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结局其五正文完结


    先杀赵昭,再杀惠娘,便将一切掩之。


    这时亦有人向冯晋禀告,魏楼尸首亦已处置妥当。


    那尸体往袋中一塞,再随意弃之,最好是扔远些。


    魏楼大约也想不到竟会如此下场,毕竟冯家行事素来也谈不上强势。


    魏楼毕竟是撞在了枪口上。


    冯晋当然记得大父知晓一切时震惊,夏都是天子脚下,在此行凶确实极为凶险,但比起遮掩谋害前太子的罪过也不算什么了。


    是,冯晋是犯下大错,如若当年大父知晓,必不容冯晋如此。


    可错已铸成,倒不是罚冯晋时候了。故冯家暂未处置冯晋,反将家里养的几个死士送来,供冯晋驱使。


    这有些事既已做下,便只能做到底。


    这些冯晋亦是算到了的,他心里只有自己,哪怕连累家中,亦并不如何觉得愧疚。


    这时节,冯晋却想起了赵昭。


    那清淑郡君倒确实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哪怕是临死前,也是面颊沾泪,美得惊心动魄。


    不过赵昭既然得罪他了,死便死了,冯晋亦并不如何觉得可惜。


    他只不免想,自己下手快了些,有些话倒未问明白。


    自己与惠娘相谋,害死萧圭,这桩事情办得极为隐秘,一向无人知晓。这么些年,旁人只顾着相疑裴后,认定是裴氏咄咄相逼的缘故,却无一人疑至冯晋头上。


    赵昭缘何竟令人去寻惠娘,又将惠娘带离家乡,送回京城?


    冯晋想不明白,因想不明白,故亦心尖儿掠动一缕焦躁。


    因想不明白缘故,冯晋亦隐隐生出不安。


    他旋即又思,只要灭口惠娘,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哪怕再有什么别的缘故,也已不打紧。


