第41章


    田凤英和宁玉婵、桃花进门的时候,霍老二正蹲在墙根抹眼睛。


    经营两头猪十几只鸡可花了田凤英不少辛苦。


    再加仓房里的农具。


    虽然值不得几个钱。


    可破家值万贯,东西没了,再想用的时候可不是几个钱能买来的。


    听到田凤英说话声,霍老二心头一紧。


    他根本不敢想,媳妇一会儿知道了真相,会跟他吵成什么样。


    他可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连妻儿都养活不了。


    田凤英打开大门,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和宁玉婵说:“忘了告诉你爹,那些东西都卖什么价了,你爹憨厚,保证要不上价,幸亏咱们赶回来了,一会商量商量……”


    话音没落,发现霍老二蹲在墙根,吓了一跳。


    “长生爹,你怎么蹲在这。”


    霍老二有苦难言。


    田凤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憋憋屈屈一个大老爷们眼睛都是红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急忙去鸡圈和猪圈里查看。


    鸡一只没剩,除了霍老二怀里抱着的。


    两头猪只剩下一头。


    又拐去仓房,好家伙,搬的比自己收拾的都干净。


    她早想到了大房不会让他们好过,只是没想到这么狠。


    “都是大方弄走的是不是?”


    田凤英想到自己嫁进霍家二十多年置办下的东西,忽然间全都没了。


    悲从中来,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把眼睛。


    霍老二一点都不比她好过。


    当初两个人成亲,连红烛都是田凤英从娘家带过来的。


    好不容易攒下这些东西……


    “凤英,我……”


    他把大公鸡塞给宁玉婵,“我去要。”


    田凤英眼看着他走到大门口,忽然喊住了他,“霍明忠,你给我回来。”


    霍老二压了口气,也是伤透了心,忍着怒火道:“你别拦我,我去要回来,今天他们不给我,我就不回来了。”


    田凤英紧走几步,把人拉住。


    不说大房有一个老太太,霍老二就没法动手。


    还有霍老大和两个儿子,外加几个女人,真争抢起来,霍老二只有受气的份。


    他脚刚好,一个不甚,再受伤,后半辈子都别想正常走路了。


    关键时刻,田凤英虽然伤心,还是有理智的。


    “长生爹,你跟我回来。”


    霍老二不愿意,田凤英反倒安抚起他,“你听我的,咱回屋商量商量,东西不能白给他们。”


    霍老二看田凤英好像有什么主意,也逐渐冷静下来。


    “行,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几人回屋,连一向不见人影的霍长寿都出现了。


    田凤英气恼,先给了他两巴掌。


    “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都知道干活帮忙了,你整天像个鬼似的,连个影都不见,家都被人搬光了也不管。”


    田凤英正在气头上,霍长寿没敢吭声。


    宁玉婵不擅长吵架,劝慰两个老人,“爹娘,要不算了吧,咱们吵不过,也打不过,以后咱还要去城里,这房子搬不走,他们过来使坏,咱们又能怎么着。”


    桃花气不过:“敢使坏,我就把他们房子烧了。”


    霍老二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田凤英。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田凤英终于想通了。


    “东西咱不要了。”


    几人都是一惊,“不要了?”


    田凤英点了点头,“玉婵说的对,咱们打不过也吵不过,尤其老太太还在大房,关键时刻,她到处散播你不孝顺,以后也影响桃花和长寿。”


    霍老二还是心疼,“那就这么给他们了?”


    田凤英当然不会这样放下。


    “玉婵,家里还有纸墨吗?”


    上次霍明谦给了不少,宁玉婵都没舍得用,“有的。”


    田凤英:“你去拿来。”


    宁玉婵急忙去了,很快返回来。


    田凤英没文化,也不识字,想了半晌也没想到怎么写。


    最后还是交给宁玉婵。


    “玉婵,你就写咱和老太太断绝关系,以后遇到什么难处都不找他们,他们有事也别找咱们。”


    宁玉婵依着田凤英的意思,很快写出一份断绝关系文书。


    田凤英又说:“长生爹,你去把左邻右舍都找过来,再把甲长请来,让他给咱作证。”


    接下来,大家分工协作。


    半个时辰后在大房门口集合。


    田凤英的诉求很简单,让大房把今天拿走的东西全都交出来,否则就断绝关系。


    大房怎么可能交东西。


    撺掇着老太太和二儿子断绝关系。


    老太太自然不愿意。


    可拗不过大儿子和霍大娘。


    甲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早看不过大房行事。


    如今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


    忍不住劝道:“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何苦闹到断亲的份上。”


    柱子也劝,“二叔这些年过得也太辛苦了,长生没了不说,地也没几亩,攒这点家底容易吗。”


    甲长一开口,其他亲戚邻居也跟着劝。


    老太太脸上过不去,有心退缩了。


    可霍大娘鼓动道:“说什么一家人,这些年老二可孝敬过你一分银子?如今长生没了,他们两个口子赚的还不够自己花,桃花能干,迟早不得嫁人,至于儿媳妇,又能守几天,别说长寿长大要娶媳妇,就算老二两口,不得咱们出银子养……”


    她这么一鼓动,霍老大首先要甩掉这个大包袱。


    “娘,老二一家进城里过好日子去了,咱们可不能成为人家负担。”


    大儿子都开口了,老太太又记恨田凤英,心一横咬牙道:“那就断。”


    田凤英还怕他们不断呢,当即拿出准备好的断亲书,一共两份,全都按上手印。


    所有乡亲都很唏嘘。


    最后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甲长指着霍老大,一副特别不理解的神色说:“大侄子,早晚有你后悔那天。”


    霍大佬今天占足了便宜,可不相信自己会后悔。


    田凤英给了大房一份断亲书,自己收了一份。


    她走到霍老太太面前,压下所有的不适,笑着对她说:“娘,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没关系了,希望你能记得今天的事,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不会找你,你有什么事也不要来找我们。”


    之后两家人彻底分开。


    老太太有些后悔,忍不住问孙媳妇:“我们是不是太过了?”


    孙媳妇没吭声。


    宁玉婵扶着田凤英回去,“娘,我给你倒点水。”


    大房不知道霍长生还活着。


    而且他现在跟着一位身份特别尊贵的人。


    哪天回来,不说做多大的官,总不会比村里人差就对了。


    大房到时候不知道得多后悔。


    幸好婆婆聪明,签了断亲书。


    到时候,他们想沾光,婆婆只要把断亲书往外一甩,看他们还有什么脸。


    田凤英和婆婆没感情,除了生气,倒也没有多伤心。


    霍老二不一样。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和亲哥哥。


    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


    闹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不难受。


    宁玉婵尽量安慰两个人,“爹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你们说。”


    霍老二歪在炕边,呆愣愣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没说话。


    田凤英还在气着,想到自己喂了那么久的大肥猪和十二只鸡,这心口就疼到受不住。


    闻言,有气无力的应付道:“什么事?”


    宁玉婵斟酌道:“我前几天做梦梦到霍大哥了。”


    田凤英一惊:“你说什么?”


    宁玉婵咬了咬嘴唇,“我梦见霍大哥了,他跟我说,他还活着,让我等他,最多三年,他肯定回来。”


    虽然做梦之说不一定准。


    可霍长生战死这种说法一直没得到证实。


    田凤英也相信儿子还活着。


    忽然来了精神,她爬起来坐好,“对,你说的对,长生肯定活着,他那么精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霍老二还是伤心。


    “你们待着,我出去抽会烟袋。”


    田凤英不放心,急忙跳下炕追过去。


    夫妻两人坐在窗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这些年的心酸。


    大都是田凤英在说,霍老二默默地听着。


    实在憋狠了,霍老二才问一句:“嫁给我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后悔?”


    这话把田凤英问愣了。


    霍老二吧嗒着烟袋,满嘴苦涩,“嫁给谁都比跟着我过容易。”


    田凤英特别气恼地拧了他一下。


    “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跟我说这话。”


    你睨着霍老二,“后悔的不会是你吧?当初你如果不娶我,你娘就不会把你赶出来,老太太有钱,你的日子要多轻松有多轻松。是不是?”


    霍老二这辈子最满意的事就是娶到了田凤英。


    “我怎么可能后悔,我就是自责,这个家……哎——”


    田凤英握住他粗糙的手掌,摩挲了几下,“我也没有后悔,长生孝顺能干,桃花聪明,长寿虽然不着调,但再长长,肯定也是个孝顺孩子,如今又有个玉婵,她比咱自己亲生的还孝顺,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咱家没地,这村里肯定是不能待了,咱有手有脚,去城里怎么也能活下去。


    就算城里也难,那咱家房子院子都在,大不了再搬回来。


    总共不过十几里地,大半个时辰的事。”


    霍老二被安慰到一些,只不过被亲人抛弃的痛太深,一下回不了血。


    田凤英想起什么,忽然笑了,“长生爹,今天玉婵告诉我,她已经学会怎么熬制膏药了,之前那次你贴上之后发痒,是因为她缺了一个步骤。


    只不过没时间,她才没弄。


    等咱租了宅子,她就能在家里熬了。


    到时候,你可以学着卖膏药。


    以前霍家膏药那么出名,只要咱们努力,肯定能卖出去。”


    仿佛有一道亮光照进霍老二的心口。


    他又惊又喜的问道:“真的?”


    田凤英得意道:“当然是真的。”


    霍老二高兴了,“咱家膏药管用,只要熬出来,肯定能卖。”


    田凤英看霍老二高兴,自己也跟着开心。


    “玉婵和桃花肯定没时间,我呢又在药堂做饭,也没时间,到时候熬药卖药的活就落在你和长寿身上了,我们还得指着你赚银子呢。”


    霍老二自从腿坏了之后,一直嫌弃自己是个没用的废人,靠着媳妇和孩子。


    如今总算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你放心,我怎么也能卖出去。”


    ……


    第二天一大早,宁玉婵和田凤英、桃花赶回药堂。


    霍老二和长寿留在家里继续处理宅院。


    剩下一口大肥猪没卖,霍老二和柱子说好,把家里的菜园子交给柱子,能换成多少银子由柱子处理。


    作为交换,柱子帮霍把猪养大,过年的时候弄城里杀了吃肉。


    花了两天时间,霍老二终于把宅院处理好,之后锁好大门,抱着没了毛的大公鸡带着霍长寿去了城里。


    锁好大门的时候,他没忍住,还是往大房看了一眼。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逗弄重孙女。


    听到声音往他这边看过来。


    霍老二飞快收回目光,“长寿,我们走了。”


    宁玉婵和桃花昨天租下一座宅子。


    三间房带院子,不算太大。


    距离崔善堂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年十五两银子。


    如果只租一间,能便宜很多。


    不过宁玉婵要熬制膏药,没有院子不成。


    下午田凤英也过去看了一眼,还挺满意的。


    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宁玉婵,“这些银子你拿着,租宅子,买家具,还要买药材,哪个都得用钱,我一个乡下妇人什么都不懂,你看着做主就好。”


    宁玉婵没推辞,很干脆的接了。


    现在说什么客套话都没用,抓紧把膏药熬出来,一家人有收入了不说,公爹也早点从被亲人抛弃的痛苦里走出来。


    这人越闲越容易想乱七八糟的事。


    只有忙起来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


    她早点把膏药熬出来,霍老二和长寿就早点有活干。


    崔善堂药材很全,宁玉婵没费什么力就把药材备差不多了。


    缺少一两味,她又去别的药堂买回来。


    月底放两天假,正好留给她熬制膏药。


    这算是她学会熬制膏药后第一次独立熬制,没敢熬太多。


    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


    看着粘稠的膏体,拉丝不断,既不过硬,又不过粘,可以说算是十分理想的膏体。


    甚至她自己都担心,下次没这么好的运气,熬制出这么适中的膏体。


    接下来就是去火毒了。


    这个过程要花费六七天的时间。


    将膏体放入冷水中浸泡,每天更换冷水。


    待火毒完全去掉,再用文火融化,加入细料搅匀后捏成栓膏。


    便是成品膏药。


    宁玉婵从来没像此刻这么得志得意满过。


    霍家的膏药,她马上就复原出来了。


    没准用不了多久,霍家就可以恢复祖上的荣耀。


    那时霍大哥回来,看着霍家新买的大院子,排队买膏药的顾客,每天数不清的银子进账,父母脸上压不下去的笑,会不会因为有她这样一个小娘子而感到自豪。


    那时,就算他喜欢的是姐姐,对她这个媳妇不满意,应该……也能接受吧。


    第42章


    自从田凤英来了崔善堂,宁玉乔确实安分很多。


    毕竟险些成为婆媳的人,宁玉乔心里有愧。


    宁玉婵心软,老实可欺,桃花年纪小。


    可田凤英的霸道在霍家村是出了名的。


    真生气,把换亲的事情宣扬出去,她的脸还往哪搁。


    梁允贤本来就不喜欢她,又没圆房,两家人一合计,把亲换回去也不是没可能。


    她可不想嫁个死人。


    当一辈子寡妇。


    不过梁允贤给了宁玉婵一百两银票不能忍。


    她算了一下,赵家给宁玉婵一百两,霍明谦给宁玉婵一百两,再加梁允贤给的一百两。


    一共有三百两。


    而宁玉婵只给了霍家二百两。


    也就是说她还有一百两。


    因为这一百两银票,宁玉乔一整晚都没睡好。


    第二天半夜,她悄悄推开宁玉婵和桃花的卧室门,找到宁玉婵的小荷包,从里边拿出一百两银票。


    接触到两块石头摸样的东西,有心全部拿走,又担心宁玉婵跟她豁命,到底放了回去。


    第二天早晨,宁玉婵配戴荷包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忽然发现她叠好的一百两银票不见了。


    很自然的,她以为掉落在哪里,把床上床下,屋里屋外找了好几遍。


    桃花注意到她奇怪的举动,问道:“嫂子,你找什么呢?”


    宁玉婵没跟别人提过这一百两银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好。


    宁玉乔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抱着胳膊靠在门口,无比得意的跟桃花说:“我知道她在找什么。”


    桃花皱眉:“你又憋了什么坏?是不是你偷我嫂子东西了?”


    宁玉乔好笑道:“我怎么会偷她东西,我只不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宁玉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宁玉乔,你干嘛拿我东西?”


