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对不起
时盈到现在还清楚记得那天。
也还记得她跟她说过的话。
他们这样的地下恋情, 就算藏得再好也要苗头,蒋因是知道了也不会直说,或许她早就看出来点什么。
那时候的时盈没想过是不是要过家长这一关。
她总觉得, 活得开心就好了。
她的世界里从来没那么多烦恼。
但黎洲的世界和她不一样。
所以当蒋因坐在她面前,言辞恳切,说她打算让黎洲出国读书,对他来说, 应该获得更好的资源和学习环境,这才是有利于他前途的事。
时盈当时即使年纪小, 也从不怯场,蒋因这么跟她说,她只反问她, 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耽误了黎洲的前途吗?
蒋因笑着摇头,说没有。
她这样的否认太没有信服力, 表面上否认,却实际各自心里门清。
毕竟蒋因一直不喜欢她。
在某种方面, 蒋因可能认为是时盈抢走了她的儿子。
从小她跟在哥哥后面跑的时候, 蒋因虽然一口一个夸着这小女孩真可爱,或者给她糖果吃, 实际上笑意根本不到眼里, 偶尔盯着人, 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但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蒋因不喜欢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小孩子还能翻了天吗?
直到她有一天开始发现,黎洲对她的重视度已经逐渐了超过了这个家,超过了她这个母亲,蒋因于是也逐渐地开始视她为眼中钉, 肉中刺。
黎洲多次拒绝去国外读书,原因也都在时盈身上。
没有时盈,他至少还会听她这个妈妈的话。
这是蒋因找她见面谈话的根本原因。
具体的话时盈没有说,但都能猜到,有些实在难听的话,她认为自己没有往心上去的必要。
“我才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时盈再说起也很坦然,没有委屈,没有难堪,只有坦坦荡荡,大大方方,毕竟她永远相信自己,认可自己,不会因为别人的三两句话就把自己同化成别人眼中的那种人。
只不过是永远抬头的骄傲被人打击过了,这一点点,确确实实。
“你当时觉得是我耽误了你的前途吗?”时盈很认真地问他,“因为我不让你走。”
她有点在意这件事,就是她任性地不让他出国是不是耽误了他,对黎洲来说,出国读书确实是更好的选择,她当时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的立场,只一味不让他走。
时盈一遍遍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
毕竟前途第一个人来说,很重要,它的重要性能超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把这些话摆在明面上,就等于把心里最脆弱的那部分也摆出来,她年纪长了,思想更成熟,会想如果现在的她回到当初,一定好好跟他聊,不会吵架。
可人也只有冲突过了才会反思和成长。
所有一切相辅相成。
身边黎洲一直没说话。
手背上落下温热的一滴,从手骨凹陷落进缝隙里,时盈手指僵硬住,她抬头,看到黎洲依旧冷淡的眼神,眼角挂着泪痕,他眼皮微微垂下,从他的视线里,他整个人变得很脆弱——一块易碎的琉璃。
时盈第一次见到黎洲这样。
她几乎是手足无措,只怔怔看着他,黑暗里只有投影反射的光明灭交替,映在他瞳仁中,他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反而是时盈着急了。
她眨了眨眼,眼眶的酸涩一起传来,她坐起来,伸出两只手一起帮他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着心疼:“你怎么了?”
“在想我错了。”黎洲眨眼,眼泪从他眼角又落下来,“我很后悔,时盈,我不应该离开。”
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都这样安慰自己,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我当时就应该想清楚,不管是家人,前途,还是其他什么……都没有你重要。”黎洲低声说。
他如果敏锐一点,就能猜到蒋因去找过她,蒋因那样的性格,占有掌控欲太强,她做出的事更极端,这一点黎洲这么多年来早已清楚,而他更应该清楚,时盈现在向他说出来的,肯定只是聊天内容的一部分。
黎洲手抬了抬,手掌落在她后脑勺,他低声说:“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时盈连连摇头,再次否认。
没有委屈没有委屈真的没有委屈。
一句“对不起”让他看起来简直要碎掉,时盈都不敢想此时的黎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明明他自己才是应该听到“对不起”的那个人。
时盈伸出手来抱他。
她两只手努力想把他肩膀环抱住,抬手也摸摸他头,感受到脖颈落下温热,然后一阵呼吸吹过又变得凉凉,她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不要难过了,我会一直最爱你的。”
黎洲手在身侧死死掐住。
他在此时听到的表白无异于深渊里的太阳,明明只要一抹光照过来就能让奄奄一息的生命存活,可那太阳慷慨地全部落了下来,奉献了自己所有的光亮和温度,他哪怕只剩最后一丝生命线,也会被这样光亮的太阳拯救回来。
他脸色沉静,胸口呼吸却在一起一伏,他感受到自己对她的那种渴望和爱已经到一种变态的极致,以为已经很满了事实却告诉他还可以更多,多到装不住,多到过剩,多到他只想死死咬住她,甚至到把她吞入腹中。
他的救星。
他一个人的时盈。
时盈还偷偷把他的药装出来了,她想蒋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但又担心黎洲不吃药会不舒服,下午那会儿趁着蒋因出门,她就去抽屉里帮他拿了药。
那时候她就猜到黎洲会不想回家。
但黎洲没吃。
有时盈在她已经等同于那些药,甚至比它们有更强的作用。
只要她在,那他用不上那些。
第一次看黎洲比她睡得还熟。
她这里的床不是很大,一米五的样子,她平常一个人睡正好,加上黎洲就逼仄很多,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手臂收得愈紧,即使这样,他紧皱的眉头也始终没有舒展开。
时盈抓住他手腕,轻轻拍拍他,她的安抚能让他缓和很多。
手机全部关机丢到一边,像很久以前在小旅馆那次,现在依旧是。
他们只有他们。
时盈能更加意识到她在黎洲这里的特殊性,或者说,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具有的意义……是氧气,是药,是唯一。
她想,她希望黎洲可以过得再开心点.
蒋因一晚上没联系上黎洲。
她本来今天要约人家女孩子来吃饭,昨天晚上把菜都买好了,结果黎洲一晚上不回家,也不见人影。
消息不回,电话关机。
蒋因黑着脸坐在沙发上。
黎洲回来时她头也没抬,只看见脸色越来越差,相比之前还跟他好好说话,蒋因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反正是什么都要和我对着来,也不把我当妈看。”蒋因冷冷开口,“你干脆跟我断绝母子关系算了。”
蒋因反正动不动就说这样的话,从小就拿这一套说辞来威胁他,拿准了黎洲再冷心冷情也不会不管她这个妈。
黎洲淡淡应了声:“好啊。”
蒋因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说好。”黎洲再次回答,他语气平淡,心情看起来也没有太大起伏,说,“断绝母子关系,我以后也别喊你妈,每个月该给你多少钱我都给,算回报你生我了,行不行?”
昨天起码还能听她说话,今天说出来一句两句能把人气死,蒋因盯着他,问:“你昨天晚上跟虞时盈在一起?”
黎洲没否认。
蒋因冷笑,骂道:“你以前被她耽误,现在还被她毁了,她除了拖你后腿带你变坏还能会什么?”
在蒋因眼里时盈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她觉得自己儿子变了,那总要为这种变化找一个原因。
虞时盈就是她认为的那个原因。
这种想法在积年累月里变得无比偏执。
“关她什么事?”黎洲语气冰冷没有温度,听起来一字一句才最让人心寒,“一直想毁我的不是你吗?”
蒋因像被一句话戳中命门,她陡然瞪过来:“你——”
“在你当初拿死来威胁我的时候我就应该视而不见。”黎洲鞋也没换,他回来开始收拾东西,除了一些重要的文件和证件,他再拿箱子收拾一点衣服,反正回来没住太长时间东西也不是很多,一个箱子勉强还装得下。
“你别忘了我是医生,死了我能抢救,就算断气了还能插上管放ICU吊着,这你放心好了。”
蒋因被他几句话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按着胸口顺气,怒喊道:“所以你现在为了她这么跟我说话!”
“你当初跟她说是她拖累我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要那么跟她说话呢?”黎洲态度冷硬,他说,“你想我做什么都行,但涉及到虞时盈就不行,有关她的任何都不可以。”
黎洲收拾东西速度也很快,他把箱子合上,说:“这是你的房子我就不待了,你放心,我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蒋因看他提箱子要走,一阵怒火攻心,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就往地上砸,歇斯底里道:“你真要逼我去死是吧?”
