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大婚上
郡主府内留了仆从,穆长舟只隐隐听了几句,就知道赵瑞灵去了温泉庄子。
要避开宵禁巡逻的羽林卫官兵,对穆长舟来说易如反掌,但要出城动静就大了。
无奈他只能压着想见赵瑞灵的冲动先回了醇国公府。
甄顺挨了一脚后,讪讪摸着鼻子道:“反正明儿个宫宴,郡主肯定会出现的,到时您就见到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就还有几天工夫,这新妇就娶进门了,有必要非得立刻见到吗?
“再说您总是夜探香闺也不合适,就算传不出去,也容易让郡主身边伺候的人多想,说不得会让郡主以为您不尊重她呢。”甄顺又开始念叨。
“您还不如想想,是等成亲后把大郎接回来,还是现在就接,大郎总得拜见母亲,要接人的话,您明儿个得记着跟程夫人打个招呼……”
穆长舟没将甄顺的念叨放在心上,他将儿子留在圣都,一是为了让圣人放心,二是先前他还不能全然掌控狼覃军时西北也太危险。
让大郎留在圣都,既是对他的掣肘,也是对大郎的保护,反正要是大郎出任何问题,圣人都必然得给穆氏一个交代,以程邈的聪明,只会尽全力保护大郎安危。
可能大郎跟程家的关系是亲近了些,但孩子是穆氏子嗣,他穆长舟要接人回府拜见孩子的继母乃是礼法伦常,谁敢拦打过去就是了。
他现在更想做的是,尽快见到那个让人夜里辗转反侧的小兔子。
事实上,赵瑞灵还真就没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或者说她就没往风花雪月上想。
虽然穆长舟每回都要……收点利息,可话又说回来,他也不是头一天不做人了不是吗?
反正赵瑞灵有种很强烈的直觉,哪怕这人总是不做好事,总是把人气得够呛,可他不会做真正伤害她的事情。
所以得知穆长舟回京,她在温泉庄子上还特地给穆长舟留了一扇窗,等到了很晚……她干了那么大一件事,总要好好跟人炫耀炫耀嘛!
可惜过了宵禁的点,也没等到人,赵瑞灵还颇为失望,躺下了还跟阿桥哼哼。
“明儿个见到人,除非他能说出花儿来,否则我绝不理他!”
阿桥:“……”二郎都不干这么幼稚的事儿了。
实在是想吐槽的地方太多,阿桥也就没告诉快要睡着的娘子,她明天应该没机会理醇国公。
她怕提前说了,娘子估计要气得睡不着觉了。
翌日。
穆长舟一番寻常不爱参加宫宴,总是晚到的习惯,早早就到了含元殿。
但他还是没能见到赵瑞灵。
“太后说了,按照规矩,新人成亲前三天不能见面。”秦媪顶着穆长舟散发着冷气的表情,谨慎低着头禀报。
“瑞灵郡主已被接入了仪秋宫待嫁,不来参加宫宴了,太后特叫奴来跟国公说一声。”
穆长舟:“……”这是怕他翻仪秋宫的宫墙呢。
得,新妇见不着,穆长舟就只能铆足了劲张罗自己的亲事了,他一句话没跟秦媪说,直接转身去找前岳丈。
三日后,正月十八,万事皆宜,是一年初始难得的好日子,也是醇国公大婚之日。
天还没亮,仪秋宫的羊角宫灯就亮了起来,宫人和内侍进进出出开始忙碌。
三更刚过,赵瑞灵就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因为是圣人赐婚,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和请期的事情都被钦天监和礼部并太常寺负责了。
醇国公府只需要将聘礼送到郡主府,再由仪秋宫提前一日将太后为赵瑞灵准备好的嫁妆浩浩荡荡从安礼门出,送到醇国公府。
赵瑞灵在仪秋宫的三天,除了跟着秦媪和乔媪她们学习高门主母掌家的规矩外,什么都没做。
至于教导人事这一点,因为赵瑞灵不是头婚了,也省去了这一步。
所以她每天吃好喝好,三更起身也一点都没犯困,还挺精神地由着人伺候穿好了大婚的绿衣。
净面
、濯面、开脸……及至抹上唇脂后,穿着广袖宫装艰难端坐在铜镜前的赵瑞灵,等来了最后一步,梳头。
太后并没有听礼部和太常寺的建议,请全福夫人来,她一大早起身,披散着一头长发,素着面,亲自前来给赵瑞灵梳头。
“老话说全福夫人梳头可梳得一辈子的福气,哀家却不信这个。”太后叫退了所有人,拿着白玉梳轻轻给赵瑞灵梳着乌黑长发。
她当年也请了所谓的全福夫人梳头,不也碰上了殷氏这样心狠手黑,想要让她灭族的夫家?
“哀家只信自己,所以才能有这端坐仪秋宫的一日,不像顾家,如今圣都谁还记得镇国公府出过两位皇后娘娘?”
赵瑞灵听得心猛地跳了好几下,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睁大清凌凌的眸子从铜镜里看着太后。
因为盛装打扮,她眼角涂了浅浅的朱色胭脂,衬得她面红齿白,明眸善睐,美得不可方物,是让女子看了都要心底发软的程度。
太后也看着铜镜里一脸迷茫却又娇憨可人的小娘子,蓦地轻轻笑了起来。
她轻轻将赵瑞灵的头发绾起发髻,用凤尾金簪簪在脑后,低下头仔细打量了下,将脑后细小的绒毛用上好的蔷薇花露抿得整整齐齐,这才满意。
“灵娘先前所为就做得很好,如今我倒是觉得,你阿娘的选择也许是对的。”
“与其做个被人警惕的聪明人,倒不如你这般让人升不起防备心来,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手心。”太后将下巴搁在赵瑞灵细弱的肩膀上,定定看着铜镜里的新嫁娇娘。
“可灵娘要记得心狠一点,你得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旁的身份,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全然相信别人,尤其是穆长舟,记住了吗?”
赵瑞灵看着太后扫去铅华后淡雅如菊的面容,很想问,这个别人,包括姨母你吗?
可看着太后眼角弯起后露出的细纹,她还是什么都没问,只认真点头。
“今日姨母说的话,灵娘都记住了。”
太后欣慰地拍拍赵瑞灵的脑袋,“好,待会儿你出门,哀家就不出面了,让瑞景送你出门。”
说完,太后就回了自己的寝殿。
午时一过,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如太后所说,直到穆长舟带着礼部迎亲的人前来,也只是在仪秋宫前磕了头,谁也没见到太后。
这点秦媪提前跟礼部说过了,也禀报过圣人,众人并不惊讶。
赵瑞灵到底是郡主身份,还不是皇家血脉,从仪秋宫出嫁已然出格,太后避而不见,也好与公主出嫁的阵仗区分开来。
翻过年刚叫十岁的渭王琰,长了一岁好像也比先前沉稳了许多,少见的没叽叽喳喳。
他沉着肉墩墩的小脸儿,端着亲王的架子拦住了穆长舟,站在天井前的粟臼和稻席前,要穆长舟做催妆诗。
礼部也早就准备好了,立马上前扬声就要念,这也算是他们扬名的机会,礼部好些人都抢着作诗呢。
偏偏渭王不肯,他大声道:“不行!必须得醇国公来作诗,新妇又不是你们娶的!”
“传闻醇国公武能马上让敌人闻风丧胆,总不能连首诗都做不出来吧?那多亏了我表姐,她可是文风最盛的南地来的女娘,我跟你们说……”
立在偏殿等着出门的赵瑞灵:“……”沉稳了,但不多。
穆长舟急着迎新妇回府,实在不爱听小孩子念叨,直接将大手乎在渭王脑袋上揉了揉,张嘴就是一首催妆诗。
礼部的人听得目瞪口呆。
倒不是穆长舟的诗做得不好,而是太好了,不但对仗工整,而且辞藻颇为华丽,算得上佳。
就是国子监的博士来了也未必能做出更好的来。
可醇国公不是武夫吗?
渭王也还瞪着跟赵瑞灵有些相似的圆眼,还想说几句,乔媪看着时辰不早,赶紧上来小声地劝。
秦媪也出来冲渭王摇头,好歹渭王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赶紧又端起沉稳的架子来。
“备马鞍!一路平安!”
柳福立马领着内侍将金灿灿的马鞍放在偏殿门口。
举着扇子的赵瑞灵跨过金鞍,由渭王亲自送上彩车。
穆长舟这才松了口气,目光追着进入彩车的窈窕身影,直到看不见赵瑞灵,才大跨步走在了前面。
一般来说,新郎都是打马而行,但在宫里新娘的彩车可行,外人却不能纵马。
迎亲的队伍出了安礼门,穆长舟才在吹吹打打的动静中上马,迎新妇往永昌坊的醇国公去。
路上太常寺安排了人障车,甄顺带着醇国公府的人送酒撒钱。
即便亲事定下来的时间很紧张,阵仗却一点都不小,还特地走了朱雀大街,引得百姓们争相观看。
赵瑞灵进了门后,手中的红绸才终于到了穆长舟手里。
穆长舟转头看着手持羽扇的小娘子,足足忍了三日的冲动,化作手中的力道,用力拽住红绸,将赵瑞灵拽得靠近了些。
赵瑞灵险些踉跄出去,被穆长舟稳稳扶住,气得拧了他一下,才叫穆长舟老实下来。
她这会子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想赶紧洞房花烛。
字面意思,她只想赶紧躺下,这回成亲实在是比她第一次成亲累太多了。
虽然一路没走几步,可她脑袋上顶着小二十斤的金饰坐了快一上午才出门,又在彩车上摇摇晃晃一个多时辰。
进了醇国公府后还要走路到正院,又是大半个时辰。
等进了行礼的正厅,她累得眼冒金星,什么拜天神拜祖宗拜宾客夫妻对拜的,她全然跟傀儡一样没印象。
等回过神,她已经被一群女眷们拥簇着进了新房行沃盥礼。
她迷迷糊糊被伺候着洗手洁面,重新上妆,等着外头招待宾朋的穆长舟进新房来却扇。
沃盥礼是在与穆氏亲近的各家女眷们注视下进行的。
要放在平常,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梳洗,赵瑞灵大概还会有些不自在。
可这会儿她实在是顾不上,只尽量以最小的声音问乔媪:“能把我脑袋上的首饰也换了吗?好累哦!”
再戴着这么重的首饰,估计等不到洞房,她就要被压晕了!
乔媪刚要说话,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骄矜的年轻女子突然开口。
“醇国公夫人还是规矩些的好,过会儿还有宾客来观礼,你丢脸,就是丢醇国公的脸面,传出去叫人笑话!”
赵瑞灵愣了下,才缓缓转动脑袋,迷茫地看向说话的女子。
她正经婆婆不是还在家庙吗?没听说穆长舟多了个阿娘啊!
看过去赵瑞灵才发现,竟还是个未嫁女娘,她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你一个未嫁女娘,教我这个二嫁的郡主怎么做新妇??”
疯了吧?!
第42章 第42章大婚中
赵瑞灵的话音一落,新房内原本还算喜庆的氛围蓦地安静下来。
说话的女娘当即红了眼,一脸委屈看向自己身旁浑身贵气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擒着抹淡然的笑望向一脸见鬼的赵瑞灵。
“醇国公夫人……不,瑞灵郡主怕是忘了,您并非醇国公的元配,但既然嫁进穆家,往后就是我们大郎的母亲,就算不顾及大郎的体面,也不想叫人说谢氏女没教养吧?”
“旁人都知醇国公元配嫡妻乃是程氏女,我们程氏以讲规矩重礼法得圣人看重,您如今成了醇国公的填房,难道想叫人说嘴不
成?”
乔媪蹙着眉上前,想跟赵瑞灵说这妇人的身份。
赵瑞灵抬起手摆了摆,不用说她也听出这到底是谁来了。
参加醇国公府的喜事,还敢给她这个郡主新妇找不痛快的,除了御史大夫程邈的夫人,也没有旁人了。
她又看了眼低着头把委屈劲儿写满了全身的女娘,看起来跟长乐郡主差不多大,应该就是那位程家想续百年之好的庶出六娘。
能来参加醇国公府喜事的,都是高门大户家的女眷,因为程夫人的话,好些人用帕子掖着唇角,嘲笑都嘲笑得特别高贵矜持。
赵瑞灵学不来这份高贵,所以她叉着腰笑了。
“御史大夫程邈是正三品官员,程夫人你是三品诰命夫人,郡主位比郡王,乃二品,国公乃是超一品,程夫人我没记错吧?”
她见程夫人母女脸色不好看,也没给母女二人说话的机会,学着穆长舟那样冷冷扫过屋里还在那儿掖唇角的女眷们。
“你们的规矩和教养,就是教你们在旁人成亲的时候,拼着以下犯上也要出来恶心人?那你们还真是好教养!”
“嫁入穆氏的人是我,穆长舟和穆大郎还没站出来说我丢人现眼,你们倒是替他们嘲讽上了,怎么,你们是我阿娘还是叫我母亲?”
咸吃莱菔淡操心,真是给她们闲的!
屋里的女眷们脸色都不太好看,除了赵瑞灵她三舅母长平郡主,不过长平郡主也是不太认同地跟赵瑞灵摇头。
作为新嫁妇就是会被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好的坏的都会夸张些往外说,赵瑞灵这会儿说得痛快了,往后传出去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瑞灵却一点都不稀罕什么好名声,她来圣都到现在就一点都没体会到名声能带来的好处,全是麻烦了。
她本来就累得够呛,实在没耐心,冷着小脸吩咐屋里伺候的女婢:“既然碍着大家的眼了,你们就先请大家往大堂那边去吃酒吧,新房不需要观礼了。”
她现在只想躺下。
但除了阿桥和乔媪外,屋里伺候的醇国公府女婢竟一个动的都没有,只低着头。
屋里的气氛更加微妙起来,原本脸色不太好看的女眷也都换上了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眼神。
程夫人还非常规矩地给赵瑞灵行了个礼,特别温柔特别客气地替女婢们说话。
“倒是忘了跟郡主说,醇国公府里的仆从,都是我家二娘悉心教导出来的,从来不会错了规矩,郡主让她们做会贻笑大方的事,替醇国公府抹黑,实在是为难她们了。”
赵瑞灵挑眉,有些疑惑看了眼乔媪,屋里怎么会都是醇国公府的女婢呢?
赵安素她们呢?
乔媪心里懊恼万分,却不太好当众解释,这事儿她办得大错特错。
先前屋里伺候的女婢说她们更熟悉正房,武婢来自安南侯的馈赠,为着醇国公安危着想,武婢不合适伺候新婚夜。
乔媪心想着郡主到底是嫁作他人妇,怕醇国公心里介怀,叫赵安素她们都在外头,想着回头让郡主问问姑爷的意思,再将这些明摆着不太服管的女婢们换掉。
没想到还真有人就一晚上都等不及,偏要挑人家新婚的日子找事儿。
她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无论如何,她该以郡主为先才是!
好在赵瑞灵不是爱计较的,程夫人这番阴阳怪气实在是说错了人。
如果赵瑞灵精神头好,她还有心情顺着圣都权贵间的规矩唱唱戏,可她累极了的情况下,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把碍眼的人清走。
至于会产生的新问题?她解决不了,就解决招惹这些问题的狗东西好了。
她没什么气势地挥动胳膊:“去叫——”安素进来。
但她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热闹起哄的动静,是穆长舟带着男宾们来行却扇礼了。
而赵瑞灵却还没换好衣裳,甚至发髻上的首饰也拆了大半。
程夫人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她就知道这样年纪的小女娘稳不住,稍稍刺几句,就要跟秋后的蚂蚱一样蹦起来。
可这位瑞灵郡主却忘了什么才是要紧事,她要丢人现眼的事儿可不只是没教养一桩。
长平郡主瞬间冷下脸来,她郡主府里干净,从小到大也没人敢跟她耍心眼,所以她才发现微妙之处。
无论如何,赵瑞灵都是谢氏血脉,还是夫君在意的人,她不会跟梁氏和杨氏那么无能,由着人欺负赵瑞灵。
她立刻上前,冷冷瞥程夫人母女一眼,吩咐:“将屏风拉起来,先伺候郡主梳妆!”
女婢们也不敢耽搁下去了,让新夫人丢脸是一回事,若被郎君抓住不敬主母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们赶紧去将屏风端过来挡在赵瑞灵面前,端着衣裳和首饰,要伺候梳妆打扮。
赵瑞灵退到乔媪和阿桥身后,不叫人碰,板着小脸一言不发。
“灵娘,先梳妆,其他的以后再说。”长平郡主心里无奈,到底是乡野出身的小女娘,一点都分不清轻重。
“多谢三舅母好意,但在灵娘这里,没有以后再说。”赵瑞灵累得声音都开始沙哑了。
太后早上为她梳头时的话在她脑海里还新鲜着,她要是忍气吞声,都对不起阿娘和公婆还有阿兄他们十几年的疼爱。
穆长舟带着人进来门,见到众人都围着屏风站立,新房内气氛凝固,含笑挑起眉。
“这是怎么了?”
