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眠雪“……你……
张亦弛和卫齐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两个人一唱一和地给陈昭迟制造绯闻。
“那可不,迟狗被勾得神魂颠倒的,我都不想说。”
“运动会只喝林妹妹的水。”
“去阅览室都得给人家留座儿。”
“老师批评林妹妹他都要护着。”
外班同学听得叹为观止,说今晚就要去一班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陈昭迟迷成这样。
陈昭迟给了张亦弛和卫齐一人一脚:“你俩能不能少败坏我名声,明明是……”
话到嘴边,又被他收了回去。
林妹妹喜欢他这种事儿告诉他哥们儿就已经够了,没必要再跟其他人说,省得给她带来麻烦。
于静柳还在办公室等着,他把手里的篮球扔给张亦弛:“哥走了,你们再找个人打。”
林凡斐和于静柳去了高一年级组,果然看到化学老师坐在于静柳的座位上,手里拿了个玻璃茶杯,脸色不怎么好看。
“陈昭迟我也叫了,蔺老师咱们在这边等等。”于静柳说。
接着她主动挑起话题,和化学老师聊了聊班上最近的学习情况。
林凡斐站在旁边,有些放空地回忆起自己被叫过来之前,背了一半的英语课文。
办公室里有老师嫌闷,过去推开了窗,林凡斐站的位置恰好是风口,她往旁边挪了一步,风势并未见少,也就只能这样待着了。
过了几分钟,陈昭迟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报告。”
他连外套都没穿就跑过来了,头发微微凌乱,上身只有件短袖白T,脖子胳膊上还沾着点汗,但他过来的时候,林凡斐并没闻到任何异味,空气里只有他衣服上洗衣液散发出的洁净气息。
就算被老师谈话,陈昭
迟也还是那副懒散样子,仿佛他不是来接受批评,而是来玩的。
等他走过来,于静柳便道:“陈昭迟,上午你是不是扰乱课堂了?”
“好像是吧。”陈昭迟随口说。
他一瞥敞开的窗户,抬脚换了个地方。
林凡斐忽然觉得风小了些。
“好像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看你把蔺老师气的。”于静柳半真半假地板起了脸。
“是是是,对不起啊老师,”陈昭迟变脸也很快,他对化学老师鞠了一躬,语气听上去很真诚,“我当时没过脑子。”
化学老师本来也没多想追究他,只是被下了面子气不过,有陈昭迟这个态度,他也就顺水推舟就坡下驴了。
他喝了口茶,又问林凡斐:“还有你,一转来就学会顶撞老师了是吧。”
林凡斐刚要替自己辩驳,陈昭迟就又把话头抢了过去:“您别生气了老师,以后肯定不这样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林凡斐使眼色,示意她别开口。
于静柳适时地参与进来:“之后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可以采取温和一些的方式课后和老师沟通?你们这样不仅打扰老师讲课,也影响其他同学听课,对不对?”
陈昭迟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您说得对。”
于静柳看了看手表:“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了,蔺老师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再为难你们,你们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都回去吧。”
化学老师被她用话抬着,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跟着扬了扬手,示意陈昭迟和林凡斐可以走了:“我等着看你们期中考试化学考多少分。”
林凡斐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她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只是个来走过场的道具。
两个人出了年级组,陈昭迟放慢脚步,冷不丁冒出一句:“不用谢。”
林凡斐愣了下,不明白他是从哪儿看出自己想谢他的。
但刚才在办公室,又确实是他把责任都揽了过去。
她沉默片刻道:“你没必要蹚浑水。”
陈昭迟突然“嗤”一声笑了。
他一手插在兜里,转身正对她不让她往前走,吊儿郎当道:“林凡斐,你以为我听不懂啊?”
林凡斐一怔。
陈昭迟继续说:“你不想认错,觉得我多管闲事儿了。你就没想想,我替你跟老蔺道歉,你不就不用说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事儿可是你捅的,你猜为什么于姐逮着我教育?”
林凡斐这才反应过来。
他向前一步,漆黑的眼睛离她更近:“脑子不是挺聪明的吗,帮你都不知道?”
男生的五官深邃立体,碎发覆盖在英气的眉毛上,那双澈冽的眼眸看得林凡斐心里一悸,她甚至察觉得到他呼吸引发的气流。
半晌,她道:“以后你不用这样。”
她不需要别人拯救,做什么事情她都考虑过后果,可以一个人承担。
陈昭迟正色道:“我帮你是因为觉得你做得对,于姐应该也是一样。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由着你的脾气跟老蔺吵,只会越来越麻烦,请家长、告诉校领导、再严重了通报批评,你觉得值么?”
想起林守业和何方宜,林凡斐抿抿唇,不说话了。
“所以——”陈昭迟拖长了音调,重新和她并肩走着,两只手交叉枕在脑后,“君子不立危墙下,你气也出了,以后老蔺再想说点儿不合适的估计也得掂量掂量了,再纠缠下去,没意义。”
林凡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她才十几岁,没有和成年人抗衡的能力。
父母和老师有点评她的权利,她却没机会说不喜欢他们。
快要走到一班门口的时候,林凡斐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句“谢谢”。
陈昭迟听见了。
他偏过脸,唇角微翘:“林凡斐,你这脾气真挺怪的。”
喜欢他半点都不流露出来,连道个谢都要纠结半天,伸张正义的时候反倒特别干脆。
林凡斐没出声,加快脚步进了教室,把陈昭迟甩在了身后。
他脾气才怪,还好意思说她。
陈昭迟坐回座位,他的校服外套被张亦弛丢到了脑袋上。
他一把扯下来,张亦弛问:“于姐说什么了?”
“教育了我两句,把老蔺哄走了。”陈昭迟道。
张亦弛问:“林妹妹呢,就老蔺那个脾气,她没被说哭?”
陈昭迟反问了回去:“你看她像那种人吗。”
张亦弛“哟”了声,不怀好意道:“还挺了解啊迟狗。”
这时坐右前方的梁思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但在陈昭迟瞧过去之前,他又收回了视线。
陈昭迟也没在意,只是言简意赅地对张亦弛说:“滚。”
下一节是物理课,陈昭迟上完以后去实验楼参加竞赛集训,吃完饭又背着琴去排练,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排练到一半,嗓子隐隐发疼,身上也开始发冷。
他停下来调整状态,指导老师问他怎么了。
“可能有点儿感冒。”陈昭迟说。
下午刚打完球浑身冒热气,他去年级组的时候没穿外套,还帮林妹妹挡了会儿风,估计是那时候着凉了。
指导老师关心地道:“那你回班上休息吧,明天再说。”
“没事儿,我再练会儿。”陈昭迟说。
这个节目是合唱,他在前面边弹琴边领,中间还有一段他的solo,他不在会影响整组的练习效果。
见陈昭迟坚持,老师也就顺着他,让他留下了,最后提前了十五分钟结束。
走出艺体楼的时候陈昭迟已经有点儿昏昏沉沉的了,礼城四月的晚风仍旧寒凉,他拉上外套拉链回到班上,也没什么做作业的心情,往桌面一趴就闭上了眼睛。
陈昭迟很快迷糊了过去,中途似乎是放学了,张亦弛和卫齐看他在睡觉,嘻嘻哈哈地过来推他,被他烦躁地挡开,过了没多久,周围变得一片安静。
林凡斐放学以后还在研究一道题,到班上人都走空,值日生去倒垃圾的时候,她才得出了答案。
心满意足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她意外地发现斜后方的桌子上还趴着一个人。
陈昭迟在睡觉。
他的脸枕在左手上,右胳膊往前伸,修长的手指耷拉在桌边,手背上浮起淡淡的血管轮廓。
男生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鸽灰的阴影,他的脸色比平常红一些,眉头轻轻蹙着,睡得很难受似的。
林凡斐在他的桌子旁边停下脚步:“陈昭迟。”
他没醒。
虽然待会儿值日生回来肯定会叫他,但林凡斐还是碰了碰陈昭迟被校服包裹住的小臂:“陈昭迟,别睡了。”
男生这回动了动,林凡斐便加大力气,又拍了拍他。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抓住了。
林凡斐毫无防备,眉心跳了一下。
陈昭迟抓得不紧,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偏高的体温,热意正从两个人皮肤相触的地方蔓延给她。
林凡斐有点走神,他是不是感冒了,她想。
这一瞬的分心让她错过了把手抽出来的时机,而陈昭迟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清面前是她之后,他的表情惊讶极了。
林凡斐还没来得及解释,陈昭迟的眸光就一寸寸下移,落在了两个人握着的手上。
他艰难地开口,嗓音微带着哑:“……你牵我手?”
