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逗弄 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疯子
晨光微熹, 林府廊前的灯次第点燃,一路亮到疏影轩。
佩兰拿了干爽的帕子坐在榻下为林笙笙擦头发。
方才她跑得太快,佩兰拿着伞追, 险些没追上,好在只湿了一点发梢。
林笙笙浑身是血扑在陈毓盈膝上呜呜哭泣。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在母亲面前哭,她实在伤心,胸口像是被豁开一条口子, 凛冽北风无情吹进去。
陈毓盈一直没说话, 检查过林笙笙身上没伤口后只抚着她的脊背为她顺气, 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发顶。
这个心肝儿一样的女儿她最了解, 自打月前第一次回家, 她便觉出些不对劲, 不过那时候,只当笙笙是新婚, 与谢辞昼不熟悉,这才扭扭捏捏,不甚快活。
可是后来……
陈毓盈叹气。
林笙笙鼻尖通红, 眼角仍挂着泪,她抬起头, “母亲……”
“笙笙, 你长大了, 有自己的主意,很多事情不论你怎么选,父亲母亲都不会怪你。”
林笙笙摇头。
她说不出。
或许当真是孽缘,不然怎么会在怎么会两世错过?
前世究竟是谢辞昼厌弃了她还是别的,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 喜欢谢辞昼这件事太辛苦了,她已经苦了前世,不想今生再蹉跎。
她与谢辞昼,本身就没有缘分,前世她强求来一场婚姻,本就是错的,如今她不想继续错下去。
前世那般一腔热血她再也拿不出了,尽管谢辞昼说喜欢她、爱她、想白头偕老。
她早已经被消磨掉爱人的能力。
罢了,罢了。
陈毓盈看着怀中人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五味杂陈,无情则寡恩,有情则忧思。
一连五日,谢府都不得消停。
谢枕欢先是哭了一回谢辞昼的伤口,过了半日缓过神来忽然思及林笙笙,嫂嫂生了这样大的气,今后定然不会原谅哥哥了……她又气又急,在棠梨居又哭了三回。
谢辞昼这几日卧床养伤,对外只宣称是遇刺重伤,圣上十分紧张他的伤势,特派了心腹来送了许多名贵药材,私下里又问了是何方势力。
顺水推舟的人情,谢辞昼自然给了肃王。
圣上大怒,虽没有处置谁,但是听闻以戚贵妃养胎之名,撤了她六宫权柄,将协理之权放给四妃。
这些日子谢府死气沉沉,谢长兴惊疑家中竟然能随随便便进了刺客,十分不安,派了许多人手护着宅院。
金姨娘好好献了几回殷勤,都没见到谢辞昼的面,只有谢云霜进了棠梨居一次,端了些汤水。
“哥哥,你的伤怎么这么严重?那日当真来了许多贼人吗?”
谢辞昼扫了她一眼,没有喝碗中东西,只用勺子搅动着,“嗯。”
声音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云霜并未气馁,毕竟谢辞昼从来都是这副模样。
他是上位者,是谢府的主宰,是天之骄子,所以他傲得理所当然,不近人情早已是家常便饭。
若是能从他这讨到半个笑脸或者几句温情的话,那才是反常。
几个月前嫁进来的那位天仙,不也是惨淡收场么?听姨娘说,那位被哥哥斥得回了娘家。
呵,还真以为谢家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进的门户么?哥哥待那位张狂的嫂嫂,还是太客气了些。
谢云霜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但是面上还是唯唯诺诺的模样。
“爹爹为我和胥无凛指了婚事,可是我听说前些日子他下了狱……”她眼里含着泪,苦楚真真切切,“哥哥,不知大理寺为何抓他?这叫我今后可怎么办?”
谢辞昼抬眸,盯了她一瞬,又恢复了方才淡然模样,“例行查办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出半个月便会放出来。”
谢云霜心里一紧……
不是什么大事?还会被放出来?那岂不是等放出来之后还要同她成婚?
不成。
胥无凛决不许放出来!若是他能死在狱中,那就好了。
肃王如此关心胥无凛因何入狱,是不是因为胥无凛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擦了擦泪,“那我就放心了。”
谢辞昼放下瓷碗,稍微牵动了伤口,他面色不变,就连牙齿都没有咬一下,但是额头已经沁出了汗。
谢云霜满腹心事走了,府医紧接着进来。
“公子,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最近千万不可牵动伤口,须得卧床静养才行啊!”
府医面色凝重。
谢辞昼蹙眉,“卧床静养?须得多长时间?”
府医掐着胡子一算,“一个月。”
谢辞昼面色不虞。
府医补充,“至少一个月。”
“不成,今日我便要出去。”
府医着急,“万万不可。”
谢辞昼冷了脸,“已经依你之言躺了五日,我公务缠身没那么多时间缠绵病榻,速速开些好药来,我今日便要出门。”
府医满头大汗,知道这位平日里常入宫中,似乎忙得很,不敢怠慢,斟酌着开了几味药。
走之前仍嘱咐,“公子,万万不可再添新伤了。”
“……”谢辞昼没做声。
添新伤与否,还是要看林笙笙心情,或许这一刀不足以解她心头气闷,那便再让她来一刀。
躺在林笙笙的床榻上,却没了往日幽幽甜香,这棠梨居外梨树葱翠,哗哗作响,更衬得屋内寂寥。
林笙笙站在香云楼门口,看着人来人往,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笑着看向一瘸一拐的殷围,“殷掌柜,这偷来的好点子,用的如何?”
殷围隔着窗扇冲她作揖,笑得眼睛都没了,“林姑娘啊,此刻忙,我抽不开身,您自便,自便哈哈哈。”
佩兰气得恨不得上去狠狠踹殷围那条未瘸的腿,“他欺人太甚!万金楼也是没有信用的小人!”
朱掌柜走出来撑了把伞在林笙笙头顶,“林姑娘,别晒着了,快进屋吧。”
林笙笙不再搭理殷围,钻入伞下回了宝香楼。
朱玉这些日子疲于应付夫家亲戚,又添了许多白发,她丈夫被押着去随军,不日便要启程去西北打仗,九死一生,恐怕今后再无相见之可能,她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然而,没想到夫家的亲戚,不由分说来抢夺所剩无几的家产,还将他们母女二人赶了出去。
可怜那几乎要坍塌的房子还有所剩无几的家当,全都被亲戚瓜分,朱玉这些日子带着妧儿暂住在宝香楼中。
妧儿没有在绣花,而是捧了一本账册认真看,她时而提笔记录,时而拨弄算盘,颇有小掌柜的模样。
林笙笙不愿再与朱玉多说她家里的事情。
有时候不能过多干预旁人因果,毕竟事磨人,若是不经事,便永远不会懂。
她坐到妧儿身旁,扫了一眼账本,指了指其中一处,“朱出墨入,此处应是朱笔写来。”
妧儿连忙用朱笔圈出。
她又指了指,“月末合龙门,如今才一旬,不必着急,你可捡上个月的算一算试试。”
妧儿点头,埋头继续去做。
朱掌柜笑着连连点头,“我从前没发现,妧儿竟如此有天分!”
说着,她随着林笙笙来到窗边,声音压低,“林姑娘,这是我与妧儿这些日子的租金,暂住在这里,实在给你添麻烦了。”
林笙笙把钱推回去。
“这钱你拿着,去找个清净住处吧。待你周转过来,我自会在你例银里面扣。”
朱玉红了眼,终究没说山么,她优柔寡断,记挂旧情,总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中清净最重要,她丈夫虽然混,但终究是有苦衷的,若是她都不理解,又有谁来心疼他呢?
可是没想到,她心疼丈夫,丈夫可没心疼她!
甚至都没心疼他们的女儿……
这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丈夫那一家子没什么好人,既如此不如告上官府,由官府主持公道为他们和离,等今后她领着妧儿照样能好好生活。
只是她仍伤心……
她与丈夫少年夫妻,曾落寞过也曾小小风光过,他们是白日里并肩的友军,亦是夜里抵足而眠的恋人,勤勤恳恳赚下家业,本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物是人非。
“母亲,咱们就去住香云楼后面那条弄瓷巷罢。便宜又清静。”
朱玉抛下心里杂念,连连点头。
妧儿重新垂了眼睫,香云楼掌柜抢了林姐姐这么大的生意,她定要牢牢盯着他,直到他露出破绽!
佩兰推门进来,放下手中包袱,药香传来。
“姑娘,按照您说的,都备好了。”佩兰疑惑,“只是……这怎么都是些治风寒的药?不是疗刀伤的。”
林笙笙愣了一瞬,“我要疗刀伤的做什么?”她上前拿起包袱翩翩下楼。
闻令舟比信中时间早到了一刻钟,他站在宝香楼柜台前,认真看着一张介绍香料的纸笺。
字如梅花婉约秀丽,是林笙笙写的。
“闻将军,你托我找的药材,都在这里了。”林笙笙走上前,将包袱递给他。
闻令舟听到前三个字,眼睛暗了暗,但很快便爽朗一笑,“笙笙,多谢。”
林笙笙挠挠头,其实这些并不是什么珍贵难得的药,闻令舟写信说托她找,有些无厘头,但是她并未多想,毕竟他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为他找些药材,也算谢他。
闻令舟状似无意问起,“听闻你前几日天没亮就从谢府赶回林府,可是林大人或是陈夫人出了什么事?”
林笙笙从容笑笑,“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家了,所以才回去。”
闻令舟将这话在脑内转了转,察觉出不寻常。
他深吸了一口气,“笙笙……”
他往前一步。
“那日在清圣观,我问你嫁给谢辞昼是否后悔,你还没有回答我。”
林笙笙不答,只道:“闻将军,祝你此战大捷,平安归来。”
闻令舟心里一阵酸涩,“若是我平安归来,你——”
还未等他说完,只听街上一阵乱响,紧接着是闻家小厮大声吼叫:“没长眼睛吗!闻家的马车你也敢乱冲撞!”
闻令舟面色一沉,大步走出宝香楼。
林笙笙跟在后头,只见乌木嵌金的马车被另外一辆普通马车撞得歪歪斜斜,一侧轮子破裂,看起来没法再用了。
闻令舟先喝退小厮,“不得造次!”
有另一位小厮上前低声:“将军,圣上传您入宫。”
“小的这就回府另驾马车来。”
这时,从街角缓缓驶来一辆用料上佳却十分低调没有任何佩饰的马车。
谢辞昼缓缓掀开车帘,半张脸隐在帘后,露出的半张脸有些不正常的白,鼻梁侧那颗小痣愈发显眼,英挺俊美中添了些清润温和气质。
他先是看向林笙笙,笑了笑,“笙笙。”
转而看向一旁的闻令舟,收了笑意,往日倨傲疏离的神态又回来了,“闻将军,谢家的马车可以先供你暂用,我待会和笙笙共乘林府马车。”
闻令舟瞬间想明白自己马车怎么坏的,他冷哼,走到西域马旁边开始解绳索,“不必了,我骑马去。”
翻身上马前,闻令舟拍了拍手中包袱,笑着对林笙笙道:“笙笙,多谢你精心配置的药材。”
然后扬长而去。
谢辞昼已经下马车走到林笙笙身旁,手臂不经意摩擦过林笙笙的,他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一旁的佩兰道:“笙笙,我带了你爱吃的红豆酥酪。”
四周时不时有人觑几眼看过来,私下里小声讨论。
看起来,夫妻二人不过是蜜里调油吵嘴调情,而不是捅刀子见血差点出人命。
林笙笙知道谢辞昼并不是淡漠克制的谦和君子,而是个为了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疯子。
她不敢招惹,眼神示意佩兰后转身进了宝香楼。
佩兰连忙把手里食盒放回元青手上,行礼后也跑了进去。
谢辞昼看着那抹茜色背影,耳边响起——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她在心里默念心经,不叫他听见别的。
谢辞昼勾唇笑笑,实在是心思玲珑,举止可爱,他也走入宝香楼。
第42章 逗弄 小狗
宝香楼内冷清了一些, 不似往日热闹,谢辞昼挑眉,扫了一圈, 然后回过头看了看街对面人来人往的香云楼。
元青上前悄声问:“公子,听闻香云楼的掌柜抢了少夫人原先谈好的万金楼,连着先前少夫人画的图纸、构思的纹样一并抢了去……您看,用不用元鸩去敲打一番?”
谢辞昼抬了抬手, 脚步不停, 往二楼走去, 边走边道:“不必, 她向来有主意, 我若是插手, 反而看低了她。”
林笙笙是一棵峥嵘向上的参天大树,而不是攀附谁的菟丝花。
他与林笙笙各自生长, 树干互不打扰,但是枝叶相接交错,共享雨露阳光。
来到雅间门前, 透过微微敞开的窗子,谢辞昼看见林笙笙正专心看账, 他拎了食盒推门而入, 留元青在外头。
林笙笙头也不抬。
将一碗仍冰着的酥酪摆在林笙笙眼前, 谢辞昼坐在一旁,离得很近,“笙笙,先吃一些吧。”
林笙笙这才抬头,眼神放肆又无礼的上下打量一番谢辞昼。
【这身衣裳不好看。】
谢辞昼愣了愣,难不成她现在不喜欢天水碧了?那她究竟喜欢什么颜色?是今日闻令舟穿的那一身玄黑吗?