    于是冯晋将一腔心思放在眼下灭口的勾当上。


    赵昭写了信,指使底下人将惠娘领入京,又招了供,说已嘱咐过,欲且将惠娘安置于赵氏京郊一处庄子里。


    冯晋亦埋伏了眼线,早已盯着。


    一路行去,他亦得了消息,一刻钟前确有一辆马车入了庄子,又扶下一个女人。


    那女子戴着面纱,遮住面容,别的什么也瞧不出。


    可行径如此隐秘,必有蹊跷。


    冯晋下了吩咐,令不可惊着,那庄子让人盯着,是许进不许出。


    冯晋这样匆匆赶过去,心里面也有点儿恼。


    他恼魏楼来得不是时候,平白耽搁了功夫。若不是魏楼这样一耽搁,他早跑去庄子外头盯着了。


    冯晋性子也奇怪,他易情绪化,下些决定也是因为气性。可决定虽是随意下,他行事却很谨慎。


    他应该早些到的。


    等冯晋赶到时,他亦等不了许多,令人强行推开庄门,再策马鱼贯而入。


    他一眼便瞧着一道素色身影。


    女娘虽戴面纱,衣服样式瞧着倒眼熟。惠娘一惯喜爱这样装束,挑来挑去都是那几件。


    冯晋跟她相好时,也曾起心笼络,送惠娘些鲜亮料子及首饰,可惠娘也不爱戴,说自己个儿就是喜欢素素的。


    冯晋也觉无聊,惠娘做出一副真情所致不求回报样子,大约是这妇人无聊自尊心?钱帛什么的惠娘倒不稀罕,也未向冯晋要什么。


    也不知刻意拿捏这样人设,还是真是那么真情无悔。


    不过真也好假也罢,冯晋从未想过跟这妇人修成正果。


    他若要娶妻,怎么都要挑赵昭那样的,年轻美貌不说,从头到脚都是人间富贵花气派,那样才有面子。


    惠娘别的不说,素素打扮很寒酸,拿出手时怕是要惹人笑话,哪里上得台面。


    他甚至心里暗暗好笑,心想惠娘就这么个出身,除了自己面前扮清高,也没什么可展现的优越之处了。


    冯晋心里吐槽十分刻毒,他本也不是个厚道人。


    不过似他那样的人,想着要杀了这个老情人,心口也略酸了酸。


    大约因为他虽看不起,但确实也信过惠娘真情缘故。


    惠娘那样本分性子,因为他恳求,那样的事也肯做。


    做完那些事,惠娘也深受打击,然后就远远离了京城,回了故乡。她不见冯晋,也未讨要什么。


    其实,他也多留了惠娘这几年。


    他早该杀了惠娘了。


    冯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心尖一缕柔情亦是烟消云散。


    惠娘发过誓,说此生此世,绝不会出卖他。


    但他怎会将这一切托付给一个妇人的誓言?


    于是冯晋面颊已透出了冷锐凶色,他已拔出刀,策马向前,欲摘眼前女子头颅。


    他心里这样发着狠时,又忽而有一缕奇异别扭,不是不忍,而是什么不对劲。


    这时节,一道暗绯色身影已掠前。


    伴随雪亮剑光一闪,冯晋所乘之马双膝被齐齐斩断,冯晋一惊,飞快掠起,往后一退。他顺利落地,虽未摔倒,情态却十分狼狈。


    可冯晋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抬头望去,马儿摇摇晃晃已倒下,血花飞舞间有一道冷峻身影。


    裴无忌身着绯衣,面色略沉,他轻轻抬眸时,眸中不觉掠动一模雪光。


    冯晋下意识间咬紧唇瓣,胸中十分


    恼恨,隐隐已是不安。


    他不自禁瞧向裴无忌身后女子。


    那女子摘了面纱,露出一张俏丽面容,杏眼生辉,模样也年轻,十多岁模样。


    冯晋忽而意识到自己为何不安。


    他与惠娘亲好,那女娘虽遮住了面容,身量却比惠娘要瘦些。


    冯晋认得裴无忌,那裴署长身后女娘身份也是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原本埋伏此地的玄隐卫士纷纷掠出,对冯晋等人实行合围之势。


    冯晋瞪大了眼珠子,面色极恼。


    他来此处是赵昭招供,赵昭最后的招认竟将他引入彀中。


    冯晋蓦然口干舌燥。


    他亦听着薛凝说道:“冯三郎,你可知你与惠娘行事,谋害临江王,究竟又是哪里露出破绽。”


    虽已入彀,冯晋面上亦不觉透出几分讥讽之色。


    便算是垂死挣扎,他也没那般容易罢休。


    “裴少君打这个埋伏,无非是为替裴家洗清罪名,故将许多事栽赃在我身上。至于这薛娘子,一则是裴氏费心提拔,再来又与裴少君有私,自然说什么是什么。”


    薛凝:“冯三郎何出此言,你与惠娘合谋,在临江王饮食之中添了类似水银朱砂等物,引其内脏损坏,神智癫乱,早早身亡。”


    冯晋冷声:“胡言乱语,难道还能将临江王棺材板给掀开了,由着薛娘子验尸不成?”