玻璃碎片落到黎洲脚边,满地溅落一片狼藉,黎洲垂着眼,目光冷漠地从这些碎片上扫过,那些锋利的棱角像一把把利刃,划开他的皮肤,再划开他的心脏,他的二十多年,从乞求,讨好,再到无奈,妥协,时至今日完全死心,他早该认清,亲情这件事,没什么好奢求的。
不如没有。
起码没有他还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被你找回来。”黎洲说,“我情愿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
黎洲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时盈就站在楼道里。
房子的隔音效果那么差,里面在说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回来的路上时盈就在跟黎洲说,让他千万不要跟蒋阿姨吵架,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吵架也不好解决问题。
她不放心,又跑出来偷听。
于是这样的场景变得尴尬起来。
时盈知道,就她在蒋因心里的这个坏形象,当不了什么中间的劝和人,她试图跟蒋因打个招呼缓和一下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就听见门内的蒋因冷冰冰开口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在你生出来的时候把你掐死。”
把你掐死……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母亲会说出来的话,时盈第一次听到,她当时一瞬间在想,如果是宋舒对她这样说她肯定会难过到真的想去死的。
她明显看到,黎洲身体僵了僵,时盈想挤出来的一点笑也凝滞住,她拉过黎洲的手,往前一步,挡在了他前面。
时盈的身量和蒋因差不多,也就高出个一两厘米,蒋因爱穿高跟鞋,加上她以前学跳舞,背总是挺得很直,有种高中数学老师威严的气势,而时盈这个年纪在她面前还尚被称之为孩子。
她就这样盯着她,和她对峙。
第52章 抱不平
五年前她说出那些伤人话的时候时盈也没有像这样生气过。
因为她毕竟是黎洲的妈妈, 是长辈,她知道自己要尊重人。
可作为妈妈,怎么能对自己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说宁愿一出生掐死他这种。
蒋因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她想的全都是这些年自己过得多苦多难,她在没有结婚生孩子之前生活得多好,哪怕没生孩子只结婚她过得也是好的,一切的一切, 都是因为生了孩子,全部都变了。
她只能怨恨, 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怨恨自己不幸,更加怨恨她嫁了个不应该的人, 生了个来找她报仇的孩子。
黎洲拉了下时盈,她却往前一步, 毫不畏惧地看着蒋因,一字一句道:“你才不配当黎洲的妈妈。”
她早就想说了。
早就想这么说了。
“这么多年, 你爱过他吗?你什么时候真的爱过他吗?”
时盈从小都看在眼里, 包括以前的那些事,小区里的邻居们都在说, 大家都在说黎洲可怜, 都知道蒋因不爱她的儿子。
“他当年一个人在外面, 都经历了什么, 受了什么苦, 你有没有问过他一句,你有没有哪怕关心过一句,你没有,都没有, 哪怕只是抱一抱他都没有过。”
时盈都不想提起那些事,可偏偏那些事是蒋因的心病,她所有心病的来源,正因为她偏执,自私,只会一味地怪罪一个孩子,才会让他们母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本来有很多机会弥补,但是都没有。
光是时盈知道的就能数出太多。
黎洲小时候为什么那么瘦,他瘦是因为吃不饱,现在这个社会了,他这样的家庭条件,竟然会让他吃不饱饭,时盈不敢想象是怎样的场景下会让他饭都吃不饱。
还不止这些,远远不止。
“黎洲每一次生日,你给他买过生日蛋糕吗?你跟他说过生日快乐吗?你也从来都没有过。”
时盈说起这些话来也掷地有声,她没说两句,眼眶已经红了,情绪也在克制中接近爆发,她难以想象黎洲过去那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他更小的时候,时盈从没见过的时候,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让他生日连家都不能回的也是她。
时盈胸口都剧烈地起伏,她盯着蒋因,为自己的爱人控诉。
“是他做的不好吗?是他没有听你的话吗?他一直想顺你的心意当个好儿子,所以他拼命读书,他考第一名,他为了你放弃自己喜欢的去学医,他……他听你的出国……他都这么好了这么听话了你还觉得不够!你还要指责他!”
时盈几乎是尖叫出声:“你知道他也生病了吗!”
她情绪再克制也因为说到这里变得激动,眼泪“唰”落下来,她抬手立马擦干,她猛地喘息一声,又流下一滴眼泪,喃喃自语:“他一个人在国外,他也生病了,他不吃药就睡不着……他也生病了呀……”
他自己是医生,但他也生病了,能不能放过一个病人……能不能啊……
对面的蒋因在听到说黎洲也生病了时目光变得怔然,她面对眼前的小丫头片子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目光迟钝地看向她身后挡着的,自己的儿子,她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在吃的那些药。
从他丢失开始她就在吃的那些药,现在她的儿子也在吃吗?
是她把他逼成这个样子了吗?
蒋因怔在原地,原本已经爆发出来的怒火被生生切断,她张口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她一直以为优秀听话的儿子,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怎么可能呢?
这肯定不可能的……
蒋因在回想,回想黎洲是不是有异样,但在她的记忆里,很少有关于黎洲的状态变化,于是她甚至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回忆。
时盈拉着黎洲往里走,“砰”一声,关上房门。
从小就爱为哥哥打抱不平的孩子——只有她会像今天这样挡在他前面,替她说出那些他无法说出口的委屈,只有她记得来心疼他。
黎洲对蒋因早就已经一次一次失望,他可能天生没有父母亲缘,如果没有用不着强求,只要看开了,这没什么重要的。
他可以不需要父母来爱他。
时盈胸口起伏得厉害,眼泪擦干了也还有痕迹留在脸上,身后黎洲倒了杯水递过来,又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
“至于气成这样?比我还气——”黎洲竟然在笑,看她变成个小花猫脸,纸巾从她眼角擦到下巴,故意道,“还是给自己发泄不满呢?”
时盈被他说得抬头瞪他一眼。
什么给自己发泄不满啊,她说了她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她从来不计较这些,她生气是因为心疼他。
黎洲当然知道,就是怕她再哭鼻子,在逗她。
他抬手摸摸她头,声音柔和不少:“好了,别哭了。”
时盈再抬眼,见黎洲在深深盯着她看。
“我脸很脏?”时盈用手摸了摸眼泪滑过的地方,不确定地问。
“不是。”黎洲低声说,“我长这么大,没想过还有人因为这个替我出气。”
或者说潜台词是,他真切感受到了时盈的喜欢,这让他心情反而不错,他那一点病态的,无法见到阳光的爱也被她完全承接……他已经很满足。
她有一点爱原本就够了。
她如果给他再多的爱,那些都够他再活一次。
时盈跟黎洲说,让他就在她这里住下,不想待在这个小区就去她自己的那个家,反正离医院也不是很远,他上下班方便的。
时盈说着,才发现黎洲受伤了。
他手臂上有一道血痕,应该是被飞过来的玻璃碎片划伤的,不深不浅的一道痕迹,中间略深处在往外冒血,时盈心瞬间提起来,她马上去找医药箱。
她拉过黎洲的手,棉签沾了碘伏,从伤口旁边的皮肤慢慢擦过去。
他这伤有一指长,中间有一道几毫米的小坑,像是被碎玻璃的尖刺压了下去,时盈边擦边倒吸凉气,就像这伤是在她身上一样。
怎么受伤了也不说,脑子彻底是被吃药吃坏了。
时盈心里骂归骂,手上动作愈轻,确定了伤口处没有碎玻璃的残留,她才谨慎地问黎洲,需不需要包扎一下。
伤口不是太深应该还不至于要缝针,但只是划伤包扎的话是不是就显得太小题大做,但也没关系——她上次受伤,家里还留下不少纱布和绷带,可以包。
黎洲笑,抬了抬手起来,反问她:“你觉得至于吗?”
