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机会
◎过很无聊的人生,我会死的。◎
“9%?!她哪来的9%的股份,不是到5%就得进行披露吗?”钟念玺看着屏幕上的公告,质问道。
“我们查到,会长生前有委托过第三方机构办理过一次股权转让,受让方,正是高海臻。”
“多少?”
“4.82%。”
“那还有5%呢?”
她问完,办公室内,一片沉默。
见状,钟念玺撑着脑袋,满脸愁容。
邱淳雁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她大概能猜到,高海臻是用了什么手段,无非是股票掉期那一套
先和第三方机构签合约,让其购买康利的股份,然后在合约到期后支付利息买回,这样就可以避免5%的披露规定。
这种做法在金融市场上并不少见,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为了风险对冲,调整资产配置。
不过支付5%的股价和利息的钱从哪里来,邱淳雁却是想不明白。
除非,是她背后有其他企业在支持她。
但如果是这种情况,应该直接发动杠杆收购才对,而非管理层收购。
现在这种情况,很显然,高海臻也是在赌。
赌她和钟家人,谁更大胆。
“邱姨,冯叔,严总,你们…会支持我们的对吧?”
钟念玺舔了舔唇,想要委婉一些询问,却又怕问得太婉转,会得不到确切的答案。
被问到的在康利或多或少都是有股份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也是在观察对方的态度。
见三人不说话,钟念玺心底愈发没底。
“邱姨,前段时间是我太不懂事,和您起了冲突,我向您道歉,”她身体往前倾了些,语气也分外诚恳,“我知道,您是为我和临琛好,我也把您当做是我最尊敬的长辈,那天是我口不择言,还请您见谅。”
听到这话,冯道全和严仁城眉毛一拧。
这是唱的哪出?怎么突然就道起歉来了。
“都过去了,念玺,该怎么做,我都知道。”
邱淳雁摆摆手,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冯叔,您跟在大哥身边这么多年,”钟念玺的话头突然又转向冯道全,“应该最知道他为康利付出了多少心血,虽然他现在没有在公司工作了,但他是钟家的人,康利也有他的一部分,我相信您不会忍心看着大哥和爸的心血就这么拱手让人的对吗?”
听见这一番话,冯道全抬手挠了挠鼻子,不知如何作答。
他也没有办法回答,毕竟,他的股份已经不能由他掌控了。
“钟总,你放心,我会做好我分内的工作。”
听罢,钟念玺心里那口气松下了些。
“严总,您是爸亲自任命的coo,我相信您也一定不会辜负爸对你的选择。”
严仁城左右看了看,看冯道全和邱淳雁都挪开了视线,他听得出来,这两位刚才的话都是模糊表态,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钟小姐,会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会辜负他老人家对我的信任的。”
“谢谢,”钟念玺弯下了腰,“谢谢,如果康利这次能挺过难关,我一定会重谢各位对我还有康利的鼎力支持。”
谈话结束,三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电梯里,一股暗流,在狭小的空间来回涌动。
谁都有话说,但谁都不想当那个先开口的人。
如此,电梯就这样沉默着,到了各自的办公室楼层。
关上门,邱淳雁慢步走到窗边。
她眺望着远处的山丘,眼中情绪复杂。
算算时间,她来到康利已经有三十一年。
三十一年,从一个小组长到首席财务官。
人生的大起大落,全都记录在这三十一年里。
今年,她五十五岁。
剩下的日子,似乎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安安稳稳干到退休,然后找个漂亮的地方,悠闲地度过余生。
这样,貌似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如果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参与钟家人的争夺。
为什么看见钟临琛当上CEO后,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当然是,将这庞大的商业帝国,攥在自己手里的机会。
收购的消息一出,流言瞬间四起。
有人猜,高海臻是内应,联合外部企业里应外合要吞并康利。
有人猜,管理层不满钟家人的家族管理模式,所以才联合反击。
也有人猜,这是钟士承生前下的命令,觉得四个孩子都难担大任,不忍自己的心血毁之一旦,所以才让高海臻这么做的。
种种阴谋论,传得神乎其神。
高海臻却没有去看,她抚摸着怀里的猫,左手上的白色纱布在黑色皮毛的衬托下,亮眼极了。
“你的财务报告我已经给你弄好了,”孟云峥走过来,递给她一份文件,“另外,弗仕这边觉得你胜算不大,估计不会提供杠杆。”
“那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高海臻将文件放到一旁,“觉得我胜算大吗?”
老实说,孟云峥希望她赢。
毕竟自己也能要靠她打翻身仗。
但他不知道,高海臻拿什么赢。
以孟云峥的工作经验分析,她的赢面不大。毕竟9%的股份翘起来的杠杆,耗资巨大,任何一家金融机构都不会干这么大风险的事情。
但,孟云峥还是没由来地相信,她会赢。
或许是输的代价太大,他不愿意去想。
亦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他也懒得再去思考。
从答应帮她抵押的那一刻,孟云峥就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受控了。
因为只要稍微一冷静下来思考,他都会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赌上自己的前途去换一张她的空头支票。
他看向她手上的纱布,“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了,该你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不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下什么私募机构,或者证券公司吗?”
高海臻歪头看他,“你觉得,那些人敢接我这个项目吗?”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资源,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可如果不做点什么,孟云峥总有一种蒙眼走钢丝,随时会掉入深渊的感觉。
这让他很不好受。
“所以,你已经找好了融资机构。”
“还没。”
“那你还敢直接发起收购?”
他实在想不通高海臻哪来这么大胆子。
她却没回答,只是笑眼看他。
“你怕了?”
孟云铮当然怕,他不否认。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胆子那么大。”
高海臻喉中发出一丝轻笑,手上抚摸的动作慢慢停下,小猫也顺势离开了她的怀中,往自己的小窝里去。
“我不是胆子大,”她站起身,“只是当我盖的这栋楼足够高时,就会多得是人不会让它倒。”
话落,她拿起报告和手提包,就要离开。
“高海臻。”
她停在他身边,“怎么了?”
“你就一点也不怕吗?”孟云峥抬头问。
就算再牢固的楼,都有倒塌的风险。
“当然怕。”高海臻答得干脆。
“那你怎么还敢?”
“孟云峥,过很无聊的人生的话,”高海臻望向窗外的月亮,声音穿过玻璃,挂在弯钩上,“我会死的。”
闻言,孟云峥眼皮一颤,神情愕然。
看他这副表情,高海臻猜,他大概是想多了。
“我先走了,”她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再见。”
关门声响起,高海臻已经离开。
那句再见,却还萦绕在孟云峥耳边
他坐在窗台,久久未动。
再见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
意味着自己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疯狂的机会。
意味着,他命运的顶点,马上就要到最高峰。
意味着,她和他之间,将会有跨不过的鸿沟。
意味着,他的*人生,就此与她交错。
孟云峥回过头,小猫正趴在窝里发呆。
他走过去,手指在它的鼻头上摸了一下。
它这次仍然没有叫,只是伸出脑袋,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回到车上,高海臻将东西都放到副驾。
正要发动车子离开,却没曾想,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人的名字,高海臻眉梢微挑。
没想到第一个给她打电话的人,会是她。
但,好像也不奇怪。
按下接听键,她将手机放在耳边。
“后天吗?可以。”
“那还是上次的地方见。”
第142章 母亲(一)
◎求她的儿子,乖乖听话。◎
看见屋里的人,钟时寅脚步一顿。
“姐,大哥,三哥。”
钟念玺微微颔首,下巴朝对面那张空椅子昂了昂。
“坐吧。”
钟时寅点头,来到三人对面坐下。
“姐,今天…是有什么事吗?”他问。
“都是自家人,”钟念玺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我也不多废话了。”
她一开口,原本眼神放空的钟明诀,和无意识掰着手指的钟临琛,瞬间都收回了飘散的思绪。
“我算了一下,咱们四个手里的股份合计有22%,算上信托里的股份,一共32%。”
“这32%的股份,是我们的最大胜算,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在这期间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钟念玺语气加重,“大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明诀眼神动了动,他明白她在说什么,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点头。
得到他的保证,她又看向两个弟弟。
“你们呢?”
