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远山烟岚笼罩,天边阴云密布。


    细密雨丝纷纷扬扬从天空倾斜而下,大地似被泼了墨般,氤氲出水墨般的空灵淡雅。


    两道灵光一前一后从天际划过,在到达小城前慢下速度,缓缓坠落。


    苏见清收起长虹,对身前的蕴禾道:“阿蕴姑娘,可要在此处用完午膳歇息片刻再赶路?”


    蕴禾点点头,“可以。”


    二人遂进城。


    知道蕴禾的习惯,苏见清寻了城内看起来最气派的酒楼,在店小二的推荐下点了几道招牌菜。


    菜还未上,蕴禾百无聊赖地托腮把玩袖子上的珍珠。她今日穿得依旧是观沧海装束,致使一进城,便吸引了无数惊艳的目光。


    苏见清为她斟茶,顺手给自己也倒一杯,浅浅抿着茶水出神。


    片刻后,酒楼进来三人,坐到蕴禾隔壁桌。


    一女二男,外表看不出是何关系,然而点完菜,那女子与两人说话,三人的身份瞬间明了。


    “赶紧吃,吃完咱就回家。”


    “娘,你就带我去桑若城吧.”


    对面两名少年瞧着不过十八、九岁,样貌生得还算清秀,一个胖一个瘦。


    胖的那个哀求道:“群英会要开了,好多仙门都去了桑若城,你就带我去嘛。”


    女子一口拒绝,“你又没有灵根,去作甚?”


    “谁说我没有了?这不是没测过嘛。”


    胖少年不满,“万一我到了桑若城,有仙门看中我,要收我为弟子呢?”


    女子冷酷无情,“别想了,你还是回去做梦吧。”


    瘦少年帮腔,“娘,大哥不是自幼就在仙门修行吗?万一阿兄真的有天分呢?”


    女子有片刻恍神,旋即道:“你大哥是大哥,阿兄是阿兄,怎么能混为一谈?”


    胖少年嘟囔,“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大哥行,我就不行呢?娘,定是你偏心,把大哥生得那般优秀,却把我和阿弟生得平平无奇。”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说那么多口不渴啊?赶紧喝口水。”


    蕴禾端起茶盏喝一口,目光扫过旁桌两个少年,细细探查一番。


    嗯,的确如他们母亲所说,并无灵根。


    看来这少年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菜齐了,客官请慢用。”


    店小二端着木托盘上来,将菜一样样放在桌上。


    蕴禾放下茶水,提起木筷。瞟到正在出神的苏见清,用筷头在他额上一敲,“回神了。”


    “啊?”


    苏见清虚浮的目光一定。


    蕴禾歪着脑袋纳闷,“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苏见清轻轻摇头,忙捏着筷子给蕴禾夹菜,“阿蕴姑娘快吃吧。”


    狐疑将他扫了几眼,蕴禾脸颊一鼓,没再追问,高高兴兴吃菜。


    吃完饭,二人准备启程,苏见清去结账,蕴禾站在门口等他。


    邻桌母子三人恰好也在此时走出酒楼,胖少年跟在母亲身后嘟嘟囔囔,“娘,你就带我去桑若城嘛。”


    女子依旧一口拒绝,“没得商量。带你来这么贵的酒楼吃饭已经是我心肠好,还想去那么远的桑若城?门都没有。赶紧走,你爹还在家里等我们。”


    胖少年激动,手肘不小心碰到身侧的瘦少年,“为什么不行,我……”


    那瘦少年重心不稳,“诶”一声向后倒去,苏见清正好在他身后,抬手扶了一把,“没事吧。”


    瘦少年撑着他的力道站稳,连声道谢,“多谢这位公子。”


    女子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狠狠给了胖少年一下,警告道:“你再不安分,回去我让你爹好好收拾你。”


    胖少年垂头丧气,“哦。”


    女子转身向苏见清道谢,看清他的容貌时,眼里有惊艳欣赏,“这位公子,方才多谢你了。”


    “不必……”


    苏见清抬眸,目光瞬间定住。


    女子礼貌道完谢,又告了别,带着两个儿子离开。


    三人的身影融入人群,耳畔交谈声逐渐淡去。


    “你阿弟那么瘦,身子又不好,幸亏方才有那公子相扶,不然把他摔坏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娘,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阿弟,是我不对,你骂我吧。”


    “娘,我没事,况且阿兄又不是故意的。”


    “好好好,你们倒是兄弟情深,衬得我跟个恶毒后母似的。”


    “哪有娘说得那么严重,娘,我们给爹带点他喜欢的烙饼回去吧……”


    蕴禾走到苏见清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只是在想。”


    苏见清垂下眼睫,声音极轻,“威严又慈爱的母亲,可爱活泼的双生儿子,倒是幸福美满的一家。”


    “是挺好的。”


    蕴禾双手环胸,审视着苏见清,“不过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失落作甚?”


    苏见清指尖一颤,勉强勾起笑,“有吗?”


    他转过脸,抬头望天,“雨停了,阿蕴姑娘,我们快赶路吧。”


    蕴禾拧眉,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难不成方才那三人苏见清认识?可没有灵根的凡人,怎会与他有交集?


    没等她想明白,苏见清已抬步走下石阶,站在街中转身朝她挥手,“阿蕴姑娘,我们走吧。”


    雨后空气潮湿,呼吸间尽是青草芳香之气,他站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眉眼仿佛也被雨水打湿,温软湿润。


    剑修嘴角带着温和笑意,仿佛方才片刻的异样只是蕴禾的错觉。


    他眸里星光蛊惑着蕴禾缓步步下石阶,朝他走近,“行,走罢。”


    苏见清对她笑笑,与蕴禾并肩走出这座小城,御剑飞往伏渊。


    路走到一半,苏见清忽地顿住。


    蕴禾两指一转,青羽随之停下,她问:“怎么了?”


    苏见清似有所感望向天空。


    流光自天际闪过,一只纸鸽往他的方向飞来,轻轻落在苏见清掌心。


    纸鸽中传出一道人音。


    “见清,你可回伏渊了?若是未回,转道来桑若城。”


    是典淮的声音。


    苏见清收起纸鸽,对蕴禾道:“阿蕴姑娘,我们不去伏渊了,先去桑若城。”


    蕴禾歪着脑袋,“桑若城?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苏见清失笑,“曲姑娘和巫道友之前提起过。”


    哦,她想起来了。


    他们要去参加什么群英会。


    蕴禾对曲江篱那小东西还挺感兴趣的,闻言颔首,“行啊,走吧,你带路。”


    苏见清:“好。”


    他调转方向,御剑往桑若城的方向飞去。


    心道,给成师妹的灵植还没有着落,这次去桑若城正好看看。


    念及成佩兰,苏见清无可避免地想起青竹峰上的那只食铁兽。


    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云团可有生气?


    余光往身后一瞄,苏见清抿唇。


    也不知阿蕴姑娘往后会去何处,他……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


    桑若城坐落在玄清域的中心位置,因群英会在此举办,这座城池极为繁华,远远看去,各类云舟云楼等飞行灵器数不胜数。


    苏见清和蕴禾在桑若城前落定。


    群英会即将开启,各方修士皆涌入桑若城。为避免混乱,所有进城修士皆要接受查验。


    苏见清知晓此事后,担忧的目光落在蕴禾身上。


    蕴禾翻白眼,凑近他小声道:“你太小看我了,这枚小镜子,还照不出我的真身。”


    呼吸打在苏见清脸上,伴随而来的,是清新竹香。他面上发热,不自在地避了避,同时好奇,阿蕴姑娘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眼中的剑修白面微红,似霞光照射在白玉上,清透中夹杂绚丽。


    蕴禾微微歪头,伸出一指,在苏见清脸上戳了戳。


    剑修呆住,“阿、阿蕴姑娘?”


    蕴禾罕见尴尬赧然,自然收回手,努力保持平静道:“你的脸还挺软嘛。”


    此话一出,苏见清只觉耳边轰的一下,热度从脸颊瞬间蔓延至脖颈而后,一张白皙俊脸遍布红霞。


    “喂,到你们了,有什么话你们夫妻不能回去被窝里说?”


    身后忽然有人高声提醒。


    周围顿时一阵善意的哄笑。


    蕴禾从未被人这般调侃过,不由恼怒,龇了龇牙,夹杂着锐利的羞赧目光扫过四周。


    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将她的手拢住,苏见清拉着她往前走,语调不稳,“走、我们走吧。”


    脸上所有情绪在瞬间定格,蕴禾偏头去看苏见清,毫无知觉地被他牵着走。


    恍恍惚惚进了城,她迷糊间想,他的手虽然不软,但还挺、还挺好牵的嘛。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划过,苏见清骤然松开手,视线落在一旁,低声道:“阿蕴姑娘,我先陪你去找家客栈,随后再去寻掌门师叔。”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从掌中脱离,蕴禾莫名有些不悦,听到苏见清这话更是有股无名火噌噌往上涨,双手抱胸,扬着下巴睨着苏见清,冷笑道:“怎么,我见不得你师门中人?”


    苏见清茫然,“没有啊。”


    蕴禾眸光冷冽,“那你为何要让我单独留在客栈?”


    “阿蕴姑娘误会了。”


    苏见清解释,“我只是先去向师叔报个平安,再告知他这段时日发生的事。等禀报完,我自会回来寻你。”


    “师叔修为高深,我是怕他看穿你的身份,这才不带你前去。”


    蕴禾毫不动容,甚至脸色更冷,“哦,你在质疑我的实力。”


    别说区区一个典淮,哪怕是玄陵在此,蕴禾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姑娘有多自傲苏见清是知道的,闻言立即慌张解释,“不是,我只是害怕师叔对你不利。”


    “不对,我是害怕你有危险……”


    好像越描越黑。


    苏见清丧气垂头,低声道:“我、我只是担心你。”


    不想她有丝毫暴露的风险,所以想将她藏起来。


    剑修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如朝露晶莹剔透,蕴禾心头莫名一动。


    第62章


    和苏见清对视良久,蕴禾率先败下阵来,“行了行了,不去就不去,你满意了吧?”


    语气虽不耐,神色却并无烦躁,苏见清安了心,嘴角抿出一点笑,“阿蕴姑娘宽宏大量,我不胜感激。”


    蕴禾冷哼,“就你会说话。”


    只是在苏见清并未注意时,嘴角却轻轻翘起。


    苏见清打听到桑若城里最好的客栈所在,带着蕴禾过去。


    但他们来得太晚,客栈早已住满,蕴禾不高兴了,正准备拿灵石砸人,忽然听见头顶一声兴奋的——


    “阿蕴姐姐!”


    蕴禾抬头。


    三楼木栏杆上靠着一个姑娘,身穿樱粉色广袖长裙,乌发斜斜编成辫子,发辫上缠绕数朵粉色小花。


    姑娘眼睛弯弯,笑容甜美朝她挥手,一截皓腕在空中白得亮眼。


    她身后站在一名极为俊美的男子,温柔摘过姑娘的手,轻轻将她衣袖放下。


    是曲江篱和巫弃。


    来的时候还在念叨,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


    蕴禾懒洋洋朝二人摆手。


    曲江篱拉着巫弃噔噔下楼,几息的工夫便出现在蕴禾面前,兴奋地抓住蕴禾袖子,欢喜道:“阿蕴姐姐,苏公子,你们也来桑若城啦。”


    蕴禾点头,“是啊。”


    苏见清礼貌颔首,“曲姑娘,巫道友。”


    巫弃回之一礼,“阿蕴姑娘,苏道友。”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挪开视线,无声站在两个姑娘身旁。


    曲江篱拉着蕴禾问:“阿蕴姐姐,你们是要住客栈吗?”


    蕴禾不悦撇嘴,“但这客栈已经没了空房。”


    “那简单!”


    曲江篱兴奋道:“阿蕴姐姐你和我住一间,苏公子和阿弃住一间不就好啦?”


    蕴禾一怔,她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


    看向巫弃和苏见清,“我无所谓,你们呢?”


    苏见清:“只要巫道友不嫌弃。”


    当着曲江篱的面,巫弃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笑容僵硬道:“当然不会。”


    “那就这么说定了!”


    曲江篱挽住蕴禾的手,“阿蕴姐姐,我们快上去。”


    蕴禾没动,望向苏见清。


    他微微点头,“我先去向掌门师叔回话,一会儿回来。”


    蕴禾这才道:“去吧。”


    苏见清对曲江篱和巫弃颔首,正要离开,曲江篱提醒,“苏公子,我们住三楼天字二号和三号房,你可不要找错了。”


    苏见清:“好,多谢。”


    叮嘱完,曲江篱笑着挽着蕴禾上楼,欢快道:“阿蕴姐姐,这段日子我和阿弃在桑若城玩得可开心了,你不知道……”


    巫弃嘴角带笑跟在两个姑娘身后上楼。


    苏见清收回视线,缓步走出客栈,往伏渊仙门在桑若城的驻地行去。


    各大仙门在桑若城皆有住所,且多数集中在内城。苏见清一路寻过去,守门的伏渊弟子见了他,惊喜又意外,“苏师兄?您怎么来了?”


