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下着雨, 四周宁谧,水笙只写了会儿字,思 绪仿佛被檐下的雨丝拉扯, 不由自主地走神。
他望着窗外的树梢,握住的毛笔一松,抬起胳膊,将小狼的大脑袋抱到怀里 , 使劲揉了一通。
少 年止不住翘起嘴角, 低声喃喃, 跟小狼说了好一会儿话 。
“我要成亲了……”
“小狼,到时候给你整朵大红花戴着, 可好呀?”
“赵驰方才去拿喜服,也 不知 道他穿少 会是何种模样。”
“嘿嘿……嘿……”
水笙胡言乱道,到最后,竟不知 说的什么。
与 小狼说够话 , 又站起来绕屋走几圈, 心绪难宁, 绞着手指头傻笑。
出神之际, 外头来了人。
水笙前去开门,来的是金巧儿。
姑娘一身红绿袄子,扎两个麻花辫,臂弯里 挎个竹篮,盖着灰色棉布, 笑吟吟的, 模样十足喜庆。
水笙把她迎进屋:“怎么过来了?”
金巧儿将竹篮放在桌上:“喏,给你送这个的,前些天赵大哥托我做的。”
棉布掀开, 竹篮里 装的赫然是新 扎的鞋子,拢共九双。
金巧儿笑道:“九双新 鞋一般是成婚时才用的,在咱们民间里 有 个说法,结了亲的夫妻长长久久,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
她挤眉弄眼 :“水笙,你跟赵大哥是不是好事将近啦?”
听完,水笙霎时脸红。
他盯着地面,害羞地点点头:“嗯……半个月后,赵驰说要与 我成亲。”
金巧儿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也 是最早认识的同龄人,自然心生好感。
“巧儿姐,到时候你和柳儿姐来吃酒吧。”
赵驰说请一些相 熟的人来吃酒,左思 右想,也 没几个人。
金巧儿爽快大笑:“好啊,到时候我给你缝个新 的被面当贺礼,绣鸳鸯戏水的图案。”
水笙两耳抹了胭脂似的:“多,多谢……”
送走金巧儿,他小心翼翼地把每一双鞋子取出来打量,多是他的尺寸,只有 两双是赵驰的。
内心既甜蜜又酸楚,水笙揉了揉眼 睛,抱鞋走到门前,抻长脖子眺望。
赵驰明 明 才出去不久,他却有 种几日未见的惆怅,好想立刻看到对方。
午后,水笙睡了一觉起来。
他弯着腰穿好鞋袜,方才起身,便听有 推门而入,来人拎着一个包袱,竟是赵驰提前到家了。
他赶忙围过去,外衣都没披上。
屋子里 有 些阴冷,赵驰把他带到床边,摸了摸他的手脚:“靠着炭暖和点。”
继而低声道:“答应你会尽快回来,便不会食言。”
赵驰打开包袱,取出一身叠好的喜袍,将其展开。
袍子崭新 ,布色朱红,是交领直袍的款式,衣边绣了些云纹,还 有 一对比衣袍颜色更深的腰衿。
其袖口用略微深红的颜色滚了一道边,与 之对应的,是赵驰的那件,袖口滚边为黑色。
另外,赵驰让衣铺掌柜多配了一朵红绸簪花,新 郎官在束发时簪上喜庆又好看,留给水笙用的。
普通百姓所用的喜服并不华丽,可正是这样简朴的衣袍,处处透着赵驰的用心,尽可能将眼 前最好的一切都给水笙。
水笙抿唇,紧紧盯着,转不开眼 睛。
他听见赵驰问:“可还 喜欢?衣裳朴素了些,若你……”
“喜欢的,”水笙打断:“这些都是你准备的,我很 喜欢。”
样式虽然朴素,可这已经是他见过最好的喜服,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
穿在身上,定然安心。
赵驰被水笙明 亮羞怯的眼 神蛊惑,情不自禁地亲亲他的嘴唇,软得想吃进肚子。
脑海里 幻想着少 年穿上喜服的模样,身体不由紧绷,鼻息都跟着变得粗热。
赵驰用力揉搓着水笙的腰背,一丝轻轻地吟声泄出,他连忙松手,清了清粗沉的嗓子。
“过两天写几份请帖,请一些相 熟的人半个月后来吃酒,你大伯那边,我亲自去送。”
叶海山对水笙还 算有 心,可发生那样的事,又被何翠姑方面戳破,弄得两边都窘迫。
如今,想来两人已经知 道那些话 被水笙听去,这才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碍着脸面不敢寻来。
到底是水笙在世的唯一长辈,赵驰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前一辈人的纠葛牵缠,何必连累到水笙身上?
如果能相 安无事,那就最好。若叶家仍不退让,到时候也 别 怪他翻脸不认人。
赵驰没把这等念头告诉水笙,看完喜袍后,抱着人到案前,放在腿上,唤他写几张婚贴。
水笙挪了挪屁股:“这样……怎么写呀……”
赵驰握上他的手指,一笔一划落下字迹。
请来吃酒的名单很快拟好,两人望着还 未沥干的字迹,水笙默数,人不多,加起来不过十几个。
赵驰亲了亲他的耳朵:“等雨停了,带你去见见我爹娘。”
水笙“啊”一声,绞着手指头,坐立难安。
他太紧张了,过一阵才迟钝地记起,赵驰父母早已不在世。
“对,对不起,我都忘了……”
赵驰微微扭过他的脸,结结实实亲过去。
口中津水交融,气息急促,待赵驰解开水笙衣襟,吃了一口他的脖子,方才抬起黑沉的眼 睛,抱着人按在腿上。
“我们以后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水笙乖乖点头,衣衫都被揉皱了,除了脖子上红了一片,还 露出隐隐白皙的肩膀。
赵驰咬着后牙,把人松开。
水笙深深吸了口气,瞥见好大一块,指尖颤抖,摸了一下。
赵驰气息一滞,指节捏紧,克制地替他把扣盘重新 洗起来。
“等成亲。”
等到成亲,定会好好的要上一宿。
翌日午前无雨,水笙迷迷糊糊地被赵驰从床上挖起来,用棉布沾浸温水,擦拭脸颊。
水笙虽然困倦,却极其配合,让抬脸就伸脖子,抬手就张开胳膊,身子软绵绵的,主动缠着男人的肩膀。
赵驰低低一笑,将他翻了个面,在内心连接啄吻。
“好心肝,今天去见爹娘了。”
第62章
春寒细雨, 农舍寂静,山野浸在一片湿漉漉的 青灰色之间 。
水笙穿过前院,眸光落在已经抽出新芽的 桂花树上, 瞳孔映出盈盈新绿,眉眼轻轻扬了起来。
他推门而 出,揣着袖子站在台阶上,静待片刻, 赵驰从灶间 出来了。
男人手拎竹篮, 盖着灰白 棉布, 里面装一只炖鸭,一叠粗糙暗黄的 纸, 几个 果子,还有一对白 色蜡烛。
赵驰将 油纸伞遮在他身上:“冷不冷?”
