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和解
“你先说的, 我们彻底完了。”
时至今日,黎洲还能清楚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长久以来, 变成一根利刃扎在他心脏上,进不去也出不来,就这么扎在那里。
时盈不在乎,所以可以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黎洲后来每天想,每晚想, 他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时盈把他当哥哥,当亲人,她只是从来没真的喜欢过他。
时盈脚踝明明已经不痛了, 因为他一句话,又有了隐隐的痛感, 因为人身体的各个部分是相通的,没有哪一块能疼得独善其身。
一提起那次吵架, 时盈眼睛红了。
她努力眨了眨, 试图用热意将水汽蒸发,说:“……明明不讲信用的人是你。”
委屈也迟早会打翻那些傲气, 一股脑地翻涌上来, 他什么都不说, 她也什么都看不明白, 原本的那些信任在一瞬之间崩塌, 一切变得乱七八糟。
黎洲往沙发前靠,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他沉默地喝了口水。
“因为我太贪心,什么都想要。”黎洲说, “我总认为,自己能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
两全什么?
既要又要的人最后都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没有那个胃口,就别想着自己什么都i能吃得下。
这个道理时盈从小就知道,他黎洲还比她大五岁,难道他就不知道?
“我知道。”黎洲应了一声,莫名一句听不出来他在回答什么,他眉毛浓黑,显得他视线更黑沉沉。
“但我还是会反复地想。”
时盈问:“想什么?”
黎洲深深看着她,说:“想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他想要的不是片刻的欢愉,不是偷偷摸摸的亲密,而是往后这一辈子的时间都能在一起,他当然得想清楚,得计划清楚,得做好一个万全的准备——既要保护好时盈,又能成全他们。
他从小在那样一个环境下长大,他知道那个生他养他,名义上是他最亲密的那个人都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很早开始,他就有在为未来设想,为自己想出路。
他一直都把时盈规划进他的未来里。
不管在时盈看来他怎么样,时盈对他来说等同于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他不可以没有她,她必须在。
他想和她结婚,法律保护,成为真正一家人,她真正的第一顺位。
他就有那么贪心,想要的就有那么多。
时盈就没有想过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
人生没什么风浪,也没什么烦恼,还不是这样得过且过地继续过下去就好了,着重现在,着重当下,才最重要。
他们几乎是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剖析心里的想法,时盈气什么?气他瞒着她要出国,气他对那些困难一声不吭。
黎洲呢?不过是记着她主动提了分手,说出那些狠心的话,句句往他心窝里扎。
“这几年,你从上大学到毕业,再到你决定全职画漫画,每一样事情都知道,我所有平台注册的账号,都只关注了你一个人,我没办法联系你,只能通过这些窥探了解你的生活——听起来真的很变态吧?”
明明都决裂了,还是忍不住。
“这就像鱼需要水,植物需要土壤……我也一样。”
一样需要她。
没有就会死。
……这种程度。
时盈也从黎洲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个意思,就是非她不可。
她低下头,一些愁容和酸涩从她眉眼间溢了出来,她之前觉得是黎洲先抛弃她,她咽不下那口气,她当然知道黎洲也有难处,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才不要轻易跟他低头。
而现在黎洲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示弱,表白,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好像永远写着黎洲的名字,他这么一说,她感到无所适从,脸颊因为情绪变得涨红,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往后靠。
黎洲直直盯着她看。
蒋因见过她的事时盈没说,她不想显得她挑拨他们母子关系,当初的事,只能说各自都有不成熟和冲动,不非说就是谁的错。
所以她不肯咽下这口气,黎洲也是。
黎洲看她连脖子也渐渐变成红色,他冷淡的嘴角提起一抹笑意,伸出手来,抬起手背,放到时盈的视线之下。
时盈视线游离了两秒,又狐疑地抬头看他。
“昨天被你掐青了。”黎洲示意了下旁边药油,“给揉一下。”
他就把手摆在这里。
那股气散了点,似乎就不用再硬着所谓的脊梁骨让人不爽快,时盈小声嘀咕着“谁知道是不是骗我的”,手上很诚实地拿过药油,学着黎洲刚刚的样子,倒在手心,用掌心的温度捂热。
他手腕旁边一点确实有一道掐痕,新的印记,以及上次被她咬的伤口还没完全消,时盈把捂热的掌心覆上去,想起他刚刚说的,光是她咬出来的印记他都会觉得爽,心尖快跳一下,暗暗干咽一口。
有些秘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那些隐秘的触碰,像一汪缠绕的春水,她眉心已经从之前的不悦变成了尴尬,她不知道自己力道是轻了还是重了,不知道揉没揉对地方,没敢问,更没敢抬头看黎洲。
“时盈,我们是能好好相处的。”黎洲开口,他当然这知道自己在时盈心里还有地位,不然昨天喝醉了不会还记着心疼他,他不管这种心疼来自什么,总之有就可以。
他从来不在乎时盈对他的喜欢是什么,只要有喜欢,那他心里就过得去。
时盈“哦”了一声,没否认。
好好相处……就好好相处吧。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用再多想,想多了只会让自己不开心。
时盈继续揉。
揉到这一块的温度都变得很高,她才停下,把手收回来,她要去拿桌上的湿巾擦手,黎洲反手握住她手腕。
他先她一步拿过湿巾,放在她手心,慢慢擦去药油,两人的手心几乎是一样的味道,交替在一起有种灼热的黏糊感。
他皮肤白,手指修长,是时盈漫画里捏着手术刀都会成为艺术品的存在,她低头看着他手指按在她手心里,湿巾擦过去,凉一下又热起来,好似他手上的温度。
“那还跟以前一样。”黎洲顿了顿,把手收回来,“喊哥,或者喊黎洲哥都行。”
最好不要加上那个前缀,黎洲心里是在想,一个“哥”字就够了。
这个称呼只有他一个人有,XX哥什么的可就不止他了,一口一个青序哥,喊得像是什么大众的称呼一样。
时盈又“哦”了一声。
她什么话都不多说了,说一句“哦”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哦哦怪,黎洲忍了忍,没说她。
他早上还要去上班,眼看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跟时盈说厨房给她留了吃的,还煮了解酒汤。
“加了生姜枸杞和蜂蜜,生姜味不重,能缓解头痛。”黎洲说,“记得多少喝点。”
宿醉后最容易头痛,昨天晚上他来看了她好几次,怕她呕吐——睡着了吐的话会误吸,这很严重。
黎洲说话的时候盯着她看,她躲一下,他眼神又追过去,他就这么阴沉沉地盯着地追过来,存心要让她看着他似的,一点多余的气不让人喘——黎洲的眼神现在跟他人一样偏激。
“晚上一起吃饭。”黎洲说,“我请你。”
话说到这里,请吃一顿饭没什么,她没必要连这个也拒绝,至少从黎洲现在的眼神来看,如果时盈拒绝,他恐怕今天都站这儿不走了。
时盈只能答应。
黎洲走后,时盈把醒酒汤喝了,又喝了点他煮的粥,然后就回自己家回自己房间继续补个觉,昨天晚上她没回家,黎洲和奶奶打过招呼了,具体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黎洲在的话,奶奶就一百个放心。
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多,怎么看人就看不明白呢?
黎洲一脸的侵略性都快从脸上满出来了,还放心呢。
她都不敢说.
黎洲订了一家日式烤肉店。
问了好几个同事,都推荐这家店,说是味道好环境也好,除了稍微贵点没什么毛病。
黎洲下楼时遇到了叶青序。
叶青序跟他讨论起上次那个病人,就抢救那个。
“拔了气管插管后又发了电风暴,家里不肯放弃,现在上ECMO了。”叶青序昨天上重症的时候顺便看了眼,人基本上属于回天无力的状态,上了ECMO,还得专门派人守着。
黎洲从不喜欢在下班后说这些,他没有接话。
叶青序笑了下,问他:“要一起去食堂吗?听说最近食堂的菜色还不错。”
黎洲终于转头,回答说:“我约了时盈吃饭。”
时盈?
叶青序愣住,他想起他原本是和时盈有约,中午突然被她推掉,说她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她说的有事是和黎洲吃饭?
叶青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过是黎洲特地强调这个,像存心跟他过不去,他视线犹豫,再和黎洲视线对上,他眼神阴冷,即便外面艳阳高照,他依旧感觉到一股别样的寒凉。
叶青序一向温和的脸色也在此时沉了下来。
“你们兄妹关系真好。”叶青序不知道是客套话还是其他,他笑着说出一句,有想法在他脑子里闪过,却不能实在确定点什么,只想到黎洲总对他有敌意,又想起时盈说过的,她有个不能说的初恋。
毕竟只是邻居哥哥,又不是亲哥。
叶青序笑起来,面色片刻僵硬后恢复正常:“那帮我带个东西给她。”
叶青序从口袋拿出一个白色挂着小柿子的皮筋,很可爱的小东西,他放在手心,递给黎洲。
“这是时盈的,上次吃饭她不小心落下了。”叶青序礼貌地说,“帮我转交。”
红色的小柿子……是时盈的东西。
以前时盈也给过黎洲她的皮筋,因为她听人说男朋友就要把女朋友的皮筋放在手上,这叫所属权。
她什么都不懂还要玩这个,黎洲边说她无聊,边又答应她玩。
时盈的皮筋能有很多个,但戴在别人手上的只能有一个。
黎洲脸色冷沉,他接过皮筋,冷冷回:“我会拿给她。”
叶青序笑:“那谢了。”
叶青序似乎在打量黎洲的反应,他打量着,黎洲也直接看向他,气氛在眼神交汇间停滞——
“下次一起吃饭。”叶青序颇为温和地说。
黎洲没应。
他手心握紧这个皮筋,冷垂着眼,看起来对他提出的「一起吃饭」这件事,很不想搭理。
“嗯。”他冷声应,“下次再说。”
第32章 食色性也
时盈很愧疚对叶青序撒了个小慌。
黎洲请她吃饭, 打着兄妹和解的名义,时盈很难不答应他,只能撒谎自己有事, 推掉了之前和叶青序约好的一顿饭。
时盈从楼梯走下来,一边走一边低头给芷茉发消息,她眼角余光看见一个背影,穿着白色衬衫, 正在打电话 ,时盈愣了下, 想叶青序不是回她消息说知道了下次再约,怎么还来接她?
时盈手上打字的动作没停,只顾着脚下, 走到离他只有两三步,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青序哥, 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面前人转过头, 时盈眨眨眼, 瞬间愣住。
她手还捏着手机,耳边听到自己“石化”的特效, 两秒后尴尬又僵硬地喊:“哥……”
黎洲脸色冷着, 如坠冰窖。
时盈不好解释自己刚刚只顾着看手机所以晃了眼, 要知道人在聚精会神做一件事的时候是容易在另一些事上犯点小错误, 这完全是一件, 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直觉告诉她黎洲此时应该很生气,时盈笑笑,只试图蒙混过去。
黎洲没说话,他眯了眯眼看她, 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低头笑,但从他的角度,眼神还依旧盯着她看。
时盈神色逐渐心虚。
她以为黎洲把位置发她了就店里见,没想到他下班了还回来接她,其实也没多远,没什么好接的。
时盈想起那时候她去酒吧被他抓到,他就是这样的表情。
不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现在未必有立场对她再进行任何教育行为。
想到这里时盈背都挺了挺直,瞬间只认为自己有了底气,她主动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我走回来看起来是想散步吗?”黎洲说,“还是为了让你认错?”
时盈笑容难免僵住。
过去五年,黎洲说的话倒是比之前比,可能是为了要和病人交待病情不得不多说话,可话是多了,也更毒了。
他这种冷嘲热讽,换个词,又可以称作阴阳怪气。
这时盈不好反驳,再笑笑完事。
以前也没这么爱假笑,现在一天天就会假笑,她想什么黎洲一眼就看得出来,他说餐厅在附近,可以直接走着去。
今天天气不错,多云,阳光偶尔从云层冒出来,微风徐徐,太阳下晒了点,阴凉的地方却还是很凉快,走路会很舒服。
何况这一路树荫多。
时盈于是没有拒绝。
黎洲今天难得穿得少年气,像他读大学时的装扮,他最近头发也长了些,更像那时候,时盈还记得她偷画过几张黎洲,画上穿的就是这样的衬衫。
衬衫之下的皮肤是冷白色,触感温润,有皮肤柔和的弹性,他这样的皮肤最有禁欲感,让人忍不住上手摸。
他衣服扣子往往会扣到最上面一颗,只有在家里或者时盈在,他会穿领口深一点的衣服,时盈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有一段时间,当时时盈问他,故意穿成这样是不是为了方便她随时摸一摸。
还是单纯想引诱她?