    他困兽犹斗,可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


    这些私密之事必然是惠娘招认,那妇人到底出卖了他。


    他虽因不愿意信惠娘而欲杀人灭口,但若真听着惠娘出卖自己时,又生出极大恼恨。


    那年他欲谋害萧圭,与惠娘合谋。别看惠娘平素不吭声,一旦为冯晋着想,还真想出了个主意。


    在萧圭汤酒里添了水银,喂萧圭服食之中,引得萧圭内腹血崩而亡。


    其实杀人倒也不难,难的是善后。


    不过就像惠娘预想那样,萧圭身死,最后是惠娘替萧圭验身,于是自可遮掩过去。


    再然后,萧圭无论下葬还是不下葬,尸首都会进行一些防腐处理。那棺椁之中塞了防腐香料且不提,还要将朱砂水银等物灌入尸首肠胃之中。如此一来,更可毁去尸首之中证据。


    一切进行得很顺,可称天衣无缝。就好似上天眷顾一样,一切竟真如计划里一般实行,步步不差。


    于是冯晋每每回味,也隐隐有些得意。


    他当然没想到,过去这么些时日了,这些旧事竟又被扯了出来。


    为什么?怎会如此?他心里也一直都疑,赵昭为何会察觉,然后这位薛娘子又嗅着味儿凑过来。


    薛凝此刻则说道:“临江王不止受宫中太医调养身体,还会去青云观求药,每隔三日必会服食一丸丹药。其实这些丹药亦以朱砂、水银等原料炼制而成,原本亦有毒,只不过分量不重,食之不会暴毙。”


    大夏贵族对朱砂等物颇为追捧,明知其有毒,但却认定不过分量极用法不对。小儿用的安神汤里有朱砂,大夫又认定此物能安神镇魂。贵族们更笃定由方士炮制后做成丹药能摒除丹毒,固身成仙。


    道士们大约也不过是掌握了长期下毒办法,这世上哪有什么飞升成神丹药。


    薛凝穿来前,也看过一个类似案例。封建王朝母强子弱,太后摄政,其母故去不过半日,其子亦暴毙。野史众说纷纭,又说其子大约是流连风月场所染上的花柳病,也未必是被其母毒杀。


    后掘出儿子尸首,对其验尸,那尸首虽已腐坏,却从其头发中验出生前服食过砒、霜。虽如此,亦不能马上定论,亦有学者提出当时皇宫之中亦有以此入药习惯。后借头发验出是短时间内大量摄毒,方才证明这个小皇帝乃是被毒杀。


    故大夏贵族包括临江王萧圭日常也会服食一些慢性毒物,也就是丹药。


    “临江王三日服食一颗丹药,案发当日,他正好服下一粒。按青云观道士所言,他服丹药需守规矩,过午不食。到晚上腹内食物已排空,临江王再居于静室,着宽衣,服丹药。”


    “等临江王身死,此刻以银针刺入检查。哪怕未服食毒药,因临江王服食丹药关系,银针必然会变颜色。可根据档案记在,检验时银针却并无异色。”


    “那便是替临江王验身之人说谎作假,就是那位医女惠娘。”


    “那便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惠娘在说谎。”


    “本该有的东西却是没有,惠娘如此遮掩,只能说明她心虚,说明她和这件事有关。”


    瞄准惠娘之后,查案方向变化,能问出东西便多了。


    譬如之前,查案只排查跟太子有矛盾之嫌疑人。而今问及惠娘,问惠娘私底下如何。便有人提及惠娘私生活,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亦有人留心八卦,留意惠娘的私生活。


    惠娘私下跟一男子来往,有人见惠娘面颊红粉绯绯离开书室,再后来现身的却是冯三郎。


    冯晋厉声:“牵强之极!”


    他口里说牵强之极,心内却知晓自己已然跑不掉。


    冯晋眼里亦禁不住流淌一缕的凶意。


    他虽是第一次见到薛凝,却观察得很仔细。薛凝长得挺漂亮,又透出一股子聪明劲儿,也许正因如此,裴无忌十分喜爱这位薛娘子。


    冯晋跟薛凝不熟,可认识裴无忌却有些日子了,知晓裴无忌幸喜张扬,是个爱出风头性子。可裴无忌却容得薛凝分析案情,他自己一边不吭声,没抢这个风头。


    那便是顾着薛凝意思。


    冯晋眼底恼意中添了几分讥讽。


    若他当着裴无忌面,杀了这薛娘子如何?