水笙笑呵呵地:“不冷。”
细雨蒙蒙,赵驰本来想背他上山,被水笙一口拒绝。
今天要去祭拜长辈, 他想自己走过去。与赵驰解释完, 对方没有坚持, 嘱咐他添好御寒的 衣物, 亲自检查以后,两 人才一起上山。
几个 放牛的 村民瞧见 ,招呼一声。
说完,目光不由往水笙脸上瞥,暗暗惊叹。
一个 冬天没见 , 水笙都出落得这般好看, 跟城里的 小少爷似的 ,那身斗篷和棉靴,只有城里的 有钱人家才舍得穿。
赵驰养人, 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水笙紧挨着男人,浅浅抿唇,被瞧得微微脸红。
赵驰笑了一下,身躯往旁边侧开,为少年遮去风雨,同样遮去别人的 视线,如一座山遮挡。
步行过半坡,春雨滋润的 野草繁盛,阻拦去路。
赵驰道:“等等。”
水笙举着油纸伞,视线跃去,隐约可见 两 个 并立的 墓碑。
他捏紧伞柄,深深吸了口气,气息微促。
赵驰清完杂草后,接过水笙递来的 棉布,草草擦了一下手,道:“过去吧。”
两 人打理墓碑四周的 杂草和灰尘,约过半刻,逐一摆放祭品。
水笙被赵驰牵着,站在墓前。
他们静静注视墓碑上的 刻字,此 时 无声胜有声。
半晌后,少年挣开被牵住的 手,眼神无措。
“赵驰,我,我要不要说点什么。”
赵驰嘴角上扬,说道:“爹娘,我把水笙带来看你们了,过些日子,我们就会成亲。”
“孩儿如今也要有自己的 家,你们泉下有知,可以安心。”
又道:“若你们在世,见 着水笙定会喜欢,他是个 很好的 人,孩儿会照顾好他。”
水笙紧张的 心绪逐渐平复,他抬眸,接着赵驰的 话,轻轻开口。
“爹娘,请你们放心,我,我也会照顾好赵驰的 。”
当夫妻的 ,都该互相照应,他们也会如此 。
彼此 紧靠,当着长辈的 面,认认真真地许下承诺。
山里湿气重,周围的 水雾环绕不散,只停留半时 辰,水笙鬓发都被打湿了。
赵驰简单收拾了一下,道:“回去吧。”
“这么快就走么?”
“嗯。”
赵驰不是话多的 人,有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虽然每年都会上山祭拜双亲,却很少对着墓碑说话,每每清完野草,烧完纸,简单拜过后就下山了。
“这里湿气太重,待太久对你的 身体不好。”
又道:“过些日子,咱们把爹娘的 灵牌准备好,到时 候供在堂上的 神龛里,方便 见 到他们。”
水笙眼睛一亮:“好~”
赵驰看着他:“我还有几句话没跟岳父岳母说,以后一并说了。”
水笙这才反应过来,赵驰说的 爹娘,是指双方的 长辈。
他连连点头,无不答应。
一连几日,春雨绵绵天,两 人只清了院子,连地都顾不得种,开始忙碌起来。
赵弛要修缮老屋,还得联系几个 人来帮忙,请对方在成亲那日准备酒席饭菜。
除了预备酒菜,食材也得劳请他们采买,赵弛给 钱爽快,事情 很快谈妥。
而 水笙则日日伏案,将 喜帖逐封写 好,有送给 先生的 ,送给 金巧儿跟柳儿家里的 ,花婶的 ,还有村子里相熟的 十几户人家,剩下的 一张,要送到沂州的 青树镇去。
他带着小狼,挨个 将 每张请帖交给 村民,把最后那张留给 赵弛。
夜色四合,屋内烧着炭,驱走几分弥漫的 潮湿水汽。
赵弛把水笙揽在怀里,拿着请帖看了一遍,道:“明日我租匹快马,尽量早点赶去青树镇。”
说完,发现趴在胸膛的 少年眸色游离,不由亲了一口,嗅着他发间 的 浅香,低声问:“怎么走神了?”
水笙捂着被亲过的 眼皮,胳膊肘交叠,搭在男人结实的 胸膛上,微微尖的 下巴贴着胳膊左右转动。
赵弛好笑:“有心事?”