林凡斐一下子清醒过来,马上把他甩开:“我是做好人好事,而且我没有牵你,是你抓我的。”
他也太会颠倒黑白、自作多情了。
陈昭迟的手撞到了桌上,他蹙着眉活动了一下关节,并没跟上她的逻辑:“你做……好人什么?”
“好人好事。已经放学了你还在睡,我就喊你起来。”林凡斐冷静地陈述。
陈昭迟明明连声音都有些虚弱,却还仰起头,很有心情地和她闲扯:“为什么?”
林凡斐说:“……因为
我善良。”
陈昭迟笑了,脸上恢复了几分生气。
“好,你善良。”他一本正经地道。
林凡斐不想再搭理他,但出于好心,她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感冒了,别这样睡。”
陈昭迟像逗小孩儿一样问她:“那怎么睡?”
林凡斐已经后悔把他叫醒了,她木着一张脸道:“……要不你背着书包睡。”
陈昭迟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林凡斐产生了一种类似解出难题的成就感,她居高临下地一扫他,昂首挺胸地走了。
陈昭迟从椅子上转过身,歪着头一直盯到林凡斐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他略微气恼,又非常无奈。
林妹妹,你知不知道关心人不是这样关心的。
尤其是对你喜欢的人。
这么别扭,我很可能误会你根本不喜欢我。
不过我知道,你是害怕别人看到,所以留下来等到人都走了才叫我的。
哥懂。
林凡斐在公交车站等到了车,坐上后排从书包里拿出书的时候,瞥见陈昭迟晃晃荡荡地从校门里出来。
门口大部分接孩子的车都开走了,他家那辆宾利便显得格外惹眼,在夜里散发着清莹的黑色冷光。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手上还带着白手套,大概是司机,他接过陈昭迟的书包,拉开车门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应该是问他怎么出来晚了,陈昭迟坐进后座,宾利很快驶离了礼中。
林凡斐不知怎么,总觉得手上的热意没有消退,他的体温固执地跟随着她,像他这个人一样,难缠又不好打发-
隔天礼城倒春寒,气温骤降,空气清冷宛如回到了秋天。
林凡斐上午课间去水房接热水,回来以后听见张亦弛和卫齐又在跟陈昭迟打打闹闹。
张亦弛不知怎么碰了一下陈昭迟,旋即就发现新大陆似地道:“哎哎哎,迟狗发烧了,齐子你快来摸摸。”
卫齐把手探到陈昭迟后脖颈,赞叹道:“真暖和。”
陈昭迟挣脱他们,赏给他们两拳,没好气道:“是人话吗?”
张亦弛嘻嘻哈哈说:“天儿这么冷,贡献点儿热量给哥们儿,正好给你物理降温了。”
他们都没当回事儿,林凡斐却觉得陈昭迟声线中透出的哑意比昨晚又明显了些。
昨天下午在年级组的记忆蓦地浮现,她想起当时办公室里大开着窗,而陈昭迟没穿外套,站在了更靠近风口的位置。
她犹豫一下,问李心译道:“咱们学校附近有药店吗?”
“有啊,学校出了门往南走一段,很近的,”李心译瞅了瞅林凡斐,“你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校医院。”
“没有,我……”林凡斐觉得解释起来麻烦,“随便问问。”
她打算去给陈昭迟买药。
毕竟他是因为她才感冒的,看他那副完全没放心上的样子,如果加重就不好了。
中午吃完饭以后,林凡斐去了李心译说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和感冒冲剂放到自己课桌抽屉里,准备下午陈昭迟来了给他。
礼中大部分都是走读生,但学校还是准备了充足的宿舍供学生午休,林守业来给林凡斐办手续的时候也给她申请了,不过林凡斐一次也没有去过,她更愿意用午休时间来做题,最后剩十分钟伏在桌上歇一会儿。
整间教室只剩她一个人让她觉得自在,耳朵里只有窗外起伏不定的风声,和她自己翻页落笔时的响动,阳光将蓝色的窗帘照成很净澈的颜色,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她总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但在这种独处的时分,她还是会觉得世界偶尔也对她温柔。
陈昭迟中午没睡好。
他原以为自己的感冒昨晚睡一觉就好了,没想到今天来了学校,反倒还更严重,他中午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了好久才半梦半醒地打了个盹,睁开眼睛一看手机,离他平常的起床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这点儿时间也不够他睡回笼觉,陈昭迟索性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算提前去教室坐一会儿。
校园里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他到了教室,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来的。
没想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林妹妹趴在桌上,从背后看整个人变成了一小团,她的碎发在光线中晕染成金色,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原来她中午都不去宿舍的。
陈昭迟放轻动作走了进去。
但他拉椅子的时候还是惊扰到了林妹妹,也许她根本没睡着,总之他还没坐下,林妹妹就回过了头。
看到他以后,她睁圆了眼睛,有点意外,但立刻就变得很高兴。
不知为什么,陈昭迟觉得她的高兴就好像做选择题时,发现第一个选项就是答案的那种高兴。
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那明明是见到暗恋对象的高兴。
“陈昭迟,”林凡斐回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过来放到了他桌上,“给你的。”
她原本还在考虑什么时机把药给他合适,虽然她坦荡,但陈昭迟是一举一动都受关注的人,他那几个哥们儿又很擅长起哄,她不想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把药给了陈昭迟,林凡斐自觉完成了任务,转身就要走。
但陈昭迟扒拉了两下袋子,像不识字一样问她:“这是什么?”
林凡斐只得给他解答了一下:“感冒药,还有退烧药。”
“我没发烧。”陈昭迟说。
林凡斐像看怪物一样看他。
“真的,就昨天吹那点儿风,我怎么可能发烧,我很强的。”陈昭迟强调道。
林凡斐怀疑他烧傻了。
她忍了忍,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耐着性子道:“你昨天手很热,今天上午张亦弛他们也说你发烧了,你自己没量体温?”
陈昭迟突然忸怩起来:“……你、你还偷听我们说话了。”
林凡斐真觉得他脑子出问题了。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们声音那么大,我除非聋了才听不到。”
陈昭迟被她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不太情愿地说:“……哦。”
他又道:“我量体温了,真没事儿。”
林凡斐觉得他是瞎说的:“多高?”