钟临琛:“我知道。”
钟时寅也立刻接口,“放心吧姐,我没什么问题。”
“我前两天跟邱姨他们谈了一下,他们虽然口头上都说会支持我们,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临琛,你联系妈那边让她有时间约邱姨出来一趟单独聊聊,你也跟着一起去。”
“冯叔那边,大哥,就交给你了。”
“好。”钟明诀沉声应下。
“还有…”钟念玺顿了顿,“表哥手里,也有6%的股份。”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脸色一沉。
虽然钟明诀没有在场,但事后也从各个人口中了解到了事发经过。
“我会去试着和他联系的。”
钟念玺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做,见他主动开口帮忙,紧绷的肩膀稍稍松弛下来。
“还有一件事,可能还需要大哥你来做。”
“说吧。”
她声音有些迟疑,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钟明诀脸上,
“姚阿姨手里,好像也有3%的股份。”
提起母亲,钟明诀眸中闪过一丝波澜。
在他车祸昏迷这段期间,她只打了一通电话,便再无音讯。
钟念玺捕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察觉到这要求对他而言可能有些过分,毕竟他母亲一次没来医院的事情她也知道,便补充道:“以我们现有的股份,应该也差不多了,姚阿姨那边就…”
“过两天吧,我会给她打电话。”
钟明诀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
“大哥,不用勉强。”
他扯了扯嘴角,“没事。”
钟临琛看了他一眼,内心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坐在这里的不是钟明诀,而是另外一个人。
“我也会联系妈那边,让她尽可能地多借些钱给我,购买康利的股份,这样就能确保有45%以上的股份,股东大会的投票我们会有绝对的胜算。”
钟时寅听着这一切,手上无意识转动着戒指,发觉在这件事里,自己什么也插不上嘴,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讨论着各自的母亲可以动用的资源邱姨,冯叔,姚阿姨……
唯独没有人提起他的母亲佘少娴。
仿佛她,连同她的存在,都早已被他们遗忘在钟家的角落。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们并不接纳自己的母亲,所以从来只是喊她阿姨。
尽管,钟时寅觉得她已经对他们做尽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除了对他这个亲儿子以外。
可是,钟家似乎不需要母亲这个角色,需要的是父亲,一个平等地爱着所有孩子的父亲。
当然,也除了他以外。
等几人聊完,便各自从钟念玺家里离开。
“哥。”
钟明诀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怎么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惯有的疏离。
钟临琛没有走近,反而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隔着几步的距离,定定地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见状,钟明诀走了过去。
看着这个弟弟,他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毕竟从小到大,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什么兄弟情谊。
有的,只是争锋相对,冷言冷语。
钟明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依旧平淡。
“走吧。”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一片微小的力道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回头,看见钟临琛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哥…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钟明诀愣住。
他低头看向那只扯着自己衣角的手,恍惚记起,孩童时期这样的场景好像也出现过。
他记不清,那时的自己是什么反应。
但他能肯定,自己不会给钟临琛什么好脸色。
“你没做错什么,”钟明诀重新面对他,声音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预料的温和,“是我没做好一个哥哥。”
“抱歉。”
钟临琛猛地抬头,一滴眼泪,从眼眶涌出。
他努力哽着喉咙,努力控制那已经蓄满眼眶的泪水涌出,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脆弱,无能和庸懦。
钟明诀撇过头,下意识不想面对这种场景。
可下一秒,他还是走上前,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
很短,短到只有几秒钟。
他便松手,回到车上,离开了停车场。
钟时寅坐在车内,默默地看着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钟临琛。
他突然有那么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坐在前排的观众,正在观看一场关于钟家兴衰荣辱的大戏。
这场戏里有和解,有责任,有算计。
唯独,没有他钟时寅的位置。
他像一个被剧本遗忘的角色,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喉中溢出一丝苦笑,他发动车子,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跑车在马路上疾驰,钟时寅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到了钟家。
他走进屋内,只有保姆吴妈迎了上来。
“我妈呢?”
“太太下午出去了。”
“去哪了?”
吴妈摇摇头,“她没说。”
“好吧,”钟时寅压下心头的烦闷,“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也没说。”
听罢,钟时寅眼眸微垂,没再问了。
他走上三楼,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地躺倒在床上。
拿出手机,他翻找到佘少娴的电话,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拨号音,一声又一声响在耳边。
直到,最后一声落下。
世界归于安静。
佘少娴睁开了眼睛。
跟着香客们默默行礼,两人离开了诵经堂。
“小时候觉得无聊,现在年纪大了,倒能静得下心听完了。”
“这是好事。”高海臻说。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奇怪人的欲念越深,就越是静得下心呢。”
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高海臻沉吟片刻,没有回答。
也可以说,她答不上来。
人心之复杂诡谲,本就没有标准的答案可以穷尽。
佘少娴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答案,低低地轻笑一声,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高海臻也自然而然地跳过了。
“已经结痂了。”
她盯着她手上的纱布,看了许久。
“在钟士承的遗嘱出现前,我猜过你的身份,但又被我否决了。”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佘少娴想了想,“也可能是因为,我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一个孩子对亲人,哪怕一丝一毫的渴望。”
所以,那晚佘少娴听见她的否认,不觉意外。
只是她会好奇高海臻的真实身份,因此,那张被浸泡在血水里的调查报告被她捡了起来。
她细细看了一遍,上面有高海臻详细的资料。
从出生的医院,到后来读书时的档案。
写的都是高海臻的名字,照片上的女孩,从小到大也都是她。
如此详细的资料,也难怪骗得了钟士承。
但佘少娴不会去问,也没那个心思去问。
她不想知道得太多,除非事情于她有利。
“你现在,有多少胜算?”
“12%。”高海臻如实相告
“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加起来有32%,这还不算上其他人。”
高海臻并未立刻回应。她仰起头,目光越过佘少娴,看向殿堂前方那座巨大的鎏金佛像。佛陀低垂的眼睑下,永恒地挂着那抹洞悉一切,悲悯众生的慈祥微笑。
“那您这次过来以后呢,还会是32%吗?”
她虽是在询问,可语气里的笃定,不容有疑。
“所以,我可以谈条件了吗?”
“您说。”
“钟时寅手上4%的股份,我会以代持人的名义以最低利率借给你。还本时,以股份的形式还给我。”
闻言,高海臻收回视线,看向她。
佘少娴这个条件,就相当于直接把钟时寅的股份转到自己名下,不用承担一丝风险,也不用出一分钱。
唯一的风险,大概就是被钟时寅察觉,然后母子关系破裂。
但,这不是高海臻该考虑的事情。
“4%不会全部以股份支付。”
“3%,”佘少娴转头看她,“不然,就没得谈。”
高海臻迎上她的视线,眼神微眯。
第一次,她在这个女人眼里,感受到锋利。
“可以。”
条件谈成,佘少娴收敛了锋芒,眼里又恢复了往日习惯性的温柔。
“谢谢。”
高海臻站起身,“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告知您一声。”
“什么事?”
“我需要让康利的股价再降一降,”她低头看向女人,“所以得拿您儿子开个刀,您不介意吧?”
沉默许久,佘少娴也从椅子上起身。
她目光直直盯着高海臻,“4%。”
“成交。”
等高海臻的身影消失在诵经堂大门外,融入外面刺目的阳光中,佘少娴独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而后走入一座小殿中,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拜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
或许,是求一个心安。
也或许,是在求她的儿子,乖乖听话。
第143章 母亲(二)
◎别让妈妈当一个坏人,好吗?◎
“冯叔。”
看见来人,冯道全连忙起身。
“怎么不在家好好养着,跑公司来了。”
“没事,已经可以走动了。”
即便是这么说,钟明诀走起来,步子仍旧拖得很缓慢。
冯道全搀着他,来到沙发坐下。
“是钟念玺让你来找我的吧。”
他没跟他客套,一语道破他的目的。
被他看穿,钟明诀也没办法否认。
“她不是不信任您,只是事关重大,又关系到公司的安危,她不得不更谨慎些。”
“您也跟她共事了一段时间,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她对公司的事很上心。”
“我明白她的顾虑,”冯道全轻叹了口气,“不过看你们这样,倒终于像个一家人了。”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钟明诀眼睫微颤,没有接下这个话。
“所以对收购这件事,还请您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
冯道全垂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诚然,自己可以对他撒谎,缓一缓。
但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
而且,他也不想瞒钟明诀。
于情于理,冯道全都不愿意骗他。
“已经和高海臻谈好了。”
听到这句话,听到这个名字。
钟明诀搁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他没有说话,沉默在空中飘荡了许久。
才被一阵风,吹回他的喉咙,“我知道了。”
面对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冯道全嘴唇紧抿着,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
他想,如果收购方不是高海臻,他一定会坚持反对。
但对面的人,偏偏是她高海臻,也偏偏是她给了自己可以在这场收购中翻身的机会。
还是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反对。
“明诀,抱歉。”
“您不用跟我道歉,”钟明诀牵扯着嘴角,“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不过现在也说不准,加上我,高海臻手里也只有不到15%的股份而已。”
这种事情,冯道全本不应该跟他说。
但,他想他该说点什么,能减轻一点愧疚。
“那您觉得,她会赢吗?”
若说会,冯道全不知道她要怎么赢。
若说不会,他也不会同意把股份借给她。
“我觉得会。”
不等他给出答案,钟明诀就替他作了回答。
“为什么?”
“她和我说过,”他嘴角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苦涩却又痴缠,“她不会输。”
他相信她,毫无保留地相信。
因为她不会对自己撒谎,这是他唯一的信仰。
“那你…”
冯道全不明白,既然他相信高海臻会赢,那为什么还要来得到一个答复。
钟明诀看懂了他的疑惑,轻声道:“康利是爸一辈子的心血,作为他的儿子,他们的兄长,我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
“那你和高海臻呢?”
又是一阵沉默,窗却已经关上,风吹不进来。
让他和她的未来,没办法讲得明白。
“我先走了,念玺那边我会去和她说的。”
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开。
只是站起一半,脚下忽的没了力气,又重重摔回了沙发。
冯道全赶忙过去扶住,才将人好好扶起来。
“我扶你去电梯。”
“不用了冯叔,”他松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手上空了,冯道全的心也跟着难受了一下。
他望着他,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个被他一手带进公司的孩子。
门,关上了。
秦助理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地下停车场,看着他坐上车以后,才转身离开。
钟明诀滚动着喉咙,车开过了两个路口,才终于将喉间那块硌人的石头,强行咽了下去。
拿出手机,他找到母亲的电话拨了出去。
现在那边是八点,他想她应该能接得到电话。
果不其然,没过半分钟,电话就被接通。
“妈。”
“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嗯,我知道。”
“您看到康利收购的消息了吗?”
“股东大会您能来么?”
“好吧,那…您到时候会支持我们的吧。”
电话那头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这沉默的时间里,钟明诀的心,都像是被一只手被攥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明诀,”电话里的人说,“这个,我得根据具体情况才能做出判断。”
“妈,现在情况对我们是有利的,而且我也真的非常需要您对我的支持。”
“你是我的儿子,我内心当然支持你,”她说,“但我也是一个商人,钟家这段时间出了那么多事,我并不觉得这次收购对康利来说是一件坏事。”
“明诀,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像浮在水面上的羽毛,
轻轻的,无法沉下去。
“妈,我不明白…”
钟明诀有太多太多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这点小小的要求她都不答应,不明白自己生命垂危时,她都不肯亲自过来看一眼。
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她总是习惯性忘记自己的存在,不明白他们离婚时,在股份和自己之间,她的选择是那么干脆。
“明诀,别让妈妈当一个坏人,好吗?”