女眷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程六娘仿佛这会儿才从委屈里回过神,红着眼眶抬起头,望向穆长舟。
“姐夫……”
赵瑞灵突然出声:“阿桥,把屏风给我踹开!”
阿桥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二话不说,用上吃奶的劲儿,哐当一脚把屏风踹翻,惊得女眷们瞠目结舌退开。
程六娘差点被砸到,吓得忘了说什么,险些跌倒在地,被程夫人给扶住了。
程夫人忍着笑,用力捏了捏程六娘的胳膊,让她继续说。
但程六娘刚抬起头,就见穆长舟已朝着赵瑞灵走了过去。
惦记了好几日的小兔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却并非想象当中令人惊艳的妩媚盛景,反倒披散着长发,散着绿袍红裙,脸色冷淡,依然叫穆长舟心跳猛地乱了几分。
他当着诸多宾客的面,毫不迟疑地握住赵瑞灵的手,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谁让灵娘不高兴了?你说,我这就把人请走。”
众人:“……”你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程氏母女的脸色都突然难看起来。
程夫人突然开口:“长舟,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你就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等着……”
“不愿意等就走。”穆长舟头都没回,只认真看着赵瑞灵,见她冷着小脸儿也浑不在意。
“我是成亲,又不是当差,只要我家新妇进了门,其他的都不重要。”
赵瑞灵这才抬头看他,眼眶也有些发红,“即便你的新妇没教养,没规矩,会让你还有你儿子,你家的女婢们都丢人现眼,贻笑大方,也不重要?”
“穆长舟,你可想清楚了再说,我即便没这个没那个,好歹还有点良心,要不我就不祸害你了,这桩亲事做——”
“谁?”穆长舟突然打断赵瑞灵的话,收敛了脸上的笑,冷声问。
“谁说你没教养没规矩?”
程夫人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临行前夫君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再节外生枝的话,这会子才浮上她心头。
可想了想先前她嫡出的三娘特地送回来的消息,程夫人还是努力端着微笑上前想解释。
“刚才是我记挂着大郎,可能说的话叫郡主误会了,大郎这孩子自小敏感多思,我作为外祖母实在是心疼他。”
穆长舟恍然,他谁都想到了,还真没想到闹妖的竟然是他最最重规矩的前丈母娘。
“所以,程夫人你在圣人赐婚,特令礼部和太常寺主办的国公府大喜之日,来挑我家新妇,太后外甥女,圣人表妹
的不是?”他也笑了,气的。
“看来程御史的差事当得不行,这差事该给程夫人你才是。”
女眷们还收敛些,在门外看热闹的男宾们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接着笑成了一片。
程夫人脸色发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还是请程夫人回到你程府再说实话,我穆氏不需要。”穆长舟毫不客气道。
“来人,将程夫人和程家女娘送回程府,还有想说实话的,可以一起走!”
女眷们因穆长舟这番不给面子的话,脸色都不太好看,心里却都止不住羡慕赵瑞灵。
能让醇国公当着大半个圣都的权贵王公和各家女眷们,摆明车马替新妇撑腰,这样的疼爱,别说权贵,就是普通儿郎,也没几个能做到的。
女婢们自然也能看出来,这会儿都不敢耽搁了,赶忙上前。
但穆长舟却冲门外喊:“甄顺!”
“诶!来了来了!”甄顺从外门带着一对护卫进来,顺着自家郎君的目光,看向屋里伺候的女婢和程夫人母女。
他挥挥手。
护卫们干脆利落捂了女婢们的嘴,没让她们发出任何声音就把人拖走。
甄顺皮笑肉不笑地上前,特别规矩,特别温柔地冲程夫人躬身。
“您二位请吧?”
穆长舟闹的这一出,谁都没能想到。
甚至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宾们,看到被拖出来的女婢,还有脸色煞白,羞愤欲死的程家母女,也都诧异非常。
偏穆长舟跟没事儿人一样,将赵瑞灵抱到重新竖起来的屏风后坐好,低声安抚了几句,才带着格外喜庆的笑出来,冲他们拱手。
“我家新妇自小不在圣都,心性单纯善良,任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上来,还不忍心伤人体面……”
送人回来的甄顺:“……”他们家郎君是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穆长舟还斜倚在门边,洒然笑着调侃:“劳烦大家伙儿陪我这新郎官登上一等,所谓好饭不怕晚,这饭越晚……各位都懂吧?”
众人:“……”好恨这双懂了的耳朵!
明明还没怎么吃喝呢,大家肚儿里就都有些不太舒服。
屋里长平郡主真服气了,虽说她家三郎自成亲到现在也从来叫人说不出嘴来,还总叫她日子过得有盼头,可也没这么……有盼头。
她身为舅母,又是在场身份最高的,干脆替了不作为的梁氏和杨氏的活计,帮着赵瑞灵梳妆。
望着恹恹坐在铜镜前,还鼓着小脸儿写满了不高兴的赵瑞灵,她又是想笑,心里又酸溜溜的。
女娘成亲就跟第二次投胎一样,能碰上个把人宠得不需要理智和忍让的男人,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多少功德。
她以最快的速度帮赵瑞灵梳妆打扮好,让自己的女婢和阿桥扶着赵瑞灵端坐在新床上。
穆长舟这才带着宾客和喜娘进门。
喜娘提着嗓子喊:“请新郎却扇!”
穆长舟含笑念了却扇诗,亲手接过赵瑞灵手中的团扇,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拉着赵瑞灵在案几前就座。
喜娘端上牛、羊、猪肉来,行‘太牢’礼,寓意一生吃喝不愁,风雨同舟。
因为先前赵瑞灵和穆长舟的发作,宾客们都格外懂事。
新房里除了笑声和叫好声,再没闹出任何动静,合卺礼和解缨、结发、撒帐都进行得格外顺利。
穆长舟叫甄顺先奉请宾客们出门行宴,自己走在了最后。
乔媪和阿桥看出来姑爷这是要继续哄人,更看得出郡主这会儿兴致不高,很体贴地跟着退了出去。
“还不高兴?”穆长舟轻轻捏了捏赵瑞灵的小脸儿,直接将妩媚慵懒的小娇娘抱到了怀里,还起身转了一圈。
赵瑞灵本来就累,被转得头晕,用力拽他耳朵。
“你快放我下来!”
穆长舟由着她拽,将她抱到铜镜前,亲手替她摘下脑袋上依然很沉重的金簪。
“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了,你生气才是给他们脸,往后有的是你把他们脸慢慢往地上踩的机会,若是灵娘下不去脚,为夫来!”
赵瑞灵被他逗得总算见了笑意,抬着下巴眯眼看他。
“那可是你的岳母,你就不怕御史弹劾你?”
“旁人的嘴,我管他呢!”穆长舟将赵瑞灵抱到床上,扫去床上的干果,俯身亲在她唇角上,眸光愈发幽深。
“我只怕灵娘因为旁人犯蠢,迁怒到我嘴上。”
赵瑞灵:“……”他是说错字了,还是要吃人?
她本来就已经不生气了,这会儿更是因为穆长舟的话,心跳又噗通噗通来劲儿了。
“你,你快去招待宾朋,咱们府里今天的热闹已经够多了!”她慌乱地推穆长舟。
穆长舟仔细打量着,确定这小兔子是哄好了,这才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只是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
“等我回来!”
什么宾朋不宾朋的,他何曾在乎过。
只是给他出谋划策的那个损友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去谢上几句,立马就回来吃点好的!
第43章 第43章大婚下
穆长舟没有直接去宾朋们行宴的地方,圣都这些人连他成亲当日都放不下算计,实在不值得他费心。
醇国公府是前朝亲王府改的,不只有赵瑞灵喜欢的莲花池,还有座占地面积不小的跑马场。
穆长舟到马厩的时候,顾志泽果然一个人在他给奔雷盖的豪华马厩内躺着……抢奔雷的莱菔吃。
“山南道穷得吃不上饭了吗?”穆长舟在顾志泽面前说话比在赵瑞灵面前毒得多。
“还是说你这个山南学院的山长混不下去,上我这儿化缘来了?”
甭管穆长舟说什么,顾志泽吃莱菔的速度不变,嘎吱嘎吱把奔雷都看饿了,伸脑袋去拱穆长舟。
穆长舟扔了根莱菔进去喂马。
待会儿他还要洞房,他娘子心情不好指不定会挑剔,不能弄一身马味儿回去。
“洞房花烛夜往马厩跑,你穆翼旸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顾志泽硬是啃完了手里的莱菔,这才拍拍巴掌坐起身来。
穆长舟回答他的是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
顾志泽哈哈笑着躲开,“我好歹也是你表祖父,客气点。”
见穆长舟明显不耐烦,顾志泽也不废话。
“上头下令安插刺史下各道,竟多是寒门出身的官员,隐隐以中书省马首是瞻,反倒是知州出身多数不错,看起来太后像是占了上风。”
顾志泽出身顾氏,就是镇国公顾氏这一脉,不过是分支,当年老镇国公是动过过继心思的,将顾志泽从小养在身边。
只是当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志泽远走他乡,老镇国公为顾三娘招赘,没过几年就去世,镇国公府从鲜花着锦一下子冷落下来。
当年镇国公留下的人脉看似都因为镇国公府的没落散尽了,但有一部分却化整为零,归了顾志泽。
所以穆长舟没把顾志泽的话当闲谈,很快听出了话外音。
“也就是说杨氏有可能是圣人为小皇子选定的保皇派?”穆长舟轻抚着奔雷,若有所思。
“有没有可能是韩延年的手笔?”
杨氏可是支持渭王的人里官职最高,影响力也最大的一家。
“韩延年不过乞儿出身,杨矛延投靠先圣之前,在前朝出身可不低。”顾志泽摇头晃脑地起身。
“总之你离谢氏远一点,也别太信那位的保证,否则穆氏就是下一个顾氏,指不定还赶不上顾氏呢。”
好歹老镇国公当机立断,以赘婿继承爵位,绝了自己的血脉根基。
英国公府和醇国公府如今沾了亲,又都是锦绣繁花时,一旦选错路,殷氏可从来不会手软。
穆长舟面色不变地看着顾志泽哼着小调走远。
他从来没信任过殷氏。
顾家身为前朝望族,坚定地支持女婿夺得了天下。
顾家大娘是先圣之妻,顾家二娘是先圣堂叔之妻,顾家族长之女是圣人的元妻。
可如今除了镇国公夫人顾三娘、他被关在家庙里的母亲,哪个还活着?
谢氏也不可靠。
虽太后还算有心计,对前朝的掌控却不如殷氏,不只是英国公府里不和睦,身边都快成筛子了。
不过这些今晚显然不在穆长舟的思考范围内。
他先回到前院露了个面,跟宾朋们略吃了几杯薄酒,留下甄顺在前面支应着,迫不及待往后宅正院去。
进新房之前,穆长舟甚至还特地洗掉了身上的酒气,心里念着那娇软的小兔子,冷水都浇不灭他身上的火气。
然后他就热气腾腾地在新房里,见到了已经睡得七倒八歪的新妇,她乌黑的长发镇着鸳鸯枕,手里还抱着一个。
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里面鼓鼓囊囊的。
掀开一看,好家伙,另外一床他的被子被她骑着呢。
穆长舟知道这小兔子今日累得不轻,也知道把人闹醒估计又要闹。
但在原地运了会儿气,他还是没忍住凑上前,吻住了那张睡得微微张开的小嘴儿。
“唔……”赵瑞灵梦到自己从彩车里下来后,在醇国公府被穆长舟拉着往正房走,可是怎么走也走不到头,累得喘不过气来。
“走不动了……不嫁了呜呜……”赵瑞灵在梦里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拿扇子往穆长舟身上扔。
然后——
“啪”的一下轻响,把赵瑞灵给吓醒了。
她一睁眼,就见穆长舟面无表情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还贴在他脸上呢。
她感觉嘴上感觉怪怪的,抬手就想摸自己的嘴唇。
穆长舟先发制人,幽幽问:“做了什么梦,恨得梦里都要甩我巴掌?”
赵瑞灵往嘴上摸的动作变成了摸鼻子。
“没什么,就是梦到你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不说话,让我受委屈了。”
“所以我这一巴掌挨得冤啊……”穆长舟不动声色将新媳妇搂到怀里,跟她一起躺下。
“娘子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他等着赵瑞灵的感谢,哪怕丝毫不走心,左右他也不图那个心,只想着顺势多吃会儿好的而已。
岂料他刚要翻身覆过去,就又挨了赵瑞灵一脚,好悬踹到他吃饭的家伙事儿上,吓了他一跳。
“你……”
“我什么我!”赵瑞灵丝毫没有要道谢的心思,理直气壮看着穆长舟。
“若不是你,我会遇上这样的为难吗?”
“嫁给你,我把这十几年都没吃过的苦都吃了,累得要死要活,你还好意思要补偿??”
她用力推穆长舟:“我补偿你去睡书房!”
穆长舟赶紧握住她的手哄,“为夫只是跟娘子开玩笑,你我夫妻与共,他们为难你就是为难我……”
“你少来!”赵瑞灵斜眼看他,“原来倒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该说的能叫你说出花儿来,不该说的你倒是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她那天晚上在温泉庄子上等了这人大半宿。
同样是没能见到人,穆长舟有多期待娶媳妇,她就有多懊恼自己轻易就被哄进了坑里。
穆长舟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赵瑞灵的意思。
他们既已经成亲,甚至成亲的原因也摆脱不了储位之争,但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跟赵瑞灵交过底。
他思忖片刻,坐起身来,有些伤怀地看着赵瑞灵。
“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与你一样,从来都别无选择。”
赵瑞灵没听懂,但见穆长舟这样,下意识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她想岔了。
穆长舟自嘲地笑了笑,满身寂寥。
“我家的事儿,在圣都不是秘密,我与淳阳王明面上看起来只是有龃龉,可我与他都恨不能对方去死。”
“我穆氏的一切,本来都是先圣为自己的侄子准备的,他从来没想过让兵权旁落。”
“若非我豁出去闹大,也许当年我母亲就带着穆氏的家财和部曲,成了淳阳王的侧室。”
赵瑞灵握着他的手,瞠目不已。
“一个国公爵位,还有兵权,只换个侧室的位子?”
她又想问了,淳阳王是上辈子救了她这位婆婆全家吗?
“圣人以为我不知道,或者他不在意我知不知道,但穆氏效白马之盟,立誓永不背叛殷氏,否则满大昭皆可诛之,他也就不在意穆氏和淳阳王之间的仇。”穆长舟眸底的讽刺之意越来越重,搂住了赵瑞灵的腰,将脑袋埋在她柔软之上。
“鲁国公府与淳阳王府交好,若太子和小皇子继位,将来我和淳阳王就只能活一个。”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别的选择,他穆氏当然可以不背叛殷氏,但渭王也是殷氏,谢氏一脉绝不会任由鲁国公府和淳阳王府坐大。
赵瑞灵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呼吸急促地抓住他的耳朵。
“那太后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知道的话,怎么可能会让她警惕穆长舟?
穆长舟顿了下,这小兔子显然又聪明起来了。
“她也知道我与圣人立誓之事,以为我不会任由她临朝称制。”
赵瑞灵推开穆长舟缠上来的胳膊,“那为何圣人和太后先前都想着以亲事来拉拢你?”
“如果圣人和太后都不知道你的选择,凭什么你就以为我知道,你是不是又在唬……”
穆长舟手上一个用力,将低呼的赵瑞灵压在幔帐里,堵住她想要计较更多的小嘴儿,亲得她说不出话来。
“我本以为娘子与我心有灵犀,看来咱们还是不够亲近。”
“今晚咱们还是先亲近亲近,往后你肯定是最先知道为夫心思的那个!”
赵瑞灵唔唔着想要反驳,但都被堵在了灼热的唇齿间,又被穆长舟迅速勾动起了青潮,再说不出话来。
穆长舟凭着从顾志泽那里抢来的画册子,成功哄得身下小娘子跟一汪水似的,软弱无力搂着他的脖颈儿承受他的亲近,他眸底的讽刺和寂寥一扫而空。
看来卖可怜不是所有小娘子都适用,他娘子与其他小娘子不同,更喜欢来点硬的。
尤其是在他品尝过香甜的蜜糖后,她哼哼唧唧跟小鱼儿似的邀请他入水嬉戏,那纯真却又妩媚的反应,让穆长舟只想醉死在这温柔乡里。
最后赵瑞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她被穆长舟喊醒,又被穆长舟‘哄’睡,关于洞房花烛夜的记忆,只剩下了一直摇晃的带着喜纹的幔帐。
岂料翌日一早,赵瑞灵就被阿桥给喊醒了。
她困得抱着被褥一直呜呜嗷嗷不肯起。
“我才没睡多会儿呢,就是天大的事儿也等我睡饱了再说!”