“你是医生,医生的手很重要的。”时盈认真说,“该包就要包,没有至不至于。”
“医生的手重要,漫画家的手就不重要了?”黎洲自己拿纱布盖在上面,用医用胶胶住。
“这没什么,晚上就好了。”
时盈不放心地盯着他手臂,目光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扫,好像多看两眼就能把他手看出一朵花来一样。
黎洲还怕她看不完全,特地抬起手给她看。
时盈轻轻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让他不要不当回事。
黎洲低头笑了声。
时盈让黎洲把行李带上,先去她那里住,虽然地方是小了,但不妨碍暂时住一住,先住着,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黎洲“嗯”了声,应道:“听你的。”
即使昨天晚上暂时收了一下,她那点地方再放个人的东西进来还是略显局促,时盈把衣柜硬是腾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出来。
只能腾出来这么多,再多真的就不行了,她自己的衣服也很多,新的没摘吊牌的都还有不少呢。
时盈在后悔,当初租的时候就应该选个大一点的,起码八九十平那样,不要因为一个人住太大地方害怕就选个这么小的——转个身都挤。
幸好黎洲东西也不是很多。
他去洗澡,时盈还忍不住嘱咐他,要小心手上的伤口,别碰水了。
黎洲抬了下手:“再小心点都愈合了。”
时盈板起脸:“让你小心点就小心点——你平时教训我都这么说。”
心脏有股温暖的水流淌过来,黎洲低低应了声,进了浴室。
不到五分钟。
浴室里水声停下,时盈听见黎洲在喊她,她放下手机,凑到门口问:“是沐浴露用完了吗?”
家里好久没住人,时盈也不确定,她本来今天刚刚还在想,明天要去超市一趟,还有好多东西要买。
黎洲沉着声音说了句话,时盈隔着门没听清,隐约听到“伤口”还是什么,她一着急,就拉开了门。
“水碰到伤口了?”时盈声音紧张。
家里浴室同样不是太大,时盈东西又多,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还有卸妆油洗面奶什么的,简直瓶瓶罐罐开大会,水蒸气被闷在这样一个小空间里,湿热憋闷,一开门,热气就跑了出来。
“嗯,这也受伤了。”黎洲淡淡应了声,声音也闷在这股热气里,沉沉的,随后拉着时盈的手过来,让她摸一摸。
时盈满脑子都在想她这里连碘伏和棉签都没有,要是开放性伤口的话不知道怎么处理,她记得楼下对面有一家药店……不知道这个点是不是还开着门……
脑子里一下冒出这些想法,时盈都想现在就跑下去,顺便还能买点云南白药什么的,从小有什么伤就用那个,止血效果很好的。
指尖在雾气里摸索,她视线也跟着看过去,直到猛然被烫到,才后知后觉反应,语气里夹了点难以置信:“这受伤了?”
时盈将信将疑,很认真地听进去了,在想这块受伤不好上药,可能要出来看一下。
“很疼吗?”时盈问。
“嗯。”
“那先出来看看。”时盈声音也紧张了下,她往后退,试图拉黎洲出来,拉了两下没拉动,刚抬眼,一下被反力气拉了回去。
时盈整个人撞到他怀里,胸口领口被浸湿大半,她眼底收入他眼睛的笑意,反应地后知后觉,才扬起拳头去锤他,气道:“你骗我!”
哇,她傻乎乎地还信了,满脑子想真受伤怎么办,真是傻得没边了。
“是挺疼的。”黎洲拉着她的手过来,按着不让她动,“疼得受不了了。”
黎洲脸上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明明在说这样的话,却显得他高高在上,不染半点情/欲
“谢谢你给我抱不平。”他说,“我也总得回报一下。”
眼前的人鼻尖很红,可能是被这块水蒸气闷出来的,眼睛也红,是因为白天哭过,他摸了摸她红红的眼睛,在想起码还有人因为这点事就心疼地为他哭。
“爱哭鬼。”黎洲又碰碰她鼻子,“都哭鼻涕泡了。”
时盈一边被他逗一边又被烫得不好意思,她呼吸也急促起来,睫毛被他扫过于是也轻轻地颤,否认道:“才没有……”
哭鼻涕泡什么的,才没有呢。
那都是小孩子要糖吃吃不到才会哭成那样,她最多就掉两颗小珍珠。
“那我下次要拍下来了,免得你不承认。”黎洲另一只手轻轻拍她后背,让她不要那么紧张,话里还在逗她。
她在帮他吵架欸,他说要拍下来!这人怎么可以那么过分!
“你——”话刚出来,被他尽数吞下去,黎洲垂眸,看她的手还轻轻放在上面,他眼底暗得厉害,边吻过去边问,是不是能感受到他现在有多想她。
他眼皮褶皱微浅,这样天生冷淡的人,想告诉她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有这样强烈的感觉,强烈到要考虑自己是不是变回了某种动物有了兽性,只有她才是他的驯主。
他怎么会对她有这么多的渴求。
黎洲自己都常常想不明白。
“时盈,爱我吗?”他要一次又一次听到确定的回答,听她这么对他说,于是这颗心才能每天放下一点。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他这样的人也没办法控制自己,那就干脆都不要控制了。
“我很爱你。”他垂眸,一遍又一遍乞求她的爱,他脸色冷漠,语气压抑,在说,“也疼疼我吧。”
第53章 懒猪
时盈发现, 她原来最受不了黎洲用那样可怜的眼神看她。
她记忆里的哥哥一直很冷漠,看什么都是冷冰冰的,而现在, 唯独在看向她的时候,他眼神压着可怜,渴望被疼,和期待被爱的信息。
真的像一只小狗。
任何人都受不了这样。
时盈也是。
他从后面亲过来时又拍拍她, 哑声说:“抬高点。”
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个发泄口会好很多,时盈抱着这样的想法, 他说什么都听他的。
后果就是从浴室到沙发,又回到床上,时盈都尽量配合他, 实在受不了了,捧着他的脸又过来亲他, 这个吻延续得绵长,她问他心情有没有好点。
黎洲低笑:“心情一直挺好的。”
他手指插到她发丝中, 柔软的头发像一面清凉的瀑布, 丝丝缕缕滑入到他的指缝,他按着她的头和她接吻, 低声哄道:“盈盈, 喊哥哥。”
时盈有种被欺骗的愤怒, 只是她这弱鸡一样的身体力竭到怒不起来, 怕他继续发疯, 只能乖乖喊:“哥哥。”
她这一声让他听得爽到头皮发麻。
他是哥哥,当然只有他才是哥哥。
从她八岁起,这件事就注定了。
他把她抱进怀里,手指揩过额边细汗, 又亲过她唇,问:“你喜欢过叶青序吗?”
“还是说……这五年里,你还有喜欢过其他人?”
明明知道问了答案可能让自己不开心还是要问,时盈简直无奈,她第一次觉得黎洲这样太缠人也不好,后腰到双腿直打颤还要回答他:“哪有什么其他人啊……”
她有什么心事不都会在社交平台上发,相对黎洲来说,她在他这里几乎就是透明的,他不是都一直在看她的账号——她哪里喜欢过其他人。
时盈这样漂亮又性格大方的女孩子,大学里不乏有人追她,就像高三那时候的游子昭和陆奇一样,长得帅的也有很多,当时室友不止一次地劝她,读大学了还是可以谈谈恋爱,不然整个大学生活该多么的无趣。
这个想法从时盈脑子里短暂冒出来,马上又被她自己掐灭。
见识过太好的人,知道最符合自己理想的人是什么样的,就无法再和那些不如他的人接触。
所以不如都不理。
她又不是不谈恋爱就活不下去,她一个人,大学生活照样可以过得很精彩。
“所以是因为在想我。”黎洲听她说,自动就理解成了这个意思,他在她耳边笑,比较满意她这个回答。
时盈懒得否认。
他爱说是这样就是这样吧,在这个时候跟他对着干对她没好处的。
只是这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老古董,嘎吱的响几乎就没停过,幸好她这房子是最边户,房间又最靠外,不然……不然真要社会性死亡了。
早上时盈醒来时,黎洲已经洗漱完毕,换了衣服,今天周日,他去医院查个房就回来,用不了太久。
“等下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黎洲见她醒了,帮她把倒好的水放到床边,让她渴了自己喝水,说起要买点打扫卫生用的抹布拖把什么的,她这住的地方要好好收拾一下。
黎洲白衬衫上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今天外面天气三十多度,他穿了一件长袖衬衫,把自己皮肤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袖扣都扣紧。
不是不怕热,而是从脖子上到手臂甚至都有痕迹,实在不能体面的见人,更别说他还要去查房,即使穿上白大褂都不一定能挡住。
他收拾得齐整,黑色西装裤熨帖地顺在大腿上,看向她时淡淡垂眼,问:“睡醒了吗?”