陈昭迟眨了眨眼,随后非常骄傲地说:“185。”
林凡斐没什么表情道:“那你坐这儿等死吧,都烧开了。”
接着她道:“药我给你了,你……”
她本来想说爱吃不吃,但想到昨天的事情,就只说:“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吃。”
回到座位上以后,林凡斐开始预习下午第一节课的内容,过了几分钟,她听到斜后方传来撕包装袋的声音。
好歹还是吃了。
不知道他家里人劝他吃个药是不是也这么费劲。
想到这里,林凡斐忽然意识到,陈昭迟到今天还这么严重,也许是因为昨天没有人发现他生病了。
在她妈妈离开家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还不懂得怎样照顾自己,林守业根本是甩手掌柜,完全注意不到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胃口是不是不好,个子窜得太快衣服能不能继续穿,发育了怎么挑选合适的内衣和卫生巾,她就这样艰难又暗淡地度过许多年,像踩着幽暗的河水,一步步走过自己的少女时期。
但这样的经历看起来离陈昭迟太远,他在学校里被所有老师同学捧着,晚自习放学还有司机来接,不可能拥有和她相似的生长痛。
所以他大约只是逞强,出于男生那种诡异的自尊心,在家人面前逞强。
陈昭迟把林凡斐给他的药吃了。
虽然承认自己被风一吹就生病显得不那么勇猛,但林妹妹这么关心他,如果他不接受,她肯定会顶着一张冷脸默默伤心的。
他已经看透了她的伪装。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张亦弛和卫齐一起回的,看陈昭迟已经到了,张亦弛道:“大少爷今天起这么早啊?”
陈昭迟没说话,只是伸手摆了摆桌上的药盒。
张亦弛和卫齐没注意到,他又像翻积木一样,把两盒药翻来覆去地堆在了一起。
“你真发烧了?这么严重,还要吃药?”张亦弛终于看见,伸手去拿陈昭迟的药。
陈昭迟一把打开他的手,怕林凡斐听见又要不好意思,用不太大的音量道:“林妹妹给我买
的。”
张亦弛转头看向卫齐:“我怎么觉得这狗在炫耀?”
接着他往前扫了眼林凡斐,客观地评价道:“迟狗,人家比你淡定多了。”
“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被女生送东西吧迟狗,之前怎么不炫耀?聂依雯给你送巧克力你都分了,要不你这药也给我们算了。”
卫齐作势要拿,陈昭迟不给:“你们也生病了?没事儿吃药不怕给自己吃傻了。”
张亦弛“切”了声:“看你那小气样儿。”
他眼珠一转,试探道:“迟狗,人都不辞辛苦给你买药了,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陈昭迟还真没这种经验,闻言问:“怎么表示?”
“请她吃饭呗。”张亦弛说。
陈昭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望着手里的药开始出神。
卫齐把张亦弛拉到一边,悄声问他:“你撺掇他跟林姐吃饭干吗?人肯定不去。”
“好玩儿,”张亦弛笑得贼兮兮的,“你不觉得林妹妹可会整他了吗?”
听了张亦弛的话,陈昭迟寻思了好几天应该请林妹妹吃什么,最后还是决定让她自己来选,反正学校附近就那几家,他吃哪个都行。
但第一次主动约女生吃饭,他总觉得有点儿别扭。
不,没什么可别扭的,他只是表达一下感谢而已。
再说是林妹妹喜欢他,又不是他喜欢林妹妹。
陈昭迟酝酿了几天,还提前排练了一下怎么开口。
林凡斐,你晚上想吃什么。
——好像有点儿不够直接。
林凡斐,给你一个机会和我出去吃饭。
——不好不好,这显得他已经洞悉了她的心思,还会让她觉得他在给她希望。
开玩笑,哥这么难追的人,怎么能让她轻易得逞。
林凡斐,谢谢你给我买药,我请你吃饭吧。
——这还比较自然。
去找林妹妹之前,陈昭迟反复地把这句话念叨了几遍,而后就自信地出发了。
正是下午的课间,教室里不怎么安静,陈昭迟走到林凡斐旁边,插着兜站住。
虽然是请她吃饭,但他还是要表现得酷一点儿。
“林凡斐,”他顺利地说出了前半句话,“谢谢你给我买药。”
不过林妹妹对这件事的记性好像不太好,也可能是她脑袋里正在思考放在面前的物理作业,总之她过了半分钟,往面前的纸页上写了一行算式,才说:“没事儿。”
仿佛才回忆起来给他买药的举动。
陈昭迟又道:“我请你吃饭吧。”
很好,比他排练得还自然。
但林妹妹的神色却诧异起来,仿佛他提出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建议。
“我不去。”她说。
陈昭迟及时地补充道:“我感冒已经好了,不会传染你。”
林凡斐抬起头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陈昭迟难以置信地问。
林凡斐认真地解释了一下:“浪费时间。”
她连去食堂坐着吃饭都觉得没有必要,更何况是跟他出去。
陈昭迟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那算了。”他道。
他从没想过林妹妹会不同意。
而且用的理由还是“浪费时间”,全盘否定他这个人一样,就好像他好心递出冰淇淋,却被泼上了酱油。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拒绝过。
更准确地说,他没有这样邀请过任何一个女生,一直都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儿。
林凡斐也发现陈昭迟生气了,他一生气就挂脸,谁看不出来。
但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一句话也没多讲,继续埋下头做自己的题。
过了一会儿,李心译从外面回来了,她坐下以后回头一扫:“谁惹陈昭迟了,他脸怎么那么臭。”
林凡斐写字的速度放慢了一拍,但转瞬思路就又回到了正在进行的计算中。
陈昭迟想找人吃饭,会有很多人愿意陪他,他就算不高兴,也持续不了多久。
下一节是语文课,严老太课后找到林凡斐,让她把之前写的一篇作文电子版发自己邮箱,这个月的校刊轮到高一年级组组织稿件,她准备把林凡斐的作文推荐上去。
“您什么时候要?”林凡斐问。
严老太说明天之前,又说:“今天我看晚自习,你可以到时候用班上多媒体的电脑打出来,我直接转给编辑校刊的老师。”
林凡斐说:“我晚自习之前给您吧。”
她打算趁大家不在的那段时间打出来,不然晚自习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讲台上,一定会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班上同学用目光洗礼,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下午放学以后,林凡斐没有先温书,而是等大家走了以后,拿着自己的作文坐到讲台上,用多媒体里的电脑开始打字。
过了没多久,她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了。
林凡斐没抬头,但对方径直走到了她的座位上。
她微微发愣,抬起了眼帘。
眼神撞上陈昭迟的身影。
他紧压着唇角看了她一眼,回去背起琴就走了。
而她桌上多了一个防油纸袋。
林凡斐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这人。
林凡斐走下讲台,留在她桌面上的是一份汉堡王的套餐。
陈昭迟也太一根筋了,她不跟他出去吃饭,他就搞这一出。
林凡斐打开袋子,她不能吃辣,但陈昭迟给她买的是辣的汉堡,辣的鸡块,和她不喜欢的洋葱圈。
她叹了口气,拿出校园卡,准备去食堂买饭。
走到半路,她的胳膊忽地被人碰了碰。
林凡斐转过脸,梁思致看着她的耳机问:“刚刚我在前面叫你来着,你在听歌吗?”
“听英语。”林凡斐说。
她按了暂停,梁思致抬起手:“这个是给你的。”
他手中的透明塑料袋里是一个饭盒。
“我在东餐厅打包的,”梁思致稍稍有点不自在,“下午听见你跟严老师说的话了。”
林凡斐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来给她带饭。
她迟疑一下:“你不用给我买的。”
“顺手的事儿。”梁思致说。
他停了停:“上次周测你数学考了满分,你如果过意不去的话,可以推荐一些数学的教辅给我。”
梁思致这样说林凡斐就明白了,在她以前的学校,尖子生之间也会互相观察对方用了哪本课外的习题,犹如搜集武功秘籍,别人有的自己也要有,不然就会焦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
她不藏私,别人来问她用什么资料,她总是大大方方地告诉对方。
梁思致可能是不好意思直接张嘴,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
“我回去整理整理,写一个单子给你。”林凡斐说。
梁思致说谢谢,放下手道:“饭盒我先替你拎着。”
林凡斐只好和他一起回去,梁思致主动说:“你继续听英语吧,我不影响你。”
她没有推托,又插上了耳机,不然她也不知道不算短的一段路,要跟他聊什么。
回教室以后,林凡斐先到讲台上把作文打完了,然后才下去吃饭。
梁思致打的是食堂里普通的饭菜,都没有辣椒,她吃完以后,从钱包里拿了二十块钱去找他。
班上大部分人已经回来了,不过看晚自习的严老太还没到,所以气氛还吵吵闹闹的。
林凡斐把纸币递给梁思致:“这个是饭钱,以后你不用帮我带饭了,我还是想自己去买,不过学习上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他不肯收,她还是把钱放到了他桌上。
林凡斐回去坐下没多久,李心译也回来了,她看见林凡斐放在窗台上的一袋汉堡王,随口问了句:“你出去买汉堡了?”