    苏见清颔首,“劳烦师弟带我去见掌门师叔。”


    弟子诶诶两声,忙在前头带路。


    到达典淮住所,弟子还未通报,他的声音已从屋内传出,“见清,直接进来罢。”


    苏见清对弟子颔首,“有劳师弟,你先回罢。”


    话落,他推门而入,恭敬道:“掌门师叔。”


    典淮正坐在上首,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欣喜,放下羽扇大步上前,拍几下苏见清的肩膀,嗔怪道:“好你个小子,一下山就没了音讯。”


    “快说说,你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苏见清低声诉说,从枫泠城魔修屠城,再到观沧海莲若柳适柳颐三人的爱恨纠葛。


    典淮长叹一气,“可怜你三位师兄。他们为苍生殉道,是我伏渊的好弟子。”


    苏见清面色黯然,从芥子囊内取出俞舟等人的遗物,“三位师兄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典淮:“你先收着吧,等回了伏渊照例行事。”


    苏见清点头,将东西收回。


    “至于你说的那后饶……”典淮迟疑,不确定道:“倒有些像我知道的一人。”


    苏见清意外,“何人?”


    典淮面色肃然,沉沉吐出一句话,“魔域四大魔将之一,修罗将军。”


    “此人来历神秘,在魔域异军突起,以手段狠辣残忍著称,最喜剖心,乃是玄清域的心腹大患。”


    四大魔将?


    苏见清怔愣。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他是否是修罗将军,还有待商榷。但若是的话……”


    典淮笑眯眯摇起羽扇,“见清,你一举斩杀甘巍修罗两大魔将,可是咱们玄清域的英雄。”


    苏见清羞愧。


    这二人都是阿蕴姑娘杀的,与他实则并无干系。


    “师叔误会了,他们并非我所杀,是……”


    苏见清陡然顿住,阿蕴姑娘的身份不能暴露,可要是说巫道友,到时他上擂台,可不得把他坑了?


    幸好典淮也没听他把话说完,摇头笑道:“无论他们最终被谁斩杀,你都参与其中,这可作不得假。”


    话落,他又是喟叹,“没想到,当年的清风剑柳适,居然在百年前就死了。还是为了一个妖女而亡。”


    “倘若他未被那妖女蛊惑,想必如今早已是玄清域一代剑尊。”


    苏见清眉头飞快一压。


    他想说,莲若姑娘并非妖女,柳适前辈也未被蛊惑,他们乃是真心相爱。


    何况入魔前,莲若姑娘并未做错事,何至于被按上一个妖女的名头?


    就因为她是妖修?


    可话到嘴边,苏见清看清典淮眉间厌恶,抿了抿唇,不曾开口。


    不带阿蕴姑娘来果真是对的。


    他不想她被人一口一个妖女地贬低,也不想看见同门对她刀剑相向。


    苏见清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次群英会,掌门师叔怎么亲自领队?”


    典淮无奈,“还不是潇潇那丫头,闭关后突破了金丹,吵着闹着要来群英会,师兄只能同意,又不放心她独自在外,便让我来了。”


    苏见清失神,心中滋味复杂难辨。


    只因不放心褚师妹一人在外,便让掌门师叔放下门内事务,亲自前来吗?


    典淮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拍拍苏见清肩头,“你师妹年幼,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你师尊难免不放心。”


    苏见清浅浅笑了笑,“我知道的。”


    袖中手掌却轻轻合起,当初他第一次下山除魔时,远比褚师妹年幼,可师尊……从未表露过担心。


    典淮又道:“临出发前一名带队长老不慎出了意外,思及你未曾回山,我特意给你传信,不想还真赶上了。”


    俊美脸上浮现亲和笑容,“辛苦了,这几日随我一道观赛放松,等群英会结束,咱们一道回山。”


    苏见清低声,“嗯。”


    见他眉眼疲乏,典淮道:“赶路辛苦,先下去休息罢。我已让人给你安排院子。”


    “师叔。”


    苏见清道:“我就不与师门住在一处了。”


    典淮疑惑,“为何?”


    苏见清抿唇,“我是与朋友一道来的,他过两日要参加群英会,我想留在客栈陪他。”


    心中默念,巫道友莫怪,先借你的名头一用。


    “朋友?”


    典淮喜道:“好啊,出去一趟都有朋友了,是什么人?不如让他一道来此处。”


    “不必了。”


    苏见清拒绝,“他性子有些孤僻,不喜见人。师叔放心,群英会开启时,我自会前来。”


    典淮只能同意,“可。”


    苏见清面色一喜,恭敬行礼,“那弟子就先退下了。”


    典淮摆手,“去吧。”


    他目送苏见清退下,思索着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见清这次回来,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


    客栈内,曲江篱拉着蕴禾喋喋不休。


    “阿蕴姐姐,你们这段日子去哪儿了?难不成没回伏渊?”


    蕴禾一只手懒散支头,“你怎么知道?”


    曲江篱笑,“我和阿弃在桑若城住好久啦,那些仙门人到达的时候,我们看得清清楚楚,里头可没有苏公子。”


    蕴禾用指头点曲江篱眉心,“你倒是机灵。”


    曲江篱摇头晃脑,眼睛弯弯如月牙,一脸小得意,“那当然。”


    “阿蕴姐姐,你们去哪儿玩了啊?”


    蕴禾往窗外看去,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颜色干净得仿佛一片宁静的海。


    她轻轻叹气,“去了观沧海。”


    双唇微张,将这段日子的见闻娓娓道来。


    她的音调并无变化,平淡冷静地说出莲若柳颐的结局,可曲江篱却听得两眼泪汪汪,呜呜咽咽道:“太可怜了。那位莲若姐姐也太可怜了。”


    蕴禾略显惆怅,“她自己选择的结局,便是可怜也得自己受着。”


    曲江篱伤感,“往后我定要去南曲海看看,替素未谋面的莲若姐姐看看她的家乡。”


    巫弃看她一眼,又望向蕴禾,“那后饶真的死了?”


    蕴禾立马收起表情,朝他冷哼,“我亲自动的手,死得不能再死了。”


    巫弃这才放下心。


    以这位的手段,定不会再让那后饶活着,若是他继续为非作歹,不知还有多少妖修要死于他手。


    听了一段伤心的故事,曲江篱一直心情郁郁,巫弃见不得她如此,索性带她出去散心。


    临走前邀请蕴禾一道,被她拒绝了。


    屋内安静下来,蕴禾托着腮,出神看着虚空。


    这几日一直与苏见清在一起,蕴禾没多想,可他不在跟前了,在观沧海的所见却在脑海挥之不去。


    她在苏见清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心里始终有所触动。


    倘若当初遇见后饶的是她,她会怎么做?


    蕴禾想,她一定不会交出妖丹,她的东西,哪怕是废了,也得废在自己手上。


    她的命很珍贵,就算苏见清像柳适一样与后饶同归于尽,她也不会为了救他付出自己的生命,只会想尽法子,上穷碧落下黄泉,把苏见清的神魂找回来,复活他。


    她始终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变强是刻在蕴禾骨子里的念头,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变成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


    想到这儿,蕴禾沉沉吐出一口气。


    等等,不对啊!


    她猛然意识到,她为什么要把她和苏见清代入莲若和柳适?


    他们是这种关系吗?


    第63章


    热


    好热。


    从内心深处蔓延而出的燥热似星火燎原,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蔓延至四肢百骸。骨头缝里传出痒意,密密麻麻的如蚂蚁啃食,令她全身酸软,虚弱无力。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清风,她感觉混沌的灵台略显清明。


    有一只手轻轻拨开她领口,指腹在白皙柔软的肌肤上打转,声音分明是清澈明润的,可不知是否被那燥热感染,却也增添了一丝灼热的喑哑。


    “这样可以吗?”


    她说不出话,只觉隔靴搔痒,尤其是他此刻泛红的俊脸,迷离缱绻的凤眸,更令她心中生痒。


    磨了几下牙齿,她莫名想咬点什么。


    双臂绕过身上之人的脖颈,她将他拉下,偏首一口咬在他脖颈上。


    他闷哼一声,干净的声音增添沙哑,委屈地小声咕哝,“疼。”


    现在就疼?待会儿还有更疼的呢。


    等等!


    什么更疼的?


    她在乱七八糟想什么?


    所有画面如潮水退去,蕴禾猛然睁眼。


    窗外阳光照射而入,她偏头避开刺眼光线,顺道打量身处的环境。


    依旧是那间客栈,她坐在圆桌前,脑袋枕在双臂上。


    适应片刻,蕴禾缓缓坐直身子,甩两下发麻的手,脸色难看地从储物手链中取出一物。


    掌心鲛珠光芒依旧,紫色耀眼,璀璨明亮。


    蕴禾双眉紧紧蹙起。


    不是这颗鲛珠作祟,那她为什么又开始做这种梦了?


    蕴禾实在想不明白。


    怀疑地想,难不成她真的到了发、情期?


    “笃笃。”


    房门被人敲响,熟悉的声音透过门扉传入,“阿蕴姑娘,你可在里面?”


    “阿蕴姑娘?”


    方才做了那样的梦,此刻听到苏见清的声音,蕴禾脸色越发难看。


    她坐在原地,任凭门外的苏见清如何敲门,始终一言不发。


    “阿蕴姑娘?”


    苏见清又唤了几声,仿佛是认定屋里没人,声音逐渐消失。


    蕴禾松了口气。


    察觉到身体的冲动缓缓退去,她站起身,黑着脸掏出一根青色羽毛,准备传讯回妖域。


    青光刚刚在掌中溢开,蕴禾倏地合掌,将羽毛收起,猛地把门拉开。


    面前站着一道格外熟悉的身影。


    年轻剑修身量颇高,肩膀宽阔,背脊挺直,分明年纪不大,却似山岳厚重,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为身后之人撑起一片天。


    蕴禾语气不好,“你在这儿作甚?”


    听见动静,苏见清徐徐回身,笑意清浅,“阿蕴姑娘。”


    “我察觉你在屋内,又怕打扰,只好守在外面。”


    蕴禾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在苏见清脖颈上。


    白皙修长,喉结锋利,与她梦中一般无二。


    在梦里,她曾亲口咬上去,听见他难耐的闷哼声。


    想到这儿,蕴禾喉咙无意识滚动。


    “阿蕴姑娘?”


    苏见清伸手在蕴禾面前挥动,疑声问:“你怎么了?”


    蕴*禾头一次感到丢脸,拨开苏见清的手,语气恶劣,“没事!”


    苏见清显然是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笑了笑,轻声道:“外面现在很是热闹,阿蕴姑娘可要去逛逛?”


    “我准备给替我照顾云团的师妹买两盆灵植,又不知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阿蕴姑娘可否帮我参谋参谋?”


    蕴禾想起成佩兰。


    她对这位伏渊女弟子的印象还不错,暂时将异样的情绪压在心底,随口道:“也行。”


    苏见清顿时一笑,“那我们现在就走罢。”


    那笑和他往常的浅笑不太一样,嘴角扬起,笑意铺满整张俊脸,似有融融春光照射在脸上,连眼里的花都开了。


    蕴禾被他笑得一怔,微微恍神后恼怒拂袖,“还不快走!”


    苏见清不知她为何忽然就生了气,收了笑,快步追上去。


    两人并肩走出客栈,此时的桑若城的确极为热闹,街上人满为患,两侧铺面时有修士进进出出。


    蕴禾东看看西望望,一时倒也把先前的异常给忘了。


    苏见清从铺子上挑出一根海棠花簪,簪身绯红似火,簪头重瓣海棠开得极为绚烂,这簪子也不知是用何种玉做的,海棠在阳光下如有霞光流转,仿佛将整片朝霞都装了进去。


    “阿蕴姑娘可喜欢?”


    苏见清拿着簪子问。


    蕴禾瞟去一眼,瞬间被吸引。


    她对颜色没有喜好,只要好看的都喜欢,闻言轻点螓首,云淡风轻道:“还不错。”


    苏见清失笑,知道这句不错便是喜欢的意思,问过正在忙碌的摊贩,将灵石付了,侧身对蕴禾道:“可要我帮你戴上?”