阿桥也不想叫娘子起来,平时都难叫娘子起床,更别提昨晚她听娘子哼唧到后半夜,这才过去两个时辰。
可是……阿桥有点无奈。
“娘子,你儿子跪在外头呢!”
赵瑞灵:“……”谁?
第44章 第44章为夫很正经来陪睡……咳……
得知穆家大郎就在正门外跪着,把赵瑞灵的瞌睡给惊没了。
她揉着微微肿胀的杏眸坐起身,压下到了嘴边的低吟,在心里恶狠狠骂了穆长舟一顿。
然后她才沙哑着嗓音问:“穆长舟呢?你们怎么不扶大郎起来?”
虽然她还没有做好做个好继母的准备,但既然二嫁,还是嫁进高门,早晚要跟元配所出的孩子对上,她没打算做个刻薄的继母。
“国公一大早就出府了,说是中午回来陪您用膳。”阿桥更无奈了。
“我和乔媪百般劝说大郎,他都不肯起来,只说要为昨日发生的事情跟您赔罪。”
赵瑞灵龇牙咧嘴站起身,跟阿桥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是来者不善的儿。
她轻叹口气,忍着想先泡个热水澡的冲动,让阿桥先伺候她简单梳洗一下去见她这好大儿。
总不能让个只比阿旻大两岁的孩子一直跪着,传出去她这名声也就真别要了。
等赵瑞灵出现在堂前,已经是一炷香后了。
正月里大冷的天儿,穆嘉誉就跪在门外,小脸儿都冻得发青,他脚边还有落在地上的大氅。
赵瑞灵眼神瞬间就冷淡了许多。
没苦硬吃,这孩子是想让醇国公府并外头的人都道她这个继母不慈呗。
她扫了眼天井和门口,有几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仆从在那里探头探脑。
赵瑞灵昨晚消下去的火气,伴随着这会儿身上的疼痛,又一次燎原起来。
都说圣都的权贵人家重规矩,一定程度上来说,这规矩还真是叫人开眼了!
“安素!”她冷冷出声,“你这差事当得是越来越好了,谁都能往我院子里探脑袋,你干脆把房门拆了,让他们好好看个清楚算了!”
赵安素心下一紧,赶忙跪地。
“奴知错!还请郡主责罚!”
“罚你今天只许吃晚饭,这个月俸禄减半!”赵瑞灵面无表情道,“将那些探头探脑的都给我绑了,扔到柴房里饿上几顿再说!”
赵安素非常清楚,郡主这是在杀鸡儆猴,她一点都不介意成为最好用的鸡,利落应下来就要去办。
“等等!”赵瑞灵看也不看红着眼眶跪在堂前的穆嘉誉,只转身往回走。
“将这孩子给我提进来,先给他泡个热水澡,请府医过来给他瞧瞧,该喝药先喝药!”
穆嘉誉泫然欲泣抬起头来,弱弱开口:“母亲,儿——”
“给我堵了他的嘴!都是死人不成?大郎要是冻出病来,你们所有人都去领罚!”赵瑞灵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要是于旻在这儿,绝不会费心思狡辩。
因为赵瑞灵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听人解释,先折腾完了再说吧!
穆嘉誉却不知道,还张着嘴想解释。
赵安素已经知道了自家郡主的态度,迅速掏出手帕塞住穆嘉誉的嘴,一只手就跟提小鸡子一样把人给提起来了。
穆嘉誉呆呆在风中晃悠,晃得从里到外都更加拔凉,外祖母和六姨母不是这么说的啊!
别说穆嘉誉了,就连外头探听消息的仆从都傻眼了,有头脑灵活的赶忙往外窜,生怕大郎在正院里出事儿。
赵瑞灵不管这些,她腰又酸又软,腿也跟棉花似的,实在没心情站在冷风里跟人说什么。
她直接将穆嘉誉扔在脑后,先叫乔媪给她放了热水,泡个热水澡。
要是再不缓缓身上的疲乏,她估计要比穆嘉誉先嗷一嗓子哭出来了,那也太丢脸了。
等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又请擅长手法的王媪给她揉按舒缓了身上的酸疼,还慢条斯理用过了早膳,她才重新回到正院。
穆嘉誉已经被折腾得完全顾不上装可怜了,即便是被提进来,也跟个小狼崽儿一样,恶狠狠瞪着赵瑞灵。
“眼神错了,你阿耶没教过你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吗?”赵瑞灵浑不在意他的眼神,冲阿桥努了努下巴。
“继续跪吧,现在开始哭也不晚,正好我刚吃完饭,也好听听你想说什么,就当消食儿了。”
阿桥利落将厚厚的团垫放在穆嘉誉跟前,甚至还准备好了蜜水,免得这位国公府的小郎君哭脱了水。
但穆嘉誉看到她准备的这个齐全,运了运气,却再也继续不下去原先的可怜劲儿。
他虽是寄居在程家,到底是国公府唯一的小郎,程家上下都不敢怠慢,他是被宠着长大的,哪儿受过这种委屈。
先前那热水差点没给他泡秃噜了皮子。
他涨红着小脸,色厉内荏:“你若是不让我阿耶把我保母给放了,我就进宫跟张皇后说你虐待我,你往后别想再出门了!”
保母?赵瑞灵看向乔媪。
乔媪凑到她耳边轻声解释。
昨晚正院里那些被抓的女婢,原先都是受这位姓程的保母教唆,甄顺查清楚后,直接连那程媪一起拿了,关进了醇国公府的地牢里。
赵瑞灵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看向穆嘉誉:“所以,你的保母要让我在大婚仪式上成为笑柄,你还有脸来威胁我?”
“我可是醇国公府唯一的嫡子!”穆嘉誉挺起小胸脯冷笑。
他长得挺像穆长舟,还真有点他阿耶那个混不吝的劲儿。
赵瑞灵凉凉道:“说不定很快就不是了。”
穆嘉誉噎了下,胸脯挺得更高:“就算你生了孩子,我也是大郎,我为嫡长,谁也越不过我去。”
“有道理。”赵瑞灵点点头,“那你阿耶能越过你吧?”
穆嘉誉又被噎住,好一会儿才反驳,“你就那么笃定,你在我阿耶心里比我这个嫡长子更重要?”
赵瑞灵微笑:“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所以我就不回答了。”
她没给穆嘉誉继续说话的机会。
“一会儿我叫人送你去前院书房,今晚你阿耶陪你睡,你可以亲自问他,包括能不能放了你保母,也由他来做主。”她笑得愈发温柔,像极了一个好母亲。
“哦对了,你去张皇后面前哭诉,张皇后未必能为你做主。”
“你可以去太后和圣人面前哭诉,再在皇城前头贴个榜,只要我没了体面,肯定就灰溜溜自请下堂,往后咱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别说,穆嘉誉就算是再聪慧,毕竟还是个孩子,赵瑞灵提的这个建议他非常心动。
虽然有些害怕阿耶,但穆嘉誉从小就被程家人提醒,他阿耶的一切都是他的,将他留在圣都也是因为在意他,为了保护他。
穆嘉誉自觉还是有一定胜算的,所以虽不是很心甘情愿,还是骂骂咧咧被赵安素给提走了。
他一走,赵瑞灵就高兴地蹦了起来,接着又倒抽口凉气,扶着腰软软坐了回去。
阿桥捂着嘴笑得不轻,赵瑞灵翻个白眼,却依然心情很好。
她吩咐阿桥:“一会儿你就带着一个月的俸禄去找安素,跟她好好解释解释,刚才我不是冲她,是为了吓唬别人,别叫她委屈了。”
然后她又马不停蹄吩咐乔媪:“快快快!让陈尽然带着人把正院给围了,今天没有我的吩咐,醇国公府谁也不许进正院!”
尤其是穆家的男丁!
她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谁叫我是外人呢,总不能离间了人家的父子情,这阵子就请国公好好陪陪大郎吧。”
最好是陪到穆长舟回西北,昨晚那种苦力活儿经历一次就够了,可让她清清静静地享受一下那张格外宽阔的大床吧!
那可是太后叫她去库房里自己选的,据说是几十个匠人耗时一年才做好的拔步床,比郡主府那张普通的雕花床舒服多了。
穆长舟出府,是去送自外地赶来圣都参加他大婚的宾朋了,当然,主要是送顾志泽回山南道,他还有有事要仔细问顾志泽。
等他回到府里,就发现,本来该一觉睡到大中午的娘子,早早就被那不省心的崽儿给惊醒了,还闹了一场。
然后正院就被郡主府的部曲给围成了铁桶,里头还有武婢把守,保证蚊子都飞不进去。
他想象中抱着娘子喂饭的场景,也长了翅膀飞走了。
国公府的大管家试探着道:“按理说郡主已经嫁入了咱们国公府,即便身份尊贵,也是穆氏妇,却任由安南侯养出来的部曲在府里跋扈,实在是叫人心不安,让人知道了怕是不妥吧?”
穆长舟往书房去的脚步顿住,转身看向管家:“甄叔,您在穆家伺候也有三十年了吧?”
大管家甄保是甄顺的小叔,当年跟甄顺阿耶一起进府,在老醇国公身边伺候。
后来甄顺的阿耶跟老醇国公一起战死,穆长舟才将甄顺提到了身边,让甄保管着国公府。
“这些年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居多,甄叔怕是忘了我的性子,我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看法?”穆长舟面无表情看着甄保。
“我不管先前程氏在府里是什么规矩,
但在我这儿,我的新妇就是规矩。”
“谁的心不稳,不想在府里伺候就滚,不拘发卖了还是送到庄子上,由着郡主的意思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甄保心下一惊,苦着脸跪地:“属下明白,属下只是……只是怕重蹈覆辙,绝非为程氏或其他什么人蛊惑,若属下有任何私心,必遭天打雷……”
“行了,我不是我阿耶,我娘子也不会是我阿娘。”穆长舟冷淡地打断甄保的话。
“有工夫自个儿瞎想,不如想想怎么管好府里的下人,别叫我家新妇受了委屈!”
等穆长舟进了书房,甄顺才拉着自家小叔说话。
“我说小叔,郡主那是郎君好不容易才坑……咳咳哄回来的,外头也没有什么值得惦记的表兄表弟的,您就别瞎操心了!”
甄保:“……”就郎君刚才那话,比老国公还疯魔,他能不操心吗?
“别怪我没提醒小叔,谢氏女还没出过蠢的,就算看起来好欺负,也不是省油的灯。您就想想看,从郡主入圣都开始,什么时候真正吃过亏就得了。”甄顺见小叔满脸愁色,干脆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现在郎君明摆着将主母放在心上,比郡主眼里还不揉沙子,你与其瞎担心,不如赶紧把这些年程氏安插在府里的人都清理干净,否则被郎君或是主母发现了,您就准备跟着我去西北养猪吧!”
甄保大惊失色:“你在西北养猪?那郎君身边谁伺候?”
甄顺:“……”他就是比喻,比喻而已!
西北都护府没有猪!
还不知道被影射的穆长舟一进书房,就看到了倔强站在书房里抹眼泪的儿子。
他脚步顿了下,从穆嘉誉出生到现在,他一直没怎么跟儿子相处过,现在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儿子。
思忖片刻,穆长舟面无表情问:“哭什么?程家跟你说了那么多,就没跟你说过穆家子流血不流泪?”
穆嘉誉眼泪突然掉得更凶,先前在赵瑞灵跟前被打断的施法,他酝酿了一个多时辰,又酝酿回来了。
他不傻,外祖母和六姨母的打算他知道。
但与其让不熟悉也不亲近的人占了穆氏主母的位子,倒不如让那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六姨母做他继母。
等他长大后,属于他的一切,他有把握能自己争回来。
他哭着跪在地上,仰头眼泪汪汪看着穆长舟:“阿耶,我保母都是担心我会被继母苛待,才会左了心思,求您放了她吧。”
穆长舟大马金刀坐在软榻上,“你来就是想跟阿耶说这个?人我今早就已经放了。”
穆嘉誉愣了下,下意识道:“不可能,保母没有回我院子啊!”
“哦,我给她放到乱葬岗了。”穆长舟轻描淡写道。
穆嘉誉被噎得小脸煞白,多少盘算都被这话背后的意思给吓没了。
他呆呆抬起头看着自家阿耶,小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穆长舟看了眼滴漏,也没时间跟儿子多磨叽。
“我知道程家这些年都教了你什么,有野心不是坏事,但你得明白一件事,这天底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拼了命为你好,有些代价将来都是要你拿属于你或者你阿耶我的东西来还。”
穆嘉誉心虚地低下头去,却又有点开心。
阿耶这些年……一直派人盯着他,是不是代表他在阿耶心里的地位比那个气人的郡主要高?
穆长舟意味深长看着穆嘉誉,“还有一件事你得知道,不管将来穆氏是不是你的,起码现在还是你老子我的。”
“没成为真正的主人之前,胡乱对着别人的东西伸手,被剁了爪子去我也不会给你做主,我嫌丢人!”
穆嘉誉突然有些心梗,他抬起头满脸倔强。
“可昨晚你给那个女人做主了,那时候阿耶怎么不嫌丢人?”
穆长舟理所当然道:“因为她是我的枕边人,会陪我一辈子走下去,你将来却有自己的路要走,也会比你母亲强大,不需要我保护,咱们穆家的男人护媳妇是一脉相承,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穆嘉誉心更凉了,他根本不懂那一脉相承的是什么,他在程家看到的全是后宅里的算计。
但听阿耶的话,他能明显感觉出……
“所以,在阿耶心里,她比我重要?”穆嘉誉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穆长舟见他这可怜样子,想到他到底是个孩子,也是自己的血脉,心有些发软。
想了想,他还是放软了声音安抚一下。
“不只是你,即便将来你有了弟弟妹妹,他们也都没有你母亲在我心里重要,阿耶对你们一视同仁还是能做到的!”
穆嘉誉:“……”突然就有点哭不出来了,甚至还觉得弟弟妹妹有些可怜是怎么回事?
在书房里‘哄’好儿子,实在是花费了些时间。
穆长舟算着时辰,估计是来不及再哄正院里那个放他进去陪她一起用午膳了。
他干脆在书房随便用了点午膳,先将西北那边送过来的消息处理了一下。
算着时辰差不多该到午歇的时候了,穆长舟这才起身,轻而易举避开陈尽然他们的把守,直接从正院后面的小道翻墙,打晕了个武婢,通过窗子进了卧房。
赵瑞灵刚要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就感觉幔帐里起了风。
虽然风不大,却刮进来了一个格外沉重的大物件,不讲道理地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
赵瑞灵气得翻身要拧他:“你怎么在自己府里也不干正经事儿呢!”
穆长舟闭着眼睛,唇角带笑握住娇娇软软的柔荑,顺势将人拉到自己身上抱住。
“娘子这是说哪里话,为夫很正经来陪睡……咳咳,赔罪。”
赵瑞灵:“……”
第45章 第45章为夫今日的表现,娘子可……
就在赵瑞灵以为这是穆长舟最没底线的时候,他却又说出了更没有底线的话。
“若娘子不想睡,为夫伺候你做些别的也可以。”穆长舟缓缓揉捏着怀中娇软,声音沾染了些许喑哑。
“昨晚累到娘子了,不如为夫替你解解乏?”
用什么解乏?
用他那双不老实的手吗?
赵瑞灵实在是想不出该怎么吐槽了,咬着银牙一脚踹出去。
“不睡你就赶紧走!不许说话不许动,不然你一个月内都别想进正院了!”
穆长舟低笑着捏住赵瑞灵白皙纤细的褪儿,用轻柔却不失技巧的力道替她按压着,惹得赵瑞灵低低哼了几声。
他喉结不自觉微滚,仗着赵瑞灵背对着他看不见,用更加灼热的目光在那白皙欲飞的蝴蝶骨上扫过,说话却温柔又正经起来。
“好,我跟灵娘一起睡。”
赵瑞灵成亲的时候,于旻还在国子监进学。
赵瑞灵怕他看到自己成亲会想起于泓,也会产生自己再没有家人的错觉,心里会难过,并没有让他参加自己的大婚。
待得三朝回门之际,她跟穆长舟一起进了宫,谢过太后和圣人的赐婚,这才一起去了一趟袁府。
于旻提前一日就被袁夫人接到了袁府。
于旻没了阿耶,师父就如同他的父亲,说袁府是他的半个家也使得。
他又是赵瑞灵从小养大的,当了半个儿。
谢如霜毕竟是外嫁女,赵瑞灵也没入谢氏族谱,没有去英国公府的道理,倒袁家也就算回门了。
路上赵瑞灵本来还有点担心穆长舟会不高兴。
毕竟她跟袁翁的关系,不算她阿娘的话,她阿兄和阿旻都算是袁翁的学生。
这带着新夫君往前夫君先生门上去,传出去也许会让人笑话穆长舟夫纲不振。
穆长舟倒浑不在意,只把玩着赵瑞灵柔软的小手,凑在她耳畔轻笑。
“若娘子心疼我,不若夜里抱我抱得紧一些如何?”