“嗯。”时盈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感觉到身边枕头还有黎洲身上的味道,她下意识抱着去闻,“你的味道好好闻啊。”
“嗯,晚上再让你闻。”黎洲淡声回答她,弯腰俯身,把床边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提了起来,收好口,连打了几个死结。
里面有三四个用了的套,味道也有点重,黎洲还在想要扔哪里好,毕竟有些小区会有人喜欢翻垃圾桶,他或许应该带走,扔到附近的垃圾站。
时盈一双光溜溜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朝着黎洲的方向,冲他撒娇:“你过来嘛……”
黎洲弯腰过去,下一秒,被她捧住脸,就着脸颊边亲了一大口。
“啵儿”一声,还挺响。
“等你回来。”时盈眼睛半睁,累了一整晚这时候肚子饿了,又不想起来吃早餐,想着干脆再睡一睡,早午餐一起吃,“给我带布丁。”
黎洲嘴角含着笑,稍稍侧脸:“这边也来一下?”
他说:“给你带两盒。”
别说两盒,她精力被榨干过多,简直可以吞下一头牛。
仅存的一点理智让时盈摇摇头:“不行啊……你是坏蛋……你会克扣我的布丁。”
明明一盒有四个然后就给她吃两个这种——这事他干得多了。
现在还会唬她得糖尿病什么的。
坏,简直坏到家了。
黎洲又哄:“坏蛋不克扣,两盒都给你吃。”
怀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和对布丁的虔诚向往,时盈又捧着他另一边脸亲了一口。
黎洲眼里的冰冷就这么被融化开。
他把她两只手塞回被子里,给她盖好,空调温度调高两度,捏捏她脸蛋:“小懒猪,困就再睡会儿。”
时盈抱着枕头蜷了蜷身体,埋脑袋进枕头里,只看见脑袋往枕头里捣了捣,呼吸声渐沉。
小猪睡觉是这样的,挨到枕头就着了。
黎洲早上去科室查了房,他手上还剩八个病人,情况都还好,于是十一点多就下班了。
在医院门口买了她爱吃的布丁,店老板说看他总来买,还给他送了一瓶鲜奶,今天天气好,阳光明媚,黎洲回来,开门,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时盈正在浴室刷牙。
她刚洗了个头,还没吹干,头发扎成一个揪在头顶,听见声音探头出来:“你就回来了?”
“嗯,科里没什么事,就回来了。”黎洲走过来,见她头发湿漉漉还在滴水,他眉头皱起来,“怎么不先把头发吹干?”
“我掉了好多头发!”时盈没回答他的话,反而委屈地指着洗手池那块,惊呼道,“完了完了我要秃顶了。”
当代年轻人熬夜掉头发,思虑过多掉头发,她自觉最近睡得好想得也不多,除开昨天吵了一架外一切良好,所以现在时盈怀疑——纵欲过度也会掉头发。
“我说都怪你。”时盈想了想,认真问黎洲,能不能从医院给她开点补肾的药。
黎洲懒得理她。
他帮她把头发解开,插上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响起,时盈捂着眼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看到大量秀发离开头顶乱飞。
真是这场景她会崩溃的。
她头顶很软和,头发也是,吹风句开二档,温度不冷不热,黎洲边吹边拿梳子给她发尾梳开,头发梳清楚了才掉得少。
吹到一半,正好半干,他把护发精油涂在手心,均匀地从发尾抹上去。
精油也有一种淡淡的果香,很好闻,黎洲帮她涂过后,拿吹风机继续吹。
于是空气里也全是精油的香味,时盈就盯着地上,一下盯一下,生怕自己头发多掉一根下来。
手还湿湿的,她顺手擦到黎洲衣袖上。
“虞时盈,这是白衣服。”黎洲无奈,也没制止她,“你给我洗?”
时盈把双手摊开,又转过来,展示给他看:“不脏啊。”
说完她突然觉得后背发怵,回头看他,笑嘻嘻说:“我给你买。”
等下就去买。
她头发不长,又细软,很快就吹得干干的,涂过了护发精油,又被黎洲梳得顺溜,她这一头头发现在漂漂亮亮,发尾染过颜色,像金色的麦浪——秃顶个鬼。
这会儿盘腿坐在餐桌前,大口大口地吃布丁。
其实胃口再大吃两盒也会腻,时盈吃了两个就灌下一大口牛奶,这个鲜奶也很好喝,醇香,奶香味特别足,时盈没两口就喝完了。
她饿起来吃东西简直了,吃得眼睛都睁圆溜。
她指了指牛奶:“下次还带这个。”
黎洲应了声。
黎洲把剩下一盒放进冰箱,让她晚上留肚子再吃,毕竟再好吃也不能把自己吃傻了。
时盈边咽边问:“你吃什么?”
她这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想煮个面都煮不了,黎洲早上出门吃了包子,喝了豆浆,现在这会儿还不饿。
他说:“回来再吃。”
时盈好心把自己布丁分给他,让他吃一个。
黎洲对这个实在没兴趣,很久之前时盈塞给他吃的时候就尝过了,太甜了,有时怕她多吃给她存起来,她还担心他偷吃她的。
时盈吃得差不多,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和黎洲一起出门,逛超市。
早上就说了要去超市的,估计是她这乱地方黎洲实在看不下去了,时盈狡辩,说让他出去问问,在她们少女圈,她绝对已经算爱干净的了。
她嘴巴一张一合,叭叭的话冒出来,自己一个劲地说,黎洲在她旁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下楼时就牵住了她手。
时盈低头,看到和他十指相握,明晃晃在太阳下,她愣了下,又笑起来,反手握回去。
这样牵着手一起走路的感觉也不错,像……像……一对小夫妻。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幸福感也随之而来。
楼下走两百米就有超市,时盈常来,她对这里的布局也熟悉,问黎洲要买什么,她能马上给他带到。
黎洲淡声说:“你是土地孙吗都给我带到?”
时盈笑着捏捏他手:“你的土地孙啊。”
黎洲也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今天早上大概看了下,她厨房不怎么用,所以主要买点调味品,还有面条也准备点,早上或者其他时候可以下面吃,还有抹布和洗碗擦也都要买。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快用得见底了。
什么洗衣液沐浴露这些。
购物车满得时盈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要去荒野求生,她住了两年的地方至于缺这少那那么严重吗?她仔细回想,只觉得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哪里不至于。”黎洲说,“我都怀疑你这两年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荒野求生?”
时盈:“……”
时盈简直想把他嘴捂上。
啊啊啊啊!他嘴毒还是毒,都往她命门上戳,白天在这里衣冠楚楚,晚上就变得衣冠楚楚的禽兽,他哪里有脸来说她的呦……简直要笑死啦。
时盈要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面认真记上——晚上不给亲一次。
第54章 频率
从超市出来就是商场。
答应了要给他买, 时盈说到做到,自己要逛的地方都没去,进了一家男装店, 认真地看过一圈,然后指着架子上一排的衣服:“就这个,这个,这个……不要。”
“剩下的都买。”
她仰起下巴, 豪气得不行。
黎洲忍不住笑:“你看我像个八爪鱼吗?”
什么八爪鱼,说八爪鱼多不好, 这个形容不高大上。
时盈于是纠正他:“你应该说你像不像八条手臂的哪吒。”
不过话说回来,时盈觉得他们可以多买点情侣睡衣,毕竟黎洲还是很费睡衣的。
店里这种款式也不少, 时盈给自己挑了两身,给黎洲也挑了两身……正好能凑对。
今天回去过了水晒干, 明天晚上就能穿啦。
回到家的时候手上大包小包,时盈两只手都提满了, 她这小身板快被生活的重量砸弯了, 坐个电梯上来还上气不接下气,进了门, 东西一放下, 立马大呼地方小了小了, 她要买房子。
“这么有本事?”黎洲把袋子打开, 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再全部分类,随口问,“买多大房子?”
“一百二三吧。”时盈当即回答。
超市买的东西太多,黎洲先把食物放进冰箱, 再把厨房用物收拾出来,归纳到一起,回头看见时盈已经累得趴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刷视频。
黎洲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试图把人拉起来:“一回来就躺下——去把衣服放洗衣机洗了。”
时盈摇头拒绝:“待会儿。”
什么都待会儿待会儿,从小就这样拖延症重,以前说她还会乖乖听话,现在根本都不听。
黎洲脸已经板了下来,他冷冷开口:“虞时盈,怎么过去五年也不长进,什么时候把这臭毛病改了?”