林笙笙看到谢辞昼的神色, 心中莫名爽快一回,从来是她揣摩着谢辞昼的心思,小心翼翼迎合,如今反过来才知,被捧着被哄着的那个人竟如此舒坦。
像……调.教、逗弄一只小狗,叫它乖乖坐好,再叫它绕在自己脚下,等玩够了再抛开。
林笙笙抬眼看谢辞昼,忽然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谢辞昼的眼角眉梢瞬间沾上愉悦,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一些,“要不要摸摸看?还有些疼。”
林笙笙笑得意味深长,“若是我没记错,谢大人很厌恶旁人触碰。”
谢辞昼的眼眸瞬间暗下来。
“既然伤还没好,谢大人请回吧,我这些日子忙得很,不仅要顾着宝香楼,还要给闻将军配些防蚊虫的香包,没空同您品鉴酥酪。”
谢辞昼已经端正坐好,眉头蹙起,被林笙笙字字句句刺得心肝疼。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闻令舟此行所需草药与香料我会派元青去协助打理,笙笙,你别替他操心了。”
林笙笙观察着他的神色,从笑意盈盈到现在黯然伤神,像夏日午后的天气多变。
心中舒爽更甚。
她拿起金匙浅尝了一口酥酪,点点头后放在一边,继续看账。
像放风筝一样,松松紧紧拉扯着,有意思。若是小狗能够乖顺,奖励一二也无妨,等真逗弄够了,再一下子抛开,岂不是更加舒爽?
果然,谢辞昼见她吃了一口自己带的酥酪,向来淡然的面上重新涌上些欢喜。
“笙笙,棠梨居的凌霄花开了,要不要回去看看?”这是在试探她的意愿了。
林笙笙道:“我不爱看凌霄花,林府的芍药开得热闹,我要多看些日子。”
模棱两可,引人遐想,若是想做她只是仍气着,过些日子便回也说得过去,若是想成她对谢府了无牵挂,不愿再回去,也说得通。
叫人摸不准看不透,更叫人不敢懈怠。
谢辞昼点头,亲自拿起金匙,舀了一勺白白嫩嫩的酥酪送到林笙笙面前,“好,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他看着林笙笙,“再吃一口吧。”
房间外走廊内人来人往,竹窗并未掩的严实,若是有心人从窗户缝里瞥见,定会惊掉下巴。
提笔可动风云,执刀则扶正祛邪,筋骨如玉的一双手,正认真拿着金匙,渴求能够喂一口眼前之人。
林笙笙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勾勾唇,“这酥酪不过如此,我不想再吃第二口。”
谢辞昼放下金匙,耐心道:“酥酪知道自己没有从前好吃,定会改的。”
林笙笙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谢府,金姨娘摇着扇子在屋里走来走去,额头上沁了汗水。
“云霜,我听说昨日肃王府又抬出去一个宠婢,被割了耳朵,惨极了!!算娘求你,收手吧,千万不要去趟浑水!”
谢云霜咬了一口枣子,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见过肃王了,丰神俊秀,威风凛凛,待我也不错,您别想那么多,就等今后扬眉吐气吧。”
“你只知道肃王,却不知肃王妃!我也是托关系花银钱才打听到的,听说肃王妃从前不过是个罪臣之女,被充作官奴辗转到肃王府做婢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肃王迷得七荤八素,不仅为她安排了假身份,还暗中将她家里人安顿了,如今肃王妃把持着王府,这么多年宠爱不衰,靠的不是身后家世,而是肃王的爱啊!”
“云霜,这男人啊,若是交了心,就算你是地里的蚁虫都能给你捧上天去,可若是不交心,就算你是天上的月亮,他也能给你踩到泥里。”
“如今肃王独爱肃王妃,将她宠得无法无天,旁人若是敢不识趣往上凑,迟早要被踩进泥里。”
“你以为戚贵妃为何隔三差五便盘算着往王府里送人?还不是盼着肃王能看上一个,分一分王妃的宠爱?”
谢云霜笑了,“如此,正合我意,我自然不会做泥里的蚁虫,我也要做天上的月亮!”
金姨娘气得有点晕,扶着书案坐到玫瑰椅上,“做月亮哪里有那么容易!”
这些年她千依百顺,费尽心力维持容貌身段,都不敢说入了谢长兴的心,可见男人寡情是天生的。
自己的这位女儿容貌平平,心性不成熟,虽有些装可怜卖乖的本事,但是落到真正聪明之人眼中,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云霜,实在不行咱们就不嫁了,和谢枕欢一样,在家里多待几年,好不好?”
谢云霜摇头,“如今勉强够得到肃王,我为何要畏手畏脚?若真等来日他登位,我恐怕连同他见一面都难,这次我绝不会看着机会流失。”
不就是个婢女出身的肃王妃么?有什么好害怕的?
“再说了,日久见人心,说不定今后肃王移情别恋,对我青眼有加呢。”谢云霜把枣核扔掉,“你看看棠梨居那位,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回个娘家都要哥哥去陪。”
金姨娘闻言讥讽一笑,“她?谢辞昼和谢长兴一脉相传,都是薄情寡恩的人,且看她能笑多久。”-
天色渐暗,余霞成绮,洒在竹窗内,映得林笙笙脸颊一片金光。
谢辞昼在这里陪着她坐了大半日,她看账,他便看卷宗,时不时提笔写折子,二人各捧一盏茶,一天的光阴静悄悄流走。
朱玉被妧儿扯着在楼下,“林姐姐和谢公子恐怕有许多话要说呢,咱们别去打搅了。”
朱玉笑着点点她的鼻子,“你呀,古灵精怪的,竟也懂这些。”
终于看完手中账册,也定了接下来换哪家首饰铺子合作,林笙笙推开面前本册,伸了个懒腰。
谢辞昼也随之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林笙笙。
“谢公子,天色已晚,请回吧。”
“西街离林府近,我想去拜访岳父岳母。”
【这是拜访岳父岳母还是去蹭吃蹭喝?】
谢辞昼勾唇,“蹭吃蹭喝。”
林笙笙懊恼,不小心又胡思乱想了!她还是不习惯被谢辞昼听见自己想什么。
“咳,你究竟为何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谢辞昼老实回答,“从你生辰那日。”
也就是圆房那日。
林笙笙点头,“便是我重新回来的时候。”
“看来老天爷不想我轻易放过你,偏要你能听见我在心里如何骂你喽。”
谢辞昼诚恳,“若不是听得见,我恐怕永远无法认识到完完整整的林笙笙,更无法知道自己的浅薄贫瘠,许是老天爷不想我们再错过,这辈子换我来追随你。”
“……”林笙笙咽了咽,移开目光,避开谢辞昼滚烫的眼睛。
“怎样才能听不见?”
“若是看不见,便听不见。”
“那你今后不许看我。”
“我忍不住不看你。”
“……”
林笙笙上前捂住谢辞昼的眼睛,“现在呢?能听见吗?”
谢辞昼在她的手心里眨了眨眼,摇头。
林笙笙的手心被他长长的眼睫刮得有点痒,连忙拿开,“好,那你今后就捂着眼睛同我说话吧。”
谢辞昼抓住重点,“今后还能同你说话,我就满足了。”
林笙笙纠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
林笙笙无言,她觉得谢辞昼不明白。
“你若是想去林府,也不是不行,这几日父亲母亲很担心我,你去一趟能稳一稳他们的心神。只是一点,不许留宿,拜访完你便回谢府吧。”
【思来想去,还是维持这段婚事,直到太子之事落定,万无一失才好。】
谢辞昼道:“笙笙,我想同你住在一起。”
“不可以。”
“如何才可以?”
林笙笙歪着头看了看谢辞昼,没想到往日疏离冷淡若清冷神明的他,若是陷入情情爱爱,比她自己还狂热,真是……
古今奇观。
其实住不住在一起都没什么,毕竟如今的谢辞昼乖顺异常,定不敢做出格的事情。
逗弄之心又起,林笙笙冲着门外佩兰道:“去买一副骨牌来。”
吩咐完,她看向谢辞昼,“小牌九,可会?”
“那日你同白蔻佩兰玩,我学了学,会。”
【竟然偷看我推牌九,还偷学?堂堂大理寺少卿,竟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偷偷看你,不算丢人。”谢辞昼答她。
林笙笙气得又要去捂他的眼睛,而看到谢辞昼勾着唇将脸靠近,方便她捂的时候,她又停了手。
【啧啧,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气色很不好啊,难怪没有往日那般俊美了。】
谢辞昼掩唇咳了几声,神色凝重,“过些日子会好起来的。”
第43章 逗弄 心机
接着, 谢辞昼闭上眼睛,“你想吧,我不听了。”
不是好话就不听了, 林笙笙忽然觉得平时硬得像块冰的谢辞昼此时有些娇。
林笙笙站起身,绕着谢辞昼走了一圈,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忽然, 她伸手触碰他身前衣襟, 谢辞昼眉头蹙了蹙。
林笙笙感受得到手下肌肉僵硬, 他很紧张?
那日床帐里很暗, 她虽知道自己没有刺中谢辞昼的心脏, 却不知究竟偏了多少, 终归……这是她第一次出手伤人,无论伤的是谁, 她都想来后怕。
她剥开谢辞昼前襟,还未看见里衣,就被谢辞昼握住手。
“别看。”
林笙笙瞧他神色, 像是胸前藏了什么丑陋的东西,所以抗拒退缩。
谢辞昼忽然问, “你担心我。”他把林笙笙的手压在心口。
他闭着眼睛, 只能根据香气判断, 林笙笙就站在他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有了反应。
林笙笙想冷笑收回手,“第一次捅人,想看看还有哪里需要精进的罢了,谢大人不要多想。”
谢辞昼点了点头, 他听不见林笙笙心里在想什么,所以这句话真真假假,他分辨不清,总之,她的声音很冷,说出的话带着刺,听起来很痛。
大概是真的不担心吧,谢辞昼道:“你的短刀用的很好,若是反应再敏捷一些就更好了,平日里和我多练练。”
他的声音诚实又落寞。
林笙笙俯身,近距离看着谢辞昼的脸,“那你旧伤呢?可愈合了?”
谢辞昼深吸一口气,林笙笙离得太近了,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这气息说着关心他的话,实在是让人……
捉摸不透。
究竟是不担心,还是担心?
若是担心,为何要说冰冷的话刺他,若是不担心,为何要再问旧伤?
林笙笙像一团雾,叫人身处其中,看不清摸不透,阵阵香气后她离开,只留下一身水汽,证明她来过。
谢辞昼忍住倾身吻住这团雾的冲动,“没好,新伤与旧伤重合,伤口很痛。”
“痛就对了。前世我强忍病痛等你最后一眼的时候,也很痛,生辰当日与你圆房也很痛。”林笙笙又换上了冷漠的面孔,没有半点怜悯之色,她说完重新坐回玫瑰椅上。
“我……”
“我知道你不爱我,所以事事敷衍推拒,也知道你与我和离是为了审林家的案子,你说的我都信,可是……谢大人,我一看见你就想到这些痛,可怎么办呢?”
房中静了很久,谢辞昼才道:“对不起。”
他像一只风筝,线的末端在林笙笙手中,松松紧紧,时而扯得他酸痛,时而松的他忘乎所以,这很痛苦。
林笙笙勾勾唇角,没想到谢辞昼态度如此认真,其实前世那些事她早就不在乎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就算是偶尔梦见些,她也不会再去深想。
她有机会重活一世,是来重新找回健康的身体、蒸蒸日上的事业、至亲至爱的亲情的,至于男女之爱……
不得不说,不论前世今生,谢辞昼都是她心头好,不过这也单单是说皮囊与气质罢了,过日子可不是与皮囊过。
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男女之爱有或者没有,对她无甚影响。
“睁开眼睛吧。”林笙笙从佩兰手中接过骨牌,利落洗牌,然后两两一组分次摆开,投骰子串牌。
谢辞昼的目光随着她的手微动。
翻牌看牌,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笙笙与谢辞昼玩的时小牌九,此玩法非常简单且看运气,平时用于酒桌喝酒很实用。
因为根本无需费脑去记牌算牌,只需看各自翻出来的牌型便知输赢。
林笙笙一次翻开两张牌,红彤彤一片,每张牌都整齐分布着八个红点,“人牌。”
此牌面虽算不上最大,但也是仅次于天地至尊的好牌,林笙笙觉得胜券在握。
【忘了讲讲谢辞昼输了该怎么办,单单叫他打道回府,也太便宜他了。】
谢辞昼还未掀开,只用指腹摸过,勾唇道:“若是我赢,可住林府。”
林笙笙料定他不会赢,点头。
谢辞昼翻牌,丁三配二四。
“至尊?!”林笙笙站起来,不可置信。
谢辞昼神色淡淡,似乎并未因这罕见的牌型而多高兴,只追问,“若是我赢,可住林府。”
林笙笙头一回感到挫败,从前和陈毓盈还有佩兰等人玩的时候,她都游刃有余。
深深挫败感后是极强烈的生胜负欲。
林笙笙咬牙,“天色已晚,今日就先到这,改日我再和你比一比,到时候可不止小牌九那么简单!”
谢辞昼抬起头看她,眼神里得意之色似有若无,映在林笙笙的眼里,简直是嚣张。
“好啊,奉陪到底。”
谢辞昼如愿以偿随着林笙笙上了回林府的马车。
宝香楼来来往往许多高门贵女,瞥见谢辞昼后都先是惊讶后是与三两好友窃窃私语。
“不是说林家女入了谢府之后不受宠么?怎么还能出双入对呢?”