    宁玉乔底气十足,“什么你的东西?你敢说银票不是允贤给你的?我和允贤成亲了,他的东西就是我的,没经过我允许,我就可以拿回来。”


    宁玉婵有口难言,“根本不是梁大哥给的。”


    宁玉乔仿佛比宁玉婵还生气一般,说道:“怎么不是他给的,赵家只给你一百两银子,而你给了婆婆二百两,算上霍明谦和梁允贤给的,正好三百两,这一百两可不就是我家允贤的。”


    梁允贤当时也是好心。


    担心宁玉婵的银票来历不明,谎称自己给的。


    哪成想宁玉乔会偷回去。


    宁玉婵咬着嘴唇,眼里噙着水珠子,特别愤怒的瞪着宁玉乔。


    霍长生给了她二百两,她已经全部交给田凤英。


    这一百两可是她自己赚的。


    按理,应该有桃花一部分。


    可她解释不清楚来源,一直没敢拿出来。


    如今被宁玉乔拿走,她心里能不急吗。


    “给我,”她走到宁玉乔面前,伸手,“那是我银子,根本不是梁大哥给的,你还给我。”


    宁玉乔怎么可能相信,“宁玉婵,梁允贤已经是我相公,我奉劝你离他远点,他是心软,可怜你,担心你过不好,才给你这些银子,可不是你不识好歹的资本。


    别怪我生气,找你公婆说道,你勾引自己亲姐夫。”


    亲姐夫……


    宁玉婵忽然僵在了那。


    她原本订的是梁允贤。


    也不知道公婆心里怎么想,万一闹出她和姐夫不清不楚的传言,以后还怎么和公婆相处。


    宁家,她肯定是回不去了。


    霍家再不要她,她一个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怎么活下去。


    此刻满腹的委屈只能一点一点的吞咽下去。


    她默默擦掉眼泪,只能当赵员外没给过她银子。


    最后满心失望地看向宁玉乔。


    “宁玉乔,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不是姐妹了。”


    宁玉乔一怔。


    她从小到大欺负过宁玉婵不知道多少次,可从来没听宁玉婵说过这么狠的话。


    大受震撼的同时,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可想到一百两银票,她又收了这一点可怜的怜悯。


    “宁玉婵,没想到你竟然因为一百两银子和我决裂,你真是好样的。”


    宁玉婵好笑道:“你不也是吗?要不现在把银子还给我,我们还是好姐妹,否则谁又比谁清高。”


    她顿了一下,“爹养我这么大,我自然感恩,以后也会回报他,至于你,你对我没有任何照拂和恩情,我不需要把你当成亲人。


    就这样吧。”


    她说完,收了眼泪,去前院干活。


    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会把宁玉乔当亲姐妹了。


    再也不会把对方放在心里。


    再也不会因为对方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而觉得难过。


    当然,自己也不会再纵容委屈下去。


    适当的时候,她会保护自己。


    会还击。


    桃花没看明白。


    什么一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又是霍明谦又是梁允贤的。


    她只知道一点,嫂子有一百两银票,被宁玉乔抢走了。


    明目张胆的冲上去抢,还要被大师兄惩罚。


    桃花悄悄跟上宁玉婵,小声说到:“嫂子,你别担心,等我给你偷回来。”


    如果是以往,宁玉婵肯定要拦着。


    可是现在,桃花不偷,她自己都想找时间偷。


    “嗯,别被她发现。”


    桃花还有疑问,“对了,嫂子,这银子你是哪来的?”


    宁玉婵解释不清楚,也不想骗桃花,“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只能说这钱是正正当当来的,等过段时间,我能说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桃花完全相信宁玉婵。


    “反正我不信梁允贤会给你银子,还不如说我大哥偷偷回来给你的银子,更合理。”


    宁玉婵:“……”


    竟然被桃花说对了。


    这难道就是亲兄妹之间的默契?


    桃花说偷回来还真给她偷回来了。


    宁玉乔看的紧,桃花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找到机会,在她洗澡的时候悄悄摸进房间,翻出了银票。


    宁玉乔知道的时候险些没气死。


    甚至扬言报官把桃花抓起来。


    桃花才不怕她:“你敢报官,我就敢宣扬你骗婚,还要找梁家讨说法,你才是我亲嫂子,小姑子拿嫂子几两银子,怎么了?”


    桃花梗着脖子,扬着脸。


    宁玉乔恨不得扑上去给她两巴掌。


    不过宁玉婵一直站在旁边,好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她有理由怀疑,两个人会一起动手。


    只能咬牙忍下去。


    “桃花你给我等着。”


    桃花哼道:“我等着,你能怎么样!”


    因为桃花抢回了银票,宁玉婵顺理成章地将银子一分为二。


    她去钱庄换成银子,给了桃花五十两。


    桃花说什么都不要。


    宁玉婵解释道:“这本来是赵员外给的,我们两个一起去的,给你一半也应该。”


    桃花还是不要,“我去什么都没干,再说最后一天我也没去。”


    宁玉婵还是想给她。


    毕竟霍长生还给她二十两银子,其中有桃花十两。


    早知道拿了霍长生的银子生出这么多祸端,她当时说什么都不会要的。


    桃花想了想,“那给我十两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傻笑,“天气热,我想扯块布,做条裙子穿,爹娘的衣服也该换了,还有长寿,他长得快,也得做衣服了。”


    就这么,宁玉婵总算是把霍长生给的二百一十两银子送出去了。


    桃花要给自己做身衣服,宁玉婵打算给师父做双鞋。


    自从拜师后,她一直享受崔善堂给的福利,还从来没为师父做些什么。


    做衣服太麻烦,她也没那么多时间。


    做鞋反倒容易一些。


    如果时间充裕,她还想去一趟灵隐寺。


    不知道霍长生和受伤少年有没有离开。


    其实她也帮不上忙,可莫名想看看他。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还俗,总不能做一辈子和尚吧。


    宁玉婵把花盆抱到阴凉处,盯着纹丝不动的土壤,一点冒芽的迹象都没有。


    霍长生给她的总不能是不会发芽的种子吧。


    霍长生给她的确实是不会发芽的种子。


    因为霍长生也不知道。


    他们在灵隐寺一直住了七天才赶往京城。


    眼看着快入城的时候,霍长生打算和受伤少年分别。


    少年怎么可能允许他走。


    少年骑在马背上,被山风吹了好几天,皮肤都黑了好几度。


    目光炯炯的瞧着霍长生,“你真打算回去?”


    霍长生毫不犹豫道:“我已经离家五年,父母日夜盼着我回去。如今少主平安抵京,接下来我为少主也做不了什么,不如放我回去。”


    少年嘴角噙起一丝淡笑,透着几分促狭。


    “为了父母还是为了那个小娘子?”


    霍长生倒也没想瞒他:“都有吧。”


    少年用鞭子指了指他,忽然大笑起来。


    “你是不是给了她几颗种子?”


    霍长生大受震惊,“你怎么知道?”


    少年好一会儿才止住笑,“你听话不听音,那种子根本开不了花,是我姑姑当年用来哄骗傻子的。”


    霍长生:“……”


    少年又道:“你敢回去,我有一千个一万个办法把人弄来京城,你不是不想让她卷进来吗,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安安心心留在霍家村。”


    霍长生知道少年的能力。


    破罐子破摔道,“我就开个玩笑,少主你还当真了。”


    不过他还是好奇那种子的来历,“少主的姑姑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对了,她为什么要用这种不开花的种子骗人,骗的又是谁?”


    少年凉凉的瞥他一眼。


    看见他锃光瓦亮的大脑袋就头疼,“你能不能戴个帽子。”


    霍长生行单手佛家礼,“阿弥陀佛,贫僧越界了。”


    少年忍不住再一次笑出声。


    “告诉你也没什么,很快你就能见到我那位姑姑了。”


    霍长生只对种子感兴趣,可不想见什么少主的家人。


    不过怎么能是不开花的种子,这不是凭白让玉婵妹子失望了。


    什么时候有机会,他得赶回去,换几颗能发芽的。


    第43章


    经过大半个月的准备,熬制,霍家膏药终于出炉了。


    接下来的任务便是把膏药销售出去。


    宁玉婵、桃花和田凤英都有工作,销售工作便落在霍老二和霍长寿两个人身上。


    霍老二没卖过东西,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霍长寿比桃花小两岁,整天和个街溜子似的,既不读书学习,也不留在家里帮忙干活。


    霍老二夫妻都拿他没办法。


    如今膏药做出来,霍老二还是想教育教育他。


    “长寿,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我们一起开荒种田了。


    如今连桃花都出去赚钱,你只比她小两岁,还是个男孩子,更应该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了。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不赚钱,在家里吃白饭。


    我是不好意思,希望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想法。


    然后咱爷俩想办法把膏药卖出去。”


    霍长寿浑然不当回事,“不就卖几贴膏药,我有办法。”


    霍老二诧异道:“你有什么办法?”


    霍长寿:“你把我腿打折,然后把膏药往上一贴,之后我就活蹦乱跳的,大家还能不买?”


    霍老二是个实心眼,一时没想明白儿子什么意思。


    “为了卖几贴膏药把你腿打断,这是人干的事吗。”


    霍长寿白了他一眼,“我又没让你真打。”


    霍老二终于明白儿子的意思了。


    倒是一个好办法,可他没骗过人,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行,被人发现,以后咱们还怎么立足,到时候谁还相信咱家的膏药。”


    霍长寿无语道:“反正我就这一个办法,你不想用,那明天咱爷俩就去大街上吆喝吧。”


    第二天一大早,父子俩带上膏药,出了门。


    他们第一次做买卖,没有经验。


    打算像农村卖糖葫芦似的走街串巷。


    可能是因为出了北门距离霍家村比较近的缘故。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北门。


    还遇到了过来卖点心的宁老汉。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


    宁老汉做了半辈子生意,比两个人有经验。


    听说霍老二卖膏药,问道:“你这膏药可有名堂?”


    霍老二没想过这些,“膏药就是膏药,有什么名堂。”


    宁老汉笑道:“这不行,人家肯定不买你的,你得说出膏药的来历,都治什么病,有什么效果,都给什么大人物治过,这样人家才能买。”


    霍老二没想到卖个膏药还这么多讲究。


    他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农村汉子,哪懂这些。


    嘿嘿笑道:“等我回去问问婆娘,今天先这么卖着。”


    接下来霍老二和霍长寿两个人拎着膏药筐,见人就问:“买膏药吗?特别管用的膏药,买点吧。”


    有人态度好,温和回他们:“不要。”


    有人态度不好,一把推开,“什么膏药,不要,离我远点。”


    好不容易碰到个有意向的,问他:“你这哪家的膏药?出方子的大夫是谁?管用吗?”


    霍老二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是我们霍家祖传膏药。”


    霍家膏药出名的年月还是几十年前。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听过。


    不耐烦道:“没听过,没听过,上一边卖去。”


    霍长寿是个聪明的。


    霍家膏药不出名,没人买,可崔善堂出名啊。


    也不和霍老二商量,直接打上了崔善堂的名号。


    “卖膏药喽,卖膏药喽,崔善堂的膏药,崔大夫亲自研究的药方,保证一贴就灵。


    管你是断腿的,断胳膊的,断脊梁断肋吧的,只要往上一按,一天不好都不跟你要钱。”


    ……


    霍长寿小嘴叭叭的,而且张口就来。


    如果宣传的是霍家膏药,还真没人买。


    但是打着崔善堂的名义,大家的兴致就来了。


    “你这真是崔善堂的膏药吗?”


    霍老二心里觉得不好,都没和崔大夫打招呼,哪能乱用人家的名义。


    可霍长寿不管那些。


    “当然是了。”


    看客问道:“可是我们去崔善堂,没见过你啊。”


    霍长寿笑道:“我不是崔善堂的人,不过我姐和我娘都是,这是我从崔善堂拿的内部价,便宜大甩卖,只要十文就能买一贴。


    十文钱你买不了吃亏,十文钱你也买不了上当。


    出门干活累了,啪叽——贴一贴。


    摔了磕了,啪叽——贴一贴。


    阴天下雨哪里不舒服了,啪叽——贴一贴……”


    霍长寿说话有趣,膏药又不贵,还是崔善堂的货,很多人纷纷解囊,转眼的时间,还真卖出去几十贴。


    眼见着膏药快卖完了,霍长寿掂了掂铜板,得意道:“爹,你看我是做生意的料不?”


    霍老二没想到第一天就这么顺利,忍不住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是做生意的料,以后咱家就指望你了。”


    宁老汉一上午还没卖出霍老二一半的银子。


    盯着他框里的钱袋子,眼睛发起了光。


    “你这银子来的容易。”


    霍老二谦虚道:“都是玉婵的功劳,药可是玉婵熬出来的。”


    宁老汉忍不住吧嗒气嘴,“早知道玉婵聪明,果然。”


    霍老二拿出两贴膏药送给宁老汉,“这个你拿着,哪里不舒服贴一贴,管用着呢。”


    自己女儿熬制的膏药,宁老汉当然不会拒绝了。


    “那我就收了,亲家公。”


    ……


    宁玉婵知道霍老二和霍长寿出去卖膏药,心里一直紧着。


    这可是她第一次熬制出来成品,如果一贴都卖不出去……


    桃花也在担心。


    上午读书的时候被先生敲了好几次脑门。


    “嫂子,你说爹和长寿能卖出去吧?”


