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难不成,李大人以为我是……


    阁楼内,居尘坐在床头,双眼布满关心,视线不断在旭阳的脸上徘徊。


    好在她只是短暂的晕厥,不过一会,睫羽微微一动,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居尘心头松懈,不由露出一点笑意。


    旭阳下意识回她一个笑容,正想撑腰起身,手腕被枕起,隔着锦帕,被人诊着脉,旭阳视线一转,才看见一旁的张院正。


    张院正把着脉,神思专注,眉宇微蹙,转眼发现公主已经苏醒,连忙起身跪下,“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公主娘娘已有一月的身孕!”


    四周宫人闻声跪地齐贺。


    居尘睁大双眸,旭阳将手收回去,神色呆滞良久,再抬眼,才发现袁峥早已愣在门口,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旭阳面色一红,思绪不由回到一月前,上元节那晚,她与袁峥回府,两人在签和离书前,最后对酌的那坛酒。


    袁峥刚到门口,听见张院正的诊断,第一时间是呆住,继而,心里腾地冒出一份喜意,忍不住上前握住了旭阳的手。


    坏就坏在,欣喜过后,他心里浮出了一丝犹疑,一瞬间的不确定,下意识问道:“是我的吗?”


    他此刻的嗓音还没方才质问宋觅的高,几乎是在顾及彼此颜面,竭力温声。旭阳宛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一把推开他的手,瞪了他很久,眼底布满了恼意,最后冷笑一声,“自然不是你的。”


    林宗白听闻旭阳晕倒,忍不住从前院赶来,那一句宗白哥哥,早已变成了真的哥哥,他只是单纯过来关怀,走到门槛前,袁峥从里边出来,迎面对上,扬手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为得是你没有顾她的名声。”袁峥斥道。


    林宗白倒在地上,摸了摸险些被他打脱臼的下颌骨,茫然起身,还没来得及还手,袁峥转身离开。


    林宗白迈进屋内,旭阳已经醒来,安然无恙坐在床上,一双眸眼,晦暗不明。


    他从居尘口中得知旭阳有喜,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还没问明状况,旭阳躺回被褥内,转身背对所有人,“本宫累了,想休息。”


    从阁楼出去,宋觅看了林宗白一眼,再度唤元箬将金创药拿了出来。


    两人坐到另一间雅室,林宗白给自己敷着药,对于宋觅此时的陪伴与关怀,欣慰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宋觅:“只是有问题想问你。”


    林宗白:“什么?”


    宋觅:“孩子真的是你的?”


    “公主这么说的?”林宗白一顿,这才回味过来袁峥刚刚那一拳的原由。


    宋觅:“是你的吗?”


    林宗白:“你觉得呢?”


    宋觅看他一眼,转身出去,再进来,手上多了把侍卫的佩刀。


    林宗白双眸微瞠,隐隐不安道:“你做什么?”


    “皇室的名节不能乱。”宋觅抚了抚刀口,略表遗憾,“只好去父留子了。”


    “等等!”林宗白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刀锋,屏息良久,叹了口气,“宋徵之,你就算不信我,你也该信旭阳,她不是这种人,我俩一清二白。”


    “我和她虽有血缘,却不是很熟。”


    “尘妹妹总和她熟吧,不信,你待会等她回来,去问她。”


    阁楼内。


    旭阳闭目养神近乎一炷香的时辰后,终于没抵住身后那一道灼灼的视线,转过头,睁开双眼,“你为什么还不走?”


    居尘:“我想守着你。”


    “你才不是,你分明就是想问话。”旭阳抱着枕头,悻悻道。


    居尘挑起眉梢,“那你还不快如实招来?”


    “招什么?”


    “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来的?”


    “刚刚不都说了……”


    居尘见她还想糊弄,直接打断道:“行,暂且不论这孩子是谁的。你不是不喜欢袁峥吗?为什么还和他睡觉?”


    他俩近期要没同过房,袁峥怎么可能问出是不是他的这种话。


    “我……”在居尘凛凛的目光之下,旭阳噎下声来,沉吟良久,她素来仰得高高的脖颈,缓缓下垂,羞恼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喝多了。”


    居尘哦了声,“都能做那样的事,肯定不是烂醉如泥,最多是酒壮怂人胆。”


    “李居尘,你个记仇怪!”旭阳噹地把枕头一丢,咬着牙,伸手过来掐她。


    两人在床边互掐起来,碍于她现在怀有身孕,居尘也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寻机抓住她的手,斥道:“你还有脸骂我?你俩上元节那天还说要和离的,转个身就睡一块,耍我玩是吧。”


    “没想耍你,是真的要离了,和离书都摊桌上摆好了,本来说好喝最后一顿告别酒的,喝着喝着,不知怎么,我就亲了他一下……”


    “……宋冉,你可真不错,同样是上元节那晚,你后面居然还有脸笑我?”