“…好。”
电话挂断,手机从手中滑落。
“停车。”
司机也断断续续听到了一点他们母子的对话,现在听到钟明诀要停车,他猛地踩下刹车。
“钟先…”
“你先下车。”他轻声说。
司机嘴唇嗫嚅了几下,有些不放心,但抉择了一会还是开门下了车。
却没离开,守在车旁。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钟明诀垂眸看向落在地垫上的手机。
他想捡起,然后拨通她的电话。
他想跟她说说话,说他很难过。
说他的呼吸,他的心脏都痛得要命。
痛到他快要受不了,却没有任何办法消减。
说他想听她,想见她,想吻她,想要爱她…
可他说不了,他抛不开,他做不到。
钟明诀抬手捂住眼睛,弓下腰。
颤抖的肩膀,像被风揉皱的纸张。
细碎的,压抑着的啜泣,声音很小。
小到如浮在海上的一片羽毛,海浪打湿了它,
便无声无息,沉入海底,谁也没有看到。
第144章 母亲(三)
◎你们的眼里,看不见我。◎
听闻冯道全倒戈和姚阿姨拒绝的消息,钟念玺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
“我知道了。”
“文楷那边,我会争取的。”
“大哥,”钟念玺长长叹了口气,“谢谢你。”
“不用。”
电话挂断,她返回屋内。
钟临琛见她脸色不好,遂问:“怎么了姐,哥那边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冯道全和姚阿姨,都支持收购。”
听到这个消息,他表情一时僵住。
“怎么会呢,姚阿姨和冯叔不都是哥的…”
“不知道,”钟念玺将手机甩到桌上,双手抱住脑袋,“听他的语气,也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那还是别问了吧,估计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知道,所以也没问,”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了算了,先不管这个了,妈她去哪了?”
“她到楼上去了,说带了一些东西给我们。”
等了一会,就听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拿着两个盒子,从旋转楼梯上下来。
她长相温婉,气质如珠似玉。
虽年过半百,脸上却岁月半点不现。
“念玺,”岑卉走近,将两个盒子放到桌上,“你上次给我带的那瓶白葡萄酒,我托人买到一瓶年份更淳的。”
“还有这盒松露巧克力,你们尝尝看,是不是你们小时候在比利时吃的那个味道?”
看着妈妈递来的盒子,钟临琛一扫脸上愁容,“谢谢妈。”
“妈,本来坐飞机就辛苦,还带那么多东西干嘛,而且这些东西我们也都能买得到的,不用你专门带回来的。”
岑卉从酒柜里拿出起瓶器和杯子,“有什么辛苦的,有车接有车送,行李也有人提,没什么辛苦的。”
说完,她便将那瓶白葡萄酒打开,依次倒入三个杯子里,给孩子们递了过去。
钟念玺接过杯子,“我知道,我只是觉得…”
她话还没说完,一颗巧克力就被妈妈送到了嘴边,她的话陡然停住。
接过巧克力,她没有吃,而是放回了盒子里。
“妈,我不爱吃巧克力。”
岑卉垂眸,“好吧,最近康利的事我都听说了,这高海臻不是你爸爸的秘书吗?怎么还能对你们发起收购?”
“别提了,”钟念玺一想到她就头大,“这件事说来话长,反正就是我们都被她骗了,连爸也被她骗了,直接骗去快5%的股份。”
岑卉吃惊,“5%,怎么会这么多?”
“爸以为她是他的私生女,”钟临琛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愧疚,给的补偿吧。”
“那是吗?”
“不是,验过DNA了,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钟临琛说。
“那怎么还能被骗了?”
钟念玺被问得有些烦躁,本身也不想就这个事多提,“妈,您别问那么多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我们得尽可能多的收集股份,这样我们就能多一点胜算。”
岑卉抿着唇,“好吧,回来之前我已经联系过淳雁了,她说这两天有点忙,等明天或者是后天再跟我联系。”
“妈,她手上有3%的股份,您一定得帮我们争取到。”钟念玺着重强调。
“但这也是人家自己的意愿,她要是拒绝,我也不可能去强逼她。”
“所以您得想办法去劝她,到时候我会让临琛和您一起去,不管是打打什么感情牌也好,还是跟她讲清楚利害关系什么的,总之,我们不能少了她手里的股份。”
“而且邱姨好像和CNA那边的股东代表关系很不错,她的态度很大概率会影响到CNA那边的决定。”
“那…好吧,我会尽量和她沟通的。”
“谢谢妈,”钟念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然比她上次带给母亲的酒口感要好多了,“对了,还有件事得需要您帮忙。”
“你们把我叫回来,就纯粹地给你们帮忙了是吧。”
“当然不是,这么没久没见,我和临琛也都挺想您的,只不过顺带手的有件事想让您帮帮忙而已。”
“是啊妈,我和姐一直都在想着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听到两人一唱一和,岑卉无奈地笑,“那怎么之前不见你们两给我打电话,一有事了才想起来打。”
“怎么会呢,”钟念玺搭上她的肩膀,“这不是看您在旅游,怕给您打电话打扰到您么。”
“行了,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说吧。”
她放下杯子,“妈,您能不能跟舅舅说一声,让他借给我们一点股份。”
“姐。”
钟临琛觉得她问得有些太直白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钟念玺当然也明白自己问得有些急了,可她觉得她们是最亲的亲人,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而且这种情况下母亲也一定能理解自己。
岑卉不太理解,“借股份,怎么借?”
“就是拿安桥的股份去市场上做置换,换康利的股份。”
“可是安桥现在的经营情况每况日下,已经贬值很多了。”
“妈,不用借很多。我算了一下,安桥10%的股份能换到3%。”
“可…”
“妈您放心,等这件事过去以后,一年以内我会还给他的。”
岑卉舔了舔唇,不知怎么的,唇上残留的巧克力有些发苦。
“念玺,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怎么了,”钟念玺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舅舅不是您的亲弟弟吗,借一点股份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岑卉垂下头,声音闷闷的。
“我和你舅舅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
“可我不是记得,你们关系挺好的吗?”
钟临琛记得很清楚,十岁生日时,舅舅和她还一同出席了的。
当年的事,岑卉不想跟孩子说那么多,便转移了话题。
“念玺,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我可以帮得上的?或者是,你爸当年离婚时分给了我一些财产,抵押下来应该也有个几千万。”
“几千万太少了,”钟念玺叹了声,“妈,真的就不能跟舅舅说一说吗,要不我跟他去谈,您不出面也行。”
岑卉捏着杯子,微微用力。
“念玺,你舅舅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去找他,他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的。”
钟念玺下意识拧眉,在她的记忆里,舅舅明明很好,对她和临琛也都很亲切,完全不像母亲说得这样。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念玺,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妈,康利现在情况很不好,能用的办法我都得用上,”钟念玺沉声道,“不管您和舅舅发生了什么,有的谈我们就和他好好谈一谈。”
“就算他真的狮子大开口,我也有办法应对。”
“不论如何,总得试一下才行吧。”
她一句接着一句,母亲却是沉默,没有说话。
察觉气氛不对,钟临琛连忙出声打圆场。
“姐,要不晚点再说吧。”
“你别插嘴。”
被这么一吼,钟临琛讪讪拿了一颗巧克力吃下,顺势闭上了嘴巴。
岑卉看着自己这个女儿,一倔起来,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女儿。
“念玺,我不想试。”她语气坚决。
“为…”
“我是你们的妈,”她骤然开口打断,声音含泪,“念玺,就因为我是你们的妈妈…”
“所以,该无条件为你们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吗?”
望着眼眶发红的母亲,钟念玺一时哽住。
钟临琛赶忙咽下巧克力,“妈,姐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想那么多。”
“我不要想那么多?”岑卉苦笑,“临琛,我没办法不想那么多。”
“从小到大,你们的态度让我没办法不想那么多。”
“妈,我们…我们怎么了?”钟临琛茫然地问。
“你们很好,念玺,临琛,你们都很好。”
岑卉撑在桌上的手,无力攥起。
“但是你们的眼里,看不见我,只有钟士承。”
“考试考好了,你们会第一时间找他报告,我带你们去旅游的时候,你们也会想着给他带礼物。”
“甚至是我和你爸离婚,念玺,我当时多么希望,你会跟着我走。”
她哽住,许久,才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但是你没有,念玺,你没有选择我。”
听到母亲的话,钟念玺愣在原地。
“妈,”钟临琛先缓过神来,他赶忙走到母亲身边,“我们没有忽略你,只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你的想法,所以我和姐也不知道你心里这么委屈。”
岑卉稳住呼吸,稳住情绪。
“没关系,都没关系。”
她拍拍儿子的手,眼神又看向女儿。
“钱的事,我会尽量想办法凑一些,淳雁那边,我今晚再给她打个电话。”
“妈,不用…”
“你们先回去吧,”搭在桌下的手,垂了下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会。”
说完,岑卉便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妈。”
女儿的声音,让她脚步顿住。
“这些我都不知道,”钟念玺走了一步,却又不敢再往前,“对不起。”
岑卉回头,看向桌上的巧克力。
她走了过去,拿起女儿刚刚放回的巧克力。
“念玺,你记得吗,你最不爱吃这个味道,那时候我不小心喂给了你,你回去刷了五遍牙,才把那个味道给洗干净。”
“我买巧克力的时候就在想,要不要让你故意吃这一颗,然后像当年一样又刷五遍牙。”
“我在飞机也在想,上去拿巧克力的时候也在想,想你在吃完这颗巧克力后,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如果不记得,我正好可以讲给你听。”
“念玺,妈妈找遍了比利时买到这盒巧克力,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
“但是,你没有吃,也没有给我机会说。”
钟念玺看着母亲手里那一颗巧克力,想要伸手去拿,却见她突然合拢了掌心。
“你不爱吃这个味道,算了。”
这一次,她没再停留,走上了楼。
钟念玺望着母亲离去的方向,眼眶发红。
她回头,垂眸看向盒子里空空的那一格。
童年的记忆跟随着巧克力的怪味涌进脑海里,她记得,她记得那个味道,她记得自己吃完这颗巧克力后,刷牙刷到牙龈都肿了。
后来,她让妈妈又买了一盒。
她问为什么,她说,要带回去恶作剧。
让爸爸也尝尝这奇怪的味道,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刷牙了。
第145章 22%
◎明天中午,22%。◎
“卉姐,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关乎康利的未来,我需要慎重考虑。”
“这段时间,念玺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并没有不信任她的意思,相反我很欣赏她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持沉着冷静。”
“我会好好考虑的,毕竟我也在康利待了这么多年,我得对它负责。”
“嗯,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再一起吃饭吧。”
“再见。”
挂断电话,邱淳雁站在窗边。
六十二层的高度,足以看遍京都,看见那座摩天大楼。
好一会,她收回视线,转身回到餐厅去。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高海臻放下杯子,“这段时间邱总繁忙,可以理解。”
邱淳雁将手机盖在桌上,“你呢,高副总,看起来好像比我们悠闲得多。”
“现在不悠闲点,等收购结束以后,可就没时间了。”
她轻笑,“就这么胜券在握吗?”