    语气小心翼翼到谨慎,细听还有一丝紧张。


    蕴禾下颌微抬,默认了。


    苏见清眼角泄出笑意,专注地捏着簪子,轻轻插入蕴禾发间。


    这支海棠簪的确极为衬她,蕴禾今日穿一身胭脂色的广袖流仙裙,长发竖起,髻上插几支镶金宝石发钗,海棠簪子没入发间,霞光从鬓发照射到莹润耳垂与侧脸,令她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朝霞中,充斥着明艳动人的美。


    脖颈佩戴苍翠珠子,手戴青竹玉石手链,除了鬓边一绺白,好似话本中的凡间贵女。


    许久不见苏见清动作,蕴禾抬眸,“还没好?”


    海棠簪子的一缕霞光正好从眼中闪过,她眸底映满整片朝霞,美得璀璨绚丽,令人失神。


    苏见清放下手,“好了。”


    蕴禾手放在头顶,确认好簪子的位置,满意点头,“那就走吧。”


    ……


    对面。


    齐岱和方若望从铺子里走出来,哀嚎一声,“这桑若城的东西也太贵了吧!”


    每每看到心仪之物,可想到自己瘪了的储物袋,只能硬生生把蠢蠢欲动的心压回去。


    方若望:“明日便是群英会召开的日子,来桑若城的修士那么多,这价格自然也就高了。”


    齐岱叹气。


    方若望失笑,“你若实在想要方才那枚玉带,不如我借你点灵石?”


    “算了算了。”


    齐岱摆手,“不买了,还是留着灵石给佩兰买礼物吧。”


    说到此事,他又头疼该送成佩兰什么礼物,要是送重复了,那小祖宗可得和他闹。


    巡睃一圈,齐岱陡然定住,像发现什么大事般扯住方若望的手臂,“师弟快看,那可是苏师弟?”


    他激动地攥住方若望的衣袖,压低的嗓音难掩兴奋,“我看到了什么?我居然看见苏师弟在给一个姑娘戴簪子!”


    石头一样的苏师弟竟然也开窍了?


    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天大的新闻!


    方若望抬眼看过去,果真瞧见苏见清正在为一女子戴发簪,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女子抬脸,露出半张皎白如月的脸,哪怕只有一张侧脸,却也能猜测出她是何等绰约多姿。


    方若望虽然震惊,却比齐岱要好上许多,起码不至于失态,惊讶道:“苏师弟何时来的桑若城?”


    “这是重点吗?”


    齐岱摇头,声音重重落下,“重点是苏师弟居然是和一个姑娘一起来的!”


    他拽着方若望就走,“走走走,咱们跟上去看看。”


    “这不太好吧?”


    方若望嘴里说着不好,但脚步却实诚地跟上,齐岱狠狠白他一眼,追着苏见清二人而去。


    ……


    苏见清带蕴禾去了专门卖灵植的铺面。


    此处还算清净,灵植被养护得极好,或明艳或素净,皆开得格外绚丽。


    每样灵植前都放置一枚小牌,书写着灵植的名字与特征。


    苏见清认真地一一看过去。可惜他对这些东西的研究着实不深,也不知女孩喜欢什么样的,转头去问蕴禾。


    “阿蕴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他想,成师妹与阿蕴姑娘皆是女子,二者或有相同的喜好。


    蕴禾双臂环胸,目光从眼前灵植上挪过去,诚实开口,“我都挺喜欢的。”


    她天生亲近自然,对这种用灵气养育的东西观感极佳。


    苏见清:“……”


    他颇为无奈地揉着眉心,迟疑道:“那……我们随意给成师妹买两盆?”


    “给女孩子的礼物怎么能随便?”


    蕴禾狠狠白他一眼,缓步走上前,认真挑选。


    成佩兰名字里有个兰字,那便为她选盆兰草吧。


    蕴禾点着一株开得正盛的洁白兰花,“这个,千华玉兰。”


    花瓣如玉,纯洁似雪,蕊心红黄两色,不至于显得太过素净。此花还能提神静气,无论如何都出不了错。


    成佩兰的性子有些活泼跳脱,热情似火,蕴禾眼珠一转,又指向另一盆,“这个,赤幽桃。”


    那花火红艳丽,花瓣层层重叠,越往外颜色越浅,但细看,又能发觉边缘有赤色光华流转。


    苏见清自是听她的,“好,就要这……”


    “这盆赤幽桃我要了。”


    忽有一道娇蛮女声穿进来,蕴禾与苏见清齐齐回头。


    一名女子快步朝二人走来,她身披红色薄纱,白皙肌肤若隐若现,领口大开,露出大片嫩肤,走动间腰肢轻扭,一步步满是风情。


    她生了一双狐狸眼,五官妖媚绝丽,眉心点缀一枚红色合欢花,眼尾红晕如桃花醉人。


    这女子年岁并不大,偏生媚态横生,浑身充斥着青涩的诱人魅惑。


    随着她走近,浓郁的香味袭来,蕴禾不适地捂住鼻尖,两道秀美皱起。


    “这赤幽桃是我的……”


    女子骄横地宣布,看清苏见清的模样时,声音骤然顿住,眸中怔怔,泛起潋滟水光。


    第64章


    苏见清礼貌道:“这位姑娘,这灵植是我们先看上的。”


    “我们圣女要的东西,还从未失手过。这盆灵植多少灵石,我们出双倍。”


    女子身后走出两名婢女,一个冰冷如雪莲,一个火辣似石榴,性格虽不相同,却是同样的花容月貌。


    圣女?什么圣女?


    苏见清拧眉,风度翩翩但分毫不让,“抱歉,我不让。”


    那美艳婢女秀眉一竖,当即斥道:“你……”


    “好了。”


    女子轻飘飘看了眼婢女,柔媚似水的含情目凝视苏见清,声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既然这位仙君先看上的,那这赤幽桃,自然是仙君的。”


    美艳婢女对自家圣女言听计从,闻言恭声道:“是,圣女。是奴婢莽撞了。”


    苏见清略一颔首,拿起两盆灵草,对蕴禾低声道:“我们走吧。”


    “诶。”


    女子伸手去拉苏见清的袖子,娇声道:“不知仙君姓甚名谁,出自哪家仙门?小女子名容荌桃,若有机会,可否与仙……”


    苏见清避开她的手,侧首礼貌道:“告辞。”


    容荌桃的手停在半空。


    美艳婢女恼怒,“圣女,这人也太不解风情了!圣女现下若喜欢他这模样的,奴婢明日就替您绑七八个回来!”


    “你懂什么?”


    容荌桃收回手,指尖勾出一绺墨发,动作轻缓地抚摸着,妖媚狐狸眼里盛满兴致,“往常那些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哪有这位仙君勾人?”


    一直未曾开口的婢女轻声道:“圣女,那人方才身侧还有一名女子。”


    “有吗?”


    容荌桃拧眉回想。


    她方才的心神皆放在苏见清身上,着实没注意到他身侧还有什么女子。


    “这能代表什么?”


    容荌桃没放在心上,“只要未曾结为道侣,这你情我愿的事谁会置喙?”


    婢女不再开口。


    容荌桃柔声吩咐,“去查查,他是何人。”


    “是。”


    ……


    苏见清买完账,蕴禾幽幽道:“你没发现,方才那圣女对你有意思。”


    “什么意思?”


    苏见清将两盆灵植收入芥子囊,笑道:“阿蕴姑娘可想去桑若城别的地方看看?”


    蕴禾仔细观察苏见清的神情,“你没看出来?”


    “我该看出什么?”


    苏见清平静开口,“我无意揣度无关紧要之人的心思。”


    不知为何,蕴禾堵在心头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她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介意,或许潜意识里她触碰到了那扇门,却下意识不愿打开。


    甩甩手,她率先往门外走去,“走罢。”


    苏见清凝视她的背影片刻,快步跟上。


    蕴禾走得太急,出门时险些与人撞上,耳边依稀听到几句:


    “怎么和那女人撞上了?”


    “她和苏师弟说什么呢?”


    “苏师弟可别被她……”


    蕴禾及时刹住,皱眉望向来人。


    与此同时,齐岱带着方若望猛地后退一大步,干笑着和苏见清打招呼,“苏、苏师弟,好巧,你也在啊。”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尴尬。


    “齐师兄,方师兄?”


    苏见清意外,“你们也来了桑若城。”


    方若望面色极为平静,笑道:“是啊,此次师尊出山,特地将我带上,让我长长见识。”


    “是啊是啊。”


    齐岱应和,“至于我,是来参加群英会的。”


    苏见清了然,“二位师兄……”


    “你们认识方才那人?”


    蕴禾忽然问。


    齐岱和方若望仿佛此时才看见蕴禾似的,疑惑道:“苏师弟,这位姑娘是……”


    蕴禾懒得跟他们装模作样,白眼一翻,双手环胸,“你们不是一路跟着我们来的?”


    此言一出,方若望还好,齐岱羞愧得简直想把自己埋进土里,结结巴巴道:“这、这位姑娘……呵呵……原来早就发现我们了?”


    蕴禾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苏见清方才的确感觉到有两道气息跟着,但并未多想,只当是同路人,谁料竟是两位师兄。


    对上齐岱充满暗示性的目光,他轻咳两声,“两位师兄认识方才的姑娘?”


    提及此事齐岱来劲了,“咱们借一步说话。”


    蕴禾往铺子里看一眼,抬手挥出一道灵光,等那两名侍女追上来时,苏见清几人的气息已消失无踪。


    她切一声,抬步追上苏见清。


    彻底远离那家灵植铺子,齐岱大松口气,解释道:“那是合欢宗的圣女,容荌桃。”


    “此女天生媚体,喜好美色,凡遇到生得合她心意的男子,定要与他生一段情。偏她生性风流,这情谊维持不了多久就如烟云散去,冷酷地抽身而出,寻找下一段情缘。”


    齐岱:“玄清域被她祸害的男修不计其数,导致现在好多年轻修士听到她的名字就跑,以免被她看上。”


    但瞧方才的情形……齐岱目露惊恐,难不成苏师弟当真被她看上了?


    苏见清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不愿意,谁也不能逼他,就算要逼,也得先问过他手上的剑,因此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


    见他表情,齐岱也放了心,拉着方若望告辞,“苏师弟,我和方师弟还有事,就不打扰你和这位姑娘了,咱们回去再寻你说话。”


    “这位是阿蕴姑娘。”


    苏见清面带歉疚,“齐师兄,方师兄,这几日我住在客栈,二位若有话要说,可否改日?”


    “啊?住客栈啊?”


    齐岱的目光在蕴禾身上快速扫过,呵呵笑道:“行,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和阿蕴姑娘了,苏师弟,再会。”


    话落,齐岱拉着方若望疾速离开。


    苏见清垂首解释,“方才那两位,是我伏渊的师兄。”


    “我知道。”


    方若望和齐岱蕴禾都见过多少次了,尤其是那方若望,头脑很是聪明,若他只是个普通的伏渊弟子,她都想把他绑回妖域替她做事。


    苏见清并未多想,只当她是从二人的言行中听出来的,嘴角轻轻扬起,“阿蕴姑娘还想去哪儿看看?”


    蕴禾盯着他看了许久,冷不丁问道:“你就不怕那劳什子合欢圣女把你绑回宗门,逼你从了她?”


    苏见清被她的说法逗笑了,“不怕。”


    他抬手,白光闪烁,长虹出现在他掌中,“我有长虹。”


    “倘若你不敌呢?”


    苏见清微微一笑,“同辈之中,我鲜有敌手。”


    语气云淡风轻,但压在平静下的自傲几乎要溢出来。


    苏见清微怔,对上蕴禾的眼睛。


    发间海棠霞光映照半张脸,她的眸子一只纯黑,一只装了绚烂彩霞,眼中执拗如有实质,紧紧攥住他的目光。


    苏见清张口,“若当真到那地步,我有阿蕴姑娘……”


    侧开脸,他略显狼狈接着道:“……和师尊相助。我想,你们应当不会放任我被人抓走。”


    虽然这话里突兀地有个玄陵,但蕴禾满意了。


    心里舒服了,脸上神情也好看不少,拍拍苏见清的肩,“记住,凡是遇到事关生命之事,一定要在心里念我的名字。”


    蕴禾笑着对苏见清道:“能救命的。”


    苏见清哭笑不得,点头应下,“好。”


    他没看见,一点绿光从蕴禾掌中溢出,以肉眼不可捕捉速度钻进他的胸膛。


    蕴禾收手,“走吧,这外头也没什么好逛的,回客栈。”


    二人回到客栈时,曲江篱和巫弃还没回来,正好隔壁两人不知为何大打出手,双双重伤无法参与群英会,也不想留下观赛,退了房间离开桑若城。


    这正好便宜了蕴禾和苏见清。


    她大气地租下两间客房,使唤苏见清去传菜。


    等两人吃完,曲江篱和巫弃也回了。


    察觉到两人上了楼,蕴禾直接一道妖力把人引到自己屋里。


    “阿蕴姐姐。”


    门框上探出一个小脑袋,曲江篱眨眼不解,“你怎么在这儿?”