“我看谢家公子面色不善,恐怕是来问罪的罢。”
“可不是?放眼云京,可还找得出比林家女更大胆的么?自从几年前入了京便不安生,今日招惹瑛王,明日招惹徐家公子,又进了谢家门,听说闻将军也被她迷得七荤八素,每日在外招摇过市,抛头露面,不得安生。”
几位捏着帕子掩嘴笑了笑,“我若是男人啊,我也看不上,长得好看又如何?”
一位穿着灰绿绸裙的妇人挤到几人中间,“借过。”
几名贵女一下子散开。
“走路不长眼吗?”
“没看见这里这么多人?为何无礼挤进来?”
周琼回首,嘴角勾了勾,温和一笑,“原是各家闺中小姐啊,恕我眼拙,看成了街角的长舌之人。”
几位贵女脸上一阵红,啐着要身旁的婢女上来撕周琼的嘴。
周琼步子大,走出宝香楼来到街上人多的地方,腕间金镯闪闪发光,将一身灰绿色衬得发亮,“几位姑娘怎的如此跋扈?招摇在外,不得安生,我若是男子,可看不上。”
有一位气得大骂,“你是男子又如何?凭何要叫你看得上!”
周琼点点头,笑道:“是了,凭何非叫我看得上?”
几位贵女回过味来,连忙唤回婢女,狠狠瞪了一眼周琼便快步走开,这点小事若是真闹起来,着实丢人,各自都是有家中长辈教习礼数的,自然知道背后嚼舌根是小人做派。
各自散去,宝香楼内依旧人来人往,想没发生过什么是的。
周琼看了一眼不远处越走越远的马车,心中畅快。
一点小小风波,林笙笙全然未觉,白蔻在马车外悄声同佩兰说了几句,佩兰闻言默了默,“从前是我狭隘了,总将周三姑娘当做大奸大恶之人……”
白蔻拍拍她的肩膀,“你没有姑娘那样神机妙算,但胜在机警,何必妄自菲薄。”
林笙笙白日看账本看得多,此时眼睛有些酸,她闭目养神,端坐在马车内。
谢辞昼正同马车外的元鸩说话。
“见枕欢一面?”他冷笑,“他也配。”
元鸩道:“前些日公子命属下跟着二小姐……她……她不仅见了肃王还又约见了一次,下次见面应该在三日后。”
似乎早有预料,谢辞昼点点头,“她不想嫁给胥无凛,自然是盼着胥无凛死的。”
“去告诉胥无凛,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别再打枕欢的主意,若是老老实实吐露实情,我兴许愿意暂时保他一命。”
元鸩得令前去。
林笙笙听了许多,忽然道,“你低估了枕欢。”
谢辞昼回首看她,似是听不清,稍稍往林笙笙身边挪了挪。
二人衣袖的料子摩擦着。
林笙笙睁开眼,看着他,“见胥无凛最后一面,或许能叫枕欢更放得下,也能叫胥无凛吐出更多消息。”
谢辞昼目光未从林笙笙脸上移开,忽然温声道:“别动。”
林笙笙被他的目光钉住。
谢辞昼缓缓靠近,近到林笙笙看得见他眸子里映着的她自己。
她稍稍往后退,脊背抵着雕花木板,硌得她骨头有点痛,退无可退,谢辞昼仍肆无忌惮欺身向前。
林笙笙忍无可忍,伸出手推谢辞昼的胸前。
【不许亲我!】
与此同时谢辞昼快速伸出手,微凉指尖从林笙笙脸颊上略过,然后身体顺着她的力道,被推到一边。
“有一根睫毛,掉在你脸颊上了。”
他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唇色更白了一分,一只手捂着方才被林笙笙推过的地方,那里是尚未愈合的伤口,此刻已然渗出血,另一只手伸到林笙笙面前,戴着白玉戒的漂亮食指的指尖,躺着一根微微蜷曲的长睫毛。
“……”林笙笙又气又无奈,“拿一根睫毛而已,靠这么近做什么?”
“马车很晃,我怕伤到你。”
“……”
林笙笙无言以对,看着他被血洇湿一片的衣襟,心里愧疚,“对不住,我不该推你。”
“是我靠得太近,叫你害怕了。”
“那倒没有,有什么好怕的。”许是愧疚之心作祟,林笙笙难得如实回答。
谢辞昼挑眉,伸出方才一直压在伤口上的手,“可敢帮我擦血?”
林笙笙勾唇,歪着头看他,“休想得寸进尺。”
谢辞昼轻笑,从林笙笙袖子边取了帕子低头擦拭。
绣了合欢花的粉红丝帕,轻轻拂过修长的手指,缓慢轻柔,在指缝逗留又分开,顺着手背筋骨移至腕间,柔柔丝帕撩过有力的腕骨,车帘翻飞,金色阳光跳跃在他的皮肤上……
林笙笙移开目光。
他手上的疤痕确实淡了很多,可见这些日子用了不少去疤痕的好药。
“府医特嘱咐我不许牵动伤口,可是……”谢辞昼顿了顿,似乎难为情,“看来今夜只好叨扰笙笙,一同睡床榻了。”
第44章 逗弄 不在乎
“一同睡床榻?!”
林笙笙的声音在马车里炸开。
“绝无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谢辞昼问:“我打的什么主意?”
林笙笙瞪了他一眼, “你,你分明是想……”
【无耻之徒。】
她脑海里忽然闪出那日醉琼蕊床底下的画面来,那么滚烫, 当时抵着她……
【若是谢辞昼夜里不睡觉,一直抵着我烫着我怎么办?】
本来只想逗一逗林笙笙的谢辞昼忽然一僵。
他连忙从林笙笙脸上移开目光。
方才还从容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谢辞昼此刻竟然露出些窘态。
林笙笙注意到了,她笑眯眯道:“怎么了谢大人?若是我没记错, 当年你坐怀不乱, 是最看不上那些男女欢爱之事的, 就连婚后圆房, 都是带着脾气来, 如今你这是怎么了?”
谢辞昼轻咳一声, 目光认真,“笙笙, 你生辰那日我确实负气而来,只因当初这婚事并非我所愿,本想同你保持距离等你移情别恋我们一拍两散。”
“可是婚后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 以至于我对你产生了误会,那日……是我不对, 我是非不分, 理所当然伤害了你。”
“前世之错已然酿成, 我再无机会补偿,但是如今——”
“说这些做什么呢?我早就不在乎了。”林笙笙摆摆手,浅浅一笑,别过头去,葱尖似的手指拎起一点车帘,她专心看外头人来人往的热闹劲。
谢辞昼还未说完的话堵在喉咙里, 再说恐惹人烦,不说却又咽不下。
咫尺天涯,或许说的就是现在。
有些人天涯海角,却只需抬首共赏一轮明月,便可通心意诉相思,而有些人近在咫尺,两颗心却云树遥隔。
胸口的伤开始剧痛,谢辞昼眉头微蹙,额头沁出汗,他伸出手想握一握林笙笙的手,片刻犹豫后,又收回。
纵然万千缘由,他仍觉亏欠。
到林府时天刚擦黑,早有小厮跑到陈毓盈跟前说了今日之事,所以陈毓盈早早便知今日谢辞昼会来。
虽不知自己女儿究竟和这位姑爷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这俩人如今究竟到哪一步,但是陈毓盈还是做了两手准备。
“谢公子这么晚了还来送笙笙,真是有心了。”
谢辞昼行礼,“并非送笙笙,而是来陪笙笙。”
陈毓盈看看林笙笙又看看谢辞昼,只见自己女儿使来一个眼色。
陈毓盈笑道:“想必这些日子你也忙,林府离着皇宫可不如谢府那样近,若是不方便呢,今夜谢公子先回去吧。”
说着,她又看了看谢辞昼身前的伤,再想到前几日林笙笙跑回来时浑身的血,心里惊疑。
难不成自己女儿把谢家公子给捅了?
她面上稳住,“你这伤……”
谢辞昼咳了咳,“前几日在谢府遇刺客,连累笙笙跟着担惊受怕了,岳母放心,小婿已经将事情解决,然心中实在愧疚,想来陪陪笙笙。”
【从前倒是没发现,谢辞昼此人扯谎倒是熟手。】
谢辞昼又咳了两声,看向林笙笙,“笙笙,伤口裂开了,回房帮我换药吧。”
说完,他看了看疏影轩的方向。
陈毓盈连忙道:“谢公子身上有伤,恐怕和笙笙住在一起不方便,别担心,我已经叫人给你收拾出一间上好的房间,那罗汉床宽敞,方便你养伤。”
“云安,去,带着谢公子好生住下。”像是怕他拒绝是的,陈毓盈连忙派身边的嬷嬷去带路。
感觉到身旁人僵了僵,林笙笙几乎要笑出声。
【谢辞昼啊谢辞昼,你也有今天!】
谢辞昼道谢:“多谢岳母。”
说完,跟着云安走了,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看林笙笙。
眼神有些幽怨。
待那边两人走远了,陈毓盈拉着林笙笙问,“究竟怎么一回事?你若不想说便罢了,但是接下来想怎样,总得给母亲个准信。”
林笙笙道:“母亲,您对我最好了。等我想明白了,自然和您说,至于现在……他乐意住林府,就叫他住着去呗,到时候圣上定觉得这门婚事美极了,龙颜大悦对咱们都有好处。”
陈毓盈嗔了她一眼,“那你自己有数便好,早些休息,今日我还收到了戚家的请帖,点名道姓叫你去他们府上切磋香道呢。”
她又嘱咐,“我知道你手艺好,鼻子更是灵得很,但是有句老话叫‘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这身怀绝艺也是同样的道理,你可懂得?”
林笙笙笑笑,若是放在前世,她自然不懂,可如今世事磋磨,她深谙其中道理。
“母亲,您放心,我长大了。”
陈毓盈听见这话莫名伤情,深深看了一眼林笙笙,“罢了,早些休息。”
一连三日大雨。
谢辞昼除了每日午饭来疏影轩与林笙笙共用,别的时候不是在宫里便是在任上,不然便是闷在陈毓盈给他安排的客房里看书。
二人偶尔说些朝中事务,再无多言。
又是雨天,林笙笙缓缓走在伞下往角门去,心里盘算着待会的生意,忽觉肩上一重,对襟绣满梨花的斗篷被披在身上。
她侧首,只见谢辞昼面色仍苍白,为她披上斗篷后,衣袖、衣摆都沾了些雨水。
“你这些日子是不是没有好好喝药?”
谢辞昼咳了咳,“喝了,许是这些日子公务忙,奔波太多,所以不见好。”
林笙笙皱眉,“谢大人,圣上器重你,谢府全靠你撑着,你该多注意身子才是。”
谢辞昼勾唇,“我就当是笙笙在关心我。”
林笙笙扭过头去,“才没有。”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理寺狱中,黑漆漆的甬道两侧晃着灯火,腥臭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这里关押的都是罪恶极深重的死囚。
谢枕欢用帕子掩了口鼻,闷声问:“哥哥,当真是他说想要见我么?”
谢辞昼点头,“我本不愿你们二人相见,但是同你嫂嫂商议后,觉得这件事还是要看你如何想,若是此刻反悔,我便带你出去。”
提到林笙笙,谢枕欢眼睛亮了亮,“你和嫂嫂怎么样啦?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她?”
“没怎么样,没我允许,你不许来叨扰她。”
谢枕欢一下子蔫了。
“到了,你自己进去,不要靠得太近,我就在门外等你,若有急情,唤我便可。”
谢枕欢点点头,抬脚走进去。
“无凛哥哥?”眼前人身前血痕纵横,蓬头垢面叫人看不出真实容貌。
一声嗤笑,“事到如今,你还愿意叫我一声无凛哥哥。”
谢枕欢眼里尽是泪,“也对,无凛哥哥早就消失了,你如今是胥无凛。”
良久无言。
谢枕欢问:“你叫我来见最后一面,究竟想说什么?”
胥无凛这才抬头看她,和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目光浓烈,像是要一点点刻住她的模样。
“可悔?”
“不悔。”
胥无凛怒吼,挣扎得铁链哗哗作响,“为何不悔?我从未把你放在眼里,只不过看在自小的情谊上才顺着你的心意而已。”
谢枕欢两行泪洇湿了衣襟,“不,旁人不明白你,我却明白。”
“你年少家族败落,父亲在狱中蒙冤而死,母亲久病缠身痛苦死去,你心中有恨,有仇,有不甘。”
“你待我冷冷热热,看着我沉沦情爱,冷眼旁观我飞蛾扑火,不过是为了满足你那自卑又敏感的心。”
“你不敢爱,但是又贪恋,每每看我围着你转你便觉心中爽快,穷困落魄又如何,自有贵女痴情于你。”
说到最后,谢枕欢止了泪。
她自幼丧母体弱多病,在各怀鬼胎的谢府里长到十多岁,自从几年前林笙笙向她递来些温暖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胥无凛的感情。
自卑,所以贪恋却不敢沉沦,患得患失,所以时时刻刻警惕。
她甚至恨过,哥哥为何不爱林笙笙。
也午夜梦回疑心过,或许林笙笙同她好,只不过是为了哥哥。
她曾试着同别家姑娘交好,以证明林笙笙并非她唯一要好,也曾用哥哥做筹码,从林笙笙那里换取更多温暖。
这些无厘头又暗戳戳的小手段,都是她敏感多疑的试探。
但她和胥无凛却又不一样,胥无凛一颗心早已被世事磋磨得冷硬,而她始终柔软。
胥无凛先是怔住,后又咬牙切齿,“既然知道,你还傻乎乎往上凑!你这个蠢货!”