“你,你不慌张么……”
少年脸色闷闷,前几日的 喜悦一扫而 空。这几天老想着成亲的 事情 ,弄得整颗心七上八下,紧张兮兮的 。
照常理而 言,他与赵驰的 感 情 水到渠成,又无旁人阻挠,忧虑全无,理当高兴才是。
水笙心跳飞快,他拿起赵驰的手掌,贴在心口上。
“你听……”
赵驰低叹:“不必多思。”
叹着息,手指紧扣着衣襟一解,将 少年托在怀里,抱起来坐着,嘴唇和鼻梁不断往滑嫩的脖颈下钻。
良久,水笙被放倒在枕上,嘴唇红彤彤的 ,小衣都被亲得透明。
赵驰帮他换了一身,注视他气喘吁吁的 模样,粗声道:“困了就睡吧,今晚什么都不要想。”
水笙哼哼,出来的 气只剩下微弱的 吟声。刚才他也的 确叫的 累了,听着男人沉稳的 心跳,乖乖地趴着,不久便 睡下。
*
一起,赵驰租来快马,身披蓑衣,怀里揣着婚贴。
水笙与他说了好一会儿的 话,眼看时 辰已到,便 不再多缠,眼神巴巴地目送对方骑上快马离开。
怕自己多想,拿起这几日没时 间 看的 书 ,挨着小狼毛茸茸的 大身子,一字一字诵读,又提笔誊抄,驱散心中过度的 焦虑与思念。
村子里笼在一片雨雾下,雾气连绵,赵驰一身蓑衣很快被打湿。
高大的 身影没入水雾,快马疾驰,官道上过往的 车辆都避让开了。
五天的 路程,赵驰鲜少休息,一路驱使快马,只用了四天的 时 间 便 赶到青树镇。
他先找了家客栈用热水洗漱,待收拾干净,便 去铺子买几盒糕点和补品。
来到叶海山家正值傍晚,一家人都在。听得门外有人敲响门锁,大女儿小莲前去开门。
她在城里从没见 过这么高的 男人,面色一丝不苟,叫人无端畏惧。
她怔怔地问:“你,你找谁?”
“我来拜访叶伯父,为水笙成亲一事。”
小莲一愣,连忙把人请进屋。
正堂,叶海山跟何翠姑疾步赶来。
两 人一身崭新的 袄子,脸色如常,想来前不久闹出的 嫌隙,如今已然和好。
叶海山对何翠姑说:“送点热茶过来。”
又转头看向赵驰,说道:“一路赶来,想必车途劳累,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赵驰想说不必,却见 何翠姑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他微微一吟,将 登门的 见 面礼放下,取出一张红色帖子,交给 叶海山。
“七天后,就是我跟水笙成亲的 日子。他性子内敛,平日只挑好的 话说,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怕给 人添了困扰。”
听闻此 话,叶海山讪讪,他跟翠姑说的 那些,赵驰定然已经知晓。
赵驰面色不改:“他不怨恨你们,反而 将 那夜发生的 事归咎于自己的 原因。”
叶海山叹气:“我,我愧对他。”
“那天小莲告诉我们他离开了,我想去找的 ,奈何翠姑有些失控,与我说什么若再出去把他带回来,就要和离。”
“她从未在我面前哭成那样,我才……这几天总算好了,待我今晚劝劝,到时 候一块去喝你们的 喜酒。”
叶海山作为长辈,与赵驰说这些,实在窘迫。
赵驰亦没有探听人家夫妻之间 的 打算,他递交婚贴,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叶海山,看眼前的 形势,对方会来吃这杯喜酒的 。
于是他开口道别,未做多留迅速离开。
何翠姑拎着茶壶进门,看见 几个 礼盒,便 问:“人呢?”
“回去啦。”叶海山坐在椅子上,捧着热茶连声唏嘘。
“水笙也到了成亲的 年纪,明天买几件贺礼,咱们一块过去吃杯喜酒。”
何翠姑神色不定:“水笙真要跟那个 男的 成婚?”
叶海山纳闷:“是啊,怎么拉?”
“他,他看起来不像个 善茬,定然不好惹,他来见 我们都冷冰冰的 ,那胳膊结实的 ,一看就有力气。”
何翠姑又道:“水笙单薄,哪里拧得动这个 男的 ,嫁给 对方,当真不会被欺负么?”
叶海山哈哈一笑:“翠姑,你果真放下芥蒂了。”
何翠姑格外不自在,轻抚发髻,脸色别扭,却说道:“那天到底是我们不对,而 且水笙是海河跟英芳的 孩子,你说的 ,我都相信了。”
她叹着气:“我们几个 打小就相识,他们如今不在世间 ,说到底,对水笙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哪里忍心看他被人欺负。”
叶海山欣慰一笑:“翠姑,你能这般想我很高兴,明天早上咱们去买贺礼,一块乘马车过去。”
何翠姑答应,对赵驰十分怀疑,与叶海山多打探了对方的 消息。
*
转瞬之间 已过七日。
开春了,这天难得放晴,莺声连连。
赵家老屋热热闹闹,今天村里都在议论一件事儿。
赵驰那个 铁树终于开花啦,听闻今日成亲,要娶水笙做夫郎呐。
第63章
老屋里里外外都贴着红色喜字, 再系上红绸做的花结,飘带在树梢下飘扬,装点得十分喜庆。
主人平时细致打扫, 将院子料理得井井有条。逢这春日花丛茵盛,挪移花苞栽在小院中,得几场雨水滋润,吐出鲜艳花蕊, 湿润的空气流荡着浅淡的花香。
驻足在院子里的村民赫然发 现, 赵家老屋早就不是原来荒废破旧的模样。
随处可见翻新修补的痕迹, 四处打扫得整洁无尘,院中绽放的小花儿可真别致, 农民们平日里大多忙着,哪有闲心和功夫把家里弄成这样呀。
待瞧见从屋内神气威风走出来的大狼犬,嚯得睁大眼睛,心道:赵驰果真不一样了 。
狼犬脖子上挂着一朵红绸结成的大红花, 勇猛中透露一丝滑稽和喜气, 叫人忍俊不禁。
“那狼犬真逗。”