赵瑞灵小脸儿瞬间通红。
这两天夜里他跟不知累的老牛一样,在幔帐里逮着可怜的她,就吭哧吭哧耕耘个没完。
她
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胳膊腿儿软得别说用力了,就是还能好好吃饭走路,都得亏了王媪祖传的揉按技巧。
她担心今儿个会闹笑话,昨晚就只许他胡闹了一次,若不是到后来她气得要离家……离床出走,这人还不肯早歇息呢。
他要是还跟前几天晚上一样,她哪儿来的力气抱紧他!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狠狠瞪穆长舟一眼。
“那国公还是早些回府吧,我这人铁石心肠,实在不会心疼人!”
穆长舟被逗笑了,轻巧又将人揽回怀里,咬上她的耳朵。
“没事儿,我就喜欢铁石心肠的小兔子,晚上你咬得再狠一些也无妨。”
赵瑞灵:“……你有完没完!”
她一开始还以为咬疼了这人,就能跟以前跟阿兄在一起的时候一般,知道她不耐烦了,阿兄会顾及她的情绪,赶紧结束。
但放在这人身上,活似她不是咬了他,而是给他喂了五石散,叫他更孟浪的没边儿,翻来覆去的叫她愈发煎熬。
穆长舟见自家娘子那张雪白的小脸儿已经快跟红翡媲美,心知这就是快炸毛了,赶忙收了自己太过贪婪的嘴脸,正经起来。
“娘子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都听娘子的。”大不了他只做不说,听归听,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幔帐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正值壮年的男儿,在这种事情上就没有不贪的。
先前他娶了程氏后,很快就跟程氏产生了分歧,在那档子事儿上实在没得到多少快活。
而后他很快去了西北,程氏难产离世,他一为着尊重程邈在他危难时刻到底算是伸了援手,二为着程氏是替穆氏绵延子嗣才丢了命,三也是因为那时候狼覃军内部危机重重,干脆守了双倍的杖期。
两年后他很明显感觉出来后宅清净的好处,又听西北那些下属们议论后宅各种麻烦事儿太多,干脆就绝了再娶的心思,一直旷着。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个各方面都合自己心意的小娘子,穆长舟才将将体会到,为什么那些下属明知后宅麻烦,还总痛并快乐着往后宅里进人了。
念着自己很快就要离京,穆长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此次离京最少也要半年功夫,该交的公粮总要都给娘子,免得娘子在圣都为他担忧嘛!
赵瑞灵丝毫没有察觉到夫君这份‘体贴’,到了袁府后,她也就顾不上穆长舟了。
穆长舟由袁翁和袁大郎负责招待,赵瑞灵带着于旻和袁夫人去了后宅。
当然,袁夫人刘氏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她只热情又不失分寸的关心了下赵瑞灵在醇国公府住的如何,就借口要操持午宴去了厨房。
刘氏一走,于旻立刻就上前抱住了赵瑞灵的腰,脑袋也扎进了她怀里,好一会儿不吭声。
其实自从于旻满了六岁后,听秀才巷那些秀才们总摇头晃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已经不太往赵瑞灵身边黏糊了。
就算来了圣都后,他也一直表现得很坚强,这会儿赵瑞灵感觉到衣裳渐渐温热,就知道这小家伙哭了。
她心里也微微发酸,“阿旻,我永远都是你阿嫂,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家人,这一点不会变。”
于旻还是不肯抬头,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可同窗说,你不叫我参加你的大婚,是怕穆郎君不高兴。”
“阿嫂,我是拖油瓶,往后你在醇国公府,我在袁府,我们不是一家人了呜……”
于旻实在是太难过了,没忍住哭腔,小身体在赵瑞灵怀里憋得直颤。
阿桥在一旁心疼的哟,恨不能把于旻揉在怀里喊心肝肉,抹着眼泪示意自家娘子好好安慰安慰受了大委屈的儿郎。
赵瑞灵却突然皱起眉,不走温情路子了,她实在走不来这条路。
她直接于旻捧起哭得眼泪汪汪的小脸儿,气得小脸儿快鼓成河豚了。
“谁?谁这么不修口德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啊?”于旻愣住了,眼泪都忘了流。
“给我找麻烦就算了,还敢动心眼动到你身上,真是活腻了!”她气得立马站起身,拉着一脸懵逼的于旻要往外走。
“你跟我说,你那同僚姓甚名谁,是哪家的!”
于旻:“等等……”
赵瑞灵打断他的话往外冲:“我就不信一个孩子还知道在背后这样嚼舌头,肯定是他们家里人缺德,咱们现在就找他们去,我要让人砸了他们家!”
于旻吓得眼泪都收回去了,迷茫失措地看向阿桥。
快拦一拦啊,阿嫂要撒泼了!
阿桥听了娘子的话,却也回过味儿来,比赵瑞灵还气,丝毫不带阻拦的,直接上前抄起于旻,就跟着赵瑞灵往外走。
刘氏还在厨房里盯着午宴的菜品呢,就见贴身婢子慌忙过来禀报。
“不好了,不好了,瑞灵郡主……醇国公夫人盛怒,正往府外去呢!”
刘氏心下一惊,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她赶紧往外撵,打听清楚到底为什么以后,一边头疼地拦着赵瑞灵,一边赶紧让人去跟公爹和夫君禀报。
结果袁修永和袁大郎包括穆长舟都到后宅来了。
可除了袁大郎一脸苦涩,袁修永和穆长舟倒都是杀气腾腾的模样。
“敢欺负我的弟子,他们怕是忘了小老儿我姓甚!”
“走,我跟灵娘一起去!让他们看看我袁修永还骂不骂得动人!”
穆长舟只上前拉住赵瑞灵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别跟不相干的人生气,娘子只管说去哪儿,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袁大郎愁得脸上满是褶子,弱弱地拦:“阿耶,国公,这传出去是要被弹劾的……”
袁修永一把将儿子推开:“你起开!我还怕他们弹劾,我就怕他们装缩头乌龟,回头到了太极殿上,我还要跟他们算一笔账!”
于是,就在袁大郎夫妻目瞪口呆,于旻伤心全无的情况下,一行人飞快往那说小话的范氏小儿家,也就是工部侍郎府上气势汹汹就去了。
到了范家门前,穆长舟也不叫人禀报,带着护卫直接踹开了大门。
“范柏小子,给小老儿滚出来,你倒跟我说说看,我袁修永的学生,怎么就是拖油瓶了!”
范柏不在家,倒是沐休的于旻同窗,范柏的小儿子和范夫人都在家,完全抵挡不住袁修永在门口的叫骂。
偏偏袁修永还不说脏字,引经据典地骂范柏不是个人,禽兽不如,叫周围的好些官宦人家还有富商家都听得叹为观止。
范柏接到消息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穆长舟说话——
“于家二郎不只是袁翁学生,还是我家新妇从襁褓中养大,与亲弟无异,等于是我穆长舟的小舅子!”
“要是再叫我听到,有人敢指着我家二郎的鼻子说他是拖油瓶,就别怪我不给你们脸面!”
范柏哭的心都有了,醇国公这会儿也没给范家脸面啊!
因着先前袁大郎弹劾他大儿范梁之事,引得大儿差事不顺,他在工部也是如履薄冰。
范柏心气不顺,在家里抱怨了几句……谁知道他这小儿子就敢往国子监去说闲话。
你说也就说吧,你还往人家面前去说!
他这俩嫡出的儿子,是不是都是生来讨债的?
范柏如今在朝中处境尴尬,丝毫不敢计较大门被踹的羞辱,好声好气上前给袁修永、穆长舟和赵瑞灵见了礼,又勒令自己的小儿子跟于旻赔了不是
,这才总算是把一行人送走。
赵瑞灵和穆长舟干脆大张旗鼓送于旻回国子监,省得有些人明面上不敢得罪他们夫妻,私下里却拿个小孩子来撒气。
“阿旻你记住,往后阿嫂有的,都会有你一份儿!”
“不管我身边的人,还是你嫂夫身边的人,但凡有人敢说你是拖油瓶,你就脱了靴子扔他脸上去,不许再回来哭了,记住了没?”
于旻呆呆点头,往后别人再敢说,他也不敢听了啊。
他从来没想过,过去被人背后蛐蛐儿后,只能指着阿桥上门骂人的阿嫂,现在都已经威风到可以直接带人砸上门的程度了。
早知道……他早叫陈小六效仿阿桥骂过去了,还用受这份憋屈?
他这会儿是一点都不伤心了,甚至有些兴奋起来,他可是阿嫂带大的诶,狐假虎威的精髓他再擅长不过了哇!
还没等兴奋的于旻被送回国子监,醇国公夫妇并太子太师袁修永在工部侍郎府大闹一场的事儿就在圣都传开了,甚至很快就传进了太后和圣人耳中。
太后倒是没多想,只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
她不好直接撸了范家大儿的差事,这阵子正心气不顺呢,灵娘这也算是替她出一口恶气了。
圣人倒是想得多一些,“穆长舟跟范家有旧怨?还是范柏已经被皇叔收入门下了?”
他的贴身内侍小声禀报:“没听说范侍郎与淳阳王有来往啊……”
圣人目光幽深,他那个皇叔想要拉拢人,瞒过宫里的时候还少吗?
如若将来太子继位,能兄终弟及,自然就能从侄孙手里被拿捏到淳阳王手上。
若真有那一日,狼覃军指不定就能抓住清君侧的机会造反。
圣人虽不觉得穆长舟会跟淳阳王鱼死网破,可若没了活路,穆氏立的誓也比不过命重要。
他对内侍吩咐:“让钦天监赶紧选日子,在西北雪化之前,让那臭小子赶紧回西北。”
“还有,让人盯着淳阳王府,有任何异动,都直接来报!”
“诺!”
穆长舟这边,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因为自家娘子突然来的脾气,即将得偿所愿。
他只在回到府里后,笑眯眯看着赵瑞灵。
“为夫今日的表现,娘子可还满意?”
赵瑞灵一抬头,就看到他狼一样的眼神,被盯得腰隐隐发酸,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
“还,还行吧,还有进步空间,你,你别骄傲!”
穆长舟含笑应下,拉着她往餐桌前去:“好,那咱们先用晚膳,晚上娘子再好好跟为夫说说。”
结果用过晚膳后,进了幔帐,赵瑞灵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她一张嘴,就被激烈的晃动打断要出口的话,咦咦呜呜许久不能语。
偏偏穆长舟还低头亲吻着她额角的汗湿,非常认真努力地前进着,嘶哑又谦逊地催她。
“娘子只管说活,让为夫怎么进步,我保证不骄傲。”
被冲击得快要哭出来的赵瑞灵:“……”你不骄傲,你能要点脸吗?!
第46章 第46章嫂夫到底是欺负还是没欺……
如袁大郎所料,虽苦主范柏并未站出来喊冤叫苦,御史台替他喊,无数弹劾醇国公夫妇的奏疏进到了御前。
御史台甚至连自家的御史中丞,也参了个愚孝不堪为官的罪名。
袁大郎倒不在意,他要是真把老子锁家里,御史台能直接参他忤逆。
左右重点不在他身上,袁大郎就象征性地被上官罚了一个月俸禄,连闭门思过都没有。
但御史台就醇国公公然欺辱圣人钦封的朝廷官员一事,咬死了不放,直要圣人惩处醇国公。
圣人留中不发,却明着叫内侍催钦天监算适合出发西北的日子,又引得御史们更加慷慨激昂起来。
有不管不顾热血上头的,就有聪慧冷静,从表面看出真相来的。
仪秋宫里,太后听了秦媪的禀报,若有所思。
“这阵子西南还有江南各地刺史和巡察使安排下去,动静不小,先前御史们一直在弹劾各地新旧官员冲突的乱象,圣人此举却是助了中书省一道啊。”
毕竟各地安排官员的决策,分封官员的敕令,都由中书省来安排,巡察使却归御史台管辖,三方牵制之下,旦有矛盾,最先发作的就是能直达天听的御史台。
可圣人真就这么无私,为了让大昭各地州、郡、县安定下来,愿意由着她让杨矛延安插人手?
秦媪略思忖,眼睛瞪大了些:“您是怀疑,杨氏跟韩氏一样,都投靠了圣人?”
太后想起先前韩延年夫人去找赵瑞灵时说的话,唇角的笑意有些泛冷。
“到底是谁背叛了哀家,如今还说不准,但若他殷氏以为哀家人在深宫,就跟那拔了牙的老虎一样,却是打错了算盘!”
“不急,琰儿和太子年纪都还小,还缺个契机,先看看圣人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韩延年还是杨矛延背叛,她都会让他们付出下辈子都会后悔的代价。
他们投靠她这么多年,难道她还能没有任何后手的将他们推上高位不成?
前朝热闹,后宫看热闹,在喧嚣中有种格外诡谲的安静,众人都等着圣人下旨。
但一直到了正月底,宫里也没传出任何旨意,全然由着御史台越谏越激烈。
此事也慢慢从宫里传到了圣都的高门大户,也传到了国子监。
虽还没有定论,但如今再没人敢轻易在于旻面前胡说八道了。
于旻过去心里不安,才会装包子,他如今有底气,怎么能辜负阿嫂的教导,下巴抬得高着呢。
别说,他这嚣张的小模样,还真引来了一部分愿意以他为守的同窗。
有些是家里钦佩醇国公功绩,或家里有心钻营,都特地叮嘱了家中的小郎们,让他们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眼看着马上就龙抬头了,宫里还没有消息,有些心里有念想的武将坐不住了。
这日,跟在于旻身边的一个武将家的小郎一脸担忧看着于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一直到快要下学,于旻要带着陈小六去吃晚食了,他才拦住于旻。
“阿旻,有句话我想了许久,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于旻挥挥小手:“那就别跟我说了,为难自己干啥?有功夫不如多吃一碗饭,明日骑射的时候也不至于饿肚子。”
对方:“……”你就不能别天天惦记着吃?
那脸上的肉都快横着长了啊!
“我还是跟你说吧,不然我怕你往后知道了难过。”对方见于旻要走,不敢卖关子了,赶忙将家中叮嘱的话一股脑说了。
“这阵子御史台一直在弹劾醇国公夫妇,说醇国公教妻不严,还欺辱朝廷命官,是对圣人不敬,闹得沸沸扬扬,圣人始终不曾阻止,不知道是不是不高兴呢!”
“我们都知道你跟你阿嫂感情好,可要是醇国公因此没办法再掌管狼覃军,若圣人怪罪下来,醇国公说不定会对你阿嫂发脾气,甚至迁怒你……你还是提前跟你阿嫂说说,为你俩留条后路为好啊!”
于旻听愣了,他倒是不担心穆郎君迁怒他,左右他认可的亲人也就是阿嫂和阿桥。
可若穆郎君真的因此被圣人惩罚,甚至没办法再做大将军了,他会不会打阿嫂啊?
于旻在国子监一愁就是好几日,连夜里做梦都是阿嫂被欺负的嗷嗷大哭的场景,实在担忧得不得了。
这日沐休,袁家再来人,于旻就忍不住了,要求先去一趟醇国公府。
先前赵瑞灵就跟刘氏私下里说过,之所以没将于旻接回醇国公府,是因为她刚嫁过去,还没理顺府里的事务。
等理顺了,往后沐休只要袁翁没吩咐,她肯定是要让于旻回醇国公府的。
刘氏盘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特地叮嘱过马夫,只要老太爷没叮嘱,不管于旻想去醇国公府还是袁府都由着他。
因此听了于旻的吩咐,马夫丝毫没有异议地驾着马车往醇国公府去了。
甄顺也早跟醇国公府的门房吩咐过了,于家二郎来醇国公府,只当家里
的二郎伺候,绝不能让小郎觉得自己是个客人,不用禀报直接引对方到正院。
因此于旻非常顺利地被送到了正院门口。
本来仆从还要进去禀报,于旻听说穆长舟在家,留了个心眼子,赶紧拦住对方,自个儿偷偷进了正院。
当然,也就他自以为偷偷的,实则陈尽然还有赵安素,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也看到了这位小郎君。
只是见对方……想玩儿,大概是要给郡主一个惊喜,都唇角抽了抽,只当没看到。
于旻这才顺利从廊庑下头弯着身子,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地绕过影壁,靠近了正院的天井。
他刚探出个脑袋去,都不用细打量,就一眼瞧见了阿嫂坐在正房右侧的窗户边上,鼓着脸儿,捏着帕子在窗边呜呜哭,看起来像是气狠了。
于旻心里咯噔一下,所以穆家老贼真的欺负他阿嫂!