    “我又没有不承认,是他先起床走的,也没回来同我计较,而且我做了什么我都记得,不像你,逃跑还赖账。”


    居尘真是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还不就是真到分离的时候,两人回忆往昔,旭阳的难受愈发没遮掩住,酒意上头,忍不住就道出了长年以来压在心底的委屈。


    袁峥的第六杯酒,祝她有情人终成眷属。


    旭阳仍记得她当时凝着他唇角惨淡的笑意,胸腔一个起伏,突然落了泪,骂他,“你个混蛋。”


    袁峥被她骂的酒杯一顿,旭阳续斥道:“新婚之夜打地铺的混蛋!你夺走了我人生最美好的两个时刻,却还有脸祝福我和别人终成眷属,我拿什么同别人终成眷属,我的完璧之身,我的洞房花烛,全都没有了……”


    旭阳脸上冒出了一丝素未谋面的委屈,啜泣不已,她平常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此时却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袁峥甚少见她这么伤心,心口


    猝然一阵刺痛,犹如万箭穿过,眼眶跟着一红,“对不起……”


    旭阳猛地抬起头,定定瞪向他,“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是你后悔当初救了我,还是后悔娶我?”


    袁峥一愣,“都不是。”


    “那你还跟我和离,就因为你母亲不喜欢我,我没有你表妹那么善解人意?”


    “不是,不是你想和离吗?”


    “这份和离书是我主动写的?这里面的每一句话是我主动说的?”


    “是我写的,但我以为你想要。你不是一直都往仙鹤府跑吗?”


    “我什么时候开始往外面跑的,是不是你把你表妹接过来的时候?我不去外头,我难不成还要在家里看着你俩卿卿我我吗?”


    “我同嫣儿表妹,从无僭越!是母亲硬把她送入京的,当初她只身一人前来,我不好坐视不理……”


    “好一个不好坐视不理,你对你家里任何人都心软,唯独对我心最硬!”


    “我几时对你心硬过?”


    “你新婚之夜打地铺,你让我当笑话!”


    “我那是怕你不肯,我怕强迫你。”


    “那你为什么又要答应娶我,你娶了我,让我以为你愿意,结果,你让我独守空房,你还要纳个妾室进门气我……”


    “我从来没想过要娶她!”


    “你马上就能娶了。”


    “就算同你和离,我也不会娶她,我谁都不会娶。”


    “你谁都不娶,为何要同我和离?”


    “我只是想成全你。等你签了和离书,我就回南疆,上山做和尚。”


    这句话让旭阳的神情凝滞,也让两人的争吵终结,她怔怔看了袁峥许久,悄无声息挨近他。


    袁峥面色黯然,长叹一口气,拿起酒壶,自斟一杯,仰头灌了下去,沉吟片刻,正想再开口,抬起头,对上旭阳柔软的双唇,伴随着她眼角滑下的一滴清泪,一同覆在了他的唇上。


    旭阳觉得那时的自己肯定很难看,毕竟妆容全都哭花了,可他还是在她缩身之前,尝试着将她拥入怀中,感觉到她没有反抗,渐渐回应了她的吻。


    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虽有醉意,意识还是清醒的,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抗拒他的触碰。


    他臂力竟那么大,就这么将她悬在墙上,背抵着墙柱,上下起伏……


    居尘结论道:“所以,这个孩子就是袁峥的。”


    旭阳咬了咬唇,回想起袁峥那一瞬的怀疑,浑身透心的凉,冷声道:“是谁的不重要,只是一个意外,我不打算留。”


    居尘简直快要被她的死鸭子嘴硬气死了,直接戳了戳她的脑袋,“胡闹!那种事,对身体伤害很大的。”


    旭阳神色绷着,默不作声。居尘长舒了一口气,“再说你天天去逛窑子,他会疑心,也不是不合理。”


    旭阳怒道:“可我只是去喝酒,别的都没做!”她看她一眼,鼻尖一酸,“你是要站他那边了?怪不得他刚才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你还为他狡辩。”


    这话一出,居尘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好说歹说,才把她和他俩谁更亲,她和袁峥同时落水她先救谁的送命话题,绕回了旭阳的腹中胎儿上。


    旭阳不想要,她身子一向不算好,居尘怕落胎对她伤害太大,挠了挠头,斩钉截铁道:“大不了,我来养。”


    反正上辈子,冉冉离世之后,也是把孩子托付给了她,她一直养到送其出嫁,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居尘:“你不要给我,我喜欢小孩的。你就当给我生的,你这么好看,生出来的小孩肯定也很好看。”


    旭阳:“……”


    旭阳凝着她坚定的神情良久,忍不住心中狐疑,阿尘为什么要养她的孩子。


    难不成,是小叔不……?——


    宋觅尚且不知他那孝顺侄女,已经悄悄在心里给他安了个“不行”的名头。


    居尘一个白天都陪在旭阳身边,等从公主府出来,来到辞忧别院,夜色已深。


    一进门,居尘主动交代出旭阳并没有红杏出墙,自毁名节,若是日后女帝知晓,希望宋觅可以多帮她说几句好话。


    宋觅颔首,见她长叹一息,神情略有疲惫,主动提出帮她洗漱。


    居尘默然片刻,颔首答应。


    进入浴室之后,宋觅拿着帨巾一进来,她主动在浴桶中让出了位置。


    宋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只是帮她抬起了她的手,说是看她累了,才想着给她擦洗。


    “难不成,李大人以为我是暗示?”


    “……”居尘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使唤道:“帮我擦一下后背。”


    她一转身,露出两片雪白的蝴蝶骨,中间脊柱一道顺滑往下,腰杆细嫩,半显半藏,埋在水下的弧度曲奇,令人不由回想起碰撞时的紧致,与颤颤。


    /:.