“别人给的。”林凡斐说。
李心译大呼小叫道:“谁给的?有人暗恋你?”
她的嗓门太大,林凡斐微窘道,放轻了声音道:“不是。”
这次没法含糊过去,她只得简略地给李心译描述了前因后果。
但李心译关注的地方跟她不太一样:“陈昭迟给你买饭诶,他从来没给别的女生买过,都是别人给他带,他都不要的 。”
“因为我给他买药了。”林凡斐说。
“他也可以不要你的药嘛,而且你给他买药是救急,他完全可以用别的方法表达感谢,为什么非要请你吃饭?就是想和你接触。你居然不去斐斐,这可是跟大帅哥一起吃饭的机会!”李心译痛心疾首。
林凡斐觉得李心译的分析极其不靠谱,她诚恳地反驳了一下:“他一开始确实不要我的药来着,还硬说自己没感冒,而且如果他真的想请我吃饭,应该提前问一下我想吃什么,而不是随便买一份我根本不能吃的。”
她这样一说,李心译也迷糊了:“……也对哦,不过也许是他没经验呢,本来可能他想让你挑地方的,但你不去,他只能随便买了。”
林凡斐不想用这么多的“也许”、“可能”来猜陈昭迟心思,正好严老太进了教室,她便举起了手,等对方过来之后,她告诉严老太自己把作文打出来了,就在多媒体电脑的桌面上。
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晚自习,但那袋汉堡放在窗台上,她侧过脸望向外面的时候总会看见,像视野里的障碍物,顽固地停留。
第三节晚自习结束以后陈昭迟排练回来了,他今天比平常回得早,张亦弛和卫齐过去跟他闲扯,议论周末一起出去玩的计划,聊着聊着,陈昭迟随口说了句:“饿了,今天杵那儿唱了一晚上,有吃的没。”
“你没吃晚饭啊?”张亦弛问。
陈昭迟说:“吃太早,又饿了。”
张亦弛想到了什么:“我受累打听一句啊,那个谁是不是没跟你去吃饭?”
指的是林凡斐。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昭迟绷着脸说没有。
“我就说,”张亦弛若有所思,“我看见她给梁思致钱来着,好像晚上是梁思致给她带的饭。”
陈昭迟还没开口,林凡斐脆生生的嗓音就凭空插了进来:“这个给你。”
三个人都呆了一下。
陈昭迟眼睁睁地看着林妹妹把他买的汉堡王递到了他跟前。
林凡斐正好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袋东西,收拾完书包,恰好听见陈昭迟说他饿了。
那就物归原主好了。
陈昭迟的眉头拧了起来,嗓音也泛着丁点儿干涩:“……你没吃?”
他明知故问,林凡斐没回答。
不用她说陈昭迟也已经得到答案了。
她吃了梁思致的饭,没有吃他的。
为什么总是对他这么坏?
她知不知道学校附近那家最受欢迎的汉堡王一放学就人满为患、大排长龙,他为了能早点儿买给她,竞赛集训提前了十分钟走,一路上跑着去跑着回来的,因为不了解她爱吃什么,只能对着菜单盲选,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前面几个女生都点的是什么。
陈昭迟满心委屈,想也没想就对林凡斐道:“我不要,你别给我。”
第17章 ☆、17眠雪喜欢哥就……
林凡斐把打包袋放下,想了想,又问:“那给你钱?”
她的神态表情都像在同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交涉。
这让陈昭迟更加恼火。
他说“不要”,转身去拿自己的书包,想甩给林妹妹一个冷酷的背影,结果刚一转回身,肩膀就撞到了她递钱过来的手上。
一张绿色的纸币从她指缝间飞出来,飘飘摇摇地落到了地上。
陈昭迟下意识地有些慌乱,他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就像是故意的。
但他拉不下脸来和林妹妹道歉,正纠结要不要帮她把钱捡起来,林凡斐就已经先蹲下了。
她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骤然变低的气压。
林妹妹生气了。
她的睫毛垂得低低的,像小鸟收拢的翅膀。
张亦弛和卫齐也都发现了,卫齐出来打圆场:“你俩都不吃就我吃呗,正好我晚上回家还得来一顿。” :=
林凡斐起身说“那给你吧”,看也没看陈昭迟就离开了。
陈昭迟动了动嘴唇,视线随着她偏过一小段距离,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背上包闷闷说了声:“走了。”
卫齐用胳膊肘顶了顶张亦弛:“我怎么觉着坏事儿了。”
他边说,边打开汉堡的包装纸啃了一口。
张亦弛深思熟虑起来:“不应该啊,林妹妹跟迟狗都有一起站办公室的革命情谊了,不至于吃梁思致的饭不吃迟狗的吧。”
卫齐嚼着汉堡含糊不清道:“她喜欢梁思致?”
“可能吗?你要是个女的,这么主动的一条迟狗摆在你面前,你去喜欢梁思致?”张亦弛说。
卫齐思考了一下:“梁思致也还行吧,之前在附中不是也有几个小姑娘追他吗。”
“你别偏题,”张亦弛盯着他手里的汉堡纸,“等等,这汉堡是辣的那个吧,林妹妹别是不吃辣。”
“哦,这有可能,我明天问问去。”卫齐说。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在有些事儿上真的很幼稚。
她不吃他买的饭他不高兴,还回去他不高兴,给他钱还要被他不高兴地丢开。
难道每个人都必须买他的账吗?
太没道理了。
林凡斐回到家,门缝里露出一隙亮光,她打开门进去换鞋,林守业正坐在阳台上抽烟,听见声响,说了句:“回来了?”
林凡斐说“回来了”。
林守业不舍得掐断那根烟,擎在手里过来,烟味也随着他一路弥漫。
林凡斐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下周你何阿姨就到预产期了,明天开始她要去医院住着,我也在旁边订了酒店,你要自己在家待一周左右。”林守业说。
是通知而非商量。
但能够一周不见到他们对林凡斐来说是个好消息,她不动声色地说“知道了”,避免自己露出喜色。
林守业又抽了口烟:“快期中考试了吧,这几天多看看书,拿出你以前那个劲儿来,不能退步,别给我丢人。”
林凡斐压抑着心底淡淡的焦躁点头。
林守业从来就是这样以自我为中心,认为她这个女儿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挣面子,督促她学习永远只靠嘴上说一说,低回报高产出,他大概觉得做父亲真是很划算的一笔生意。
“我回去学习了。”林凡斐说。
回到房间里,她听见林守业去了主卧跟何方宜说话,音量不高,她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是在想,何方宜闻到林守业嘴里的烟味时,会不会也有一瞬间后悔选了他这个人。
上次他们吵架后的第二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恢复了正常,依旧能继续讨论日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林守业公司下次的人事晋升会不会有他,何方宜的朋友推荐了一位月嫂,要不要试着联系一下,谁都绝口不提那天的龃龉,也是,中年夫妻有几对还相爱,日子过得下去就行,哪有那么多时间精力,用来为对方保存累累伤痕。
还有不到一周就要期中考试,林凡斐感受到了班上微微焦灼的气氛,早自习下课后趴在桌上补觉的人越来越多,她经常能闻到速溶咖啡袋子拆开后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植脂末的味道。
这天李心译找她问问题,她列式的时候,卫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林姐,我也能问你题吗?”