    蕴禾:“隔壁客房空出来了。”


    “啊……”


    曲江篱尾音拉长,失落道:“我还想和你一起住呢。”


    蕴禾:“下次吧”


    其实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住。


    “好嘛。”


    曲江篱鼓起脸,拉住巫弃的手臂,她又满脸的笑,“那阿蕴姐姐,你和苏公子明日一定要来看阿弃斗法哦。”


    她单手捏拳,坚定道:“我相信,阿弃一定能获得魁首!”


    巫弃笑着轻拍曲江篱脑袋,“我也相信我能得魁首。”


    曲江篱转头对他做个鬼脸,笑话他,“你可真不害臊。”


    巫弃无奈,“这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的吗?”


    二人站在门口拌嘴,蕴禾挥手,“好了,别闹腾了,巫弃明日要参赛,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对对对。”


    曲江篱止了话,拽着巫弃就走,“咱们得养精蓄锐,以待惊艳众人。阿蕴姐姐,我们就先回去啦!”


    蕴禾挥手,转头看向苏见清,“你还不回去?”


    “我这就走。”


    苏见清站起身走出房门,“阿蕴姑娘,我们明日见。”


    “嗯。”


    蕴禾不耐摆手,“赶紧去吧。”


    苏见清笑了笑,替她把门关上转道去了隔壁。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蕴禾坐在床沿,沉着脸想,今日要是再做那乱七八糟的梦,她明日就去擂台上打几个人修散散火气。


    这般想着,她躺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睡去。


    隔壁。


    苏见清盘腿坐在床上冥想,灵气在周身运转,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凝滞。


    他皱眉感应片刻,却再也感受不了那股滞涩感。


    或许只是错觉。


    苏见清闭目,继续修炼。


    窗外圆月高悬,皎洁月光爬窗而入。


    剑修心口处,有道黑气一闪而过,隐没在皮肉之下。


    第65章


    昨夜没做那乱七八糟的梦,蕴禾神清气爽起床。


    曲江篱一大早就起了,候在蕴禾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喊:“阿蕴姐姐起了吗?咱们快迟到啦!”


    蕴禾开门,嗓音泛懒,“还早着呢,去那么早作甚?”


    曲江篱神采奕奕,“去得早,咱们能占据到最好的位置啊!”


    她挽住蕴禾的手,拉着她下楼。


    蕴禾却没动,视线落在隔壁房门。


    曲江篱了然,笑着打趣,“苏公子一早就走了,他说今日要随师门一同去观赛,怕打扰阿蕴姐姐,就没叫你。”


    蕴禾嘴一撇。


    人走了都不知道留个信儿么?


    她哼哼两声,“谁管他。”


    曲江篱嘿嘿笑了两声,从须弥戒里取出木盒,“这是苏公子临走前给阿蕴姐姐做的。”


    蕴禾略一扬眉,哼道:“算他识相。”


    下了楼,巫弃早已点好早膳,三人吃完一道往城中走。


    群英会举办的地方在桑若城的最中心,此处建有一块巨大广场,上有一座擂台。


    广场上空筑有浮岛,供修士们观赛。


    并非所有修士都能登上浮岛,巫弃花了三千灵石,为三人寻了个好位置。


    此处视野开阔,能将下方斗法看得清清楚楚。


    蕴禾张望两眼,准确无误地找到苏见清的位置。


    伏渊仙门在玄清域是大宗,门内弟子占据一整座浮岛,那岛的位置比他们所在的更为优越。


    蕴禾捻起一块梨花酥,目光悠悠落在苏见清身上。


    后者坐在伏渊掌门长老们下首,正襟危坐着望向半空,面上端着一副正经样,目光却是虚散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刚要看向别处,那头的苏见清仿佛意识到什么,忽地朝蕴禾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双清冷的凤眼仿佛被点亮的灯烛,暖光从眼中溢出,年轻剑修对她轻轻弯起嘴角。


    蕴禾盯着他看了半晌,轻哼一声把目光转开。


    察觉到苏见清的视线从身上移开后,她微微蹙眉,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搞什么,怎么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


    “苏师弟,苏师弟?”


    齐岱叫了两声苏见清。


    “嗯?齐师兄,怎么了?”


    “你看什么呢?”


    齐岱顺着苏见清的目光而去,正好瞧见一道绝丽身影。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手搭在苏见清肩上嘿嘿笑,“怎么不把阿蕴姑娘带过来?”


    苏见清:“她不喜拘束。对了齐师兄,方师兄。”


    两人齐齐看他,神情带着询问。


    苏见清:“我离山前劳烦胥师姐和成师妹替我照看云团,此次下山途中特意为她们带了谢礼,有劳二位替我转交。”


    齐岱不解,“等你回山时自己交给她们不就好了,给我们作甚?”


    考虑到两位师兄和师姐师妹的关系,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苏见清觉得,还是由他们转交比较好。


    方若望心思一转,笑道:“没准她们更喜欢由苏师弟当面交出这份谢礼。”


    苏见清微怔,颔首道:“好,那等我回山再亲自向胥师姐和成师妹道谢。”


    “不知云团如何了?”


    许久不见,苏见清心中惦念,也怕云团当真生气不理他了。


    “它好着呢。”


    齐岱哈哈笑,“胥师姐和佩兰成日去看它,那小东西整日吃好喝好,好不快活。”


    “那就好。”


    苏见清心中略松口气,又问起云团别的情况。


    齐岱说得起兴,方若望也不时插一句,一时间师兄弟三人分外和谐。


    谈话间,苏见清陡然察觉到一道窥探的目光,他蓦地偏头寻找,却不见可疑人。


    拧眉看了片刻,他暂且将此事放下,注意着蕴禾的情况,边分神和齐岱方若望说话。


    合欢宗地界。


    侍女十六侧目,恭声对容荌桃道:“圣女,他好敏锐。”


    容荌桃指尖绕着发丝,娇声娇气道:“这不证明他修为非凡,我眼光卓绝吗?”


    十六笑道:“是,还是圣女眼光好。不过,他竟然是伏渊弟子。”


    侍女十五:“看他与伏渊掌门的首席弟子坐在一处,想来身份应该不低。”


    “身份低的,怎能配得上我?”


    容荌桃吐息如兰,丢下发丝,单手托腮,目光几乎凝在苏见清身上,“去查查,他究竟是何人。”


    十六:“是。”


    ……


    每届群英会皆由桑若城城主主持。


    听着那城主在上头长篇大论,蕴禾支着脑袋打瞌睡,一个不慎睡了过去。


    “阿蕴姐姐,阿蕴姐姐,开始了!”


    耳畔曲江篱的声音犹如雷鸣,瞬间把蕴禾吵醒。


    她睁开朦胧睡眼。


    擂台上站了两人,一个剑修,一个刀修,剑光与刀光交织,在飞出擂台前,被无形结界化解。


    蕴禾百无聊赖地看着,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摆摆手对曲江篱道:“等遇到精彩的斗法再叫我。”


    话一说完,她支着脑袋继续睡。


    这觉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她总觉自己好像又做梦了。


    梦里有无数双沾染血水的手朝她伸来,成千上百道声音嗡声作响,吵得她头疼。


    下一瞬,仿佛又回到了观沧海客栈内的那张贝壳床上,身下柔软,身前火热。


    蕴禾烦得很,唰一下睁开眼。


    充斥火气的视线对上一双清澈鹿眼,它的主人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阿蕴姐姐怎么了,我正要叫你呢。”


    蕴禾缓了缓,强行压下复杂心绪,平心静气道:“怎么了?”


    “马上就到阿弃啦!”


    蕴禾往擂台上看去,果然见到巫弃的身影。


    和他斗法的是个金丹,巫弃的修为一显露,他面色虽有震撼,但依旧咬牙迎上。


    毫无疑问,这场比试巫弃获胜。


    场内呼声响起的瞬间,曲江篱拉住蕴禾的衣袖,激动道:“阿蕴姐姐,阿弃赢了,赢了!”


    蕴禾懒散拊掌,懒洋洋道:“急什么,这才第一场,越往后才越难呢。”


    曲江篱笑意不减,“我相信阿弃,他一定会获得魁首。”


    笑容微顿,她望向一步步走下擂台的巫弃。


    不,他必须要胜。


    浮岛之上,各大仙门的长老皆注意到了巫弃。


    典淮摇着扇子感慨,“这届群英会好苗子不少嘛,这才第一日,就出现了元婴修士。”


    隔壁浮岛上,万法仙宗的掌门眼睛一亮,“这小子是个法修,若是能走到最后,倒适合入我宗。”


    此届群英会,伏渊的掌门亲自护送弟子下山,其余仙门虽不知其意,但为了不被比下去,掌门们接连出山,导致此时的桑若城,化神巅峰的修士乃是往届最多。


    对面浮岛一名长老笑侃,“这小子是雷系灵根,你们万法仙宗的不是木系就是水系,引他入门,这不是让人劈嘛。”


    万法仙宗掌门吹胡子瞪眼,“我万法仙宗包容万物,雷系又如何,一样能收。”


    典淮摇头,“要我说啊,这小子适合入鸿鹄仙宗。”


    他笑看浮岛上端坐的一人,“流风仙尊,不也是雷系法修?”


    此话一出,各大仙门掌门长老纷纷应和,“是啊,流风仙尊也是雷系。”


    “流风仙尊剑法精妙,这术法更是出神入化,收这小子为徒,倒是他高攀了。”


    话题的主角流风仙尊一言不发。


    他端坐浮岛,一身玄衣,腰身玉带用金蝉丝线绣着云纹,衣上仙鹤引颈高鸣,一头白发半披在身后,面容俊美,气质沉肃。


    听见众人议论,流风仙尊睁眼,黑眸中似有金雷翻滚,电光似的锐眼盯着下方的巫弃。


    好似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有一瞬,他启唇,嗓音并不像端肃沉冷的外表,反而透着清风般的柔和。


    “待他能走到我面前再说。”


    无聊的蕴禾将这段话收入耳中,单手托腮,想起这位流风仙尊的身份。


    玄清域有两位顶梁柱,伏渊仙门的玄陵仙尊,鸿鹄仙宗的流风仙尊。这二人皆是大乘期修士,传言离渡劫只差一步之遥。


    这两人常年王不见王,至今还未在同一场合出现过,没想到他们并不像蕴禾想的势如水火,听典淮方才的话,双方关系竟然还不错?


    这倒是令蕴禾意外了。


    坐在苏见清身侧的方若望起身上擂台,典淮笑着鼓励,“胜负不必勉强,尽全力即可。”


    方若望拱手,“是,师尊。”


    有长老出声,“这是典淮掌门的弟子?”


    “不错。”


    “年纪轻轻便已结婴,掌门教导有方。”


    典淮摇着扇子,注视方若望的目光充满自豪,“都是我徒儿自己勤勉。”


    “不知玄陵仙尊的弟子可会出战?”


    典淮转向褚潇潇,口吻无奈,“这孩子刚结丹便急着参战,各位掌门长老,若是有弟子碰上她,下手可要轻些,姑娘家面皮薄,这要是回来向我哭诉,我可哄不好。”


    褚潇潇恼怒,“师叔,我才不会输了哭鼻子呢!”


    典淮宠溺点头,“好好好,咱们潇潇才不哭。”


    语气跟哄小孩似的,褚潇潇红着脸跺脚,“师叔!”


    众位掌门长老对视。


    出战的是玄陵仙尊极为疼爱的小弟子,那大弟子呢?


    阴影一样沉默坐着的苏见清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张扬的声音。


    “这劳什子群英会,你不参加?”


    苏见清微怔,下意识往蕴禾的方向看去。


    姑娘坐得歪七扭八,手上拿着灵果在啃,目光望着擂台,并未看他。


    苏见清嘴角微扬,在心中回:“不参加。”


    “为什么?”


    苏见清回:“师尊自幼教导,我修习剑术,是为了斩杀邪魔,护卫玄清安宁,不需要出风头得虚名。”


    蕴禾嗤笑一声,“全玄清域修士皆会参加的盛会,被说成是为了出风头,你师尊也挺有意思的。”


    苏见清抿唇,面色略有讪然。


    下一瞬,又听蕴禾问:“你的师兄弟们都去了,你看着他们,不羡慕吗?”


    她其实更想问,苏见清,你这么活着,不累吗?


    苏见清指尖一麻,心头漏了一拍。


    第66章


    羡慕吗?