“本来还没有,”高海臻扬眉,“但今天您来了,我就有了。”
“我可没说,今天答应过来是为了谈判。”
“邱总不是来谈判的,那是来找我叙旧的吗?”
邱淳雁嘴角的弧度未变,眼里的情绪却从一开始的轻松,变成了审视。
她拿起刀叉,切割一块牛排,放入嘴中。
“叙旧的话,咱们又该从什么事叙起。”
高海臻摆弄着手里的酒杯,思索着。
“就从我刚来那会,康利因为一场重大收购引发反垄断机构的审查,导致严重的财务危机,为此钟士承不得不卖掉砍掉部分版块的那件事说起吧。”
邱淳雁记得这件事,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收购前她就一直提醒钟士承不要急,慢慢来。
但钟家人的性格,诶,不提了。
收购的过程中她也预料到,这次项目很大几率会引起反噬,所以提早准备了应急管理方案。
在这几个方案里,砍掉版块并非最优解,而是最次选。
但她只是一个CFO,也可以说,除了钟士承这个CEO兼董事长,其余高管都没有决策的份。
“我记得您那时提供了好几个补救方案,但是钟士承却坚持选砍掉一部分项目版块,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邱淳雁眼神一凛,还能是为什么,总不是觉得自己影响到了他的颜面,所以才非要自己做主么。
“不是因为什么面子,邱总,”高海臻否决了她心里的想法,“钟士承做了这么多年的董事长,不会连这点事都拎不清。”
“那是为什么?”邱淳雁不自觉问。
“因为那两个版块,有人要他低价卖。”
“谁?!”
“答案不是已经有了吗?”
邱淳雁的神情一时凝住,她回想那两个版块的最后去处,是先卖给了一家大公司,最后又转手到了邻省的一家小企业。
这十来年过去,这家小企业已经发展成了当地的龙头行业。
“您去查一查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的家族背景,就会发现里面有一个人,她姓唐。”
饶是邱淳雁再蠢,听到这个姓*也能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对于钟士承背后的那些人,她当然也清楚他们的交易,只是她没想到,他会为了讨好那些人对自己的公司下这么重的手。
“他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把他自己,送到那个圈子里去,”高海臻身体向后靠去,“只不过后来那几年风头太紧,他没能如愿。”
“后来年纪大了,就放弃了。”
邱淳雁失笑,这一家人,还真是像啊。
都把康利当做他们为自己谋权,谋利的工具。
但,她很明白高海臻跟自己说这些的原因,无非是想利用自己对康利付出的这么多年的心血,打打感情牌而已。
不过,她最讨厌的,就是打感情牌了。
“钟士承是钟士承,钟念玺是钟念玺,我相信她会比她父亲拎得清。”
“这是当然,”高海臻低头扶了下眼镜,“但我也相信,如果您当了康利的董事长,一定比钟家人更能拎得清。”
此话一出,邱淳雁拿着刀叉的手,骤然收紧。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董事长又能怎么样呢,没有实权,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
高海臻扬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放下后,她撑着脑袋,懒懒道:“CFO也是名头,董事长也是名头,那为什么不选择更好听的那一个呢?”
邱淳雁咀嚼着嘴里的牛排,给了沉默,足够的时间。
她有想过,高海臻会给她什么条件。
但董事长这个职位,她却是没想过的。
毕竟再怎么空有其名,有些权力,也是不可替代的。
像高海臻这样的人会主动放权,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将嘴里的牛肉咽下,她拿起香槟,抿了一口。
放下,看向她。
“加上我,你手里的股份有多少?”
高海臻弯唇,“19%。”
“冯道全的2%也在里面,对吧。”
“当然。”
意料之中的回答,邱淳雁不自觉笑了声。
“我明白了。”
明白了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圈。
她猜,曹一瑾泄密事件,大概就是起点。
也可能不是,也可能更早,但不重要了。
“严仁城呢,他可是钟士承亲手带到康利的,不会轻易被你说服的。”
高海臻放在太阳穴附近的手打了个圈,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一阵手机铃声响。
看到来电人,她眸光一亮。
见状,邱淳雁的视线也钉在了那通电话上。
只见高海臻手指放在唇间,示意噤声。
随后便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置耳边。
“严总。”
“现在可能不行。”
她望了过来,“我在和邱总一起吃饭。”
“明天吧,明天我有时间。”
“好的,那明天中午见。”
说完,高海臻将手机放到桌上,
身体前倾,笑眼看她。
“明天中午,22%。”
第146章 纸飞机
◎摇摇晃晃,掉进破旧的居民楼。◎
距离股东大会,还有五天。
随着冯道全邱淳雁严仁城加入MBO(管理层收购)的公告披露,市面上许多家财经媒体,都已经开始发文分析这场收购战,两方势力谁更占优势。
有人觉得,钟家手握32%的股份,且掌管康利多年,在人脉以及资源上不可能会输。
也有人觉得,康利的资深高管都纷纷倒戈,足以证明钟家人对康利的管理不尽人意。
“但结合目前的舆论来看,钟家人还是更占优势,而且我听说他们有人已经飞到国外,亲自去见股东了。”
“媒体连这都知道?”
“是啊,最近康利可是新闻大户,一点点消息就能引起不小的关注,他们自然都跟苍蝇一样无孔不入。”
罗泽琳这个比喻听得高海臻觉得好笑,她掸了掸手中的烟灰,倚着窗,问:“那这么说,我到你这里来是不是也有记者盯着?”
“有肯定是有的,毕竟收购的消息一出,就有记者去扒你的身份信息了,”罗泽琳的手指在鼠标上滑动着,“我看了一下,从小学到高中,还有你的大学成绩和毕业照都翻出来了。”
高海臻吐出烟圈,“无聊。”
“不过,还有一些言论,传得很凶。”
“什么?”
罗泽琳抿了抿唇,脸上露出难色,“他们说…你是钟士承的私生子,要来抢家产的。”
“怎么?”
“因为他们查到,你的母亲和钟士承,似乎有过渊源。”
罗泽琳说完,就见阳光照进屋内,将那个站在窗前的身影,瞬间笼进阴影之中。
许久,一点火星,从她手中抬起。
一团烟雾,在阳光里,飘来飘去。
“既然他们这么无聊,”她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不如就给他们找点事做好了。”
罗泽琳眼皮一跳,“什么事?”
“那个服务生的视频,还留着吗?”
高海臻说的服务生,正是去年钟士承生日宴上,因为钟时寅的游戏差点在泳池窒息而死的那个服务生。
“留着。”
罗泽琳一说完,就反应过来,高海臻说的找点事做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用这个制造舆论,来对付钟家?”
“制造舆论?”她轻笑一声,“披露真相而已。”
她默然,“好吧,那我今晚就开始写稿子。”
“先等一等。”
“等什么?”
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走到罗泽琳面前,垂眸看她,“等你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该怎么用,才能利益最大化。”
起初罗泽琳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可她毕竟是学新闻的,转眼便想明白了这个利益最大化指的是什么。
“这…”她瞳孔震动,“他都已经这样了!”
“然后呢?”
“你这是在折磨他!”
“罗泽琳,我是在保护他,”高海臻俯身,凑到她跟前,低声道,“保护他能有足够的价值,不至于在日后某一天,偷偷在床上死掉了。”
“你是说钟家…”
她摇头。
罗泽琳愣住,不是钟家,那还能是谁?
“还…”意识到什么,她猛地起身,“他的家人?这怎么可能!”
“不信的话,”高海臻丢掉手里已经熄灭的烟头,“咱们打个赌吧。”
“赌他们对你记者的身份,是排斥还是欢迎。”
“如果他们欢迎,我就把工作室送给你,并且利用康利的资源帮你扩大规模。”
“如果他们拒绝,”高海臻想了想,“给我一百块,作为补偿吧。”
罗泽琳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高海臻能这么随意地把别人的尊严,当做儿戏的赌约。
可她却不敢跟她赌,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赢的几率不大,即便筹码只有一百块。
窗前的阳光,慢慢流回地板的缝隙。
直到月光流出,罗泽琳才晃过神来。
她坐在地上,一夜无眠。
天刚刚亮,就出了门。
清晨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冰凉。
她靠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
看这个世界,也摇摇晃晃。
因为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服务生的近况,罗泽琳知道家属已经把他接回了家里照顾,毕竟高昂的护理费用和住院费用,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得了。
即便当时钟家已经给过人道赔偿,但很显然,对一个瘫痪病人来说,那些钱也只不过是能保住他一条命罢了,对于这个普通的家,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罗泽琳想,现在的确是帮助家属拿到赔偿的最好机会,自己作为记者也的确该帮他们讨回公道。
可是作为记者,她也更清楚家属站出来的后果。
不仅会被媒体不断消费,强行展示自己的伤口,而且还会被谩骂,嘲笑,嘲笑他们见钱眼开自作自受。
对于病人来说,这些事情无异于二次伤害。
罗泽琳丝毫不觉得自己多想,因为站在那座脏乱的居民楼前她就能看到事情的结果。
但她不知道,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怎么做?