    宁玉婵哪里知道,不过她还是特别有底气地说:“肯定能。”


    桃花高兴了:“我也觉得能。”


    自从田凤英来了崔善堂,大家的肚子终于不再受折磨了。


    她虽然不会做什么花样,可烙饼、煮面条、炖菜、炒家常菜做得都很好吃。


    崔青城看她靠谱,把买菜的工作都交给了她。


    田凤英从来没想过,她一个农村妇女还能来城里打工,并且得到城里人的信任。


    心里高兴,干活都比以前有力气。


    没事的时候,她又让宁玉婵教她几样有特色的饭菜。


    崔善堂的伙食也是越来越好了。


    就连崔大夫一日三餐都准时来餐厅里吃。


    这可是很新奇的事。


    傍晚,忙完药堂的事,宁玉婵先回了租住的宅在。


    晚饭后田凤英要收拾碗筷,桃花留下来帮忙。


    所以只有宁玉婵一个人回去。


    路上竟然意外遇到了大房的二儿子,霍长庆。


    每天只会盯女人的老色批。


    前段时间,宁玉婵回霍家村碰上霍长庆,两人还坐了一辆驴车。


    从那时起,霍长庆便动了心思。


    这些日子,每天朝也想,暮也想,用他自己的话说都快想出病了。


    今天好不容易偶遇到宁玉婵,哪里肯放过,先悄悄跟上去,确定好住处,之后才打鬼主意。


    其实按照他的性子,是等不了这么多天的。


    甚至,他早去药堂摸过底了。


    一来药堂人多不好下手,再者田凤英也在药堂。


    他怕田凤英跟他拼命,才忍到现在。


    宁玉婵长得好看,杨柳细腰,乌眉杏眼,一双眼睛波光粼粼仿佛会说话一般。


    她皮肤又白又嫩,好像一摸就会碎。


    因为一直住在药堂,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犹如蛊毒一般,只要闻见,就想不自觉的靠近。


    尤其霍长庆这种好色之徒。


    比中了催情的毒药还要勾魂,跟着宁玉婵的时候身体轻飘飘,连路都快不会走了。


    宁玉婵没注意到他,进门后看见霍老二坐在阴凉地整理铜板。


    笑着问道:“爹,回来了。”


    霍老二刚才煮了一壶绿豆水,看见宁玉婵高兴地裂开嘴合不上,“长寿,给你嫂子盛一碗绿豆水。”


    “哎,”霍长寿今天还是比较听话的,乖乖盛了一大碗。


    绿豆水放了糖,清清凉凉甜滋滋的。


    宁玉婵蹲在霍老二旁边,一边喝绿豆水一边问,“是不是卖的挺好?”


    霍老二忍着笑点头,“可不是卖挺好,一开始还没什么人买,也是长寿聪明,会吆喝,说是只要十个铜板,保证管用,不管用退银子,一个两个买了之后,很多人就买了。”


    他没敢说打了崔善堂的名义。


    总觉得这事不太好。


    按理,觉得不太好的事情就该停止。


    可眼前的银子又太诱人,他一个农村出来的庄稼汉,赚这点钱不容易,抵不住诱惑。


    霍老二不提崔善堂,霍长寿自然不提。


    他是个混不吝,别看他只有十岁,可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就算知道不能做,他也不在乎。


    只要赚到银子就成,不寒碜。


    宁玉婵又聊了一会儿,开始为下次熬制膏药准备。


    一天卖出五十多份膏药,她第一次才做出一百五十多份。


    也就是三天的销量。


    这么算,还得尽快熬制,毕竟去火毒就要六七天。


    田凤英和桃花很快回来了,听说膏药卖的很好,也很高兴。


    还把霍老二和霍长寿夸了一顿。


    当然,最后的夸奖对象还是落到了宁玉婵身上。


    她才是这个家的荣耀。


    田凤英甚至幻想着,以后每天卖几百份膏药,买大宅子,等长生回来,立马让她抱上孙子,过上当奶奶的生活。


    桃花忍不住泼冷水,“一天几百份膏药,那得熬多久,嫂子能熬出来吗。”


    田凤英想了想,还真是这种情况。


    “可惜膏药太便宜了。”


    宁玉婵进崔善堂有一段时间了。


    崔善堂的膏药是二十五个铜板一份。


    其它药房的膏药都在二十个铜板左右。


    崔善堂因为名气大,效果好,才卖那么贵。


    而霍家膏药,一来没名气,再者连个正经药堂都没有,就是个小作坊,怎么跟大药堂比。


    卖十个铜板确实便宜,十五个正好。


    不过这得打出名气后才能考虑。


    再者,霍家药方除了治疗跌打损伤还有很多其他膏药。


    待打出名气,把其它种类熬制出来,那时再提些价格大家也容易接受。


    第44章


    接下来的日子,宁玉婵和桃花一边在药堂学习,一边抽空回租的宅子熬药。


    田凤英一日三餐,把崔善堂所有人投喂的都很满意。


    而霍老二和霍长寿,主业卖药,卖完药帮忙熬药、去火毒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宁玉婵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


    来往租住的宅子也都在固定的时间。


    霍长庆这次是最长情的,竟然连续蹲了半个月。


    不过每次都有桃花在,他不好下手。


    今天终于逮到机会,只有宁玉婵一个人。


    他找好伏击的最佳地点,准备好一块帕子,凭空模拟几次。


    只等宁玉婵过来,他便从背后冲上去,一手搂脖子,一手捂住她的嘴,然后将人拖到附近的房子里。


    今天桃花要跟着大师兄学拨算盘。


    宁玉婵已经学会了,跟大师请假去租的宅子整理膏药。


    她不知道危险正在悄悄逼近,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穿梭在小巷里。


    傍晚小巷里人不多,偶尔遇到一两个,擦肩而过。


    宁玉婵鼻子灵,能闻到对方身上衣服的味道,也能根据味道判断出对方接触了什么或者吃了什么东西。


    像霍长庆这种酒色掏空的人,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不过此刻宁玉婵闻到的不光有酒味,期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香火味很熟悉。


    宁玉婵脚步顿了顿,心头蔓延上一抹喜悦。


    霍长生在寺里住过一段时间,又剃了度,身上有着很浓的香火味。


    此刻闻着淡,应该是离开寺庙之后,没熏那么多香的缘故。


    宁玉婵继续往前走着,酒味越浓,香火味也越浓。


    很快她就听见一声闷哼,之后便是拳拳到肉。


    霍长庆还没出手,已经被沙包大的拳头锤倒。


    接着脸被蒙上一块破布,有人用脚不停地往他身上腿上踹过来。


    偏偏嘴被堵了,他怎么挣扎都发不出声。


    他看不见打他的人是谁,只能不停地抱拳求饶。


    可惜那人并没有想要饶他,甚至死命往他要命的地方跺下一脚。


    “啊——”


    霍长庆怀疑自己废了,这辈子都沾不了女人了。


    之后他疼到昏厥。


    再醒来是在城边的臭水沟子里。


    ……


    酒味和香火味都淡了,宁玉婵站在原地等着。


    大概一碗茶的时间,手腕忽然被人扯住,之后她被人拉进一座小宅子里。


    霍长生身穿白色僧衣,头戴草帽。


    进院后,先把草帽摘了。


    露出光秃秃的大脑瓜子,戒疤比前些日淡了些。


    宁玉婵双眼被刺了一下,不过心头欢喜,甜甜喊了他一声:“霍大哥。”


    霍长生拎着草帽,打量她好看的眉眼,“你胆子倒是大,听到动静也不跑。”


    宁玉婵解释道:“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霍长生有些诧异,他抬起手臂闻了闻,不由得皱起眉头。


    像他这种整天东奔西跑的糙人,身上确实没什么好味道。


    不过他昨天才洗过澡,不至于那么大吧。


    宁玉婵忍不住笑了,“不是臭味,是香火味。”


    霍长生忽然反应过来,“每天焚香祈祷做功课,确实沾染了很多香火味。”


    “霍大哥,”宁玉婵不解道,“你怎么出家了?”


    她上次在灵隐寺就想问,不过周围人太多,她没问出口。


    霍长生倒也没瞒她,“之前你照顾那个臭小子,他父母许诺要把他送给菩萨做弟子,我这是替他出家。”


    宁玉婵惊讶道:“那你还能……”


    她想问问还能娶妻生子吗,不过没好意思出口,“还能做回普通人吗?”


    霍长生大方道:“早都可以了,不过我这样出行方便。”


    宁玉婵放心了,她还以为自己没嫁死人,反而嫁了个和尚呢。


    “霍大哥,你这次来待多久?我能帮你做什么?”


    霍长生这次要在秦州城住几天。


    不过他住巡抚衙门,身份又是保密的,没什么机会和家人来往。


    心里惦记宁玉婵,又只有她知道自己活着,才找过来。


    “三五天吧,说不准,没什么让你做的,你好好着就行。”


    宁玉婵想了想,“霍大哥,你方便去饭馆吗,我想请你吃饭。”


    霍长生满心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行,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宁玉婵又道:“你父母都搬来城里了,就在这附近,你想去看的话,我带你去。”


    霍长生叹了口气,“还是不见了,到时候我娘哭哭啼啼的,我走的不安心。”


    再加宁玉乔已经进门,他跟她无话可说。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霍长生从怀里摸出五百两银票,递给宁玉婵,“这个你收着,一百两给你,剩下的四百两你交给我父母。”


    宁玉婵急忙避开。


    “霍大哥,我不要。”


    上次的二百两,她都没处理好,惹出那么多麻烦。


    她现在一见银票就头疼。


    霍长生诧异道:“怎么不要?”


    宁玉婵为难道:“我想不到解释,他们会怀疑。”


    霍长生想了想,道:“那我交给师父,你遇到麻烦或者缺钱了,去找他要。”


    这个办法还不错。


    宁玉婵接受了,“成。”


    不过她还是担心霍长生,“你出门在外,做什么都要花钱,还是带着方便些。”


    霍长生憨厚一笑,“我现在有银子。”


    前些年打仗,他没少先登,夺旗,斩将,每次都有不少赏赐。


    后来跟了长沙王,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做的全是机密要事,长沙王又大方,给的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都被他留在长沙了。


    待方便的时候,他会取回来送回老家。


    而且,他现在是为少主办差,所用金银自然都由少主出。


    花多少,花在哪,少主还能找他调查怎么着。


    他不能堂前尽孝,也只能送点银子。


    可小姑娘还不收。


    宁玉婵想到公婆和大房断亲的事,好奇道:“霍大哥,你现在做的什么官啊?”


    这话把霍长生给问住了。


    两年前已经做到中层指挥官,从五品武职。


    不过他被长沙王秘密调走,负责保护长沙郡王,只能算是一个守卫,没有任何官职。


    此刻他的玉婵妹子仰头望着他,眼里亮晶晶的,充满期许的样子。


    他可不想让人失望。


    “不太好说,以前管过几千人,现在……直接负责的只有几十人了。”


    几十个人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可比几千人有分量多了。


    宁玉婵只是一个乡下丫头,从来没听人说过官场的事,自然不明白霍长生话里的意思。


    不过一点都不阻碍她觉得霍长生好厉害。


    “霍大哥,你肯定是咱们村里最有出息的人。”


    霍长生感觉自己尾巴都翘起来了。


    他差一点脱口而出,让宁玉婵跟他去京城享福。


    不过长沙郡王最后会走到哪步,还不确定。


    他担心京城不安全,如果夺嫡失败,很多人会无辜往死。


    留在秦州城虽然贫穷一些,辛苦一些,至少小命无忧。


    “玉婵妹子,你说我是最有出息的人,那我肯定就是。”


    不过梁允贤和霍明谦都中了秀才,是村里难得的读书人。


    他这两年也没少读书。


    甚至被长沙王找人盯着练字。


    可一群人坐在一起吟诗作赋的时候,他总是出尽笑话那个。


    偏偏长沙王是酸儒,没事就喜欢舞文弄墨。


    霍长生的思绪拉远了。


    “快乡试了吧,不知道村里能不能出几个举人。”


    宁玉婵很自然的想到梁允贤,神色有些不自在。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霍大哥,京城漂亮吗?”


    霍长生点了点头:“漂亮,比秦州城大多了,什么戏园子,蹴鞠场,跑马场,很多好玩的地方,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玩。”


    宁玉婵没想那么远,她就希望霍长生早点回来。


    不过又担心,他心里喜欢姐姐,从而不愿意接受她。


    “霍大哥,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霍长生黢黑的眸子,始终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姑娘。


    知道她成亲了,可是不敢问她婚后生活过得怎么样。


    不过梁允贤在书院,想必没什么相处的机会。


    “你问。”


    宁玉婵纠结道:“就是,你对我姐姐……”


    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算了,就当我没说。”


    霍长生是个比较迟钝的人,猜不透宁玉婵想说什么。


    不过他时间有限,不想在宁玉乔这个名字上多花时间。


    “我这几天都会住在秦州城,如果你想找我,就在墙底下画一个这样的符号,然后来这里等,我会过来找你。”


    霍长生托着她柔软的小手,心脏不受控制剧烈跳动起来。


    缓了片刻,在她手心里画下一个图案。


    宁玉婵纳闷道:“在哪里的墙下都行吗?”


    霍长生点了点头:“只要是秦州城里都可以。”


    他顿了一下,“如果将来去京城,找不到我,也可以用这种办法。”


    宁玉婵想起受伤少年给她的玉佩,拿出来递给霍长生,“这是那个受伤少年给我的,他说让我跟他去京城,还说以后我遇到麻烦可以去京城的蓝磨坊,拿着这个会有人帮我。”


    她把玉佩塞到霍长生手里。


    “我又不会去京城,也没有什么麻烦事,倒不如把玉佩给你,万一……你有麻烦了,这个玉佩没准能帮忙。”


    霍长生接过玉佩,仔细观摩了片刻。


    是少主的东西。


    说也奇怪,他好对宁玉婵特别不一样。


    要说他情窦初开,看上宁玉婵了,又不太像。


    “这玉佩你留着吧,给我没用。”


    宁玉婵捏着玉佩,小脸有些垮,为帮不到他而感到失落,“哦。”


    霍长生从兜里摸出三颗金豆子,直接放到宁玉婵手里,“银票你不要,这个给你拿着玩吧。”


    金豆子有小拇指肚大小。


    三颗可值不少银子。


    宁玉婵眼睛亮晶晶的,“这是金子?”


    霍长生点了点头,“嗯,差事办得好,少主给的。”


    看宁玉婵喜欢,心里高兴。


    打算把少主那一盒金豆子全都弄过来。


    第45章


    远在京城的受伤少年,忽然感觉钱袋子动了一下。


    莫名其妙低头看了一眼荷包。


    总觉得有人在打它主意。


    宁玉婵和霍长寿没聊太久,两人分开后,宁玉婵一个回来了租住的宅子。


    田凤英和桃花比她晚走,却比她先一步到家。


    没见到她人影,正要出来找。


    恰好此时看见她进院。


    “玉婵,你怎么这么慢?”