“说谁臭毛病呢?”时盈从手机里抬头,认真说,“我会做的啊又不是不做,我要先休息会儿。”
黎洲:“说你虚还不承认。”
时盈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承认啊。”
人只要像时盈这样厚脸皮就什么都不怕了。
眼见黎洲还盯着她,脸色冷冰冰,时盈握着手机,起身来在他唇上亲了下,弯起眼睛来笑:“你去嘛,家里我虚,你体力好,那体力好的人就要多干活。”
黎洲不为所动:“你这样躺着不动以后容易心功能变差。”
平常在家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出门走不了两步,提一点重的就喘,放在他们科室,这叫心功能不足,或者叫心衰。
眼前的这位黎医生说起话来真是怪吓人的,动不动就心衰啊,糖尿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现在多大年纪了一身毛病随谁能住院,时盈笑着,又亲了一下。
她轻轻说:“那下次你躺着,我来动。”
黎洲很低地叹了口气:“虞时盈……”
已经是拿她没办法的语气。
时盈应道:“欸。”
时盈躺沙发上玩手机,也没玩一会儿开始打哈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小肚子上盖着个小毯子,手机也被放到一边去充电,家里更加,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时盈自己收拾都是糊弄式打扫卫生,反正看得过去就好了呀,自己住的地方,能住下去就行,太多要求的话她也会很累的。
自己住最重要的就是舒服舒服舒服!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自己住了。
时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应该是叫做同居。
之前很多时候,她总在想,要是能和黎洲住一块就好了,不管是哥哥还是男朋友,亲人还是爱人,都是可以住在一块的。
而她现在等于误打误撞,已经生活在了自己当时的希冀里。
时盈掀开毯子爬起来,她往房间里跑,看到黎洲坐在床边,正在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消毒换药。
周围细小的划痕已经好得差不多,唯独中间那块很深的地方,周围已经氧化成了淤紫,看到时盈进来,黎洲很快地拿纱布把手臂重新覆盖上。
时盈心里一瞬间闪过了一点愧疚感。
黎洲手上有伤,结果他一直在打扫卫生收拾东西,她反倒在呼呼大睡。
这样怎么显得她好过分啊。
心里反思了几十秒,时盈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还知道舔着脸问:“你怎么不叫醒我?”
黎洲看向她:“叫醒你起来给我添麻烦?”
唉,她这是适当的鼓励怎么能叫添麻烦呢?
时盈看着黎洲的眼睛,以前总觉得他冷冰冰,眼里沉黑一片,没有任何情绪,现在再看,再这么看,才发现他这样的眼睛其实很好。
就算情绪都压在里面,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看到。
时盈软软地贴过去,双手搭在他脖子上,说既然他白天干活干了那么久那晚上就应该休息一下,比如一起吃顿好吃的晚饭再挑部电影看看然后就可以睡觉了。
时盈打的什么算盘简直呼之欲出。
黎洲淡淡盯着她,看她眼珠子转了两圈,自以为给自己盘算得不错,他毫无情绪地开口:“你做梦。”
时盈眉毛一压,嘴巴立马翘得能挂油壶。
不爽!
昨天晚上想着他心情不好,从这到那又到这的她都答应了,他这个人狠起来简直把她往死里弄,也就平常这么看起来这么不声不响的,一遇到她就完全发疯。
她最近要画出版的稿子,也很忙,又不是无所事事——太累了,第二天会连画笔都提不起来。
黎洲说:“所以让你多锻炼。”
“那是你太过分了。”时盈控诉,拉下衣领给他看,“你看你看……这都怪你。”
黎洲视线往下,看到浅色内衣包裹住的上面,小山丘一样的地方,映入眼帘很明显的红痕,因为皮肤白,稍微一用点力就容易留下痕迹,他已经尽力克制,但实在……控制不住。
这是他造成的没错。
“嗯。”黎洲语气淡淡,“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约法三章。”时盈在面对黎洲时说这话很没底气,不过话都说出口了,她咬咬牙继续。
“一周三天,一天一次。”
这应该算很健康的频率,时盈想。
黎洲没回答她的话,手指碰上那块红痕,像小狗肚子那块一样敏感,一碰就往回躲,他眼眸微垂:“正好有药,给你上点药。”
时盈还没反应,看他已经拿药油倒在手心,稍稍捂热,然后已经覆在她红痕的地方。
这痕迹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事,别说疼,一点感觉都没有,这药油她脚受伤的时候也用过,温温麻麻的,揉会儿后红肿的地方会舒服很多,可现在这块不红也不肿,捂上来很热,甚至可以说是很烫,烫得时盈只能求饶:“不用上药了……”
既然受伤了那不上药怎么会好得快,黎洲就像听不到她说话,药油浸到皮肤上,让它继续被包裹,于是那块儿的皮肤几乎在持续升温,突突地跳,时盈拽住衣角,终于察觉到黎洲是什么意思,改口妥协:“那四天,一周四天。”
除开他还需要上夜班不在家,这几乎已经等同于晚上在家的「每天」,他疯起来她还是受不住,起码要给她点时间缓缓。
黎洲嘴角有很浅显的笑意,他没有反驳时盈的话,只是说:“那你千万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这可是她自己说的。
黎洲手已经收回来,他拿湿巾擦手指上的药油,有些已经浸到指缝里,他慢慢擦干净。
他垂眼沉默间,时盈感受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凉得刺骨。
她不禁打个寒颤。
时盈胸前这块却烫得一整个下午没缓过来。
直到她洗了澡,用沐浴露抹得干干净净,似乎是缓和了一点,但皮肤下面还是热,像有小人在细胞里跳舞,翻滚得她呼吸都急促不少,她裹着浴巾,坐在凳子上,喊黎洲过来,仰起脖子让他给她涂身体乳。
她乖乖的像一只小猫,毛发雪白的品种,坐在那里,尾巴垂下来,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脑袋。
可惜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这么乖。
黎洲的手指很长,掌面宽大,加上他手指的温度总是很凉,这种凉凉的触感总让人想到一些冷血动物,但在这样的夏日里,即使开着空调,人体温度也会很喜欢这样凉感。
反正时盈很喜欢。
她保持着一年四季洗完澡都要涂身体乳的习惯,不过对于身体乳她要求不高,没有固定的品牌或者气味,随便买的,看到什么都想试一试,比如现在在用的这个,淡淡的木制玫瑰香,沉淀一会儿后香味会发出来,时盈很喜欢。
黎洲帮她挽起头发,从脖颈涂到耳后,顺便帮她捏了捏肩膀。
这样宽大的手掌捏起来正舒服,稍稍用力就感觉肌肉被提起,时盈享受得简直想趴在沙发上睡着。
身后黎洲是掌根按在她肩颈这块,力道把控得特别好,身体乳的味道也在按揉里慢慢散开,时盈说,他有这个本事,不当医生,去当技师肯定也很有前途。
黎洲拍拍她脑袋,说:“我当技师了你来点我?”