黎洲就一副冷淡的,不想搭理她的神色。
时盈真的上手来摸了他又不阻止,嘴上说归说,从不上手阻止她。
时盈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那样好的手感了。
就跟黎洲也喜欢握她胸前这块儿一样,他从后面抱住她时会双手握住,甚至鼻尖触碰到最软那块儿,他眼神暗得“突突”地跳。
看得她胆战心惊,心跳加速。
此时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明明只有脖子的一截,时盈却乱七八糟想了这么多,归其根本人还是食肉动物,她长舒一口气,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食色性也,人的本性。
很快到了吃饭的地方。
黎洲事先定好了位置,是个小包厢,靠窗,窗外正好是一棵绿树,树影婆娑,打下一半在桌子上,时盈惊喜,拿出手机拍照。
从小喜欢这样的窗景,像记忆里蝉鸣的夏天,给人一种橘子汽水的清爽感。
时盈忍不住拍了好几张照片,框出来景色拍窗景,拍树影拍阳光,又转过去自拍两张——反应过来转头,黎洲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盯着她看。
他眼神带点戏谑,又有点说不出的无奈,就这么看着她一路拍拍拍,像个新奇宝宝……他隐约感觉到,话说开后,时盈在他面前变得放松了。
还是这样的时盈看起来顺眼。
时盈拍照的动作停下来,见黎洲在笑,她疑惑两秒,被他这样的笑意弄得脸红——她心一慌人就开始手忙脚乱,把手收回来手机打到桌角,差点弄掉,她又立马握紧。
“点、点菜了吗?”时盈神情躲闪,一脸欲盖弥彰。
黎洲淡声回:“等你点。”
毕竟是请她吃饭。
时盈拿过菜单,随便点了几样,想着就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到时候万一不够可以再点。
黎洲没有意见。
烤肉是明火烤,肉看起来都很漂亮,遇到火好完美的美拉德反应,时盈中午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被馋得口水直流。
黎洲在给她烤。
馋东西这方面,黎洲给时盈排第二,身边就没人能排到第一,她吃到好吃的心情也会特别好,整个人阳光明媚。
果然——
吃得开心了摇头晃脑起来,喝一口玉米汁又吃一口烤肉,嚼得不亦乐乎,黎洲就默默地给她烤,烤好了,肉剪开,放到她这边,方便她夹。
“喜欢吗?”黎洲淡淡问了句。
“喜欢啊。”时盈脱口而出。
时盈突然觉得不对,抬头顿了下,刚咽下去一口肉像停在喉咙里,看见对面的黎洲眼角带着笑。
他有种给她挖了坑的喜悦感。
明明知道她说的是喜欢吃肉,他还是有种诓到了他的欣喜,黎洲都知道自己会这样想没救了,但……想想还是让自己能开心点。
开心这件事对他来说很奢侈了。
“喜欢以后多给你烤。”黎洲语气平常。
就是多出来吃饭的意思。
时盈埋头继续吃,没回答他的话。
黎洲管烤,
时盈吃得差不多,肚皮圆滚滚,打饱嗝。
反观黎洲,好像没吃几口。
他吃东西的时候总看时盈,时盈吃下一口,他才似乎有食欲也吃一口——最近药加量了,抑制食欲,他不怎么想吃东西。
“把嘴巴擦擦。”黎洲把纸巾也递到她手边。
时盈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巴,抬头见黎洲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她心想是不是自己哪里没擦干净,于是又擦了擦。
黎洲还在盯着她。
时盈终于忍不住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黎洲说,“让你看看我脸上有没有东西。”
时盈这么听着,还真就去看他脸上有没有东西,事实上什么都没有,这让她更费解。
她盯了十几秒,黎洲才接着说:“……免得连我是谁都分不清。”
时盈:“……”
她没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他记到现在,就那一个小小插曲,她早抛到脑后去了,有这么好吃的食物,她满脑子都是快乐碳水。
“你从小就这样,跟在我后面跑没几天就不跟了,看见跟我长得像的凑上去就说也是你哥哥……我看你就这个德性。”
黎洲冷着脸,语气却隐隐带着委屈。
时盈简直了,这吃完怎么就开始翻旧账了,啊啊啊啊,谁来管管啊!
“我那个时候还小啊,我知道什么?那不是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
而且她根本不记得她还凑上去叫谁哥哥了,难不成是说隔壁楼那个玩滑板的吗?但人家明明是个……女孩子啊。
只不过短头发,长得清秀,玩滑板的时候很帅,时盈开玩笑喊她哥哥的。
黎洲喝了口水:“那你喜欢的真多。”
时盈反驳:“哪里有。”
黎洲都不用想,随口说出:“高考完那时候,一天约会两个,还哪里有。”
时盈想保持微笑,不想显得自己气急败坏,人一旦气急败坏就会显得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她好像什么很坏的人,随便一数都能罗列出一大箩筐。
时盈说不过只能说:“你现在提这些什么意思?”
黎洲喉头干得厉害,又喝了口水,冷静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件事——”
他顿了顿。
“不要忘了我现在在追你。”
时盈僵住,他突然又提这个,让她到嘴边的话也被堵回去变成哑巴,躲了下视线。
“你要考虑呢可以考虑,我和其他人更想接受谁,在恋人这条路上,我是做得不一定多好,但要论哥哥,时盈,你只有我这一个哥。”
就是不管几盘菜摆到她面前,想吃一定就他这一盘,其他的位置不管争不争得了,哥哥这个位置反正就他一个,其他人想都没门。
他一通话冷静得咄咄逼人。
时盈有种被逼急了的既视感,她“呼呼”地深吸两口气,鼻子皱巴巴,应道:“知道了!”
黎洲看她气急败坏,嘴角反倒弯了弯。
就是这样。
他知道,时盈气消了就是这样,语气显得气鼓鼓的,一点不带耐烦,这样难得的和谐的交流让他心情变得不错,又好了一点。
黎洲说:“给你约了检查了,明天记得来医院。”
时盈都差点忘了这事,没想到他还记得,看了看自己脚,早上用药油揉过之后确实好了很多,但想起黎洲说的不养好以后都会疼,她心觉还是要对自己脚好点。
有道理有道理。
时盈嗯嗯地边点头边答应:“知道了。”
她停了下问:“约了几点的检查?”
黎洲:“十点。”
知道她早上起不来,没约太早。
从餐厅出来,外面下起了小雨。
这天气真诡异,进来的时候阳光明媚,雨说下就下,黎洲从旁边便利店买了把伞,给她撑开。
雨滴落在透明的伞面,噼里啪啦像敲在大脑皮层,时盈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下雨,雨滴在伞面瞬间汇集成密密麻麻一片,时盈伸出手到伞外,手腕上的手链晃荡地响,她开心地握住手,把雨滴握在手里。
一看见下雨还喜欢踩水坑的小女孩,把鞋子裤子踩脏了就让黎洲给她洗,哪回不是边说她边洗,洗完时盈还会闻一闻说上面有他的味道——这时候就会被黎洲敲脑袋让她别乱说。
分明就有分明就有!只有黎洲哥哥身上的味道才那么好闻!
时盈现在看见下雨还是这么开心,开心得快跳起来。
黎洲垂眼看她,手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
继续往前走。
雨水洒得多了,风晃悠悠吹过来,路边的树吹得哗哗大响。
“嘶……”时盈吸口凉气,说这会儿有点冷了,降温和下雨一起来,难得变得不像夏天。
她难得对夏天总有一种滤镜,记忆里朦胧又黏糊,衬着十八岁的明媚。
手肘被黎洲握住,陌生的触感让时盈怔了下,她回过头,和黎洲对视两秒,他低声说:“冷就过来……我怀里不冷。”
第33章 醋翻天
时盈眉心渐渐皱起, 她转回头,小声嘀咕了句“有病”。
现在连骂人都知道不明着骂了,起码之前对他破口大骂要好, 黎洲笑了下,手松开,往前挪了半步,身前胸膛的温度密密麻麻传了过来。
夏天的冷不冷, 只是凉,他身上温度一靠近, 时盈就感觉到他的味道,像一张大网把她包裹住。
这种感觉让她忐忑不安,只想要逃。
这是时盈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对他的靠近感觉到另一种意义上的惶恐不安,就像是心脏上被悬了一把小刀, 一靠近就会让心脏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加速跳动,快到躯体的变化也明显起来——黎洲现在就是那把小刀。
时盈手攥紧在身侧, 这种陌生感让她无所适从。
明明以前也是这样相处, 哪怕再亲密的时候也没有心跳到乱成这样,而他现在仅仅只是靠近了一点。
靠近了那么一点。
察觉她的异样, 黎洲问:“怎么了?不舒服?”
他一只手抬起在她视线里, 似乎是一个要来探她额头的方向, 时盈一惊, 下意识往后一躲, 她眨眨眼睛,意识到刚刚反应过激,又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没有。”
黎洲淡淡垂眼,没戳穿时盈。
她想什么他能看不出来, 从小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傻孩子,不就是想躲他?
黎洲不动声色说:“走吧,先回家。”
这雨没下太久。
傍晚时雨停了,时盈正准备去洗澡,手机收到一条黎洲发来的消息,她顺手点开。
黎洲发了一张图片。
是窗边的一道彩虹。
时盈点开看了一眼,马上就跑到阳台上,她蹭蹭地拖鞋都快被跑掉,抬头往夕阳的方向看过去。
哇,真的有彩虹。
能看到彩虹都是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能遇见幸运的孩子,宋舒小时候是这么告诉时盈,时盈又会认真地把这个告诉黎洲,她还愿意把自己的幸运也全给黎洲。
这样黎洲哥就会有双倍幸运。
时盈拿出手机拍照,刚拍两张,转头才发现黎洲正在旁边阳台站着。
他回来换了身衣服,应该已经洗过澡了,他有点洁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不像时盈,她总是拖。
黎洲就靠在栏杆边,脖间有才洗过澡的湿意,混着空气中同样漂浮的小水珠,让周身隐约泛着潮气,时盈从跑出来起,他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跟着她走。
“你别总这样盯着我……”时盈皱眉,有种被他视线逃不过的捕捉感,她干咽口水,肉眼可见的再次忐忑起来。
“怎么不能盯着你看?”黎洲反问。
黎洲手搭在栏杆上,手背上血管凸起,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半截小臂,他神色和他皮肤一样淡,垂着眼,眼底青色也在此时变得明显。
“我、我会……”时盈支支吾吾。
“会什么?”黎洲追问。
时盈说不出来句完整的话,她只能转回头去,看向彩虹的方向。
彩虹的另一边似乎就落在她身边不远,她试图伸手去碰,碰到只是阳光折射出的小颗粒,反而像被她打散了水汽。
黎洲手机响起,他侧身过去接电话,视线终于才离开时盈。
时盈偷偷松口气。
她又拍了几张照片,等她拍完,黎洲已经不在阳台,低头一看,他刚刚站的栏杆扶手上放了一个皮筋。
有点眼熟,时盈多看了两眼,发现是自己的小柿子皮筋。
这个皮筋上次和叶青序吃完饭之后就不见了,后来他发消息说在他那里,下次再见面还给她……怎么会在黎洲手上?
时盈把皮筋拿过来,低头细看,确实是她不见的那个。
她把它握在手心,心想好奇怪啊。
不过时盈很快把这种想不通抛到脑后。
都说了没关系,就这个,她有一盒呢.
早上九点,时盈从家里出发去医院。
预约信息昨天黎洲发给了她,时盈也去了几次,轻车熟路,自己就能完成。
黎洲还特地发消息提醒她,让她不要错了时间。
他总容易操心得多,怕时盈不靠谱,或者睡过头。
时盈给他回:「早就到了。」
黎洲:「等下做完了来办公室找我。」
他电脑上可以直接查结果,到时候发给罗师兄看看,如果还要用药,就顺便把药也一起给她开了带回去。
时盈语气无奈:「我知道啦!」
检查很快做完,她从放射科走往住院部,看见门诊大楼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在做开业酬宾,第二杯半价,于是买了一杯咖啡,又送了一杯。
她之前来过这边住院部,不过当时是叶青序带她来的,她知道黎洲和叶青序在一个科室,两人就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区别。
她下了电梯,刚要给黎洲发消息,就正好遇上叶青序。
叶青序穿着白大褂,见到时盈时眼睛明显亮了亮,这个点很忙,他忙得有点焦头烂额了,一下看到时盈,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定睛一看真是她,不免笑了起来。
“好久没见了吧。”叶青序扶额,有点记不太清,人忙起来就是这样,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是来找黎洲?”叶青序又问。
“是。”时盈点头回答,“还要复查我都忘了,今天过来复查的。”
“查完了?”
“刚查完。”
叶青序即使忙成这个样子说话语气依旧柔和,他这个人在科室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来不生气,再刁钻的病人都能跟他好好说话。
刚检查完的话,她的检查结果应该还没出来,不过电脑上已经能查到片子了,叶青序笑着说:“所以来找黎洲看片子?”
就是这个意思,时盈没否认。
之前看他们两个之间火药味重,动不动呛火气,昨天黎洲说约了吃饭,今天又来科室找他,看起来是关系缓和了很多。
时盈想起刚刚买的咖啡,她拿出来一杯给叶青序:“这我刚在楼下买的。”
一杯美式一杯拿铁,时盈也不确定叶青序对咖啡这个东西有没有什么要求,她手提起来,试探询问:“你要喝吗?”