李心译啧啧称奇:“怪了,你还开始学习了?”
“怎么了,追求上进不行啊。”卫齐说。
“那你得排队,斐斐先给我讲,”李心译停了下,“再说你去找陈昭迟呗,别跟我抢。”
“迟狗不是下周要去参加竞赛吗,他忙着呢。”卫齐说。
林凡斐给李心译讲完,卫齐把他的数学卷子递到了她面前,用手指了道题:“这个林姐。”
她接过来看了半天,然后谨慎地问卫齐:“这题你做了吗?”
卫齐理所当然道:“对啊,我自己做的,怎么了林姐?”
林凡斐云淡风轻地说:“没怎么,就是你在选择题的括号里写了个13。”
李心译“噗嗤”一声笑了:“卫齐你抄的谁的,把B看错了吧?”
卫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我就是不会,随便写的。”
林凡斐还是给他讲了,讲完以后,卫齐连连点头:“你讲得太清楚了林姐,比老师讲得还好。”
他说着掏出一袋辣条放到林凡斐桌上:“给你的讲课费林姐。”
林凡斐没要:“我不吃辣。”
卫齐一不留神,心里话就从嘴边溜出来了:“我说呢。”
“什么?”林凡斐没听懂。
“没什么,”卫齐笑嘻嘻地把辣条又推到了李心译桌上,“那李姐你吃。”
中午吃饭的时候,卫齐向陈昭迟宣布了这个消息:“迟狗,知道为什么林姐把你的汉堡王退回来了吗,她不能吃辣,你买的都是辣的。”
接着他就把上午发生的事情给陈昭迟讲了一遍。
“你看你看,我就说。”张亦弛道。
曾远完全错过了这件事:“怎么了,迟哥给林凡斐送饭了?”
张亦弛嘲笑陈昭迟:“送了,林妹妹没收,快给迟狗郁闷死了。”
陈昭迟握着筷子死不承认:“谁郁闷了,她爱吃不吃。”
话虽如此,他褶皱丛生的心绪还是展平了一角。
早知道他就买别的了。
谁让她不告诉他,他猜来猜去,还是猜错了。
“迟哥,你对林凡斐有意思啊?”曾远想当然地问。
“有个屁,”陈昭迟反应得很激烈,“是因为她先给我买药关心我来着,我请她吃饭是一种礼貌。”
曾远好像不太理解他的逻辑,眨巴了半天眼睛才说了声“哦”。
陈昭迟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米饭,林妹妹太讨厌了,明明是她喜欢他,结果还把他的心情弄得七上八下的,现在别人甚至误会他对她有意思。
都是她害的。
下午回到教室,陈昭迟盯着斜前方林凡斐的背影,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笔。
她这个人就跟锯嘴葫芦似的,心里想什么从来都不肯让别人知道,要不是他恰好听到她说喜欢他,他根本联想不到这回事儿。
林妹妹,做人要坦诚,不然你很难拿下哥的。
陈昭迟想着想着,林凡斐突然站起了身,走下座位,朝他的方向过来了。
陈昭迟的笔“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是,她难道能听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又紧张又期待,不知道林凡斐找他做什么,连笔都没来得及捡,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领。
林凡斐走到他旁边的时候,他已经调整好了最佳状态,假装漫不经心地倚在椅子上,随手翻着面前的课本,等她开口喊他。
不过昨天有点儿对不起她,所以他主动喊她也是可以的。
陈昭迟余光瞥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林凡斐,正要开口,她就自如地路过了他。
……等等?
陈昭迟回过头,发现她走到教室后面,绕过了自己这一排。
然后她走向了……梁思致?
好,他倒要听听她找梁思致有什么事儿。陈昭迟边俯下身捡笔边咬牙切齿地想。
林凡斐把一张便利贴放在梁思致桌上:“这是我这学期用的资料,编排得比较好的我画了星号,有几本我是挑着做的,你可以先去看看适不适合自己。”
梁思致向她道谢,又说自己在别的学校的同学分享了一套密卷给他,是省里有名的特级教师出的,问她需不需要。
“那你借我一下吧,我晚上去复印。”林凡斐道。
梁思致帮她找出来:“有的我已经把答案写上去了,你做的时候可以先不看,免得影响你思路。”
林凡斐笑了笑:“没关系。”
陈昭迟差点儿把手里又转起来的笔甩飞了。
她怎么总是跟梁思致有说有笑的呢。
林妹妹你不觉得你跟他走得太近了吗。
喜欢哥就要一心一意,不要总跟别的男的有一些不当来往。
陈昭迟在心里吐槽,可是又隐隐有些不对劲儿的感觉。
林妹妹的确说了喜欢他,但她的表现好像对他又不是那么上心。
就说梁思致吧,她给梁思致分享习题,可从没有给他分享过。
陈昭迟很快又说服了自己,他毕竟是第一名,成绩比梁思致好,更是一骑绝尘地领先其他人,林妹妹肯定觉得他用不上这些,不给他分享也是正常的。
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第18章 ☆、18眠雪要是林妹……
「人的潜意识没有休息日,持续运转,无止无休,有些我以为已经记不清的事情,其实一直深刻地镌印在岁月的褶皱里,遗忘原来这么难。————摘自林凡斐日记」
礼中的老师不会因为期中考试而调整上课的进度,就算第二天就要考试,该讲新课还是继续往下讲。
物理课上的自由讨论时间,李心译对林凡斐抱怨道:“我都没什么时间复习了,尤其是政史地那三门还要背,我觉得我每门能考个七十分就不错了,之后我一定要选理。”
虽然林凡斐也打算要学理,但文科的副科她一般学完一课就背一课,平时及时复习防止遗忘,到了考前只需要再翻一翻巩固一下就可以了。
她这段时间尤其花了时间复习的是化学,因为上次化学老师在于静柳办公室说了要看他们期中考多少分,这话不是对满分选手陈昭迟说的,而是对她说的。
讨论时间结束,台上物理老师说:“那我们出一道比较难的题检验一下大家的学习成果,陈昭迟,你试试吗?”
讲台旁边卫齐大声地道:“老师,陈昭迟不在,他去参加省赛的预赛了。”
物理老师顺嘴问了句:“那他还回来考试吗?”
“今晚就回,他还得回来勇夺第一呢。”卫齐说。
台下大家都笑了,气氛轻松愉悦,显然每个人都赞同陈昭迟会考第一名这件事。
物理老师又点了林凡斐的名字:“凡斐,要不你来做一下这题?”
林凡斐说好,站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瞬分神。
陈昭迟根本没有什么复习时间,却从来也不焦虑,她觉得他的心态自己一辈子也学不来,万众瞩目、万众期待,而他总是半分压力都没有的样子,仿佛那些别人的厚望都是他与生俱来的赠品,他一点儿都不会为之患得患失。
这天下午于静柳把考场考号贴到了教室最前面的布告栏上,大家拿着纸笔一哄而上,把布告栏围得水泄不通。
林凡斐不为所动地坐在座位上背单词,她想等人少一些再去,节约时间。
等到晚上同学们都去吃饭了,她才带着便利贴下去抄了考号。
礼中的考场是按照上次考试的年级排名分的,最上面一格是陈昭迟,一考场1号。
她在表格最末,因为之前没有成绩,她坐在最后一个考场的40号,估计是那个考场的最后一个座位。
林凡斐抄完以后回去随手把便利贴贴在了桌角,晚自习打铃前李心译回来了,她瞄见林凡斐的考号:“斐斐,你在第三十考场啊?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而后她说:“那个考场都是没达到分数线交委培费进来的神人,我听卫齐说考英语的时候,听力还没放那些人就把答题卡涂完了,然后就开始爱干什么干什么,还有人聊天呢,老师也不管。”
林凡斐懂了。
“没事儿。”她说。
反正这是她最后一次在那里考试。
而且沉浸在题目里的时候,她能够排除外界的一切干扰。
第二天林凡斐就见到了第三十考场的真容,是个在艺体楼的阶梯教室,比一般的考场大,难怪考号能排到40。
在外面候考的时候,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拿着手机玩,只有她一个在看书。
卫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林姐,你怎么在这儿考啊?”