    苏见清目光追随着擂台上的方若望。


    身为典淮的首席弟子,方若望天赋出众,无疑是伏渊最优秀的弟子之一。此刻的他手持长剑,从容面对对手,一手穿云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将对方打下擂台后,无数欢呼和掌声潮涌般向他涌去。


    方若望抬头一笑,恰好云层上有一缕金色阳光洒落,照耀在年轻剑修眉宇间,衬得向来沉稳的他罕见地显露一丝少年意气。


    在他身后,呐喊声与欢呼声不断。


    看着眼前此景,苏见清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为师兄高兴有之,羡慕有之……各种情绪糅杂,令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不羡慕。


    他对蕴禾轻轻笑笑,回道:“阿蕴姑娘,我不需要。”


    心道,这次或许又要惹阿蕴姑娘生气了。


    他总是如此无趣,不懂如何讨阿蕴姑娘欢心,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


    苏见清敛眸,眸底光芒暗淡。


    蕴禾一手支脸,盯着他看了许久。


    年轻剑修嘴角含着浅淡笑意,白衣似雪,清逸出尘。他安静地坐着,身后弟子如云,欣喜地谈论刚刚获胜的师兄,面上表情与有荣焉。


    他却似独坐高山,冰雪倾轧,将他与身后的热闹之景隔开。


    蕴禾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苏见清嘴角的笑极为碍眼,她淡淡收回目光,视线放在擂台上,再未回复一字。


    苏见清抿唇,掌心轻轻攥起。


    接下来的比试,他无心观看,眼角余光皆落在蕴禾身上,可见她安静认真观赛,不好打扰,憋着一腔复杂情绪,将目光虚虚落在擂台上。


    落日时分,桑若城主宣布今日的比赛结束。


    苏见清刚起身,典淮看见了,笑问:“见清,你那朋友今日可上擂台了?”


    苏见清一整日的心思都在蕴禾身上,何曾注意到别的?好在他记性好,勉强从记忆里调出巫弃上台的画面,回道:“上了。”


    典淮:“是哪一个,你怎的不给师叔指一指?”


    “是巫弃。”


    “他啊。”


    典淮恍然大悟。


    一个雷灵根的法修,凭借自己修习到元婴,这般天赋,难怪向来独来独往的见清能与之相交。


    “他天赋不错,在此次群英会中,或许能取得不错的名次。”


    苏见清心不在焉地听着,余光一转,已不见蕴禾的身影。


    他略微心慌,打断典淮的喋喋不休,“师叔,弟子要去寻巫道友,明日一早再归。”


    “诶。”


    典淮眼睁睁看着苏见清从面前御剑离开。


    他皱眉,狐疑道:“去见友人,用得着这般着急?”


    方若望和齐岱走近,后者拼命给前者挤眼睛使眼色。


    嗨呀,这个苏师弟,就算要去见阿蕴姑娘,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没想到这铁树一朝开花,竟然噼里啪啦的。


    方若望没给齐岱一个眼风,笑道:“师尊莫急,苏师弟好不容易才有相交之人,这知己之间自是有说不完的话,等回到伏渊,苏师弟和巫道友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自然得趁着这段时日好好相处。”


    典淮一想,“也是。”


    “今日那巫弃可谓是一鸣惊人,望儿,你可有压力?”


    方若望轻轻一笑,“弟子不惧不怯,赢了,自是给师尊与伏渊争光,但若是输了,也不过是漫漫仙途中的一次历练。”


    典淮哈哈大笑,欣慰拍着方若望的肩,“不错,如此心性,不愧是我典淮的弟子。”


    他揽着方若望离开,“咱们当掌门的,心态要稳,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慌。至于打打杀杀的,那不是还有你师伯和师弟在嘛……”


    齐岱对方若望举起大拇指,乐颠颠跟上去。


    ……


    苏见清一路追回客栈,见曲江篱和巫弃正往楼上走,急忙跟上去。


    不见蕴禾的身影,他略显慌乱问:“曲姑娘,阿蕴姑娘呢?”


    曲江篱:“今日一结束,阿蕴姐姐就离开了。”


    苏见清:“她可有说去了何处?”


    “不知道诶。”


    曲江篱耸肩,疑惑问:“阿蕴姐姐没告诉你吗?”


    话音方落,肩膀忽然被拍一下,她回头,只见巫弃给她使了个眼色。


    曲江篱去看苏见清,福灵心至。


    她鼓起脸,“苏公子,你是不是惹阿蕴姐姐生气了?”


    苏见清沉默下去。


    阿蕴姑娘自由率性,自是看不惯他的言不由衷,道貌岸然。


    曲江篱点点苏见清的肩膀,“你看看,你又沉默了,你要是每次遇到问题都不开口,不怪阿蕴姐姐生你气。”


    “苏公子啊。”


    曲江篱语重心长道:“这该怎么追女孩子,你还得多学学。”


    “曲姑娘,你误会了。”苏见清忍不住开口,“我和阿蕴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嗨呀。”


    曲江篱摆手,笑容促狭,“苏公子,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你什么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


    苏见清一怔。


    曲江篱:“好啦好啦,阿蕴姐姐虽然没告诉我她去了哪儿,但她离开前特意说她去了城外。阿蕴姐姐想去哪儿何必与我说?我看她这是算准了你会追上来,故意告诉你呢。”


    姑娘圆圆鹿眼繁星闪烁,挥手对他鼓励笑道:“苏公子,你快去罢。”


    曲江篱的话在苏见清耳边落下,他本该反驳的,可一得知蕴禾的下落,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匆匆道:“多谢曲姑娘。”


    尾音落下,人已朝着客栈外奔去。


    曲江篱对着苏见清的背影笑眯眯招手,“不客气。”


    巫弃无奈,“你怎么这么操心别人的事。”


    “阿蕴姐姐才不算别人。”


    不知想到什么,曲江篱嘿嘿直乐,“再说了,这种情情爱爱的,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


    巫弃笑容无奈,片刻后,他嘴角笑意渐渐落下,凝视曲江篱满含笑容的侧脸。


    只是别人的有意思吗?


    恰在这时,曲江篱转过身来,挽住巫弃胳膊,笑盈盈道:“好啦,你快去歇息吧,明日还得上擂台呢。”


    巫弃心中一暖,顺着她的力道上楼。


    “好。”


    也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群英会。


    等过了这关再说。


    转身时余光瞥过窗外,巫弃眸色瞬间暗沉。


    ……


    暮色四合,天空逐渐变为黛青色。


    今夜无月也无星,偶有夜风吹来云朵,零零散散地散布在夜幕之中。忽有一道灵光仿佛流星划过,将漆黑夜空一分为二。


    灵光坠落,苏见清收起长虹,目光细细从周围扫过,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看不见尽头的草叶如涛涛波浪随风摇曳,四周空寂无人,不见蕴禾。


    苏见清眉头微皱。


    一路上分明还能感受到阿蕴姑娘的气息,为何到此处就断了?


    白色衣摆拂过草叶,苏见清向前寻找。


    “阿蕴姑娘,你在这儿吗?”


    “阿蕴姑娘?”


    一只萤虫从草丛中飞出,停留在苏见清面前。


    剑修微怔,迟疑道:“这是何意?”


    萤虫无法开口,荧荧绿光闪烁,挥动翅膀飞走。


    苏见清见状急忙跟上。


    无数只萤虫飞出草丛,簇拥在他身边,剑修抬头,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荧光相织成海,绿海之上,青色翎羽上有灵光倾泻,仿佛无数片青光闪烁的羽毛簌簌而落。


    青羽之上半卧着一道身影。


    姑娘穿着绿色广袖留仙裙,一手支着脑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如白瓷细腻的藕臂。黑发被盘成髻,翠玉竹簪斜插而入,唯留一绺白发散落在肩。


    双耳毫无一物,修长脖颈上戴青珠,花瓣般的裙摆铺陈开,一半垂落在空中。


    她抬起头,目光如蜻蜓点水,轻轻落在苏见清身上。


    “你来了。”


    恰有一只萤虫从她眼前飞过,荧光一闪而过,沉得姑娘眉眼清幽沉寂,深邃神秘。


    苏见清许久才往前挪动一步,轻声问:“阿蕴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无聊,准备给自己找点乐子。”


    蕴禾歪着脑袋,目光紧盯着苏见清不放。


    苏见清微怔,“乐子?”


    “是啊。”


    蕴禾忽然收手,直起身子,双腿交叠而坐。食指一勾,只只一手大小的小草人从青羽上跳下去。


    这些小草人并无五官,四肢灵活,转眼间就围绕在苏见清身旁。


    蕴禾两指捻起一只小草人的脑袋,将之送到苏见清身边,声线懒散,“把你的神识放进去。”


    看这态度,阿蕴姑娘没生气?


    苏见清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抽出一缕神识放入草人中。


    下一刻,眼前巨大草叶摇摆,他仿佛化身成为一只草人。


    蕴禾噗嗤一笑。


    那草人分明依旧并无五官表情,可她好似瞧见了苏见清此刻懵懂的神色。


    袖子挥动,苏见清的身体被一股轻柔的微风扶住,慢慢落到草坪上。与此同时,一方草叶织成的擂台从小草人苏见清的脚下升起,将他托举到半空。


    一只小草人跳上擂台,手中持刀,对苏见清做出攻击的姿势。


    苏见清心中略有所感,却不可置信般抬头向蕴禾求证,“阿、阿蕴姑娘,这是……”


    蕴禾翘起腿,两手往后撑住青羽,姿态随意又霸气四溢。


    她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地注视擂台上的小草人苏见清,语调平淡,“我说了,无聊找乐子啊。”


    忽地弯眼一笑,蕴禾抬眉,“我这人天生反骨,最爱与人对着干。你不是不需要群英会,不需要擂台吗?我偏要给你造一台。”


    姑娘抬手,指着遍地小草人,语气傲然,“这些草人里有我部分神识,里面记录了今日擂台上所有人的招式,我要你和它们对战,你什么时候将它们全部打败,我什么时候把你的神识放出来。”


    什么需不需要的,这人分明就想上,却偏偏要压抑自己。


    他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一时半会儿的改不了,但没事,胜利的欢呼和掌声,她给他。


    第67章


    苏见清仿佛听见了她的话,又仿佛没听见,整个小草人一动不动怔愣在原地,仿佛连神魂都被抽走了。


    “喂!”


    蕴禾不满,直起身子质问:“你怎么还不动。”


    一瞬间,他似从百里高空回到人间,可他无暇顾及其他,只看得见眼前一人。


    她的喜怒嗔痴在他眼里,便是人间百景。


    蕴禾愠怒的神色在眼中逐渐清晰,苏见清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阿蕴姑娘,我手中无剑……”


    蕴禾面色一滞。


    哦,她把这事忘了。


    食指在空中一划,一根草叶腾空而起,飞到苏见清面前,她努嘴,“喏,你的长虹。”


    小草人苏见清将“长虹”握住,正好对面的草人已对他发起攻势,苏见清立即持剑反击。


    草叶编织的擂台上,两个小草人打得你来我往,有来有回。


    蕴禾支起下巴,嘴角隐隐含笑望着这一幕。


    小草人苏见清脸上分明没有五官,她却仿佛透过它,看清属于苏见清的脸,和今日擂台上的方若望一样,神采飞扬,意气轩昂。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青羽上,手腕上灵光一闪,一方小桌飘浮在半空,上头放着瓜果点心和茶水。


    悠哉悠哉吃着果子喝着小酒,蕴禾兴致勃勃看小草人苏见清比试。


    他每赢一个小草人,擂台下便有无数个小草人举着双手欢呼。


    这是属于苏见清一个人的荣光。


    最终,小草人承受不住苏见清庞大的神识,砰一下裂开。


    下一刻,苏见清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再一睁眼,只见上百个小草人同一时间破碎,草屑如萤虫般遍布天空,绿色灵光飘飘荡荡从空中飘落,撒在他发间、肩上。


    “苏见清。”


    姑娘磁性慵懒的嗓音唤他。


    苏见清抬眸。


    蕴禾的眸光仿佛比灵光更加耀眼,她略一颔首,掌中酒杯向苏见清飞去,指腹触碰到温润杯壁的瞬间,含着笑意的嗓音落下。


    “恭喜你,获得了今日魁首。”


    风卷起袍角,将姑娘眉间吹得格外温柔。


    苏见清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高过一声,仿佛在无声诉说一件事。


    一件既定的事实。


    长睫轻轻掀起,他举杯,嘴角笑意温柔和缓,轻声道:“今夜我心甚喜,谢谢你,阿蕴姑娘。”


    剑修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蕴禾怔怔望着他的笑,似在出神。


    片刻后,她略显狼狈偏头,给自己斟一杯酒,用笑容掩饰一瞬的失常。


    “不客气。”


    ……


    回去路上,蕴禾一直在想苏见清那个笑,直到走到客房门前,她依旧没能从那笑中缓神。


    “阿蕴姑娘。”


    蕴禾回头。


    苏见清站在隔壁,眸色清湛,“明日见。”


    蕴禾摆手,“明日见。”


    手刚放在门扉上,又听苏见清匆匆道:“明日我依旧要回师门,阿蕴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


    蕴禾回头,正巧看见剑修偏过脸去,露在面前的耳尖微微泛红。


    她心中莫名舒畅,笑盈盈道:“我想吃在观沧海时你做的鱼蟹,鱼要红烧,蟹要清蒸。”


    “好。”苏见清点头,“我记下了。”


    话已至此,两人合该各自回屋,但奇的是谁也没动,就这么面对面看着对方。


    蕴禾的目光坦然直率,苏见清率先招架不住,“我、我先回屋了。阿蕴姑娘明日见。”


    话落,他逃窜般推门而入。


    蕴禾看着他消失在门内,心情极好地回到房间。


    二人走后,隔壁房门忽然推开一条缝,探出半个小脑袋,学着苏见清方才的语气道:“阿蕴姑娘明日见。”


    巫弃屈指在她头顶敲一下,“别调皮。”


    “哎哟。”


    曲江篱捂住脑袋,也不生气,小鹿眼里全是笑意,乐呵呵道:“苏公子可真容易害羞。方才阿蕴姐姐居然忍住没扑上去。”


    巫弃无奈,“胡说什么呢。”


    曲江篱推他胸膛,“哎呀,你不懂,你还是快去修炼吧。”


    巫弃:“往后不准再看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小姑娘噘嘴不满,“阿弃你真啰嗦。”


    房门关上,二人的声音逐渐消失。


    门后,蕴禾哼一声,“乱七八糟说什么呢,谁会扑上去?”