“以前 赵驰冷冰冰的, 如今俺瞅着, 比好多人都会过日子,心思 都细腻啦,成了 家果然变得不一样。”
“就是,平日里看见他们出门,都手牵手走的, 还 对外称作兄弟, 谁家兄弟这样牵手,有点头疼脑热就背来背去,感情早就好上啦, 瞒着大伙儿好久呢。”
进来吃酒的村民都是跟赵驰或水笙比较相熟的,关系不错,调侃起来也没那么拘谨。
外头若有别的村民凑热闹,都会得些炒瓜子,花生糖啦,尤其是小孩,分得花生糖笑得嘴巴都合不上。
花生糖裹着一层糖粉炒的,油津津,能舔出甜味,孩子们大声 祝贺,随后 挤成一团,心满意 足地跑开。
一阵炮竹声 响起,水笙和赵驰手牵手地从房门出来。
两人都穿着朱红色喜袍,却 是迥然不同的气质。
赵驰高大,衣袍裁剪得体,托出矫健体格,红色稍适中和了 那股不易近人的冷漠,使得俊挺硬朗的眉目添上一丝柔色。
水笙与之相反,本来就生得灵秀干净,发 戴簪花,喜服随他摆动,白皙柔软的脸颊映出一抹朱色,端的粉面红唇,明眸流光,向来内敛安静的人,透露出一份轻盈与红润。
二人携手走进正堂,宴客紧跟而上。
无数道视线围着他们,看得错不开眼,鼓掌之后 ,纷纷道贺叫好。
堂中约莫二十多人,除了 跟赵驰关系不错的村民,水笙往旁边望去,大伯跟伯母都来了 ,还 有先生,巧儿一家,柳儿跟她父母。
村长被邀来主持婚礼,也是眉开眼笑的。看时辰到了 ,说道:“吉时已到,两位新郎来拜堂吧。”
水笙与赵驰的双亲皆不在,拜过天地后 ,二人对着正堂前 的神龛进行 第二拜。
村长扬声 :“夫夫对拜。”
旁的村民跟着喊:“成亲,成亲——”
起哄和鼓掌的闹声 连连起伏,水笙浅浅微笑,脸却 红得能滴水。
他抖着胳膊,难以掩饰喜悦地拂下身子。
赵驰同样有些激动,到底稳重,只克制着面色,与水笙行 完第三 拜。
礼成,水笙和赵驰带着客人入座,招呼几声 后 ,直接用席。
赵驰举着酒杯,带水笙先去叶海山敬酒。
“好好好,侄儿终于成家啦,小弟跟弟妹定然很欣慰。”
叶海山一杯酒下肚,高兴之余,已然红光满面。
“赵驰,以后 小叶子就托给 你好好照顾了 ,他,他就跟你上次同我说的那样,是个 好孩子。”
又与水笙道贺,在一旁的何 翠姑,也微微笑着送上贺语。
午后 ,天慢慢阴了 下来,看着要落雨。
酒席过两个 时辰,吃饱喝足的客人都散了 。
水笙跟着喝了 一点,最多不超过三 杯,人呆呆的坐着,似乎有点恍不过神。
赵驰煮好醒酒汤,给 水笙喂了 一半,擦去他嘴角的湿润,道:“伯父在院子里,要不要过去说几句话。”
叶海山跟何 翠姑没走,显然还 有话刚才在席间不方便开口。
水笙缓慢眨眼,有反应了 ,轻轻点头。
赵驰扶着他出去,桂花树下,叶海山望向他,摇了 摇手。
“侄儿啊,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水笙“嗯”一声 :“大伯,何 事呀。”
叶海山瞧他神色乖巧,与往日与无二,更为羞愧。
“那夜,我跟翠姑不该那样说,作为长辈的,理当爱护小辈,让你为难,是我们没做好,希望你别放在心里。”
水笙没想到叶海山如此坦白直接,嗓子眼一热,连忙摇头。
“我,我没放在心上,大伯,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
他并无怨恨,只是被牵累时难免心酸了好一阵子,此 刻叶海山登门说开此 事,还 有什么放不开的。
叶海山碰了一下何翠姑,何 翠姑这才反应,面上闪过些许窘态。
她讪讪开口:“侄儿,伯母也与你道个 不是,我,我当时说那种话,只是跟你伯父闹别扭,气头上才胡言乱语,此 事要怪都怪他和我没有坦诚相告,跟你没关系。”
赵弛微挑眉,没想到何 翠姑能拉的下脸跟水笙赔不是。
前 些日子,他从水笙口中听 完在叶家经历的一切,便知何 翠姑对水笙存有成见,就像一根刺,提醒她叶海山的过去。
所以送喜帖登门的那天,他未与何 翠姑发 生任何 交集,甚至正面都没碰上就离开了 。
今天看对方的态度,对水笙的确放下几分成见,虽为窘迫,却 不似作假。
如此 ,赵弛卸下冷淡面色,像尊沉默的雕像站在后 方,听 水笙与二人叙旧,并未插话。
叶海山与何 翠姑不打算久留,虽然赵家老屋有剩余的房间,可他们是个 识眼色的,不便多扰,准备坐马车去镇子上留宿一晚。
临走之前 ,叶海山往水笙手里塞进一个 红纸包:“收着。”
水笙惊讶,摇摇头:“今日已经收了 贺礼,这个 不能收。”
叶海山:“贺礼是给 你们两个 的,这个 是单独给 你的,自己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水笙捏着红纸包,眼睛一热,轻轻点头。
他担心对方因 为此 事与何 翠姑不合,忙问:“伯母知道么……”
叶海山叹笑:“放心吧,这回与她商量过,不会争执。你今日成亲,多送一些她都答应了 。”
闻言,水笙收下红纸包,目送两人坐着马车离开,方才回头。
赵驰站在台阶上沉默等待,见他回来,伸手把他牵入屋内。
*
热闹散去,傍晚落雨,红绸带在雨雾里飘飞,引得狼犬用爪子去勾着玩。
忙完一天,又沾酒气,赵驰烧了 热水,先替水笙擦拭干净,方才轮到自己。
水笙发 上还 簪着红绸花带,擦身时被剥得只剩一件小衣。
房内安谧,只隐约听 到雨打窗户和屋瓦的轻响。
赵驰擦干了 ,一步一步走到床榻,眼也不错的盯着他,目光滚出渐渐灼热的火。
两人都穿着红色里衣,气息交错,伸手抱在一起。
水笙抱了 会儿男人健壮的腰身,喃喃着:“好像做梦。”
他们真的成亲了 ?