    宋觅迟迟没动手。


    居尘回头,下颌蓦然被双手捧起,他偏下头吻她。


    “你没有想错,我就是暗示。”


    水花四溅,本来宽敞的浴桶挤入两人而变得拥挤。


    居尘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任由他宽大的手掌紧贴腰窝,轻而易举托住了她,将她正面一抬。


    第82章 第82章我和袁峥,在你心里,谁……


    窗外开始下起雨,浴桶还散着渺渺的水雾。


    一吻过后,居尘只觉得舌尖有些发麻,他将她转了过去,背对着他,一只大手往上,擎住了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


    居尘细白指尖紧紧抓住了桶的边缘,喘息声不断溢出齿缝。


    接连了好几次巨浪,在居尘的脑海中拍打,他却还没有满足,最后一段,宋觅察觉水温渐凉,直接把她抱回了床上。


    浪潮再度来袭时,居尘抽着气,脑子乱成了一团米糊,目光飘忽去了别处。


    宋觅不满她的走神,将她搂在怀中,把她的脸掰了回来,“在想什么?”


    居尘圈住他的脖子,“你介意陪我一起养一个别人家的小孩吗?”


    宋觅眉头青筋一跳,“谁的小孩?”


    “冉冉的。”


    “她自己不会养吗?”宋觅捏住她的腮边,“还是你觉得我不能让你有自己的小孩?”


    他并非不记得前世她也给旭阳养了孩子,不过当时那孩子父母双亡,如今两人健在,没理由还丢到她手上。


    何况,宋觅对那孩子有心理阴影。


    当时旭阳闭门不出,再没参加过任何皇城宫宴,宋觅从来没见过她的孩子。


    后来有一天,居尘突然拉着一个女童,出现在某一位同僚的家宴上,遭人询问,她衔笑说出那是她的女儿,搞得宋觅心头一惊,寻机将那孩子拉住,悄悄问她的父亲是谁。


    对方答是袁峥。


    居尘顺着他的话,不由浮想联翩了番他俩小孩的模样,面色一红,抚了抚他的眼尾,佯作不满,玩笑道:“你是典型的剑眉星目,眼型狭长,生出的小孩,面相肯定很高冷,我喜欢旭阳和袁峥那种圆圆眼的,看起来忽闪忽闪,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很可爱。”


    本来上辈子误会她和袁峥有个私生女,已经叫他彻夜难眠数日,这会儿又听她说觉得袁峥好看,宋觅拽住她的胳膊,神色瞬间冷淡下来,“嫌弃我?”


    居尘吃吃笑了好几声,轻启贝齿,就被他用唇舌堵住。


    居尘原以为他只是亲一会,一开始还配合让他啃了几口,宋觅吻着吻着,再度翻身压了上来。明明刚刚结束,居尘受不住他这样无节制的索取,开始推搡


    他。


    以往宋觅察觉到她不情愿,大都会依着她撤开,实在忍不住,也是半哄半骗,央着她到最后,这回,他嫌她推拒的手碍事,一手将她双腕按上头顶,一手抓来床头散落的发带。


    居尘美眸圆瞪。那根她亲自编给他的发带,就这么被他用作它用。


    接下来,她嗓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开始含糊不清起来。


    “还敢嫌弃我吗?”他抵着她,明明血脉贲张,眉眼却很冷漠。


    居尘趴在他肩上颤抖,忍不住有点委屈,咕咕哝哝。


    “看来是还嫌弃。”宋觅托起她的臀,将她整个人悬浮在了他身上。


    居尘的身子开始泛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潮.红,莹润如玉的肌肤,就像被人用红墨汁泼了一般。


    “还敢吗?”


    “不,不敢了……”


    骤雨暂歇,窗台再度映出了一片莹白的亮色。


    月光从乌云后穿透出来,檐上残留的雨水顺着瓦边下滑,于门廊前,一声一声,滴滴答答。


    居尘脑子从一团糨糊变成了一片空白,累得连一丝思绪都想不来了。


    她闭着眸眼,靠在他怀里休息,宋觅像在搂着一把古琴,一会拨弄她的发丝,一会抚琴般滑过她的身段,时不时还掐一下这,捏一下那。


    居尘懒得理他,皆由着他去,宋觅爱不释手许久,一只手被她枕着,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上,箍住她,喉咙滚动几个来回,终于问出他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


    “我和袁峥,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其实这一世能得到她,他应该已是圆满,可人总是贪心,一旦拥有,就会想要一整个都是他的。


    宋觅自知贪欲作祟,便也想定,即使她还是放不下那人,只要她愿意骗他,她说什么他都信。


    居尘纳闷地抬起头,“为什么要和他比?”


    宋觅眸眼晦暗,“我比不得?”


    “不是。”居尘凝着他眼中少见的一份执拗,有些后知后觉的困惑从心里浮出,这令她下意识重视起他问的这句话,慎重道:““袁峥是我兄长,是亲人,你是我想要的人,是爱人,你们不一样。”


    “兄长?”宋觅在口中将这个词咀嚼,用目光探究着她,“那你为何说自己为他不嫁?”