时盈得意地晃晃脑袋:“可以啊,还可以包养你呢——我很有钱的。”
别看她年纪小,才毕业两年,但她赚得可观,花销也不大,平常自己一个人待这里,门都可以不用出,根本花不了什么钱。
总之她还是有点实力的。
什么包不包养的,这种话,她现在真是毛长齐了,就开始胡说八道。
黎洲干脆懒得理她。
吃了晚饭,时盈在画画,黎洲看书。
时盈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至少每三天要能出一张稿子,如果不能的话,就罚自己一周不能吃甜点喝奶茶,为了她的小零食,把她的灵感库薅干都要画出来。
时盈工作起来非常认真,完全顾不上周围发生什么,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前小台灯的光已经不是很好,黎洲已经把书合上,盯着她看了会儿,在网上买了一个更亮一点的台灯。
他们现在穿的拖鞋是一样的,马上睡衣也可以同款,房间不大,只有台灯亮起来的光,暖黄色的,照得房间很温馨。
最温馨的是坐在书桌前的人。
黎洲目光落在她身上,就这么看着她,人真实地就在他眼前,却虚幻得好像他想象出来的幻影,随时会破灭,分开的五年时间里,他每天晚上都会幻想这样的画面。
他在这一刻感到心脏无比的平和,像被一大片柔软的云朵包裹起来。
让黎洲想起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生病时的场景。
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不安,压抑,沉默,闭上眼睛会有片刻她的身影,马上又消失到不见,于是他只能看着一遍遍翻看手机,或者就这么盯着天花板,从天黑一直到天亮。
他的学习和工作需要他有比常人更多的精力和集中的注意力,让他无法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时盈在他身边时,他几乎感受到那种焦躁和压抑,她身上仿佛存在于某种专门为他而生的安慰剂,只对他有用,只有她有。
时盈刚好画到快收尾,注意到他的视线,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有在偷偷借鉴他,有点心虚还有点理直气壮,手边捂着边笑着问他:“干嘛呀你……”
干什么这么盯着她看。
被她发现,黎洲视线也没有半点收敛,他扯着嘴角笑了下:“怕你突然不见了。”
所以要盯着点。
什么呀……她又不是大罗神仙,还能突然不见……
时盈正想说他是不是脑子坏了这种话,注意到他的眼神,有点压抑又有点陌生,于是想到,这五年里,他是不是时常这样想。
想看到她,又突然看她不见了。
人就是这样才会生病,生病了呢又会这样,来回往复,于是变得越来越严重。
时盈放下手里的笔,她往前凑,给他看看左边脸,又转过去看看右边脸,然后抬起下巴到他眼前,好让他能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我在这呢,不会不见的吧。”
不止今天,还有明天,后天,每一天她都会在。
时盈还捏捏自己脸蛋给他看。
唔……好好捏啊……
她心里冒起来这样一个小感叹号,又自己给自己捏了捏。
黎洲笑了声,也伸手过去,捏了捏她脸蛋。
时盈拱了拱鼻子,去蹭他手心。
鼻尖蹭得他手心痒痒的,暖黄灯下她皮肤的绒毛也在发光,黎洲垂眼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可爱得像金色的小珍珠,他笑着,笑意直达了眼底。
时盈托着下巴冲他笑,眼睛也笑得弯了起来。
第55章 捉现场
这个夏天真好啊, 比五年前的夏天还要好。
烈日正盛,这个想法跟随着太阳一起从时盈的脑子里跳出来。
早上她上称,发现自己已经胖了快五斤, 一胖起来先胖肚子,腰上的肉好像多了一点点,捏起来软软的。
黎洲的体重也上升了。
时盈特地上网了解了,对黎洲来说, 体重上升肯定是一件好事,他不能太瘦了。
还得多吃, 他们一起多吃。
七月中,时盈回奶奶家吃饭。
回去路上时盈很纠结,她在想怎么向爸妈还有爷奶坦白她和黎洲的事, 以家里人的接受程度,可能会惊讶, 但肯定不会阻止他们。
应该会赞成的吧。
毕竟黎洲这个好哥哥的形象还是非常深入人心,奶奶喜欢他, 宋舒女士也喜欢他。
但时盈还是紧张, 心里反反复复在措辞。
她要怎么才能冷静又正确地告诉他们黎洲从哥哥变成男朋友这件事呢?
太令人苦恼了。
走到楼下,时盈停了会儿, 发消息问黎洲下班了没有。
早上黎洲什么时候出门的她又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睡得很熟, 迷迷糊糊间被他喂了大半杯水, 醒来的时候还收到他发的消息, 让她一定要记得多喝水。
黎洲说这样的话也一本正经,昨天晚上就是,做到一半给她拿水来喝,让她多补水, 硬是喂到她嘴边,哄着骗着让她喝下去。
他一这样时盈简直想要狠狠咬他两口,不然不解气,完全不解气。
有些人就是喜欢这样贼喊做贼的行为——黎洲典型案例。
消息刚发出去没两分钟,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来了。”
时盈回过头。
她眼睛立马亮晶晶,上下扫了一圈,惊叹道:“哇噻!”
黎洲今天明显特地收拾过。
他穿了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纯白色T恤,外面套了一件白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半截小臂,衬衫上面有刺绣,在衣襟左边,靠近心口的地方,是“SY”这两个字母。
这段时间头发长了点,昨天晚上时盈还在说要给他剪头发,今天他就已经剪过了,站在她面前两步远,眉眼淡淡的,就这么看着她。
一瞬间时盈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黎洲。
看她呆呆的,黎洲不免觉得好笑,他眼眸微垂,看着她:“怎么变成小傻子了?”
“你、你……什么时候买的衣服?”时盈往前走了两步,拉了拉他衣服下摆,打心底里觉得,这件衣服让他年轻了十岁。
不是说现在他就很老的意思,而是很少看黎洲穿这样……怎么说,潮的衣服吧。
“前两天买的。”黎洲看她好奇地可着衣服看,眼睛眨啊眨的,他逗她,“回去借你穿穿?”
时盈摇摇头。
她穿这个?那简直就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一样滑稽。
她和黎洲之间关于身高和身形的差距她心里是有数的。
时盈指了指衣服上的刺绣,惊喜道:“这个,好漂亮啊。”
而且和她的名字缩写一样。
时盈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惊叹,她已经在紧张地搓搓手。
她想了一路了,倒是在心里打了不少草稿,到这里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拿一个小本本,把要说的话全记下来,再好好整理一下。
紧张到手心出汗。
黎洲拉住她,上楼。
明明是走过无数次的楼道,第一次觉得四层楼还挺矮,没两分钟已经走到了。
时盈停下,再次深吸一口气。
再往前走两步就是家门口,右边是她家,左边是黎洲家。
现在家里人肯定都在厨房忙呢,按照家里吃饭习惯,这个点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等他们回来,就可以吃中饭了。
“怂了?”黎洲捏捏她手,低声笑她,“你还知道怂?”
时盈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她看了看家门方向,又回头看向黎洲,转过身来,手足无措,只能给他拉了拉衣服下摆,拍拍他T恤上的小褶子。
“你说……我是一进去就说还是吃完饭再说?”时盈担忧地问,“我要是一进去就说了他们会不会吃不下饭?”
黎洲笑:“至于吗?”
他看起来比她轻松很多,到底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一声,遇事就是淡定。
时盈手无意识攥紧了他的衣服。
这块衣服下摆都快被她抓烂了。
时盈眼神飘忽不定,一下到他脸上,一下又到他胸口,突然看到他整张脸,愣了下,又有意识地看过去。
好像发现……他今天长得更好看了。
颜值吸引时盈看过去,一下就入了迷,她目光从他鼻尖转到嘴唇,已经用视线细细描绘了一遍他的五官——相貌和气质都是唯一,他也是唯一。
她眼里的喜欢简直外放得毫不掩饰,是黎洲很喜欢看到的眼神,他一手揽住她腰,低头道:“来亲一下?”
他眼里有笑意,这模样大概是在说……这么好看就不想亲一下?
美色诱惑这件事,他绝对拿捏得死死的。
时盈咽了咽口水,踮起脚来去亲他。
小猪送吻最可爱,没办法,他也招架不住。
她亲了下他嘴唇,很快离开,整个人踮起脚尖被他往怀里揽,她仰起头,小声说:“等下我先跟我妈妈说,你在外面稳住。”
黎洲听着她说:“嗯。”
时盈接着道:“我们随时打配合。”
黎洲又答应:“嗯。”
时盈不满地“啧”了一声,伸出拳头锤他:“嗯嗯嗯的,听我说没有?”
这种时候就好好听说话,很重要的,不要敷衍她。
“听到了。”黎洲低头,用鼻尖碰了碰她鼻尖,“我听力目前还可以,嗯,都能听见。”
他清冽的气息扑在她唇上,让她又有了一种想要接吻的冲动,时盈喉头已经干到没有口水,她微闭眼,抬起头,温软的触感才落在唇上,突然听见“嘎吱”一声——门开了。
时盈吓得心脏“噗通”一声往喉咙上跳,她隐约察觉不对,转过头去——
哦豁!
宋舒女士和她目光对上,她穿着围裙,手抓在门把上,眼里渐渐转为震惊,震惊,再震惊。
哦豁!
时盈刚刚想的那些坦白的话啊,怎么铺垫怎么开头在这情景下迅速化为了泡影,脑子上面已经开始出现一行行的弹幕。
完蛋了完蛋了。
社死了社死了。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谁来给个地缝让她钻进去啊。
可不可以重开?