叶青序轻声地笑:“谢谢。”
时盈想了下,觉得叶青序不像能喝太苦,于是把拿铁给了他。
叶青序接过,他手机正好响了下,拿起看,是大群发的消息,临时有个会要开,每个病区留个值班的,都去楼上开会。
“我们通知开会。”叶青序又看了眼主任发的通知,问时盈,“不然我先带你去我们楼上值班室坐一下?估计黎洲这会儿也没空。”
开会的话,时盈在这确实有点多余,主要如果黎洲不在,她一个人在他们办公室也尴尬,想到这,时盈点头答应。
叶青序于是带她去楼上值班室。
他让时盈先进去坐会儿,他就不进去了。
年初的时候值班室出过一个不太好的传闻,叶青序不想让时盈卷入这样的传闻风波中,于是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
黎洲开会回来没见到时盈,正好听到贺羽说,她刚刚看到时盈来找叶青序,现在在楼上办公室,跟大家猜测他们两个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上次聚会之后到今天也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按道理这个进度条应该拉了不少才对,都是成年人,换其他人早就坐上火箭了。
黎洲脸色沉沉,他关上电脑,脱了白大褂,然后往外走。
贺羽看了眼时间:“黎医生今天下班这么早?”
黎洲往往是科室走得晚的那个,他这个人别看冷冰冰,做事却很认真,关乎病人的事更加仔细,就是他也来了这么久,除开谈论病情,多余的话真没说几句。
贺羽她们一群人偶尔在一起蛐蛐,说黎洲就是传说中的冰块人,他之前说他有过女朋友她们都觉得不可能,就他这种性格会喜欢谁,说实话,都不敢想他谈恋爱是什么样,觉得会很惊悚。
用上惊悚这个词……实在过分。
不过黎洲径直离开,像根本没听到贺羽问的话。
她尴尬摆摆手。
黎洲走到楼道口,看了眼电梯还在顶楼,他于是直接走楼梯上去。
楼上办公室,叶青序正在给时盈看检查结果。
他没去开会,看着快到午饭时间,不知道会开到什么时候,他就说先帮时盈看一下片子,到时候别耽误她吃午饭。
说起吃午饭,时盈确实饿了。
于是没想那么多,就让叶青序先给她看一看。
“恢复得还可以。”叶青序把片子放大,指出给时盈看,“这就是你之前受伤的地方,你看,已经完全好了。”
其实他指出来,时盈也不是能看得太懂,不过他说完全好了就行,她就放心了。
“那谢谢青序哥了。”时盈笑,她拿起包起身,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黎洲从外面进来。
他脸色冷沉,迈着大步,一进来周围温度下降好几度,比空调还管用——看到时盈,他目光径直盯过来。
时盈莫名一慌,她站在原地,僵硬得腿拔不开。
她手上拿着杯咖啡,叶青序手边也放了杯一样的,他进来的前一秒,两个人还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我——”时盈第一反应是解释一下,话到嘴边不知道自己能解释什么,马上又想,她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就是来看个片子而已。
于是心里瞬间又有了底气。
黎洲没说话。
他只是冷冷盯着时盈看,目光只停在她身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到时盈面前,时盈愣住,还来不及动,手腕被一把拽住。
黎洲拉着她就往外走。
时盈被这一下弄得猝不及防,忙里慌张跟上他脚步,被他拉着出了办公室,护士站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上次聚会,他们科室的人大多认识时盈,这会儿她弄得好尴尬,只能低头跟着黎洲走。
黎洲手握在她手腕,虎口箍得紧,他手心温度和他现在情绪一样冰冷,穿过走廊到了楼道里,时盈终于慌得不行——
“哥,哥哥哥——”她急得直喊,直到门“啪”一声自动关上,黎洲才停下。
时盈心跳到嗓子眼,她干咽下好几回,勉强看着黎洲笑了下,结结巴巴问:“怎、怎么了——你别生气啊。”
黎洲手还抓着她没放,他视线扫过她手里的咖啡,又停在她脸上,质问道:“不是让你等我?”
怎么还等在别人这里来了?
“我、我等了。”时盈百口莫辩,“那、那你不是开会去了,正好他有空说帮我看,那我总不能拒绝吧。”
时盈下意识就跟他解释,他的眼神甚至显得她有种「狡辩」的意思在,她视线想躲都躲不开,想往后退,身后已经是一面冰冷的墙。
她手肘贴在了瓷砖上,凉得一哆嗦。
“他说帮你看你就过来,那我跟你说什么你怎么不听?”黎洲冷声诘问,他大有种步步紧逼的架势,低沉淡漠的语气却听得时盈心在狂跳,她手上咖啡无意识攥紧,不敢跟他对视。
“还特地给他带咖啡?”黎洲声音愈沉,他手上力气更收紧,时盈往后退,他又往前半步。
楼道昏暗,只有窗户透过来外面的亮光,他修长漂亮的手按着她手,克制到青筋凸起,让时盈想起她第一次闹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死死克制住,抓得毯子都要破洞。
他情绪冷然,鼻尖呼吸灼热,又明显在收敛,就是这种将放不放,弄得时盈上下忐忑。
“不是……楼下咖啡店有活动,第二杯半价。”时盈解释,都不知道黎洲为什么要因为一辈咖啡较劲,于是被逼得把手上那杯递过去,“不然这杯给你?”
黎洲说:“所以我是半价?”
不仅半价,这还是她喝过的。
时盈一百张嘴巴都说不清了。
算了——
时盈正要把手收回来,黎洲已经拿过她手上这杯,嘴唇碰到吸管,吸了一口。
咖啡的苦味在他舌尖弥漫,吸管上残存了她的味道,他敏锐地感知到,眼睛微眯起,脸上带了点笑意,“间接接吻?”
时盈听到那两个字,呼吸一紧。
“时盈,你紧张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样……接吻。”他尾音两个字带有低低的笑,语气像在调侃。
一句话把她拉回那个夏天,她在他怀里,仰起头和他亲得黏黏糊糊,他的吻比他人温柔得多,亲得好舒服——这是最让时盈迷恋的。
黎洲俯身靠近,热气扑在她耳颊:“想试试吗?”
时盈说不出半句话来,上次他又不是没发疯过,那回其实只有剑拔弩张的对峙和愤怒,和想咬死他的冲动。
其余根本没多想。
她唇上有种被他咬住的幻视,时盈这样从来把控不住的人,最受不了好看的脸蛋,那些黏糊的记忆在她脑海里疯狂翻滚。
没拒绝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默认。
而这时黎洲手指在她手腕上轻轻摩挲,声音冷淡:“不想算了。”
第34章 恶龙少年
“黎洲!”时盈直呼大名。
她有种被明晃晃提起来又轻轻放下的无措, 那瞬间涌上心头的是委屈和气急,她横眉瞪眼地一喊,黎洲也看过来。
见她急了, 他眼里明显盛出笑意。
他这人就焉坏,明摆着在这里吊她胃口呢,就是知道她虞时盈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最受不了什么——
人怎么可以这样, 一而再再而三栽在同一个人手里。
真是……造孽啊。
她身边小拳头攥起来了。
倒不是想揍别人,她只想揍自己。
时盈摸了摸自己脸颊, 刚被他碰到的地方,这块烫得厉害,她长长地舒出两口气:“呼, 呼——好烦啊!”
时盈又拍拍自己脸,试图用手背的一点凉意来降降温, 但事实上哪哪都热,手背这点温度只是杯水车薪, 给她烦得团团转。
面前黎洲还在喝她的美式。
时盈也不知道自己是痛失一杯美式还是痛失了其他, 她在这边冷静不下来,相反黎洲却很冷静。
“片子都看过了那也用不着我了——正好我也忙完了, 一起走吧。”黎洲说完往前走, 时盈愣了下就跟上去, 她还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氛围里, 有种被做局的感觉。
出了医院门, 时盈收到叶青序给她发来的消息。
叶青序:「你和黎洲……还好吧?」
对了,都忘记和他说一声。
时盈回复:「没事……挺好的。」
叶青序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猜测,黎洲多半就是时盈提到过的那个前男友,不然不管是吵架还是其他, 哪对兄妹之间相处会是他们这样?
叶青序没有多问:「没事就好。」
他盯着手机聊天界面,想到那天在黎洲家里看到的那些药瓶。
叶青序神色凝重,他从屏幕里抬起头,正好科室老彭从门口进来,问刚刚是不是黎洲把时盈小妹妹拉走了。
“你到底喜欢人家吗?”要不是有八卦的人拾掇,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来探究这个,喜欢就表白,不喜欢也跟人家说明白,都是成年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叶青序笑:“你什么时候八卦上这个了?”
“不是我八卦。”老彭无奈道,“你这条件这么好,多少人盯着啊,你要对人家小姑娘没意思,我老婆还念叨着给你介绍对象。”
老彭老婆是楼下儿科的护士长,说是科里还有好几个未婚小姑娘,长得漂亮又水灵,想介绍给叶青序。
叶青序摇头:“那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介绍对象就不用了。”
老彭才不信。
什么不用不用的,就是没碰上喜欢的,之前不也说不用,那看到人家时盈妹妹还不是动了这个心思,说到底就是人还不够格,入不了他的眼。
不过像时盈这样性格和长相的姑娘很少见,用他们东北那边的话说就是,大大方方的,讨人喜欢。
叶青序又看了眼手机,时盈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时盈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聊天。
她心里像被扔了一把火,抓着某一块就开始烧,火上浇油几个字就是能在这时候变得具象化,烧着烧着,就烧到家门口了。
一路上两人没说什么话,临进门了时盈犹豫地回头看了眼黎洲,见他还是刚刚那副神色,冷淡的不说话,让她心里不由升起了点愧疚。
这件事……她好像是不对。
时盈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她答应了去找黎洲,结果跟叶青序走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她没有契约精神,不怪黎洲不高兴。
“你中午吃什么?”时盈主动开口问。
黎洲回答:“吃饭。”
时盈勉强笑了下,试图继续找话题:“自己做?”
黎洲应了声:“嗯。”
时盈半狐疑问:“你家里有东西做吗?”
上次他发烧,看到冰箱都是空的,熬个米粥真的只有米,一点食欲都没有。
黎洲:“怕我饿死?”
倒也不是……
时盈就是想找机会再解释一下,或者跟他讨个好,于是她主动提出:“那中午一起吃?”
黎洲没说话,默认让她进来。
他进门后第一件事洗手,回房间换了件宽松舒适的家居服,出来拿了围裙,打开冰箱找吃的。
冰箱里还有点饺子,是前几天外婆送过来的,包了白菜馅和芹菜馅两种,时盈最爱吃芹菜馅,她那时候抱着盘子,说黎洲外婆包的芹菜馅饺子最好吃,她能一口气吃二十个。
也不怕撑死自己。
黎洲开火烧水,再下饺子,另外调了一个蘸料,少辣多醋。
锅里的水在咕咚咕咚冒泡,饺子渐渐浮上水面,黎洲又加了一次水,等再次沸腾,才把饺子捞出。
“吃几个?”
时盈反应过来在跟她说话,她抻着脖子过去看是饺子,摸了摸自己肚子,斟酌了下:“十个吧。”
她说十个,黎洲就给她分了十个。
时盈吃了一个就尝出来这是黎洲外婆包的。
味道她太熟悉了,以前那时候她不知道在黎洲这里蹭了多少来吃,他外婆好像是东北的,饺子做得超好吃,肉馅绝,皮也劲道,现擀的就是更有吃头。
时盈一遇到吃整个人就得意忘形,她蘸点蘸料,吃一口,再蘸,再吃一口,吃得太快,猛然一下咬到嘴唇——
“啊!”
时盈痛得嗷了声,马上停下咀嚼的动作。
她捂住嘴巴。
对面黎洲抬头,很无奈地叹口气。
他碗里才吃了两口,时盈碗里只剩两个,从小就这样,一遇到吃的像饿死鬼,也不知道哪个殿的阎王抓着碗跟在她后面跑。
“看看。”黎洲皱眉,让她拿开手,时盈瞬间痛得神志不清,好像这样捂紧就能缓解疼痛,死活不肯把手拿开。
黎洲俯身过去,伸手,手指掐在她下巴,手上力气强迫性让她张嘴,时盈疼得根本没力气反抗,顺着张开,被他冷静注视,检查。
头顶暖黄的光打在他眼睫,他眉心冷淡,眉间微蹙,目光冷冽锐利,检查了没被咬破,他甚至轻轻吸了吸鼻子——没有血腥味。
在被他检查。
对这个动作的认知让时盈心跳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被他检查这件事并不陌生,他习惯性的动作,注视着有没有受伤,鼻尖轻嗅,在她下意识躲避时,按着她的腿,冷声说“张开”。
明明很羞耻却又有点渴望,最脆弱的地方被他直直盯着看——又爽又要命。
确认了她只是把自己咬了一下,没有破皮更没有出血,黎洲松手,目光扫过时和她视线对上。
“想什么呢?”