谢枕欢擦干净泪,笑笑,“因为我可怜你。”
“我贪恋却不占有,患得患失却不伤害,我本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所以我耐心等你,可是我错了,你的心早就烂了!”
谢辞昼在门外蹙眉,贪恋什么?患得患失什么?
胥无凛嗓子里发出一声怪笑,“你以为你多高尚?”
“你们这些人,装出一副相得无间的模样,好似礼贤下士、登崇俊良,实则不过是上我一口冷饭吃!”
“吃完了,还要叫我磕头谢恩!可笑!可笑!”
谢枕欢怒道:“林将军对你从未有过任何龃龉,你这是小人之心!”
胥无凛狂笑,笑得身前伤口汩汩流血,“好啊,好啊,他装得你们深信不疑!”
“若是当真无龃龉,为何偏叫我祭拜家人时不许声张?又为何只给我区区副将之职?”
谢枕欢要说许多,却忽然顿住,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林将军护他,他心生嫌隙,林将军提拔他,他说赏冷饭。
这样扭曲阴暗之人,是永远填不满的。
谢枕欢冷笑,“你以为,肃王对你就是真心了?”
胥无凛从癫狂之态中扭转,盯着谢枕欢。
“真心与否重要么?当年胥家没落,我从郢州连夜入京,求到谢府门前,你去问问你的好爹爹,可曾给我开门?”
谢枕欢知道这件事,“可是最后林将军接纳了你,给你吃喝,为你谋官职。”
胥无凛笑道:“这些有什么用?他处处压我一头,叫我永无出头之日,当初救我也不过是顺手罢了。”
“可是肃王答应我,待来日事成,定为我胥家翻案,这么多年,你们谁敢给我这个承诺?”
谢枕欢摇头,“肃王狼子野心,你与虎谋皮,绝不长久。”
胥无凛哀怨道:“可惜,我等不到那日了,不过也好,只要胥家能洗清冤屈,我就算死,也不再是罪臣之后!”
说着,他看向谢枕欢,“枕欢,阿欢,你哥哥、你那好嫂子的哥哥都站了太子,今后死无葬身之地。”
“你心里还有我,对吗?你这么多年,最想的不就是嫁给我?你劝劝你哥哥把我放了,今后我娶你,护着你……”
说着,竟有些真情流露。
谢枕欢似乎受其蛊惑,缓步上前,眼里是道不明的情绪,似一汪春水。
胥无凛嘴角慢慢勾起,看吧,就像是养了好些年的狗,就算是踹上几脚叫她滚,现在再勾勾手指,她还不是照样上前来?
啪!
清脆狠戾的一巴掌回荡在狱中,谢枕欢打得胥无凛脸歪向一侧,然后迅速退回原来的位置。
原本眼睛里的春水汪汪瞬间变成蔑视。
“你也配!”谢枕欢呼吸有些粗,“嫂嫂说的没错,你我那几年,若是放在我这一辈子里,也不过是一段小插曲,你有什么信心,觉得我会受你蛊惑?”
“我谢枕欢还不是那么贱的人!”她都快气得说胡话了。
胥无凛彻底疯了,用尽全力乱抓乱打,但始终脱不出那套锁链,他狂叫:“等贵妃大计一成,你们就都去死!”
顺着漫长甬道往外走,谢枕欢终于魂魄归位,方才不知怎的,竟然使出那么大的力气!
还说出那么脏的话!
实在匪夷所思。
她的手掌红肿,眼睛觑着谢辞昼,有些怕他训斥。
谢辞昼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她,“你做得很好,枕欢,你嫂嫂说的没错,从前是我看低了你。”
谢枕欢默默看着眼前高大的哥哥,忽然觉得,谢辞昼不再是终日埋头公务淡漠疏离的模样了,小时候背着她去街上买糖葫芦的哥哥,又回来了——
是嫂嫂把他变回来的。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踌躇了一会才道:“哥哥,你快些把嫂嫂哄好,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嗯,放心回去吧。”
夜雨淅淅沥沥不停,谢辞昼戌时末才归,子时未到便唤了府医,小院里人来人往,端着血水的婢女往外走,捧着药材的往里跑,闹哄哄的。
谢辞昼住在金月阁,和她的疏影轩离得不远,不多时便听见了消息。
“当真这么严重?白日里瞧着还好好的,前些日子也都没什么事。”
佩兰点了灯,“听闻是今日操劳过度,先是去了大理寺狱,后又入宫,最后还奔波到谢府一趟,这才……”
“哎,姑娘,外头下着雨呢。”
林笙笙披了一件外裳,看着门外雨打芭蕉,心中有点不安定。
不会真的被她捅死吧。
论起来她与谢辞昼没有如此深仇大恨……
“佩兰撑伞,白蔻,你打那盏琉璃灯笼,咱们去金月阁看看。”
第45章 逗弄 共枕
一路上芍药倾倒, 芙蓉满地,十分惨淡,越走林笙笙的心里就越害怕。
若是她当真一刀把谢辞昼捅死了, 该如何向圣上交代?林家会不会就此覆灭……
她知道谢辞昼一直是圣上看重的人。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一路,来到金月阁的时候雨下的如泼水一般,林笙笙顾不上鞋袜全湿了,推开门往里屋走。
“谢辞昼。”
府医在外间亲自看着煎药, 屋里弥漫着血腥气, 静悄悄的, 只有一豆小灯点在床前案几上, 照出谢辞昼一张惨白的脸来。
林笙笙心里一揪。
她大步上前, 只见谢辞昼已经昏睡过去了, 他唇间无色,面色冷白, 高挺鼻梁一侧的小痣黑得过分。
“谢辞昼……”林笙笙坐在床边,摸了摸他冰凉的手,“你可千万别死……”
床上之人没有反应。
林笙笙大步走去外间, 低声问府医情况。
“谢公子已无大碍,但是这些日子未曾好好休息, 奔波劳累, 难免发作……过了今夜, 再按时吃药便好了。”
林笙笙轻抚心口,这才把一颗心稍稍放下。
“佩兰,去库房按着方子取上好的药材来,再把前些年从北地带来的那支老参取来备着。”
佩兰面露肉疼之色,但还是乖乖去了。
林笙笙从府医手中接过药,嘱咐道:“劳烦你今夜就宿在偏房罢, 待明日谢公子有好转,定包个足足的红包。”
府医连道不敢不敢都是应当,就去了。
几个婢女看林笙笙端着药,自知不该多事,便也退了下去。
林笙笙独自回到里屋,见谢辞昼仍只是躺在那,心中难免一酸。
【何苦呢?重活一世本该一拍两散,闹到如今两败俱伤,何其惨痛?难道说上辈子她死,这辈子谢辞昼死,两人死来死去才算把这孽缘全了么?】
她走上前,拿瓷勺舀起一点汤药轻轻放到谢辞昼嘴边,然而,只有一半流入他嘴中,另一半顺着脸颊留到枕头上了。
从来没伺候过人的林笙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起身要去外间找个婢女进来。
然而,刚起身,她的手就被一双微凉的大掌攥住了,“别走,我自己喝。”
林笙笙被吓了一跳,重新坐回床边,“你什么时候醒的?”
谢辞昼声音有些虚弱,“半刻钟前。”
林笙笙道:“醒了怎么不做声?给你喂药你也不动弹。”
谢辞昼不言,方才听见林笙笙一番心语,他根本喝不下药。
林笙笙坐到他枕头边,一只手轻轻撑着他的头,给他新垫了个软枕,这才松开手,重新坐回他手臂旁面朝着他,拿碗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唇边。
“喏,自己喝下去。”
谢辞昼未动嘴,就这样看着俯身上前的林笙笙。
她似乎是匆匆赶来,身前的领口有些歪,药苦极了,但是林笙笙身上很香。
【怎么不喝?难道是烫的?】林笙笙忍不住用唇轻轻碰了一下瓷勺边缘。
【不烫啊。】
谢辞昼微微启唇,盯着那一勺药。
这才开始喝。
不多时一碗药见了底,林笙笙问:“可要蜜饯?”
谢辞昼挑眉。
蜜饯?这世间再甜的蜜饯,能有林笙笙的唇甜?
见他不说话,林笙笙取了一颗来递到谢辞昼唇边。
谢辞昼看着她,张嘴将蜜饯吃了,唇还不小心略过林笙笙的手指。
林笙笙一下子收回手,但是见谢辞昼神色平平,似乎是不小心才……她又平复了心情,装作无事发生。
但是谢辞昼仍看着她,这叫她有些不自在,林笙笙咳了一声道:“今日枕欢去见胥无凛,可哭了?”
谢辞昼答:“起先哭的厉害,后来不哭了,还骂了那厮一通,又打了一巴掌才罢休。”
“啊?”
林笙笙愣了一会,看着来朱玉说枕欢在宝香楼拿着鸡毛掸子追闻诏崖这件事果然千真万确了。
“枕欢虽没再哭,但是夜里总是要想的。”
谢辞昼点头,“念旧情。”
“旁的呢?胥无凛难道没说些什么?”
谢辞昼道:“胥无凛说贵妃有计划,会让太子一党死无葬身之地。”
林笙笙冷笑,“她能有什么高明计划,不过是用肚子里的孩子害人罢了!”
谢辞昼犹豫一瞬,问道:“前世……林家究竟怎么回事?”
林笙笙再忆往事,倒是没多大波动,“贵妃生辰宴上,太子献东南珊瑚一尊,结果不出半月,贵妃于庆春宫中毒发流产,险些丢了性命,圣上大怒,彻查后发现珊瑚中有毒,为保太子,替太子筹备生辰礼的哥哥入狱待查。”
林笙笙眉头蹙起,“恰逢北敌南下,北地七城战乱,胥无凛代哥哥出征,却连弃三城,最后是肃王出征,才保下北地七城。”
她冷笑,“太子残害贵妃府中胎儿,而且属下在北地弃城逃脱,所以……”
说到这,她瞪大眼睛,看向谢辞昼。
谢辞昼道:“珊瑚中的毒,恰好是藜芦,而藜芦独产于北地边疆,又恰好太子属下在北方弃城,桩桩件件,都昭示着太子通敌叛国,意图利用战乱逼宫夺位。”
“肃王势大,保不准太子会有急于登位的野心,圣上在这些证据面前,怎么会不疑心太子。”
林笙笙点头,“难怪费尽周折非要藜芦……为此还搭进荨娘凝香两条性命!”
谢辞昼咳了两声,林笙笙握了握他的手,“夜里别想这么多了,你早些睡吧,把身子养好要紧。”
他摇摇头,趁机回握那双马上要拿开的手,“贵妃生辰就在中秋,绝不可重蹈覆辙。”
林笙笙想了会,“或许有一人可用,待三日后便有分晓,若是此人不成,我们再做打算。”
谢辞昼知道林笙笙向来脑子活,点头道:“我今日入宫,已经将胥无凛所做之事一一禀报,圣上对肃王早有防备。”
他手中稍稍用力,“你放心,这一次,定能化险为夷。”
林笙笙被他的眼神灼伤,想抽出手却又被他攥得很紧,只好干巴巴道:“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我守着你。”
她放下床帐,将两人圈在内,谢辞昼躺着,她坐在床边。
谢辞昼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他闭上眼睛,手中护着那只柔软馨香的小手-
一声夜枭响彻,谢云霜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借着些许灯火,可看的清雨夜中亭台楼阁,高低错落,似要将人牢牢拢在其中,雨幕连连,气氛有些可怕。
听姨娘说这里死过许多人,不知浓重雨夜中,那些冤魂会不会飘荡哭诉?
肃王只指了个寥无人烟的偏院同她见面,叫她子时后从角门偷偷溜进来,然后在这等着。
夜很深,究竟会发生什么,谢云霜也不知道。
灯火照亮了她的野心。
门开了。
肃王身形魁梧,站在门内居高临下看她,“等了多久?”
“半个时辰。”
“进来吧。”
屋里再没有别人,一张罗汉床,上面什么都没铺,一张矮桌,上面摆着梧桐七弦琴。
轻拨琴弦,肃王并未理会浑身是水,鞋袜满是泥污,看起来十分局促的谢云霜。
谢云霜自顾摘了斗篷,将鞋袜一并脱了,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上。
肃王问:“说罢,带出了什么消息?”
谢云霜答:“外间传闻胥无凛只是被带走例行查问,可是……胥无凛在狱中受尽折磨,奄奄一息,不知谢辞昼在拷问他什么。”
琴声停了一会。
“他本存了死志,但是今日午后,谢辞昼带着谢枕欢去看了他。他与谢枕欢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据说见过谢枕欢后他涕泪满面,说明日要见谢辞昼。”
肃王冷笑,笑中含了杀意,“你可知,骗我是什么下场。”
谢枕欢脑海里忽然闪过金姨娘说的那些削鼻、割耳、断了手脚被抬出去的宠婢,浑身一抖。
但是很快她便稳了心神,“云霜所言,句句属实。”
肃王没再说这件事,而是双手搭在琴弦上,睨着她问:“你叫谢云霜?”