一行行弹幕在她脑子里跳舞,时盈还在黎洲怀里,幸好他手臂圈得紧,不然她现在肯定要腿软到掉下去,一向脸皮厚的时盈脸颊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像一只被临时挖出来的土拨鼠,终于忍不住埋头在黎洲怀里。
黎洲胸膛似乎还震了震,时盈看不到,但她觉得他在笑。
“是盈盈吗?”奶奶的声音也从后面传来,她人在客厅,见宋舒开门一直不进来,于是问了一句。
几秒后宋舒才回答:“是盈盈,还有黎洲,一起回来的。”
黎洲在这时候拍了拍时盈后背。
他在她耳边说了句“没关系”,就松开她,转而牵住她手。
黎洲的手掌如此宽厚温暖,他站在她身边,腰背挺得很直,让时盈也多了那么点底气,她露出一个极其尴尬又勉强的笑,跟着黎洲进门。
“还差个炒青菜就全好了。”虞立宣在炒青菜,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宋舒去厨房脱下围裙,凑到虞立宣耳边,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时盈视线跟着过去,心里已经由害怕转而变得忐忑起来,宋舒女士刚刚应该看到了吧,什么都看到了,但她又不问。
倒是问她两句啊,她不问,让她怎么回答呢?
终于,宋舒和虞立宣说完话,她往客厅走来。
“过来拿碗筷。”宋舒喊时盈,“马上吃饭就别杵着了。”
宋舒女士就刚刚那一会儿的震惊,现在已经脸色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时盈正要过去拿碗筷,黎洲已经先她站起来。
他拍拍她手,示意她坐下:“我去。”
这是时盈有史以来吃过最忐忑的一顿饭。
中途黎洲还给她夹了菜,剔了一小碗鱼肉,时盈还在底下拍他让他别给她夹菜,一边紧张一边忐忑,然后在这样的情绪下吃了两碗饭。
“嗝儿~”好饱呀。
放下碗筷,宋舒拿纸巾擦擦嘴,看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她看向在摸肚子打饱嗝的时盈,笑起来,语气依旧柔和:“说吧,要跟我们坦白点什么。”
宋舒等吃完再说,家里有共识,没吃饱不说孩子,不然该吃不下饭了。
天大的事都没有吃饭重要。
时盈张口,一句话没说出来。
完了,脑子里什么都没剩了,这下左脑和右脑里面全是红烧猪蹄糖醋排骨还有清蒸鲈鱼,以及两碗大米饭。
看她紧张,宋舒叹口气,这时候才说:“黎洲昨天已经找我聊过了。”
时盈愣住。
啊?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黎洲,他坦然自若,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提心吊胆了一顿饭的时盈这才后知后觉,敢情她这又是——被心机男骗了。
“我之前撮合你跟叶医生,确实是满意他,也觉得你们合适,不过更多的,还是想你人生有更多体验。”
宋舒又叹气,说实话,昨天黎洲来找她,跟她聊了两个多小时,黎洲这孩子,她看着长大,性格品行她清清楚楚,这就不用多说,她不过一直觉得,他把她家盈盈是当妹妹看。
不过转而一想也有迹可循。
黎洲刚回国那阵,她跟他不知道多赌气,要是兄妹,怎么会至于到那个地步。
其实抛开这层兄妹关系,盈盈和黎洲很配。
宋舒想了一晚上,到底认可了这个结论。
黎洲昨天来找她,除了坦白他们在一起这件事,还有一点,黎洲很在意时盈父母对他的看法。
他的在意来自于,时盈的父母清楚他的家庭,清楚他的成长环境,更清楚他的个人性格,黎洲一直认为,他在这方面,是他配不上时盈。
时盈被家里养得很好,她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家里一直都是,万事以盈盈为先,万事盈盈喜欢就好……她这样的女孩子,可以轻易获得任何人的喜欢。
黎洲的家庭说不上复杂,却比她家冷漠很多,他这个人脾气冷,不爱说话,从搬过来起,父母经常吵架,关系不好……这些宋舒都知道。
宋舒中意叶青序,最重要的一点不就是他性格好。
黎洲自认做不到他那样的性格,像个菩萨。
宋舒很惊讶黎洲会这样想,她开始意识到,黎洲是把自己放在比时盈更低的位置,他看似冷淡,不通情绪,却比任何人都知道反思自己,他怕宋舒觉得他配不上时盈,所以他忐忑,他坦然,再来向她的父母坦白他的心情。
黎洲能这样,宋舒惊讶,也很欣慰。
他是真的喜欢盈盈,这点她能感受到。
时盈听宋舒女士说,她这会儿挺生气,但往左往右的都不知道该气到谁身上,只在想从踏进小区门的那一刻起,她大概就是个跳梁小丑,被围观表演。
好过分呀。
时盈气呼呼,在场能让她欺负的只有黎洲——她转头去瞪他。
黎洲垂眼,只当没看见。
宋舒看她这样子,心想平时肯定是她欺负黎洲多,前段时间黎洲又和蒋因吵架的事宋舒也知道,她正打算挑个时间和蒋因好好聊聊。
其实她们俩也早就该好好聊一下了。
宋舒目光转向时盈,说:“你和黎洲在一起,好好跟我说,难道我还会不同意?”
这也瞒着瞒着的,不知道瞒什么。
时盈心里哼唧唧,好想现在给黎洲一记闷拳,她开口说:“五年前那时候是不太好说啊,毕竟——”
等等。
宋舒抬手,眉心已经重新皱起,她疑惑两秒,目光从他们两个身上扫过,眼神凝住逐渐狐疑起来,脱口而出问。
“什么五年前?”
第56章 母子
为什么不和她提前对好口供!
时盈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要交待多少出来了, 深刻感觉到自己是个大漏勺,这块补上那里又漏,她就像一个勤劳的小工, 吭嗤吭嗤干活。
黎洲本来都帮她摆平了,她现在要重新开始交待。
从五年前开始。
不过时盈省略了很多,就是几句话说了个开头,又说了个结尾, 然后试图糊弄过去——都五年前的事了,早都不重要, 用不着再提啦。
现在是怎么样才最重要。
宋舒忍不住敲敲她脑袋。
事已至此是没什么好说的,宋舒也不是事后喜欢找孩子算账的人,连着叹了两口气, 说算了算了,年轻人的事, 她也没想多管。
随他们去,能走到哪一步也都只能靠他们自己。
不过时盈好在能松一口气。
宋舒虽然调侃了她几句, 但她的态度是赞同和支持, 爷爷奶奶更不用说,奶奶还在那里自己复盘, 哎呦, 原来黎洲之前跟她说要追的女孩子就是他们家时盈。
原来是这么个事啊。
奶奶午饭后开始做南瓜蒸糕, 她就惦记着黎洲喜欢吃这一口, 特地多做了点, 让他多吃,吃不完带走,放冰箱,冷冻也能放几天呢, 想吃了就拿出来解冻,微波炉或者上锅再蒸,快得很。
于是两人离开的时候,一人提了一袋子的蒸糕。
这接下来好几天的早餐都有了。
他们两个住一起这事,宋舒隐隐约约也知道了,她没说什么,只跟时盈说还是要注意。
安全措施什么的。
时盈这方面当然知道呀,现在她就知道闭嘴巴不乱说了,什么五年前就知道这样的话,绝对,绝对,不要再说。
回到家,黎洲把蒸糕一半放冷藏一半放冷冻,他脱下外套放沙发上,看着上面“SY”两个字母,她才问黎洲这是不是巧合。
黎洲低头笑了声,没回答。
但比起说回来之后要找黎洲麻烦,时盈更多还是在想他跟宋舒说的那些话,她虽然不知道具体都说了什么,但能谈两个小时,肯定已经很深入讨论了。
那个讨论的中心就是她。
她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也是他们最爱的人,时盈从来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自己在家人心里的重要性……黎洲在见他们之前,肯定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
要不时盈最了解他呢。
他是看起来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轻描淡写的态度,但他在面对重要的事情面前,会比别人花费更多心力和精力,做好完全的准备去应对。
黎洲在尽力请求到他们的同意。
时盈忍不住还是问他:“你怎么说的?”