黎洲声音明明很淡,却烫得她心一激灵,时盈眼睛眨得慌慌张张,口水咽了又咽。
她也不知道。
明明没有很亲密的接触却比那些感受更怪异,最反常的是她开始一而再再而三想起那些事,他们现在这样的相处氛围比直接的亲吻做艾来得更让人无所适从。
正是因为曾经无比亲密过,才更知道带着这样冷淡外表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明明不一样,却又好像很一样。
她虞时盈从来不是这样的矛盾体,现在怎么就是了。
时盈没回答,黎洲倒了杯水递过去,她像抓住救命稻草,双手握住杯子,仰头往喉咙里倒水,“咕咚,咕咚”,简直就是一只小牛。
黎洲坐回,看她疯狂吞咽的喉咙都变成粉色,他也倒了杯水。
碗里的饺子都没吃完,她已经无心进食,整个胃里被水灌饱,杯子喝得空空,她还试图往嘴里倒水。
黎洲视线冷淡,却好像能就这么看清她脑子里的想法,让她无端想起了那种酷似身处雨林的闷热,她有种,再待下去会心跳到窒息的错觉。
要赶紧走,要赶紧走。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喊,时盈猛地站起来:“我、我、我——好像要下雨了我回家去关窗户。”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时盈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里的,大脑只好似缺少了介质,她埋头在被子里……好一会儿。
直到她在这样的混混沌沌中睡着。
梦里是吐信子的蟒蛇,栖息在阴寒之地,招惹到它,于是它试图来叩门,明明已经到了门口,生生停下——时盈憋着气醒来,后背汗涔涔,脸颊潮热,湿闷的水汽一直蔓延上了眼睛。
“呼——呼——”时盈小口小口喘气,她试图想起她是不是在几年前买过一个小玩具,在黎洲走后的第二年,她倔强地绝对不承认自己有留恋。
但没用过几次,后来搬出去住,不知道被她放哪里去了。
时盈在这时候想起这件事,实在是有某种预兆,她把这一切归结到黎洲头上。
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时盈这时候心里骂得再难听也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毕竟难受的到头来还是她,她坐起来,捧着滚烫烫的脸蛋想了会儿这件事,然后在账号发了条动态。
——「如果发现还馋前任身子算怎么回事?」
不到两分钟,下面立马就有回复。
「算他厉害。」
时盈:“……”
紧接着又有人回:「生理性喜欢才是真的喜欢!绝对热烈绝对自由,绝对无解!」
这条评论点赞不少,下面很多人附和。
时盈认真看这些评论,小姐妹们叽叽喳喳,出谋划策,简直不要太可爱,她看着看着被逗笑,开始跟大家聊起天来。
没聊多久,有人催更她那组系列画什么时候更新,时盈回了两个哈哈大笑的表情,立马装作有事溜了。
但莫名的灵感爆棚。
她去厕所洗了把脸,回来房间关上门,拉上窗帘,打开电脑,先画了个草稿,大概构思了下,才开始画。
这次还是之前的人设系列延续。
「这大概是他恶劣地掐住她下巴,说“我还是更喜欢看你哭出来”。
终于弄哭,恶龙少年冷漠盯着她的眼泪,还是在她嘴角印下一吻。」
画里的少年正好吻掉少女滚下的一颗泪珠,落到他嘴边,被他暗暗咽下,画中少年恶劣冷漠的神情,和她眼前不断闪过的某张脸重合。
时盈修改了一下细节,一起发布。
她这些年在账号上画过不少人设画,这个系列最受欢迎,最近还有出版社来找她,说把她这个系列做成画集出版,时盈也在考虑可行性,如果不会耽误她其他工作,那可以试试。
画完天已经黑了。
时盈洗了澡出来,奶奶说冰箱里有半个西瓜,让她今天晚上一定要吃了——入夏之后的第一个瓜,时盈简直惊喜。
抱着半个西瓜挖是夏天最开心的事,时盈吃西瓜最先挖中间的心,有她在家里的瓜心都留给她,包括对门的。
黎洲会留给她。
人在年纪长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到很多事,比如五年前那些相处的细节里,黎洲这样不爱说话的人,在她自以为看不透的情绪中,早就藏了许多她不曾察觉的喜欢。
所以她的年纪到底不是白长的。
时盈把半个瓜吃完,也无心晚饭,她把半干的头发往耳后揽了揽,想下楼去吹吹风。
楼下的这棵大树,从她记事起就有这么大,时盈沿着树边来回踱步,风清清凉吹在她脸上,后脖颈还有才洗完澡的湿气,试图在夏夜的晚风里被吹开。
突然她察觉到头顶一股凉意,抬头,看到黎洲站在阳台,他眉眼棱角在夜色里分明,冷淡盯着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这样看,时盈才发现,他比五年前更加成熟硬朗,少了那份阴郁的少年气,毕竟马上而立之年,总和以前要不一样。
时盈和他对视上时,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眼里似笑非笑,她在这种奇怪的琢磨中猛然想起,黎洲之前说过,他全平台关注了她的账号。
全平台……
关注……
脑袋轰隆一声响。
第35章 取悦她
事到这一刻时盈终于承认黎洲从来都最对她胃口这件事。
最对她胃口指的是——八岁那年第一眼见到他, 就一眼认定以后要他当自己的亲哥哥,十八岁那年被他美色轻易引诱,选择和他在一起, 以及现在。
分手这么多年,还是会在梦里反复回想那些画面,想得差点要学那些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去洗个冷水澡。
不过她没有这么做。
即使再炎热的夏天她也不会选择洗冷水澡, 这等到时候来月经了,都会给她报应回来的。
她走上楼梯, 刚拐过来,就看到黎洲站在楼梯上等她。
时盈踌躇,她停下看他一眼, 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组织不成完整的语言。
大概是被什么毒苹果给毒哑了吧。
黎洲也看着她, 没说话。
时盈往楼梯上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 身体素质不好, 爬个四层楼还是让她有点小喘气,正想问黎洲大晚上的不睡觉总在她身边晃干嘛, 但还没问出口——
黎洲抓住她手腕, 轻轻一拉把人往怀里带, 时盈一声惊呼被压在喉咙, 接着被他抱着推到墙上, 男人高大的身体覆在身前,她穿着单薄的睡裙,于是明显感觉到身后冰凉,身前滚热。
他伸手掐住她下巴, 眸中冷冽,低头吻了下去。
他来势就凶猛,一个吻下来灼热又狠,连着时盈的喘气声一起吞入腹中,冰冷的手指摩挲过她下巴,存心挑起她情/欲一样,膝盖压在她□□分开进入,另一只手抓着她手腕往头顶——一个时盈完全无法反抗,被迫承受的姿势。
楼道上只有外面路灯的光投射进来,照在他耳后,夜深人静,害怕有人出现的恐慌感让时盈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一失神,牙关被撬开。
在接吻这件事上,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彼此。
黎洲唇齿间是她熟悉的味道,像冷冽的山中泉水,好闻得让她头皮清凉发麻,时盈脚趾蜷缩,本能地要回应,黎洲突然停下。
他几乎精准捕捉时盈的情绪反应,一双沉黑的眼睛下闪着冷光,感觉到她贴着墙的后背微微发抖,他把她往怀里抱,力气收紧,压缩到她胸腔无法呼吸。
“哥,你——”时盈刚出声,他再度吻了下来。
这次吻得比刚刚温和,唯独手指依旧掐住她下巴,黎洲的侵略性让人畏惧又迷恋,他不说话,也阻止了时盈说话,她几欲张口出声,另一只手推在他胸口,一开口他就继续更深地吻下来,再夺出空隙来出声,他又吻下来。
直到时盈终于放弃。
她呜咽咽地回应,大脑一片混沌的时候,还剩最后一点意识在谴责自己,她怎么可以一遇到黎洲就神志不清,荤素不分,她被他松开的那只手已经自然地抱上他后背,喉咙里不知道嘟囔了什么,溢出来一半,被他吞进去一半。
万一有人路过?
以前也是这样,两人接吻总要躲起来,总要挑没人的时候,锁紧门,在她房间,或者其他地方,一方面害怕有人进来发现,另一方面又喜欢得根本不愿意分开。
她现在在黎洲的这种强势里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你不是挺喜欢?”黎洲终于出声,声音嘶哑,问,“喜欢吗?”
黎洲眼神有病态的压抑,恍然间让时盈心下一颤,他眼里依旧冰冷,却像是在用吻讨她喜欢,时盈舌根都被亲得微肿,她呼吸轻颤,说不出话。
他和五年前变得不一样,但她说不上哪不一样,以前是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现在是觉得他整个人都镀了一层阴霾,阴霾之下是抓不住的深渊。
已经长大了五岁的时盈终于能深切觉察到他这深渊的存在。
“还不喜欢……那继续试试。”黎洲俯身亲到她耳后,脖颈间,她刚洗过澡这块氤氲得水汽湿热,时盈这里最敏感,敏感到被轻轻一碰就像开了闸门。
黎洲闻到什么味道,轻吸了吸鼻子,这个动作让时盈感觉到,她呼吸颤得更厉害,腿软得往下倒,被黎洲往回抱住,她脖颈边皮肤肌理似乎被咬得微微下陷,有点痒,但不是很疼,然后听见黎洲低笑了声。
隐隐约约都想起了什么呀,时盈也不知道,好像黎洲以前也喜欢这样咬她,在心理学上这等于一种疾病,想要在对方身上留下印记,想要获得所属权,或者单纯是,热烈,偏执的喜欢。
黎洲鼻尖贴在她鼻尖上,外面的光把他侧脸照得隐晦不明,时盈视线迷瞪地在他唇上游走,明显是还没有亲够。
黎洲伸手拍了拍她后背,一个类似宠溺的,安抚的动作,在时盈握住他手时,他低头往下看。
她很久没有主动牵过他的手了。
对黎洲来说,时盈是最好的安抚剂,她在的地方,他就不可控制地想靠近她,挨近她,想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也想让她在他身上留下。
开了门回到屋里,再关上门,黎洲反手捏了捏她手指,视线盯着她,眼里情绪仿佛是在说,想要可以自己继续。
跟以前一样,黎洲这种冷淡的人,对这些事都没什么兴趣,时盈喜欢,所以才陪她一起,如果这样能让她高兴一点,那他很愿意取悦她。
黎洲跟五年前不一样,无论从哪方面,他都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黎洲。
时盈深感恐慌,于是伸手来推他,又被他抓住,时盈好不容易支起的一点力气又全部溃散,他揽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她几乎是跌在他身上。
现在是时盈在上面,他在下面。
黎洲抬起下巴,线条流畅分明,喉结宛如冰山上一角,寒冷坚硬,他冷淡地看着她。
现在这个姿势,只要她想,可以随时扑倒他。
换作以前时盈肯定就这么做了。
但她现在还喘气得厉害,试图从他手里挣脱,却越挣脱被抓得越紧,她睡裙太薄,竟隐隐有种隔着布料的嵌合感,时盈额角冒出细汗,终于忍不住骂他:“你过分了!”
时盈在脑子里组织语言,不管以前怎么样,至少她现在一口一个“哥”的喊他,他说要追人也不是这么追的,谁像他这样,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
过分,不要太过分。
“说的你好像刚刚没有主动一样。”
黎洲稍稍侧过脸,给她看他右边嘴角——被她亲破了。
这是证据。
新鲜的证据。
时盈组织好的话又被打散,她确实没办法理直气壮的斥责他,她不仅回应,还主动了。
黎洲盯着她,让她发毛,正要搜刮其他的话谴责他,黎洲又说。
“时盈,我是怕你太难受。”他语气沉了沉,一副善解人意的好哥哥模样,连面色都变得柔和,一句话让时盈想起她下午发在账号的那句话,以及她和网友进行的一些深入讨论。
他果然看到了!
时盈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继续生气还是该羞愧。
黎洲说:“对一个喜欢你的人,巴不得你对他做点什么。”
他顿了顿:“想怎么样都可以。”
“至少我现在确定,你还会喜欢和我接吻。”黎洲几句话说着,逐渐把姿态也放得很低,好像存心要挑起她一点同理心一样——他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让她开心。
主动也是为了讨好她。
突然意识到这点,时盈心脏上某块变得柔软,她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了了。
就像她现在也觉得黎洲状态不对,但她又不能像以前那样直白的就问他,她只能看着他眼底常有青色,看着他情绪突然就失控,或者用那样令她发毛的眼神一直盯着她。
黎洲说他这几年里一直在关注她,她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这五年过得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明明她以前是最心疼他的那个人。
这些情绪在这样的亲密后像狂潮一样涌了上来,时盈低头,手在身边不自觉握紧,她再次抬眼去看他的眼睛,比起以前,这双冷淡平静的眼睛里多了太多的疲惫。
黎洲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鼻子好看嘴巴好看,眼睛最好看。
眼睛即使冷淡也是亮的。
“不经过你允许,我也不会做其他的。”黎洲在这时候松开了她的手,顿了下,才低声问她,“……时盈,能抱我一下吗?”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时盈是一个能发现的人,她会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缠上他,不管是说逗笑的话还是要贴要抱,总之到把他哄开心为止。
……她很久没有主动抱过他了。
时盈吸了吸鼻子。
她和黎洲之间的一些情绪共情,几乎已经成为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她眼眶泛起酸意,抿唇,还是阻止不了自己心软。
于是俯身往前,手臂围在他肩上的位置,靠过去,下巴也轻轻搭在了他肩膀上。
她抱住他时,明显感觉黎洲后背僵了下,他手在身侧握紧又松,什么也没动,只是低下了头。
时盈在他身边,听到他很轻很缓地叹了口气。
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抚,救赎,或者仅仅是一点点的得偿所愿。
时盈的一个拥抱似乎能让他情绪平和太多,从来他不过贪恋这一点点的温暖,除了时盈——除了现在在他眼前的时盈,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给他了。
时盈这么抱了会儿,那股酸胀还持续在她眼眶边发散,她突然感觉到眼睛湿湿的,就那么猝不及防,毫无缘由,有液体快滚出来。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有所反应,转头看向他,沉默了许久,难过地问出声。
“你到底怎么了?”