他用力钻进了小手,气得浑身发抖,只恨自己年纪还小……
更恨自己就算年纪大了也打不过那个老贼呜呜呜……
他正抹眼泪的时候,就见到从郎君变老贼的那颀长身影,气定神闲走到了赵瑞灵身边,微微弯腰,噙着笑凑在赵瑞灵耳畔说话。
“娘子这是舍不得我走?我就知道娘子心疼我……嘶!”
赵瑞灵气得一脚踩在穆长舟的鹿皮靴上,抬起头杏眸通红,看样子是真要气得掉眼泪了。
“你明知道我三舅母和三舅舅还有六表兄会来,还不叫人叫醒我,现在可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每天都日上三竿才起床了!”
于旻在角落里有些迷茫,阿嫂过去也没早起过啊,所以她这么气……肯定还是被人欺负了!
穆长舟微微挑眉,腰压得更低,几乎凑到了赵瑞灵耳根子上。
“你是想见你舅舅和舅母,还是想见你那位无缘的表兄?”
赵瑞灵噎了下,有些心虚地梗直了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从进了圣都到现在,我还没见过六表兄呢,总得认认人啊!”
“哦?不是想看看差点成了你夫君的表兄,会不会比为夫我更体贴人吗?”
赵瑞灵一听到这儿,也顾不上心虚了,用泛红的眸子瞪他。
“你还知道自己不体贴人?反正等你走了我肯定也要见见表兄的!”
于旻拳.头攥得更紧,阿嫂亲口说了,嫂夫不体贴,肯定是欺负她了呜呜呜~怪他太弱小,救不了阿嫂。
他在心里紧着思考该怎么保护阿嫂,很快脸上就露出决然的神色。
实在不行,他就不去国子监了,每日守在阿嫂身边。
这样嫂夫要是欺负人的话,他站出来替阿嫂挨打!
穆长舟还不知道便宜小舅子等着被他欺负,只微微眯眼,伸手捏了捏赵瑞灵被滋润得愈发娇嫩的小脸儿。
“那你说说看,我哪儿不体贴了?我是白天没喂你吃饭,还是晚上没听你的慢一些?”
赵瑞灵气得好悬咬到自己的腮帮子。
她不是一个爱动手的人,主要也是动不过,可是在穆长舟面前,她真的忍不住打人的冲动。
她抬起手去拧他:“说好的嫁给你能还我哥清静,清静呢?嫁给你后,我连一个整觉都没睡……唔!”
穆长舟顺势握住赵瑞灵拧过来的小手,笑得比狐狸还贼,弯腰吻住了赵瑞灵没能说完的话。
因为是白日,还开着窗户,他也没太过孟浪,只轻轻碾着她嫣红的唇瓣笑得薄唇轻扬。
更加暧昧的话语,在唇齿间被他含混着送入赵瑞灵口中。
“为夫就是心疼娘子睡不了整觉,才不舍得叫人喊醒你,想叫你睡饱了,晚上才有力气不是?”
赵瑞灵:“……唔唔唔!”这人到底要不要脸啊啊啊!
于旻蹲在廊庑下头,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猛地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往前冲,突然就看到了这一幕。
高大健壮的身影像个猛兽一样几乎覆住了他阿嫂的身影,迫得他阿嫂抬起头,小脸儿通红地被……
“哎呀!”于旻在国子监也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了,不小心惊呼出声,赶紧捂住眼睛。
他疑惑极了,怎么感觉阿兄好像也有这样贱兮兮的时候呢?阿桥还说夫妻都这样。
那……嫂夫到底是欺负还是没欺负阿嫂啊?
窗内正黏黏糊糊吵架的两人,听到了动静。
赵瑞灵赶紧推开穆长舟,两人一起看出去,就看到用小手捂着脸,还挓挲着手指的于旻,露出一双震惊又疑惑的大眼睛。
穆长舟被逗得笑出声来:“哟,二郎来了?快来快来,你阿嫂今日没见上表兄不高兴,让她看看你也行。”
赵瑞灵:“……”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盖在了穆长舟胸前,用力推他一把。
“你快滚!大郎还等着你教他刀法呢!”
穆家大郎自打先前在正院吃了憋,然后又在书房体会过他阿耶的区别对待以后,很是萎靡不振了几日。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萎靡过后,他竟然又斗志昂扬地跑到了正院来,非要跟她同吃同喝。
穆嘉誉还振振有词,“我阿耶说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我非要看看,你到底比我好在哪儿!”
然后他一大早趁着穆长舟不在房里,就蹲在她窗户边上虎视眈眈,等她起来后,吃饭的时候继续瞪她,用完了晚膳还……最后被穆长舟给提走,直到出门还眼巴巴看着赵瑞灵。
赵瑞灵简直要气笑了,这醇国公府后宅确实没有其他女人需要她操心,可就穆大郎一个孩子,竟然让她体会到了后宅争宠的激烈。
如此三日下来,赵瑞灵就不耐烦了,直接将穆嘉誉扔给穆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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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你给他找点事儿干,要么你跟他过去吧,别来烦我!”
她每天起来后能清醒着的时候就那么点,还得趁着穆长舟在圣都的时候,赶紧先把醇国公府给理顺。
忙得她连出去逛街的机会都没有,这爷俩还总给她找事儿,实在是气人。
穆长舟默默把穆嘉誉提走,只字不提,一开始要让大郎知道什么叫后娘的是他娘子,不耐烦的还是他娘子。
这大概才是最真实的后娘吧。
他已经跟赵瑞灵商议过,这回回西北,他大概率会跟西戎要打场大的,实在顾不上穆嘉誉,所以会把孩子留在府里。
所以这孩子往后是要跟着赵瑞灵生活的。
穆长舟也想在走之前教教他穆家的规矩,省得到时候娘子气哭了,他远在西北鞭长莫及。
穆长舟看了眼时辰,算着也差不多了,小练半个时辰也该准备用午膳了,他直接把于旻也提走了。
“走,跟嫂夫一起去见见你大外甥,往后嫂夫不在圣都,穆氏就靠你们两个撑着门户了。”
被跟着小鸡子一样提走的于旻:“……”他撑门户?
他还没有阿嫂高啊啊啊!
赵瑞灵听着穆长舟按那日送于旻时的戏言称呼自己,被逗笑了。
角落里伺候的阿桥这才站出来,调侃:“娘子还是对国公好一些吧,国公的自称要是传出去,往后人家还不嘲笑这穆氏要变成赵氏了,满圣都也找不出这样的郎君来呢。”
“他就是脸皮厚罢了!”赵瑞灵轻哼哼了几声。
阿桥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凑近了小声提醒。
“郎君对娘子的看重不只是府里的人知道,满圣都怕是都知道了,可您总是对郎君甩脸子,只怕郎君误会您心里没有他。”
“郎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去西北,到时候你们分隔两地,时间久了,这情分可就淡了,谁知道西北还有没有等着钻空子的小女娘呢。”
赵瑞灵愣了下,面上的笑意落了下来,沉默了。
她知道穆长舟对她好,她也很
感动,可她实在是不敢对这人交心。
一则是他坑了她太多回了,她要是这么轻易捧着一颗心给他,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谁知道他会不会真心。
她都不用想,今儿个她要是跟穆长舟温柔说一句情话,过不了夜他就能把她坑死在幔帐里!
二则……她还有些放不下阿兄,或者说不敢放下阿兄。
其实她和于泓之间,要说夫妻情深其实也不算,但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那种互相扶持的情分是谁都比不得的。
她若是就这么放下了阿兄,心里装进去另外一个男人,怎么对得起阿兄为了给她一个更安稳的将来,拼命读书把命都读没了呢。
即便再没良心,赵瑞灵也清楚没有于家,自己活不到这么大。
“好了,去准备午膳吧,准备些阿旻喜欢吃的菜,大郎喜欢的菜也备上,别厚此薄彼。”赵瑞灵拍拍脸颊,没回答阿桥的话,只如此吩咐。
阿桥叹了口气,她大概也知道娘子为什么迟疑,实在不好再劝。
可乔媪说得对,如今娘子和郎君休戚与共,将来储位之争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可圣人却不像是个长寿的呢。
娘子毕竟是谢氏女之后,危机还远远没过去。
娘子手里的筹码越多,就越安全,而醇国公的感情,就是这场大戏最举足轻重的一环,她只盼着娘子能早些想开。
但宫里没给赵瑞灵慢慢想开的时间。
于旻被送回国子监的第二日,宫里就来醇国公府送了圣旨。
钦天监算出,二月十三大吉,宜远行。
圣人下旨令醇国公十三日一大早出发去西北,坐镇狼覃军,对抗越来越张狂的西戎人。
听清楚旨意后,赵瑞灵下意识看向穆长舟。
恰好,穆长舟也低头看她。
今日已经二月初八了,还差十日他们大婚才满一个月。
结果等不到一个月,他就要走了……赵瑞灵用力地抿紧了唇瓣。
第47章 第47章她还能活到他离京吗?……
内侍回到宫里后,与圣人感叹:“瑞灵郡主与醇国公相识于微末,因着醇国公才有了如今的造化,郡主对国公怕是情根深种了!”
圣人挑眉,来了兴致:“怎么说?”
“得知国公要离京,郡主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甚至顾不上谢恩,捂着脸跑回了正院。”内侍说话的时候,还记得赵瑞灵起身时的颤抖,更加感慨。
“醇国公对郡主也用情不浅,见到郡主离开,转身就往正院追过去了,还叫所有人都不许靠近,想必是要亲自安慰郡主。”
圣人听得眸底闪过连连异彩,不怕两人感情深,就怕两人没感情。
如果这对小鸳鸯足够情深,分隔两地就更容易牵制对方,将来无论哪个遇到危险,也更好解决另外一个……
圣人对心里紧着忖度的时候,醇国公府已经被清了场的内院里,却全然不像内侍说得那般温情脉脉。
赵瑞灵跟个小乌龟似的被压在软榻上,呜呜嗷嗷挥舞着手叫嚷。
“你快放开我,天还亮着,要是让人看见,我不活了!”
穆长舟慢条斯理将赵瑞灵玛瑙色的中裤扔在旁边的扶手上,轻轻摩挲两片圆润光滑之地。
“你怕人看见我们白日宣淫,就不怕旁人看见你得知自己的夫君要远征西北,你却差点憋不住要笑出来?”
赵瑞灵:“……我捂脸了!”
她还咬住舌尖,把阿兄去世的情形都想了好几遍,这混蛋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哦,所以灵娘确实盼着我赶紧离京是吧?”
清脆一声巴掌在屋内响起。
穆长舟有些咬牙切齿:“是不是最好我再也别回来,你就更高兴了?”
赵瑞灵被穆长舟的动作惊呆了,她挨打了?
她被人打屁……她涨红着小脸反手去挠穆长舟,整个透着一股子虚张声势。
“你胡说!你就是这么疼我的?我要离家出走!”
穆长舟轻而易举攥住她的小手捏了捏,“你再乱动,咱们就进去说。”
赵瑞灵巴不得赶紧进卧房里说呢。
软榻就在堂屋,虽隔着扇屏风,可但凡有伺候的人进来了,影影绰绰总能看到些许不雅的画面,她还要脸的啊!
她赶忙道:“那咱们先进屋,进……唔!”
极致的酸掌让她话都被干扰得断断续续。
她两只胳膊也都被拢在自己胸前,一低头就能看到大手叠着小手露出来的软白,这人已然……
“唔……你混蛋!我又没乱动!”赵瑞灵软着嗓音,气喘吁吁才把话说囫囵了。
穆长舟偏着头,仔细打量她的表情,见她紧蹙的秀气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才放出了自己的力气和手段,先填饱自己,安抚刚才受到的伤害。
他还以为这阵子两人浓情蜜意,赵瑞灵不说想要陪他去西北,至少也该舍不得他。
却没想到那内侍圣旨都还没念完,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噌得亮了起来。
等内侍说完了他要出发的日期后,她咬住舌尖,紧抿唇依然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唇角,好悬叫穆长舟气得笑出来。
旁人倒是都以为赵瑞灵是舍不得他呢。
醇国公也要脸啊!
他让人如此误会着,可这账总得找回来。
“娘子跟我说说看,你为什么这么巴不得我走?嗯?”穆长舟覆着那双小手,十指交握,死死压在黼黻纹的姜地色软垫上问。
他只恨不能魂儿都钻进这小没良心的心窝子里看看,那里到底是不是黑的。
赵瑞灵张着小嘴,水汪汪的眸子里渐渐起了雾,晃悠得越来越茫然,大脑除了刺激外一片空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她软塌塌抱着穆长舟的脖颈儿窝在他怀里,看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斑驳阳光上下翻飞,这才被逼得想起他刚才问了什么。
“呜……我知道夫君想回去,替你高兴……唔!”
“再说!”
“呜呜我想让你多赚点军功,咱们…咱们约定好的,你要…要护着我和谢氏周全…唔…混蛋!”
“你再不说实话,咱们就进屋说。”
累得眼角沁上了泪珠的赵瑞灵:“……”
这会儿你想起进屋来了,早干嘛去了!
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现在要是进屋,这人要干嘛就可想而知了,她还不想死呜呜呜……
赵瑞灵低头,愤愤咬住他肩头的衣裳。
“你天天都跟刚下地的牛犊子一样,再好的地……嗯……也经不住你这么造啊!”
“你要再不走,我就要被送走了呜呜呜……好累!你快点啊!”
穆长舟微微挑眉,他已经很顾念她的身体了,所以每天夜里不过也就一两回而已。
若是按着他的体力,她夜里就别想睡了。
赵瑞灵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要知道肯定会恨得呸出声来。
这人次数是不多,耐不住他用时多啊,他们才成亲不足一月,她都不知道看见几回熹微晨光了!
可这会儿赵瑞灵实在没脑子去思考,因为这狗东西特别会挑时间听话。
她让他快点结束,他就只听了‘快点’两个字。
极致的灼热从相连的地方迸发,化作燎原烈火,将赵瑞灵的脑子烧成了一片白光,而后发生的一切都仿佛被时光给暂停了下来。
她只记得屋里渐渐黑了下来,她跟睁眼瞎一样,哆哆嗦嗦进入了一片温热水中,又晃晃悠悠被棉被盖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一睁眼,又是一片大好春光。
阿桥听到动静,赶忙过来掀开幔帐。
赵瑞灵被室内倾泻的灿烂阳光晃了眼,赶紧捂住眼睛。
“你……咳咳!把窗户关上!”一张嘴,她嗓音沙哑得跟老妪一般无二。
阿桥赶紧让赵安素关窗,自己伺候
着赵瑞灵喝蜜水。
乔媪在一旁温柔安慰:“郎君要走,我知道娘子难过,可你也得顾念自己的身子才是啊,万要小心,别哭坏了身子啊。”
赵瑞灵被蜜水呛着,猛地咳嗽了出来,阿桥憋着笑,一点也不意外地上前替娘子拍背。
原先于泓还活着的时候,娘子得知他要去进学,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儿,不过比昨日的反应稍微小点。
一开始阿桥也以为娘子是为于大郎的离家而难过,还想着安抚呢,结果话都还没组织好,就见娘子窝在家中的竹榻上笑得跟偷了油的老鼠一样欢。
至于娘子这哭红的眼睛,还有沙哑的嗓音……阿桥不动声色看了眼娘子亵衣也挡不住的痕迹,脸颊微红,却非常笃定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醇国公可没有于家大郎那么好的脾气,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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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瑞灵被伺候着去沐浴的时候,乔媪看到她身上的痕迹,也猜出昨天发生的,大概不只是娘子难过哭晕了这件事了。
不过两人感情越好,乔媪心里只会愈发安慰,也没说什么让赵瑞灵羞恼的话。
等伺候赵瑞灵用完早……午膳,乔媪这才道:“国公只有短短几天就要出征,娘子是不是赶紧安排人给国公收拾行囊了?”
“啊?”赵瑞灵愣了下,“需要我来收拾吗?过去不都是甄……”
“娘子!”乔媪难得稍稍强硬地打断赵瑞灵的话,满脸不认可冲赵瑞灵摇头。
“过去是过去,如今您已经是醇国公夫人了,这件事就该是您来办,方不负国公待您的好。”
“国公离京的那日,您也得早些起来,送国公出城才行,这是为人新妇的本分,您可别叫国公冷了心啊。”
赵瑞灵:“……”他怎么待她好了,把她欺负晕了就算是对她好了?
她鼓着小脸儿在心里哼哼,这样的好也实在太累人了。
可她也知道乔媪说得对,外头人怎么想她不在乎,可穆长舟的心情她还是要顾忌的。
看昨日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应该不乐意她欢天喜地送他走,她要再不表示表示,她还能活到他离京吗?