谢云霜接力控制颤抖的双腿,缓缓往前几步,来到矮桌前,“王爷,唤妾身云霜便好。”
肃王忽然笑了,冲她招了招手。
谢云霜揣摩着他的意思,缓缓跪坐到他身旁。
肃王捏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放开。
他重新开始拨琴。
一曲终了,谢云霜终于鼓起勇气贴了过去,她身上颤抖着,手心游走在身旁男人的胸前。
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掌抓住她的手,然后把她往后一推,谢云霜被狠狠压在地上。
“王爷……”
“别出声。”
肃王把她身子翻转,叫她趴在地上,衣裙被扯破散乱一地,谢云霜被他从身后掐住脖子,钝痛传来。
她失声要叫喊,却又想起他的命令,只敢低声喘息。
肃王毫不留情,往日战场上的凶恶此刻毫不遮掩,全部显露,一丝怜悯之情也无。
房中灯火跳动,谢云霜忍着痛又不敢吭声,心中原本的雀跃之情被这一番动作褪了个七七八八。
她忽然开始怀疑,或许肃王早已看穿他她的谎言……
太久,她泪眼婆娑难以支撑,忍不住要求饶时,只觉灼热逼人,肃王竟不予她子息,尽数溅在她脊背上。
肃王起身,毫不眷恋,将腰间衣裳稍稍整理,又是方才威风凛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貌。
谢云霜将乱七八糟的衣裙掩在身前,仍遮不住身上独属于肃王的气味,她小心擦拭,抬眼中带着些许温情与期许,“王爷,何时抬我入府?”
肃王拿丝帕擦了擦手,“过些时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你,侧妃之位,年关必定给你。”
说完,肃王敞开门离去,甚至连门都没掩得严实-
清晨雨停了,林笙笙被一缕阳光吵醒。
她昨日不知何时入睡,总归很晚,所以睡眼朦胧,浑身筋骨软绵绵的,她在枕头上蹭了蹭,一股苦涩的药味传到鼻子里。
心中一惊,她一下子睁开眼,只见自己正躺在床榻里侧,与谢辞昼共枕一鸳鸯软枕,而她身旁,谢辞昼正躺平了睡着。
“谢辞昼!”她一下子坐起来,这才发现谢辞昼面色仍苍白,唇上血色才将回来一点,睡得很沉。
【罢了。我俩衣衫整齐,总归没做什么,罢了罢了。】
【况且……谢辞昼病成这幅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模样,定没力气对我做什么,没甚好怕的。】
【而且,在床上睡一觉还挺舒服的,总比在床边坐着一整晚强上些。】
她重新理了理身前松松垮垮的衣襟,将小衣的绸带系好,然后蹑手蹑脚要跨过谢辞昼下床。
在刚迈出一只脚,整个人还悬在谢辞昼身上时……
身下人忽然睁开双眼。
第46章 逗弄 可不可以?
谢辞昼的眼睛里像是沁了雪水, 林笙笙与他几乎鼻尖相抵,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的一条腿跨过谢辞昼腰腹,另一条腿仍在床榻里侧, 双臂撑在谢辞昼的头两侧。
就这样左右为难,尴尬定在那里。
谢辞昼似乎才睡醒,愣了一瞬忽然眉眼弯了一下,“笙笙。”
林笙笙想逃跑。
她迅速将床榻里侧那条腿往外挪, 然而, 还未等她动作, 只觉天旋地转, 她被重重压回床榻里侧。
床帐抖动, 阳光如洒落的水花四溅。
芙蓉花锦被柔软托住林笙笙的腰背, 她被谢辞昼压得深深陷在里面。
一阵馨香,像阳光下的柑橘皮炸开。
“你的伤!”林笙笙连忙推身上人。
谢辞昼腰腹下压着她不老实的双腿, 双臂微微撑起,顺着她推的力道稍稍拉开距离。
他看得清林笙笙眸中瞬间的慌乱与抵触,也看得清她的担忧与关切。
心中一软。
“我无妨。”
谢辞昼试探着缓缓靠近。
先是鼻尖蹭着, 后是鼻尖错开,呼吸交融。
柔软的唇近在咫尺, 温热气息交缠在二人之间。
他听得见林笙笙的心砰砰跳动, 捶打在他的伤口上。
又痛。
又痒。
叫人不敢更进一步。
窗外传来佩兰与白蔻的声音。
“不知姑娘起了没, 再去嘱咐灶上烧些热水来,待会说不准要用。”
“你看话本子看呆了罢!哪有你想得那样?公子伤的重,应当不会……”
佩兰笑道:“待会若真是要用,难不成还叫姑娘在榻上等着不成?”
分明是在廊下小声说,可偏偏屋内静得出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这些话听进耳朵里。
“……”林笙笙脸上烧的厉害。
【一会就把她那些话本子全扔了, 看她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谢辞昼轻笑,鼻尖蹭着她的脸颊,低声问:“可以吗?”声音有些哑。
“什么可不可以?”林笙笙开始挣扎。
她蹬腿,却使不上力气,用力推,谢辞昼一动不动,慢慢的,她脸上漫上红霞,身上淡红细绸寝衣沾了些薄汗。
【无耻……无耻!】
谢辞昼的鼻尖从她的脸颊蹭到唇瓣,在唇珠上反复游走,林笙笙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不可以!】林笙笙一双美目圆圆,嗔怒瞪着他。
谢辞昼终于移开一些,看她,然后勾唇又笑。
“好。”
他虽说好,却仍没松开林笙笙,用高挺的鼻梁精致的鼻尖蹭着林笙笙的脸颊,从鬓角蹭到耳垂,又顺着她瓷白的脖颈一路往下到锁骨。
鼻尖英挺中带着柔软,呼吸间的滚烫气息伴着鼻尖的触感一路往下,游走过敏感的耳垂,略过脆弱的脖颈,抵住优美的锁骨,林笙笙一阵颤栗。
似羽毛轻扫又似热浪滚过。
林笙笙忍不住发出细弱的哼声。
不可以亲,以为逃过一劫,结果没想到谢辞昼一路蹭下来,鼻尖不似柔软的唇,存在感更强烈,更让林笙笙抓紧了他身前衣襟不敢松开手。
谢辞昼像一只嗅足了蜜香的狼,凌厉的眼神变得温软,呼吸也有些急促,他贪婪地看着怀里的林笙笙,方才被他蹭过的耳垂透着淡红。
“笙笙。”二字缠绵唇齿,他唤她。
林笙笙此刻被谢辞昼撩得心烦意乱,她又瞪了他一眼。
落入谢辞昼眼里,却是媚眼如丝,勾人心魄。
“笙笙……”
“不许再叫我!”
谢辞昼将林笙笙圈的更紧,重新低头,慢慢靠近她的唇,试探着她的心。
林笙笙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逗弄小狗什么忽冷忽热全忘了,谢辞昼此时意乱情迷,平日里清泠泠一张脸染上这红尘,更是俊美无俦,看得她面上一热。
然而,身上人忽然散了力气,唇瓣擦着林笙笙的脸颊埋进软枕,紧接着整个人的重量彻底压在了她身上。
“谢辞昼!你怎么了?”
佩兰端着热茶递给林笙笙,又轻抚她的脊背。
“姑娘,别生气了……”
佩兰方才被房里的动静吓了一跳,匆忙跑进来时只见谢公子晕倒在自家姑娘身上,那架势……实在像……
府医诊了脉又重新包扎了伤口,捏着胡子来到外间。
“幸而无大碍,只是这伤口三番五次崩开,难免伤身,还是得静养啊。”
说完,府医觑着林笙笙的脸色,语重心长道:“谢公子这伤不可大动,姑娘与公子分房睡为好。”
林笙笙闻言瞪圆了眼睛,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愤愤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府医却从容笑道:“一会我会为公子开一副清心降火的药来,姑娘不必担心。”
“……”林笙笙认栽,扯扯嘴角狠狠道,“开,加大剂量。”
接下来一连三日,林笙笙都不曾踏入过金月阁,她气谢辞昼不知轻重,更气他蛊惑人心得寸进尺。
不论金月阁那边婢女跑过来传了什么话,林笙笙都充耳不闻,只每日召见府医查问谢辞昼的伤情。
两场雨下过后,天气渐凉,林笙笙添了一件黛色比甲,扶着佩兰的手下了马车。
戚府气派,光是开凿的湖水就有三处,更别说湖水四周的亭台水榭,一眼望去檐脚层层飞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林笙笙只扫了一眼,便和带路的嬷嬷攀谈起来。
“听闻戚夫人入了秋后身子抱恙,不知可好些了么?”
嬷嬷打量了林笙笙一眼,暗道不亏是做买卖的,心思玲珑,竟然连戚夫人病了这件事都知道,就连宫里哪位手眼通天的贵妃娘娘,也是今日晨间才得知的。
嬷嬷笑笑,“已无大碍,但不想过了病气给你们,所以今日叫我们家姑娘同你探讨一二便罢了。”
林笙笙点点头。
戚家的姑娘?她从谢枕欢那里得知,戚家共五个女儿,戚贵妃是大姑娘,早早入了宫,戚心是三姑娘,前几年受召入宫做了内侍,二姑娘、四姑娘同一年嫁人且全都有了儿女,五姑娘今年初才成亲。
如此看来,能今日还从从容容同她探讨香道的,恐怕只有戚心一人。
戚心作为戚家女,又得圣上青眼,偶尔代替戚贵妃归家尽孝,再正常不过。
“林姑娘,请吧。”嬷嬷将她带到一间茶室门前。
林笙笙道谢后推门而入,果然看见戚心正跪坐在茶桌前分茶。
“林姑娘,来尝尝。”
林笙笙暗道戚心神机妙算,就连她何时到都算的清清楚楚。
坐在戚心身旁,林笙笙执杯浅浅尝了一口。
“密云龙。这茶一年只得三十饼,想来圣上对你十分宠爱。”
戚心知道林笙笙聪慧,并不遮掩,“宠爱?一时之宠能得几时好?”
林笙笙笑道:“若是没了五指山,戚姑娘便可安枕无忧了。”
戚心道:“说来轻巧。”
林笙笙有备而来,她放下茶盏看着戚心,认真道:“只要戚家屹立不倒,戚姑娘永无翻身之日。”
“戚姑娘先前两次帮我在戚贵妃面前蒙混过关,想来留着我必有用处。”
戚心柳叶眉舒展,“你很聪明。”
“不过可别急着谢我,戚如云脑子笨,看不出你的弯弯绕绕,可是她儿子肃王可聪明得很,肃王已经渐渐脱离掌控了。”
脱离掌控?是指私下给太子设下天罗地网还是……暗中勾结北敌,意图谋反?林笙笙笑笑不语。
“竭泽而渔,绝不长久。”
戚心道:“你可知我留你有何用?”
林笙笙从容道:“帮你翻了这五指山。”
林笙笙从袖中取出图纸,“藜芦我已查出,戚姑娘,一个月后贵妃流产,你若是想彻底脱开干系,还请从香云楼购入此物。”
戚心对于林笙笙洞悉那些小动作并不感到意外,她垂眼看了看纸中所画之物,淡然一笑,“何苦购入,殷围贪婪无知,我只需略微放出风声,他便恨不得奉到戚如云眼前来。”
“狗咬狗,岂不热闹?”
林笙笙看着戚心,她细长双眼韩总泛着扭曲的光,像在石板下盘缩太久的蜈蚣,乍见天光,毒意滋生。
戚心并不吝啬林笙笙知道更多,她重新分茶,自顾说着,“当年我母亲在太爷房里怀上了我,本以为能蒙混过关,可谁知……戚纬端荒淫,胆敢白日勾缠,最后闹得人尽皆知,而我母亲却替他承受所有,最后,戚纬端也只落得个风流一词罢了。”
“而我母亲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身怀六甲却食不果腹,在柴房中生下我。”
她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淡淡,像是再说别人的事。
“你可知,当年我母亲死的时候,嘴里喊的是什么?”
林笙笙摇头。
“她喊:别碰我,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林笙笙怔住。
戚心笑道:“戚家人骂她无耻下作,骂她狐媚勾引,可又有谁知,在太爷的床帐里,她哭着挣扎着被戚纬端强要。”
“无耻下作的究竟是谁?”
林笙笙口中密云龙苦涩,再没了方才芬芳。
戚心叹道:“我这一生注定无子女缘分,圣上也正是因这一点,才宠着我罢了。”
林笙笙道:“你满腹才华,圣上定是欣赏你的。”
戚心道:“才华?才华对于我这样的身份是最没用的东西。”
林笙笙问,“你可想过,若是戚家倒了,圣上或许会猜忌你。”
戚心笑答:“在宫里这些年,你真当我被戚如云狠狠踩在脚下,没有一点后路?”
后路?可若是今后连圣上也没了呢?林笙笙神色复杂,戚心不求地位权力,不求长久,只求泄愤,将她这些年的恨与仇一并清算干净。
这世间最剔透的玲珑心思,若是被仇恨蓄满,也难免变得疯狂不计后果。
千万般算计,宁付与一朝复仇。
林笙笙回到林府时天色已晚,她心里乱糟糟的,这一世忽然看明白许多事,许多人,短短几月却活得比前世三年还繁杂。
府医如往日一般来疏影轩禀谢辞昼的伤情,稍有好转,可以小心到处走走,但是不能奔波劳累。
又听云安嬷嬷来禀,说白日里宫里来人,送了好些补品来,其阵仗之大,赏赐之厚,实属罕见。
林笙笙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厮自己闹得扯了伤口昏了过去,还害得她丢了好大的人,最后倒是叫圣上体恤上了。
着实不公平!
“打着灯笼,带上我平日里爱看的古籍,去金月阁。”
佩兰不解,愣愣问道:“不是说这些日子不理公子了么?”
“不理他?太便宜他了,我去逗逗他!”