她还没回答,他就反应了过来:“
哦,你转过来的时候月考都结束了,没成绩。”
林凡斐“嗯”了声,那边监考老师已经在喊他们进去,其他人都懒懒散散的,只有她放好东西快步走了过去。
“加油啊林姐。”卫齐在后面喊。
监考老师是个中年女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第一次过来?”
一看就是经常在这监考,已经对所有在这里考试的人都面熟。
“我这学期才转学过来。”林凡斐说。
监考老师点了点头,让她在这里等一下,之后进去拿了探测仪,认真地给她扫了两遍,然后跟另外一个监考老师说了几句话,把她的座位号从最后一排撕下来,贴在了第一排的空位上。
林凡斐坐下的时候,对方说:“一会儿考试的时候可能比较吵,你尽量克服一下。”
“好,谢谢老师。”林凡斐说。
或许她表现得太过云淡风轻,监考老师多看了她两眼。
开考前整个教室就像李心译说的充斥着聊天的声音,甚至打开考铃后都没有安静下来,林凡斐的确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还好第一科考语文,做题时间充裕,足够让她适应。
讲台上监考老师的视线时不时就会集中在她身上,大概是因为她是考场里唯一需要监考的人。
林凡斐无所谓这些,只管认真地答题,促使自己进入状态。
她提前了二十分钟写完作文,重新检查前面的基础题时,她听到监考老师在她后面几排的地方跟卫齐聊天:“你怎么还把手机带进来了?”
“您没拿那个铲子扫我呗。”卫齐说。
老师点了点他的屏幕:“你就这么明目张胆打游戏?哪怕搜点儿题看看呢。”
卫齐特别真诚地说:“做人要实在,我不作弊,没意思。”
周围的人都笑了,还有人举手问老师能不能提前交卷,想去食堂吃饭。
老师说行,于是整个教室呼啦啦全走空了。
林凡斐也检查完了,刚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监考老师就说:“同学,你不能交。”
“为什么?”林凡斐问。
老师说:“你不是这儿的常驻嘉宾,没有这项特权。”
停了下,她又解释道:“在这儿坐到点儿吧,其他考场都不让提前交卷,怕串通作弊。”
于是林凡斐坐在空荡荡的考场里,又把卷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
想到件事,她举手问道:“老师,明天考英语的时候我能到讲台上考吗?”
看样子那些人放听力的时候也会说话,讲台在教室的喇叭底下,好歹能听清楚一些。
下面的同学肯定会盯着她看,但是没办法。
监考老师倒没为难她:“成,到时候你上来吧。”
在考场待完一天,除她之外的三十九个人都认识她了,林凡斐离场的时候,甚至听见后面有两个男生在议论她:“坐第一排那个女生怎么回事儿,卷子写得满满的,不会是学霸吧?”
另一个人说:“学霸还能沦落到咱们这考场。”
“也是,可能都是编的,哎,人在咱前头呢。”
那人说着赶上了她,想跟她开玩笑:“同学,你那卷子能编多少分啊?”
刚考完的是物理,林凡斐转过脸,轻描淡写道:“说不定是满分呢。”
男生看到她正脸,忽然噤住声,在原地发了两秒的愣。
之后他才讪讪地说:“……这么六。”
“嗯,我是赌王来着。”林凡斐说。
她转回头,拿出耳机插上了,因此也没听见那个男生踌躇着问了声“赌王你哪个班的”。
卫齐也在她旁边,听见以后笑岔了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把这一段绘声绘色地给陈昭迟他们讲了一遍:“我发现林姐真挺记仇的啊,别人说她都得顶回去。”
张亦弛表示赞同:“从她拿球扔迟狗我就发现了。”
然后他转头对陈昭迟意味深长地道:“你以后这日子不好过。”
但陈昭迟的关注点跟他们完全不同:“所以那个男的想认识她?”
卫齐还真没想过这茬:“……可能吧,不过林姐也没听着他说什么。”
“居心不良。”陈昭迟点评道。
他还嫌不够似的,又加了句:“心思不放在学习上。”
“得,你明天就上教导主任那屋坐着去,我看你深得他真传。”张亦弛说。
接着他又道:“不过林妹妹学习应该真挺好的,迟狗,你说她这次能超过你吗?”
陈昭迟从小到大就没有考过第二,一直是第一名,对于这件事,他有绝对的自信。
但不知为什么,当他的竞争对手换成林凡斐之后,他心底却有了隐隐的动摇。
也许是她实在太用功,也许是她擅长他不会写的作文,也许是她数学周测常考满分、能跟他一样解出物理老师的难题,总之作为竞争对手,林凡斐让他觉得不容小觑。
但他可是陈昭迟。
所以他说:“怎么可能。”
“哎,不然我们打个赌,”张亦弛兴致勃勃,“咱们不是按成绩选座位吗,要是林妹妹超过你,你就要求跟她坐同桌。”
按成绩选座位在礼中是不成文的规定,据说是某位已经退休的老副校长为了激励学生学习提出的,但于静柳开学的时候在班上说过,希望大家选座位的时候能考虑一下其他同学,在中间坐久了下次最好主动换到两边,前面的在身高允许的范围内主动往后坐一坐,因此一班每次换座位都很和谐,于静柳也会再局部微调一下,几乎没有家长背后去找过她要求给孩子调座位。
陈昭迟断然拒绝:“那不成,我要是坐过去,她肯定以为我喜欢她。”
张亦弛拖长音调“哦”了声:“我明白了,这么说你真觉得林妹妹有可能超过你。”
“胡说,”陈昭迟轻易地被激将成功,“就这么定了,你们要是输了怎么办?”
第19章 ☆、19眠雪她觉得自……
卫齐接嘴:“我们要是输了,请你吃一周的饭。”
“不,你们都叫我爸爸。”陈昭迟说。
张亦弛和卫齐集体犹豫了。
请吃饭事小,叫爸爸关乎他们作为男人的尊严。
“怎么,不敢赌了?”陈昭迟得意扬扬,“还是觉得哥肯定考第一是吧。”
“叫就叫,”张亦弛拍了板,“谁还玩不起。”
人在想干坏事的时候是不会怕风险有多大的,实在不行,还可以赖账。
曾远小心翼翼地说:“那我站迟哥这边儿。”
“看见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陈昭迟说。
张亦弛撇了撇嘴:“那曾远你要输了,就叫我和齐子爸爸。”
曾远涨红了脸:“我请你们吃饭吧。”
卫齐看他发窘,善良地圆了个场:“行啊,那就吃饭。”
他们三个还在聊天,陈昭迟已经神飞天外了,万一,他是说万一,万一林妹妹真的超过他,他提出跟她同桌,她会是什么反应?
依然冷着脸吗,还是也会害羞呢。
要是她误会他这么做是因为喜欢他,不会跟他表白吧?-
林凡斐到第二天下午考完英语,心才算真正地放回了肚子里。
开考以后确实和前一天一样吵,但坐在讲台上,和下面一排排桌椅之间有一段距离,再加上离喇叭近,听力差不多全听清了,偶尔有一两句模糊的,她也都捕捉到了关键词。
答题卡每一道她都涂得很有底气,因此坐在下面考试的人闲着没事儿,全部齐刷刷抬头盯着她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受了。
奇怪的是卫齐每考完一门,都会来问问她考得怎么样,能扣几分,她心里差不多有数,跟卫齐说了大致范围,卫齐就在那里加加减减,但他的脑子好像没那么够用,最后一天苦着脸问她能不能重新告诉他一遍。
这会儿连林凡斐自己都记不清了:“要不等发成绩我告诉你?”