似乎除了家属自己发声,就没有其他途径了。
她迈开脚步,往居民楼里走去。
地上散着没有处理的垃圾,随便走一步,鞋底都感觉黏腻无比。
罗泽琳记得,自己刚来京都时,也是租住在这样一栋居民楼里。
因为没有电梯,每天都要爬六层的楼梯。
那时她就幻想,幻想在京都买下一间属于自己的带电梯的房子。
不久后,她的确住进了这样的房子。
即便,是租来的。
再往后,罗泽琳就想,想这房子如果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这样,自己就可以再继续畅想,往更大的天地闯。
闯出一片天地,闯出更多的名和利。
而这一切,只要她抬手敲下门就足矣。
锈迹斑斑的铁门,散发出血和药的气息。
待她敲下,鲜血沾在手上,便再也洗不干净。
即便罗泽琳可以说服自己,自己是在为这家人讨回应有的公道,讨回本属于他们的补偿。
可吃进肚子里的馒头有没有沾血,她的嘴巴,她的脾胃,她的身体会一辈子都记得。
突然,胃里传来一阵翻涌。
罗泽琳捂住嘴巴,快步跑了下去,跑到楼梯台上,将头伸出窗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好一会,胃里那阵恶心的感觉才慢慢消去。
她抚了抚胸口,站直身体,思索到底该上楼还是就此离开时,一个人影正站在窗外不远处,看着自己。
那抹红色的身影,足像一滴血,滴进她眼里。
罗泽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抹红色的身影,却越来越靠近,似乎要进到这栋楼里。
她赶忙下楼,脚下也越来越快,快到她自己都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要下来。
“你…你怎么来了?”
高海臻停在楼道口,望着满头大汗的女生。
“我来看看,我能不能拿到这一百块。”
一滴汗水,从罗泽琳额前滑落。
她仿佛没有察觉,只是死死咬着唇,看着眼前的女人,任由汗水一路流到下颌。
几个字,从牙缝中挤出。
“我做不到。”
“那就算了,”高海臻歪头看她,“我找别的媒体,也是一样的。”
罗泽琳眉头深锁,“就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吗?”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可以去打官司,也可以用正当途径帮他们曝光,避免他们受到外界的影响,总之可以有很多的办法,不是非要把他们推到风口浪尖上。”
“而且你知道的,媒体会对一个陌生人有多么残忍,人们想看什么,他们就写什么,想写你是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想要劲爆一点的,就能随意编造你母亲的过往。”
“我知道他们需要钱,这段时间工作室也赚了许多钱,我可以都给他们…”
高海臻听着她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以自己的性格,是没耐心听她说完这些的。
但她很想知道,“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罗泽琳顿住,“没有关系。”
“那你管他们做什么?”
是啊,高海臻的问题,也是罗泽琳的疑惑。
她明明说了,可以换人做这件事。
自己就可以不用受道德的煎熬。
可是,真的不用忍受吗?
现在康利的收购战打得那么响,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媒体手里的笔放大数百倍。
而这些笔,花钱就能买到。
钟家那么有钱,把白的写成黑的,有什么难的呢?
把贫穷写成罪证,又有什么难的呢?
“我良心过不去。”罗泽琳说。
听到这几近幼稚的回答,高海臻笑了一声。
她忽的抬起头。
看六层楼的屋顶,矮矮的,一眼就到头。
看铁锈色的楼梯,组成万花筒。
看她牵着母亲的手,一层一层往万花筒上走。
好几次,她们都会听到四楼的夫妻在吵架。
说那个下不来床的老爹,如何如何难伺候。
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
每次听到,母亲都会捂住她的耳朵,
然后赶紧带她上楼回家。
那些话,高海臻怎么可能听不见。
所以她很郑重地告诉母亲,如果她生病了,自己永远也不会丢下她。
她笑着说,那些人说的都是气话,没有人会真的丢下家人不管的。
可是,母亲撒谎了。
高海臻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眼前的女生。
“你手里的视频,开个价。”
“我…”
她打断了罗泽琳又要开始的长篇大论。
“不给媒体,是有别的用处。”
罗泽琳想要追问,可触及到高海臻那冷漠的眼神时,还是咽了回去。
“不用了,你直接拿去吧。”
高海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这个视频,可以谈一个好价钱。”
“不用了。”她坚定拒绝。
高海臻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红色钞票
“我不白拿,拿你的筹码换。”
说完,她将钞票放到罗泽琳手中,转身离开。
走至门口时,忽又停下。
回头,说:“以后,工作室的事不用再问我了。”
红色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墙外。
罗泽琳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中的钞票。
红色的,鲜艳的,短暂的,结束了。
来到车旁,高海臻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回头,看向那栋破旧的六层居民楼。
她发觉,这世界总是喜欢出其不意地给自己制造困难。
而她的计划,总是会被这些人打乱。
为什么呢?
是为了让她知道,有些人心,无法计算?
还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卑鄙不堪?
高海臻鼻腔溢出一丝冷笑。
可那又怎样呢?
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为她的对手。
她也就不用担心,会输给她们了。
靠在车旁,她手伸进衣服口袋。
不知道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何时放进去的,高海臻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崭新的一百块。
她低头看着那张红色钞票,眼神微颤。
手指动了动。
一只红色的纸飞机,从她手中,飞向天空。
摇摇晃晃,掉落在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第147章 咖啡
◎下次记得买燕麦拿铁,全糖的。◎
“高海臻来公司了。”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就刚刚,我看到她上电梯了。”
“现在来公司…不怕钟总跟她干仗吗?”
“亏你想得出来,诶,你觉得她俩谁会赢?”
“干仗吗?不知道。”
“啧,我说的是收购!”
“那我哪知道,再说她俩谁输谁赢,也不关我的事。”
“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那可是决定了谁会是咱们老板的大事。”
“谁是老板跟咱们有关系吗?当然如果有人能给我们涨薪休假,那我肯定支持她。”
“白日做梦吧你。”
“那你还关心这干嘛,不如关心关心自己,收购成功以后咱们部门会有多忙吧。”
“欸,算了,跟你聊不到一块去,叶霏,你觉得呢?”
叶霏晃过神,视线看向女生。
“我觉得…都差不多吧。”
“可我怎么感觉…”
女生话说到一半,手机铃声打断了她。
叶霏看去,是一通陌生号码。
“抱歉,”她对女生扯了扯嘴角,“我去接个电话。”
按下接听键,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叶小姐,高副总说想让您帮忙买杯咖啡,送到她的办公室来,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听到这个要求,叶霏握紧了手机,下意识看向方才与她说话的女生。好在她已经找别人闲聊去了,这会也没发觉自己的异常。
她收回视线,抬手撑着脑袋。
高海臻这个时候让自己咖啡送到她的办公室,无异于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她手底下的人。
万一要是收购失败,钟念玺肯定会清算自己。
又是一道考验吗?她不禁想。
但除了接受,自己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毕竟,她的前途,早就与高海臻绑定了。
“好的,我知道了。”
“麻烦了。”
来到楼下,叶霏才发现自己忘了问她要喝什么,便买了一杯冰美式,来到高层办公区。
路上,遇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叶霏埋着脑袋,又觉得像是在掩耳盗铃,便硬挺挺地昂起头,往高海臻的办公室走。
甫一开门,就见高海臻正拿着手机,眉头紧拧,神情异常专注。
见状,叶霏下意识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等走到她面前,她轻唤一声,“高副总?”
“坐吧。”高海臻头也不抬地说。
闻言,叶霏便将咖啡放到她桌前,而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见高海臻忙着,她的目光,开始在屋内探索。
印象中,入职康利这么久,自己似乎还没有到高管的办公室里来过。
叶霏有时候会想,一个办公室,代表着什么。
现在她好像感觉到了一些,代表视野开阔,代表格子间没有的从容,代表自己脚下踩着的,是整座摩天大楼。
“unbelievable!”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叶霏的思绪。
她朝声源方向看去,是高海臻的手机。
“怎么样?”
她关掉了手机,放到一旁。
“什么?”
“这间办公室。”
“挺好的。”
“想要吗?”
叶霏噎住,“这可是副CEO的办公室。”
“康利收购完成以后,我会任命马部长为投资总监,然后从他们部门里挑出一个人接替他的位置。”
“而你,自动往上补。”
“三年内,补上部长的位置。”
“再三年,马部长没什么问题的话会被我丢到子公司去,而你补上投资总监的位置。”
“五年或者六七年,副CEO的资历差不多够。”
“不过能不能当的上,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说完,高海臻拿起杯子,开盖抿了一口。
就一口,让她眉头皱得死死的。
“你这买的什么东西?赶紧给我拿去丢了!”
叶霏像是没听见一般,出了神地看着她。
许久,才喏喏开口。
“为什么?”
“我不喝苦的。”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提拔我?”
这也是叶霏一直想问,却从没机会问的问题。
她想知道,高海臻为什么选择她,也想知道于她而言,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一个忠心的下属?
还是,一颗未来会被牺牲的棋子?
高海臻皱着眉,嘴巴里的苦味,
让她一时半会不想说话。
她起身来到水吧,灌了好大一杯清水,才将那股苦涩的味道冲淡了些。
“因为你运气好。”
缓得差不多了,高海臻回来沙发旁。
“运气好?什么意思?”