    宁玉婵没撒过谎,眼神有些躲闪,“刚才去别的药堂看了一眼。”


    田凤英不疑有他,“快进来,你公公今天碰到你爹爹了,他给你拿了些点心。”


    宁玉婵心里有些动容。


    宁老汉是真心疼爱她的。


    “娘,下次休息,我想请我爹过来,做点好吃的招待他。”


    田凤英大方道:“应该的,他养大你不容易,如今你们姐妹都出嫁了,留他一个人在家没意思,以后没事了让他经常过来坐坐。”


    膏药卖的好,田凤英每天脸上都挂着笑。


    霍老二有事可做,每天也是乐乐呵呵。


    就连霍长寿都没时间出去捣蛋了。


    别看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可有经商天赋了,主意多,嘴巴又会说,再加年龄优势,得到不少人喜欢。


    这个家里每天都充满欢声笑语。


    直到有人找上药堂。


    最近崔青城把药房记账的工作交给了宁玉婵。


    每天出入库,销售金额,销售明细等等。


    宁玉婵刚开始学的时候有些吃力,不过做几天就熟练了,现在已经得心应手。


    今天把一部分货款结完,还没收笔,药房忽然闯进来好几个人。


    “崔大夫,崔大夫,你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宁玉婵心口一紧,怀疑哪批药出问题了。


    她放下毛笔赶出去。


    崔青城已经先一步出来处理。


    “几位乡亲,这边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为首的一位老大爷举着两贴膏药,“小崔大夫,你在也行,给我们说清楚,怎么我门上门买的膏药,还不如你们出去卖的便宜,一贴膏药就坑我们十五个铜板。”


    “就是,就是,我们可是奔着崔善堂的名号来的,结果你们随随便便到大街上卖的都比我们上门买的便宜。”


    “做生意哪有你们这样的。”


    “就算你们崔善堂名气响亮,也不能这么做。”


    ……


    崔青城听了半晌,才弄明白什么意思。


    原来是有人在外边卖崔善堂的膏药,还比崔善堂便宜很多。


    宁玉婵自然也听明白了。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尤其想到这几天公公和长寿每天都把带出去的膏药卖得很干净。


    这种不好的预感愈发浓厚。


    崔青城皱着眉头,和几位顾客解释,“我们崔善堂只有一家,别无分号,在外边怎么可能买到崔善堂的膏药?


    几位乡亲不会认错了吧。”


    “不会,不会,”为首的大爷说,“他们说从你们崔善堂拿的内部价,他们有关系,一贴整整便宜十五文。”


    崔青城越发觉得蹊跷。


    崔善堂的药不便宜,因为费用大,招牌响,师父又经常赠医施药,搞活动。


    平摊到每种药里成本就高了


    崔善堂不缺患者,有这个底气。


    药堂里卖二十五文的膏药,成本都在十文以上。


    怎么可能只卖十文。


    “你们确定他们卖的是我们崔善堂的膏药?”


    “当然确定,他们说了,有亲戚在药堂,能内部价拿药。”


    “你们崔善堂的药卖多贵我们不管,可怎么也得讲公道吧,不能我们上门花这么多钱,大街上随便一买却便宜那么多。”


    宁玉婵想息事宁人,主动走过来:“各位乡亲,今天这事我们崔善堂肯定会查清楚,还请各位乡亲给我们些时间。”


    她打算把人送走,私底下弄清楚。


    如果真是公爹和长寿所为,大家私下里解决,不至于脸上过不去。


    可有人显然不想这么做。


    宁玉乔紧接着她的话音说:“竟然有人冒充崔善堂,往低了说有损咱家的招牌,有损师父的名誉,可往大了说,那药真的好用吗?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卖假药可是要坐大牢的。”


    宁玉婵不想和宁玉乔争吵,她商量崔青城,“大师兄,这事咱们还是查清楚再说,没准人家只是……”


    “只是什么?”宁玉乔一副我就看你怎么演的架势,“宁玉婵,别说这里边还有你什么事。那个卖假药的就是你。”


    宁玉婵小脸涨得通红,“宁玉乔,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卖假药。”


    崔青城也不想事情闹大,总归影响崔善堂的名誉。


    “几位老乡,那卖药的在哪,带我过去看看。”


    “小崔大夫给我来,我知道他们在哪。”


    ……


    崔青城还没出屋,崔大夫冷着脸进来了。


    看到几位拿着膏药的顾客,脸色缓和几分,他一抱拳,充满歉意道:“这事崔某已经略知一二,三天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崔大夫毕竟是秦州城最有名的大夫。


    谁家的人也不是铁打的,总要和大夫接触。


    听他如此说,自然要给几分薄面。


    “那崔大夫尽快调查清楚。”


    几人走后,崔青城请示道:“师父,容我去弄清楚……”


    崔大夫没让他说完,看了一眼宁玉婵:“你跟我来。”


    语毕直接了后宅。


    宁玉婵早就怀疑公爹那边出了问题。


    听见师父点她,心里越发确定。


    她本来做着崔大夫的徒弟,回家熬制膏药就不太符合常理。


    可药方是霍家的,她倒是心怀坦荡。


    如果公爹用崔善堂的名义去卖药,只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宁玉婵心里懊恼,早知今天,她应该提前和师父说明白。


    崔大夫冷着脸色来到书房,坐下后,凛冽的眸光扫向宁玉婵,“说说吧,怎么回事。”


    宁玉婵自从拜师到现在两个月有余。


    崔大夫一直都是温和宽容的。


    这是他第一次冷脸。


    宁玉婵心里难受,她伤了师父的心。


    “师父……”


    宁玉婵老老实实跪下,打算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清楚。


    崔大夫看着宁玉婵那张和记忆里有几分重合的面孔,心口莫名胀痛。


    又看见她跪在自己面前,一股特别烦躁的情绪郁结在胸口。


    有些烦躁道:“起来说话。”


    宁玉婵不敢起来,“师父,您还是让我跪着说吧。”


    崔大夫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到底温柔几分。


    “说清楚。”


    宁玉婵把嫁进霍家后,想复原霍家膏药的事情和盘托出。


    第一次熬制出来药出现问题,她不懂怎么处理这才想到找人请教,可乡下没有懂熬制膏药的人,被人指点着来了崔善堂。


    后边就是拜师后的事了。


    “师父,徒弟错了,徒弟没想打着崔善堂的招牌卖药,大概是公爹和弟弟卖不出去,毕竟霍家膏药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们着急了才会谎称崔善堂的膏药。


    我这就回去阻止公爹,以后霍家膏药不卖了。


    如果师父还生气,那就把徒弟赶出崔善堂。


    徒弟知道错了。”


    宁玉婵性子绵软,人又温顺娴静。


    崔大夫一直都很喜欢她。


    尤其她长着一张和记忆里有四五分想象的面孔。


    不管生活里还是学习上,他一直都特别宽容。


    如果宁玉婵所言属实,倒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你公爹是霍长生的父亲?”


    宁玉婵点了点头,担心师父生气,主动解释道,“师父,你别怪霍大哥,他没在家,不知道这事。”


    崔大夫叹了口气,“起来吧。”


    宁玉婵发现师父没有那么生气了,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师父,您别生气,我这就回去就把所有膏药都销毁,以后再也不卖了。”


    崔大夫按了按太阳穴。


    “你不是宁家亲生的女儿?”


    宁玉婵一惊。


    怎么还从卖膏药的事转到她的身世上了。


    “师父……”


    崔大夫有些烦躁道:“你想不想找到你父母?”


    宁玉婵没吭声。


    崔大夫又说:“只要你想找他们,我这就带你去京城。”


    宁玉婵下意识的问:“我父母在京城吗?”


    崔大夫仿佛进入了一片很虚幻的境地,声音也是虚虚幻幻,“或许在,也或许不在。”


    宁玉婵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我不找他们,他们没养过我一天,我不要认他们。”


    崔大夫摆了摆手:“你去吧,膏药不用销毁,只要以后不再打着崔善堂的名号就行。”


    宁玉婵不免惊讶,“师父,您不追究我的责任?”


    竟然一点惩罚都没有。


    师父对她是不是太宽容了点。


    崔大夫没说话,再次摆了摆手。


    神情间,仿佛很疲惫的样子。


    宁玉乔悄悄退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崔大夫两手使劲抹了把脸。


    当年,他并非没有进去太医院。


    只不过因为一个女人发生了一些变故。


    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些变故,或者他也会有一个像宁玉婵这么聪明有灵气的女儿。


    ……


    自从宁玉婵被崔大夫叫走,宁玉乔就躲在旁边盯着。


    前段时间她发现宁玉婵竟然在外边租房子熬制膏药,还让霍老二父子两个出去卖。


    她观察了两天,竟然敢打着崔善堂的名号。


    今天这几个上门吵闹的顾客都是她找来的。


    本意是想闹大些,惹崔大夫生气,把宁玉婵赶出去。


    可几个顾客胆子小,畏惧崔大夫的名誉地位,连个火花也没吵起来。


    好在崔大夫听到了动静。


    就算火花小,那也影响了崔善堂的名誉。


    宁玉婵竟然拿着药堂的配方出去赚外快,就不信师父能留下她。


    眼看着她从书房出来,迎上去问:“玉婵,师父怎么说?是不是不让你当徒弟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大胆子,竟然敢自己熬药拿出去卖,这不是给师父惹麻烦吗。


    亏师父对你这么好,你竟然做出这种事。”


    第46章


    宁玉乔满脸都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恨不得宁玉婵现在就从崔善堂滚出去。


    宁玉婵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自从她来药堂,接触的人多了,见识的多了,眼界都宽了不少。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唯诺,任由宁玉乔驱使的小可怜了。


    对于宁玉乔看好戏的神色,多少有些触动,毕竟做了将近十八年的“好”姐妹。


    只不过她内心强大,不再担心被宁家遗弃,对待她变得坦然。


    “姐,师父说以后不用崔善堂的名义就行了。”


    她说完,定睛打量了一下宁玉乔的神色。


    惊讶、错愕、不敢置信以及不甘各种表情流露出来,她心里莫名有些愉悦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宁玉乔不信,“冒用崔善堂的名义,影响崔善堂的名誉,这可不是小事,师父就没处罚你?”


    她故意表现出几分担心来,“玉婵,你别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故意这么说的吧,你放心,我们是亲姐妹,师父真要把你赶出去,我去跟师父求情。”


    宁玉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姐,师父真没说什么。”


    账还有些收尾的工作没完成,宁玉婵不打算和宁玉乔多费口舌,说完就赶去了前院。


    宁玉乔怎么都想不通,崔大夫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稍一犹豫,她敲开了崔大夫的书房门。


    “师父……”


    崔大夫头疼的按了按眉心,“有事?”


    宁玉乔心里发虚,抿了下嘴唇,“玉婵犯的错误有点严重,您心慈手软,心疼徒弟我能体谅,不过有错还是要罚的,怎么也得让她长点教训。”


    崔大夫沉默片刻,似乎真的在考虑她的提议。


    “你去跟玉婵说,霍家卖了多少膏药,把差价给药堂补回来。”


    宁玉乔心算一下,“这些天,他们至少卖了四百份膏药,每份差十五文,一共……”


    险些没算出来,“六两银子。”


    崔大夫有些疲惫的点了下头,“另外,让玉婵把配方拿过来。”


    宁玉乔高高兴兴地接下这个任务。


    很快赶到账房,“玉婵,师父不信霍家有什么膏药方子,让你把药房拿过去呢,师父要验证,另外,这些天卖了多少膏药,师父让你把差价补给药堂。”


    做错事情就要挨罚,宁玉婵肯定能接受。


    只不过药方是霍家祖传的,只怕不能随便给出去。


    当然,她也不是怀疑师父会看中她的药方。


    只不过出于保密的心思,谁都不能给而已。


    宁玉婵心情有些沉闷,她先算了一下这些天的差价。


    不过六两银子,还是很容易的。


    至于药方……


    宁玉婵忙完账房的工作,打算亲自和师父解释一下。


    药堂发生争吵,桃花当时不在,田凤英在厨房忙碌也没听见。


    这会倒是都听说了。


    桃花不好评价父亲。


    田凤英把人狠狠骂了一顿。


    “你爹也是,怎么能不商量一声就做主用药堂的名义,我说那些膏药卖那么痛快,竟是打着崔善堂的招牌。


    这个糊涂虫,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田凤英一边骂一边发狠。


    宁玉婵安慰道:“娘,我爹也不是故意的,他刚来城里不懂这些,你别说他。”


    桃花也说:“是啊,我爹懂什么,我怀疑都是长寿的鬼主意,他整天没个正事,就一肚子鬼主意,光凭我爹怎么可能想到这种办法。”


    这话还真提醒了田凤英。


    “等我回去抽这个臭小子,让他整天惹祸。”


    宁玉乔可不觉得霍家人情有可原,相反,她还觉得师父处罚轻了。


    “不用假惺惺说这些,药堂的损失你们赔足了就行。”


    田凤英看不惯宁玉乔,但是自家人做错了事,她也不能说什么。


    “玉婵,我跟你一起去见崔大夫。”


    田凤英是个能担事的人,进了崔大夫的书房,扑通往地上一跪。


    “崔大夫,我家男人做错了事,该打该罚我们都受着,这事不怪玉婵,你别骂她。”


    崔大夫本来也没想难为宁玉婵。


    “大嫂你先起来,”崔大夫淡声道,“只要补上六两银子,把药方交出来就行。”


    田凤英没声了。


    宁玉婵扶她起来,跟崔大夫解释,“师父,银子可以多赔些,药方……药方是霍家的,没办法交出来……”


    她把霍家膏药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师父,您看一下膏药就知道,不是咱们药堂的方子。”


    看见宁玉婵那张固执不肯屈服的小脸,崔大夫忽然间变得很烦躁。


    “为师收你为徒,亲自教导,对你尽心尽力,看一眼你的方子都不行?”


    宁玉婵低头不语。


    崔大夫第一次动怒,他忽然推开桌上的水杯。


    眼里迸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你倒是有主意,一个两个都没这么良心。”


    他蓦然停顿下来,片刻后,有些威逼意味的开口,“今天要么你把药方交出来,要么离开崔善堂,以后别再喊我师父。”


    宁玉婵不想交药方,但是也不想走。


    她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请崔大夫原谅。


    “师父,药方不是我的,我没办法交出来,还请您谅解。”


    崔大夫坐不住了,他走到宁玉婵面前,略微俯身盯着她,“所以,在你心里,咱们师徒情分都比不过一张纸?”