    “我说过吗?”


    宋觅准确说出了时间地点,居尘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一日的画面,重重哦了一声,一五一十同他解释,“那时刚好是冉冉的忌日,我情绪不佳,回想起过往,因为她和袁峥的事情,我很愧疚,他俩的悲剧,让我觉得自己也不配得到幸福。而且,我本就想定了终身不嫁,不去拖累任何人,林师兄当时那样一提,我便就坡下驴了。”


    “原来是这样?”


    居尘再回想起那时,定定看向他,“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的心意,以为林师兄就是单纯开我俩玩笑,我怕你不高兴,才趁早结束了这个话题。”


    宋觅吻她额头:“我没有不高兴。”


    居尘轻笑起来,“你没有,那你怎么还记到了现在?”


    宋觅一噎,“我是说,我没有不高兴他让你考虑一下我。”


    所以他当时的不作声,只是害羞。居尘忽而觉得自己对于感情上的神经大条,真的有点没救。


    她往上蹭了蹭,捧起他的脸,“所以你当初回来,是特意在皇陵等我的?你是不是想给我送情书?”


    “你怎么知道?”


    “你那封情书,我收到了,上面有落款日期。”居尘目光诚挚,“我很喜欢,是我收过写的最好的一封。”


    “是吗?”宋觅挑起眉梢。


    他的语气将信将疑,眼底隐藏的情绪也比较深,居尘望着,总感觉能造成他这样的误解,并不是一日之功。为了避免更多误会,她思来想去,决定从头开始问起,问他除了那天,她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让他误会过。


    这不问还好,一问,居尘蛾眉近乎拧成一条绳,小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才发现,这一世,从一开始,他就误解了她的心思。


    居尘握着他的肩膀,火急火燎纠正道:“我说你背影像我喜欢的人,那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就是你。我刚好是那天回来的,的确是喝醉了,感知还停留在上一世,以为你已经离世很多年了,突然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就追了上去,转头发现真的是你,才……”


    献了身。


    居尘脸色红润,“我还以为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重生了。”


    宋觅点点头,“然后你就跑了,就跟醒来发现睡错人了一样。”


    “我那是害羞!”居尘忍不住提高了嗓音,撇了撇嘴,“你到底要怎么才肯信我?”


    宋觅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俩圆房?不是为了和袁峥在一起?”


    “怎么可能?那是因为我想改变他俩的结局,而我当时以为他俩分开会更好。但你现在让我再选一次,我肯定不那么干了。”


    “为何?”


    居尘朝他怀里拱了拱,长叹了口气,“因为他俩都没看清自己的心意,而我此前亦是如此。我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感情处理得乱七八糟,我还去插手别人的,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似是有一束光洒下,散开了积压在他心中多年的阴霾,宋觅在她头顶,扑哧笑了一声。


    居尘咬唇,捶了捶他的胸膛,“你还笑。”


    宋觅握住她的手,压在她耳旁,高挺的鼻梁埋入她雪白的脖颈,扑洒一道温热的湿意。


    居尘身子一酥,只听见他冷冽的嗓音从脖颈一处往上传来,“所以你不是为了袁峥离开我的。”


    “当然不是。”居尘矢口否认,张了张小嘴,还想要说什么。


    宋觅直接打断了她,结论道:“你就是自己想离开我。”


    居尘顿时噤声。


    没给她狡辩的机会,男子颀长的身躯,再一次朝她压了上来。


    居尘锁骨被咬出了一片红痕,望着他眼底那一派汹涌暗沉的黑色,直觉自己今晚是彻底睡不了了——


    不知道欺了她多少次,听着她低低吟诉,一壁求饶,一壁说着情话哄他,宋觅的心肠再硬,也被她这一声声吴侬软语,一点点磨软了。


    一把人放下,居尘几乎倒头就昏睡了过去。


    宋觅几不可闻地啧了声,对她这一副不受力的身子骨略有不满,心里蓦地生出了一丝以后拉着她跟他习武的心思。


    这么计划着,宋觅将人搂在怀中,沉沉睡去。


    鸡鸣声起了第一次,宋觅醒转,肩膀一动,怀里空空如也。


    因着被她逃过太多次,宋觅见旁边无人,眼眸下意识凛起,一把掀开了床帘。


    黎明时分,屋中仍燃着烛火,随风微晃。


    只见居尘坐在窗前,对着灯火,手里捏着一枚银针。


    居尘不擅女工,只会一些基础的活计,宋觅见过多次她握笔的模样,倒还是头一回看见她手捏绣花针。


    他弯腰下床,趿鞋走近,居尘刚好绣完了最后一针,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宋觅的双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肩膀,居尘回眸一笑,举起手中的大氅,给他观摩她的成果。


    只见那件同人撞衫的大氅里侧,此时多出了一个“觅”字。


    “这样就完全不同了,你们本来就是不同的。”居尘向他笃定道。


    宋觅蹙眉盯着她别别扭扭的针线活看了半晌,心中的阴影,彻底被她眼中莹莹光芒,轰散出去,不由撇头笑了一下,“李大人,果然还是适合挥毫扬墨。”


    居尘咬牙切齿,“请您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便宜在哪?”