“记得那次骑马后,我交给你的文件吗?”
叶霏点头,她记得高海臻说这个文件,要风险部配合度过A轮审核的尽调。
但后来,这件事似乎就没下文了。
“你原本要因为这份文件被辞退,但是你运气好,乔雯婧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用上它。”
叶霏听完,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猜到这件事有鬼,所以私下里复制了一份。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在高海臻的计划里,自己才是那个替罪羊。
亏她还傻乎乎地跟谢轻宜分析,让她小心。
“为什么要告诉我?”
叶霏不明白,她明明可以不说,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因为我不希望你把我想成什么好人,”高海臻抬手扶了下眼镜,“然后做一些多余的事,打乱我的计划。”
“是谢轻宜吗?”
高海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屋子没有一点声音,让两人之间的无言,显得那么遥远。
窗前,阳光偏移半格。
一个绷得紧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放心吧,我不会像她那样的。”
高海臻满意点头。
“回去吧。”
“不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她重新拿起手机,“给我加油打气就可以了。”
见她没有需要,叶霏垂眉,“好吧。”
见她这反应,高海臻却扬眉。
“怎么,不给你事做还不高兴?”
叶霏想,如果这个时候不做点什么,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赚取和高海臻谈判的资本。
但这话,她不能明说,只能摇摇头。
“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高海臻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忽的,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有人支持我,就已经是帮忙了。”
叶霏意外,没想到这种话能从她嘴中说出,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句话。
“好吧,如果有我能做的话…”
“把咖啡带走。”
叶霏又一次愣住。
见状,高海臻不禁失笑。
“下次记得买燕麦拿铁,全糖的。”
叶霏抿唇,“知道了。”
拿起咖啡,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刚一开门,就见高海臻的助理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叶霏知道她的身份,便打了声招呼。
“邱总。”
邱淳雁颔首,与她擦身而过,走进办公室。
“刘傲君那边什么时候开始?”
高海臻看了眼时间,“五分钟之后。”
见时间这么紧迫,邱淳雁面露不满。
“她跟钟士承有很深的合作关系,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邱总,”她站起身,在办公室内踱步,“您不用担心,这次是她主动联系的我。”
“她联系你,为什么?”
“因为我给她看了一样东西。”
走到她身后,高海臻停下。
“一个钟家人玩游戏的视频。”
第148章 家人
◎恭喜你,重新拥有了家人。◎
钟念玺看着手机,屏幕里,传来男人恣意的声音。
“谁愿意替我下水,这只手表,就归谁。”
紧接着,便传来阵阵欢呼声,以及泳池被灌满的水声。
只是还未等到视频最后的尖叫声响起,钟念玺猛地关掉了手机。
“刘女士,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弟弟做得不对,我会让他找到视频里的服务生家属道歉,并且积极进行赔偿,确保他们不会对康利产生…”
“你知道这个视频,我是从哪里拿到的吗?”
刘傲君打断了她的话。
“哪里?”
“高海臻给我的。”
听到高海臻的名字,钟念玺眼中瞬间溢满怒意,但她明白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很快便将那怒意压了下来。
“如果她把这个视频交给媒体,你应该知道,这会对你们产生多大的打击,甚至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收购的结果。”
钟念玺当然也知道,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不等她问,刘傲君便给了她答案
“因为她说,视频曝光以后虽然可以对你们造成打击,但也会因此严重损害到康利的形象,甚至还会引起公众的反感。”
“她作为管理者,并不希望这样的结果发生。”
刘傲君面色愈发凝重,“钟小姐,但显然你和你的家人,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康利带来怎样的影响。”
“刘女士,您放心,从今以后我会教育好我的家人,让他们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钟小姐,上次你就是和我这么说的,可不到一个月,就又出现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刘傲君声音冷冽,“所以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股东继续信任你们的理由。”
“不然,我不知道当他们看到这个视频后,我该怎样继续说服他们支持钟家。”
钟念玺握着手机,指尖已经用力到泛白。
理由,能有什么理由,她想不到任何理由。
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家人,总是要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添麻烦。
见她一直沉默着,刘傲君也明白了。
“钟小姐,作为钟士承会长多年的朋友,从我内心来讲是非常欣赏你,也非常支持你。”
她轻叹了口气,“但作为CNA的股东代表,我不得不将视频发给他们,但我也会尽力和他们沟通,至于到底最后他们会如何选择,这个我可能没办法向你保证。”
钟念玺抬起头,通话不知何时已经结束。
她坐在桌前,像一尊雕像,动也不动。
好久好久,才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今天晚上都回家,我有话要说。”
夜晚,钟宅。
钟时寅一进门,就感觉到了空气中,那快要让人窒息的低压。
往里走的脚步,也不自觉放缓了许多。
来到客厅,看见钟念玺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他忽然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但又觉得今晚的事很大概率又跟自己无关,便将那股不安感,化去了一半。
“妈,哥,姐,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他开口,打破屋子里几乎要凝固的氛围。
一直安静坐着的钟念玺,转过头,双眼如钉子一般,钉在他脸上。
“我会给你和佘阿姨找个地方定居,从下个月开始,你们母子俩离开京都吧。”
此话一出,客厅里的几人脸色骤变。
“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钟临琛第一个开口。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话,”她看向愣在原地的钟时寅,“我想你也应该听清楚了吧。”
“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要让他们走啊。”
钟明诀看了眼佘少娴,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安稳坐着,仿佛要被赶走的人不是她。
“是公司出什么事了么?”他问。
钟念玺喉间滚动着,浓浓的疲倦吞没了她,让她根本没有丝毫力气去跟他们解释来龙去脉。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她撑着额头,一字一句,仿佛都要耗尽她的力气,“至于你们怎么想,我不想知道,但是从今往后不要再给我找任何麻烦。”
说完,她起身离开,却被钟时寅拦住。
“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要赶我走…”
他低声哀求着,想知道原因。
钟念玺闭上眼,克制住那翻涌不停的情绪,可她发现她做不到,做不到不去迁怒,不去厌恶,不去发泄那满腔的怒火。
她一个人承担不了。
“你做对过什么?钟时寅,你除了给钟家丢脸,又做对过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姐姐会说这样的话,钟时寅张着嘴,僵硬在原地。
“姐!你疯了吗?”
钟临琛想要把她拉过来,可还没起身,就听得她大声吼道:“我是疯了!我是要被这个家给逼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这个家里活得那么费劲,才能有资格和你们去争!”
“为什么我现在争赢了,你们还要继续找麻烦来折磨我!”
“为什么不让我好过,明明我都已经当上CEO了,怎么还不让我好过…”
说完,钟念玺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钟时寅,快步往门外走去。
她受够了这间屋子,受够了这些所谓家人。
再待在这里一秒,她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钟时寅靠在沙发上,眼神恍惚地看向大门方向,看他们接连离开,仿佛都忘记了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弟弟被丢在这。
他忽然觉得心脏缩得难受,像是被人用力按住,按进一个小罐子里,不占地方的小罐子,被丢进了钟家的某个垃圾桶。
这时,一个身影走到了他面前。
伸出手,将他搂进了怀里。
“妈…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不该生在钟家…”
佘少娴没说一句话,只是抱着他,抱着在她怀里痛哭的儿子,说不出一句话。
她想,现在或许是拿出代持协议给他签字的最好机会。
可她还是觉得,再等一等。
等她扮演完这一次母亲的角色,再签也不迟。
来到庭院外的停车场,钟念玺拉开车门正要上车时,手却被人紧紧握住了。
她猛地回头,是钟明诀。
“放开我。”她厉声说。
“你现在不能开车。”
“我不用你管!”
钟念玺想要甩开他的手,可那只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抓着她,怎么也甩不开。
“钟念玺,”钟明诀沉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开车很危险。”
他说着,身后钟临琛也跟着小跑了出来。
“姐,我送你回去好不好,”钟临琛走上前,声音发颤,“你要是想回家我送你回去,你不要自己开车。”
钟念玺望着他们,喉间哽得厉害。
她强忍着不想让自己在他们面前哭,可她对于情绪一向难以掌控,没忍住几秒钟,眼泪还是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哥,”她的手垂了下来,脑袋无力地抵在钟明诀肩上,声音断断续续从哭声中传出,“我们没希望了,康利要被我弄丢了。”
钟明诀垂眸看她,他很少看她哭,或者她哭过他也不在乎。
可现在,他感觉到从心脏处传来的阵阵痛楚。
像是在告诉他,这是他的家人,他的亲妹妹。
她的痛苦,也是他的痛苦。
“不会丢的,”他抬起手,轻拍着她的背,“我会想办法的。”
“没有时间了,哥,没有时间了。”
“还有几天,念玺,够的。”
听到他有办法,钟念玺抬起头,“哥,你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有办法,但具体怎么做还得明天再看。”
“明天?”她抬手抹去满脸泪痕,“可两天后就是股东大会了。”
“我知道。”
“那…”
“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钟明诀扶住她的肩膀,“你最近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你休息好了我们再来谈,好吗?”
钟念玺抿着唇,也思索着到底该不该走,可她的确累了,太累了,太想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就能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
“临琛。”
“哥?”
钟明诀放开她的肩膀,“路上开慢点。”
“好。”
看着车慢慢开远,钟明诀才终于泄了口气。
他弯下腰,使劲按压着发疼的腿骨。
缓了好一会,才慢慢往回走去。
只是,钟明诀没有进屋,而是来到庭院的藤椅坐下。
拿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翻找着。
即便那个名字已经在他的眼前,来回出现过好几次,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有做好准备,跟她说话。
但,没时间了。
钟明诀的手指,按了下去。
第一次,他希望自己打给她的电话能慢点被接起,可拨号声只短短持续了数十秒,便被她的声音代替。
“钟先生。”
他盯着手机屏幕,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紧握成拳。
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被锁住。
他怕,怕一开口,就把她推远。
尽管,他们已经走在彼端,再也无法靠近了。
“你对念玺说了什么?”