    “师父——”宁玉婵惶恐,“在徒弟心里,您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我怎么敢轻视,只是药方……”


    田凤英不想儿媳妇为难,她干脆道:“崔大夫你别生气,药方我交,我交。”


    她转身去拿宁玉婵的小荷包,“玉婵,师父不是外人,药方交出就交出去吧,别惹师父生气。”


    宁玉婵紧紧按住荷包,“娘,药方不能交,这张方子是霍家的,我们都没权利处理,也只有霍家人才能看,师父他待我是好,我也很感激师父这些日子对我的教养,可是规矩就是这样的,不能交就是不能交。”


    担心田凤英听不明白,她又说:“今天师父要看,因为她是我很重要的人,那我交给他,明天我爹要看,她还是养育我的人,后天什么亲戚朋友都要看,那我是不是都给他们看一遍?”


    田凤英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心疼儿媳妇被师父责骂,又担心儿媳妇被赶出药堂。


    好不容易拜了崔大夫这么好的大夫为师,是儿媳妇的造化。


    如果被赶出去,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师父。


    可是儿媳妇说的也有道理。


    今天给了崔大夫,明天她娘家父母兄弟也要看呢?


    那时霍家药方得传到人人都知道了吧。


    “崔大夫,”田凤英重新跪在地上,“你要赶就赶我吧,玉婵是很尊重你这个师父的,她把你当亲人。”


    桃花也跑进来给崔大夫跪下。


    “师父,这事和我嫂子无关,都是我爹和弟弟犯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崔大夫表情略有松动。


    他知道宁玉婵说的没错,甚至还很喜欢她临危不乱,关键时刻还想着保全药方的举动。


    “算了……”


    “师父,”宁玉乔又赶过来离间,“您收玉婵为徒,把她当女儿疼,不让她干重活累活,不光教她学习药里,还教她读书识字,一个月还给她五两银子,就那么一张破纸,她都不愿意给您看,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您。”


    这话触及到了崔大夫心里最痛楚的地方。


    宁玉婵充满愤怒的瞪着宁玉乔,恨不得起身把人推出去。


    “师父,徒弟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都成,千万别赶我走。”


    崔大夫闭了下眼睛,此刻面前的姑娘好像不是宁玉婵。


    而是二十年前的故人,“为师再问你一次,交不交药方?”


    那时他也逼过一个姑娘,“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跟不跟我走?”


    那位姑娘没跟他走。


    宁玉婵也没有交出药方。


    崔大夫心口堵了一口恶气。


    他没再看宁玉婵,大步流星出了药堂,骑上养了十几年的骏马,直奔京城。


    不是他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而是他心有所属,过得太苦。


    崔大夫忽然离开,屋里的人都懵了。


    地面太硬,田凤英跪的膝盖疼。


    她起身的同时拉起了宁玉婵。


    桃花不解道:“师父走了,怎么办?”


    田凤英拍了她肩膀一把,“怎么办,师父又不是铁打的心肠,当然是舍不得你们两个徒弟。”


    桃花觉得她娘这句话说的最对了。


    “也不知道师父去哪了。”


    宁玉婵也很担心崔大夫,不过等她追出去的时候,崔大夫的身影早消失在大门口了。


    宁玉乔还不忘挤兑几个人。


    “脸皮真够厚的,我要是某些人,就自己走了,还能等着师父赶。”


    田凤英可不惯着她,“过段日子就该乡试了,有些人还是好好操心自己的事才对。”


    宁玉乔想起梁允贤还没接受自己,脸色一变,再也没有了争吵的心思。


    宁玉婵拿出六两银子交给崔青城,算是赔偿崔善堂的损失。


    崔青城什么都没说,默默收了银子。


    自从他拜师到现在至少十五年了。


    师父一直都是无欲无求的样子,这还是师父第一次大动肝火。


    只是因为宁玉婵手里的一张药方。


    他实在难以理解。


    霍老二和霍长寿少不了一顿责骂。


    霍长寿还挨了田凤英两巴掌。


    如果不是念着霍老二刚断亲不久,她连霍老二一起揍了。


    “霍长寿,你再敢玩这些歪的斜的,不走正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长寿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能卖出去,能赚银子就行了呗。”


    田凤英好笑道:“人家崔善堂能不追究吗?四百份膏药你卖几两银子,今天赔了崔善堂六两。”


    霍长寿忽然破防了。


    “那我们这些天白干了?”


    田凤英故意刺激他,“白干还是小事,要不是崔大夫心疼玉婵和桃花,直接报官,你们两个都蹲大牢去。”


    第47章


    听说蹲大牢,霍老二吓够呛。


    他本来就觉得用人家的招牌不对,如今被发现,连累两个孩子挨罚,还要把差价补齐。


    他才卖十文一贴,可补偿是十五文。


    也就是说他每卖一贴,都要赔五文。


    只有后悔自责的,哪还有前两天的喜悦。


    “凤英……”


    他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猪油蒙了心,竟然用这种手段。”


    田凤英虽然生气,还是心疼他的。


    眼看着他要打第二巴掌,急忙把人拉住,“算了,你也不懂,以后别犯这种错就行了。”


    霍老二后悔道:“崔大夫在哪,我过去给他磕头赔罪。”


    田凤英叹了口气,“崔大夫已经走了,等他回来吧。”


    霍长寿还有些不服气,“我们不打崔善堂的招牌,难道等着饿死?怎么赚钱就怎么做,这有什么错!”


    田凤英抬手要打他,“你还说,都是你想的馊主意。”


    霍长寿吓得躲到宁玉婵身后,“嫂子,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对。”


    崔大夫伤心离开,宁玉婵又难过又后悔。


    看见霍长寿理直气壮,忍着气恼道:“你想歪门邪道卖出去有什么用,有能耐你用正常光明的手段把膏药卖出去。”


    宁玉婵性子软,一向温柔,从不主动交恶。


    今天对霍长寿说出这片话,可见她有多生气了。


    霍长寿一愣,“你说什么?”


    宁玉婵哼了一声:“想获得别人尊重,就别想那些歪的斜的,能正正经经的走路,为什么要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霍长寿虽然才十岁,可他并不是不懂是非对错的人。


    他就是故意忽略对错中间的分割线。


    走正路,用正常手段,那是要花费很多心思的。


    有省事的路子,他为什么不走。


    宁玉婵这片话也太重了点。


    他瞪着大眼珠子,攥着拳头和她对峙,“哼,不就是不用崔善堂的招牌吗,看我怎么卖的比那好。”


    田凤英心疼儿媳妇,狠狠瞪了一眼小儿子,“你怎么说话呢,你嫂子不是为了你好,小兔子崽子,你把你那不忿的眼神给我收了,否则看我怎么揭你的皮。”


    崔大夫一连三天都没回来。


    宁玉婵每天都很难过,做什么也提不精神。


    偏偏宁玉乔还总气她。


    “有些人也真有本事,把师父都气走好几天了,还能当没事人一样,要是我,早没脸待在这里了。”


    宁玉婵不想理她。


    可宁玉乔越说越过分,“不就一张配方吗,真以为师父惦记啊,笑死人了。”


    ……


    下午忙完药堂里的事,宁玉婵一个人离开了药房。


    不知道霍长生还在不在秦州城。


    她很想和他说说话。


    可是她不想在墙上做标记,霍大哥那么忙,做标记的话,不是他自己盯就要派人盯,她不想浪费这些人力。


    宁玉婵心情不佳地随便走走,无意中竟然来到了前几天两个人说话的地方。


    大门没关,院子有些破败,仿佛一直没人住的样子。


    宁玉婵推开门,小园子旁边的有块大石头,她坐下来发了一会儿呆。


    “这位姑娘,可是有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过来一个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身穿蓝色长袍,腰间除了一把很精致的宝剑,还挂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黑眸很亮,人也很精神。


    低头静静打量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漂亮姑娘。


    宁玉婵有些不好意思,“你是这家的主人吗?”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点了点头:“算是吧。”


    宁玉婵充满歉意的起身道歉,“对不起,刚才走累了,进来休息一会。”


    她急急忙忙离开。


    走出大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冲男人点了下头。


    还以为这院子和霍长生有关系呢。


    上次他轻车熟路的把自己拉过来。


    竟然不是。


    蓝衣男子一直盯着宁玉婵离开。


    之后大步流星走进屋,“老大,刚才有个姑娘坐在园子门口,我还以为找谁的。”


    霍长生隔着窗子看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影。


    “交代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必须办妥啊,”蓝衣男子将今天的差事汇报一遍。


    霍长生还算满意,“一会儿回京城。”


    蓝衣男子有些担心,“我看咱们少主胜算不大,六部一大半都站在梁王那边,咱们少主年纪小,根基……”


    霍长生没让他说下去,“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


    宁玉婵辛苦了大半个月,不光没赚到钱,还赔了不少。


    霍老二这两天一直不高兴。


    搬来城里吃住都是花销,一天没收入就要寅年吃卯粮,他哪里坐得住。


    宁玉婵本来打算等师父回来再继续熬制膏药。


    可家里这种情况,她实在没办法中断。


    反复纠结下,她还是重新做了决定,继续熬制霍家膏药。


    八天后,成品霍家膏药出炉。


    霍老二和霍长寿两个人继续出去售卖。


    这次霍老二打定主意,哪怕一贴都卖不出去,他也绝对不再打崔善堂的招牌。


    同时也嘱咐霍长寿,“你娘和玉婵一再叮嘱我们,不能用崔善堂的招牌,你给我记住了,绝对不能用,否则我非揍你不可。”


    霍长寿可不是什么听话的孩子。


    不过崔善堂的招牌也不怎么好用。


    毕竟被人发现,他们还要拿银子补贴药堂。


    “爹,就算他们让我用,我也不稀罕。”


    霍老二呵道:“最好如此。”


    “霍老汉,又卖膏药呢?”


    “是啊。”


    “还是崔善堂的?给我来几贴。”


    霍老二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纠正道:“不是崔善堂的,这是我们家自己的药方,霍家膏药。”


    “没听过,没听过,好用吗?”


    “好用啊,要不你买一贴试试。”


    “算了吧,万一不好用,我还能来找你。”


    ……


    累了一上午,只卖出去一贴。


    父子两个蹲在墙根想办法。


    霍长寿面对的方向正好是秦州城北门城楼。


    刘汉生正握着长矛站在城墙上执勤。


    霍老二叹了口气:“咱爷俩这么下去不行啊,怎么也得想个办法。”


    他是个实心眼的庄稼汉,琢磨一上午也没想到办法。


    用胳膊肘碰了碰霍长寿,“长寿,你想个办法。”


    霍长寿嘴里叼了根草,充满“智慧”光芒的大眼珠子转了转,一条妙计立刻涌上心头。


    “爹,你在这等着,我去城墙上和刘大哥打声招呼。”


    霍老二想跟他一起去,“我也去。”


    霍长寿不让:“爹,你腿脚不好,那城墙好上不好下。”


    霍老二腿脚虽然完全好了,可阴天下雨还是会疼,走路也远不如以前利索。


    小儿子说的没错。


    “行,你去吧。”


    有些不放心小儿子,看着他滚刀肉似的身影,嘱咐道:“别给我惹事。”


    霍长寿拎着药筐,很快上了城楼。


    按理普通老百姓是不能上的。


    不过刘汉生看见他,给城门下的兄弟摆手,他才有机会上来。


    “刘大哥,你执勤呢。”


    刘汉生点了点头,“又和你爹卖膏药呢,怎么样,好卖吗?”


    霍长寿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当然好卖,我们家的膏药几十年前风靡整个秦州城,这可秦州城超过五十岁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刘汉生一点都不信他的话。


    父子俩在城门下转半天了,没看见几个人买。


    不过他也不会戳穿一个小孩子就是了。


    “那感情好,早点卖完,早点回去。”


    霍长寿蹲在阴凉地,一边鼓捣膏药,一边说:“我大哥那个死鬼可能真回不来了。”


    刘汉生一怔,这个话题有点兴趣。


    “你一个做弟弟的,怎么这么说。”


    霍长寿状似无意道:“我这不是为了玉婵姐难过吗。”


    刘汉生也替宁玉婵难过。


    那么漂亮一个小娘子,就这么当了寡妇。


    他蹲到霍长寿身边,问道:“你父母怎么想?”


    霍长寿想也不想的说:“我娘想认玉婵姐做女儿,然后找个好男人把她嫁出去。”


    刘汉生激动了,他恨不得立刻拍着自己的胸口,告诉霍长寿:我就是那个好男人。


    “长寿,”刘汉生打算收买这个未来的小舅子,“你觉得你爹娘想找个什么样的好男人?”


    霍长寿继续低头鼓捣他的膏药,“我们家日子吧,村里没有几亩地,现在搬城里吃住都花钱,很难,我爹整天发愁,怎么才能把膏药卖出去,这谁要帮我家把销路打开,谁就是好男人。”


    刘汉生:“……”


    谁帮忙卖膏药,谁就是好男人。


    这事应该容易吧。


    “长寿,你爹娘是这个想法,你玉婵姐能同意吗?”


    霍长寿理所当然道:“当然同意了,玉婵姐听话,懂事,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没反驳过,她从小没娘,把我娘当亲娘,到时候只要我娘点头,她肯定同意。”


    刘汉生忍不住搓了搓手。


    “长寿啊,这膏药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霍长寿一喜:“真的?”


    刘汉生拍着胸脯说:“当然是真的。”


    霍长寿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眼里也充满了打量,“你行吗?”


    刘汉生立刻起身摆了摆手,“兄弟们,都过来,霍家膏药,老好用了,一人买五贴。”


    他一边分膏药,一边问霍长寿,“一贴十个铜板是不是?”


    霍长寿纠正道:“哪能那么便宜,十五个,这还比崔善堂便宜十个呢。”


    刘汉生顿了一下,不过还是招呼兄弟们付钱了。


    “十五个铜板一贴,五贴七十五个,快点拿铜板。”


    刘汉生是守城官,他一发话,手下的兄弟们能不帮忙吗。


    很快一筐膏药就没了。


    之后霍长寿就拎着空的膏药筐欢欢喜喜下了城楼。


    “爹,你看筐。”


    霍老二简直不敢相信,“都卖完了?”