黎洲淡声回:“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在我这里也是唯一。”
唯一的爱人,亲人。
唯一的时盈。
他的爱不是看不到,而是需要克制。
他只有尽力克制才会让它看起来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
时盈心口微酸,她转回头,小声嘀咕:“说得好听哦也没听对我多说一说。”
“时盈,我暂时没有聋。”黎洲看过来,他笑得温和,这笑在他脸上让他像极了一个谦和的君子,明明跟她说过那么多漂亮的话她还说没有,那他有必要身体力行地唤醒一下她这不长记性的小猪脑袋。
“昨天晚上放过你是因为有事,今天晚上不会。”他温和的话语掺着寒意,“盈盈,记得多吃点,多喝两杯水。”
这一点时盈才是有苦难言。
她本来和他约定好了,一周四次,她默认他也同意,结果就是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在她的「休假」时间中,他要么穿得很少,要么主动来给她按摩,等她花瓣完全浸在水里了,他就要走,当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她要么拉他手过来给摸一摸,要么主动抬起往他这里送,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等她每次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往往已经晚了。
一次接一次,一次又一次。
时盈“哼”了声,用口型回:“少、威、胁、我。”
黎洲没说话,他坐在沙发上,抬眼静静看着她,视线跟着她动作来回,他闭了闭眼,突然觉得困。
时盈去洗澡,洗完想喊黎洲给她吹头发,探头出来,发现他半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到嘴边的话又被咽回去。
今天是周日,他下班早,很少见他在这个时候睡着。
时盈看了会儿,在想这是一件好事。
困了就要睡,饿了就要吃,这是每个人的本能。
时盈轻轻走过来,给他盖上小毯子。
好好睡吧.
宋舒专门和蒋因见了一面。
当然是为两个孩子的事。
蒋因的性格,宋舒很清楚,从前那时候两个孩子关系好,她就看出来蒋因对此颇有微词,宋舒当时常送吃的给她,说她家盈盈有时候在她家玩,多有打扰,请她包涵。
盈盈喜欢黎洲,就喜欢跟他待一起,小孩子的事就那样,纯粹得很,喜欢就喜欢,让他们去。
确实只是个小孩子,加上宋舒的原因,蒋因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没说什么。
但她这个人还是太偏执。
她只能看到自己的不幸,再把自己的不幸加到身边人身上,原本她有黎洲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应该是她的福气。
宋舒没太提时盈,她却夸了黎洲很多。
她看起来比蒋因这个亲生母亲还了解黎洲,黎洲喜欢吃什么,黎洲实际是什么性格的人,她心里都有数,聊到最后宋舒才说,她家盈盈也是好孩子,只要不戴有色眼镜看她,不说肯定要喜欢她,至少有眼睛的都能看明白,时盈不是坏孩子,有她在,黎洲会开心很多。
希望她们都能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去看待这件事。
宋舒说到这里,言辞恳切,她每句都是说的真心话,也是真的希望蒋因能听进去。
见面回来后,宋舒晚上和时盈视频,说起白天的事。
“她没说什么,就问我知不知道黎洲都在吃些什么药。”一顿饭的工夫,蒋因很沉默,她也没吃两口,最后才问宋舒知不知道黎洲在吃药,她想知道他吃的是什么药。
可笑的是她不知道的事,要从别人那里才知道,那还是她蒋因的亲儿子,不是其他人的。
“我说我肯定不知道,让她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宋舒在这方面不喜欢八卦太多,她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就好,至于其他,不是她能随便插手。
时盈坐在书桌前,托着下巴,听宋舒说着,一边听一边附和地点点头,那边宋舒无奈笑,说她听到什么了就光点头。
这还要什么什么的嘛,她觉得她夸黎洲夸得对啊,夸得对所以要赞同。
这孩子现在已经是黎洲脑了。
说她一句开始傻笑,宋舒隔着屏幕想敲敲她脑袋。
今天黎洲值班,就她自己在家,时盈觉得怪睡不着的。
以前也就她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画画,画累了吃,吃困了睡,睡醒起来了再继续画,分不清白天黑夜,只管把手上的工作继续完成。
也不知道黎洲今天忙不忙,他晚上在值班室能不能睡着。
黎洲值班的时候时盈说好不会去打扰他,等他有空了会发消息给她,如果他没发消息,那就说明他很忙。
时盈也就不盯着手机看了。
确实,黎洲这天晚上值班很忙。
最近这段时间,科室病人又多了起来,多一阵少一阵,总是这样,病人一多事情就多,没什么大事,杂事小事不断,有几个病人反复喊不舒服就能折腾不知道多久,黎洲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值班室休息。
大概六点他就又起了。
以前他在值班室很少睡着,基本上就是闭着眼睛休息会儿,虽然是在躺着休息,脑子依旧清醒,现在他晚上累了能睡着了,即使睡不了太久。
不过起码可以睡着。
对黎洲来说,只要能睡一会儿,大概三四个小时,不用太久,他精力就会恢复过来。
早上查完房大概九点,他回办公室时,收到蒋因给他发的微信。
问他有没有时间,中午约他吃饭。
黎洲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手上摸着鼠标犹豫了两分钟,再度把手机拿过来,回复了一个“好”字。
黎洲早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黎洲。
那时候他还对蒋因抱有希望,他试图让自己得到她的认可,于是他在这样反复的努力中变得找不到方向,变得分不清轻重。
直到这两年,他才渐渐想明白,有些人既然天生亲缘浅薄,那就不用太强求,没有就没有,也不过是没有而已。
所以这次和蒋因的见面也是,黎洲态度非常平和。
他明白蒋因到这个年纪有她的恐慌,她担心老了没人照顾,担心自己的以后,这点黎洲很明确,蒋因是他的母亲,他从不否认这点,身为儿子该有的义务他都会尽到,但如果蒋因一定强硬要求他什么,他不会答应。
意外的是,这顿饭蒋因什么也没说。
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餐馆,蒋因点了一道莲藕排骨汤,一道山楂排骨,还有清蒸鲈鱼,都符合黎洲的口味。
他们之间很少有一顿饭吃得这么安静,只是吃饭,蒋因什么也没说,她往他碗里夹排骨,黎洲动作顿了下,盯着排骨看了眼,他再继续吃。
“老房子你愿意住,就搬回来。”这是蒋因放下筷子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这几年和黎安平闹离婚,已经分居很长时间,黎安平工作忙,自己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蒋因则住在娘家。
娘家只有她父母在,她住着正好照顾父母,医院旁边的这个老房子确实租不好租,卖不好卖,再说现在卖出去也跌价,还不如留着住,毕竟离医院近,黎洲要上班的话方便。
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其实不在时盈,也不在黎洲,究其根源,是在二十多年前,她弄丢他的那时候开始。
这段时间蒋因一个人想了很多,时盈指责她不爱她的儿子,那些话反反复复在她脑子里,一边让她愤怒一边又无力,因为时盈说的都是事实。
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于是忽略了黎洲的痛苦,当时才那么小的孩子,本质上还需要生活在她这个母亲的羽翼下,而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好好爱他。
她多少次埋怨黎洲养成这样的性格,不爱笑,冷淡,不和她交心,可她仔细回想,想到他刚学会走路时,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摔倒了也不哭还傻乐呵,刚学会说话时,一句接着一句不停地喊“妈妈”,“妈妈”,只要待在她身边,他就会笑,弯起眼睛开心地笑。
从来都不哭不闹的好孩子,从小就黏她,从小就听话,那么小一点的时候,就知道爱妈妈。
他被弄丢的时候已经是初冬,天气开始变冷,他只穿了一件毛衣,至今蒋因也无法想象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是怎么靠自己度过那个冬天的,她不敢想也不能去想……她到底是多失败,才让自己成了一个这样的母亲?
蒋因在来之前,一个人掩面哭泣。
她努力不让自己把这些情绪流露到黎洲面前……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
黎洲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他早已经不奢求在蒋因这里得到什么,很多年了,很久了,久到三岁以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人的记忆在六岁才开始成型,他不记得很正常。
“暂时不搬了。”黎洲说,“我最近考虑买房子。”
蒋因愣了下,想起宋舒跟她说,两个孩子以后可能会考虑结婚,她希望她以一个平和的态度来对待时盈——如果他们结婚的话。
蒋因张了张口,已经到嘴边的话到底没问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