    落得如此困局,冯晋也恨不得添个垫背,恼得不得了。


    他蓦然提刀向前,想以迅雷不及掩耳将薛凝杀之!不过裴无忌话虽不多,却时刻将冯晋留意,此刻亦毫不客气迎上。


    触及裴无忌俊美脸蛋之上肃色,冯晋蓦然浮起几分嫉意。


    搁几年前,裴家也只裴无忌最招眼,而他这个冯三郎也名声在外。


    裴家未起势前,裴无忌跟冯晋名声也算旗鼓相当。


    两人一个南,一个北,说年轻一辈中怕是这两个最为出挑。


    可再之后,裴后上位,于是别人口中冯晋就远远不如裴无忌了。


    也许这才是冯晋内心深处不能接受太子失势原因。


    他只觉得裴无忌十分可恨,夺了自己气运。冯晋曾做过梦,好大一个白日梦,梦里溧阳公主造反成功,裴无忌身死,而自己也博了功劳,步步高升。但梦毕竟是梦,梦外头家里三番五次申令,让冯晋不可沾染溧阳公主。


    冯


    晋恼恨得想要将裴无忌千刀万剐!


    随他而来的冯府死士更顾不得许多,趁势困兽犹斗,想要搏一搏。


    冯晋恶狠狠相拼时,自然留意不到一旁一双柔柔双眸含着泪水看着他。


    就算冯晋看见,怕也是认不得了。


    当初冯晋与惠娘私通时,惠娘虽已过三十,可也是个丰腴美人儿。


    可而今,惠娘却变得很憔悴。不仅仅因又过去了几年痴长了年岁,还因惠娘被那桩亲手犯下的恶事所扰,日日不得安宁,夜夜合不上上眼。


    和冯晋沾沾自喜不同,惠娘良心难安。


    受此折磨,惠娘老得也快。


    她样子看上去憔悴、愁苦,也生出了一根根的白头发。因为这样的缘故,她宁死也不会再见冯晋。因为她其实也知晓冯晋的刻薄,知晓他的无情,她怕看到年岁比自己小很多情郎眼里的嫌弃。


    既如此,她宁可自己在冯晋心里留下一个成熟美貌样子。


    她很爱冯晋。


    当初两人相好时,冯晋像只凶猛的恶犬,邪恶而生猛,让她不觉心醉神迷。


    于是她甘犯重罪,与冯晋共赴无间。


    可萧圭真死了,她却发痴一样浑身发抖,整个都呆住了。


    杀人不用见血,惠娘却似能嗅到自己十根手指头上血腥味儿。而她虽拼命搓洗,指头上的血腥味却似久久未散。


    在她近乎崩溃时,冯晋却强势将她搂入怀中,用帕子擦去她指头上水珠子。


    冯晋一点也不怕,他脸蛋红扑扑的,是欢喜,是兴奋,总归不是怕。


    他放肆哈哈大笑,哄惠娘时嗓音倒是低了下来,只说道:“惠娘,你怕什么?你是个非凡女子,这计划你想得多缜密,多悄无声息。你这样女子,才配是我同谋。你与我一块儿犯下这桩案子,有着同样秘密,以后无论我有多少女人,你总归是不同的。”


    她总归是不同的?


    那时惠娘鬼使神差,抚摸了冯晋脸颊一下。


    她已被恶鬼蛊惑,万劫不复。


    可而今,惠娘好似被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便醒了。


    方才她也瞧得很清楚,冯晋以为薛娘子是自己,赶着要杀人。


    冯晋,他是要杀人灭口啊!


    被强行带回京城,惠娘惧怕被用刑,却想着为了冯晋能不能熬一熬——


    而冯晋呢,居然要杀了她。


    惠娘蓦然扑哧一笑,泪水却禁不住流出来。


    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她真的非常非常可笑。


    忽而间,惠娘想起从前老师跟她说的话。


    惠娘师从徐医女,徐医女品德很高尚,将医女这个职业瞧得很崇高,认为是很神圣东西。惠娘也很尊敬自己老师,心里很佩服她。


    虽很佩服,惠娘却做不到和徐医女一样。


    说到底,做医女也不过是份职业。惠娘没什么很高尚想法,她觉得这份职业跟其他职业一样,无非用以谋生,换得三餐食宿。她觉得病人通常很无聊,有时候还会有很讨厌讲不通道理的病人。