    说得她跟个色中饿鬼似的。


    蕴禾转身,裙角在空中一扬,如花瓣落下。


    她往床榻走去,施施然躺上去。


    ……


    “今夜我心甚喜。”


    剑修抬头,笑意如月下昙华,清雅绝美,转瞬即逝。


    “阿蕴姑娘,谢谢你……”


    蕴禾问他,“你要怎么谢我?”


    苏见清反问:“阿蕴姑娘希望我怎么谢?”


    蕴禾心中一动,忽然朝他靠近,温热指腹触上剑修耳垂,蜻蜓点水一碰。


    在她的注视下,白皙耳垂迅速漫上红意,如天际朝霞瑰丽绚烂。


    蕴禾心满意足勾唇,杏眼内皆是笑意,“用你来谢我如何?”


    红晕肉眼可见攀上脸颊,苏见清整个人仿佛都要熟透了,清湛凤眸蒙上一层羞怯水雾,侧眸避开蕴禾直愣愣的视线,唇瓣张阖,低声说着什么。


    蕴禾没听清,凑上去问:“你说什么?”


    青竹香气蔓延,幽幽扑进鼻尖,她听见苏见清小声嗫喏,“……好。”


    ……


    蕴禾猛地睁开眼。


    双目一厉,从储物手链中揪出一物,望着掌心遍布七彩灵蕴的牡丹,她咬牙切齿,“原来一直都是你在搞鬼。”


    她怎么忘了,加春的本体,是五蕴牡丹!


    佛家有五蕴,色、受、想、行、识。当初加春曾说,这牡丹内包含五蕴,如何用,只能拥有者自行摸索。


    想到从观沧海到桑若城做的那些梦,蕴禾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她激发了受蕴。


    她对苏见清,生了欲。


    蕴禾盯着手心雍容华贵的牡丹,恨得牙根痒痒,“混账东西,你居然……”


    话音顿住,她无奈长出一口气。


    这东西只是诱发她做梦的因素,归根究底,源头还是在她。


    倘若她不对苏见清生出欲,自然不会做这梦。


    蕴禾沉下脸。


    怎么能是苏见清呢?


    他们身上可还有同生咒呢。


    这要是一个不慎,苏见清没了命,那她不就完了?


    不对不对,有她在,苏见清怎么会没命?


    短短几息,蕴禾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就是对苏见清起了心思。


    收起牡丹,蕴禾单手托腮。她这人护短,属于她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都要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离开妖域的时日够长了,后饶所说的荒山,她需得亲自去一趟。


    回去之事需得开始计划。


    就是苏见清,他这么固执,如何才能把他带回妖域呢?


    思考了一个晚上,蕴禾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决定了,要是苏见清执意不从,到时直接把人打晕带回去。


    别的先不管,这人必须得在她跟前。


    打定主意,蕴禾安心睡去。


    晚上睡的时辰不够,曲江篱来敲门时,她险些没醒过来。


    “阿蕴姐姐,阿蕴姐姐起了吗?咱们快迟到啦。”


    “阿蕴姐姐,苏公子给你做了早膳,你不起来吃两口吗?”


    这小东西喋喋不休地叫着,吵得蕴禾心烦,艰难从床上翻身而起。


    打开门,一个木盒立即出现在面前,曲江篱含着笑的声音从后边传出,“还得是苏公子啊,一听他的名字,阿蕴姐姐立马就起了。”


    蕴禾翻白眼,“我是被你吵醒的好嘛。”


    曲江篱嘿嘿笑两声,一手拎着木盒,一手挽住蕴禾臂弯,带着她往楼下走,“对不住对不住,阿蕴姐姐我错了,我请你吃早膳!”


    蕴禾:“我有早膳。”


    曲江篱:“那不是在我手上嘛,我给阿蕴姐姐的,也算是我请你啦!”


    蕴禾:“……歪理。”


    “阿蕴姐姐就说认不认。”


    “认认认,赶紧吃完走人。”


    两人吃完早膳往城中而去。


    他们来得比较晚,擂台外早已人山人海,浮岛上坐满了人,哄闹声不断。


    好在先行一步的巫弃早已准备了三个位置,见曲江篱和蕴禾来了,忙招手朝二人示意。


    落座后,蕴禾漫不经心朝伏渊的浮岛看去。


    那头的苏见清似有所感,正好回望过来。


    蕴禾一手支颐,目光上上下下将苏见清端详一通,满意点头。


    生得这般模样,不怪她起意。


    苏见清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微微垂睫,露出耳尖薄红。


    蕴禾勾唇一笑,收回视线,复又看向擂台。


    与昨日相较,此刻的她多了几分认真。


    之后几日,蕴禾夜夜带苏见清出城。她在月色下欣赏小草人苏见清比试,眉宇间皆是惬意。


    回城路上看着苏见清面上淡笑,那句要不要跟她回妖域的话一时间问不出口。


    蕴禾心道,还是等群英会结束吧。


    结束之后,她再问他。


    群英会一共七日,眨眼之间,最后一日已至。


    曲江篱一早就拉了蕴禾起来,紧张又期待,“今日就是最后一日了,希望阿弃能获得魁首。”


    蕴禾看她一眼,“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当然啦。”


    曲江篱弯眼,“我们千里迢迢来这儿,就是为了让阿弃赢的。”


    蕴禾略一挑眉,直觉这其中还有别的事。


    不过她向来不多管闲事,闻言没说什么,和曲江篱一道观赛。


    在浮岛上落座,蕴禾下意识往苏见清的方向看去,却见他拧着眉头,似在为难纠结。


    蕴禾传音:你今个儿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苏见清眸光亮起,回道:方师兄和巫道友都进了前五,今日他们很可能会遇上。


    蕴禾:遇上怎么了,又不是你和他们比。赢的该赢,输的该输,胜负都是常有的事,一场比试而已,有什么可为难的。


    她补充一句,但我不一样,无论何时,我只会赢。


    苏见清失笑,嗯,我知道,阿蕴姑娘最是厉害。


    蕴禾眉眼舒展,懒懒回复,算你识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身侧的曲江篱忽然攥住她的衣袖,紧张道:“阿蕴姐姐,这是最后一场了,阿弃一定能赢,对吧?”


    蕴禾往下一瞥,看清巫弃对面之人时,心里很轻地哦豁一声。


    还真是方若望。


    第68章


    这是最后一场比试,胜利之人,则是本次群英会的魁首,有权拜入仙尊门下。


    巫弃的目光从最上方的浮岛上掠过,手心微微合拢,轻轻攥住。


    对对面之人颔首,“请。”


    方若望手持佩剑,面上笑意微散,略显凝重道:“道友请。”


    二人礼貌致意,目光相对一瞬,同一时间出手!


    巫弃身法形如鬼魅,轨迹难辨,似一道紫雷奔腾。


    与温润平和的外表相反,方若望乃是火系灵根,他的佩剑名唤灵炎,灵剑出鞘时带起一阵耀眼灵火。伏渊的穿云剑法在他手中,不似苏见清的飘逸轻灵,自在如风,反而带着山岳般的厚重。


    剑气带动灵力,如高山倾覆,朝巫弃压去!


    二人皆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巫弃修为虽略高于方若望,但方若望乃是剑修,越战越勇。


    一时间,擂台上雷光与剑气交织,若非有结界相护,这方天地想必早已是天翻地覆。


    身侧的曲江篱紧张地攥住拳头,目光紧盯擂台上看不清身形的巫弃,在心里小声加油打气。


    阿弃,一定要赢啊。


    蕴禾倒是没什么感觉,这群英会在她看来就跟小打小闹似的,对所谓魁首的奖励也无感,斜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观看这场斗法。


    视线一转,苏见清虽然不如曲江篱紧张,视线却始终落在擂台上。


    她传音过去:你觉得谁会赢?


    苏见清微怔后老实摇头,我也不知。


    蕴禾换个问法:那你希望谁能赢?


    苏见清:无论是方师兄还是巫道友,我都为之心喜。


    蕴禾对这句和稀泥的话冷嗤一声,眼珠一转,传音道:咱们打个赌如何?


    苏见清:什么赌?


    蕴禾:就赌他们俩谁能赢,输的人需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不等苏见清应声,她率先道:我赌巫弃能赢。


    苏见清无奈,那我压方师兄。


    蕴禾勾唇,直勾勾地望着浮岛上端坐的剑修: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苏见清:好。


    擂台上两人身影快如闪电,修为低下的修士,根本看不清两人的招式。


    蕴禾一手支颐,气定神闲地望着这场斗法。


    从苏见清应下这个赌约的时候,他就输定了。


    浮岛上。


    万法仙宗的掌门摸着胡须,“典淮掌门觉得,谁会获胜?”


    典淮老神在在,面上带笑,“无论是谁获胜,都是咱们玄清域的人才。”


    另一名长老道:“典淮掌门心性倒是好。”


    典淮嘴角笑意漫上苦意,“这心态若是不平,如何能做一宗掌门?这门内大大小小的事数不胜数,要是件件都计较,我这掌门怕是早就做到头了。”


    另一名掌门附和,“典淮掌门说得是,这宗门里的年轻弟子,可真是一代……”


    几位掌门就门内之事展开探讨,典淮身后,褚潇潇垂头不语,嘴唇紧抿。


    她不过刚入金丹,境界不稳,早在前几日就被淘汰了。


    伍宏志坐在她身边,小声安抚,“潇潇,你还年轻,这次成绩不佳,咱们十年后再战就是,到时你一定能获得魁首。”


    褚潇潇咬住下唇,“真的吗?”


    伍宏志诚恳道:“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褚潇潇不由偏头去看坐在另一侧的苏见清。


    他安静坐在原地,目色沉静,面上似乎并没有遗憾。


    不知为何,褚潇潇心里忽然钻出一个念头,幸好师兄不上场。


    意识到这点,她忽地心生羞愧,狼狈地偏过头去。


    擂台上,方若望挽了个剑花,暂时收手。


    一道紫雷钻进巫弃掌心,他面色微凝。


    四目相对,方若望笑道:“巫道友,咱们一招定胜负如何?”


    巫弃拧眉,“你知道我?”


    方若望失笑,“这几日巫道友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今日与巫道友一战,是我的荣幸。”


    巫弃不动声色,“说得再好听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动手吧。”


    话落,他双臂挥动间灵气聚拢,十指翻飞,一个圆形法阵逐渐在身后成型,道道紫光闪烁,紫雷霍地向方若望奔去。


    方若望未显惧意,灵炎剑身一震,清越剑鸣响彻半空。浩瀚灵火在身后燃起,他使出穿云剑法,毫不畏惧向前迎击。


    剑气迎上紫雷,“轰隆”一声,擂台震荡,余波往四周散去,被无形结界消弭。


    擂台被紫雷与灵火笼罩,看不清两人的身影。


    曲江篱屏住呼吸,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头顶被紫光笼罩,方若望手持灵炎,看向对面的巫弃。


    年轻修士生得极美,冷昳秾丽,郎艳独绝。然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却是一派冰冷,桃花眼内盛满一往无前的坚定。


    仿佛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他身后数道紫雷穿梭,如蛇如龙,咆哮着朝方若望俯冲而来!