反正谢辞昼病得脸色苍白三步一喘,随便蹭了几下便能晕过去,林笙笙才不怕他。
第47章 逗弄 扯入帐中
金月阁中静悄悄的, 谢辞昼知道这些日子林笙笙定不会理人,便潜心处理胥无凛的事情,将元鸩送来的口供等一并整理了。
也不知交代枕欢做的事情进度如何, 他如今伤得重,住在林府,上下皆不熟悉,若是枕欢不得力, 还真是孤掌难鸣了。
思及此, 谢辞昼忽然想到, 从前林笙笙单枪匹马嫁入谢府, 府中上下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她是如何适应着住了三年的呢?
他性情冷淡, 叫她丢了好大的脸面,谢长兴古板迂腐, 常常令林笙笙不自在,金姨娘噬不见齿,定然明嘲暗讽林笙笙不少, 枕欢……
枕欢同她要好,但是终究要嫁出去, 最后只剩她一人在谢府, 林家又出了那么大的事, 其中孤苦难捱,非他今日能体会。
如今相思灼人心肺,方三日便觉空落落难耐,恨不能冲进疏影轩,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
那么前世,他一而再再而三不允她去前院, 她只好偷偷躲在树后窥见一面,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想呢?
心里像捣碎了一颗酸杏,谢辞昼无心继续看书。
夜色沉沉,听说林笙笙今日出府了,不知她现在平安回来了没?不知她今日可遇到了什么趣事?或者什么人?
听说徐巍前些日子频频来林府拜访林平之,这几天才消停。
他装得光明磊落,以姐弟之名、恩师之便,觊觎林笙笙这么多年,就连笙笙嫁人后也不曾消减半分心思。
实在无耻。
谢辞昼这几日困在金月阁养伤,左右婢女一问三不知,元青是他身边人又不好在林府走动。
所以,徐巍来林府后,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他无从得知。
徐巍此人无耻至极。
谢辞昼气血上涌,狠狠咳嗽几声,噙了口茶才勉强压下。
“元青。”他的声音像黑夜里的鬼魅,冷森森的。
元青脊背一寒。
“去,查徐巍履历,还有郢州空缺。”
无论如何,徐巍决不能再留在云京,待肃王一事解决,以徐巍的治水之才,可往郢州去,他只需将此事在圣上面前提一提。
元青松了一口气,乍一听语气,还以为是吩咐他去杀徐巍呢。
元青这就要退下,又听谢辞昼咳了两声道:“去疏影轩,同佩兰说这边要再来一棵上好的山参备着。”
元青一愣,没到这一步吧?这几日公子的伤渐渐好了,甚至能独自在院子里逛逛,今日晨间还不听劝练了会刀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被谢辞昼凌厉的眼刀一扫,连忙退了下去。
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要。
金月阁离得不远,林笙笙扶着佩兰的手过了一道小桥,才见到金月阁的门,就见林平之身边的小厮来禀。
“姑娘,老爷与夫人正在前厅与徐公子说话,徐公子带了不少江南玩物给您,叫您现在去瞧瞧呢。”
林笙笙眼睛亮了亮,“与峥回来啦?”她调转方向要往前厅去。
边走边问,“他这些日子去江南游历,可曾遇刺?可别又像去郢州那般危险。”
小厮笑答:“姑娘待会看看就知道了,徐公子一路上平平安安,打眼瞧着,比上次回来的时候精神气足多了!”
林笙笙一颗心揣回肚子里,“那就好,那就好。”
元青出了金月阁,就看见林笙笙领着丫鬟仆从往前厅方向走。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照理说,公子的伤无大碍,应当不急那棵山参,他不该去打搅少夫人去前厅。
正踌躇着,一个拎着水桶的婢女凑上前问,“元青小哥,你杵在这做什么呢?”
元青得谢辞昼之令,待林府上下十分客气,他笑道:“真打算去寻林姑娘传个话。”
“哎呦,这会子林姑娘可不得空,徐公子回来啦,姑娘正要去前厅说话呢。”
脑子里一道光闪过,元青只觉从未如此通晓公子心意过,难怪要查徐巍,难怪得去要山参……
元青擦擦冷汗,有些无奈,谢公子如今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光会疼人,托旁人四处搜罗珠宝首饰,还会用苦肉计、调虎离山之计。
林笙笙正与小厮笑谈,眼瞅着要到前厅,只听元青从身后气喘吁吁跑过来,一脸急色。
“少夫人,府中可还有上好的山参?”
林笙笙脸色一白,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
“问这个做什么!”
元青还没说话,只见林笙笙推了推佩兰,“快去库房里找一棵出来。要最好的!”
然后自己提了灯笼大步往金月阁去,“快走,我去看看。”
佩兰手里拿着古籍,也顾不得放下,拔腿往库房跑去。
元青跟在后头,大气不敢出,他可没有说谎,确实公子吩咐要一棵山参,他将话送到了,旁的那些添油加醋的东西可什么都没说。
门一下子被推开,闯进来一阵风,吹得墙上两幅字在月光下晃动。
星河欲转千帆舞,银汉无声渡鹊桥。
笔力遒劲,墨痕尤新,像展臂将银河拢入纸中。
林笙笙适应了一下屋里暗淡的光线。
苦涩的药味让她一下子想起前世临死前的光景。
“咳咳……”
床榻里传来两声咳嗽。
林笙笙走到床榻边,伸出手轻撩开床帐,未见床上之人,先冷声道:“谢辞昼你敢诓我?”
墙上新写的字,看起来不像是病入膏肓者执笔,但却是谢辞昼的字迹!
还未等她再说,忽然手腕被一只大掌攥住,强劲蛮横的力道将她扯入床帐,连着她手中的床帐一同被拽了下来。
帐子是陈毓盈特选的青纱帐,清泠泠的,像一场缓缓落下的雨。
“你!”还未等林笙笙说出下半句,唇瓣已经被谢辞昼咬住。
雨终于落了下来,覆在谢辞昼宽阔的背上,一同被覆住的还有林笙笙。
“笙笙……”谢辞昼舌间徘徊过她的唇瓣。
林笙笙唇珠余痛未消,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谢辞昼的唇,“无耻!下流!”
丝丝血的鲜甜蔓延开,林笙笙看着身上人,只见他面上波澜不惊,只借着月色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我想你。”谢辞昼的声音低又沉,又带着些强烈渴望而逼出的欲。
“我不想你。”这不是假话,林笙笙这些日子去宝香楼跑了两趟,又去戚府跑了一趟,忙的团团转。
“我想你就足够了。”被林笙笙挂念,是奢求,谢辞昼还没那么贪心。
林笙笙哑口无言。
“笙笙……”他又叫她的名字,缱绻温柔,情意无尽头。
林笙笙想把耳朵堵住。
没办法,当初义无反顾爱上谢辞昼,的的确确是见色起意,他的相貌、声音、甚至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是林笙笙喜欢的。
而恰好,林笙笙的品味向来固执。
或许谢辞昼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三番两次引.诱她。
林笙笙被他压住,呼吸间胸脯抵着他,偏偏他像没感觉到似的,一点没避开,林笙笙面上一红,想挣扎着推开他。
青纱帐将二人拢在小小的空间里,林笙笙一动,幽幽体香迅速占领方寸之地,谢辞昼腰背一僵,闷声道:“别动。”
“你的伤不疼了是吧?那为何要遣元青来要山参?害得我……”
谢辞昼抓住她的手腕压到她头顶,另一只手插.入她脑后乌发中。
“害得你什么?”谢辞昼勾唇,唇色不再是前几日的苍白,而是看起来很软的淡红色。
林笙笙不言,把目光从他唇上挪开。
谢辞昼的手掌把她的脑袋回正,迫她看着自己。
“害得你担心我、挂念我、立刻跑来见我?”
林笙笙脸更红了,小声嘟囔,“才没有,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谢辞昼目光下移,扫过她精致的锁骨,再往下,是仍未平息的胸脯,上下起伏。
“跑过来的?”
林笙笙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我是怕你死了!咱们还没和离,你若是被我捅死,我不但要守寡,还要被圣上杀头!”
谢辞昼勾唇笑了笑,在她脑后的手掌弯了弯,按摩了一下她的头,“你夫君可没那么容易死。”
“哼,那是因为我学艺不精,待我再练练,且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在这里逞强。”
“哦?若是再练练,笙笙难道就舍得把刀捅进我心脏?”
他神情专注,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林笙笙被这个问题问住。
那日夜里,她确实对准了他的心脏,但是谢辞昼发疯一般步步紧逼,恨不得叫她立刻动手杀人,林笙笙终是狠不下心,更觉没必要到如此地步,所以……
【主要是不想守寡。】林笙笙故意这样想。
谢辞昼果然神色一凛,而后又妥协一般,“都行,总归,你下不去手。”
林笙笙觉出些有趣之处。
【其实现在想想,守寡有什么不好,云京大把的好公子都没娶妻呢,当年来家里提亲的那些人里,听说好些夫人隔三差五就要问问母亲,打探我呢。】
“……”谢辞昼自然知道这些。
前些日子,宋家夫人约了陈夫人一同去看马球赛,席间话里话外问的都是林笙笙在谢府的事,还有郑源那厮,半月前散朝后说是邀他去饮酒,实则想打探他究竟何时同林笙笙和离……
心里像是被林笙笙伸进去捏过,她的指甲分明圆润透着粉,为何能把人捏得血淋淋生疼呢?
林笙笙见他神色又郁了几分,心里快活极了,蹬蹬腿要身上人赶紧分开,她使劲扭动手腕。
没成想,谢辞昼反而力气更大,滚烫的腰腹把她的腿压得严严实实,在她脑后的手掌微微用力掌控住,“笙笙,不许这么想。”
紧接着,林笙笙被他吻住,连同呼吸也被掠夺,来回辗转数次后,他的舌尖强势探入她的口中。
第48章 逗弄 浅尝
渐有秋意, 夜风凉爽,星月明亮。
金月阁内床榻里比夏日最闷热的时候还烫。
林笙笙万万没想到谢辞昼会亲她,还……
她心里一惊, 连忙用牙齿轻咬表达怒意,前世那么多年,再到如今,她从不知亲吻还可以这样, 舌尖交缠, 实在……她的脸颊像是在火炉边炙烤过的苹果, 又红又烫。
谢辞昼全然没在意这一点惩戒, 毕竟……林笙笙这一咬, 他石更得更厉害了。
太甜了, 谢辞昼因为好奇林笙笙的口味,尝过几口酥酪, 当时觉得不过如此,不知林笙笙为何会喜欢,现在想想, 酥酪连林笙笙的万分之一都不如。
青纱帐内传来啧啧水声。
林笙笙被谢辞昼舔得舌尖发麻,忍不住嘤咛一声, 谢辞昼仍不离开她的唇, 像干涸叶片忽逢甘霖, 拼命汲取,贪婪品味。
林笙笙被他亲的头昏脑涨,胸脯起伏更厉害,大腿也被烫得痛。
她轻轻挪动双腿,忽然一顿,紧接着像是被抛进开水里煮过似的, 从脸颊到脖颈再到锁骨全都红了。
【谢辞昼!你怎么又……】
牢牢压着她的腿,一端抵在她腿.心的,不就是熟悉的那个么?
例行公事之工具。
谢辞昼终于给了她一些喘息之机,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动着火焰,将一切清冷雪水融化煮沸直到火焰攀升,要将眼前人吞噬。
林笙笙眼中水光潋滟,唇瓣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子,她的声音细弱无力,喉咙里含着泪是的,“你……你……”
谢辞昼又亲了亲她的唇瓣,“我无耻,我下.流。”
林笙笙要说的话被他堵了回去,恨恨道:“你不要脸!”
谢辞昼挑眉,眼里仍燃着火苗,“的确如此,笙笙你可知……你好甜。”
林笙笙被他攥着一双手腕,根本抽不出手打他,双腿也动弹不得,额上沁了薄汗,只呸了一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被蜜色绸带缠绕系紧的裙子有些松了,薄衫歪歪扭扭。
谢辞昼的牙齿在她肩头留下红痕。
引得林笙笙惊呼一声,还未再说,又被谢辞昼吻住。
【你没完了是吧?!】
一回生二回熟,谢辞昼轻车熟路探到她的舌尖,吮不够似的细细品味。
林笙笙已然放弃挣扎,她浑身发软,怀疑谢辞昼在亲她的时候下了什么迷魂药。
然而,还未等她放松几息,忽然一下钝痛,就算隔着衣物,也非常清晰。
林笙笙警铃大作。
已是夏末,但是她怕热,所以仍穿软烟罗,轻又薄,而谢辞昼这几日在金月阁养病,穿的是广绸寝衣,柔软单薄,所以现在感触敏锐清晰,温度、形状、甚至有点微润她都感觉得到。
【谢辞昼……你敢!】
许久……谢辞昼终于又离开她的唇,这回不止林笙笙,就连谢辞昼的唇都变得异样的红。
“敢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回荡。
林笙笙说不出,又稍稍动了动腿。
谢辞昼轻笑,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唇轻触她的耳垂,洒着热气问:“要不要摸摸?”