    她甚至也奇怪,徐医女为何对行医有如此热情。


    那些心思不够高尚,惠娘也不会宣之于口。


    直到后来有一日,徐医女不眠不休半月生生累病,惠娘赶去照顾时,终于忍不住说了真心话:“老师何须如此?我大约就只知晓顾惜自己,自私得紧。”


    徐医女那时生着病,看着惠娘,倒也没说什么大道理。


    她握着惠娘手,说道:“惠娘,人生在世,总是需要一个锚点的。就像舟在江水上飘荡,总是需锚住一个固定之物,才能生根。譬如我寄心于医道,于是我便得到了一种安宁和快乐。哪怕身躯日衰,也会坚强不已。”


    “女人也好,男人也罢,都需要一个锚点。譬如医道之于我,对于别人,或者是孩子,或者是父母。当然也可以是丈夫和情郎,只是不大靠得住罢了。”


    “否则一个人太寂寞和无措,就很容易被人所趁。”


    是这样吗?


    于是她便被人所趁,不可自拔。


    像个可笑的小丑。


    惠娘也想到了自己最最可笑一点。


    她竟以为好似冯晋那样出身高贵,样貌俊美,又狡诈聪明男人,需要自己这么一个谈不上有什么地位区区医女去“救赎”。


    她竟以为冯晋离了自己真的活不了。


    其实无论发生什么事,冯晋那样的人总是能好好活下去的。


    就好似现在,都已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冯晋犹自挣扎求存,想活想得不得了。


    不过无论冯晋多想挣扎,而今已到了头。


    裴无忌一剑划破冯晋手腕,冯晋手中之刀哐当落地。


    冯晋凑前时又恰巧被裴无忌本欲指其咽喉的上撩剑锋划过了脸颊。


    冯晋那张本来英俊面颊之上生生添了一道剑痕,被毁其容貌。


    他惊怒捂住脸,血水从他指缝里渗出来。


    冯晋听着惠娘柔柔说道:“裴署长,我愿自首,将当年谋害临江王之事仔细招认。”


    惠娘慢慢擦干面上泪水,容色平静得不可思议:“我什么都会细细说个清楚。”


    半月后,薛凝方才去拜访越止。


    冯晋与医女惠娘谋害临江王之事审得差不多了,市井坊间也议论纷纷,百姓们个个谈性正浓,只觉得比话本还要离奇。


    不过对于薛凝而言,这案子已算完结。


    虽如此,倒有个小尾巴并未弄清楚。


    她来拜访越止时,越止还是那副懒洋洋样子,躺在椅子上甩饲料喂鸽子。


    见着来的是薛凝,越止倒是来了精神,轻快的起了身,面上又挂笑。


    “薛娘子来了,可真是稀客。”


    这稀客两个字里也有些抱怨的意思在,他嫌薛凝来得不够勤。


    薛凝也只得说:“最近事务有些繁忙。”


    茶水奉上时,越止察言观色,问道:“有事?”


    薛凝想了想,点点头:“魏楼已然死了。”


    越止流淌恰到好处欢喜:“可别跟我说你这样悲天悯人,竟觉得这不是好事。”


    薛凝:“冯家侍卫已招认,是冯晋下的手。”


    越止轻轻说道:“那咱们许是该稍稍称赞一下他。”


    薛凝忽问:“可魏楼为何要寻上冯三郎?”


    越止笑道:“你连这样也要查?”