    方若望手拿灵炎正要反击,眨眼间紫雷已奔至身前,他一个恍神,雷光仿佛一条张开巨口的紫龙,凶神恶煞朝他一口咬下。


    雷光在他眼前不断变换,一会儿是紫龙,一会儿是巫弃坚定的目光。


    电光触碰到他的瞬间,方若望手掌一颤,猛地闭眼,手持灵炎一剑劈砍而下。


    “穿云第五式,随心。”


    灵炎灵光大爆,如烈阳般引人刺目。对面的紫雷不甘示弱,两道能量毫不畏惧相撞,“砰——”地爆开。


    擂台震荡,结界不稳,典淮笑意敛下,一把剑从袖中飞出,将从擂台溢出的能量全部绞碎。


    过了许久,灵火与紫光一同散去,两道人影逐渐显现在人前。


    各浮岛上传来人语。


    “谁赢了?”


    “是伏渊的方若望,还是那名叫巫弃的散修?”


    曲江篱同样紧张地盯着擂台。


    蕴禾只往下看一眼便收回视线,悠悠品茶。


    擂台上,方若望忽地往后退一步,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


    片刻后,浮岛上爆发欢呼。


    “巫弃!是巫弃赢了!”


    “阿弃赢了!”


    曲江篱喜极而涕,抱着蕴禾狂喜,“阿蕴姐姐,阿弃赢了,他做到了,赢了!”


    蕴禾被她晃得头晕,无奈道:“我知道,知道了。”


    等曲江篱稍微冷静一些,她抬头看向伏渊方向,向苏见清传音:我赢了。


    苏见清捕捉到蕴禾的身影,嗯,恭喜阿蕴姑娘。


    听到这句话,蕴禾心情格外舒畅,优哉游哉喝了口茶。视线不经意从方若望身上掠过,她惊讶地轻咦一声。


    他好像要突破了。


    下方,方若望擦去嘴角鲜血,嘴角含笑,对巫弃真诚道:“多谢巫道友,恭喜你。”


    巫弃似有所觉,“同喜。”


    方若望笑了笑,对他略一颔首,御剑飞回伏渊浮岛。


    典淮第一时间问道:“没事吧?”


    方若望摇头,“师尊,我没事。”


    他笑意爽朗,“我输了。”


    典淮嗐一声,“不过是输了一场比试,你的感悟才是最重要的。”


    拍拍方若望的肩头,他道:“这次回去就闭关吧,要不了两三月,我伏渊又会增加一名元婴弟子。”


    方若望笑容夹带欣喜,“是。”


    他下去后,齐岱率先迎上来,“可以啊方师弟,这次得个第二,下次定能得个第一。”


    方若望:“群英会下次举办在十年后,怎么,师兄不信我能在十年内晋升化神?”


    “嚯,有志气。”


    齐岱朝他举起大拇指,“信,我当然信。”


    方若望失笑,转眼对上苏见清的目光,温声道:“苏师弟不必担心,我的伤无碍。”


    苏见清浅浅勾唇,“恭喜方师兄。”


    方若望笑着入座,吃下一颗回灵丹,一边调息,一边看擂台上的巫弃。


    桑若城主宣布,“本次群英会的魁首,散修巫弃!”


    “巫弃!巫弃!”


    “巫道友,好样的!”


    曲江篱激动得险些蹦起来,高声嘶吼,“阿弃!你做到了!你是最最最厉害的法修!”


    欢呼声仿佛潮涌,从四面八方涌来,巫弃却只能听到曲江篱一个人的声音。


    他抬头,对上姑娘兴奋的小脸,嘴角勾起一抹笑。


    笑意令他那张昳丽面容越发光彩照人,浮岛上空,姑娘们的尖叫声几乎要撕破天际。


    “巫道友!巫道友!”


    “巫弃。”


    空中忽然响起典淮的声音,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嗓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作为本次群英会的魁首,你可自由选择一仙门加入。”


    巫弃嘴角笑容落下,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眸色一点点暗沉。


    见他不语,万法仙门的掌门忍不住道:“我万法仙门修习万千法术,正好与你相配,你可愿入我宗门?”


    “掌门见谅,巫弃无意拜入门下。”


    巫弃躬身行礼。


    万法仙门掌门面色失望,依旧不死心,“当真不入?你若拜我门下,从今往后,你便是万法仙门下一任掌门。”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万法仙门在玄清域也是一方巨擘,没想到掌门竟然愿意将继承人的位置交给一届散修。一时间,无数道羡慕的目光袭向巫弃。


    巫弃坚定道:“抱歉,辜负了掌门好意。”


    万法仙门掌门失望一叹,酸溜溜地想,也不知这小子想拜入何家门下。


    下一瞬,便听巫弃道:“诸位掌门,巫弃无意拜入任何仙门,我可否请一人答应我一个条件?”


    典淮:“哦?是何条件。”


    巫弃抬头,目光直直落在某处,“流风仙尊。”


    浮岛之上,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落在闭目养神的流风仙尊身上。


    万法仙门掌门不免嫉妒地想,怪不得看不上他,原来是看上了这位。


    处于焦点的流风仙尊缓缓睁眼,目光淡淡落在下首小小法修身上,如风般轻柔的嗓音落下,“你要本尊答应你什么条件?”


    巫弃眸色骤冷,“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绝灵脉,自废修为。”


    第69章


    众人哗然。


    “这巫弃在说什么?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让流风仙尊自绝灵脉?”


    “他是不是疯了?”


    “得了个魁首就敢挑衅仙尊,这巫弃也太狂了。”


    蕴禾也在想巫弃是不是疯了,转头问曲江篱,“他说真的?”


    曲江篱一个劲点头,目光担忧又骄傲,“是,阿弃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蕴禾拧眉,看看巫弃,又看看浮岛上的流风仙尊。


    巫弃和这什么流风有仇?他们二人怎么会扯上关系?


    站在擂台上的巫弃无畏抬头,目光穿越浮岛,直直落在流风仙尊身上,挑衅道:“怎么,你不敢?”


    “仙尊不可!您乃玄清域的顶梁柱,怎么能因一狂妄小儿废弃修为!”


    鸿鹄仙宗的掌门急道。


    “是啊,仙尊万万不可,这巫弃如此狂妄,断不能应他。”


    其余掌门长老纷纷劝说。


    典淮靠坐在椅背上,摇着羽扇拧眉不语,余光一直在巫弃和流风仙尊身上打转,视线定格在二人的眼上,他蓦地一顿,仿佛察觉到什么,眼里闪过不可置信的神光。


    听着周围劝说,流风仙尊不置一词。


    他安静看向巫弃,语调依旧轻柔舒缓,“你可否告诉我,为何要我自绝灵脉?”


    巫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地一下笑出声,眼中冷意如有实质,似冰锥射向流风。


    “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流风拧眉不语,似是不解。


    见状,巫弃双拳紧攥,涛涛怒火将他的理智掩埋,“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脖颈上青筋直跳,他仰天怒声,“我娘名唤巫涵!”


    巫涵两个字一出,流风瞳孔震颤,夹带紫光的眸底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仿佛下一瞬就会破土而出。


    “巫涵是谁?她和流风仙尊是何关系?”


    周围窃窃私语。


    听着这话,巫弃胸前剧烈起伏,怒视流风,“今日,你敢告诉世人,*你和巫涵是何关系吗?”


    流风怔忪不语,指尖微微一颤。


    巫弃冷笑,“你不敢说,我敢!”


    “巫涵,是你鸿鹄仙宗高高在上的流风仙尊,相识于微末的结发妻子。”


    “什么?!”


    四周修士震惊。


    “流风仙尊居然有妻子?他、他……”


    另一人接话,“他不是修的无情道吗?”


    “巫弃说他娘是巫涵,那他、他和流风仙尊岂不是……”


    “同样的雷系灵根,同样天赋异禀,这……”


    蕴禾显然也被这个消息震住了,拉着曲江篱问:“那劳什子流风仙尊,当真是巫弃的亲生父亲?”


    曲江篱双眼含泪,重重点头,她一眼不眨地看着巫弃,低声道:“是。”


    蕴禾眉头拧起,隔空与苏见清对视。


    那今日可就不好收场了。


    浮岛上,鸿鹄仙宗的曾长老惊骇不已,噌一下站起。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指责道:“你的意思是,仙尊乃是你生父?”


    巫弃下颌绷直,并未答话。


    曾长老冷笑,“你既是仙尊之子,便是我鸿鹄仙宗的少主,可你既知身份,为何不来认亲,反而要来闯这群英会,当着众仙门的面,要仙尊自废修为?”


    曾长老重重一喝,“为人子,不忠不孝,你是何居心?!”


    巫弃冷冷掀唇,“当然是因为他不配。流风,你还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流风迟钝地垂下头,凝视下方的年轻修士。


    他仰着头,那张继承了母亲的瑰丽秾艳面容上覆着冷霜,看向他的目光冷锐又憎恶。


    “当年,你本修无情道,却遇见了我的母亲破了道心。你背着师门与她结为夫妻,倒也算过了几年夫妻恩爱的日子。”


    “可你久久不归,引起师门怀疑,急召你回宗。你听从师命,丢下我娘离开,却不知她那时已有身孕。”


    “之后几年,你继续做你的仙门魁首,除魔卫道,声名大噪。可你的修为却停滞不前,久不突破,就在这时,你终于想起了那个坏你道心的无辜女子。”


    阳光刺在巫弃眼中,引起阵阵刺痛。


    他握着拳,用尽全身力气,艰难道:“于是,你回到阔别多年的家,在她欣喜不已迎接自己夫君时,亲手杀了她。”


    巫弃永远记得那日。


    他意外遇见江篱,带着江篱和她族中长辈回家,正要欣喜地告诉娘亲,他交到了新朋友。


    可推开门,见到的却是被一剑穿心的母亲。鲜血从她的胸膛内淌出,眼泪与血泪交融,她面朝大门,艰难张唇让他快走。


    单手持剑的人转过头来,那一瞬间,巫弃目眦欲裂。


    那张脸是母亲无数次描绘过的,属于他父亲的脸。


    无数次,她拿着父亲的画像,在他面前诉说二人相识的点点滴滴。她说,父亲称赞她的眉生得极好,多次持笔为她描眉。


    可现在,那只替她描眉的手,却亲手将剑送入她体内。


    那张曾经温柔无比的面容寒冷如冰,双目猩红,面目可憎。


    若非江篱的长辈及时隐去他的身形,巫弃想,或许他也会死在那一日。


    那日流风离开后,他埋葬了母亲的尸体,在她墓前跪了三天三夜。


    弃姓弃名弃骨血,随母姓,取字“弃”,自那以后,这世上多了个为复仇而活的巫弃。


    母亲临死前的面容在眼前浮现,巫弃神色狠戾,“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流风,我只让你自绝灵脉,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怎么,你们鸿鹄仙宗的流风仙尊敢做不敢当,不敢应下我这个请求吗?”


    四周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看向流风。


    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眸内红意翻涌,脑中作痛。


    脑海深处浮现出一道尘封已久的身影,身着红衣的姑娘笑盈盈看着他,轻声唤道:“流风。”


    “流风。”


    “流风。”


    “流风……”


    流风怔怔看着掌心,刺眼阳光照射而下,他避了避,眼角泛起一点晶莹。


    “仙尊!”


    曾长老急声道:“您不能答应。”


    眼里翻涌的红意骤然定格,流风抬头,安静看着下首神色憎恶的年轻人。


    嘴唇轻轻阖动,半晌,他轻声应:“好,我答应你。”


    最后再看巫弃一眼,他霍然抬手,十八道灵印从掌心飞出,霎那间钻入体内,震碎他所有灵脉。


    “咔嚓——”


    他听见灵脉破碎的声音,也听见一道愤怒的呐喊声。


    “仙尊!”


    流风呕出一口血,虚弱倒下。


    曾长老惊怒交加,急急奔来将他扶住,愤怒冷戾的目光看向巫弃,“逼迫亲父至此,你满意了?!”


    巫弃仰天大笑,“满意,满意,我满意极了!”


    他霍地抬手,指尖灵气割破手腕,鲜血奔涌而出,如细雨淅沥,掉落在地。


    一下失了半身精血,巫弃软倒在地。


    “阿弃!”


    曲江篱从浮岛上一跃而下,取出灵药,一个劲往他嘴里塞,双眼含泪心疼道:“快吃,快吃下去啊。”


    巫弃嘴唇泛白,艰难吞咽。


    他红着眼看向流风,“弃姓还血,从此以后,我巫弃与你再无干系。你最好一辈子龟缩在鸿鹄仙宗,否则来日见你,我必定亲手取你性命,告慰亡母英灵。”


    说完,不再去看流风的表情,巫弃握住曲江篱的手,咬牙道:“走!”