赵瑞灵猛地打了个寒颤,赶忙站起身来:“快!叫甄顺来一趟,我要仔细问问他过去都给夫君准备了什么东西,这回咱们要准备得更细致一些。”
“对了,让人去一趟前院找大郎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夫君带着的。”
“阿桥,你快些出府,去寻个上好的匠人来,让他多雕刻一些我和大郎还有二郎的木雕,做成夫君日常会用到的物什上,让他想我们的事后能看看。”
“还有,安素啊,你去跟陈尽然打听打听这武将吃穿住行最舒坦的装备,不拘多少银钱,多准备一些。”
“王媪,给夫君带的药和补品,劳烦你出门去采买些上好的回来……”
随着赵瑞灵一连串的吩咐,正院和醇国公府里的下人们都动了起来。
穆长舟一大早就进宫谢恩,然后去了值房,跟兵部、户部还有司农司商议好狼覃军的军饷和辎重问题。
接着他又去了趟卫尉寺,打听清楚圣人是否会送行等琐事,被圣人留在太极殿用过午膳,半下午时候才得以回府。
回府的路上,他就从甄顺嘴里得知了赵瑞灵大张旗鼓给他准备行囊的消息。
“要说还得是主母体贴,过去咱们离京,何曾有人替咱们准备过这么多东西啊!”甄顺在外头咧着嘴感叹。
阿桥可是说了,郡主准备的东西里,也有他甄顺一份,只盼着他在西北能好好照顾郎君呢。
“这江南来的女娘就是会心疼人,估计过不了几日就得有武将家里要酸溜溜的开始闹腾咯,郎君娶郡主可是娶对了!”
穆长舟没搭话,只在马车里轻轻勾起了唇角,但等回到府里,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面阎王模样,才进了正院。
过去赵瑞灵还会被他这样子吓着,可自从知道他到底多没脸没皮后,就对他这样子免疫了。
她抬头看他一眼,理都不理,继续盯着阿桥和王媪送过来的行囊单子看。
穆长舟主动凑过去,从背后拥住赵瑞灵:“看来只有为夫不舍得娘子,娘子还是迫不及待要送我离京啊!”
赵瑞灵被扑到耳边的热气吓得一哆嗦,不是害怕穆长舟这话,是怕他又跟昨天一样不干人事儿。
待见屋里人都非常有眼色地退出去以后,她才用力拧住了穆长舟的腰肉,转了一大圈。
“嘶……为夫错了,轻点……”穆长舟赶紧捏住她的小手。
还是那句话,大男儿流血不流泪,可也知道疼啊!
赵瑞灵冷哼:“你要实在信不过我,不如就将我揣在怀里一起带去西北好了,就让大郎继续被程家往坏了教,也让我一个人在西北担惊受怕,反正我没良心,你有!”
穆长舟已经很习惯给娘子顺毛了,他轻笑着将赵瑞灵整个揣进怀里。
“那我可舍不得,只求娘子梦里多与我相会几次,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瑞灵斜眼乜他:“那哪儿行啊,我还得思念你思念的夜不能寐呢,哪儿有空入梦?”
穆长舟面不改色点点头:“那也行,既然娘子夜不能寐,那咱们干点别的……”
赵瑞灵现在听不得‘别的’这俩字,立刻用力捏住穆长舟的嘴,红着脸瞪他。
“你生怕我夜里不做噩梦是吧?”
穆长舟被逗得哈哈笑,终于不再惹她了。
他懒洋洋抱着赵瑞灵,由着自家小娘子把行囊单子分门别类对好,又补充了好些东西上去。
等赵瑞灵将一沓单子递给阿桥,让她和乔媪继续去办差了,两人这才进了屋,准备午歇。
不过一躺下,赵瑞灵就满脸警惕看着穆长舟,根本不往他身边挨。
她现在腰还酸得厉害呢,实在是没力气继续跟他胡来了。
穆长舟也知道昨天有些孟浪,只笑吟吟看着一脸警惕的小娘子:“我们好好说说话,不动你。”
赵瑞灵满脸不信,又往后撅了撅腚,“你说,我听着呢。”
眼看她挤到了墙角,穆长舟这才顺势上去堵住她的路,将人顺利拢进了怀里。
不等赵瑞灵骂他不守信用,他就赶紧开口:“有些话不能大声说,你老实点,不然一会儿我忍不住你可别怪我。”
赵瑞灵终于老实了:“……那你快说,我困了!”
穆长舟轻声道:“先前那些部曲你虽然交给了太后和圣人,但他们两人的目标也不是这些人,那些部曲不会放过你这条青云梯。”
“我在圣都他们不敢上门,我离开后,不只是他们,宫里宫外心有盘算的都会给你挖坑,你若是拿捏不准的事儿,就……”
“装傻,我知道。”赵瑞灵抬头用脑袋蹭蹭他,撅了撅嘴。
“袁翁说我擅长着呢,你就别担心了。”
穆长舟忍笑,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只装傻怕是躲不过去,实在为难,你就去找袁翁。”
“但你也不可全听他所言,不是他会害你,而是有些事想太多,反倒不如按直觉行事。”
“还有我离京后,安南侯怕是也会回京,到时圣人和太后之间保管还会因此有所动作,你别怕,圣人的身子如今看起来还不错,储位之争没那么快出结果……”
顿了下,他本想告诉赵瑞灵,圣人跟太子一样
,都是先天不足,最危险的时候是每年冬季。
每个冬天,圣都的官员都会提心吊胆,担心圣人挺不过去。
但只要熬过一冬,剩下一年时间,圣体都还算安稳。
无论如何,年底之前他会想办法得到圣人召令回来一趟,储位之争,最多也就这几年时间。
在此之前,他不担心赵瑞灵的性命安危,只担心为小皇子保驾护航的那位,会利用赵瑞灵来达成目的。
思忖许久,他才慎重道:“如若遇到你解决不了的危机,你就将金玉符节给安南侯,但你要切记,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能尽信……”
他话还没说完,一低头,就见赵瑞灵已经张着小嘴儿睡了过去。
他哑然片刻,这才觉出自己刚才话里的矛盾之处,失笑摇摇头,轻轻亲了亲她的小嘴儿,拥着娇软也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怎的,越是跟这小娘子亲近,他就越放不下她。
无论有多少盘算,只要他不能在她身边,就总担心会有纰漏。
实则,袁翁能做先圣军师,肯定会将这小兔子的性子也考虑进去。
至于安南侯……那就是才绝娘子最忠心的一条狗,绝不会伤害谢如霜的骨血。
他答应过会护着这小兔子的,他不会食言。
只要他能彻底将西戎人打回老家,再不敢来犯,替赵瑞灵和太后争取更大的权柄,杨矛延就算有异心也无计可施。
可无论再怎么算无遗策,到了出发这日,在圣人和圣都百官于城门外相送时,穆长舟看到小脸儿上终于挂上了些许不舍的赵瑞灵,心里的担忧仍然越来越重。
重得他心窝子都像是被什么蜇了似的,隐隐作痛,怎么都迈不开腿转身。
圣人实在看不过这对小鸳鸯黏糊的样子,轻咳提醒。
“时辰到了!”
赵瑞灵面上的不舍更明显,眼眶都微微泛红,呜呜呜……这狗东西终于要走了哇!
她晚上能睡个好觉了哈哈哈……
眼看着赵瑞灵可怜巴巴看过来,穆长舟深吸口气。
他用力摔掉送行的瓷碗,大跨步上前,一把抄起可怜巴巴的娇软身影上马,策马扬鞭。
“出发!”
“驾!”
正准备露出欣慰模样的圣人:“……”
佯装不舍的文武百官:“……”
没反应过来的赵安素和伸手抓了个空的阿桥:“……”
只有赵瑞灵尖叫得特别及时,又被迎面而来的风糊了一脸,魂儿都要吓飞了。
啊啊啊这人不会真把她揣走带去西北吧???
第48章 第48章这就是心动啊!
二月的风仍然料峭得紧,冷得刀子也似往人脸上身上刮,赵瑞灵冻得直打哆嗦。
穆长舟听到赵瑞灵尖叫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身后的大氅解下来,从她脑袋上盖下去,迅速将人裹住,轻拍了拍。
“抓稳一些,很快就到了。”
到了?赵瑞灵愣了下,到哪儿?!
她跟被装进袋子里的小龟一样,努力挣扎着想去拧身后这又不打招呼,将人提到马上的混蛋。
“你骑一一……慢一点啊啊啊!”她的屁股啊,比先前挨打的时候还要疼,魂儿都要震出来了。
“你到底要嗷嗷……干嘛,说话呀!”
“那么多人看着呢,往后我鹅鹅……还怎么见人啊!”
“圣人都看着呢,你就不怕圣人嗯嗯……怪罪吗?”
“穆长舟,你给我停——唔!”赵瑞灵一颠一颠地叫嚷,止于突然钻进大氅里堵她的薄唇上。
那薄唇冰凉,却又温柔,让她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也就没发现马已经停了下来,周围却没有要跟随穆长舟一起去西北的甄顺等人。
穆长舟含笑堵住自家娘子的嘀咕,发现她小手冰凉,也没耽误时间,利落将她横抱下马,大跨步进了亭子里。
离圣都十里外这座松风亭,赵瑞灵并不陌生,上回她往温泉庄子上跑,被穆长舟抓到,就是在这里。
但是上回这座亭子四面通风,亭子里只有一张石桌并几个石凳,今天却挂上了厚重的毛毡。
一进去后,刚才在马上吹冷的身体立时暖和起来了,赵瑞灵撅着嘴一脸不乐意地低头看了眼。
四角都有火盆子,这明显是穆长舟早就准备好的。
一被放到地上,赵瑞灵就捶了穆长舟一下:“你就不能提前跟我说……唔!”
她话没说完,又被箍住腰肢拽进这人怀里,堵住了嘴。
时间不多,穆长舟实在不想听这张小嘴说自己不爱听的话,还不如多要点利息。
“你欺负人没……唔唔!”她气喘吁吁说出几个字来,就又被吻住了。
只要她说话,穆长舟二话不说就用嘴堵人,直把赵瑞灵气得没脾气了,软塌塌捶他几下,抱住他的腰不吭声了。
虽然巴不得这人走,可到底日夜相处了二十多天,冷不丁这人要离开圣都,她其实也有一丢丢的不舍。
现下听着他沉稳却又有力的心跳,那点不舍稍稍发酵,变成了两丢丢。
她抬起头,用小手先捂住他的薄唇:“路上你要记得好好吃饭,注意保暖,别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不当回事,不然等你老了,我可不伺候你。”
“还有什么想跟为夫说的吗?”穆长舟始终深深看着她。
赵瑞灵心窝子狂跳不止,这人不会发现她把他的被褥和枕头都收起来了吧?
不不不,她出门之前才吩咐阿桥的。
这人当时已经进宫了诶,心跳如鼓……这就是心动啊!
她对自己的夫君心动有问题吗?没有,所以她更用力地抱住穆长舟,脑袋扎他怀里不敢抬头。
穆长舟没错过这小兔子脸上一闪而逝的心虚,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焐了二十多天,也没把这小兔子的良心焐出来。
但他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了,反正她没良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将来……如果一切顺利,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焐热她。
“你就从没想过万一遇见危险,要让人告诉我是吗?”他轻轻咬住赵瑞灵的小嘴儿。
“不要太过依赖袁翁和安南侯给你的人,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带着我的印信去找甄保。”
赵瑞灵不置可否,她又不是傻子,这会儿只贴着他的唇问:“印信?我没看到啊。”
“就放在你藏起来的那个荷包旁边了。”穆长舟缓缓蹭了蹭她的鼻尖,含笑道。
赵瑞灵:“……”荷包他都藏进卧房衣柜后头的洞里了,他属老鼠的吗?
“灵娘……”穆长舟顿了下,轻轻抚过她被亲得已经红润起来的唇瓣,用力压下心头的不舍和不甘。
娶这小娘子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栽了,但他也很清楚这没心没肺的小娘子并没有动心。
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等到想听的那句话,那就只能他来说了。
他用力将人摁在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儿。
“今年我会想办法回京,记得给我写信,每天一封,让甄保送出去,若是你写得少了,等我回来……在幔帐里给为夫补上也行。”
赵瑞灵原本还有些发苦的小脸儿,立马正气凛然起来。
“夫君出门在外,我心里记挂,保管一天一封信,日日不断,只盼夫君早些归来!”
阿弥陀佛,最后一句求菩萨可千万别听!
带着赵瑞灵跑了这一路,又说了会儿话,时辰也不早了,穆长舟没办法继续耽搁,只好亲了亲赵瑞灵的眉心,放开她转身,往外走去。
赵瑞灵大惊失色,疾步追上前,满脸不舍……不是,他走了,她怎么回去啊!
“夫……嗝!”一掀开毛毡,见到等在外头的赵安素,赵瑞灵吓得打了个嗝,咽下了对穆长舟的呼唤。
穆长舟翻身上马的动作顿了下,没有回头,直接策马离开。
他也就没看见,赵瑞灵抚着唇瓣,站在冷风口上,定定看了好久,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上了马车。
“娘子,羽林卫常右监夫人苗氏,还有飞龙军折冲都尉柳氏少夫人岳氏,并文氏主母廖氏都递了帖子,想邀您赏雪。”赵安素赶着马车,低声对着马车内端坐的赵瑞灵道。
赵瑞灵一点也不意外,上回他们也是在穆长舟离开圣都后,才有动作,这群人怕穆长舟怕得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但她,却是老鼠眼里的一块肥肉。
她问赵安素:“韩太傅夫人没有递帖子吗?”
赵安素思忖片刻,摇头:“没有,
韩太傅自从年底就告了病,一直在府中养病不出,韩家连过年都没大办,又因为先前袁中丞弹劾一事,门庭冷落,就算下了帖子,怕是也无人会去,不过……”
顿了下,赵安素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瑞灵掀开帘子,露出脑袋,“怎么,他们去找阿旻了?”
不从她这里下手,那些人知道她跟英国公府不亲近,能动的心眼子也就只有于旻了。
“是,陈尽然收到小儿子送来的消息,说国子监秦司业待二郎特别亲近,还曾跟二郎单独在司业值房说过话,但说了什么二郎没告诉陈小六。”
按理说,这事儿陈小六也不该传回郡主府,赵瑞灵并没有吩咐陈尽然让人监视于旻。
可那秦司业是抚平将军的远房侄子,也是太傅韩延年的妻弟,万一对方忽悠了于旻做下什么错事,到时候郡主就该受制于人了。
陈小六这才把消息传回来,陈尽然一直迟疑着该不该禀报,他们其实都有点怕醇国公,所以赵安素等醇国公走了才禀报。
赵瑞灵也想不清楚对方是怎么说服于旻单独说话,还不让她知道的,这小家伙跟她可从来没有过秘密。
她也没多想,大不了等着下次于旻沐休的时候,她问一下于旻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三家的帖子先拒了吧,就说醇国公离京,我心里难过,实在打不起精神赴宴,过阵子等我心情好些了,请他们入府赏花。”赵瑞灵吩咐赵安素。
穆长舟不在圣都,通过他离开之前的再三叮嘱,赵瑞灵也清楚自己该做的是低调,不要被人算计着拉进储位之争里。
赵安素应声,问:“那国子监那里……”
“后天我们去一趟袁府再说。”赵瑞灵不打算直接跟韩太傅打交道。
到了于旻沐休这日,赵瑞灵一大早就叫人去国子监传了消息,让于旻去袁府。
太子因为换季病了,这阵子袁修永一直在府里不用入宫,赵瑞灵也一大早就到了袁府等着,袁夫人出面招待她。
还没等于旻回来,袁修永就叫人将赵瑞灵请到了书房。
一看到赵瑞灵,袁修永便开门见山道:“我知道韩延年要做什么,他只是让他妻弟帮他传了个消息。”
赵瑞灵挑眉,韩延年先前还让自己的夫人光明正大登门,解释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表示自己还忠心于太后。
现在怎的又绕这么大圈子?
她通过穆长舟在幔帐里跟她分析过的情况猜测,“他是被人拿捏住了把柄,受人所制?”
袁修永欣慰点头:“差不多,他和杨矛延的门生众多,圣都和大昭各地都有不少,你们湖州府的知府陈清源就是他的门生。”
“如今朝廷改制,从十三道往下,各州、郡、县现在都在争权夺势,只不过所有的暗流都被巡察司和各道驻军给压下去了。”
赵瑞灵不解:“那跟韩延年背着太后投靠圣人有什么关系?”
原先赵瑞灵不知,但现在却早就明白了,虽然太后和圣人都高坐庙堂,可在京外,各道的知州也都是他们的人手。
如今州郡县改制,就相当于太后和圣人的又一轮争夺。
到时候谁手底下掌控的刺史多,谁就能掌控更多的兵权,一旦圣都有异,各道起兵也能威慑朝廷。
按理说门生众多的韩延年和杨矛延,这时候正是争夺从龙之功的好时候,这突然倒筏,总有些怪异。
“门生多有门生多的好处,可要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袁修永意味深长笑道。
“你又怎知那些明面上尊师重道的门生,有多少背信弃义之辈,就拿范梁、戚云继那几个进入太府寺和光禄寺任职的人来说,些许六品七品的小官,也用不着韩延年亲自开口安排。”
赵瑞灵恍然:“您是说,韩延年是被自己人背叛了?那他为何不直接跟太后说?”