    “……不要还给我。”


    宋觅扬手叫她扑了个空,多看一眼,仍还是想笑,“我说不要了吗?


    第83章 第83章给我亲一下。


    百官图并非一日之功。


    女帝为了让画师能够挑出每一位官员最好入画的一幕,赏花宴接连开了三日。


    终于临近宴尾,黄昏将至,夕阳正好。


    居尘跟在林宗白屁股后面,叠声询问他选了她的哪一幕。


    林宗白偏偏卖着关子,“你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


    居尘唇角浮出笑容,“你的意思是,我那部分你们已经画好了?”


    “差不多。”


    居尘忍不住朝前跟了两步,微红了红脸,“那,他的呢?”


    “谁?”


    “你明知故问。”


    “也差不多。”


    居尘目含期待,“那冉冉的呢,还有袁峥?”


    “他俩,应该会选眼下这一幕。”


    居尘顺着他的视线,回眸望去,只见长廊前方,一处碧湖角落,有一座形似船的水榭,旭阳坐在里边,靠在窗前,手中拿着鱼食,望着水中的鱼。


    宴席即将结束,袁峥无意多待,正要出宫,路过水榭外,面对侍女手中的酒壶,


    听闻是旭阳公主要求拿进船内的,他皱着眉头,双手攥了须臾,还是伸手阻扰下来,“她怀有身孕,喝酒太伤身。”


    林宗白手握一柄折扇,见状轻敲了敲手柄,“你还没告诉他,那孩子不是我的吗?”


    “冉冉不让我说。”居尘平静道。


    林宗白错愕道:“那你就不说了?你何时变得这么听话?”


    居尘长叹一息,“该听话时就得听话。”


    她不止是听旭阳的话,她主要是听了宋觅的话。宋觅给她的建议,就是晾他俩一段日子,看看他们自己的发展。


    居尘得了指令,潇洒放手:“我不管他俩了。”


    林宗白蹙眉凝向她,“你这话倒是稀罕。”


    居尘笑了笑,笑得无可奈何,“若他俩有难,刀山火海,我都得趟出一条生路来,但感情这种东西,偏偏别人是掺和不了的。我今日可以帮他们解释这个,明日可以帮他们解释那个,可若他们自己学不会坦诚沟通,那我解释再多,也还是不能替他们过好这段婚姻的。”


    林宗白沉思片刻,略有颔首,“你倒是越长大越通透了。”


    居尘扬起眉梢,玩笑道:“我主要是自顾不暇,没空管他们了。”


    林宗白颇为理解,再度点了点头,低头想了想,试着问道:“徵之,他现在应该已经把香停了吧?那幻香用多了伤身,你记得提醒他多调养一下。”


    居尘美眸睁大,蛾眉颦起:“什么香?”


    林宗白噎声,“你不知道?”


    居尘眉皱更深:“他没和我说过。”


    林宗白脚尖一挪,突然有点想开溜,“我还有事没……”


    居尘伸手将他一把拦住,一字一句道:“你必须说!”


    林宗白叹了口气,打哈哈无果,也没逃出李中丞的手掌心,日头趋渐下落,他还得回去同画院商榷,不得不为了脱身,如实相告。


    说的正是两年前,居尘下任之后,宋觅没日没夜埋在案牍里,终于有一日,没扛住身体的疲惫,一起身,就昏了下去。


    那一场昏迷,令他沉睡许久,太医坐在床头诊脉数次,确认他并无大碍,只是在睡觉,沉在梦境中,不肯苏醒。


    一晃数日,险些惊动太后娘娘之际,他自己醒了。躺在枕前,盯着床顶的幔帐,久久没有回神。


    林宗白问他梦见了什么,他也不说。


    后来,他经常一睡不醒。


    身为朝廷重臣,身负重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一天,林宗白刚从商会出来,只见门前停着蓬山王的马车。


    元箬一见他便上前行礼,他走过去,宋觅掀开车帘,一副天人之姿此刻黯淡无光,短促的沉默,同他道:“我听说西域有一种禁香,可以营造幻境,你可有手段,帮我弄一些回来?”


    林宗白是京都酒楼行头,黑白两道均沾,朋友遍布天下,区区一份香料,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可那香之所以被列为禁香,皆因它一次两次能够给人欢愉,用的次数多了,便会损伤身体。


    林宗白迟迟没有把它交到宋觅手上,直到有一天,瑶津池畔,他再度将前来讨香的宋觅糊弄回去,没过片刻,窗外,蓦然传来蓬山王跳江的消息。


    林宗白匆忙从楼里赶到了江边,人会凫水,并无大碍,元箬已经将他扶起,及时用一件大氅裹住了他。


    宋觅神情漠然,只在同林宗白视线在半空交汇的那瞬,顿了片刻,哑声道:“我刚刚,好像看到她落水了。”


    就在居尘落水的同一天,远在京都的他,好像心灵感应般,跟着跳了下去。


    林宗白眸眼凝滞,良久,叹了口气,寻来香料师,将那香研究多日,调出了一份毒性更淡的,送到他府上。


    那香,闻起来是不是有一点白兰花的味道。居尘回想起上元节那日,她在别院嗅到的那一抹奇异的香。


    嗯,徵之特意让我另加的,他说他喜欢。


    而林宗白自小在郡主府同居尘一块长大,如何会不知她身上,常年都会有一股似是白兰花的香气。


    那味道,若非足够亲近,旁人是闻不到的。他也是占了个青梅竹马的便宜,才会知晓这一细节。


    怪不得那一日,她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她误闯了他的私.密领域,成为了他幻境中的人。


    可若非时常幻现,他那般聪颖,岂能叫她轻易占了便宜。


    原来这两年,他是这么过来的吗?