    曲江篱抹掉眼泪,将他搀扶起身。


    两人往外走一步,身后忽然响起压抑的怒音。


    “今日你们谁都别想走!”


    曾长老忽然发难,沉着脸道:“将这小子抓住,用他的灵脉填补仙尊的。”


    流风惊怒,温和的嗓音失了调,“住手!”


    可惜无人听他所言,鸿鹄仙宗三位化神长老齐齐出手,一道又一道法印亮起,滚滚海浪,熊熊火焰,黑色雷光三者交织,密不透风朝巫弃和曲江篱压去!


    流风大吼,“给本尊住手!”


    声音淹没在滚滚雷鸣中。


    半边天空亮起,法印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逼近,灵光照在巫弃苍白的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曲江篱愤而转身,怒喝道:“无耻人族,欺人太甚!”


    巫弃大惊,“江篱不要!”


    愤怒中的曲江篱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双手结印,冰蓝色光芒自她身上升起,虚影浮现在身后,随着灵光散去,逐渐化为一道神圣兽影。


    它朝天大吼,嘹亮悠远的嗓音仿佛来自上古,将天空密密匝匝的法印全部掀翻。


    “那是什么——”


    有人惊呼。


    浮岛上,面露惊色的典淮霍然站起。


    身后一名长老颤声道:“那、那是……水麒麟?”


    妖族水麒麟,善治疗,其血肉可生死人肉白骨,真正的疗伤圣兽,别说是玄清域,哪怕是在妖族,依旧是惹人觊觎的存在。


    一只水麒麟出世,可令万人疯狂。


    一时间,无数人呼吸粗重,双目猩红盯着下首的曲江篱,眼中漫出贪婪觊觎。


    “妖女,你出现在玄清域,撺掇巫弃对付亲父究竟意欲何为!”


    曾长老大义凛然道:“抓住这个妖女!”


    蕴禾抓紧扶手,面色微沉。


    曲江篱身份暴露,这下可不好办了。


    她猛一闭眼,下一瞬,人已经出现在擂台上。


    曲江篱惊喜,“阿蕴姐姐!”


    蕴禾斥道:“妄用血脉之力,你不想活了?”


    曲江篱委屈,“可我不能看着他们捉走阿弃……阿蕴姐姐当心!”


    尾音陡然变调。


    蕴禾回头,只见剑光与法印光辉在空中闪烁,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她冷笑,“虚伪的人族。”


    为了一个水麒麟,连脸面都不顾了。


    掌心翻转,妖气在手中翻涌。


    “见清,给我回来!”


    一道怒喝响起。


    下一瞬,惊天剑光刺破天际,一道身影飞身而来,挡在巫弃等人身前。


    第70章


    “见清!”


    典淮怒极,喝道:“现在不是你逞朋友意气的时候,给我回来!”


    苏见清清润嗓音温和而坚定道:“师叔,巫道友和曲姑娘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视而不见。”


    典淮指着曲江篱道:“她是妖!”


    苏见清抿唇,“师叔,曲姑娘虽是妖,但她并未伤害过任何一人。”


    “好好好。”


    典淮气极,“我看你是被这妖女给蛊惑了心智,既然如此,我先抓这妖女,再将你带回伏渊,去你师尊面前请罪!”


    话落,湛湛剑光自他身后涌现,一柄炽热如阳的灵剑伴随着滔天剑气,直指苏见清。


    属于化神修士的威压如山岳厚重,苏见清深吸一口气,握紧长虹,侧首对蕴禾道:“阿蕴姑娘,这一剑我来接。”


    蕴禾想问,你能行吗?


    但见苏见清侧脸坚毅,又将话咽了回去。


    她护在曲江篱和巫弃身前,抬手结出一道结界,将三人笼罩在内。


    伏渊仙门掌门典淮,在玄清域的名气不如玄陵与流风,也鲜少有人见其出手,但今日这一剑,灼灼如曜,惊天裂地,惊艳了无数剑修的眼。


    更令人意外的是那名伏渊弟子,面对典淮的剑,他无惧无畏,一柄灵剑清亮如雪,挥动间冰雪无声而至,寒霜悄悄爬满整座擂台。


    两道剑气相撞,那冰雪剑气竟并无颓败之意,气浪自二人对撞的中心扩散,轰轰烈烈往四周蔓延。


    浮岛轰隆碎裂,修士们御剑、御灵器而行,飞在半空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场属于剑修的比试。


    有人疑惑,“那位伏渊弟子是何来头,居然能接住典淮掌门的剑?”


    “见清?这个名字我为何从未听过?”


    “是啊,如此惊才绝艳的剑修,为何此前从未听闻?”


    人群里有消息灵通之人道:“那是玄陵仙尊座下首席弟子,伏渊这一辈中第一个迈入元婴之人。”


    “如此年轻的元婴,为何不参加群英会,反而藉藉无名?”


    也有人道:“这才像是玄陵仙尊的弟子嘛,哪像之前……”


    这话淹没在滚滚气浪中。


    褚潇潇咬唇,漂亮眼睛里含着点点泪光,定定看着苏见清的方向。


    伍宏志安慰,“潇潇,你别听他们胡说,仙尊能收你为徒,定是见你天赋出众,又生得乖巧可爱,总有一日,你也能像苏见清那般,使出令人惊艳的一剑。”


    这话很大程度安抚了褚潇潇激荡的内心,她深深吸气,偏头对伍宏志重重点头,“嗯!”


    伍宏志说得对,师尊能收她为徒,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只不过现下的她处于师兄的光环笼罩下,并未发觉罢了。


    褚潇潇握拳,眸中倒映着剑光,深深吸气。


    终有一日,她也能如师兄一般。


    此间天地几乎被苏见清和典淮的剑气绞碎,唯有被蕴禾护住的擂台完好无损。


    她抬头,眉头轻拧,注视着半空中的苏见清。


    年轻修士下颌绷直,全身灵力齐齐调动。


    灵气走过胸膛时,他忽然一颤,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心口袭遍全身,如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血肉。


    手中力道一泄,炽热剑气瞬间迎面袭来,剑修的身影从空中坠落。


    “苏见清!”


    “见清!”


    蕴禾飞身将苏见清接住,后者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嘴角溢出一股股鲜血。


    “苏见清!”


    蕴禾焦急地又唤一声。


    躺在怀里的人气息微弱,她猛一咬牙,从储物手链中取出一瓣白玉水莲喂在他口中。


    “见清!”


    典淮的身影匆匆奔来,急声道:“见清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听到他的声音,蕴禾眸中闪现怒色,将苏见清交给曲江篱,“照顾好他。”


    话落,她猛然起身,怒火如有实质,层层上涌。


    “你好大的胆子。”


    往前迈一步,妖气自蕴禾身上攀升,狂风呼啸,风声如鬼哭狼嚎,席卷这片天地。


    “妖,她也是妖!”


    惊呼声宛如利剑刺穿云雾,方若望和齐岱猛地看向蕴禾,齐齐惊愕。


    “不仅是妖……”


    典淮低声喃喃,而且还是个大妖。


    视线落在生死不知的苏见清身上,他叹气。


    见清啊,怎么你下一次山,还认识了这么多妖呢?


    他深吸气,喝道:“诸位长老,请助我一臂之力,拿下此妖!”


    “义不容辞!”


    “典淮掌门不必客气,除魔卫道乃是我辈职责,这妖女直闯群英会必有阴谋,我们今日就将她拿下!”


    “杀!”


    杀声如滔天巨浪,震慑人心。


    齐岱拉住方若望的衣袖,焦急小声,“方师弟,怎么办?”


    虽然这位不知底细的阿蕴姑娘是妖,但她也是苏师弟的心上人啊,就、就这么让掌门将她拿下?


    方若望脑中快速权衡利弊,眸光落在某处,忽然一定。


    “你看。”


    齐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位阿蕴姑娘仿佛听见什么可笑的话,冷冷掀唇,语带讥诮,“就凭你们,也敢拿我?回去再修炼几百年吧。”


    “狂妄!”


    典淮沉着脸,一手指天,喝道:“烈阳诛邪!”


    剑气斩落,与此同时,其余仙门掌门长老齐齐出手,剑气如细雨挥落,法印将整片天空占据。


    数十位化神修士齐出手,滔天威压令修士们急忙结出结界护住自身,即便如此,那位阿蕴姑娘依旧不露颓色,独身站在风暴中,衣袍被风浪卷起,临危不惧,面色沉静。


    她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单手举起,喝道:“棍来!”


    一道青光飞入掌中,灵光拉出长长拖尾,蕴禾眸色骤厉,一手提棍,狠狠往下砸去!


    “轰——”


    凶猛澎湃的妖气以摧枯拉朽之势撞向剑气,“咔嚓咔嚓”的响声后,灵光大亮的法印纷纷碎裂,妖气狂压而下,长老们接连倒退数步,惊魂不定地望向风暴中心。


    典淮面色冷沉,握住佩剑的手缓缓收紧,盯着蕴禾所在的地方不放。


    片刻后,余波散去,擂台上已空无一人。


    寂静天地间,修士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能在数十名化神修士手中全身而退,那位绿衣妖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齐岱暗暗激动地扯住方若望的袖子,压低嗓音道:“方师弟,那位阿蕴姑娘这么这么厉害的吗?”


    方若望拧眉,眸底暗含忧虑。


    典淮静立许久,眸色不断变幻。


    良久,沉沉叹了口气,见清,你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


    ……


    一道青光迅疾从天际划过,蕴禾沉着脸坐在青羽上,低眸望着一旁的苏见清不语。


    他昏迷不醒,领口被扯落,露出白皙胸膛上萦绕的黑气,阴冷诡异,弥漫着不详的气息。


    典淮身为一宗掌门,不太可能会修炼这种毒气,更何况,这毒气里蕴含着浓烈的魔气。


    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枫泠城?还是观沧海?


    蕴禾思绪飞速流转,最终停在那日与后饶一战上。


    她恨得咬牙切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后饶碎尸万段!


    蓝色妖气从曲江篱掌心溢出,笼罩在苏见清身上。等苏见清身上黑气全部消散,她收手,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来。


    “江篱,怎么样?”


    巫弃急急将她揽住。


    曲江篱摇头,仰头对蕴禾道:“苏公子身上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中毒多日,身子尚且虚弱,需得好生将养,半月之内不可动用灵气。”


    蕴禾焦躁的心平静下来,取出一片白玉水莲递给她,“你今日动用不少血脉之力,修为大损,将这东西吃下去。养好伤就回水灵域去吧。”


    曲江篱族中宝物不少,自然能认出眼前是何物,怔怔抬头看向蕴禾,“阿蕴姐姐,你……”


    “你什么你,赶紧吃。”


    蕴禾不耐地把白玉水莲喂进曲江篱嘴里,她下意识咽下去。


    “玄清域太危险,你又是个活靶子,事情既然已经了结,就赶紧回去。”


    曲江篱泪眼汪汪,“阿蕴姐姐,你真好。”


    她心里已经隐隐猜出蕴禾的身份,不由感动道:“阿蕴姐姐,这次回去不管用什么法子,我一定说服爷爷那老顽固!”


    听到这话,巫弃霍然抬头,心里隐约有个猜想。


    水麒麟因其特殊功效,无论在何处都是受人争抢的存在,万年前,族长带着族人迁居一处秘境,水麒麟就此销声匿迹。


    可这么多年下来,秘境隐有坍塌之险,水麒麟即将再度面临东躲西藏,居无定所的日子。


    直到听说新任妖皇虽手段狠厉,但处事公正,哪怕是妖王也说杀就杀,令妖域焕然一新。


    族中某些长辈提出臣服妖皇,搬到东隅城,接受妖皇庇护,只要能安稳过日,把血脉延续下去,哪怕需要损伤一些血肉也在所不惜。


    但也有族人反对,担心妖心难测,妖皇会对水麒麟一族露出獠牙。


    族中对此争论不休,吵了多年,江篱对此一向不表态,没想到竟会赞同族人搬出水灵域。


    蕴禾没什么反应,摆手道:“行了,赶紧回去吧,晚走一步多一分危险。”


    她随手丢给巫弃一瓶药,“补血的,吃吧。”


    巫弃接过,拱手恭敬道谢,“多谢陛下。”


    曲江篱扶住巫弃,鹿眼含光,“阿蕴姐姐,我和阿弃先走了,来日东隅城再会。”


    二人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蕴禾收回视线,目光放在苏见清身上。


    注视他苍白的脸色,她沉沉叹气,“中毒这么多日,你竟毫无察觉,可真是……”


    食指在苏见清鼻尖轻点,蕴禾叹道:“你这性子,迟早要死在玄清域,还是跟我回妖域去吧,你说呢?”


    她弯起双眼,“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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