袁修永:“那他总得能把人抓出来,有了证据才能说,否则太后凭什么信他。”
“他找到我这儿来,其实也是在打你的主意。”袁修永铺垫完了,这才将韩延年的来意说明白。
“他如今低调行事,也是为了抓出内鬼,可内鬼虽然已经有了眉目,却涉及了京城外的局势,甚至还牵扯到一个不该牵扯的人。”
“证据他摆到小老儿面前来,是想用袁氏的势力去查清楚,然后用你在太后跟前的体面,说服太后相信他的判断。”
赵瑞灵屏住呼吸:“牵扯到了谁?”
袁修永没卖关子:“你二舅母的阿耶,中书侍郎杨矛延,韩延年断定,他是先圣安插在太后身边的钉子。”
赵瑞灵:“……”那跟韩延年背叛太后也没啥区别了。
这俩人不是姨母的左膀右臂吗?
有许多事太后应该都是通过这两人去做的,渭王和太子能分庭抗礼,也是因为这两人。
杨矛延对太后和渭王手下的势力估计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旦反水,渭王能夺得储位的机会就更小了。
只是杨矛延是她阿娘举荐给太后的,从微末时候就跟在太后身边,明着暗着做过许多与圣人作对的事情,摆明车马将全族的身家性命都赌在了渭王身上。
一旦韩延年的证据提交上去,杨矛延也不会坐以待毙。
真要狗咬狗起来,要让太后相信他背叛,太后估计宁愿相信韩延年背叛。
赵瑞灵的脑子是理不清这里头的利害了,她干脆问袁修永。
“那您以为,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不忠的那个?”
袁修永曾经做过先圣的军师,对先圣再了解不过,那是个走一步想十步的男人,而且先圣对谢氏的警惕袁修永也知道原因。
因为谢如霜七星灵童转世的身份,都说灵童转世多在龙气诞生之地,偏偏谢如霜却不是皇家人。
先皇对谢氏的杀意哪怕藏得再好,袁修永当年常伴左右,也隐约察觉到了一星半点的。
包括先圣想让谢如霜成为殷氏妇,跟太后姐妹相争的想法,袁修永也知道。
所以当年谢如霜坠崖,七年后又寄信到他手中,袁修永一点都不惊讶。
越了解先圣的为人,袁修永就越清楚,韩延年背叛与否不好说,可杨矛延却比韩延年更有可能是那个不忠之人。
“杨矛延乃是前朝世家,他当年求学在外,但杨氏整个家族是为殷氏所灭,这是太后信任他多过韩延年的最主要原因。”袁修永淡淡道。
“可当年你阿娘是在淮南道遇到他的,他跟随大部队到达当时先圣驻扎的黔南道时,籍籍无名了好一阵子,才被举荐到了太后身边。”
在这期间,他一直都以谢氏门客自居,但也保不准会有其他人接触他。
那个时候天天打仗,他也不是时刻都在谢如霜身边,也有跟随飞龙军作战的时候,先圣让人接触他一点也不难。
“如果杨矛延因为家仇不肯投靠殷氏,却又识时务为俊杰,倒也说得过去。”袁修永眸底闪过微讽。
“可先圣眼里不揉沙子,他能逼得你阿娘坠崖,一个心怀家仇国恨的世家余孽,他能任由对方在自己的妻子身边当差,若说他没有任何制衡的手段,你信吗?”
赵瑞灵不信,“那姨母也不该信吧?”
她觉得太后挺聪明的。
“先圣还在时,他一直被打压,直到圣人继位,太后靠着那些从龙的老臣龙口夺食,在朝中安插了许多自己的人,才将杨矛延和韩延年给推了上去。”袁修永解释。
在旁人眼中,杨矛延已经受过家世所累了。
只有袁修永这个军师明白,先圣如果想杀一个人,不动声色的法子有多少。
“虽为身在局中之故,但太后手段够狠,看人的眼光……却不及你阿娘。”
赵瑞灵明白了,“所以您也觉得杨矛延才是那个背叛太后的人……”
那可就坏菜了。
如今各州郡派下去的刺史,一大半的人都是韩、杨两家门生,还有一部分是勋贵子弟,其中就包括各国公府的姻亲。
如果杨氏和杨矛延的门生不忠于太后,约等于大昭大半已被圣人掌控在手里。
一旦圣人有个不测,圣人完全可以对三省六部的大臣和宗亲权贵托孤。
杨矛延完全可以凭借太后的信任提前布局,到时太后和渭王就只有门下省首辅一人支持。
一旦让太子继位,再找出渭王造反的证据……太后也许不会死,可英国公府和谢氏就别想活了。
她猛地站起身:“那我现在就去跟姨母说,我的话,还有袁翁的判断,姨母总会相信的吧?”
袁修永叹了口气,拦住赵
瑞灵:“韩延年目前掌控的证据,只能证明手下人的背叛,却没办法往杨矛延身上推,毕竟他没有为殷氏效力的理由。”
“杨矛延如今在朝中,一力坚持为渭王请封京畿一带为封地,在各地也多为渭王一脉筹谋,你让太后如何相信?”
事实上,韩延年隐晦地表明,一旦他往深了查……身在中书省,这些年杨矛延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反过来坐实韩延年不忠之名也并非难事。
赵瑞灵蹙起眉:“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杨矛延继续在背地里算计?”
“那小老儿我也可以直接埋地里去了。”袁修永翻了个白眼。
“你当韩延年为什么要绕着弯子来告诉我?”
“对哦,最擅长动心眼子的可是您啊!”赵瑞灵冲袁翁嘿嘿笑。
“姜当然还是您辣,那您快说,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袁修永:“……先前几家部曲不是给你舀了帖子,你想办法放出消息去,就说谢氏的金玉符节被你阿娘留在了谢家。”
赵瑞灵心下一凛,迟疑了下,小声道:“可金玉符节在……”
“在谁手里并不重要,眼下也不是金玉符节出现的时候!”袁修永快速打断赵瑞灵的话,他意有所指看着赵瑞灵。
“为符节所能号召的那些人,多在飞龙军、虎头军,狼覃军少一些也不是没有,所以这符节有用,但要看在谁手里。”
就算这小娘子能拿出金玉符节来,三军将士也不可能对她一呼百应。
可若是在出过灵童的谢氏手里,抑或是飞龙军、虎头军和狼覃军任何一个大将军的手里,凭着他们的军功和手中的兵权,就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圣人犹在,也曾跟随先圣打天下,积威渐重,金玉符节这时候出现,只会被圣人想办法拿到自己手里,谁也不敢轻易背叛。
但若圣人不在了,一个托孤的体弱太子,和能得大将支持的渭王,且掌控着号令三军的金玉符节,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如果杨矛延背叛,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获得金玉符节的机会,定会私下里有所动作。
到时候凭借袁氏的势力,袁修永就有办法得知这人到底是为何不忠,才有办法反制这人。
赵瑞灵被打断话后,沉默片刻,看着袁修永的眼眶微微泛红。
“袁翁……我是不是让您为难了?”
袁翁当年离京,恐怕就是不想掺和进这储位之争里来。
可为了她,袁翁还是重新回了圣都,身为太子师,却要为她和谢氏血脉所出的渭王筹谋,其中的煎熬,不必说赵瑞灵也能想得出来。
袁修永失笑,轻描淡写点了点赵瑞灵。
“少在这儿跟小老儿撒娇卖痴,袁氏虽为忠义世家,却也得讲个先来后到,我先欠的可不是……”殷氏。
如果没有谢如霜,没有谢颖淮,定江郡袁氏早就没机会跟程氏齐名,成为过眼云烟了。
再说,渭王也是殷氏血脉,他只是在忠于殷氏的前提下,想保住恩人血脉而已。
至于张皇后和圣人所出这一脉……自古忠义两难全,他袁修永也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大不了到地底下再赎罪就是了。
他挥挥手:“好了,去吧!”
“切记,刚才我与你说的事儿,却不能由你亲自开口,但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其他的我会安排。”
赵瑞灵:“……”感情最为难的是她,那她怎么让人知道啊!
她苦着脸回到醇国公府后,赵安素立刻上前禀报。
“郡主,您先前让我推了各家的帖子,我已经派人送消息过去了。”
赵瑞灵脸上苦色更重,幽幽抬起小脸儿来,看着赵安素。
“你觉得,我要说醇国公离京后我突然发现,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滋味儿实在是太自在了,太让人开心了,所以我又能去赴宴了,她们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赵安素:“……”这是不是人话,您自个儿觉得呢?
被阿桥引着过来禀报府中事务的甄保,脚步也是微微一顿。
主母突然发现了什么不重要,他突然知道给郎君的信上要写什么了。
第49章 第49章郎君,圣都八百里加急送……
三月初一,穆长舟带着甄顺等人,风尘仆仆到达西北都护府。
他刚下马,都护府的长史穆敬就握着两卷绢帛迎了出来。
“郎君,圣都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家书。”
穆长舟成亲的消息狼覃军那边还不知情,只有穆敬知道。
他以为郎君跟过去一样,因着在储位之争要保存狼覃军实力,不得已的妥协,没放在心上。
但甄保接连两封家书,还是走的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才会比穆长舟更先到达西北,穆敬心里也担忧着呢。
他是老国公身边的长随,全心全意为穆长舟一人,若圣都那边国公府里出了事儿,穆敬只怕牵连到郎君身上。
却没料到,听他急匆匆说完,穆长舟和他带的一行人竟一个神情肃穆的都没有。
甄顺甚至还在那儿挤眉弄眼。
穆长舟没好气地踢他一脚,噙着笑,用看似气定神闲却飞快的速度,接过穆敬手里的家书。
按照他跟那小兔子的约定,她寄过来的家书这几日也该送到了。
甄保叫人急送两封家书……大概是飞龙军和在圣都的那些部曲们不安分,赵瑞灵闹出动静来了吧?
从赵瑞灵在湖州府敲登闻鼓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娘子不是个老老实实的小女娘,她在压力下成长得比任何人都快。
一路疾行至书房,穆长舟打开家书,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果然。
赵瑞灵在他离开后第三日,参加了飞龙军上三所折冲都尉府操办的赏梅宴。
据说她带阿桥在柳氏后花园的暖阁里躲清静,突然聊起要将作监做的金玉符节。
因为没有鲁国公府送去的图纸,所以将作监没能做出来。
当然,是圣人不许做,或是鲁国公不许做,谁也不知道,但将作监却是有其他符节图纸的。
阿桥说先前看到图纸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去给英国公府世子送东西的时候,见到过差不多图案的东西。
接着阿桥又说自己可能看错了,两个人只是笑闹,谁也没放在心上。
可没过几日,平康坊里当红的花魁就说,确曾在英国公世子身上见到过符节玉佩。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自己去碰触的时候,被英国公世子训斥了。
甄保在信中着重描述外头的传言:“与先前酒楼茶肆之举有异曲同工之妙,属下不敢妄加揣测,然,陈尽然确去过平康坊,正院有一千两银子不明去处。”
显然,赵瑞灵只瞒着外人,并没有瞒着家里人,她就是效仿了甄顺的法子。
这是她能想到不靠自己说,却又能以最快的速度传开,最好的办法了。
甄保的第二封信就说了这事儿的后续。
平康坊的消息要在坊间传开不难,可要传到各家女眷耳中,且需要些时间。
折冲都尉府的少夫人岳氏收到消息后,立马就记起家中仆从在暖阁偷听到的对话。
两厢一对比,她也不敢耽搁,派人传信去了鲁国公府。
鲁国公张鹏鲲早年是个街溜子,若不是他家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个太子侍妾,张皇后又凭着肚子争气得封皇后,他估计到老也是个混不吝。
即便身在高位,他行事也还带着几分市井养出来的习性,只要能达成目的,从来不会太讲究体面和规矩。
身为圣人的大舅子,储君的
舅舅,他确实有这个造作的底气,还真想出了试探英国公府的法子。
他让人做了个假的金玉符节,大摇大摆上门拜访英国公,趁机叫人在英国公府藏了起来。
扭头他就在坊间明着扔出话来,说谢如霜留下的金玉符节当年根本没有被她带走,而是留给了谢颖淮,如今就在英国公府。
穆长舟离开之前,就叫甄保带人盯着那些部曲的动静,顺藤摸瓜,将此事正好探了个正着。
张鹏鲲甚至大咧咧在朝堂上跟圣人说,“臣那日去英国公府找英国公吃酒,酒意正酣的时候,确实见到那东西就在英国公的书房里。”
没人计较他去找英国公吃酒,英国公为什么会搭理他,又为什么会在书房里吃酒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儿。
一个人说假话,旁人还会怀疑。
可坊间传闻,甚至侧面有谢氏血脉佐证,甚至鲁国公也如此说,旁人也不想细究其中的证据,只会怀疑英国公府确实藏着那金玉符节了。
如果这符节在赵瑞灵手里,如袁修永所言,相关的人还没那么紧张。
他们不信一个小娘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又不是才绝娘子在世。
但若符节在英国公府手里,另当一说。
谢颖淮可也是立下过军功的,虽然谢氏三兄弟如今都没有军权,但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在飞龙军乃至虎头军也有旧部。
万一英国公暗中支持太后,到时候凭着符节一呼百应……这储位的天平就不稳了。
圣人对此当然没表现出怀疑,只对英国公好言好语说,若是金玉符节为英国公府所掌,倒也不是坏事,还笑问英国公谢正阳要不要从尚书省换到兵部去。
穆长舟这会儿在书房里笑得肩膀轻颤。
谢正阳的心情这会儿大概跟踩了狗屎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虽是尚书省右仆射,可在尚书省监管六部,为从一品官,若是换到兵部,虽能接触兵权,却是正二品。
而且他如果真有金玉符节,只会被圣人派人盯死,不给他任何机会能拿出这符节来一呼百应。
更不用说,那金玉符节还在他家小兔子挖的洞里好好放着。
即便谢正阳能从府里找出张鹏鲲藏起来的假符节,送进宫也只会被人以为是迷障。
若找不出来,一旦死抓不放地细究,张鹏鲲使坏让人找出假的来……假的都有了,真的说不准也在呢。
你就说人家见没见过吧。
反正这事儿是泥巴落在□□上,不好解释。
穆长舟若有所思,赵瑞灵即便跟谢氏不亲近,也不会无缘无故替英国公府招惹麻烦。
此事必定不是她的主意。
如是袁翁授意……思及先前顾志泽跟他提及的事情,穆长舟了然,袁翁怕是也发现杨矛延的异样了。
顾志泽走之前,穆长舟就让他以山南道为中心,派人盯着杨氏一脉的人动静。
他立刻写了封信,用火漆封了口,将甄顺叫进来。
“走私道,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河南道观察使府里,注意别叫人发现。”
袁二郎跟顾志泽打交道没那么引人注意,他也定有办法将消息传到袁修永那里。
甄顺出去后,穆长舟略思忖片刻,微微蹙起眉。
如今圣都有袁修永引蛇出洞,圣都外有顾志泽盯着杨氏动向,西北零星几个杨氏一派的官员有他暗中提防……只剩西南的虎头军仍是个变数。
虞栋……实在不是个能以常理度之的人,很难说他对谢氏到底有没有恨意。
更让穆长舟担心的是,虞栋对赵瑞灵的感官。
即便虞栋一直都表现得对赵瑞灵很是照顾,他却从来没跟赵瑞灵有过任何沟通。
穆长舟手下不停,又紧着写信回圣都。
他可不是想在圣都闹得风生水起的小没良心,只是有些关于虞栋过往的事儿,他忘了跟这小没良心的说。
这厢还在写信的穆长舟却不知,在他到达西北都护府前两日,安南侯已经带着北狄最大一支部落王的首级抵达了圣都。
如今圣都都没人讨论英国公府的金玉符节了,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安南侯又立下旷世战功,都猜他说不定要封国公了。
圣人也对虎头军所为大为高兴,下令让太常寺和鸿胪寺张罗,要在含元殿为安南侯庆功,并要对虎头军立功的将士们论功行赏。
圣人还下旨,要求京中所有王公大臣及家眷们,有资格入宫的人都要与宴,为虎头军并安南侯军功同庆。
身在醇国公府的赵瑞灵,自然也接到了宫中传下来的旨意。
她对安南侯也一直很好奇,只是跟乔媪几番打探,乔媪都没多提及安南侯的往事。
本来她还在苦恼要给穆长舟写的信说什么,想得人都蔫了。
这会儿笔一扔,她整个人都好像重新活过来,眼神亮晶晶地央着乔媪。
“明日进宫,安南侯是主角儿,其他人肯定会因为他和我阿娘的关系,把目光都放在我身上。”
“若是我对安南侯一点都不了解,万一闹了笑话,不但丢阿娘的脸面,说不定也会影响醇国公府呢。”
乔媪迟疑了片刻,还是有些为难:“不是奴不愿意说,只是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南侯这个人……
她绞尽脑汁,只想出了四个字来形容:“表里不一……你永远没办法根据你看到的安南侯来判断他的喜怒,也没有办法根据常理来推断他的行为。”
当年,除了苑娘,几乎没人愿意跟这个从小在狼堆里长大的狼崽子打交道。
也只有谢如霜能分辨得出虞栋的喜怒和所作所为的缘由,其他人哪怕是太后都无能为力。
乔媪跟太后还有秦媪都曾很多次讨论过虞栋其人,却怎么都没办法理解,他怎么就能得了圣人的信任,成了虎头军的大将军。
赵瑞灵摸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猜:“所以说,他极有可能因为我阿娘的坠崖性情大变,仇视会让阿娘来保护姨母的谢氏,从而为圣人所用?”