“不用不用,”卫齐摆摆手,“我就随口一问。”
虽然他随口一问的频率
有些过于高了,但林凡斐也没有放在心上,蹲在地上把放在考场外面的书包整理好,背上走出了艺体楼。
这天上午考完以后还要回班上一个小时自习,各科课代表去老师那里领了参考答案回来,于静柳告诉大家下午学校的艺术节在礼堂举办,三点钟开始,在那之前她会给大家讲一下卷子,因为这次数学相对来说出得比较难。
卫齐夸张地哀嚎:“于姐,您讲了我们就开心不起来了。”
“你也该收敛收敛了,我听你们监考老师说你在考场打游戏,你要是能把这劲儿放学习上就好了。”于静柳说。
卫齐趴在桌上说:“于姐,你以为我游戏打得很好吗?”
于静柳反问回去:“那你游戏打不好可以一直打,学习学不好为什么不能一直学呢。”
卫齐被噎得无言以对,李心译给林凡斐讲笑话:“之前他爸来给他开家长会,和我妈说卫齐的总分还没他血压高,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但当答案发到她们这里,李心译也忍不住哀嚎了一声:“我靠,这道大题我做错了,难怪考场上我算了半天算不出来呢,斐斐怎么办,我觉得我考砸了。”
下午艺术节之前,所有答题纸都过完阅卷机发了下来,于静柳先给同学留了时间对答案和统计错题,林凡斐从头看到尾,红笔悬在半空没落下一次,那张让大家在错题号下划正字的纸递到她这里,她直接给了李心译。
李心译瞪圆了眼睛:“斐斐,你全对了是不是!”
附近同学听到声音,都回过了头。
林凡斐微微尴尬道:“差不多吧。”
张亦弛也听见了,他拿笔帽捅了捅陈昭迟:“迟狗,你数学多少?”
陈昭迟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好半天没吭声。
张亦弛催促他:“错几个。”
陈昭迟很不情愿地告诉了他:“……一道选择。”
张亦弛“哦”了声,贴心地说:“别气死了,说不定你别的科能补回来。”
陈昭迟朝后竖了个中指。
他把错的那道题听完,就背上电吉他,拎着演出服,示意于静柳自己要去礼堂准备候场了。
于静柳点了下头,陈昭迟便离开了教室。
一路上他都在想他当时脑子里到底哪根弦儿出了问题,把那道题给做错了。
明明也不是多难。
林妹妹怎么就能全对呢。
算了,又不是只有数学这一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退一万步,她化学肯定不会比他高吧。
他继续考第一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礼中每次全校集体活动的座位都是动态轮换的,这次艺术节,一班分到的就座区域在礼堂后部偏右的那一片,林凡斐选了安全出口旁边的椅子,因为表演的时候就算关灯,那里也会从门外透出亮光,她可以就着写一会儿作业。
还有两天就要放五一假期,已经有老师印了卷子提前发下来,林凡斐带了两张英语语法的习题,都是单选,没有大块的阅读,做起来比较方便。
她对艺术节没什么兴趣,一直埋着头学习,旁边李心译会给她播报一些八卦,比如负责主持的那个高二学长女朋友是她们隔壁班的,弹钢琴的女生是副校长的女儿,之前跟陈昭迟表白过,被他拒绝了,唱歌的学姐想当明星,听说明年要去参加艺考。
林凡斐又写了几题,李心译拽了拽她的袖口:“是聂依雯她们。”
台上响起抒情的器乐声,她抬起头,聂依雯是这个中国舞节目的领舞,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半袖旗袍上衣,下面是同色稍深的练功裤,手长腿长,身段柔软,做起动作大开大合,衣角飘飞的样子十分好看。
“好漂亮。”林凡斐说。
节目快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她注意到聂依雯的目光时不时地往幕布一侧投过去,她也跟着朝那边扫了眼,看到深红色天鹅绒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地站着一个男生,身形颀长,神态散漫,肩头挂了把吉他,一只手懒懒地托着琴头。
就算看不清他的五官,林凡斐也凭借轮廓认出了那是陈昭迟。
聂依雯频频向他看,他却始终没有朝她的方向转脸,只是偶尔会低头碰碰自己的琴,有些走神的样子。
舞蹈队退场的时候,李心译告诉林凡斐:“下一个节目是陈昭迟的。”
陈昭迟上场的时候,台下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伴随着几声尖叫,张亦弛和卫齐故意在下面喊“迟狗加油”,陈昭迟一点儿不怯场,挑着眉用手点了他们一下,骄纵张扬。
李心译啧啧道:“这一身也太帅了。”
陈昭迟里面穿了白色无袖,外面是一件宽松的皮衣,敞开的金属拉链在舞台的灯光下恣意地闪烁。
他调高立麦,随手扫了两下弦,明快的伴奏也跟着响起。
陈昭迟抱着大红的电吉他,一只手搭在麦克风上,唱了《笑忘歌》的第一句歌词。
“屋顶的天空是我们的,放学后夕阳也都会是我们的。”
音色清澈,如同自由的风吹彻平原,云忽明忽暗,天气千万种变幻。
这句之后,他身后的合唱团接上,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到了一起。
唱到中间,合唱团变成和声,将陈昭迟的声音托了起来。
他眼角含笑,下巴随着节奏轻点,长长的手指拂过琴弦,整个人耀眼到好似一颗引力无限的恒星。
那天在音乐教室,林凡斐只记得他唱那句“错也错得很值得”,但这次她却清楚地听见了另外一句——
“这一生志愿只要平凡快乐,谁说这样不伟大呢?”
可以吗,人生的目标,可以只是平凡快乐吗。
但快乐那么难,平凡真的能通向快乐吗。
林凡斐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无尽地向前奔跑,从不寻求意义。
然而此时此刻,她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看着神采飞扬的陈昭迟,忽然有些发怔。
她觉得自己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前赴后继地喜欢他。
他太率真热烈,动人得像个童话。
如同清溪至深至浅,日月至高至明。
林凡斐正出神,陈昭迟就朝一班的方向看了过来。
或许不是在看她,但隔了这么远,这周围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自己在同他对视。
林凡斐的眸光晃了晃。
她低下了头。
腿上的英语卷子还剩半面,林凡斐又拿起笔做了下去。
不得不说陈昭迟天生就有调动气氛的能力,除她之外,所有人都看着他,眼里只有他,她耳边回荡着全场的大合唱,哪怕平时都被书本题目淹没,都对成绩排名执着,但现在每个人都在和他一起唱着平凡快乐的笑忘歌。
四月末的暖风从室外溜进来,在林凡斐腿畔流连,带来一阵阵微温的气流,她的视线掠过一行行英文,却那么深刻地意识到很快就会到夏天。
就像她昨晚读的门罗,书里说晴朗的天气一直持续,人们打招呼时都要讲一句,夏天总算来了。
第20章 ☆、20眠雪就知道写……
五点钟艺术节结束了,各个班就地解散,礼堂离西餐厅很近,林凡斐决定先去买饭。
她插上耳机,李心译和她走在一起,路边的草丛里忽然冒出一只猫猫头,李心译立刻蹲下:“小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是不是来找我的?”