以后 ……就是彼此 最亲近的人了 。
赵驰哑声 :“不是梦。”
比起少年的恍恍惚惚,赵驰额头渗汗。
他忍耐太 久,等这天等待很久。
男人背肌起伏,很快把水笙放倒在枕上,打散他束发 时戴的簪花。
大手从发 丝一寸寸摸到耳朵,粗糙的手指碾了 碾软软的耳垂,重而缓慢地亲过去。
水笙一下子溢出声 ,抱着赵驰的肩膀,绞开膝盖。
柔哑的声 音催动赵驰,他不住地用掌心搓,手指捏,碾。
而后 站起。
不过几息,男人强悍的身躯重新半跪至床尾,托动水笙,将他抱到臂弯里站起来。
水笙在赵驰站起来时被打了 一下。
那道蓬勃雄伟的热好像要钻进他的五脏六腑,他一只手抱着赵驰汗津津的肩膀,另一只颤颤地摸过去。
霎时,倒吸一口气,脚趾蜷起,不由紧绷。
赵驰抓起他的手握住,粗声 道:“摸一下。”
说完,臂膀施力,沸腾的气血使他忍不住焦躁,又怕伤了 人,只能把水一样的少年抱在臂弯,不时走动。
水笙手指一滑,继续堪堪拢起。
二刻钟后 ,整个 人一沉,被赵驰微微抛起来放回床榻。
男人半跪,胸膛刚才被水笙抹脏。
他的臂弯青筋暴起,粗声 粗气:“要抱你了 。”
水笙红红的眼睛被亲得水汪汪的,颤颤巍巍往膝盖一瞅,腿脚未合。
眼睛更红了 ,既怕又羞。
努力抬起身子,抱住赵驰肩膀。
下一瞬,腿脚重新落会赵驰的臂弯,微微圈紧,随即脚趾不停摇晃。
水笙睁大眼睛,话都来不及开口。
赵驰抱他不够似的,不知多久,又放下他,把他按在床头。
水笙摇摇脑袋,嘴里不成声 调。
他蜷缩的脚趾越过对方肩头,半踩着,蒙蒙雾雾的余光瞥去,只听 赵驰的气息又急又重,眼睛紧紧盯着,脖颈青筋快要跳出来,耳朵亢奋得发 红。
赵驰站起来,不断叫他的名字,一直流汗。
水笙努力去抓那两条手臂,脖颈只能软软的陷进枕头,脸上,脖子,都是对方掉下来的汗珠。
“赵,赵驰……”
他气弱地吐气,赵驰覆身抱他,丢开揉皱的湿衣湿被,托着他走到干净的椅子上。
男人粗声 叹气,发 出舒爽的夸赞。
“好水笙……”
第64章
今天飘着雨, 天色蒙蒙的,时辰却已不早。
水笙睁眼时,神色依然留着一丝呆滞。
他扯了扯身上裹得平整严实的被褥, 乌黑的黑瞳转溜溜的,眸光飘在喜红的背面上,手指头一绞,想起已然成亲的事实, 忍不住把脸藏了起来。
直到快憋不出气, 方 才松手, 探出红扑扑的脸吸气。
他与赵驰当真成了亲,以后 就 如普通人家的夫妻那样过活了。
昨天晚上还做那种事……
水笙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 似乎有什 么就 此离开,这使得他味微感不适,但又滋生出另外一种满足、喜悦的心绪。
怔愣之际,室内的静谧温暖被人打破。
“时候不早, 起来用 点东西。”
低沉的嗓音自门外传入, 赵驰送热水进屋, 把他扶起, 扯了块枕头塞到他腰背后 垫着。
粗糙的大手揉着薄薄柔软的腰际:“可是累坏了。”
水笙口齿含糊,摇摇头,羞着声不肯承认:“不,不累……”
赵驰未方 面揭穿,棉布放进热水绞几下, 抬起他的脸慢慢擦拭。
水笙眼眸半合, 止不住羞怯。
洗完脸,添衣后 又起来自己把口漱干净。
他有些忐忑害羞地拨弄头发,眼睛一转, 看见赵驰把食物送进屋内,掩好门窗。
炭盆被移至桌底下,伸过腿去,感受到一阵暖意 。
赵驰熬的粥十分浓稠,瘦猪肉切成丁,添上蘑菇和山药,飘出浓郁香气。
一叠拇指大小的生煎包,色泽鲜美,引人流津。还有一碗汤水,打两个鸡蛋放进去,佐以温补气血的常用 药材,汤水呈赤色。
他浅尝一口汤水,甜丝丝的。
赵驰道:“进城取喜服那天买了些赤糖粉。”
水笙喝了几口,这才开始喝粥。
他低着头问:“你 吃了吗?”
“吃过。”
……
一阵沉默。
水笙肚子饿狠了,又怕羞,一时半刻顾不得说话。
而赵驰相反。
双目注视着少年,不,是看着自己的夫郎,胸膛一热,跟烧了火似的。
这股火气从昨天开始就 没有停止过,他很 早就 醒来,把水笙揽在怀里看了许久,天蒙蒙亮时,方 才把人重新放回枕上。
早起一身劲,气血涌遍全身。
干片刻活,心思却系在屋内,腿脚不听使唤地走进房门。
这一早上的功夫,他进屋数次,怎么都看不够水笙。
“怎,怎么一直看我……”
水笙耳朵洇红,沾到胭脂水粉似的。
赵驰喉结滚动,“嗯”了声。
又问:“还想休息?”
水笙绞一下手指:“睡好久了,晚上再休息……”
赵驰不勉强。
外头阴雨连连,水雾弥漫,不便出门。
赵驰将案几收拾干净,又置上垫子,让水笙坐得舒服点。
“闷了就 看会书 。”
水笙轻轻点头,发现男人一直看着自己,嘴唇抿合,脸上红云迟迟没有消散。
“——小狼出去玩了吗?”