乔媪还真不敢说,她其实也不清楚。
但当年虞栋对苑娘的言听计从,还有娘子坠崖后他发疯的样子,乔媪都历历在目。
她只轻声道:“娘子还是自个儿去看看,等你见到安南侯,你就明白了。”
第50章 第50章张嘴就是石破天惊的秘密……
赵瑞灵带着三分忐忑……和十分吃瓜的兴奋,在宫宴这一日,早早到了仪秋宫给太后请安。
这八卦就得跟周围的人都有共同话题,才能得到最新鲜的瓜吃。
她在太后面前充分表达了对安南侯的好奇,以及因为自己的身世害怕安南侯心里不舒坦,想要伺候在太后身侧,一起去含元殿。
她主要是孝顺这位不怎么常见的姨母……当然,站得高看得远,能在最安全的范围内,打量清楚安南侯也是一部分原因。
但太后却只笑着骂她滑头,“哀家可不想一晚上都让虞栋盯着看,怪瘆人的。”
赵瑞灵:“……”所以这锅就归她了是吗?
在袁翁印象里,虞栋没什么存在感,在穆长舟眼中,虞栋心思颇深,但在太后和乔媪这些女子眼中,安南侯却仿佛……鬼神莫测?
更别提她还从乔媪口中得知了鹿骊公主针对她的缘由,连公主都惦记的人,是怎么在圣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呢?
赵瑞灵怀揣着满腹好奇,踏入了含元殿。
果然不出所料,她一进门,众人的目光就或明或暗地落到了她身上。
上次她如此万众瞩目,还是年前呢。
赵瑞灵径自端着国公夫人的架势,面无表情带着阿桥走到上首,坐在了鹿骊公主的对面。
论位置来说,她如今已经比长乐郡主高一阶了,见状长乐郡主脸色黑得特别好看。
鹿骊公主却不以为意,只不屑地看了眼赵瑞灵,眼神就一直往殿门外飘,丝毫不顾驸马冯稷的面子。
知道些内情的王公大臣和女眷们,可实在是太欢乐了,一边儿打量着赵瑞灵这个肖母的闺女该怎么面对她阿娘的未婚夫,一边儿欣赏着鹿骊公主毫不掩饰的春青涌动,这宫宴着实比过年时还热闹。
飞虎军的几位三品以上的武将已经到了,但太后和渭王,圣人以及张皇后和太子都还没到,安南侯自然也不可能在这几位后头出场。
没过多会儿,就听得外头内侍扬声喊——
“安南侯
到!”
众人立刻不动声色压着激动的神色起身,迎接这位将北狄人彻底打得不敢再冒头的功臣。
赵瑞灵刚刚站起身,还未及抬头,余光就看到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虎步生威朝她这边过来。
殿外掀起的风轻轻扑在她脸上,引得她心下微微一惊,赶忙抬起头去看安南侯。
一抬头,她就被安南侯那张格外犀利又煞气十足的脸吓了一跳。
他其实长得并不算冷厉,甚至面容线条还算柔和,可那双桃花眼却硬是像极了孤立云端的雪山,冰冷得丝毫没有情绪,
一双格外英气的眉似两把幽幽冷焰,将桃花眼都带出了十分煞,再加上他梳理得并不算齐整的张扬发髻,如利兵出鞘一样的气场,彰显得他整个人都带上了十二万分的凶狠。
像……即将扑出来狩猎的狼!
他就这样凶狠地大跨步来到了赵瑞灵面前,要不是背后还有阿桥支撑着,她高低要后退一步才敢呼吸。
她迟疑着跟安南侯见礼,但她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安南侯就突然开了口。
“你不如你阿娘,陈尽然他们跟着你白瞎了!”
他声如其人,声音冷冽又低沉,听起来倒不像是四十多岁,更像是穆长舟的同龄人,都多余长一张嘴。
赵瑞灵好歹记得自己的身份,努力端着自己的架子,冲他微笑。
“那真是可惜,我阿娘和陈尽然他们都不这么想。”
虞栋轻呵了声,脸色却更臭,沉着脸转身,丝毫没看冲他笑得灿烂的鹿骊公主,兀自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众人的表情愈发微妙,甚至都顾不得嘲笑鹿骊公主媚眼抛给瞎子看,只兴致勃勃盯着赵瑞灵,等着她出丑。
因为安南侯坐下后,确如太后所料,依然死死盯着赵瑞灵,只是脸色越来越臭,甚至隐隐有些发黑。
阿桥只蹭了点余光,都有些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实在想不明白,安南侯明明给娘子撑过腰的,怎么是这么个性子啊,太吓人了!
但赵瑞灵感觉却比看热闹的那些更为微妙,甚至并没有因为对方略显暴戾的目光感到害怕。
她对人的情绪其实很敏感,旁人觉得安南侯看不上她,可她却觉得……他在遗憾,因为遗憾所以格外烦躁,越来越烦躁。
所以,他到底在遗憾什么啊?
她不打算叫人看热闹,抓心挠肺地绷着小脸儿坐了回去,兀自抓着茶杯挡住虞栋部分目光。
好在太后和圣人很快就携着渭王,并张皇后还有太子进了殿,众人也顾不上看热闹了,赶忙起身行礼。
圣人含笑叫了起,冲虞栋调侃:“你心心念念回京要见灵娘,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可算是安心了吧?”
虞栋起身,利落下跪,说话更干脆:“回圣人,她不是苑娘,臣很失望。”
众人:“……”嘶,安南侯果然还是那么敢说啊!
这话把圣人都给说不会了,他略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表情尴尬的赵瑞灵,笑着摇了摇头。
“行了,知道的是你不会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嫌弃苑娘的骨血呢。”
虞栋想说话,太后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既是要论功行赏,不如就先说正事,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可都等着为安南侯庆贺呢。”
圣人从善如流点点头,温和看了赵瑞灵一眼以作安抚,当即叫自己的内侍宣旨。
如众人先前议论的那般,安南侯官位已经是骠骑大将军,封无可封,圣人便特赐他为安国公,享双奉,可过继嗣子世袭罔替。
这就是允许安南侯为自己安排世子的意思了,这就算在国公府也是不轻的恩赐,连醇国公府的大郎都还没能得封世子呢。
鲁国公和镇国公脸色都不大好看,他们府上也没能立世子呢,倒是让后来者居上了。
英国公的脸色也不好看,一来是为了先前金玉符节一事,二则是虞栋一直以来只跟谢景阳个人略有些交情,跟英国公府关系并不好。
虞栋身份越高,英国公的地位就会越尴尬,更不用说他所带领的虎头军,许多将士都因此而被加官进爵。
其中有不少甚至是谢氏的旧部,如今却唯虞栋马首是瞻,这更让谢正阳难受。
来与宴的众人倒是一次性把热闹看了个够,鹿骊公主的热闹倒是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讨论,但是整个谢氏,包括已经成为醇国公夫人的赵瑞灵,却都被众人嘀嘀咕咕笑话了个够。
醇国公夫人大概还打着要仪仗拉拢安南……安国公的想法,却没料想安国公根本就不给谢氏面子,对她跟对谢氏其他人一样不客气。
说不定安国公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自己送给赵瑞灵的部曲给收回去了呢,到时候怕是连醇国公府都会成为笑话咯。
赵瑞灵也想到了这一茬,她沉着小脸儿,带着气呼呼的阿桥回到了府里。
乔媪迎上来,一看她俩这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郡主见到安南侯了?”
阿桥轻哼:“可别叫安南侯了,人家现在是国公爷了,而且人家根本看不上咱们娘子,指不定出现在咱们嘴里,人家都觉得是侮辱!”
乔媪无奈道:“虞栋他不通人情世故,有时候看事情不能看表面……”
阿桥更气了:“不通人情世故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嘲讽娘子啊,他就差指着娘子的鼻子骂她是个西……”
她顿了下,瞧了眼若有所思的赵瑞灵,没敢把话说下去,怕娘子听了伤心。
但赵瑞灵还真没伤心,她只问乔媪:“过去他在我阿娘面前也那么不会说话吗?”
她总觉得虞栋说话很真切,即便口出恶言,却又带着股子迫不及待,不像是故意要惹怒人……总之这人也太难看懂了。
乔媪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开口:“一开始的时候——”
“咚!”“咚!”她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两声重响,像是人摔到地上的声音,唬得阿桥和乔媪都愣了下,下意识护在赵瑞灵身边,紧张地看向大门。
阿桥:“谁,谁在门外?”
“现在没人。”窗户突然被推开,虞栋理直气壮地跳进屋里,很平静回答阿桥。
赵瑞灵:“……”
阿桥:“……”
俩人都不自觉看向乔媪,乔媪怎么没说过,这人跟穆长舟/姑爷一个臭德行呢。
咋,是门槛烫脚吗?
乔媪皱着眉瞪虞栋:“你深更半夜,私探醇国公府,这是苑娘教你的规矩吗?”
虞栋冲她点点头:“是,苑娘跟我说,事急从权,我来这儿不能被人知道。”
乔媪:“……你到底干嘛来了?”
虞栋绕过她,看向赵瑞灵,非常认真看着她,“你看,外头陈尽然让我一下子就敲晕了,他真是白瞎了跟着你,你比你阿娘弱太多了,得我这样的跟着你才行。”
赵瑞灵:“……”她好像突然明白这人在含元殿上遗憾什么了。
她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客气道:“灵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国公夫人罢了,实在用不起安国公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所以还是将就着用陈尽然吧。”
虞栋皱眉:“谁说你普通了,苑娘的血脉不可能普通,不过我现在确实不能给你做部曲,没关系,我养了些狼,回头我给你送过来。”
赵瑞灵倒吸口凉气,笑容变得艰难:“真,真不用!”
她在圣都也没那么危险啊!!!
虞栋却不再说这个,他有自己的判断。
他只看向乔媪:“你带着这丫头出去,我要单独跟灵娘说话。”
“啊?这不合适吧?深更半夜,孤男寡……”阿桥的话,渐渐消失在虞栋跟狼一样幽深的注视下。
虞栋倒也不打算为难赵瑞灵的女婢,他冷静建议:“那要不我把你们打晕?”
阿桥立马拉着乔媪往外走:“那什么,有客来访,总得烧点茶水,乔媪我忘了茶叶放在哪儿了,你陪我去一趟,娘子我们很快就回来啊!”
快速说完这句话,她人已经跟乔媪去了门外,还非常体贴地关上了门。
赵瑞灵:“……”想揍人她都说累了。
她暂时顾不上收拾阿桥,只小心翼翼起身想后退点,对于这种不受控制,甚至猜不出应对方法的人,她不是怂啊,她只是谨慎……
“啊!你干嘛!”赵瑞灵被吓得捂着嘴惊呼出声。
无他,虞栋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还调整姿势跪坐好了,一副要长谈的模样。
他言简意赅:“你怕我,这样我不吓人。”
狼想让人放松的时候,也会选择趴卧,一个道理。
赵瑞灵简直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该对着跪下去,让一个国公,尤其还是跟阿娘有旧的长辈跪在她面前,实在是叫人太心惊了。
无奈,她只能搬了个软垫,盘腿坐在虞栋一侧。
“您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虞栋从来不废话,张嘴就是石破天惊的秘密。
“苑娘走之前跟我说过,她要我保住谢氏血脉,无论用任何方法。”
“我投靠了先圣,成了圣人的狗,因为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我能在不损殷氏声名的情况下让谢氏灭族,苑娘的衣冠冢要葬入虞氏。”
“但你出现了,圣人怀疑我的忠心,我换了誓言,我要让苑娘移坟另嫁,你改姓虞。”
赵瑞灵直接听傻了,好一会儿才呆呆抬起头看向虞栋。
“不是,你不是答应阿娘要保住谢氏血脉?为何要让谢氏灭族?”
虞栋理所当然道:“我帮谢景阳成了郡马,谢氏灭族,谢景阳可以入赘,谢闵能保住,谢氏血脉就能保住。”
赵瑞灵更迷茫了:“我三舅舅……愿意?”
“只有太后会被幽禁,渭王被废。”虞栋非常冷静。
“谢正阳投靠圣人,他那一脉大概率能被贬谪,寿终正寝。”
“谢承阳娶了杨矛延的女儿,杨氏也是圣人的狗,隐姓埋名不成问题。”
“明面上灭族,是为了让谢氏再无起复机会,你三舅只要不傻就会同意。”
不待赵瑞灵继续问,虞栋又道:“我以为你会关心我要移坟的问题。”
“如果苑娘是你,她会让我将两口子的坟一起移过来,让我以你义父的名义跟他们葬在一起。”
赵瑞灵想也不想就道:“不可能!那我阿耶能从地底下气活过来,这也太不孝了!我阿娘不可能这么做。”
虞栋认真反驳:“不,她会,而且她说过,我是她最亲近的人。”
赵瑞灵:“……”她突然有点无法直视外祖父和阿娘之间真正的父女情是怎么样的了。
她只摇头,坚持:“我阿娘不能移坟,我也不会改姓。”
顿了下,她又道:“我也不认可你这法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会将阿娘的期盼放在殷氏的善心上。”
虞栋有些失望地沉下脸来,但语气依然很平静。
“我知道,那你取字小鱼可好?我做你叔父,将来你把我葬在苑娘和你阿耶不远处就行。”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让渭王登基。”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赵瑞灵听得唇角抽了抽。
她迟疑问:“你不是已经对圣人立誓了?若你违背誓言……传出去你怎么办?”
作为以忠心为立身之本的武将,连穆长舟都受困于对殷氏的誓言。
否则一旦不忠之名传出,就会成为不义之师,天下人皆可讨伐,虞栋会失去很多追随者。
虞栋一脸莫名其妙看赵瑞灵:“我先对苑娘立的誓,我从小就听她的。”
“她不在了,我本来就该听小鱼你的,其他人那里说说就算了,谁信谁傻呗。”
赵瑞灵:“……为什么是小鱼?”哪怕叫虞儿也行啊。
虞栋自觉该说的都说完了,倏然站起身来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才顿住脚步,人没回头,只是身影第一次佝偻了片刻,又慢慢直起来。
“苑娘……最喜欢吃鱼,我喜欢钓鱼,每次我钓到鱼,她都会夸我。”
等到虞栋离开后,乔媪和阿桥急匆匆进来伺候,见赵瑞灵沉默不语,都有些担忧,却怎么都问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瑞灵主要也不是为了保密,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阿娘其实还挺讨厌吃鱼的。
有一回阿耶想去钓鱼,阿娘直接把他的鱼竿给烧了,还嘀咕着说看见鱼竿就心慌……也不知道是吃伤了,还是虞栋理解错了。
她有些不能理解阿娘和虞栋之间的感情,与其说两个人是爱情,实际上听起来却更像亲情。
虞栋甚至都没表达出对他阿耶有任何嫉妒。
当然,这些事情她也没办法跟别人吐槽,就都写在了给穆长舟的信里,洋洋洒洒也凑了厚厚一叠。
穆长舟一开始收到信还挺高兴的,结果打开绢帛后发现,字里行间,全是赵瑞灵对虞栋的各种吐槽,几乎一个字都没提及他。
哦,也提了,最后一句——
「盼君安,你儿子被虞栋提走了,说要让他挑个小伙伴做安国公世子,你说安国公脑子正常吗?」
穆长舟冷呵了声,这问题的答案他还真知道,毕竟他在谢如霜身边的时候,虞栋也在。
论起对谢如霜和虞栋的了解,大概连太后和谢氏都无法与穆长舟比拟。
但他却不愿意直接跟赵瑞灵说,谁叫这小没良心的通篇都是说其他男人呢。
他微微挑起眉,拾起笔墨快速给赵瑞灵回了一封信,递给甄顺。
“八百里加急,送到夫人手上。”
既然她愿意写,不如就多写点,直到她记得在信里多提提自家夫君为止。【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