    霍长寿笑道:“这还不是小事。”


    霍老二心里不踏实,“你没惹祸吧?”


    霍长寿有些不高兴,“我能惹什么祸,这不是刘大哥看咱家膏药好使,主动要买吗,他还招呼兄弟一起买,我这一筐都没够卖的。”


    宁玉婵竟然敢教训他,不让他打崔善堂的招牌。


    好啊,那他就打她的招牌好了。


    比崔善堂还管用呢。


    原本十个铜板一贴的膏药,让他卖出十五个铜板的价格。


    “爹,银子。”


    霍老二打开钱袋子数了数,疑惑道:“怎么这么多?”


    霍长寿特别有底气地说道:“我涨价了,十五个铜板一贴。”


    霍老二有些不好意思,“这刘将军不是外人,十五个铜板会不会太多了?”


    霍长寿可不这么想,“咱家卖的便宜,本来就不赚钱,以后干脆定价十五个铜板好了。”


    霍老二还是不太赞同,“能卖出去吗?”


    霍长寿底气特别足地说道:“肯定能。”


    第48章


    宁玉婵不知道,霍长寿最近都在打着她的名义卖膏药。


    她只知道每天膏药都卖的很快。


    当然,因为之前出过问题,她特意询问了霍老二和霍长寿,怎么把膏药卖出去的。


    两个人的言辞基本一致。


    有人用了霍家膏药效果确实好,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返回来找,销量自然上去了。


    霍老二没撒谎,确实有几个回头客。


    不过只有几个。


    最近他都是和霍长寿一起出门,膏药都是霍长寿想办法卖出去的。


    有时候他在现场,有时候不在。


    他哪鬼得过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霍长寿。


    刘汉生仿佛进了杀猪盘,把全部家当都用来买膏药了。


    家里的膏药堆成小山。


    刚开始的时候,手下还能跟他一起买,时间长了,膏药又不能吃,谁总买那么多膏药干什么。


    他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之后霍长寿的膏药全部销售给他一个人。


    这天霍老二终于发现出不对劲了。


    “长寿,你老实跟我说,刘将军为什么一直买咱家膏药?”


    霍长寿怎么可能告诉霍老二实话。


    “爹,他家人口多,军营里人也多,那些人整天摸爬滚打的,用点膏药不正常吗。”


    话是这么说,可霍老二还是觉得不对劲。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否则我告诉你娘了。”


    霍长寿有些不耐烦,“说实话就说实话,我跟他说咱家膏药能灵,用了能健步如飞,他相信了。”


    霍老二还是不信,“真的?”


    霍长寿决定斩断这条大鱼,“大不了以后不卖给他了。”


    霍老二心里不忍。


    刘汉生那孩子老实,心善,憨厚,和大儿子品性差不多。


    怎么能逮着他一个人坑,“要不咱把银子给他,膏药要回来吧。”


    霍长寿不同意,“生意怎么这么做,买定离手,咱钱都花了,怎么退。”


    霍老二说不过儿子,打算把这事和田凤英说道说道。


    刘汉生这两天一直在等霍长寿消息。


    两天没见到他人,心里放不下,干脆找到了霍家租住的宅子。


    霍长寿有些心虚,一见到他就把人往外推,“刘大哥,你怎么来了?”


    刘汉生低声问他:“我那事,你问过你爹娘了吗?”


    霍长寿根本就是骗刘汉生的,他怎么可能问。


    “刘大哥,你急什么,我大哥的事还没定准呢,我娘的意思,总得再养个两三年才嫁呢。”


    刘汉生着急娶媳妇,催促道:“那你能不能让你爹娘给我句准话,我好放心。”


    霍长寿只管把人往外赶,“刘大哥,你放心吧,我这两天就问,你等我消息。”


    “等什么消息?”


    田凤英和宁玉、桃花忽然出现大门口。


    看见刘汉生,把人请进屋。


    刘汉生的视线一直在宁玉婵漂亮的秀脸上流连。


    以前他是不敢这么大胆和冒犯的。


    最近霍长寿给了他希望。


    甚至前些天他还去衙门要了这些年死在战场的士兵名单。


    霍景烨赫然在列。


    所以,霍长生回不来了。


    霍家既然不想一直耽误宁玉婵,早晚是要把人嫁出去的。


    只要他哄好霍家父母,便能抱得美人归。


    霍长寿担心被田凤英责骂,一溜烟跑没影了。


    刘汉生有心表现,姿态放的很低,“二婶子,我刚才跟长寿说,以后家里有什么活,尽管交给我。”


    田凤英哪想到才十岁的小儿子会打儿媳妇的主意。


    她第一次见刘汉生就很喜欢这个憨厚的孩子。


    和她大儿子一样糙。


    她早前就动过心思,如果儿子回不来,把宁玉婵当女儿嫁出去,那么刘汉生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今天听他说得客气,心里高兴,把人往屋里请。


    “你这孩子,心眼真好,快进屋里坐,桃花,把西瓜切了端出来。”


    接下来,刘汉生进院吃了两块西瓜。


    田凤英拉着他问了很多,他都如实回答。


    眼看着天快黑的时候,刘汉生才依依不舍得离开。


    宁玉婵出门送他。


    “刘大哥,路黑,慢点走。”


    刘汉生盯着宁玉婵好看的脸蛋,莫名产生一股冲动。


    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他忽然攥住宁玉婵的手腕。


    “玉婵妹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男女授受不亲。


    宁玉婵有些不好意思,不动声色地往回抽自己的手,“刘大哥,我会的。”


    刘汉生又道:“别担心,我会好好表现,让霍家父母早点接受我。”


    宁玉婵听得稀里糊涂,“刘大哥,你什么意思?”


    刘汉生不好意思的抓了把脑袋,“我知道霍家父母一时做不好决定,不过我可以等,一年两年三年都行,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争取到霍家父母的同意,把你娶回去。”


    宁玉婵:“……”


    不知道刘汉生什么情况,本想仔细问问,奈何刘汉生也生出一股羞涩之感,竟然慌里慌张的逃开了。


    宁玉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总觉的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田凤英抓着两块西瓜追出来,“汉生走了啊?还想他拿上这两块西瓜路上吃呢。”


    注意到宁玉婵神色不太对,疑惑道:“你怎么了?”


    宁玉婵不想瞒着田凤英。


    但也没直接说。


    “就是刘大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想让你们早点接受他一类的。”


    田凤英也是一脑瓜子浆糊。


    她确实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刚才鬼鬼祟祟的,一见她就跑,肯定做了什么坏事。


    “霍长寿,你给我出来——”


    她顺手折了一支柳树条。


    眼看着霍长寿要逃,几个大步冲过去拎住他的后脖颈子,把人往地上一按。


    “霍长寿,你今天给我老实说,到底惹什么祸了?”


    霍长寿眼神躲闪,低着头不敢看田凤英的眼睛。


    知子莫若母,田凤英之前只不过怀疑儿子惹事,本着诈一诈的心思。


    反正没有事,心安。


    真有什么事,她好有个心里准备。


    现在看霍长寿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天你不老实交代,看我不揭你的皮。”


    霍长寿太能闯祸,挨打是家常便饭。


    霍老二不吭声,桃花懒得管。


    宁玉婵因为冒用崔善堂招牌的事还在生气,假装没看见。


    霍长寿不吭声,一树条子忽然抽了下来。


    疼得他发出杀猪般一般的嚎叫。


    田凤英怒火中烧,“还不说实话。”


    霍长寿害怕挨打,一边护着屁股,一边护着后背。


    样子格外滑稽。


    “娘,娘,我说,我说,你别打了。”


    田凤英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你说。”


    霍长寿便把这些日子哄骗刘汉生的事和盘托出。


    当然,他不会主动招出是自己引诱刘汉生的。


    而是把责任都推刘汉生身上。


    因为刘汉生看中他玉婵嫂子才会不停地找他买膏药。


    而他又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对方父母有把玉婵嫂子嫁出去的想法。


    田凤英气坏了,瞄着霍长寿的屁股狠狠抽了两下子。


    “你个王八羔子,竟然拿你嫂子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田凤英这次下了死手,还是桃花和宁玉婵拦住了她。


    “娘,长寿年纪还小,算了吧。”


    “是啊娘,长寿就是太着急卖膏药了,你就别怪了,真打坏了,还得给他治病。”


    田凤英怒其不争地瞪着霍长寿,“你可真给我长脸。”


    她自己在心里打算,认宁玉婵当女儿是一回事。


    如今被外人惦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她对儿媳妇各方面都很满意,把她当女儿待,就盼着儿子早点回来,小夫妻俩一起过日子。


    如今被二儿子一搅,好像她盼着儿子回不来一样。


    越想越气,忍不住又呼了霍长寿一巴掌。


    霍长寿像块滚刀肉,后背全都是血印子,可他除了嚎叫几声,也没什么特别表现。


    这会还挺有道理,“我大哥回不来,难不成还让玉婵嫂子在我家守一辈子?”


    ……


    宁玉婵被吵的头疼。


    霍长生还活着,争论这些事情根本没有意义。


    她前几天还见过霍长生呢。


    “娘,我不嫁人,长生一天不回来我等他一天,一个月不回来,我等他一个月,一年不回来,我等他一年,一辈子不回来,那我就等他一辈子。”


    这话一出口,霍老二和田凤英眼神里都有些异样。


    桃花一直很喜欢宁玉婵,此刻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嫂子,我大哥肯定会回来。”


    一直对宁玉婵无感的霍长寿此刻也有些错愕。


    他盯着宁玉婵的小脸,心口有股无法克制的激荡气流涌过。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和宁玉婵的年龄差。


    七岁……


    好像有点大。


    不过他不在乎,等他长到十八岁,大哥还没回来,他愿意照顾嫂子一辈子。


    田凤英不知道霍长寿心里在想什么,使劲戳了他额头一下,“明天,你去找刘汉生把所有膏药都要回来,我们卖别人。”


    霍长寿不愿意,“那我这顿打白挨了?”


    田凤英抄起柳条子又要打,“还敢犟嘴。”


    霍老二又白忙乎了好几天。


    坐在门口,吧嗒着大烟袋,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家可真热闹。


    宁玉婵想找个时间好好和刘汉生解释一下。


    刘汉生是好人,她拿他当亲哥哥,不能让他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第二天,霍长寿被田凤英逼着去找刘汉生要膏药。


    宁玉婵想了想,喊住了霍长寿:“我跟你一起去。”


    霍长寿不愿意:“你去干什么?”


    原本他无所谓宁玉婵将来嫁给谁。


    可昨天,他听说宁玉婵愿意给自己死去的大哥守一辈子,对她的心情就变了。


    她是自己的家人。


    不愿意她再和外人有关系。


    第49章


    第二天,宁玉婵和霍长寿一起去了城门口。


    一来跟刘汉生解释,她会等霍长生回来,绝不会改嫁的心思。


    再者把银子还给刘汉生,要回膏药。


    也是赶巧了,宁玉婵到的时候,刘汉生刚把膏药处理完。


    军中活动量大,磕磕碰碰难免。


    用了几次霍家膏药后,恢复出奇的好。


    刘汉生的顶头上司便找到他,让他多采购些膏药。


    他便把家里堆积成山的膏药全都拿了出来。


    霍长寿年纪虽小,做事不道德,可也是要脸的。


    他见到刘汉生之后始终不好意思开口。


    还是宁玉婵委婉表达出要把膏药带走的心思。


    刘汉生大手一挥,“你来晚了。”


    宁玉婵心里一惊,“刘大哥,长寿年纪小,不是存心要害人,你原谅他这次……”


    刘汉生憨厚地笑了起来,“宁家妹子,你想多了,膏药让我送到军里,给兄弟们用了。”


    宁玉婵还是不好意思,“那买膏药的银子……”


    刘汉生:“他们把银子给我了。”


    宁玉婵松了口气,歪打正着的,还真销售出去了。


    “刘大哥,真心感谢你。”


    最终她也没好意思说出口,自己要等霍长生回来的话。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没说。


    “刘大哥,我在心里把你当成亲哥,希望你能早点娶回家心仪的嫂子,一起幸幸福福的过日子。”


    刘汉生再粗心,也能明白宁玉婵的心思。


    他暗暗握了握拳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只不过笑得有些难看。


    “谢谢妹子替我操心,昨天好兄弟还要给我介绍亲事,这几天有时间就见了。”


    宁玉婵松了口气:“那就好,真心祝福刘大哥早点成家。”


    宁玉婵走时,刘汉生盯着她的背影,七尺高的汉子红了眼睛。


    他使劲撸了一把脸。


    霍长生回不来了,他愿意等。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宁玉婵的生活都在按部就班。


    师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见过他。


    霍长生也没再来过秦州城。


    至少宁玉婵没见过。


    田凤英每天准时准点做好饭菜,喂饱崔善堂所有人。


    霍老二和霍长寿继续售卖膏药。


    霍老二还是一样的老实,憨厚。


    霍长寿还是一样的往外冒鬼主意。


    隔三差五总要挨一顿柳树条子。


    宁玉乔收敛很多,毕竟不敢惹田凤英。


    桃花每天学习,干活,她聪明记性好,已经能简单的开药方了。


    不过都是在崔青城的监督下。


    崔青城很喜欢这个小师妹,把胸中所有恨不得一股脑全教给她。


    而宁玉婵每天在药堂学习,当账房女先生,帮忙配药,有时间回租的宅子熬制膏药。


    日过过得充沛且忙碌。


    时间一转便过了中秋节。


    秦州城所有要参加乡试的学子都赶来城里。


    等着后天后进入贡院参加考试。


    城里大大小小客栈,全部住满。


    梁允贤和他的同窗们也来了城里。


    也是赶巧,所住客栈距离崔善堂特别近,只隔着半条街。


    李闫彬一进秦州城就和大家分开了,“明谦,允贤,我去接我未婚妻,她特意赶过来给我送考,我安置好她再来和你们汇合。”


    李闫彬五岁的时候就订婚了。


    未婚妻比他小五岁,两人感情特别好。


    同窗一个比一个羡慕。


    “行了,马上要考试了,别在我们面前秀恩爱,早点滚。”


    李闫彬笑得嘴巴都快裂开了,临走时故意撞了一下梁允贤。


    “明谦就算了,你媳妇就在城里吧,不跟她说一声,让她送考?”