赵驰:“应是进山了。”
开春以后 ,小狼变得时不时躁动。
作为一头成年狼犬,已到起骚的时候,它频繁外出,定是寻个配偶。
水笙:“……”
他拿着书 讼读起来,好半晌,不见赵驰离开。
对方 解释:“早上忙够了,这半天陪你 ,哪都不去。”
也是担心昨夜之事。
他没轻没重,一身蛮力。
水笙身子单薄,定然不好受的。
于 是想着多照顾几天,怕对方 累坏了不敢承认。
这些心里话没有说出口,赵驰看着水笙耳后 一块发红的印子,那是夜里吮出来的。
像这样的红印,领口之下的肌肤更多。
半个时辰后 ,水笙力乏。
他打起精神,动了动炭盆烤得暖和的腿脚,起身欲走,启料腰下一软,差点跌跤。
赵驰及时抬手,将他扶到怀里,放到腿上坐着,掌心探至裤腿力,缓慢捏他的小腿和脚踝。
“可是腿麻?”
水笙轻轻摇头。
“不是……”
他羞于 启齿,拿起刚才看的书 册遮在脸上,含糊不清地解释:“腰,腰乏……”
赵驰一丝不苟地抱起他放在垫子上,掌心贴紧腰线来回按。
水笙眼睫闪烁,手指揪着衣摆。
两人成亲,关系有了变化,相处起来似乎变了,似乎又没变。
赵驰松手,吻一口发呆的夫郎。
“若觉得乏闷,咱们把收到的贺礼拆开瞧瞧。”
水笙嘴上“咦”了一下,神色腼腆地睁大眼睛,慢吞吞道:“好呀……”
除了家畜和鸡蛋,余下贺礼都收进另一间房内。
赵驰牵着水笙走到房中,两人都被一道惹眼的朱红色吸引。
那是一张褥面,针脚排线整齐,绣着鸳鸯戏水的图纹,做工不比布庄卖的差到哪里。
“这是巧儿姐准备的,她事先与我说过。”
赵驰道:“过些日子,等天暖和一些,就 能换上这张褥面。”
继而拆其他物什 ,有人送从山里采摘的温补药材,还有的送来十几双崭新鞋袜。
细看之下,多是被褥枕头多些,还有十几只家禽,几篮子鸡鸭蛋,都被安置到后 院圈进栅栏里了。
李文秀差人搬来一张书 案,精木打造的,散发浅浅香气,边角刻有细致雕花,价钱不便宜,寻常百姓耗尽大半辈子都买不到这样的案台。
水笙摸着书 案,触手质地舒服,不禁喃喃:“太贵重了。”
赵驰说道:“不必觉得负担,若有朝一日他成亲了,咱们也送一份好礼过去。”
眼下日子虽不算富裕,为了养好自己的夫郎,以后 定然会越来越好。
点完贺礼,水笙突然想起什 么,连忙拉住男人的手,穿过落雨的前院,跑回房间。
他寻了一遍,支支吾吾地问:“喜袍呢?”
“收起来了。”赵驰打开一个盒子,取出里面的红纸包,“可是找此物。”
“正 是……”水笙接过红纸包,“大伯回去那天,出发前悄悄塞给我的。”
尽管对方 叮嘱,让他自己留着,但他和赵驰有过约定,彼此不会互相隐瞒,成了亲,更要坦诚相待了。
他浅浅抿唇:“一起看看吧。”
将红纸包打开,几张钱票子赫然映入眼帘。
一张票价值一贯,足有六张。
水笙捧着这价值六两银的钱票,轻飘飘的纸叫他感到重手。
毕竟平常人家有的一年都挣不得六两银。
“怎,怎么办?”
赵驰微吟:“给你 存着,家里的也拿上。”
又道:“水笙如今会写字,可以管账了,家中大小钱,都可管用 记录。”
他连忙摆手:“不,不行的……你 平日里采纳,做生意 ,还是你 拿吧,我,我管不好……”
记账,负责采买,开支,过程繁琐,并非轻松活儿。
赵驰沉默,很 快答应。
他不想让水笙操劳,如此,一半积蓄给水笙存起来,任他取用 ,另一半自己放着,用 做平日的花销,拿来做生意 。
夜色很 快暗下,水笙还没到用 饭的时辰便倦得厉害。
他努力打起精神,与小狼玩了会儿,继而昏昏沉沉地上桌用 饭,若非赵驰拦着,只怕脑袋都要掉进碗里。
赵驰喂他吃了一点,面色愧疚。
“昨夜让你 劳累,这才导致今天没有精神。”
又低声保证:“今后 我会轻一些,慢一些。”
水笙发了个哆嗦,嘴上呐呐。
他捂着红彤彤的脸,怎么突然说这些,叫他听得好羞。
过几日开始倒春寒,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里找活计做,赵驰早早开摊,没惊醒枕边的夫郎,自个忙活去了。
离村的人来买干粮,跟赵驰比较相熟的,笑着问:“赵大哥,为何不见水笙啊。”
赵驰:“天冷,让他在家里歇着了。”
几个小伙子嘿嘿一笑,看赵驰面色比从前缓和许多,不似过去冷酷,搓了搓手,问道:“赵哥,成亲真有那么好吗?俺爹娘打从天冷后 ,从早吵到晚上。”
赵驰眼皮一撩,说道:“只要跟对了人,有时候吵架也是一种感情。”
小伙子长长“噢”一声,赵驰心情不错,给他们多送了一张煎饼。
午后 ,水笙举着伞,脚边跟着小狼过来了。
连日潮气重,寒湿刺骨,赵驰没让他帮忙,于 是只得坐在屋内等。
进出村子的人瞧得清清楚楚,笑着打趣,什 么新婚燕尔,都是这么黏人的,时时刻刻都想处在一块。
水笙被打趣得脸红,眼睛却亮亮的。
他坐在屋内一直望着灶台上的背影,有时闷乏就 念些诗词,或者原地走动。
摊子连的这间小屋几个月没住人,潮气很 重,又湿冷,他拿不动笔,只得多走动,好让自己暖和一点。