    薛凝:“我记得赵昭死的那日,裴少君曾说过,你忽而跟魏楼有来往。”


    越止面上便透出几分生气:“你真是讨厌,已和裴少君一样学坏了。你难道忘了,咱们跟裴无忌初相识时,他是多么不可理喻,仿佛我呼吸都是错的。而今你却处处学他,这般待我。”


    他当然跟魏楼说了些要命的话。


    那时魏楼为了立功,还来骚扰越止,和其他很多人一样,魏楼也觉得越止好欺辱。因为裴无忌明显不喜他,眼看着越止也不能是裴氏自己人。


    可这些人却不肯动脑子好好想想,连皇后最宠爱侄儿的不喜欢都赶不走越止,可见越止有多大分量。


    越止最为讨厌这样的人,更不必说魏楼还骚扰薛凝。


    不过越止却不会明着发脾气,他一向喜欢借刀杀人。


    那日他在魏楼跟前做出一副色厉内荏样子,透出几分心虚:“魏郎君真有本事,何不去寻冯三郎说话?当初他可是想连同赵家之力,帮衬太子起复。我若心在临江王身上,怎会去查冯三郎?”


    说着有心,听着也有意,魏楼自然要去争这个功劳。


    到头来也,也不过连性命也送了。


    这件事明面上好似跟越止没关系,哪怕魏楼死了,也不会有人觉得越止更狠辣。


    可越止恼意也半真半假,不算全演。


    他是真生薛凝的气,因为薛凝越来越靠近裴无忌那个讨厌鬼。


    越止轻轻说道:“若为了魏楼这件事,我便一句话也不跟你说了。为了魏楼这样的人,无论是争执还是试探,亦或者用心机,我都觉得好可笑。”


    薛凝则说道:“那赵昭呢?”


    越止一怔。


    薛凝:“你与赵昭


    更熟悉冯三郎,知晓也比我多,赵昭比我先猜出来,你又比赵昭先猜出来。可你虽猜中,却没有立刻说,反倒趁机布了个局,好送走魏楼。若你先说出来,也许清淑郡君也未必会不幸。”


    越止听着可是气笑了,他都想不到这些,薛凝这是拐弯抹角的,弯弯道道最后算自己头上。


    越止有点儿生气,说话也不大客气,面上也挂着笑,说道:“你说是,那我也不好说不是。只是赵娘子先猜出来,也许不是多知道些什么,只是她比你聪明。而按你说,我又比赵娘子聪明,故我比你聪明许多。”


    越止生气,薛凝却不生气。


    薛凝说道:“那便算我不够聪明,故我也该好好用心学,学更聪明些。”


    越止不好跟她争,叹口气:“赵娘子和我谈得来,她死了我也有些难受,有些事本来便是意外,也怪不着谁。”


    这话倒是半真半假,看着赵昭死了,越止倒确实颇为惆怅。不过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生活态度太积极,伤感小半天,睡一晚,第二天就不怎样挂心了。


    薛凝握着茶杯,认真说道:“这一次是这样,上一次是这样,上上次也是这样。不过越郎君,我总会抓住你把柄的。”


    越止却笑起来:“如此一来,你想做我对头了?”


    薛凝一双漂亮的杏眼沉静而温和,却透出坚定:“是,虽无可奈何,可你我这样性子,注定会这样。”


    越止笑眯眯,伸出手,托着腮:“裴无忌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眼睛像猫?”


    “你就像猫,我就是鼠,你死死盯着我,这样岂不比你做我情人更有趣?如此一来,便没那么无聊了。薛娘子,我真是欢喜得不得了。”