    梁允贤晦暗不明的眸子闪过一丝别样的意味。


    一时间没说话。


    李闫彬又笑:“听说进考场前,被喜欢的女子亲一口,能改运,保证考出最好的成绩。”


    有其他学子凑过来说笑。


    “可不是,三年前,咱们有位师兄把秦州城的花魁都请来了,顶着胭脂进的考场,直接中了解元。”


    梁允贤听说过这事。


    因为他参加过那次乡试,不过他落第了。


    在客栈安顿好后,梁允贤和同窗分开,独自去了崔善堂。


    也许他上次没中真的因为宁玉婵没有送考。


    当时他在城里,宁玉婵在乡下,他没想过把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带过来。


    现在不一样了。


    宁玉婵就在城里。


    不是他迷信,而是他也想自己的未婚妻了。


    崔青城看见梁允贤,下意识的以为他是来见宁玉乔的。


    “崔学子里边坐,我帮你去叫玉乔。”


    梁允贤拦住了他,“我找玉婵。”


    崔青城有些诧异,“你……”


    梁允贤简单解释道:“我找她有事。”


    崔青城指了指账房,“她在那里,你去吧。”


    随后他走到账房门口,敲了敲门,对里边温柔娴静的女子说:“玉婵,有人找你。”


    宁玉婵刚算完上个月的帐,手里还拿着毛笔,抬头看向门口。


    梁允贤身穿蓝色秦州书院的院服,长身玉立地走了进来。


    “梁大哥?”


    宁玉婵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笑意。


    做了五年的未婚夫妻,早已经在心里把他当成亲人。


    忽然看见,自然是高兴的。


    小娘子的笑容犹如春雪初融,万物复苏,梁允贤看一眼便觉得心里欢喜。


    “马上要进考场,我们都住进了城里。”


    宁玉婵也听说了这事。


    因为秦州城忽然涌进很多学子,霍家膏药都带着比原来销售多了。


    “你住在哪,离考场远不远?”


    梁允贤如实回道:“不远,就在这附近。”


    考试不容易,宁玉婵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这几天胃口怎么样,别吃太凉太硬的,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跟我说,我有时间可以做给你吃。”


    梁允贤握着茶杯,仔仔细细打量着小娘子的眉眼。


    “客栈里有准备,都是适合学子吃的,不用替我操心。”


    宁玉婵从荷包里拿出一只平安福。


    “梁大哥,这个送给你,保佑你这科高中,以后平步青云。”


    梁允贤眉眼含笑,高高兴兴地接了。


    “谢谢玉婵。”


    宁玉婵不想表现出疏远的举动。


    梁允贤马上要进考场,心态很重要,她不想这个时候影响到他。


    就算做不成夫妻,她也是真心希望梁允贤有个好前程的。


    梁允贤将福袋收起来,贴身放好,“玉婵,后天进考场,我希望你能去贡院门口送我。”


    宁玉婵有些犹豫,不过接触到梁允贤充满期许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我会去的。”


    梁允贤清俊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


    他眼底都是浓的化不开的笑意。


    “那我等你。”


    梁允贤并没在药堂待多久,尤其听见宁玉乔的声音,心里厌恶,急急忙忙和宁玉婵告辞,回了客栈。


    宁玉乔听说梁允贤过来时,正在后宅晾晒药材。


    她急忙放下手里的活,一路小跑来到前院。


    “允贤呢?”


    崔青城看了一眼门外,“走了。”


    宁玉乔追出药房,只看见梁允贤一个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她心里气恼,直奔宁玉婵所在账房。


    “宁玉婵,你让允贤来找你的?”


    宁玉婵无语道:“他一直在书院,我哪里知道他来京城的事。”


    宁玉乔不信,她斜着眼睛,把宁玉婵扫视一遍,“他跟你说什么了?”


    宁玉婵一点都不想告诉宁玉乔,“就过来打声招呼,什么都没说。”


    宁玉乔怎么可能相信,“你骗我。”


    随后威胁道,“他现在可是我的男人,是你姐夫,你别想和他有什么瓜葛,除非你想被人戳脊梁骨,也让他被戳脊梁骨,他可是读书人,以后要做官的。”


    宁玉婵只是不想在考前让梁允贤考前分心。


    再说,定亲五年,已经当成亲人,是那么容易当称陌生人的吗。


    更何况在梁允贤没有任何错处的情况下。


    “宁玉乔,我希望你能分清情况,马上就要考试了,别惹大家都不开心,除非你不想当举人娘子了,那你就去找梁允贤闹。”


    提到举人娘子,宁玉乔什么话都没有了。


    为了能做举人娘子,她不惜逼着宁玉婵换亲。


    如果影响梁允贤中不了举,那换这个亲还有什么意义。


    “不用你说这些,我是他媳妇,我还能不为他考虑。”


    开考这天,宁玉婵起了一个大早,和大师兄请好假便去了贡院。


    宁玉乔还算有自知之明,担心影响梁允贤心情,没敢去。


    宁玉婵是真心实意希望梁允贤考中。


    如果考不中,心态无法保持,换亲的事肯定追究到底。


    可如果他考中了,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殿试,那时他会有更开阔的眼界,没准遇到更好的女子,比如王爷的女儿,相府的小姐,画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那时怎么还会记得她这种乡下丫头。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玫红色绣百蝶的褂子,搭配一条同款长裙。


    头发简单的挽起,插一支蝴蝶发簪。


    人长得好看,随便一打扮便生出摇曳之姿。


    娇软的身段,粉润的脸蛋,乌眉秀发,红唇娇艳。


    走在大街上,自成一道漂亮的风景。


    一路顺利,用不了两刻钟便能到达贡院门口。


    她还是提前半个时辰出发,肯定来得及。


    只不过,她没想到霍长生忽然出现。


    在快要到达贡院街头的时候,他被人拉进旁边的茶楼里。


    “霍大哥?”


    好几个月没见,宁玉婵眼里不由发起光泽。


    “你怎么来了?”


    霍长生时间有限,不过他可以和宁玉婵一起吃个早饭。


    “过来办事,一会儿还要走。”


    他现在已经长出头发,只是还没有手指长,他发质硬,全都支棱着,好像鸡毛掸子一般,看着十分好笑。


    宁玉婵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了声。


    “霍大哥,你这头发……”


    霍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将斗笠戴上,“过段时间长好就好看了。”


    他知道自己形象不好,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玉婵妹子面前。


    可他太想她了,一时没忍住。


    “一起吃个饭吧……”


    宁玉婵有些为难,“今天乡试开考的日子。”


    霍长生一顿,他把这事给忘了。


    难怪宁玉婵一大早出门。


    “你现在是……”


    宁玉婵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梁大哥一会儿进考场,我去送送他。”


    霍长生:“……”


    心口莫名涌上一股很酸很酸的酸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酸什么。


    人家是正常夫妻,丈夫进考场,妻子过来送考,天经地义。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去吧。”


    宁玉婵担心时间赶不及,虽然有很多话要和霍长生说,也只能再找时间。


    “霍大哥,我先去了,你不走的话,我再来找你。”


    霍长生故作坦荡地摆了摆手:“去吧。”


    希望梁允贤争点气,这科就考中进士,让宁玉婵过上好日子。


    时间一到,贡院大门打开。


    由主管这次乡试的官员负责,指挥现场搜检官,完成考生搜身工作。


    所有考生分成几列排队等待检查。


    梁允贤来得早,本来排在前边。


    可他想见宁玉婵,眼看着轮到他,还没见到人影,他便走出队列转到队伍末尾。


    宁玉婵答应过他,给他送考,一定会来的。


    他不时回头看看身后。


    可惜一直没见到宁玉婵的身影。


    李闫彬的未婚妻性子野,人也大胆,刚才当着所有考生的面,亲了他的脸颊。


    梁允贤心里充满羡慕。


    可他了解宁玉婵的性格。


    别说她已经嫁进霍家,就算两个人顺利成亲,她也做不出当街亲密的事情。


    不时有新来的学子排到梁允贤后边。


    梁允贤眼看着又一次轮到自己,他只能重新回到队伍末尾。


    如此反复几次,没等到宁玉婵,倒是引起了搜检官的注意。


    霍明谦所在队伍检查比较慢,因为前边出现了夹带事情。


    他一直留意着梁允贤,“你在等谁?”


    梁允贤没说话。


    霍明谦皱了皱眉:“玉婵要来送你?”


    梁允贤饶是好脾气,也有了烦躁的迹象。


    “这和你无关。”


    霍明谦呵了一声,“她不会来的。”


    他亲耳听宁玉婵说过,会守长生一辈子,怎么会来送梁允贤。


    可是梁允贤不甘心。


    他甚至不想进考场了。


    他的未婚亲,定亲五年的未婚妻,凭什么嫁给别人。


    他哪里做的不好。


    “哎,那个考生,你怎么总往后去,过来,过来……”


    搜检官第五次看见梁允贤又要排到后边去,忍不住携着怒气喊道,“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怎么害怕我们搜查?”


    梁允贤失望的收回眼神。


    像霍明谦所说,她不会来了。


    为什么对他如此残忍,他们才应该是真正的夫妻。


    梁允贤认命地走到搜检官面前。


    只要搜完身,他就必须进考场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柔软的,温婉的喊声,“梁大哥,我来了——”


    梁允贤心头一喜,转头看过去,果然见到宁玉婵俏生生的站在不远处,向他摆手。


    仿佛万物复苏,春风化雨,梁允贤刚才还绝望的心口,忽然重新生出生机。


    他眼底涌出笑意,嘴角也大弧度地弯起。


    向站在远处的小娘子,点了点头。


    宁玉婵使劲挥了挥手,“梁大哥,你一定能中的。”


    梁允贤还想再贪心些,“等我出来。”


    “不应该啊,怎么什么都没有。”搜检官什么都没搜到,还有些奇怪。


    梁允贤解释道:“我在等人。”


    搜检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然见到一位特别漂亮的小娘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快点进去吧,好好考,别让人家姑娘失望。”


    “我会的,”梁允贤高高兴兴地走进了贡院。


    宁玉婵要走时,注意到霍明谦也在排队,摆了摆手:“三叔加油。”


    霍明谦有些无奈地笑出声,“我会的。”


    刚才宁玉婵向梁允贤摆手的时候,霍长生就在拐角处。


    两人之间的互动,他全部看在眼里。


    梁允贤喜欢宁玉婵,不加掩饰。


    宁玉婵应该也是喜欢梁允贤的。


    那么会读书的人,村里第一个秀才,长得也不差,哪个姑娘不喜欢。


    算了。


    霍长生收回视线。


    如今京城竞争越来越激烈,每天都有人失踪,有人死亡。


    他能活到哪天还不知道呢。


    何苦要在感情上浪费心思。


    乡试要考九天六夜,在里边是如何煎熬的,宁玉婵不知道,但在外边时间过得很快。


    正式出考场这天,她没去接人。


    “姐,梁大哥该出来了,你去接吧。”


    宁玉乔有些不解,“你不去了?”


    宁玉婵正在给顾客配药,其中一味药,她找了半天。


    “以后你们夫妻好好过日子吧。”


    她不会再参与梁允贤的人生。


    送他进考场,一个原因是不想影响他考试。


    再者,她心里存了愧疚,就当还他了。


    宁玉乔对宁玉婵的表现还算满意,“你这么说就对了,他是我丈夫,以后他心里眼里只能有我。”


    所有考生,先后走出考场。


    李闫彬的未婚妻早早等着了。


    看见熟悉的人便问她李哥呢。


    霍明谦有些羡慕,“闫彬还真是好命。”


    梁允贤觉得自己也是好命。


    宁玉婵能来送他,自然也会来接他。


    直到看见宁玉乔之前,他都是这个想法。


    “你怎么来了?”


    梁允贤连表面的客气都没有,冷起脸色,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宁玉乔脸色有些不好。


    她刚才看见一位姑娘,特别高兴的扑上去抱住自己的相公。


    她也想这么做。


    不过看见梁允贤的冷脸,这点心思就淡了。


    “允贤,我来接,这几天很辛苦吧,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梁允贤毫不避讳的问:“玉婵呢?”


    宁玉乔脸上的笑也落下去了。


    “我才是你媳妇。”


    梁允贤之前忙着学习,没时间也没精力处理婚事。


    如今考完,正好有大把的时间。


    “正好我也要找你说清楚,我们走。”


    他们没在贡院门口吵闹,而是来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


    梁允贤脸色越来越冷。


    宁玉乔有些怕了,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梁允贤忍了好几个月,终于不想再忍了,“这门亲事我不认,你回宁家吧,和离也好,休妻休夫也罢,由你选择。”


    他们夫妻名分已经在衙门备案。


    不是说一声就能分开的,还要走程序。


    宁玉乔没想到梁允贤如此绝情,她又慌又乱的去拉他的手,“允贤,我们已经拜堂了,你让我回宁家,那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梁允贤使劲甩开她的手,“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玉婵才是我的未婚妻,我只认她一个。”


    宁玉乔花费那么大心思才进梁家,怎么可能甘心。


    “允贤,我哪里比玉婵差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可以照顾你衣食住行,还会给你生儿育女,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你别推开我,好不好?”


    第50章


    宁玉乔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


    从小到大,宁老汉一直把她当珍珠似地捧着。


    家里日子虽然过得一般,可从来不缺爱。


    这是她第一次放下自尊,低下高贵的头颅。


    此刻她把自己最柔弱,最卑微的一面拿出来,祈求梁允贤的原谅和接受。


    可梁允贤根本不想听这些。


    “我不需要你照顾,也不需要你给我生孩子,至于你真心想跟谁一起,那是你的事,我的态度很明确,我要玉婵,除了她谁都不行。”


    他说完这句话,毫无温度的推开宁玉乔,大步流星赶往崔善堂。


    他今天就要找霍家说清楚,把人带走。


    宁玉乔看着他绝情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两个村子挨着近,她从小认识梁允贤。


    他的性格一向温和顺从,从来没和谁红过脸。


    做宁家未婚女婿这些年,见到她一向客客气气,温和而不失礼貌。


    她以为,这样的人是不会生气的。


    她嫁进梁家,拜了堂入了洞房,他不接受也只能接受。


    换成霍长生,她倒是不敢这么做。


    霍长生就是个脾气暴躁杀人不眨眼的黑面阎罗。


    如果他活着,吓死她也不敢换亲。


    可他死了。


    她以为梁允贤会默默接受。


    事情发展到现在,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没想到梁允贤会如此偏执,竟然认定了宁玉婵,还非她不可。


    如果让他说服霍家,真和宁玉婵在一起了,那自己怎么办?