第36章 意外
“没怎么。”黎洲视线往一边躲, 他笑了下,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了?”
时盈怔怔看他。
正是因为不知道才问的, 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明白,再说,她想知道,他凭什么就要告诉她。
一道电话铃声打破了安静。
黎洲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起身去接电话。
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时盈半坐在沙发上, 透过窗外微弱的光去看他的背影,明明是在她心里厉害得无所不能的黎洲,背影却透着和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孤寂。
时盈摸了摸已经湿掉的眼角。
后来的几天里时盈时不时走神, 总想起那天晚上他的背影。
还有她莫名其妙夺出眼眶的眼泪。
黎洲被科里派出去出差几天,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就在临市。
他工作比时盈原本了解到的还要更累,但黎洲好像从没说过“累”这个字。
但其实黎洲也是会累的。
时盈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 她正站在阳台上往隔壁看, 黎洲出差后,隔壁已经没亮灯很久了。
他刚搬回来的时候, 她还听爸妈提起过蒋因, 但这么久了, 她一直住这, 好像还从来没见过她。
端午节快到了, 奶奶买了好些糯米和粽叶,回来包粽子。
奶奶还念叨着黎洲那孩子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赶上吃个新鲜热乎的粽子。
不知道他爱吃甜口还是咸口,奶奶一样都做了点, 说如果他没回来,就给他留着,回来再吃。
时盈最爱吃甜口,要放蜜饯的,她最喜欢,奶奶特地去超市挑的蜜饯,都是又大个又甜,包进小粽子里,其他什么都不放——这些都是他们家时盈的。
时盈拿着手机,想了想还是给黎洲发消息过去:「奶奶给你包了粽子,问你端午节能不能回来。」
黎洲那边没回消息。
他参加会议估计没太多时间拿手机,消息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到,时盈盯着屏幕看了会儿。
旁边奶奶已经包得差不多,她把一部分先下锅煮,甜的咸的要分开,再说一次性也煮不了太多。
奶奶以前做这些都特别迅速麻利,干起活来一点不带停,精气神比时盈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好多了,就正像网上说的,六十多岁,正是闯的年纪。
今天才弄了会儿她已经累了,坐在沙发上休息,手里惯爱拿的蒲扇都不太能扇得动,时盈洗完澡出来,问奶奶是不是不舒服。
奶奶摇头:“没事,就最近总觉得有点胸闷——一动喘不上气。”
时盈一听紧张了:“那我们马上去医院看看。”
奶奶笑,说可能是有点感冒了不舒服,她吃点感冒药就好了。
黎洲联系不上,时盈只能发消息问叶青序。
叶青序详细问了一下奶奶的症状,说建议可以来抽血查一下,老人家年纪大了,怕心衰心梗什么的。
说起心梗,时盈挺怵得慌,上次外公住院就是因为这个。
当时在急诊开了绿色通道,从进医院起不过十多分钟,人就已经进了手术室,医生都说幸好送来得及时,不然心肌细胞坏死严重,后续很难说。
时盈马上给奶奶挂了号,说明天就去检查去。
有些事不管怎么样,要的就是个安心,爷爷奶奶平时身体都太好了,正因为平时没什么才更不能忽略,要做了检查才能放心。
“行,都听你的。”奶奶点头,“我们时盈是真长大了。”
时盈就是奶奶见过最好的孩子,她还小的时候,街坊邻居聊天,只有她说起自家孙女最骄傲——长得漂亮,机灵,懂事又孝敬的孩子,哪哪都好。
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思想不像现在开放,小区里面的人凑一起聊天,难免有嚼舌根的,让催他们家宋舒再生一个,这家里没个男孩怎么行,那不是断了根了么。
这样的话奶奶都会反驳回去。
不管男孩女孩,盈盈反正就是最好的孩子,也是他们家唯一的孩子,用不着有其他人分走属于她的喜欢,有盈盈一个就够了。
再说奶奶就不高兴了,让他们少说,也别当着时盈的面,免得让他们盈盈不高兴。
时盈是从小在奶奶身边撒着娇长大的。
厨房里渐渐传来粽香味,时盈从房间闻着味出来,正想说要尝一个,奶奶站在厨房操作台边,捂着心口,说突然间有点疼。
刚刚还只是闷,这会儿变成疼了,一阵一阵的,疼得倒不是太厉害,就是总缓解不了。
时盈心提到嗓子眼,她过去扶住奶奶,慌得呼吸也变急促,她第一反应在身上摸,要找手机打120。
手机也不在身上。
慌张之余,时盈先扶奶奶坐下,跑回房里去拿手机,这时候她还在想,一院就在旁边,走路到急诊不过十分钟,直接过去应该比120出车更快。
因为是亲人,更难以用理性思维做出最佳选择,但时盈还是马上做了决定,不要等,自己去医院。
她当即在手机上叫车,然后扶奶奶出门,才到门口,碰到正好回家的黎洲。
他还提着箱子,看到这情形,他箱子放到一边,过来也扶住奶奶,同时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看到黎洲这一刻,时盈简直像抓住救命稻草,她急得带了哭腔:“哥,奶奶说她心口痛。”
黎洲没再多说,他从口袋拿出一小瓶药,倒出一粒,让奶奶含在舌头下。
然后立马背起奶奶往楼下走。
他是心内科的医生,身上习惯性放一瓶硝酸甘油。
叫的车已经到了,就在楼下,上车后黎洲第一时间摸了奶奶的脉,跳得齐整,不是很快,黎洲心里大概有了数,这才跟时盈说让她别紧张。
有黎洲在,时盈放心很多,她就跟在他身边,什么都听他的。
开车不到五分钟,直接停在急诊门口,黎洲背着奶奶进抢救室,找了个空床位躺下,马上拿心电图机过来给她做心电图。
黎洲边做边和急诊医生说明情况。
老人家这个年龄,突然心脏绞痛,最严重的情况当然是心梗,排除心梗的话,也担心会是心律失常或者心肌缺血。
目前心电图没有看到明显的抬高,就等抽血结果。
奶奶含过药之后好了很多,时盈陪她去做检查,全程拉着她的手,她急得眼泪汪汪,奶奶反而反过头来安慰她。
握着她手,又摸摸孩子脑袋,让她别急,不是什么大事。
那幸好是黎洲回来得及时呢。
时盈靠在奶奶手边,想到当时的情况,黎洲作为医生还是有他的专业素养,他不仅带了药,还能迅速排查出问题,要不是他,时盈一个人简直就是无头苍蝇。
她揉了揉差点掉眼泪的眼眶,心里暗叹“幸好”。
而被她幸好碰到的黎洲从进医院开始就在忙,现在还在看检查结果。
CT没有太大问题,抽血有点小问题但不严重,初步考虑就是心肌缺血,但还是不排除冠心病可能,建议入院做个血管造影。
查,当然要查。
时盈态度很坚定,当然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黎洲马上联系科室准备床位。
现在夏季,科室病人少,所以能马上住进去。
从急诊转住院部,开住院证,去交费,再到住下后安排检查和输液……这些都是黎洲一个人在弄。
到晚上奶奶终于睡下,已经是十点多。
折腾了四五个小时,黎洲忙得一口水都没喝上,他今天上午的会议到十二点才结束,收到时盈消息,他本来要休息半天明天再回,马上就改签了车票,坐了三个多小时高铁。
中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
“饿了吗?”黎洲揉了揉太阳穴,拿出手机,“给你点点吃的。”
黎洲打开外卖软件,问时盈吃不吃炸鸡,或者汉堡。
他竟然问她要不要吃这些,时盈都没想到。
以前天一晚,时盈就喜欢吃这些,好像跟随着天黑一起来的就是猪瘾犯了,她一个人吃还不够,往往要拉着黎洲跟她一起吃,黎洲是不太习惯吃这些,她闹着非塞给他。
每每黎洲无奈,但她塞过来,他还是会吃下去。
陪她吃了很多次,还是没喜欢得起来。
时盈没回答,反问他:“你饿吗?”
黎洲说:“不饿。”
黎洲才是,说什么话都信手拈来,轻描淡写,不当一回事,时盈又不瞎,她分明看出来黎洲脸色不好,别说吃没吃饱,估计什么都没吃。
“吃面吧。”时盈知道有家面馆会营业到十二点,点几碗面,如果奶奶等下醒了也能吃点。
“好。”黎洲答应。
临近十二点的医院已经安静下来,完全不像白天时那样吵闹,科室的小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面。
时盈这碗是西红柿鸡蛋面,面泡得微微发囊了,不过并不妨碍它依旧很香,时盈打开盖子后,低头“吭哧吭哧”地暴风吸入,
黎洲面前的是牛肉面,他说不饿是真的不饿,但看时盈吃这么香,也被她吊了一点胃口起来,先给她碗里夹了几块牛肉,也低头开始吃。
黎洲吃东西就很安静。
两个人这样对比起来,真是两个极端。
时间真像倒回到了五年前,他们能在夜里坐在一起吃面,牛肉夹过来时,时盈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两秒,转回头,脑袋埋进碗里继续吃。
面前是落地大窗,医院这地方,哪怕夜再深也是灯火通明。
时盈说起小时候害怕来医院,一见到穿白大褂的就哭,小孩子的本性是那样,怕疼嘛,怕起来就吱哇大叫的。
现在家里老人都年纪大了,再来医院几乎都是陪他们来,这时候害怕的心理会少一点,只希望他们健康平安。
时盈连面渣渣都吃完,她擦擦嘴巴,转头看向黎洲,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黎洲也放下了筷子,说:“看到你的消息,就改签了票。”
时盈:“那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黎洲视线对上,反问:“你在等我消息?”
时盈不悦地嘀咕:“我问你回答就是了,总说些有的没的。”
黎洲淡淡地说:“想听你说点真心话。”
“喜欢”这种好听的话他都不奢望听到,所以哪怕只是说句“在等他消息”都会让他心情不错,他没太贪心,要的总是没那么多。
时盈转移话题:“今天的事谢谢你,我说真的,多亏你了。”
黎洲:“就嘴上说说?”
这句大概率在逗她,但时盈还是问:“那你还想要什么?”
再给抱一下吗?
她第一反应是这个。
黎洲摇头:“没想好。”
时盈妥协说:“不是太过分就行。”
黎洲低头,似乎笑了下,时盈现在已经警惕到这个程度,怎么不算是对他的一种特别呢。
第37章 抢妹妹
黎洲脑袋发胀得厉害。
他这几天, 晚上熬夜做PPT,白天会议议程排得满,每次到很晚了, 关上电脑,躺床上想睡也睡不着。
论他能睡着的时候,似乎以离时盈的距离成负比。
黎洲低头揉了揉太阳穴,时盈看到一次, 然后她喝水,回头见他又在揉太阳穴。
最近开始总能多的看到他的疲倦, 即使有意掩饰,有些东西还是不可避免从他脸上表露出来,于是时盈关切地说:“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黎洲往椅子后靠了靠, 他闭了闭眼:“不用了,回去也睡不着。”
时盈张了张口, 她嘟囔:“你明天不上班啊?”
黎洲轻“嗯”了声:“那正好懒得走了。”
医院也不是不能睡。
黎洲心跳得有点快,他暗暗出气缓了缓, 然后站起身。
“走吧, 我带你去值班室睡。”
时盈抬起头,眼神逐渐狐疑起来。
“少想乱七八糟的。”黎洲说, “又不是只有一个值班室。”
护士一个值班室, 医生一个, 一般默认护士的女生用, 医生的男生用。
时盈默默:“哦。”
但时盈不放心, 她看向病房的方向。
“我在这。”黎洲说,“反正睡不着,我今天晚上干脆把欠的病历都写了。”
他出去几天,管的病人暂时交给了两个规培生, 他回来了病人当然还是归他管,病历得整理,检查结果也都要再看一下,就算今天不加班,明天也要加班。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忙了一整天之后再熬一整夜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道:“我在你还不放心?”