    薛凝却有点儿生气,说到底,越止只是没把她放眼里罢了。这越郎君觉得比自己聪明许多,把这当作游戏。


    若自己真把越止逼得狼狈不堪,她不信越止还能这样笑眯眯。


    她能想象得越止如若真破防,必然是会失态的。


    不过薛凝却不会将这些话喊出来,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更显自己气短。


    较量时,越止总归有怕她的一天。


    离开越止住处时,裴无忌正在外等着。


    裴无忌还是那样不喜欢越止,等得久了,裴无忌面颊之上亦禁不住透出了几分的焦躁。


    不过今日裴无忌面上除了焦躁,还有些别的。


    马车上,裴无忌心思亦有了起伏。


    他存着心思,打着算盘,想着自己跟薛凝的事能不能定下来。


    薛凝是孤女,自来没有直接跟女子本人说亲的,按说法子也是现成的。譬如给薛凝挑个身分高的长辈做义父,再由其帮衬做主,说好婚事。如今也抬了脸面,给足风光。


    不过细细想来,薛凝自己已开了府做了女官,又在梅香堂做兼职,以后说不定还要升。


    平白给薛凝找个爹,说不定还委屈了人家。


    虽有些不合礼数,但裴无忌亦觉得开个先例有如何?凭什么不能直接跟薛凝本人商量婚事?


    薛凝脸皮不薄,人也有主意,让薛凝自己做主也是挺好。


    裴无忌素来也不在意别人意见,更不如何在意。


    他瞧着薛凝抬手,露出袖子里那枚臂钏。


    当初裴后打了这枚臂钏,让裴无忌送给灵昌,那时裴无忌随手扔给了薛凝。


    而后裴后讨了回去。


    前些日子裴后给了赏赐,这枚臂钏又给了薛凝。


    阿凝既未摘下,那便是愿意的?


    裴无忌心下也颇为欢喜。


    他斟酌词语,说道:“阿凝——”


    薛凝却似想起了什么事,飞快说道:“今日沈少卿还请了我查案子,还烦快些。”


    裴无忌目光逡巡,也从薛凝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故也轻轻嗯了声。


    他知薛凝一旦开始查案子,亦分不出心思想其他,故也未说什么,琢磨着下次再寻机会和薛凝说一说。


    裴无忌心下略有些惆怅,不过却未露出来。


    薛凝好似也没看出来,只不过下马车时,她却凑过脸。


    裴无忌生得很俊,飞眉入鬓,英俊面颊好看如画,虽看了很多次,薛凝也觉得他模样挺有气概。


    主要是好看,生得好看是挺好的优点。


    除了好看,其实裴少君温柔时也挺让人喜欢的。


    薛凝脸一红,到底没有很放肆,只亲了亲裴无忌鬓角。


    裴无忌伸手要捞她腰时,薛凝已像一只灵巧得猫溜下了马车。


    裴无忌怔了良久,然后伸出手指抚过薛凝亲过地方,微微一笑,心情上佳。


    今日薛凝跟沈偃要办的案子不算大,解决也快。


    沈偃心情其实不错,他家里一堆烂事,旁的不必理会,这些日子沈偃却一直操心沈萦。说来也是阿父年轻时候不检点,但孩子总是无辜的。


    这个秘密没多少人知晓,又有裴无忌相护,可兹事体大,沈偃仍十分担心。


    尤其那时似魏楼那般欲图立功之人亦不少,谁知晓能不能翻出来。


    而今尘埃落定,到底也是没什么波澜。


    至始至终,沈萦什么都不知晓。


    薛凝心里其实比沈偃还要唏嘘感慨,沈萦这个原女主就这样无知无觉走完剧情线,到底还是保持了好好的人生。


    甚至听到溧阳公主和魏楼之死,沈萦也只是略略惊讶,并无什么真情实感。


    这样也很好,有什么不好呢?


    她替云蔻攒了些工钱,最近几个女孩子凑一道帮忙替云蔻看铺面,狠狠杀价。裴后设了女学,特意请了灵昌公主一道做事。


    薛凝耳边听着沈偃问:“今日慎之送你来时,我总觉得他神色似有异,也不知晓他想什么。”


    薛凝心想就连裴无忌都好好的,躲过原著线惨死命运,而今还全须全尾好好的。


    她对上沈偃眼睛,心想就连一板一眼的沈少卿也变得很是八卦,沈偃眼里满满都是求知欲。


    薛凝脸颊红了红,又举起指头比唇前轻轻嘘了声。


    她想那可不能跟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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