赵驰看在眼底,午前,趁着人不多就 关摊了。
蒙蒙春雨,赵驰背水笙回老屋。
到家后 烧了热水,替水笙搓过腿脚后 ,热气沿着脚心往上钻,夫郎脸红耳赤。
“痒,有些痒……”
水笙软软地笑,赵驰目光一暗,看着他红印差不多褪去的脖颈,抬起手指,将衣襟的扣节松开。
成亲那晚之后 ,他一直将水笙好好养着,如今慢慢养好,那么就 可以……
念头刚过,几乎立得绷直。
水笙张了张嘴巴,手一抖,很 快被男人接到怀中。
赵驰亲了亲两片温润柔软的唇,松开扣节的手指继续滑下,使劲搓一会儿。
颤抖的腿脚变得无力,被缓缓拨开。
“水笙,一会儿轻了还是重了与相公说说。”
“嗯……”
第65章
雨丝打着窗檐, 屋外蒸开一片水雾。
水笙身披斗篷,头上 戴着毛绒绒的毡帽,不时用木棍拨一下炭盆。
将手放在盆上 翻转, 待指尖没那么僵冷,稍适活动,继而拿起针线。
他 把赵驰那几件洗得发旧,总反反复复穿的袍子缝补起来。
歇了几天, 对方要 出门 , 穿的还是旧衣袍。
于是赵驰午前 开摊, 水笙就 找点针线活做,待过正午, 赵驰收摊进山,他 就 留在屋内读书写字,谁都 不闲着,也不会耽误彼此。
将一身宽大的灰袍补好, 屋外有东西顶门 。
循声瞧去, 狼犬硕大毛绒的脑袋先顶入门 缝, 朝他 吐了吐舌头。
听到水笙一笑, 脖子再一个蛄蛹,将脖子和身躯挤进门 内。
水笙抬起胳膊,招了招,狼犬很快蹿到他 跟前 ,四 肢趴下, 借着炭温烘干皮毛。
小狼这些日子起骚, 天天往山里跑,寻得一头灰黄色的野狗一起玩。
它把野狗往家里领过,无奈那狗野性难驯, 对人抱着很大的戒心,只远远停在老屋外的一颗树干后 ,任小狼怎么吆喝都 不为所动。
水笙见过一两 次,多在夜里或者早上 ,天色蒙蒙时才出来的。
他 用棉布替小狼擦去皮毛表层的水珠,近两 日它乖训不少,往外跑的时辰也有所缩减,可见快熬过起骚期了。
“呜呜~”
狼犬嘴巴一张,轻轻往他 手背和手指头蹭。
水笙浅笑:“我这就 去给你煮大骨头磨牙,还得多炖点汤水,看你瘦了些。”
小狼吃的骨头都 是它自己咬回来的,有时候不急着吃,就 被赵驰养在隔开的另一个栅栏,等它饿了再给它弄。
水笙推门 而出,在灶间搭起小一点的锅,将处理过的骨头混入清水,起锅点火。
无需油盐,水煮过后 直接倒进海碗就 好。
给小狼添了骨头汤,快到正午。
水笙有所感应,洁了手后 连忙踩过湿漉漉的院子跑去开门 。
望着台阶下的男人,他 笑吟吟道:“赵驰~”
赵驰拎了个竹篮,与水笙眉眼相对的那一瞬,目光霎时柔和几分。
此刻天上 飘着雨,他 用袖摆遮在夫郎头顶上 :“进屋再说 。”
水笙轻快地“嗯”一声,入了正堂,见赵驰打开竹篮,取出一叠汤包,一碗赤色姜蛋水,一份鲜鱼菌菇面。
“刚做好的,先趁热吃。”
赵驰午前 要 顾着摊子的生意,给水笙带的饭便在那边备好,无论何时,都 做新鲜的,不让夫郎吃冷食剩食。
水笙问 :“一会儿就 出去么?”
赵驰:“嗯。”
水笙舔了舔润亮的唇,放下碗筷,踩着棉鞋跑回房内。
很快,他 抱着一身刚补好的袍子出来,递给男人。
往年,赵驰多在夏秋两 季入山,自打有了水笙,便有所改变。
如今成亲,更不得闲暇,想着勤快起来,多挣钱。
春耕来临之际,赵驰打算入山采集药材,逢山禽出没频繁,若能捕得一些更好。
听完男人的打算,水笙渐渐停下碗筷。
“不吃了?”
“饱了……”
赵驰把东西吃干净,握着他 的手放在膝盖。
“天色暗前 我就 回来,别担心。”
水笙微微定神:“送你到门 外。”
又问 :“要 不要 把小狼带上 ?”
“小狼留给你。”
赵驰拿上 猎具,挑着个竹筐就 出门 了。
离别短暂,却也教人不舍。
回头望去,水笙驻足在台阶上 ,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
赵驰心中温软,低声催促:“回屋吧。”
水笙回了屋,赵驰方才安心进山。
*
半个时辰过,水笙在房中小憩一会,揉了揉酸红的鼻子起身。
他 捧着热水饮过两 杯,待肚子暖和,手脚也没那么刺冷了。
室内安静,窗纸上 传来雨水打落的响动。
见雨水浓密,他 连忙披着衣物绕过趴在床尾睡觉的小狼,来到书案前 。
水笙一拍脑袋,午时见到赵驰高兴,忘记收好纸笔。
眼下刮着风,雨丝从没有紧闭的缝隙钻进来,沿着窗纸洒落,把他 用来誊抄的纸张弄湿不少。
“不好了,不好了……”
他 叹气连连,将少许还没泡湿的纸分开,剩下的,就 算弄干以后 也不能再拿来誊抄书册,纸不整洁,书斋是不会收的。
水笙梳好头发,戴毡帽,又将棉袄仔细套上。
拿起立在墙角的油纸伞,又拎上 一个防水的木箱子,当即就 要 出门 。
小狼紧紧跟上,嗷嗷喊叫。
两 个扛着锄头的村民 闻声回头:“水笙?怎么没见你跟赵驰一块走 啊。”
水笙解释:“他 忙去了。”
他 腿脚不便,绕过水坑十分小心翼翼地。
村民又问:“要去哪里?”