时盈当然担心奶奶,但爸妈不在,她就是要扛起家里大梁的那个孩子,奶奶这几天住院,都还要她陪床。
她要是没休息好,让奶奶生着病还多一份担心。
是个为老人家着想的好孩子,知道他们到了这个年纪,心疼孩子比担心自己更甚。
为了奶奶的身体,还是保重好自己吧。
时盈抱了抱自己肩膀,答应去值班室。
值班室正好贺羽在。
她刚刚下班,准备今天晚上就在值班室睡,正好明早做个体检再回家。
“你和黎医生真是兄妹?”贺羽今天看他们一起送奶奶过来,心里是这样想,还是忍不住八卦,难道他们是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什么的,还是说什么表的堂的之类的关系。
时盈只冲她笑了笑,没正面回答。
兄妹不兄妹,情侣不情侣的,早就乱成一锅粥,没什么好说这个的必要。
更何况哪里说的清楚?
时盈今天晚上好累了,她还是想省省口舌。
贺羽当她默认。
其他的她不多说,还是不好问得太多,毕竟八卦也要有个限。
值班室有六张床,在走廊最末,事实上隔病房有那么一段距离,但外面响起铃声,里面还是偶尔能听到。
“你们夜里也这么忙吗?”时盈禁不住好奇问。
“这算什么呀。”贺羽喜欢睡上铺,她洗漱后已经爬上去躺下,从上面探个脑袋下来,“我们值夜班很多事的,要一整晚保持清醒,忙就算了,没有抢救才真的谢天谢地。”
“最怕晚上还剩床,急诊的电话就得一个接一个的打啊——别提多闹心。”
今晚就是这个情况,还剩床,白天手术多,晚上情况就多,接了时盈奶奶这个急诊病人后,还又接了两个。
时盈以前知道他们忙,但今天亲眼看到才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有些事到底就要自己亲眼见过了才知道。
时盈若有所思,她也探出脑袋,问:“那黎洲他值班也会很忙吗?”
“黎医生啊……我们科的劳模。”贺羽说实话,她是真没见过黎洲这样有精力的人,值班将近三十个小时,没见他能在值班室待多久。
“其他人最晚到十二点没什么事就去睡了,中午也会睡一两个小时,黎医生他不仅中午不睡,晚上能在办公室待到两三点,有次我跟他搭班,收了十来个病人,又遇上抢救,我真是差点累没命,站着都能睡着——你敢信?”
现在贺羽说起来都手抖的程度。
“他忙完后竟然还在办公室做ppt,说他下周开会要用。”贺羽忍不住竖大拇指,边说边给竖,“问他为什么不去休息,他说睡不着。”
就轻描淡写三个字——睡不着。
然后呢,去值班室待了不到三小时,早上又起来查房,开医嘱,继续新一天的工作。
黎医生,天生工作圣体。
贺羽给他拍掌叫好。
跨过十二点,一向多觉的时盈已经连打了几个哈欠,她在打哈欠,想到黎洲一整晚不睡觉,她胸口闷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被酸胀吹起的气球沿着胸腔往上顶,顶得她喉咙哽咽咽的疼。
以前他从来不说睡不着觉的。
时盈很少体会睡不着的感觉,她少有的一次失眠,是在高考那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个小时,凌晨两点多睡着,其实都还好——这几天熬个夜随随便便熬到一两点了。
黎洲是高精力,但不代表他就连休息都不需要,没有任何人能抗得住这么熬,神仙来了都不行。
时盈很难在这个时候入睡。
或者说,根本不能。
她坐起来,穿鞋,跟贺羽撒谎说:“我去看下奶奶。”
她走到办公室后门口,看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黎洲一个人。
他背影孤寂清冷,头顶灯光打下来,就一道孤单的影子落在地上,陪着同样孤单的他。
这是在分开五年后时盈第一次这么看他——认真又用心。
黎洲更瘦,眼底情绪更深,石子落进水面好歹有涟漪,他没有,除了有关她的事,他能安静地把所有情绪照单全收。
时盈只看了两眼,默默后退离开。
她刚走,黎洲察觉到什么,回过头。
视线捕捉落了空。
早上时盈很早就醒了,原本还定了六点半的闹钟,结果不到六点自然醒。
值班室有准备好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时盈洗漱完,想着点早餐上来,她到病房时,黎洲已经买早餐来了。
“今天已经约了造影检查,排队等就好。”黎洲把事情都安排得很妥当,在这些事上面,没有人比他更靠谱。
有关造影的风险,黎洲昨晚和时盈大概说过,今天趁着奶奶吃早饭,他再仔细地跟她说一遍。
这些话时盈都要一五一十转告给爸妈的。
黎洲冷静地说完,他看向时盈:“这不用太担心,听起来风险很多,但其实发生率不到5%。”
时盈嗯嗯地点头——她知道。
她担心地看向黎洲。
他看起来没有太大异样,眼里那块寒冰还是千年的成了精,时盈理智到底斗不过心头软,她问:“你昨晚真没休息?”
“睡了。”黎洲四点多的时候去睡了会儿,不到两个小时吧。
觉浅,醒了。
黎洲说:“不然怎么知道你半夜还跑来偷看我?”
时盈:“……”
她都不知道这两件事怎么牵扯上因果联系,她昨天晚上就看了不到两分钟,怎么就被他发现了?
看来他真是天生当侦探的好料。
偶尔逗时盈一句算是他唯一的消遣……黎洲还要去查房,等忙完再来。
贺羽不愧是科室出了名的大嘴巴,她就早上起床这会儿的工夫,已经让叶青序知道了奶奶住院的事,他上午忙完就下来看时盈奶奶了。
昨天晚上还在发消息问他,结果紧接着就住了院,叶青序有点内疚——他应该当时就让时盈带老人家来医院的。
时盈没想到他这还能怪到自己身上,本来就是突发事件,这谁能事先预料到。
又不是大罗神仙。
奶奶这还是第一次见叶青序。
他也穿着白大褂,刚刚那会儿侧过脸看到背影时真差点认错,难怪说他和黎洲有点像,原来是真像。
这话奶奶心里这样想,直接就说出来了。
叶青序倒不介意,毕竟不是第一个听到这么说的。
本来来看老人家,应该带点水果或者牛奶什么的,但他着急从楼上下来,没来得及准备,叶青序说了句“抱歉”,喊时盈出来,单独跟她说两句话。
上次时盈被黎洲拉走的事,叶青序倒没有再提,从病房出来到走廊上,时盈看到黎洲在对面病房查房,她视线不由自主跟随过去。
叶青序注意到她视线的流动,他依旧笑得温和,直接问时盈:“你之前说的那个男朋友,就是黎洲吧?”
时盈一愣,被吓到。
不知道叶青序怎么就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良心的时盈虽然不是故意想做什么,可她设身处地想,怕叶青序会觉得是她在耍他,逗他玩,毕竟她之前都只说黎洲是她哥哥。
不过想来也不是太不能理解,叶青序是个心细的人,他眼里总能注意到很多其他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叶青序此时像极了一个知心好哥哥,他压低声音,语气不带一点攻击性,柔和得不要再柔和。
“分手了,你也还是喜欢他。”叶青序一个算不上真正谈过恋爱的人,说出这话其实很没有可信度,但他长到这个年纪,很多事看得开,看得明白,能拿起,也能放下。
时盈没反驳,只是歪歪头,好奇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如果说了你会觉得我多事吗?”叶青序笑,自我认识清晰,说,“毕竟我是个没真正恋爱过的人。”
时盈摇头:“不会啊。”
和叶青序相处一直是被她定在舒适圈的范围内,他说话可太知进退了,每句话都会照顾对方的心情,根本不会让任何和他交流的人觉得不舒服。
“比起他,我反倒觉得你和我相处更像兄妹。”——这样抢妹妹的话千万别让黎洲听见,就他现在这个疯劲,听到了就得立马破防。
怀抱着这个念头,时盈警惕地往黎洲的方向看去,他正在给病人听诊,耳朵上挂着听诊器,应该听不到。
时盈松口气。
“从一开始他看我就不爽,到后来好几次都有敌意,我之前还以为,就借他几本书,至于吗?”
黎洲眼里的占有欲简直呼之欲出,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很护自己的东西,看时盈的眼神,更是护到骨子里去。
恨不得像袋鼠那样,有个自己的口袋,把自己的孩子装进去。
那天她被黎洲拉走,他也想了会儿,算是逐渐想通了。
叶青序笑了笑。
“时盈,你是我接触过的女孩子里,算最可爱的,我相信任何和你相处的人都很难不喜欢上你……我承认我也是。”
她的性格天生难得,生命力顽强又旺盛,她自带的能量磁场,轻易可以感染到每个靠近她能量场的人。
“但显然你也没有很大意愿和我成为恋人。”叶青序说话虽然温和,但也直言,藏着拖着不是他的作风。
身边总有人问他和时盈怎么还没在一起,意愿不强就是最直接的回答,真的喜欢的人,早就坐火箭一样在一起了。
时盈尴尬地笑了下,觉得听他这么说,她好像个渣女。
和叶青序聊完,回到病房,不到半小时,黎洲忙完过来了。
他给奶奶买了点香蕉,还有哈密瓜,时盈帮奶奶剥香蕉,才递过去,这边手在床栏边,被黎洲抓住手腕。
他手指冰冷,就这么贴着她腕骨,当着奶奶面,时盈不好挣脱,她侧身过去,咬牙切齿问:“你想干嘛?”
胡来也要分时候。
黎洲没看她,垂着眼冷淡问:“刚和他聊什么了?”
足足十分钟,看起来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黎洲表面看起来冷漠得不在意,手指却掐得紧紧的,时盈被凉得暗暗吸口气,又咽下去,压着喉咙低声说:“他跟我表白啊。”
这句黎洲听了没太大反应,意料之中的事。
时盈顿了顿,继续说:“但他又说,我们其实当恋人不合适。”
时盈故意看向黎洲,语速放得很慢,用气声几乎是一字一字说:“他觉得……他比较适合当我哥哥。”
适合……当哥哥……
当哥哥……
第38章 得寸进尺
抢女朋友也就算了, 还要来抢妹妹。
黎洲放开时盈的手,冷着脸说了句“居心叵测”。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是这种人。
黎洲果然要破防,时盈竟然想笑, 但她忍住了,想起叶青序的话,觉得他有一句说的也不对。
她虞时盈,男朋友是自己选的, 哥哥也是。
黎洲这样,时盈莫名有点爱看。
她压着声音说:“你哪有脸说别人。”
黎洲最后是冷着脸走的。
中午临近饭点, 时盈点了十几杯奶茶送到科室,给当天上班的医生和护士。
点的是最近很火的那家奶茶店,有糖的无糖的, 每个品类都有,时盈一杯杯分给大家。
老段昨晚值班正没精打采, 一看见这小姑娘甜甜的上来感谢人,真是什么疲惫都抛到脑后去了。
他回头跟黎洲说, 真羡慕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妹妹。
光是平时待在一起说说话心情就能好不少吧, 这么好的妹妹,有没有国家包分配。
黎洲本来就不爽, 听老段这么说, 他拧着眉抬头。
——光天化日, 抢妹妹的人怎么那么多。
老段被他看得一激灵。
他手上还拿着刚刚时盈递给他的那杯奶茶, 因为昨晚是他值班收的病人, 也是时盈奶奶的主管医生,所以时盈还偷偷给他说,给他的这杯是最大最贵的——“感谢段医生啦!”
老段这人能干到博士,到底是有点秃顶在的, 他最近头发又掉多了些,正好喝奶茶补补。
时盈还在开开心心地分奶茶,所有人都有份,到黎洲这里就没了。
虽然黎洲也不爱喝奶茶。
黎洲沉着脸,继续写病历,没说话。
中午这个点,大家要么吃饭去了要么下班了,只剩黎洲一个人在办公室,时盈提着纸袋子进来,放到黎洲桌上。
黎洲抬头看了眼,又收回目光。
时盈把袋子打开,一样样把里面东西拿出来。
新鲜打的豆浆牛奶,一盒刚出锅的春饼,一盒香气四溢的枣泥糕。
“我特地给你买的。”时盈强调“特地”两个字,她把盒子都打开,用手去扇了扇风,试图把香气扇到黎洲面前。
她哄人有一套,对付黎洲这样难搞的更有一套,别人都是奶茶,但他喝奶茶怕睡不着,所以特地打的热乎的豆浆,加牛奶混在一起——这最好吃啦!
另外这家春饼的味道做得很好,时盈这几年很爱吃,不过是近年新开的店,黎洲没吃过,至于枣泥糕,算是为数不多黎洲爱吃的食物之一。
她说这话,让黎洲要开始怀疑她居心叵测。
回来之后,还没见她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好,特地给他买吃的什么的。
时盈冲他拱鼻子,把瓶子盖子都打开放他面前,说:“你吃完就回家睡觉去,一天到晚总不睡,你成仙了?”