林凡斐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她喂过的那只猫,但李心译已经迅速地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了两根猫条,一根给了她,一根自己拿着,撕开口开始投喂小橘猫。
小猫跟她们两个人类对视了一会儿,才慢慢凑过来,一口口地舔食着猫条,吃完以后又迅速地跑掉了,在茂密的草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女孩子站起来把猫条的包装丢进附近的垃圾桶,要离开的时候,李心译“哎”了声:“陈昭迟出来了。”
林凡斐回过头,看到礼堂门口陈昭迟正急急忙忙地下台阶,他已经换回了校服外套,臂弯里挽
着上台时穿的皮衣,明亮而不刺眼的光线照在那张年少的脸上,他就像即将飞离水乡泽国的一只白鹭。
陈昭迟刚走了没几步,后面聂依雯就跑出来叫住了他。
他站在比她低两阶的地方转过身,她笑着说了句什么,像是祝贺他演出成功。
陈昭迟点点头,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林凡斐正准备收回视线,他就朝她和李心译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甫一接触,他就马上移开了眼神。
然而他的嘴角却微微提了一下,仿佛心里想的事情得到验证,有一点得意似的。
聂依雯大概也察觉到了陈昭迟的不捧场,顿了顿,没再多缠着他说话,而是挥挥手,大大方方地同他道别。
李心译也见证了两个人的互动,她一边走,一边对林凡斐说:“之前我们的初中的时候还有人猜他们什么时候能成,但你觉不觉得陈昭迟不喜欢聂依雯?她应该能看出来吧,不过一直也没放弃。”
林凡斐摘下耳机,想了想:“可能大家都喜欢自己得不到的。”
李心译恍然大悟地“噢”了声:“有道理,就像我想驯服小橘当我的猫一样。”
林凡斐笑了。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萌芽的气息,楼群的外墙被温热的阳光晕染出柔软的色调,时间好似被放缓,让人的呼吸也跟着变得平和而绵长。
“你们去食堂啊?”
陈昭迟的嗓音突兀地出现在她们旁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连下楼梯都要跑,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李心译说“对”,又说:“班长,你的节目太精彩了,最后大家跟你合唱的时候嗓子都要喊破了,特别酷。”
“嗯,你也特别有眼光。”陈昭迟懒洋洋地说。
虽然是在和李心译聊天,但他的余光一直都在关注着林凡斐的一举一动。
李心译笑嘻嘻地晃了晃林凡斐的胳膊:“斐斐,你觉得班长的表演怎么样?”
陈昭迟候场的时候没紧张,上台的时候没紧张,领唱的时候没紧张,听到李心译这么问林凡斐,却没来由地紧张了。
他在台上的时候往他们班的方向看过,但舞台下面黑漆漆的,他刚瞧见安全出口旁边有个女生像她,她就把头埋下去了,估计是在做作业,搞得他都没看清她到底是什么反应。
就知道写她那些破题。
但话说回来,从上次给她买饭被拒绝之后,他就再没跟她说过话,不知道林妹妹是不是还在生气。
陈昭迟忐忑地等待着林凡斐回答。
她终于看向了他:“挺好的。”
林凡斐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因为她确实这样觉得。
陈昭迟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他能看出林凡斐不是敷衍他,虽然这三个字应该是他今天收到最简短的评价。
“……谢谢。”陈昭迟别别扭扭地说。
直视她清凌凌的眼睛突然变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只能硬撑盯着林妹妹薄薄的眼皮。
她的双眼皮浅浅的,像天还亮着时就会出现的那抹白月。
陈昭迟心里有点高兴。
那上次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吧,他们是和好了。
前面不远的地方张亦弛和卫齐发现了他,大声喊着让他过去,看他在林妹妹旁边,还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然后爆发出了鬼祟的笑声。
陈昭迟能猜出来他们是在调侃自己和林妹妹,他尴尬得要命,但还是假装自然地道:“那我走了。”
这次是直接对林凡斐说的。
“拜拜。”林凡斐说。
她仍旧觉得陈昭迟是情绪转换很快的人,就像现在,只不过是被她和李心译夸了几句,他就变得非常开心,大步流星跑开的时候,就如同一只在摇尾巴的小狗。
不过他跑起来很好看,肩背挺拔流畅,两条腿很长,把普普通的校服也穿得很清爽,就像青春片里会出现的那种男主角。
到食堂以后,林凡斐打了饭带走,她觉得这天天气很好,忽然不想要回教室,决定去礼堂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吃,顺便用耳机听一听最近要背的文言文。
林凡斐原以为这会儿礼堂里的人都走空了,没想到过去坐下的时候,门还半开着,不知道是谁在里面逗留。
她没管那么多,坐下打开了饭盒,耳机是手机自带的女声在朗诵《醉翁亭记》。
台阶被晒了一天,散发着微微的暖意。
饭吃到一半,她听到礼堂里蓦地传来一道沉重响声。
林凡斐愣了愣。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她随手把饭放下,握着手机起身推开了门。
室外的光照进礼堂,在无数飞舞着的细小灰尘中,林凡斐看见聂依雯坐在地上,眉头蹙着,很痛苦的样子,她周围还散落着两三捧花,有几支已经跌出来了。
聂依雯意外地仰起脸:“林凡斐?”
“我在门口吃饭,”林凡斐过去蹲下,“需要我扶你吗?”
“谢谢你,我想到椅子上坐一会儿。”聂依雯说。
林凡斐把她扶起来,聂依雯撑着椅子的扶手踉踉跄跄地坐下,犹豫片刻,她把背后的书包摘下来,拉开拉链,取出了一盒膏药,却没有打开来贴。
林凡斐揣度着她的心思:“你没问题的话,那我先走了?”
聂依雯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一般道:“你帮我一下吧。”
她让林凡斐帮自己掀起左腿的练功裤,一条蜿蜒的伤疤横在她的膝盖上。
“我有腿伤,之前做手术缝过针,现在跳多了还是会疼,我刚刚在后台休息了好久,结果走一走路还是摔倒了。”聂依雯说。
她的语气很淡,但林凡斐听出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手术。
像能猜到林凡斐的想法,聂依雯说:“我喜欢跳舞,没办法。”
林凡斐明白她的意思。
没办法放弃,舍不得放弃,也不甘心放弃。
聂依雯熟练地撕开膏药贴上去,一边压实边缘一边说:“你能帮我保密吗,我从来没跟别人讲过。”
林凡斐闻着膏药淡淡的薄荷味,毫不犹豫地说“好”。
她能理解聂依雯,平时大家都觉得聂依雯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聂依雯应该也不愿意打破这种印象,被人看到钻石背面的裂隙。
聂依雯贴好膏药,把裤腿放下来,将药盒放回书包。
这时又有人进来,是好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像花朵猝然绽放在幽暗的空间中。
“依雯,你怎么没去吃饭?”
“我们还在食堂里等你来着。”
是聂依雯的好朋友。
面对她们的提问,聂依雯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林凡斐主动说:“我是一班的,我有点事儿找她。”
聂依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那几个女生不疑有他,注意力又被地上的花吸引了:“依雯,这是不是男生送你的?有没有你们家陈昭迟的?”
聂依雯笑笑:“他不搞这些。”
她一瞥林凡斐,像是不好意思,又添了句:“陈昭迟什么时候成我家的了。”
林凡斐看聂依雯已经收好了膏药,又有了过来陪她的小姐妹,便知趣地起身说:“我去吃饭了。”
“等等,”聂依雯拦住了她,“我加一下你吧。”
林凡斐拎着半盒饭回到班上,通过了聂依雯的好友申请。
聂依雯的头像就是她自己演出的照片,脸上画着十分精致的妆,肆无忌惮地彰显着这个年龄段女孩子又害怕又向往的美丽。
十分钟前,聂依雯发了一条动态,转发了陈绮贞的一首歌,叫《吉他手》。
林凡斐的耳机还挂在耳朵上,她随手点开,恰如窥见他人昭然若揭的心事。
“我最爱的吉他手,今天和我视线交错。”
林凡斐想起陈昭迟自顾自站在幕布的阴影里,并不理会任何人的样子,也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她淹没在人海里,而他在舞台上遥遥望过来的样子。
心口像漾起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昙花一现,又消失无踪。
她关掉正在播放的歌曲,随手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本习题。
是谁说春天不是读书天,怎么别人的情思也牵动她一霎恍惚。
这样不好。【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