他终于开口。
作为兄长,这是他的责任。
他不得不开口。
“我什么也没有说。”她说。
“那她今天怎么会情绪这么激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说,“她情绪激动是因为你们,而不是我。”
钟明诀没有说话,他理解她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收购康利。”*
“因为康利是京都最大的企业。”
“那你就应该知道,收购它需要花费多少资金,”钟明诀攥紧了手,“这些你能承受得起吗?”
“承受不起的话,您会借给我吗?”
她总是这样,说一些荒谬的话,来戏弄他。
然后,自己就会被噎住,什么也说不出了。
现在也是一样,钟明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可现在不是从前,他们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会用康利现有的资金购买外债,提高收购成本,而且我还会引入其他公司参与竞争收购,直到你吞不下为止。”
他一口气说完,不敢有任何中断。
但他的勇气,只换来她轻松一句。
“没关系,有多少我吞多少。”
钟明诀紧紧握着手机,他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仿佛要赌上她的一切,只为让他们输。
“一定要这么做吗?”
他不明白。
“这是生意,钟先生,生意就是这样子做的。”
“这不是的,”钟明诀颤声,语气几近哀求,“高海臻,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
电话里,却传来一声轻笑。
“收购成功,你们会拿到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现金,而收购失败,我就会背上同等金额的债务和法律诉讼。”
“这样说起来,谁更残忍?”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明诀想要辩解,但高海臻却没给他机会。
“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残忍吗?”
“你可以做你刚才说的那一切,包括什么买外债,引进第三方公司竞购,说实话我的确吞不下那么多。”
“但,我会把钟念玺所做的一切都告诉钟临琛。告诉他,她姐姐是如何陷害他,才当上的CEO。”
“怎么选,钟明诀,你来告诉我。”
钟明诀眼神一凛,猛地站起,腿骨上的伤口因为这一动作愈发疼痛,可他却浑然不觉一般,死死盯着眼前的钟宅。
他很清楚,钟临琛知道后会怎样崩溃,更清楚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亦或者整个钟家很可能从此走向破裂。
他怎么选…他选不了…
在长久的沉默中,答案,自然而然地显露。
高海臻回头,捻灭烟头。
望着满屋的空旷与寂寥,说:
“钟明诀,恭喜你,重新拥有了家人。”
“不过很可惜,我没有。”
“所以我有的是心情,陪你们玩。”
第149章 股东大会
◎宣判她,入罪的牢笼。◎
趁着红绿灯,钱姐抽空看了后视镜里的女人一眼。
她看她似乎瘦了,本来就没有多少肉的脸颊,愈发削瘦。
不过,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衬得她的气色稍微好一些。
只是,她的眉宇间,却皱得有些深了。
让那抹红色,都黯淡了许多。
“我看新闻上说,你们公司今天有很重要的活动。”钱姐主动开口,想帮她分散一下注意力。
“嗯,今天是股东大会。”
“那是干什么的?”
“许多人聚在一起,开会讨论的。”
钱姐似懂非懂,“哦,那今天讨论什么的?”
“讨论这家公司,以后的老板是谁。”
“是谁啊?”
高海臻仰头靠在椅子上,
“不知道,我也说不准。”
“今天就出结果吗?”钱姐继续问。
“是啊。”
“那晚上我来接您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吗?”
高海臻笑了一声,眉间慢慢舒展。
“好。”
由于公司门口围着许多媒体,高海臻不得不从地下停车场上去。
股东大会的地点在公司顶层的大媒体室里举办,她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一打开,就见里面坐着四个人,除了邱冯严三个人,还包括被高海臻叫来的,自己都不知道要干嘛的叶霏。
“抱歉,让各位久等。”
“没事,”邱淳雁看了眼时间,“现在也还没到时间。”
冯道全:“刚刚已经有几个股东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他们都会对我们表示支持。”
严仁城:“我算了一下,包括支持我们的股份,我们的股份占比是33%。”
“CNA那边呢?”高海臻问。
邱淳雁:“我发了邮件,但刘傲君回应得很模糊,不过她今天会亲自到场,等她到了我可以去和她谈一下。”
高海臻回头问:“钟家那边来了吗?”
“已经到了,现在应该都在钟总办公室,”助理回答,“另外,钟文楷先生好像也来了,在跟他们接触。”
她点头,“知道了。”
“董事会那边你要不要亲自去接触一下,我看他们好像都挺想见你的。”冯道全说。
高海臻想了想,正要应答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助理去打开,发现是钟念玺的助理。
“请问,高副总在吗?”她问。
“怎么了?”
“我们钟总想见您。”
高海臻挑眉,回头看向四人。
四人也面露疑惑,不知道钟念玺要干什么。
见状,她重新看向钟念玺的助理。
“可以。”
数十分钟后,两人在一间小会议室见了面。
她们面对面坐着,互相看着对方,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离股东大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如果你是来约我浪费时间的,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
“我有话要和你说。”
钟念玺终于开口,高海臻也坐了回去。
“说吧。”
“从你到钟家第一天起,就是为了康利对吗?”
“算是吧。”
她冷笑了一声,“你不累吗,算计这么久?”
“有什么累的,这又不是很难的事情。”
听到她满口不屑,钟念玺怒气上涌。
“你…”
“而且如果我不这么算计,”高海臻欺身向前,打断了她,“钟念玺,你又怎么能有机会坐上CEO的位置,和我在这里谈判呢?”
钟念玺看着她,尽管她想反驳,可她又清楚地知道,她说得没错。
“你帮我坐上CEO,也只为了你自己而已。”
“不然呢,为了你吗?”高海臻觉得可笑。
“所以你不要以一种施舍的姿态来和我说话,CEO的位置是我自己得到的,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的。”
是她剜掉良心,才换来的。
不是任何人,施舍给自己的。
“我没有施舍你,也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
高海臻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心。
伤疤还未完全褪去,残留着血印。
“毕竟,今天我坐在这里,也多亏了你。”
有时候高海臻不得不承认,如果钟念玺心软一点,自己都不一定能成功走到今天。
但是,她超乎了她的预料。
所以,高海臻给了她,
且只给了她和自己公平竞争的机会。
不然,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钟临琛了。
“什么意思?”钟念玺忽然不理解。
“忘了告诉你,”高海臻靠回椅子上,“冯道全是我让他去投靠你的,包括乔雯婧,也是我的助理推荐给他的。”
“何正威的事情,我全都知情。”
“并且,一手策划的。”
“听懂了吗?”
钟念玺愣住,好半晌,才开口。
“所以你离职…”
“就是去做这些事。”高海臻替她补上。
轰的一声,钟念玺耳边传来一阵雷声。
几乎是一瞬间,天空大雨滂沱。
雨滴砸在窗上,发出咆哮。
钟念玺站在原地,望着窗外密不透风的大雨,
忽然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潮气。
黏腻的,让她难受极了。
她想回去,回去洗干净这身潮气。
可不知从哪传来的扑腾声,留住了她的脚步。
钟念玺朝着声源望去,是窗帘,被大风吹起。
她觉得奇怪,这间会议室里,怎么会有窗帘。
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将窗户关紧。
只是,缝隙合上的一瞬间,雷声再度乍起。
大到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震碎。
钟念玺身体猛地一抖,赶忙抬手捂住脑袋。
雨好像停了。
雷声也消失了。
世界变得很安静。
滴…滴…滴…
一阵单调的,重复的声音响起。
声音好熟悉,钟念玺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
她松开脑袋,慢慢站起。
走近,病床上,正躺着她的父亲。
瞪大眼,张着嘴,用力地抓住她的手。
含糊不清地说着两个字,“不…不行…”
“不行?爸,什么东西不行?”
钟念玺凑近,想要听清。
但,父亲没再给她机会,
让她回到了现实里。
“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是不是高海臻跟你说了什么?”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担忧的哥哥和弟弟。
钟念玺想要走过去,可面前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强在挡着自己,让她怎么都走不过去。
“姐?”
“念玺?”
他们的声音,每听一次,那堵墙就慢慢清晰。
“姐,你说话啊,别吓我啊。”
直到钟临琛最后一声,钟念玺才终于看清,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堵墙,是什么。
是一座牢笼,是宣判她,入罪的牢笼。
“念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钟念玺恍惚回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
“怎么了,”岑卉朝她走了过来,“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你别担心,我已经找你舅舅换了股份,换了有5%,虽然不多但是咱们可以再想想办法。”
“妈?”
“怎么了?”