    这个念头从居尘脑海中一浮出,宛若一柄飞刃,直接扎进了她肋下最薄弱的那一处,疼得她忍不住抽搐了下。


    谢过林宗白的提醒,居尘转身,一路分花拂柳,回到了花园中。


    她从花园的亭台寻觅到楼阁内,想看一看宋觅此时身在何处,这两日的宴席,女帝一直坐在了阁楼里看戏,他俩为了避嫌,几乎没有片刻的交流,连眼神相触都没有。


    主要是居尘吝啬,一点儿也不敢看他。


    宋觅私下问过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想给她正式的名分,居尘环着他的腰身摇头,能同他一处已是老天爷给了她莫大的恩赐,她不敢再奢望太多。


    可喜欢一个人的心思,想多和对方待一会的欲望,压是压抑不住的。


    居尘在一处假山前方,迎客松下,发现了那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他正同当朝的几位股肱在池边闲谈,从后面看,长身玉立,混迹在一群官威沉淀的三代老臣中,一把高大秀拔的君子骨,刺目而迷人。


    居尘停下脚步,手扶在了一旁凸出的一块假山石上,悄然望着他。


    似是若有所感,他倏尔回过眸来,四目相对,本是冷肃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笑意。


    短促的一瞬,控制在不被人发现的范围,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佯作被旁人唤了回去。


    居尘心神浮动的同时,头一回,觉得不够。她还想再多看他一眼。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宴席最后一夜,内务府安排了火树银花,砰地一声,猝然在天空绽放开来。


    宋觅同旁人一起,下意识抬起头,漆黑眸眼映入一朵朵绚丽的火花,袖口却被人从身后轻轻勾了一下。


    亭台楼榭,不少人闻声聚出,纷纷站在了水池边上,遥望半空。


    女帝站在二楼露台上,唇角微勾,欣赏了一会这场如约而至的烟花秀,有意叫宋觅上来陪她说会话,一同看看当下朝堂,一时多少风流人物。她垂下眸,朝着宋觅方才所在的方位看去,却发现那道高大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明明刚刚,他还在那。


    女帝蛾眉微蹙,在裴都知的掺扶下,缓缓走下了楼。


    竹林掩映,曲径通幽,宋觅被她捏了袖口,转身走到假山后,居尘便拉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路逃离了御花园,逃离人声鼎沸,直到皇宫另一边,人影寂寥处。


    皇家藏书阁内,院中空空荡荡。


    居尘牵着他的手,推开房舍的门,一列列书架排至厅内深处,夕阳下落,屋中光线幽暗,随着他俩穿行跑动的步伐,鳞次栉比的书架不断朝着身后退去。


    居尘带他到达最深处,躲在一帘竖挂的长幅丹青后,她转过身,将他抵在了书架前,迎面是宋觅略有探问的视线。


    她微微喘着息,不知是不是一路疾步的原因,她的脸颊和耳朵都泛起了绯红,眼眶也有一点,眼睛


    好像冒出了一些湿意,唇角却是勾着的,笑得宛若今晚的月牙。


    “给我亲一下。”居尘笑道,踮起脚,闭眼吻了上去。


    这回,她没有像以前那般,真的只亲一下,而是偷偷在亲完之后,睁眼,窥探了下他眼中浮起的欲.色,配合地搭上他的脖颈,缓缓将这个吻加深。


    宋觅总是将她亲得喘不过气,她突然也很想叫他尝一下那种滋味。


    可她的身姿,对比他,还是太娇小了些,根本罩不住他,自然也没有他俯首压下来的,那一份浑然天成的占有欲,亲着亲着,男人双手搂上她的腰,天旋地转间,两人就掉了个方位。


    居尘被他按在了书架前,毫无招架之力,不一会儿,就完全跟着他的节奏走了。


    与他这一张极具欺骗性的一本正经脸完全不同,宋觅在这种事上,手脚经常不安分的很,一开始圈着腰,后来,就开始不断游离往上。


    这人一点儿都禁不起她的勾。


    居尘双唇不仅被他碾压,锁骨下方,那两处,还被捏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抽着声调儿,两句软音,喊得无不求饶,“王爷,王爷。”


    “我不喜欢你叫我王爷。”宋觅面无表情,手上的力道在加重。


    居尘耳根子红了一红,“那你要我怎么喊,喊名字可以吗,宋觅,宋徵之?”


    她前世就是这么叫的,可这辈子,他好像不愿意了。


    “你叫别人总这么亲昵,喊我就喊名字吗?”