    宁玉乔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她急急忙忙追上去。


    “梁允贤,你是傻子吗?换亲是玉婵的心思,我只不过配合她而已,你真想违背她的心意,强迫她吗?”


    这话把梁允贤说笑了。


    他能考中秀才,就说明他的智商绝对没问题。


    “宁玉乔,霍长生什么时候走的?”


    宁玉乔被问得一愣。


    梁允贤抿唇:“五年前,那个时候玉婵才多大?不过十二三岁,你说她那个时候就对霍长生情根深种,非他不可?”


    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宁玉乔不得不佩服梁允贤的逻辑。


    梁允贤又道:“如果霍长生没走,也许两个人有机会相处,霍长生都不在,你觉得玉婵会凭空喜欢他?”


    梁允贤不开口则以,开口就逼得宁玉乔无话可说。


    可她不甘心,“事已至此,玉婵不会跟你的。”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梁允贤再没给宁玉乔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直接去了崔善堂。


    晚饭后,田凤英、霍老二和梁允贤坐在霍家租住的院子里,正式开始谈判。


    “二叔,二婶,至于玉婵是怎么嫁进霍家的,我不想追究原因,现在只想表明我的态度,”他脱下学院服饰,此刻穿的是一身青色长袍。


    常年读书的人,书卷气非常浓。


    言行举止间充满温润细腻之感却又专横独断不容置疑。


    面对田凤英和霍老二两位长辈,既有几分客气尊重,又有疏离和几分偏见。


    “感谢两位这些日子对玉婵的照顾,条件你们可以提,但是人我必须带走。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会允许她嫁给别人。”


    田凤英早知道这场婚事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果然人家找上门了。


    和霍老二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两个人不说话,梁允贤又道:“如果你们实在喜欢玉婵,我也能理解,从今天开始,我认两位为义父义母,以后堂前孝顺,养老送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田凤英实在拒绝不了。


    别说梁允贤是个秀才,村里最会读书的年轻人,就是人家还活着,他们霍家就不敢耽误人家。


    霍老二吧嗒着烟袋不吭声。


    田凤英无奈的叹了口气。


    “孩子,玉婵是怎么嫁进我们家的,其实我们也糊涂,按理你们早已经定亲,我们确实不该拆散,可是……”


    她实在舍不得宁玉婵,“这事要不还是看玉婵的意思吧,她愿意跟你走,我们绝对不会拦着。”


    田凤英如此说,霍老二也是一脸心虚。


    “玉婵这孩子懂事,谁家不希望娶回去,长生是个没福气的……


    只要玉婵愿意,我们支持。”


    霍家父母还算讲道理,梁允贤比较满意。


    他从怀里摸出一百两银票,放到田凤英面前,“这个算我孝顺义父义母的,玉婵我就带走了。”


    田凤英怎么可能接这个钱。


    “允贤,不用了,以后你能让玉婵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就行了。”


    虽然梁允贤还没问过宁玉婵的意思,可大家都知道。


    梁允贤是她定亲五年的未婚夫,没犯过任何错,两人相处又很愉快。


    哪个姑娘会放弃会读书的秀才,守着一个死人。


    田凤英也不求什么,谁让儿子没福呢。


    只希望宁玉婵时常回来看看,她就满足了。


    梁允贤把银子塞到霍老二手上,又被他给推回去了。


    “允贤,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梁允贤稍一迟疑,恭恭敬敬的给霍老二和田凤英跪下。


    “义父义母在上,允贤以后会把两位当成亲生父母一般对待。”


    梁允贤能做到这个份上,可见是铁了心了。


    霍老二红了眼睛。


    田凤英很久没哭过了,竟然也落了泪。


    她赶紧把人扶起来。


    “允贤,好孩子,以后你就和长生长寿一样,是我们的孩子了。”


    宁玉婵知道梁允贤把田凤英叫走了,肯定是讨论她的去留问题。


    不知道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梁允贤的态度很明确,是肯定不会轻易放手了。


    霍家父母会同意吗?


    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生活在霍家的准备,又要去梁家生活吗?


    到时候外人问起来,她又该怎么解释。


    可她和梁允贤早已经订婚,梁允贤上门讨人是天经地义,霍家父母只怕没有拒绝的理由。


    自己只怕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宁玉婵坐在账房里,心不在焉地思忖着霍家这会儿会发生什么。


    忽然听见崔石头在门外大喊:“不好了,玉乔师妹服毒了……”


    “来人啊,快救人——”


    宁玉婵心底一沉,急急忙忙往外跑。


    崔青城比她动作快,已经赶到宁玉乔刚来崔善堂所住的屋子。


    宁玉乔面色发青,嘴唇青紫,浑身痛苦的抽搐着,很明显服了毒药。


    崔青城只看一眼便知道她服的什么毒药,赶紧找到解药给她灌进去。


    这也就是在药堂,但凡服用解药晚些,宁玉乔都香消玉殒了。


    宁玉乔忽然服毒,吓坏了崔善堂所有人。


    就连一向讨厌宁玉乔的桃花,都充满担心的看着她。


    “玉乔姐,你这是怎么了?干嘛想不开啊,活着不好吗。”


    崔石头又是紧张又是心疼的说:“你遇到什么事了和师兄说,师兄肯定帮你,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崔青城也在安慰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想开些,生命只有一次,知道吗?”


    宁玉婵一直躲在门口。


    有崔青城在,肯定不会让宁玉乔出事。


    况且她也知道,宁玉乔那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不过想以此威胁她罢了。


    果然,宁玉乔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找她。


    “玉婵——”


    “玉婵——”


    宁玉乔声音十分虚弱,仿佛用尽生命里最后一丝力气。


    宁玉婵能怎么办,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近宁玉乔。


    “姐,你怎么这么傻。”


    宁玉乔死死握住她的手腕,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懂的话说:“你不答应我,我活不下去了,玉婵,我是你亲姐姐。”


    宁玉婵当初同意换亲,虽然没料到会发生今天的事。


    可她有心里准备,一辈子守着霍长生。


    不管他能否回来。


    她并没有后悔过。


    虽然多少有些遗憾。


    毕竟梁允贤不光是个合格的未婚夫,还是个很优秀的青年。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知道,不管梁允贤怎么做,两个人都不可能再做未婚夫妻了。


    更不可能成为夫妻。


    “姐,你不用对自己这么狠,我一向都很听你的话,不是吗?”


    听到宁玉婵如此说,宁玉乔终于放了心。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我们是好姐妹。”


    梁允贤说通霍老二夫妻,亲自赶到崔善堂找宁玉婵。


    现在只要她点头,两个人便能回到过去,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当成一个梦。


    他有信心。


    订婚五年,他不曾犯过任何错,对宁玉婵也算温柔疼爱。


    在成亲前,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甚至这五年,他们连红脸都没有过。


    他不相信,宁玉婵会拒绝他。


    马上他就可以把惦记五年的姑娘带回去了。


    前段时间才办过婚礼,如果玉婵不介意,可以简单的布置一下婚房,摆上喜烛。


    今晚就可以圆房。


    如果玉婵觉得委屈,那就等乡试成绩下来,两个人再风风光光的大办一次。


    只要她高兴,他什么都可以由着她。


    想到这些,梁允贤清俊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且越来越浓。


    直到他一只脚踏进崔善堂,听见买药的顾客说后边有人服毒了,他脚步一顿。


    一股无边的恐慌忽然将他笼罩。


    密密麻麻,不留一丝空隙,甚至让他窒息绝望。


    宁玉乔就是这么残忍。


    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幸福,一下打入地狱。


    梁允贤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走进药堂前院,透过窗子,果然看见宁玉乔柔弱无力的躺在床上。


    宁玉婵红着眼睛站在床边。


    这一刻,他在心里使劲祈祷老天爷能帮帮他。


    他甚至可以不要前程,一辈子中不了举人。


    只要让他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


    可是老天爷并没有给他一点怜悯。


    看见小姑娘低眉顺眼地站在他面前,跟他说:“姐刚才服毒了。”


    他的世界五雷轰顶,乌云笼罩,再也看不见任何光明。


    可他还是不死心,想再做最后一次挣扎。


    “玉婵,我刚才已经和二叔二婶商量好,我认他们做义父义母,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孝顺他们,替长生把没尽的孝尽完,义父义母已经同意,只要你点头,我就接你回梁家。”


    梁允贤竟然认了霍老二夫妻为义父义母。


    宁玉婵明白,这是梁允贤为她做的。


    不想她为难,不想霍老二夫妻难为她。


    她是真心实意感激梁允贤。


    也是真心心疼他。


    她相信,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都做不到他这么大度,更不会做到如此退步。


    可她能怎么办呢?


    看着宁玉乔去死吗?


    就算为了宁老汉的十八年养育恩,她也不能无视宁玉乔的生命。


    否则她就算嫁给了梁允贤,这辈子又怎么心安。


    “梁大哥……”


    宁玉婵嗓子像被堵了什么,火辣辣的疼。


    她低着头,甚至不敢看梁允贤的眼睛。


    就算如此,还能感觉到他猩红的眼睛,双眸里散发出来的一点点期望。


    “我……是真心喜欢霍大哥,想等他回来的,换亲的事,是我的主意,不怪姐姐,以后你和她好好过日子。”


    宁玉婵揪着心说完这段话,再也忍不住,转身跑向崔善堂内宅。


    梁允贤深邃的目光,仿佛能刮鳞的刀片,在她身上一下的一下的割。


    她做不到无视,可也没办法回应。


    逃避是她唯一的选择。


    梁允贤眼看着宁玉婵在他面前逃走。


    早已经注定的结果,他不过固执的把它变成现实。


    沉默片刻,他用手背按下眼角的湿意,勉强挤出一丝笑,让自己看起来分外温和,之后走进卧室。


    “玉乔……”


    梁允贤是宁玉乔的丈夫,崔善堂所有人都知道。


    看见他进门,大家都很自觉的退出去。


    梁允贤便坐在了宁玉乔身边,“还好吗?”


    宁玉乔怎么可能好。


    她虽然是吓唬宁玉婵的,可也真服了毒药。


    如果不是崔青城救治及时,也是极有可能丧命的。


    宁玉婵从小被她拿捏,她心里有底此刻对方会做出什么选择。


    可对于梁允贤,她一直看不透他的心思。


    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朝自己发火。


    可她没想到梁允贤竟然如此温柔的关心她。


    心里莫名升起一抹喜悦。


    她伸手握住梁允贤的,“我还好,就是有点疼。”


    梁允贤伸手抚了抚她头上的乌发。


    再离开头皮时,使劲攥紧她的发丝,不过只有一瞬间便松开了。


    “怎么这么傻,竟然伤害自己的身体。”


    宁玉乔以为自己真的拿捏住了梁允贤。


    毕竟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不信梁允贤对她一点关心都没有。


    现在她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是个男人都会感动吧。


    还没恢复的小脸上,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为了你,我不怕。”


    梁允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的做法,“以后不要这样了,会有人心疼。”


    宁玉婵下意识的问:“你会心疼吗?”


    梁允贤有一瞬间的怔忪,不过很快轻拂过她的脸颊,眼里充满了疼惜。


    “当然心疼了。”


    宁玉乔险些没高兴坏了。


    幸好她兵行险着,留住了男人。


    刚才还一心为了宁玉婵什么都不要,此刻不也对她温柔有加吗。


    宁玉乔握住他的手,还以为会被他躲开,没想到他竟然反握住她的。


    激动之下,两手都握住他的手。


    “允贤,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玉婵就我这个一个姐姐,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她肯定会内疚一辈子。”


    这是重新威胁了一遍梁允贤。


    只要梁允贤休妻,她就不活了。


    那时宁玉婵和梁允贤中间隔了一条人命。


    就不信他们还能走到一起。


    梁允贤又怎么不明白。


    宁玉乔这一举动,正好拿捏住宁玉婵的七寸。


    梁允贤做不到难为她,除了放弃又能怎么办。


    “玉乔,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我考完还没回家,就不陪你了。”


    他说完这些,还体贴的帮宁玉乔盖好被子,最后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不过在他起身背对着宁玉乔时,脸上那点温情瞬间消散。


    眼里也发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


    他想要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绝对不会放手。


    对于一直算计他的人,他从来不是心软之人。


    宁玉乔既然敢惹上他,就得做好随时付出代价的准备。


    对于宁玉乔忽然服毒的原因,药堂里的人多少有些猜测。


    但谁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看梁允贤的态度,应该是不喜欢宁玉乔的。


    那他就是喜欢宁玉婵了。


    宁玉乔是不想做下堂妇才会自寻短见。


    当然他们谁也不知道姐妹换亲的事。


    这么看,错误似乎都在梁允贤身上。


    当然,霍家人包括桃花是明白原因的。


    可他们不会往外说。


    接下来几天,宁玉乔在药堂养伤,都是桃花照顾的她。


    宁玉婵不想面对,除了桃花和田凤英这药堂也没别的女子。


    所以照顾宁玉乔的任务便落到了桃花身上。


    她也不怎么愿意,但是没办法。


    宁玉乔在崔善堂调养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已经大好,惦记着和梁允贤圆房的事,辞别崔善堂回了霍家村。


    宁玉婵没再关注这些。


    霍家膏药逐渐打开销路,她每两天都要熬制一回。


    药堂的事情有些顾不过来了。


    崔大夫一直没回来,崔青城心疼这个小师妹,让她每天读书一个时辰,之后把药堂的账务理清,再跟他学一下药理,药堂的活不再交给她。


    宁玉婵这两天听田凤英念叨好几回,膏药卖的多,但赚的银子有数。


    按理,他们几个月前还在霍家村过着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如今一个月有好几两银子的收入,比村里大部人都富裕,应该满足了。


    可田凤英总觉得宁玉婵辛苦,赚这些银子不合算。


    宁玉婵逐渐也有了这种心思。


    她把霍家药方拿出来,仔细翻看,决定再复原几种膏药,看看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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