“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给你…”
钟念玺摇头,不停地摇头,
眼泪也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对不起…我…对不起…”
看见女儿这样,岑卉心疼极了,赶忙将她抱进怀里。
“没关系,念玺,没关系的。”
“那天我没有生你的气,妈妈怎么会生你的气,你是我的女儿,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我只是觉得自己帮不上你,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你说下去。”
“我怕你对我失望,觉得妈妈没有用,什么忙也帮不上。”
“妈…”钟念玺紧紧靠在她怀里,大声哭泣,“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了。”
“好,我们回家,妈妈带你回家。”
股东大会上,高海臻没有亲自上台,而是让邱淳雁代自己发言。
毕竟在这方面,她比自己要有经验得多,在股东心里也有分量得多。
钟家那边,意外也不意外,是钟念玺上场。
尽管她看起来,像是大哭过一场,可站在台上的时候,却仍保持了十分镇定。
等双方发言完,就要进到股东投票环节。
在这个环节,两边都得回避,所以都各自回到了办公室等待。
高海臻没有回去,而是拿上烟盒,来到窗台。
正要点烟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将打火机放回了口袋。
一只手伸了过来,啪嗒一声,火苗蹿起。
她凑了过去,点燃了嘴里的烟。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站着。
高海臻也没有开口,慢慢抽着那根烟。
等一根烟抽完,她身旁的人,走了。
打火机,留在了她的手里。
投票结果出来得很快,同意收购的票数,是压倒性的,邱淳雁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新一任的董事长。
“高总。”
高海臻转头,是刘傲君。
“刘女士。”
刘傲君走上前,“恭喜你。”
“谢谢,也感谢您和CNA的各位股东对我的支持。”
“不客气,股东们也只是做出了一个最合适的选择,当然他们也对你的个人能力以及责任心的十分信任。”
“那就麻烦您替我向股东们转达一声,我会好好经营康利,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不会有丝毫念头后悔今天对我的选择。”
没料到她这直白的言语,刘傲君愣了一下。
但,这话对投资者来说,无异于是最吸引人的口号。
她伸出手,“那就合作愉快。”
她回握,“合作愉快。”
最后的庆功宴,高海臻没有久留。
她回到车上,告诉钱姐,“是我。”
钱姐的表情,又让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到了家门口,高海臻来到她跟前。
“以后我估计要很晚下班了,而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用车。”
钱姐局促着,“我明白了。”
“所以我会额外给你一笔补贴,换个离公司近点的房子吧,方便一点,而且中心区的环境对孩子也好一点。”
“啊?”
“怎么了?”
“我以为…”
她说:“换个司机对我来说更麻烦。”
尽管高海臻这么说,钱姐却明白她的心意。
“早点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好。”
望着那抹红色背影,钱姐忽然觉得,生活好像又有了盼头。
【作者有话说】
收购上市公司一般关联股东是没有投票权的,为了剧情需要,所以做了修改[眼镜]
第150章 晚霞
◎一颗心,像躺进了云里。◎
等所有的收购流程走完,至少也得一两个月。
但因为是内部收购,花的时间倒也没那么久。
会议室的门打开,看见来人,众人齐齐起身。
等她坐下后,才又齐齐坐下。
“高总,收购的收尾工作在昨天已经全部完成了,人员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变动,且所有相关数据都在积极增长,所以市场上对康利的态度还是十分友好。”
高海臻指尖的笔,在桌面上来回滑动着。
“市场友好可不代表客户友好,那几个说要解约的客户,谈得怎么样了?”
“态度还是比较强硬。”
听到这话,她身体靠回椅背,十指交叉在胸前,思索片刻后,说:“他想解约就和他们解,不过解约之前,你告诉他们一声,虽然很遗憾不能继续合作,但我们会寻找同类型的新客户,积极培养长期合作关系。”
“如果以后因此产生竞争关系,康利不会留任何情面,对他们手下留情的。”
高管了然,“我明白了。”
高海臻的笔尖敲了敲桌子,“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的吗?”
“高总,何正威一事后,投资中心的正副总监职位还没有人选。”冯道全提醒。
“各位有推荐的么?”
众人没有作声,他们知道,这个位置不是自己能随意开口推荐的。
“既然没有,”她环视一圈,“那就任命风投部的马部长为投资中心总监,战投部的乔雯婧,为副总监。”
听到乔雯婧的名字,有人惊讶,忍不住开口。
“高总,这副总监恐怕不太合适吧?”
“理由?”
“在新能源那个项目,她参与过数据造假…”
“所以我也只是让她当副总监,而不是总监。”
从刚才高海臻的那番话,他们就能隐约感觉出这位新任老板的作风,所以对乔雯婧的任命,也没有再置喙什么。
“还有问题吗?”
会议室陷入沉默。
“没有问题的话,就散会吧。”
说完,高海臻放下笔,起身离开会议室。
冯道全和对面的邱淳雁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忽然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以后他们的工作恐怕要清闲多了。
回到办公室,高海臻站在门前,停了下来。
停了好一会,才一步一步,朝里走去。
鞋跟踏在瓷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这座摩天大楼的心脏。
让它为之颤栗。
终于,鞋尖抵在墙边。
高海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记起自己当秘书时,那间小小的办公室,从头走到尾,只有九步的距离。
现在,这九步,
也是她跨越的,权力的阶梯。
身后,一阵敲门声响起。
“高总,冯总来了。”
高海臻回头,看见冯道全忧心忡忡走了进来。
“怎么了,冯总?”
“你不是说乔雯婧不是你的人么,怎么这会又给放到副总监的位置上去了?”
“把她放到副总监不代表她是我的人,”高海臻往回走,“只不过这个坑,需要有人填上,刚好她合适而已。”
“她哪里合适?”
“这个,我应该不需要和冯总解释吧。”
冯道全噎住,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了。
“我听说,这次收购的融资很快就到位了,你怎么搞的?”
“您说呢?”
“你是说赵…”
冯道全不禁感叹,她还真是将能撬到的资源,用到了极致。
“那你怎么还给钟家留了10%的股份和一个董事会席位,你就不怕他们再卷土重来吗?”
“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个本事,”高海臻轻笑一声,“我随时欢迎。”
对于她这狂妄的态度,冯道全无言以对。
不过,他倒也不是很担心。
钟念玺他们要是真卷土重来,估计也用不着他们出手,高海臻自己就能搞定。
“还有一件事,今天上午我收到基金会那边的消息,说曹一瑾她孩子的事情已经落实了,过两天她们就可以到国外去接受治疗。”
对于曹一瑾,他们好歹也共事了十来年。
但这十年来,他似乎从未听她提起过她女儿的事情。
先天性心脏病这个事,冯道全还是从高海臻这里才知道。
真是奇怪。
“当时我跟她提何正威的事,她一口就答应了,一点也没有犹豫。”
高海臻撑着脑袋,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我还是挺佩服她的。”
“亲生的也就罢了,领养的还这么上心。”
“可能这就是父母吧,孩子叫一声爸妈,就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聒噪的声音,随着关门声,恢复了安静。
高海臻仰头靠在沙发上,
望着窗边,夕阳斜下,
照进病房,呼吸着消毒水的味道,让轻盈的光都带有几分沉沉暮色。
小女孩坐在病床前,手上拿着颜料笔,面前的白纸却在她动笔前早已被晚霞涂抹成画。
“豆豆,是不是光太亮了,要不要给你把窗帘拉上?”卧在沙发上的女人问。
小女孩摇摇头。
“那怎么不画了?”
小女孩指了指纸上的晚霞,“这个光很漂亮,我想画出来,但不知道该怎么画。”
她气色很淡,声音微弱,瘦小的身体落在光中,像一片泛黄的枯叶,随时会被风卷走。
曹一瑾从光的另一侧走过去,看了一眼,纸上浮着夕阳照在玻璃上的彩光
她笑了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那等常阿姨来了,她教你画好不好,她最会画画了。”
小女孩眸子亮了一下,嘴角高高扬起,“常阿姨要来看我了吗?!”
“嗯,她待会就过来了。”
“可是妈妈,你不是说她工作很忙吗?”
“阿姨的工作已经忙完了,”曹一瑾坐在窗边,“而且这段时间她也很想你,一直都想来看你的。”
“那她什么时候来啊?”她仰头问。
曹一瑾还未说话,就听得一阵敲门声传来。
她走过去,打开了门,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曹姐。”
“你来了,快进来吧,豆豆一直在念叨你呢。”
“真的没问题了吗?”常馨还是有些不放心。
曹一瑾点点头,“没问题的。”
听到女人的声音,豆豆兴奋地喊了一声。
“常阿姨,你来啦!”
常馨走了过去,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曹一瑾。
“豆豆,你怎么样,身上还痛不痛?”
她坐到床边,捧起女孩的脸左右看了看。
“看着像是胖了些,是好事。”
“不痛了,”豆豆咧着嘴笑,“我最近吃得很多,护士姐姐她们都夸我呢。”
“怎么胃口这么好啊,那阿姨也要夸夸你,咱们豆豆真是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小孩子。”
“是因为妈妈最近看起来很开心,所以我也开心,开心了就想吃好多好多东西。”
听到这话,常馨朝站在床边的曹一瑾看了过去,“你公司那边…”
“过两天,我就要带豆豆去国外做手术了。”
“那就好,”常馨鼻尖一酸,“那就好。”
“常阿姨,你怎么了?”
豆豆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便担心地问。
她眨了眨眼睛,“我没事,豆豆你在画画吗,画的什么呀?”
“我在画那个,”豆豆伸出手指,指向玻璃外的晚霞,“那个光好漂亮,但是我画不出来,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画?”
“好,阿姨教你。”
曹一瑾来到床对面的椅子坐下,她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一颗心,像躺进了云里。
柔软,轻松,安静,让她不自觉睡了过去。
等她睁眼时,天黑了,豆豆也睡着了。
常馨在她床边坐着,翻着她的画册。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替熟睡的女儿掖好被角。
“曹姐,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常馨轻声问。
“不知道,看手术的情况吧。”
“好吧,不过你也别担心,康利那边提供的资源肯定是最好的,豆豆的病一定没问题的。”
“嗯,谢谢你,”曹一瑾攥着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没事的曹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拿你的公司去冒险了。”
常馨握住她的手,“姐,如果当年没有你对我的资助,现在就不会有这家公司,所以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曹一瑾抿着唇,轻轻点头。
“那我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
“你好好忙你的,不用这样跑来跑去那么辛苦。”
“姐,”常馨加重了声音,“过两天你们就要走了,以后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想趁这两天多看看你和豆豆。”
话说到这,曹一瑾也不再推诿了。
“谢谢你,谢谢。”
“没事的,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
来到门前,常馨又回头看了床上的豆豆一眼。
而后,才离开。
然而她刚一开门,就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手抬起,像是要敲门的样子。
对上女人的眼神,屋内的常馨和曹一瑾,心脏皆是猛地一跳。
屋外,女人看着她们,鼻腔哼出一声冷笑。
“常小姐,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你和我们康利的前投资总监私下认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