    居尘下意识道:“我喊袁峥也是喊名字的。”


    话音甫落,居尘对上他一记凌厉的眼刀子,蓦然意识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诚然,当了那么多年的宿敌,这嘴皮子上专戳对方心肺管子的本事,居尘的下意识中,功力不减当年。只是,这不提还好,一提,他掐的更狠了。


    居尘忽而后悔把他带这儿来了,眼下,叫哪个来救她。


    被逼得眼泪汪汪,娇喘切切,闹得没法,居尘尝试了好几种不同的称呼,最终,为了按住他趋渐往下探入的手指,她城门失守,丢盔卸甲,屈辱折服地喊了他一声,“徵郎。”


    淹没在他们唇齿间碰撞的声音中。


    宋觅让她再喊一句,居尘咬了咬牙,照做,然后被亲到脑袋一片空白。


    随着远处的烟火声安静下来,在一声声细软的“徵郎”中,两人唇齿交缠,缓缓变成了双唇轻轻相触,他俩互搂着腰身,缱绻于当下这一份情动。


    直到眼前的丹青,哗地一下被人扯开,丢掷在了地上。


    画轴砰然落地,打破了藏书阁中的宁静。


    居尘愣怔地望向了女帝,以及跟随她而来的一群侍从,心中无比庆幸自己方才拦住了男人拨她下身裙摆的手。


    侍从们惊诧于眼前场景,察觉女帝震怒,纷纷下跪。


    女帝冷着面色,望着她那向来冷酷无情的儿子,紧紧搂着眼前女子,眉眼间尽是情深。


    在这突发的一幕之中,居尘似是比宋觅先反应过来,连忙从他怀中挣脱,迅速朝着女帝跪了下去。


    这一番自首伏法的礼数行至中途,却被她身后的男人拦住。


    “地上凉,你别先跪。”


    居尘的手臂被宋觅托住,愣怔片刻,只见腰杆笔直的他,忽然掀起衣摆,头一回,不为江山,不为国家,朝着女帝跪了下来。


    “孩儿,求母亲成全。”


    女帝双眸微睁,心口一滞。


    这还是二十多年来,第一回,他喊她,出口的,不是生分的“太后”、“娘娘”、“陛下”,而是亲昵的“母亲”。


    第84章 第84章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


    女帝太阳穴嗡地一声,一阵耳鸣作响,恍惚间,眼前仿佛闪过了她第一次在襁褓里看见他的样子。


    那时的她,刚经历完女子初次生产的剧痛,别看她眼下如此威风,年轻时,也曾是个娇贵至极,吃不了一点苦的姑娘。


    她也是怕生孩子,不想吃生孩子的苦的。


    临产那日,她痛得泪流满面。安然将他生下来,她才能活下去,她怀着他时,一直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可当他真的出来了,啼哭了,躺在她怀里,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瞬间,却忽而感觉这一遭,也没有那么难过。


    他是个打小就俊俏不已的孩子,来探望过的人,就没有不夸他模样的。


    先帝当初抱起他,眯眼笑着看了良久,也同她说:“他的眉眼,和你一样好看。”


    她那时喜爱他喜爱到几乎日夜都捧在怀中,所有事亲力亲为,生怕别人做不好。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不再抱他,渐渐将他往外推,见他的时日隔得越来越久,每次见到他,他就变一个样——又高了;好像瘦了;这次黑了不少;壮了些;近日应该没太出去疯玩,白回来了……


    她从来没有对另外两个孩子有初次见他那般的喜爱,可她只能通过将他往外推来保护他。为了填补内心的空缺与遗憾,她寄心思于至高无上的权力,好像只要得到它,她就再不用担心任何人来伤害她的孩子。


    可当她爬得越高,肩上的担子越重,想得也越来越多。


    她的心逐渐从那来来回回的三五人,变成了装着整个大梁江山,以及活在这个时代下所有女子的命运。


    她受到外界的爱戴越来越多,却不知不觉,离他越来越远。


    宋觅有着和她骨子里一样的高傲,两个高傲的人撞在一块,总是不擅表达任何柔软的情感,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对她服过一分软。


    今日这一跪,做到这样,明显是已经把人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了。


    女帝身影僵滞良久,只觉得被他那一句“母亲”架住了。


    乃至李居尘想跟着他跪下的那刻,她伸出手,朝她一挥,被迫道:“他不是叫你别跪吗?”


    小姑娘身形顿住,眼睛里布满了不知所措的慌乱。显然,并非明知故犯,而是真的情难自已。


    女帝的神情,一时间阴晴不明。


    旭阳得到风声,与林宗白半路相逢,一同前往藏书阁,求情的话还没思量周全,刚到前厅,一群内侍奉命从里边出来,把守四处,院门由里彻底关住。


    旭阳与林宗白一并困在了院中,面面相觑,只见居尘一人独自从阁中走出,步伐飘浮,三魂犹似不见了七魄。


    旭阳上前抱住她,关切询问,得知女帝并没有责罚她,只将所有人遣了出来,单独留下了宋觅。


    居尘最怕屋内传来争吵声,可他们仨待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了良久,藏书阁里,一直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


    女帝站在宋觅面前,沉吟良久,往后,坐到了一张太师椅上。


    她冷声叫他起来,宋觅没应。


    这是她若不应,他就一跪不起?