吃好睡好才能活得久,他自己当医生,总不该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也给你青序哥准备了?”黎洲冷声问。
故意的。
还……你青序哥。
就差把“吃醋”这两个字写在自己脑门上。
时盈笑了下,没说话。
黎洲瞬间挂脸。
“没有啊,他都下班了。”时盈才解释。
不管怎样,一句“没有”还是让黎洲心情好上一点,他放下手里的工作,开始吃时盈送来的这些小点心。
确实是刚买的,都还是热的,连枣泥糕都是,有余温,应该才烤出来。
黎洲吃了一个春饼,吃了一个枣泥糕,然后进口喝的——还有豆子的颗粒感,一点糖没放,原始的味道。
黎洲眉头皱起:“怎么这么甜?”
时盈脸色狐疑。
甜?那不可能。
知道黎洲不爱吃太甜的,她一点糖都没放,连牛奶都是最新鲜的鲜奶,怎么可能甜?
黎洲冷笑:“你自己尝尝。”
尝就尝。
他们吃对方的食物,喝对方的水,诸如此类亲密的事,放在五年前一点不稀奇,哪怕放现在也同样不稀奇——才亲过呢。
时盈拿起瓶子喝了一口。
她舔了舔嘴角,回味是豆子的醇香和牛奶的鲜香,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什么人工作为的甜。
为了防止自己味觉出现错误,时盈再次仔细品鉴了鉴,确认没错,才要找黎洲“申冤”。
刚抬头,突然唇上印下一吻。
时盈猝不及防,抬眼时黎洲睫毛轻扫到她眼睑下,痒得她连连眨眼,唇上刚碰到像棉花,也不是单纯的点到为止,轻轻吮到她嘴唇,像要来尝一尝她刚刚喝下去的什么味道。
“很甜。”黎洲淡声。
时盈心被一把火快速燎了下,她反应过来,一脸窘迫去推黎洲,也不是存心推人的力气,锤棉花一样往他身上锤了几下,憋红了脸:“你干嘛——你干嘛——”
要不是面前电脑屏幕正好挡住他们,刚刚外面有人路过就看到了,时盈羞耻心大过气恼,把头往屏幕后躲,试图让这块四方屏幕能完全把她挡住。
她这样一来几乎是扑进黎洲怀里,他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看她变成一只埋头的鹌鹑,笑了下,又靠过去,在她唇角亲了下。
时盈脸彻底变红。
得寸进尺这件事……
真是……手拿把掐……
时盈长到这么大,她发誓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红过,给她都憋得一颗心跳得团团转,哪里还记得什么味道啊,什么甜不甜,她握紧拳头,小声说:“你能不能分分场合?”
“哦,所以其他场合可以。”黎洲眼里带了笑意。
时盈语塞:“你——”
黎洲垂着眼,伸手给她擦了下嘴角一点水渍,指腹擦过她嘴唇,弄得时盈又是一抖,他沉黑的眼睛里冷漠又不怀好意。
他说:“让你再故意气我试试。”
时盈简直看开眼了,黎洲现在不仅精神状态美好,还变得睚眦必报,她就是用叶青序逗了他几句,他就这样报复她。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黎洲拿起那杯豆浆继续喝,嘴唇碰到就是时盈刚刚喝过的地方,时盈下意识摸了摸嘴角,隐约觉得这块儿还有他留下的温度。
她嘴角不自觉就上扬了,心脏上一块酥酥麻麻,低着头,没敢再看黎洲。
只能暗叹黎洲现在手段了得。
时盈送来的这点吃的,黎洲还是都吃完了,可能吃了东西消耗能量,他开始感到犯困。
黎洲确实要回家休息会儿了。
下午姑姑他们来看奶奶,爷爷也在陪着,时盈就顺便回家再收拾点东西。
刚到家没多久,外面就有人敲门。
打开门,是黎洲在门口。
他已经洗过了澡,之前出差的行李也收拾了一遍,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在转,他头发柔顺搭在额前,说:“昨天晚上不是说答应我一件事。”
“陪我睡觉。”
说了不要太过分怎么还越来越过分,陪他睡觉——他怎么不干脆说陪他做好了。
时盈话没说出口,黎洲淡声又道:“就陪我躺会儿。”
他今天下午能休息会儿,明天又要值班,好不容易有点困意,他太累了,想真的安心睡会儿。
黎洲的请求听起来没有一点不符合道理,他确实很久没有好好睡过,昨天晚上本来不该他值班的时间他都一直在工作,再说,他昨天那么忙那么累,说到底全部因为她。
每一个理由都在劝时盈不能当一个丧良心的人。
于是她答应了。
只是陪他躺一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躺一下而已。
这个季节,房间开着二十七岁的空调制冷温度正好,但国人的习性,不管怎样都会拿个毯子盖一盖肚子,于是这个灰色的毯子一边盖在时盈身上,另一边盖在黎洲身上。
他面对着时盈侧躺下,胸前领口大开,沿着锁骨下去看到他的胸肌,甚至是腹肌边缘,黎洲这样有点薄肌的身材事实上才好到绝妙,刚洗过澡,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还浸在皮肤上,时盈闻了闻,又闻了闻,觉得不对。
怎么和她的沐浴露味道那么像?
她喜欢清甜的水蜜桃,不见得黎洲就喜欢。
察觉到她这个动作的黎洲说:“是一样的。”
时盈:“啊?”
黎洲说:“我说,和你一样的味道。”
黎洲眼神暗了暗,就这样盯着时盈看,别的话没有多说,已经让时盈隐隐明白,他是在说,特意用和她一样味道的沐浴露,目的性呼之欲出。
他很想她,很想靠近她,在这样的念头猖狂得无法克制却又无法缓解时,用点和她一样的味道都已经变成了一种途径。
这次一句“变态”没骂出来。
时盈没回他的话,她默默挪开视线,然后才说他:“你要睡快睡!”
眼睛都不闭上怎么休息?光盯着她看算怎么回事?
“我睡着了你会走吗?”黎洲问她。
“不会。”
黎洲显然不相信,他伸出手来,手掌摊开,放在时盈面前。
时盈一脸无奈,却又没有办法,她于是低头过去,在他手心亲了下。
少女的吻带点粘腻腻的湿气,轻轻“啵”儿的一声,声音在空气里振荡开,就这么一下她羞得差点要捂脸,明明都做过不知道多少回。
“我是说……”黎洲手指握了握,大约也没想到时盈这一下,“让你拉住。”
时盈觉得她这短短半天被做局好几次,天灵盖都要被掀起来飞走,她破罐子破摔地说他:“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这有更大的便宜给你,你又不占。”黎洲的意思简直明晃晃,他目光往下看。
她不是说馋这个,那都特意穿成这样给她看了,简直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时盈还是去拉住他手。
这下总可以睡了吧?
他手指修长,被她握住,又握不满,唯独是温度难得,黎洲眼里那点阴冷也被扫开,他闭上眼,久违的在没有药物的时候还能让他感受到眼皮沉沉。
时盈昨晚同样没睡太久,这会儿躺着也开始犯困,她眼皮撑不了太久,也着了。
醒来时外面阳光正盛。
午后刮起一阵潮闷的风,吹进她眼皮里来。
时盈不知道怎么完全被黎洲抱进怀里,他整个手臂把她圈住,按着她脑袋抵在胸膛,大开的领口下,她脸颊毫无阻拦贴着他胸膛肉,而他脑袋往她脖颈里埋,呼吸贴在她皮肤——一个完全亲密的,占有的,依赖的姿势。
他还在熟睡。
时盈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她试图让他松开一点,他察觉到动静手臂却箍得更紧,他出声大概是想来哄她不要乱闹,睡梦里还记得时盈吃硬不吃软,于是贴着她耳朵沉沉道:“再动就进来了。”
第39章 想你
黎洲声音嘶哑得厉害。
时盈现在不像刚重逢那时候, 对他总想反驳,总想针对,总竖起那点骄傲不肯低头, 她和黎洲牵扯得太深太长,终归这辈子没法当成陌生人。
时盈已经想明白这一点。
甚至是到最近,这几天,时盈才知道, 黎洲当初说的,她以前根本没有喜欢过他这个——一点没有说错。
当时的她太懵懂, 黎洲又太冷漠,她本来就不懂,他什么都不说, 她更不懂,什么心动啊, 什么喜欢啊,就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
唉, 人总是要摔个跟头才知道痛的。
她在“喜欢”这件事的修行上, 摔过了跟头,恼过气过, 但也不是太惨烈, 时盈会反思, 她所恼怒记恨的那些, 根本算不上什么, 至少她这五年过得很好,除了偶尔想起黎洲会骂上一两句,其他时间,也糊涂着走过来了。
她对喜欢停留在表面, 或者说浅显,分手让她伤心,也只是分离带来的。
黎洲却不是。
她不知道他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是怎么过的,至少他肯定过得不好。
他在睡梦里这样抱紧她,好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童,可怜到时盈忍不住想拍拍他后背,圈住他抱起来,告诉他,她不会走的。
用不着威胁,服软,或者其他手段。
她答应了在这里,就不会走。
黎洲再次睡过去。
他接下来这一觉睡得沉,竟然从午后睡到天黑,时盈从下午那会儿就醒了,被他抱着,一直抱着,到这半边僵了,实在没办法,她悄悄爬起来,用手机点点东西吃。
黎洲即使睡着眉头也总紧皱着,成了一个“川”字,时盈走到门口,打开手机摄像头,放大,再放大,给他拍了一张大头照。
怎么会有人睡死了拍出来还这么好看,正常不应该是流口水翻白眼的丑照吗?
他就是安安静静睡那儿,睡着的模样都显得那么冷淡。
时盈轻手轻脚往外走,倒了杯水喝,拿着杯子坐在沙发上。
睡醒之后总渴得厉害,水喝了一大杯,才稍微缓解点,她起身又去倒水,突然一打眼,看到电视柜边放了几个药瓶子。
黎洲还随身携带那救心丸还是什么的,他当医生的家里有药真不稀奇,但时盈某一刻就是被好奇网住了,她拿起药瓶来看。
什么“舍曲林”啊,“阿普唑仑”的。
这看起来好像都已经吃了大半,时盈大概有猜到这药是什么,一瞬间的猜测让她试图再去看清,于是把瓶子转过来,想去看到有小字的那边。
刚拿起,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在干什么?”黎洲声音带了颓气,傍晚暖黄的灯照进来,他眼神依旧阴寒,很久没有睡这么久了,刚醒大脑还有宕机感。
时盈吓得把瓶子放下,摇头否认:“没干什么。”
“我刚起来,点了饭吃。”时盈转移话题,“点了个土豆丝,蒸南瓜,还有醋蒸鸡。”
她平常自己一个人住,点外卖点得多,附近几公里哪家外卖好吃她简直如数家珍。
这是照顾了黎洲口味点的,普通家常菜。
黎洲视线转到药瓶上,他看了瓶子两秒——出差前忘记把这些收起来了。
黎洲眼神沉得厉害,他淡淡“嗯”了声,走过来,拉开抽屉,把药瓶放进去。
“我的东西不要乱碰。”黎洲低声,语气冷淡不悦。
时盈“哦”了声:“知道了。”
黎洲去洗漱,他现在要洗个脸清醒一下,时盈站在原地,视线还停在已经关紧的抽屉上。
一个抽屉阻挡了她所有的视线,但已经停在脑子里的画面,停滞下来,她眼前反反复复出现药名的那几个字,像电影画面的闪回,不停播放。
浴室响起水声,黎洲用冷水扑了扑脸,他很快出来。
时盈还站在原地发懵,黎洲出来,走到她身边,被凉水刺激后大脑总算清明一点,他低声说:“……刚刚没凶你。””啊?”时盈回过头,后知后觉,“哦。”
她在想事,没注意他的语气。
时盈被他的声音从电影闪回中拉回,她想起他睡梦中抱她那么紧,还知道威胁他,于是问:“你做梦了?”
黎洲脸色变了下:“嗯。”
时盈:“梦见什么?”
黎洲反问:“你想听?”
时盈点点头。
黎洲喉头微动,停了下,说:“梦到在你里面,被夹得出不来。”
他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盈甚至还怀疑了两秒是不是她理解错了,确定他就是这个意思,她要被气笑。
于是脱口而出:“那你没阳/痿?”
黎洲回答:“近年来应该都不会,毕竟憋了五年了,还有得剩。”
痿不痿的,还不是要试试才知道。
剩——他个鬼哦。
人不要脸的时候真的会到这个地步,时盈自认比不上他,为了避免他说出更过分的话,她不继续了。
但时盈一整天都在想那个药的事。
她其实还有在想,那不一定就是黎洲的,因为蒋因有病,一直在吃药,可能是蒋因的呢?
或许有这个可能性。
可理智又告诉她这个可能性很低,因为蒋因并没有住在这,药瓶放在柜子上看起来是被常拿,常拿难道是因为常吃吗?