林笙笙感觉每个字都在脑子里炸开,她头晕目眩,“你疯了?你,你你你……你。”
谢辞昼终于松开她的手腕,把她从杂乱的被褥中捞起来放到软枕上,青纱帐也被他扯了扯扔到地上。
床榻间一下子亮了许多。
“也可以看看。”他继续蛊惑。
林笙笙语无伦次,一边推着覆过来的谢辞昼一边道:“你……你好好养伤吧,你……我,我今日还有账没看,你,你去看书吧。”
“那些事急什么?”谢辞昼把人重新压住。
然后低下头,呼吸灼在她肌肤上,叼住了林笙笙那条蜜色绸带,轻轻扭头一扯。
轻软衣裙像散了架的风筝,只堪堪盖住。
她急得双手抓住谢辞昼的耳朵,把他的头往上抬,不许再继续解她的裙子。
谢辞昼顺势往上,在她的肩头蹭了一下,“笙笙……”
谢辞昼从哪里学的妖术?惑人心魄!
林笙笙闭上眼不看,紧接着,腿上传来熟悉的钝痛,看起来像是急不可耐了。
“不……不,我不摸,也不看,我不。”
谢辞昼吻她的脖子,吮一下又轻咬,时而转着舌尖舔舐,“不吗?”
林笙笙先是觉得痒,后又一股难言的麻意从身后腰间脊骨一路攀到后脑,然后像一朵灯花炸开。
“嗯……”一声千回百转,林笙笙羞得咬住唇。
谢辞昼的鼻尖移到层叠襦裙的上沿,他一边感受着身下人的紧张与愉悦,一边用鼻尖缓缓推开衣料,将起伏从软烟罗下剥离。
夜空中桂魄轻移,从一朵云后探出头,床榻上没了青纱帐遮挡,明晃晃,亮堂堂。
鼻尖萦绕着甜梨气息,入目是比那日红豆酥酪更有食欲千万倍的……
自诩定力非同一般的谢辞昼那一瞬间也窒住呼吸,鼻腔一热,他顾不上林笙笙的手在肩膀上抓出血痕,珍重又失控,品尝着抓握着,爱不释手,更不舍得抬头。
林笙笙已经昏昏沉沉,不曾受过这样的蛊惑,她觉得自己定力极差,不然怎么会被哄着骗着连小衣都扯了去?
林笙笙被这一番动作服侍得理智抛到九霄云外,她咬咬下唇哼哼道:“谢辞昼我讨厌你。”
“笙笙,我喜欢你。”谢辞昼终于舍得把手挪开,他抓住挂在林笙笙腰上的襦裙扔到床下,然后——
“姑娘!公子可还好么?我挑了棵年份最久的山参来!”佩兰急急忙忙从廊下跑来,眼瞅着要推门,却被元青拦住。
门响了一下,但是没被打开,林笙笙被这一嗓子吓得理智回笼,什么酥麻什么酸软全都没了,她一下子扯过锦被把自己裹住,还顺便踹了几脚谢辞昼。
“谢辞昼!你!!滚下去!”
金月阁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谢辞昼坐在屏风后,自己脱了一半寝衣,正处理伤口,虽然这几日养好了些,但仍架不住今日一番折腾,那道刀伤很不争气的又流血了。
林笙笙坐在床榻里气呼呼的,佩兰正绕着她帮着穿裙子,里三层外三层,怎么全都被脱了下来?
佩兰脑子里涌上来太多话本子里的桥段,羞得小脸黄澄澄,低声愧疚道:“奴婢该死……”
林笙笙嗔了一眼,“幸亏有你。”
主仆二人拾掇了一会,佩兰又帮林笙笙按了会腿,这才扶着仍手脚酸软的林笙笙重新挑了灯笼要走。
还未跨出门去,只听谢辞昼从屏风后走出来,掩唇轻咳,“笙笙……”
林笙笙听着声莫名脊背一麻,深觉谢辞昼此人手段了得……
不过,怎么能叫他就此拿捏住?今日被他撩得差点被吃干抹净,林笙笙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弄得我痛死了,谢辞昼和从前比也没什么长进嘛。】
她不回头,只这样凭空想一句就抬脚离开。
“……”谢辞昼愣在原地。
第二日一早,元青愁眉苦脸去了西街。
往日他每回去书铺都是买些新鲜的民间冤录集,又或者是游记,何时买过那些东西?
他踌躇许久才抬脚走进去,挠挠头,看了一眼掌柜不敢说话。
走来走去转了几圈,掌柜终于发现他,上前问道:“这位小哥?要买什么书?”
元青憋得一张脸通红,“买……”
他闭了嘴,眼神无奈,点了一下头。
掌柜一头雾水。
“买……那个。”
掌柜歪头,眉头攒在一起,“什么?”
元青声若蚊呐,“避火图……”
掌柜仰头笑了一声,坦然道:“这些呀,小哥您得去拐角那间嫁妆铺子去买!”
元青逃出书铺。
难怪自家的那几幅避火图是娘子带来的,这些物件原来都是姑娘们出嫁的时候放在嫁妆里的!
他大步往嫁妆铺子里走去。
林笙笙挽着谢枕欢逛在金枝楼二层的雅间里,拿起一支金簪在谢枕欢发髻上比划比划,笑道:“这上面的玛瑙衬你,买。”
谢枕欢从她手里夺走簪子放回原处,指了指身后婢女手捧着的托盘中的金簪、金钗、篦子、步摇、还有一条珍珠串子……
“嫂嫂!别买了别买了,这么些东西我就算长出八个头也戴不完呀!”
林笙笙意犹未尽,“这才多少?想当年你嫂嫂我跟着母亲去逛街,每回不买上一匣子定不罢休。”
谢枕欢扯着她在窗边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迫不及待打开道:“嫂嫂,你看看这个!”
林笙笙盯着盒子里的两颗朱红,是两颗奇香珊瑚,被金丝虚虚绕过,做成了一对耳坠,很漂亮。
林笙笙放在掌心把玩,泛起些熟悉之感,“哪里来的好料子,这瞧着可不是能轻易得到的。”
谢枕欢知道林笙笙这是喜欢,笑道:“哥哥托我找人做的,说是送给你呀嫂嫂。”
“你还没和我说呢,这些日子你和哥哥如何啦?他没有再欺负你吧?”
林笙笙知道枕欢这是在问谢辞昼有没有像从前那样冷待他,但是一说到欺负二字,她忍不住耳尖泛红,欺负……昨夜里把她压在榻上亲了个遍,甚至还将她裙子都剥了,然后……然后在她身前吃个没完……
这也算欺负吧!
林笙笙哼了一声,“不提他也罢。”
谢枕欢不敢再多问。
忽而,目光扫到街角,只见哥哥身边的小厮名叫元青的正大步往嫁妆铺子里走去,“咦?他去嫁妆铺子做什么?”
林笙笙探出头去看,也疑惑道:“就算置办嫁妆,也轮不到元青去办呀。”
“佩兰,跟上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谢辞昼在搞什么名堂。”
第49章 逗弄 同回
林笙笙临窗瞧着, 只见佩兰行动也算敏捷,正好在嫁妆铺子门口逮住元青,元青客客气气行礼。
紧接着元青将一个红色袋子往身后藏, 林笙笙心里更加狐疑。
不知佩兰同元青说了什么,元青坦然作答,然后相互告别,元青大步走了。
好在佩兰机灵, 眼看着元青走远, 立刻钻入嫁妆铺子里去了。
看到这, 林笙笙放下心来, 扭过头对枕欢道:“不必看了, 一会就知道了。”
说着, 她继续看那对珊瑚耳坠,看了几眼后将盒子合拢退还给枕欢道:“替我谢谢你哥哥, 但是这耳坠我就不要了。”
谢枕欢神情大变,“早知你不收,我就说是我买的就好了!哥哥特嘱咐我不许告诉你, 我想着你们关系缓和了些,这才一时嘴快……”
“嫂嫂……你就收下吧。”
林笙笙笑着又往回推了推, “我与谢辞昼井水不犯河水, 可不敢收他东西。”
谢枕欢知道这耳坠是送不出去了, 只好先将小盒子收好,扯了扯林笙笙的袖子,“嫂嫂,你什么时候来谢府住呀。”
林笙笙挑挑眉,“我算着不出三日,你父亲定要遣人来林府请谢辞昼回去, 到时候我便只好跟着一起回去喽。”
谢长兴最重家族名声,自家儿子在岳父家住了好几日不见回来,他定要着急的。
而且……就昨日夜里的境况来看,谢辞昼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每日住在林府也不方便,许多书卷都在谢府,平时同大理寺同僚共商案情也都是在谢府书房。
谢枕欢猜不透林笙笙究竟想不想回来,她不再多问,恰好佩兰跑上楼,气喘吁吁眼神躲闪,看了谢枕欢好几眼,没说话。
“……”谢枕欢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该不会是为了我的婚事吧?并没有人同我商议啊……”
“嫂嫂,你可要救我!不知道父亲随便把我指给谁家了,定不是什么好人家!是不是哥哥与父亲随便商量就定下来了!”
林笙笙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就知道胡思乱想,且不说你母亲是大族之女,当年定给你留足了嫁妆,根本无需来街上置办,就说如今谢府是你哥哥做主,你怕什么?难道他还能一声不吭就将你抛出去?”
“佩兰,说罢,究竟怎么回事?”
佩兰磕磕绊绊不知如何开口。
林笙笙蹙眉,难道还真是枕欢的事?岂有此理!谢辞昼怎么能对枕欢的婚事如此儿戏?
是了,谢辞昼此人冷心冷情,一心扑在公务上,这些年压根没把枕欢当做个小姑娘来看待,遇到事不是呵斥就是板着脸教育,怎么会真心实意把枕欢的婚事放心上?
林笙笙气得一拍桌板站起来,“我去找他理论!”
谢枕欢自然不愿林笙笙与谢辞昼起争执,忙拽住她的袖子,“嫂嫂……罢了,罢了……”
佩兰一见这架势也着急,也顾不上谢枕欢在不在场了,急急忙忙道:“姑娘,别急,别急!是避火图!避火图!”
四周瞬间静了下来。
“……”林笙笙连忙背过身去,拨弄一下鬓发。
“……”谢枕欢愣住,眼睛瞪得溜圆。
“咳咳,枕欢,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罢。”
“嫂嫂,我确实该走了,你,你也早些回去吧。”
“好,好……”
“哎,嫂嫂。”谢枕欢脸上木木的,拉住林笙笙,“你们……”
林笙笙扯扯嘴角,咬牙切齿,“我们什么都没有。”
“哦……没有好,没有好。”谢枕欢又立刻改口,“不对,不对!该有,该有……好好学学。”
谢枕欢飘着去了马车,万万没想到,哥哥瞧着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竟然会遣人去买避火图?
嫂嫂竟然还说他们二人没什么!怎么可能?谢枕欢绝不相信。
“回府。”
马车外婢女问道:“姑娘,前几日收了闻府赏荷的帖子,就在今日下午,难道不去么?”
谢枕欢神色恹恹,“天还热着呢,我才不去,再说了,闻家如今前程大好,今日到场的姑娘夫人定然很多,我可没精力应对,回家去罢。”
林笙笙回林府后没急着去疏影轩,吩咐白蔻道:“替我去闻府说一声,今日事多便不去了。”
说完,领着佩兰去了林巡恩的住处。
林巡恩这些日子忙,闻令舟要出征,此番行军调令,他需得亲自与之探讨一二,战事起得急,粮草调动成了难题,硬生生将他拖到今日才有功夫回府。
早听闻林笙笙前几日天还未亮,浑身是血跑了回来,这些日子他心里跟油煎是的,虽有母亲派了人来报笙笙的平安,但他始终放心不下。
刚想着去寻林笙笙,没想到小姑娘自己就跑来了。
林笙笙被林巡恩绕着看了几圈,才有机会坐下,“哥哥,我没事。”
林巡恩面色不善,“和离吧,我看谢家也不过如此,你若是待着不舒坦,回家来,我养着你便是。”
林笙笙笑笑,“哪里就到那一步啦。”
“哼。”林巡恩平日都是温和朗朗的模样,如今忽然冷硬,征战沙场的威势忽的就出来了,“听闻谢辞昼受伤了?他竟敢与你动手?”
他坚信是谢辞昼先动手,然后林笙笙才还手。
林笙笙默了默,“他没动手,是我捅了他一刀……”
林巡恩怔住。
“哥哥,这些事一时间也说不明白,不说也罢。”
林笙笙说回正事,“你可知胥无凛为何入狱?”
林巡恩面色一沉,“他……恐怕不只是例行查问那么简单罢。”这么些天没个动静。
林笙笙点头,“哥哥,胥无凛此人心机颇深,勾结东南亲信、北敌奸人,意图在贵妃生辰贺礼中下毒。”
“怎么会?”林巡恩转念一想,又道,“他……或许……可集齐证据了?”
林笙笙点头,还需要哪门子证据!她就是铁证!前世林家就是被胥无凛这个叛徒勾结肃王给斗垮了,没人比她更清楚。
林巡恩沉思许久,黯然道:“当年他浑身是血,倒在林府门口,一双眼睛亮的像珠子似的,满嘴喊着冤枉。”
“他是个好料子,上阵杀敌,笼络部下,样样做得好,我原想着他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明年便寻个机会,将他举荐给圣上,或许当年冤案便可分明了。”
“他年少孤苦,性子孤僻,阴晴不定,没想到……”
林巡恩自然早就知道胥无凛的可疑之处,如今将一切串联,胥无凛的那些小动作全然呈现,可是他还想不通,究竟为何?