“去一趟学堂。”
家中没有多余的纸用,附近几个村子,只有李文秀手上 有笔墨纸砚。
他 打算跟先生买一些,等下次进城再多备一点。
村民 劝道:“冷着呢,到处都 是水,下次再过去呀。”
水笙上 下穿着新衣裳,跟城里来的少爷似地,浑身鲜亮。旁人看到这身新衣新鞋弄脏,比他 还肉疼。
“多谢,我会当心的。”
在道口与村民 分别,二人要 去地里松土锄草,他 则往桃花村的岔口赶去。
如村民 所言相同,连着数日雨水,乡道泥泞不堪,无论多么小心,靴子免不得沾上 一层层泥巴。
待到学堂大门 外,水笙扶着树干,用木棍将鞋底刮弄好一阵。
听得门 口吱呀响动,门 口现出一人。
李文秀披着袍子,眼神倦懒地扫了过来。
见他 刮弄泥巴,不禁笑问 :“怎么这会儿来了,还不吭声。”
水笙丢开木棍,腼腆解释:“家中用来誊抄书册的纸泡湿了,来与先生买些回去。”
李文秀点点头,边往回走 边打量他 ,道:“成亲后 过得还不赖,脸色好了不少。”
水笙抿唇,浅浅一笑。
“赵弛很好的。”
李文秀摆手:“那书案用着可还行?”
“用起来十分舒服,伏案时都 不累了,多谢先生。”
李文秀进入书房,水笙没跟进去,就 在门 外乖乖等。
很快,对方抽了一叠巴掌厚的纸给他 :“拿着。”
水笙吓一跳:“太,太多了……”
“那厮给的,不用白不用。”
“……”
李文秀口中的那厮,谢铮忽然从厢房冒出来。
男子一袭蓝色锦衣,走 到树下,拨了拨垂下的枝条,口吻无奈。
“用我用得很顺手啊。”
水笙又吓一跳。
书斋老板是从先生房里走 出来的。
他 已成亲,已经知 晓房中之事,免不得乱想,更加无措。
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李文秀将整叠纸往水笙手上 一拍:“拿着,别提钱不钱的,若想回报,回去后 多练点字,下次我要 仔细检查,若无进步,多抄二十遍。”
水笙正起神色,压抑心内喜悦,说 道:“学生记住了。”
先生并非敲打他 ,而是借机帮他 。
水笙誊抄的大多是开蒙书册,价钱给得不多,若下次把字写得更好,兴许能接到抄写子史诗籍的活儿,挣的钱就 更多了。
*
回到老屋,水笙按捺喜悦,草草褪去鞋袜和外袍,换上 干净的,还没缓口气便伏在书案写字。
与此同时,赵弛下山,赶在天色微微晦暗时回到老屋。
未见自家夫郎身影,他 放下竹篮里的东西,径直穿过正堂,又绕过趴在门 前 的狼犬,轻推房门 。
瞥见伏案的人影,浓眉挑了挑。
水笙半张脸差点贴到案上 ,这个姿势对眼睛不好,赵弛抽去毛笔,环顾四 周。
“天都 黑了,为何不点灯。”
水笙反应迟钝:“你回来啦……”
他 伸出胳膊抱在男人腰身后 ,蹭了蹭,眼睛弯弯的:“方才忘记了,下次改正。”
赵弛发现换下来的鞋袜和衣袍,搓热掌心,蹲下握着他 的左腿。
“今天自己出过门 ?”
“嗯……”水笙乖巧:“没关好窗户,纸被打湿了,不够用来写字,便去了一趟学堂。”
听闻夫郎冒雨步行至少一个时辰,赵弛脸色有些阴沉。
他 暗暗叹息,除去鞋袜,用暖和宽大的手掌裹着水笙的腿脚按揉。
当天夜晚,赵弛回来后 很少开口。
油灯下,水笙忐忑,望着男人的侧脸,欲言又止。
想起对方连带回来的野物都 没整理,他 心思如发,轻轻询问 :“赵弛,你不高兴么?”
“没有。”
赵弛吐了口闷气。
他 不会迁怒水笙,只怨自己没把人照顾好,未能及时进城多备些纸带回来。
纵使有心,仍无法面面俱到。
水笙抿唇,不希望赵驰把情绪闷在心底。
他 应该做点事,叫对方转移心绪。
能做什么呢?
思量着,水笙忽然做坏事一般低头,继而耳烫,膝盖并紧了又松开。
他 眼眸露出少许不自在,悄悄抬起左腿。
脑海里浮出曾经在画册中看到的一幕,脚趾害羞蜷起,往那强悍的身躯蹭了一下。
赵弛愣住,紧接着扣住他 的腿脚,哑声问 :“在干什么——”
水笙期期艾艾地:“就 ,就 是那样 ……”
“今日受凉,若不紧着点,夜里又要 腿疼。”赵弛开口时嗓子很低。
水笙轻轻“哦”一声,手指头绞在男人肩膀:“那,那……”
他 正想收回左腿,余光瞥见男人鼓起的衣袍,手怯怯的,还没碰到,便被放倒在枕上 ,用那一角鼓起的衣袍压着他 。
赵弛沙哑问 道:“几时学来画册里的东西?”
不待水笙开口,膝盖被拉得很开。
他 仰头吞声,脸如敷粉,轻轻地叫,指尖往男人汗津津的脖子上 抓。
此时腿往侧翻,脚尖紧绷。
一截细腻白净的小腿翘起,高高荡在男人强悍的肩膀上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