黎洲难得的休息好,原来人活着是能感受到生命的。
他第二天值班,正好奶奶做了血管造影检查,好在结果没问题,是全阴性。
时盈松口气,赶紧把消息告诉大家。
宋舒和虞立宣二位已经买了机票准备回来,本来这个暑期旅行还剩最后一站,现在也临时砍掉了——老人住院,他们不可能在外面玩得安心。
再说,也已经玩了这么久。
血管没问题,那就是单纯的心肌缺血,需要按时吃药,观察一段时间疗效,另外最好随身准备药物,发作的时候马上吞服,一般十五分钟内都能缓解。
不过奶奶血糖有点高。
黎洲值班空闲之余,就在和奶奶说血糖的事。
谈到医学方面,黎洲的话就变得多起来,他耐心和奶奶说了目前检查情况——一切都好,对奶奶这个年纪来说,已经能打个八十分。
奶奶笑,八十分好,及格以上,优秀边缘。
黎洲接着说,血糖的话,不用吃药或者打胰岛素,饮食控制就好。
他专门给奶奶做了份饮食清单,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怎么吃才最好……都写得明明白白。
黎洲这孩子做事还是妥当。
奶奶乐呵呵听着,他说什么都点头答应,心想黎洲真是个好孩子,跟他们时盈一样好。
“女朋友追到没有?”奶奶突然问。
她还记得这个呢,着紧黎洲这嘴笨的孩子,什么时候能把人追到,也不知道哪家孩子,那么没眼光,这么好的黎洲放着不要。
奶奶絮絮叨叨,说这女孩子还是要哄才行,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时盈一样傻乐呵又不长心眼的,他得多说话,多表达。
黎洲只笑着听她说。
也就现在时盈不在,她要是听到,又要气成一只小河豚。
“我跟段医生说了,您明天再住一天,调整一下口服药,后天出院。”黎洲都安排好了。
出来后,黎洲接到时盈的电话。
她今天下午有点事,不能来医院,可能要明天了,麻烦黎洲多帮她照顾一下奶奶。
黎洲:“这不用你说。”
时盈当然知道,黎洲多会在奶奶面前装,有这种机会他才不会放过,时盈这样说,也就是客气一下,做个表面样子。
黎洲接着说:“奶奶刚刚还问我,追到女朋友没有——她说那个女孩子没眼光。”
明明这种话他听听就得了,非得告诉她!非得告诉她!
时盈深吸一口气:“是没眼光,您可以不用含沙射影,借磨杀驴了。”
时盈这个时候正在奶茶店里,她气得猛吸两大口奶茶,腮帮子鼓成个河豚,听筒里一阵吸溜吸溜的。
反击的话在大脑里组织了,刚要开口,黎洲的声音先传过来。
他问:“那什么时候让我追到?”
时盈心停了下,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就是陷入沉默。
黎洲继续说:“时盈,你现在知道我的,追不到就一直追,哪怕你和别人在一起,谈恋爱,结婚,我也会继续,有关你的事我从来没有底线。”
时盈半天挤出一句:“你也好意思说。”
当然好意思,追人不就是要不要脸。
脸和女朋友只能要一个,选了女朋友就不能选脸了。
时盈根本说不过他,说了句“有事”,匆匆挂掉电话。
刚挂掉,就收到黎洲发来的微信。
黎洲:「想你想你很想你。」
时盈先是震惊,立马脸又变红,以前黎洲从不会说这样「肉麻」的话,一句话让时盈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的同时开始回想以前,还有,这五年黎洲一直都在想她吗?
爱意的察觉在看到一个苗头后,就会发现藏在苗头之后的是惊天骇浪,她好像可以顺着这根线把这些爱意全拉扯出来,直到她看到全貌。
也可能这些还根本不是全貌。
第40章 生病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黎洲生日。
在国外五年, 黎洲几乎没有再过过生日,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个日子,如果不是有人非要跟他提起, 他多半会淡忘。
蒋因打电话来的时候,黎洲才下夜班。
昨晚又碰上抢救,没休息太久,但前一天晚上睡得好, 工作一整晚下来也不觉得累。
黎洲换鞋,把手机开免提放到鞋柜上, 在听蒋因说,她过几天回来,到时候给他带生日礼物。
蒋因语气难得温柔, 她此时就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好妈妈,在计划给儿子过一个生日, 并且让他记得,那天如果值班的话, 和同事调一下班。
她亲自给他下厨, 做他爱吃的。
黎洲不太想提生日,也知道蒋因突然说回来肯定不是给他过生日这么简单, 他直接拒绝:“不用了, 我不过生日。”
“你还在生妈妈的气?”蒋因语气依旧有耐心, 之前黎洲瞒着她辞掉国外的工作, 偷偷递简历回国, 母子俩因此大吵一架,蒋因很不能理解,那么好的工作,那么明媚的前途, 为什么要回来?
但回都回来了,一切已成定局,蒋因想不通也要想通,毕竟她现在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太好,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以后还是要靠他。
黎洲这几年变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还听她的话,蒋因冲他撒气,甚至是骂他,他也毫无反应,这时常都让蒋因后悔把他生下来——她这辈子一半的苦痛都是他带来的。
如果不是之后几年一直怀不上,她也不至于到现在要把老年的希望全寄托到这个白眼狼身上。
但人年纪大了,就得服老。
“上次的事,妈跟你道歉,妈也是担心你,才说了那些话。”蒋因叹口气,听起来话里歉疚满满,她少有这样的时候,显得有反差,比起当年劝他出国,又低声下气很多。
“生日一年就一次,还是要过的。”
“我说了我不过。”黎洲语气毫无情绪,“不麻烦你了。”
蒋因好不容易沉下来的一点脾气又要爆发,她真的想不通黎洲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放着更高薪的工作不要,更光明的前途不选,现在对她这个妈妈都这么不耐烦,这些年一年比一年不听话,真是被那个人给下了降头了。
“我是你妈妈,什么叫不麻烦我,黎洲,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蒋因声音哽咽了下,指责他道,“你是现在翅膀硬了,有没有我这个妈都一样。”
黎洲冷声应和:“是没什么区别。”
蒋因一下被激怒:“黎洲!”
黎洲坐在沙发上,酸胀的太阳穴让他现在很不想说话,昨天晚上抢救完之后病人家属还在闹,说要投诉他,他回来休息会儿,下午还要去医务部一趟。
他是真的没心思也没时间跟蒋因说这些。
“一个你,一个你爸,两个人都不待见我,我是做什么了让你们这么讨厌?这些年我没养你是吧?没供你读书是吧?当初你走丢,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差一点点,我差一点点就去自杀了……”
蒋因以前好歹还能心平气和说话,现在越想在黎洲面前放低姿态,心里那股气憋得更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命苦,活了大半辈子,没几天好日子。
“我的病你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自己是医生,你知道我身体什么情况……你对你的病人都比对你妈好吧,我是你妈啊黎洲,不是你的仇人。”
蒋因在电话那边冷笑。
黎洲就听她说着,手机放那,等着听着她说完,他淡声回:“只有你有病是吧?”
黎洲胸口一阵疼,他拿过手机,低头盯着自己拿手机这只手,从手腕到手指,在空气里微微发抖。
他本来已经控制住这种躯体化,他昨天都能睡得那么好,看起来一点的好转在这面前微不足道。
黎洲冷静地盯着。
药瓶被放在抽屉里,他根本没有想拿出来的打算,有药没药对他来说一样,不是吃了就改变什么。
黎洲坐在沙发上,往后靠,微微闭眼。
电话他也没挂,无所谓那边还在说什么,或者抱怨什么,说来说去那些话,他早就听烦了.
中午时盈去食堂买饭,正好就在楼下遇到了叶青序。
“黎洲呢?”叶青序跟她打招呼,第一句话问她这个。
时盈想了下,回答说:“他下夜班回家休息了吧。”
倒也不至于黎洲的行程还要来问她,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时盈在心里嘀咕。
叶青序笑,指了指食堂:“走,请你吃个食堂。”
他们医院食堂的饭菜还不错,特别是近两年,饭菜味道进步了非常多,叶青序推荐她尝尝,说糖醋排骨很好吃。
排骨脑袋的时盈就被吸引过去了。
这个点食堂人正好多,一楼是病人用,二楼就是职工专用,叶青序带她上二楼,拿饭卡给时盈刷。
两人面对面坐下。
时盈是糖醋排骨品鉴大师,她筷子夹起一个排骨就往嘴里送——是还可以,酸甜适当。
“你跟黎洲从小一起长大?”吃到一半,叶青序随口问她。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虽然语气温和并不冒犯人,但还是令时盈微微诧异。
她说:“算是吧,他搬来的时候我才八岁。”
是真的说起来也可以用青梅竹马四个字来形容的年纪,从八岁开始到十八岁分开,整整十年的时间,占据了她人生的一半。
叶青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时盈和黎洲之间关系怎么样,叶青序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去探究清楚,只不过有一件事,他不知道时盈是否知情。
叶青序这样极致细心的人,看事情也喜欢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理智分析——这是他今天喊时盈来吃饭的原因。
“我上次在他家里找药,看到了一些大概是……精神症状方面的药物。”像安眠药,抗抑郁的药这些,叶青序已经表达得很委婉,他不确定时盈是否知情,所以也要照顾一下她的心情。
时盈愣了下,她也没想到叶青序是和她说这个,其实她也正好想知道。
“那些药……吃了有什么副作用吗?”时盈更关心这个。
她既然这样问,那就是知道。
叶青序松口气,继续说:“那肯定有,任何药或多或少会带来一些身体反应,这类药因人而异,也不好说。”
叶青序大学室友后来转了学这方面,他前两天跟他聊了会儿天,于是有主动了解一点。
据他观察,黎洲虽然总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有在时盈有关的事上显得有了活人感,其余时候都死气沉沉,另外他可能有时候会严重到……出现躯体化。
那次他下来帮忙抢救,黎洲给病人插管,他全程动作迅速,行云流水,但他在拿起喉镜前,有很明显的一秒的停顿,就像是为了拿回对自己身体的操控权而做的某种确定。
当时叶青序注意到了,但他在后来联系到药物时才脑子里才闪回到这个细节。
他说这些,表达出来的就一个意思:黎洲生病了。
叶青序和黎洲相处时间不长,没有太了解他,不过黎洲很优秀,这点他很欣赏,想了想或许要和时盈说一下,是大概能帮到他的人只有时盈了吧。
时盈握着筷子的手僵硬住,她看了看叶青序,眼里茫然,然后又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饭菜,虽然没吃两口,但胃里好像已经被填饱,再怎么都塞不进东西进去。
时盈察觉异样的时候甚至比叶青序还晚,她一味地对黎洲抱以敌意,因为五年前的事耿耿于怀到今天,她甚至一点没有多想,黎洲为什么会变得和之前不一样。
她都忘了,她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她说会永远陪着他,她说了他们只有他们,他们是能成为彼此生命里相依为命的关系,在除了所谓的情侣关系之外,他们的联系远不止这些的。
他们不是分手了就要决裂……不应该是的……
时盈从医院回来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从箱子里找到她高中时候的日记本,那时的小女孩心境,喜欢写写画画,记录一些奇奇怪怪的心情,就像那时候酷爱看青春疼痛电影一样,总知道自己才是自己人生里的主角。
她翻开,看一篇,有黎洲,再看一篇,还有黎洲。
十篇里面八篇都有他。
她写哥哥今天不高兴,她要给他准备好吃的,然后写今天和哥哥一起学习,不认真,就又被训了,心情不好……写哥哥夸她有进步,她立马又屁颠屁颠的,说她永远拥护黎洲哥哥。
十六七岁的时盈烦恼都好小啊,天天挂在嘴边就是“哥哥,哥哥,黎洲哥哥”,开心了难过了都是那一会儿的事——
小时盈还说了,是王母娘娘把黎洲带到她身边,所以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为什么要因为所谓的分手,她就把这些事全都忘了?
情侣只是两个月,兄妹却是十年,那是她珍爱了十年的人,是她放在心上挂了十年的人,曾经把他等同于生命存在的重量,可是……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因为她?
时盈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大脑进行到一个节点的回忆,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她抱着笔记本坐在椅子上,脑袋枕在手臂上,记忆成为无影针,让她不停地想起曾经。
那么耀眼的黎洲,在她心里近乎完美的黎洲,他从小就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的苦痛,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但那些年岁里至少她都在,她不在的五年呢?他过得怎么样?过得有多难?
他难过痛苦的时候,还有谁会去抱抱他?谁会去安慰他?
没有,没有人管他。
甚至都没有人知道。
他就在那样的黑暗里,一个人走过来,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终于走回到了她面前,他却什么都没说,只问她能不能也喜欢喜欢他。
黎洲分明无数次向她示弱,克制,再示弱。
或许也在无数次试图在她这里抓住点什么。
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又偷偷进了肘窝,时盈任它浸到皮肤里,任它滚落到地上,她胸口的酸胀感终于像被吹大的气球一样爆炸,疼得她几近窒息。
时盈埋头下来,她没有发出声音,在某些情绪到达顶点时反而是哭不出声的,只看到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肩膀在抖,眼里麻木到没有情绪。
眼泪要变成擦不干的东西。【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