林笙笙知道自家哥哥重情义,并未多说,温声道:“哥哥,为了林家,也是为了你自己,千万不要为胥无凛说话。”
“那尊贺礼悄悄换了吧,切记,待宫宴那日再换,别叫肃王察觉出什么。”
林巡恩点点头。
他忽而又问:“他……何时……”
林笙笙道:“如今这件事没有旁人知道,他的命还能留到冬日前。”
林巡恩点头,没再说什么。
“哥哥,吴大人家司香女使唤作荨娘的,还有醉琼蕊的妓子凝香皆死于胥无凛手下,前些日子我派人带着些银钱将她们都葬了,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没什么值得惋惜的。”
胥无凛那副无害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扭曲的心?林巡恩想不出,因为他与胥无凛从来不是一路人,从前那些温良不过是伪装罢了。
林笙笙并未多留,只余满室萧索,林巡恩对月良久未挪动脚步,吩咐小厮:“去寻一寻那两位姑娘的家人,封些银两送去。”
一声轻叹,林巡恩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林大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林大哥,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无凛永世不敢忘。”
物是人非,人心不古。
白日里知道谢辞昼买了些避火图,林笙笙夜里压根不敢去金月阁逗他。
昨夜那般风摧雨折,双腿酸软,后脊一阵麻的感觉还未散去,若真叫他学艺更精,那可了得?
林笙笙前世看过几眼避火图,里面的男女交颈缠绵,衣不蔽体,还……还有许多新奇的姿势,叫她一想到就脸红。
她嫁妆箱底还压着烫金封面,厚厚一本呢!听母亲说那是在北地花大价钱买的,北地民风开放,或许……床笫间花样也多些?
林笙笙有些坐不住了,大婚那日,她满怀期待,特地将那一大本带到棠梨居,压在妆奁下面……想着哪日与谢辞昼挑灯探讨。
一直忘了拿出来收好!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冲回谢府将那一大本重新压回箱底!
正想着,忽听门声响动。
“佩兰?”她问。
“是我。”谢辞昼道。
林笙笙吓得心里扑通直跳,浑身紧绷,强作镇定,“你怎么来了?”
谢辞昼的声音在慢慢靠近,“笙笙,你睡下了吗?”
林笙笙忙道:“啊,我睡了,你别进来。”
脚步更近,谢辞昼掀了帘子走进来,歪着头,嘴角噙着笑意问:“睡了?”
灯火通明,林笙笙手里还捧着一本古籍在看,身上松松垮垮穿着茶白色水纹寝衣,面颊微红,身段窈窕,正怯生生看着他。
谢辞昼心中一软,连着声音也变得柔柔,“笙笙,父亲今日遣人来问何时回去。”
林笙笙暗道自己算得还是保守了些,哪里用得着三日?
谢辞昼观察着她的神色,坐在林笙笙身边,肩膀不经意擦过她的。
“你若是不想回去,那便再住些日子,我回去将胥无凛之事处理完,就回来陪你。”
听到前半句,林笙笙心满意足打算点头,可是听到后半句,回来?还要再回来?再想到自己那本册子还藏在妆奁下呢,万万不能叫谢辞昼看了去!
林笙笙摇摇头,“我同你一起回去吧。”
第50章 逗弄 我可以喜欢你吗
谢辞昼显然没料到林笙笙愿意一起回去。
同回家去, 是不是她心里那些气消了?又或者愿意敞开心扉接纳他?
他试探道:“那明日午后,咱们一同回去。”
在他手臂要落在肩膀上的瞬间,林笙笙站起身往窗边走, “回去,一同回去,我若是在林府住久了,难免有人说我父亲母亲闲话。”
谢辞昼的手落了空, 闻言心里也一空。
林笙笙站在窗边开始收拾箱笼里的东西。
“横竖明日午后才走, 怎么现在开始拾掇东西了?”谢辞昼走到她身边, 看着箱笼里各色玩物, 有玛瑙石嵌成的小兔子, 也有蒲草编就的葵花扇子, 还有些画了小人的话本子,一眼望去, 都是哄姑娘玩的东西。
林笙笙垂头整理,将容易碎的摆在一起,容易压断的放在另一处, “与峥从江南带的玩物,我得收拾好了再带走。”
与峥……
“他又来林府了。”谢辞昼全然没了方才柔情模样, 声音冷得像冰。
林笙笙浑然未觉, “对呀, 昨日来的。”
谢辞昼前些日子打探过当年林笙笙与徐巍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在得知是救命之恩后,着实气了一阵子。
简直俗套,救命之恩就非要以身相许吗?这徐巍分明是见色起意,纠缠不清。
谢辞昼忍了忍,伸手将那一箱笼东西推开, “明日我替你收拾便是。”
林笙笙狐疑,“你收拾?你怎么会收拾东西?”
“从前不会,但是我方才看你收拾,已经会了。”
林笙笙从善如流,“既然如此,那明日别忘把我妆奁里的珍珠头面一并带走。”
谢辞昼又看了一眼角落里堆满小玩意的箱笼,压住眼中幽幽,拉了林笙笙的手坐回桌边。
刚一坐下,林笙笙就抽回手,歪头问道:“谢大人,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要歇下了。”
谢辞昼认真问道:“你昨日说痛,是哪里痛?”
除了没忍住在她雪白肩头咬了一口之外,谢辞昼昨日夜里反复回想也不曾发现哪里会弄疼她。
前世这件事他做的不好,所以这回他格外谨慎,尽量轻柔温存,私下里读了不少书……
他不是纵情声色之人,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从前数年独来独往,也未曾期许过今后有心爱之人,所以在床笫间算得上一窍不通。
本想着读了许多书,甚至梦里无意识冒犯了林笙笙许多回,应该能取悦她,结果昨日还是闹得她不舒服。
深深的挫败感困扰了谢辞昼一整天……今日埋头苦学许久,踌躇几番才踏入疏影轩。
他做事就要做最好。
林笙笙先是瞪圆了眼睛惊诧不已,而后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抖着手指着谢辞昼恨铁不成钢道:“你,你你你……青天白日的,怎么好意思说这些?亏云京上下夸你谦谦君子,你……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这个词是前世谢长兴形容林笙笙的,她从未想过这个词能和谢辞昼扯上关系。
谢辞昼靠在太师椅上,姿态从容,神情认真,一身玄色外袍华贵端方,将他的脸衬得如玉一般。
乍一看,分明是与人探讨诗词或者公务的模样。
“青天白日?可现在是月黑风高啊。”谢辞昼看了看窗外。
林笙笙哑口无言。
谢辞昼站起身,衣袍顺着他英挺的胸膛还有结实的手臂垂坠而下,他缓缓走近。
“而且,你我私下里探讨一二,难道有何不妥?”
【不得不说,少年时的谢辞昼穿一身天水碧,很俏,成年后的谢辞昼穿一身玄黑,很……】
林笙笙一下子回神,及时打住。
谢辞昼暗道自己穿对了,挑眉问:“很什么?”
林笙笙脚步往后挪,但谢辞昼步步紧逼,高大的身躯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她摇头忙道:“我什么都没想!”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又是心经,谢辞昼笑出声。
林笙笙强迫着自己把目光从谢辞昼脸上挪开。
忽然,肩膀被一只温热大掌握住,正是昨夜被咬上牙印的那侧,林笙笙忽觉那牙印正冒着滚烫的火焰,灼烧着她。
她被谢辞昼捏着下巴迫着抬起头对视。
谢辞昼丝毫不吝啬用外貌哄骗林笙笙,虽说形骸皆是土木,红颜终成枯骨,可奈何自己这位妻子就是喜欢这容貌呢?
“笙笙。”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很沉,“很什么?”
【很魅……】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意识到自己被蛊惑的林笙笙连忙又念了一段心经。
谢辞昼得到答案,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他松开林笙笙的下巴,把手指递到她眼前。
“你看,疤痕已经淡去许多,很快便会恢复如初。”
林笙笙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这之手前一阵子受了伤,现在只剩下淡淡几道纹路,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没想到谢辞昼竟然如此在意容貌……
“究竟哪里痛?怎么痛?”谢辞昼追问。
林笙笙含含糊糊道:“就是痛……”
实则根本不痛,甚至有点酸麻,还有一股形容不出的感觉,总归昨日夜里她睡得并不好,梦里谢辞昼闯入床榻里,将她牢牢压住,然后……
谢辞昼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这里?”
然后往下游走,摸到她淡红色耳垂,“这里?”
又往下,来到锁骨和肩头,“还是这里?”
林笙笙浑身僵住,连连摇头,脸颊通红,谢辞昼的气息太有威严,将她牢牢锁住,看着眼前男人认真的神色,感受着他轻挑的动作,林笙笙忍不住一阵颤栗。
玄黑色真的衬他……
谢辞昼手指再次往下隔着裙子轻轻揉了一下酥酪上的红豆,“难道是这里?”
林笙笙颤了一下,心中悔恨,昨日不该用心声逗他……
肩头被谢辞昼掌控着,林笙笙退到桌案边,退无可退,胡乱道:“不疼,我昨日胡说的,你——”
“不疼?”谢辞昼脱下温柔的伪装,换上审犯人的冷冷态度,“既然不疼,笙笙为何骗我?”
“既然骗了我,笙笙可要受到惩罚。”
林笙笙连连摇头,双手抵在谢辞昼身前,但是根本不奏效。
谢辞昼轻握她的腰,把她放在书案上,二人平视着。
“我该怎么罚你?”
林笙笙被他欺身压得往后仰,双手颤颤巍巍撑在身体两侧,细腰弓到极致,终于坚持不住,躺在了书案上。
蝴蝶骨下恰有一只圆滚滚的小绣球,硌得她惊呼一声挺身,脊背离开书案的瞬间,她被谢辞昼捞入怀中。
清冷梅花气息撞了个满怀,林笙笙闻得出来,这是从前她调配的雪中春信。
【怎么还有这香丸?我不是早就不做了吗?】
谢辞昼似是轻叹了一声,林笙笙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一点震动。
“笙笙不给我做,我只好在书房里翻了个遍,才找出遗落在角落的一粒。”
“这回闻完,就没有了。”说到最后,有些委屈的意味。
林笙笙觉得新奇,“从前数年,我一旬送一次,从未见你说喜欢,如今懒得给你做了,怎么又喜欢上了?”
谢辞昼把人牢牢圈在怀中,一颗心在林笙笙耳边跳动,“可还记得你在香云楼前指认殷围送毒香炉那次?”
林笙笙心里得意,“自然记得,那厮不禁心黑还嘴巴毒,竟敢当街羞辱我,不过后来看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我就不和他计较啦。”
她忽然回过神,“你怎么知道?”
把要挣扎着从怀里出来的人重新抱紧,“那日我就在街角。”
看她单薄的背影站在伞下,被一群姑娘指手画脚围着,还有一旁讥笑冷嘲的殷围。
本以为她会落于下风,会哭,会跑开。
但是她没有。
那日林笙笙筹划得当,不仅打了殷围,还为宝香楼正名,为周琼出气,也为她自己出了口气。
那日他才知——
“不是所有雪中春信都好闻,这个道理我过了这么久才知道。”
“林笙笙,对不住。”
林笙笙被他没头没尾的一段话说得云里雾里,只喃喃道:“难怪殷围不久后被马车压断了腿,是你做的对不对?”
谢辞昼没说话。
林笙笙继续道:“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便觉得蹊跷,如今串起来看就明白了。”
谢辞昼问:“明白什么?”
“殷围当街口出狂言,不仅道破你我疏离关系,还大肆嘲笑,这可不光是打我的脸,还是打圣上的脸呀,还是借你的手打,这口气你怎么可能咽的下?殷围嘴巴不老实,确实该教训一二,省得今后给你我惹出祸端。”
“……”谢辞昼沉默许久,“不是因为这个。”
林笙笙从他怀里脱出来,重新撑着桌案与之拉开距离,还真有了点聊天的意头,晃着退歪歪头问:“那是因为什么?”
“是为了你。”
林笙笙面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为了我?你是觉得他欺负了我,所以你替我出口气?”
这笑带着几分嘲讽,谢辞昼知道,林笙笙断然不会信这些,他并不是喜欢邀功之人,如今这般倒像是他讨赏了。
他陷入沉默。
林笙笙坐在书案上,笑着做了一个作揖的姿势,“那多谢了,不过下次不必这般。”
她看着谢辞昼沉郁的神情,字字句句说得清楚,“这种羞辱与嘲讽我早就安之若素,这是我自己的事,从前我喜欢你追随你,闹得人尽皆知,就承受得起这些风雨的反扑。”
“你不必觉得我可怜。我前世病死前执念深,总怨你不来看我,但是现在想想,你给我找了最好的医士,其实足矣,虽然冷情却有良心。”
“林家的事你帮过也好没帮也罢,你我婚事本就牵强,我不怪你。”
“总之,前世之事各有立场与执念,我受了些委屈,你如今也受了伤,我们就此扯平。”
这是什么意思?又要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又要和离?谢辞昼闭眼,压了压急促的呼吸,他重新盯着林笙笙,问:“你不信我喜欢你?”也不信他会为她出气。
林笙笙蹙眉,她自然信。
她前世有胆量嫁给他,就是知道自己不差,她有信心让谢辞昼看到她。
谢辞昼喜欢上自己,也很正常。
但是,前世苦苦求索的情意如今得到了却觉得索然无味。
喜欢又如何?林笙笙是个怕痛的人,就像被火烫过,就永远不会去触碰火焰,尽管这火焰再漂亮。
“谢辞昼,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你吗?”
“回应与不回应,好像是我的自由。”
谢辞昼抓住一隙微芒,呼吸稍缓,“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林笙笙眉梢轻挑,漂亮的杏眼在谢辞昼的脸上扫了扫,“可以。”【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