    女帝心头冒起一簇遭人胁迫的怒火,回想起他那一声久违的母亲,生生忍了下去,冷斥道:“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


    宋觅叩首,“是我先主动的,是我给她写了情书,求她和我在一起。”


    女帝双目微睁,根本想象不出那样的场景。


    她这儿子,看待任何事物,总是要么游刃有余,要么风轻云淡。怎么可能会为了试探一个姑娘的心思,像少年人一般羞涩,小心翼翼去给人家递情书。


    可他此时此刻,切切实实为了那个小姑娘,开始心平气和地同她说道。这在之前,也是她不曾妄想的。


    女帝深吸了一口气,“她在你眼里就这么好?”


    宋觅点头,眼底漾起笑意,笑意里,蕴含着十足的认真,“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模样、性子、想法都很好,虽然偶尔有点混账,但是没办法,就是喜欢上了。”


    从小到大,女帝从来没有听他嘴里,说过这么认栽的一句喜欢。


    “行。只要你入主东宫,我让你娶她做侧妃。”


    宋觅眸色一暗,“儿子说过,我不纳妾。”


    “我已知你对她情深意重,正因如此,你让她做宠妃,比做备受瞩目的太子妃好,居尘的家世,她担不起这个位子,太子妃以后要做中宫,母仪天下……”


    “儿子不做太子,更不想做皇帝。”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舍弃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本不是我一个人的,何谈舍弃二字,她和我一样心怀天下,我何苦将她委顿于后.廷之中,让她不得施展才华,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


    “你想要她像我一样,与你平分天下?”


    宋觅摇头,“我真的从来没想要那个位子。”


    “她果真是你命中的孽……”


    “并不是因为她。”宋觅直接打断了她,不急不徐道:“她没出现之前,您何曾见儿子对皇位热衷过?你说继承大宝是我的命,可儿子不喜欢这样的命。如果每个人出生之后都先看看天上是否飘了彩云,都先用竹签算一卦,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一辈子规定好要怎么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你是朕的孩子!你需要担负


    起这个责任。”


    宋觅望着她眼中的期许,勾唇一笑,“为什么觉得只有我,你不是只有一个孩子。”


    女帝的目光倏然凝滞,顿了好半晌,“你说什么?”


    宋觅一字一句道:“你既然都当上了女帝,何故一定要把帝位给儿子。”


    话音甫落,忽来了一阵风,吹过窗台旁边垂落的幔帐,纱幕飘然而起,女帝掠了一眼窗外,恰好看见院内,居尘身旁,那一道熟悉的俏影。


    “不行,冉冉那孩子,太任性,太固执了。”女帝沉声道。


    “母亲年轻时,也曾任性固执。”宋觅一本正经道,“人是会长大的,只要你愿意给她磨练的机会,旭阳身上是有缺点,可她其实也很聪明。”


    女帝忍不住道:“她那些都是小聪明。”


    宋觅未置可否,“可你从来也没给过她更大的台子施展?”


    言下之意,你没给过机会,人就算有大智慧,你也不知道啊。


    女帝噎声,“你为何会觉得她可以?”


    “因为江山从来不是帝王一个人的江山,就是母亲你坐到了这个位置,不也还是万事同大臣商议。她身边有足够的良臣辅佐,而你的愿景,与其交托给男子,不如直接选女子,或许更有可能实现。至少,她能真正站在女子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你指的良臣,是李居尘?”


    “母亲不是一直想让居尘做那柄破旧立新的利剑吗?那至少要给她寻一名好的主人,不介意她出鞘,与她利益一致的人。”


    “我选你不好?你这么爱惜她?”


    “正因为我爱惜,所以我不想做她的主人,我想做她的夫君。”宋觅勾了下唇角,恢复正经面色,“这是私心。于公,我觉得母亲想要布设新政,需要的接班人,旭阳在性别上比我合适。她不比我笨,只是你没有给她机会表现过,为何不愿给她一个机会?至少在继承人上,她有机会与我公平竞争,才真正符合了母亲新政的愿景。”


    他这最后一句话,无异于一柄利箭,毫无偏颇,正正击中了女帝的心。


    她一心希望宋觅可以承接她的志愿,可这个想法,其实从一开始,就违背了她志愿的根本,男女平等。


    她觉得他很好,很适合做帝王,这是她的眼光。她的眼光或许没错,却没有出自在一众子女中挑选继承人的角度,恰恰是这样,其实是有失偏颇的。


    宋觅虽然不答应继承大宝,可他却真的领会到了她志愿的精髓。


    女帝眸光一缓,宋觅抬眸看她一眼,不紧不慢从地上起了身,坐到她旁侧的茶桌前,“母亲说了这么多话,肯定渴了,儿子给母亲沏杯茶。”


    他今日喊了不知多少句母亲,到底是把女帝耳根子喊软了。


    半晌过后,女帝瞥了他一眼,从他手上接过了茶盏。


    母子二人相顾无言,女帝以盖浮了浮茶沫,抿了一口,头一回尝他做的茶,没想到手艺很是不错。


    正想夸赞,回想起方才他对于这儿的茶具使用熟稔,女帝眉头青筋一跳,“你经常在这给她做茶?”


    宋觅干咳一声,“也没有经常。”


    有或没有,女帝抓到他俩在这幽会一次,也当千百次了。


    女帝剜他一眼,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他方才紧紧掐在人小姑娘身上的手,以及居尘湿润的眼眶,红肿的唇瓣,心口顿时一阵血气朝头上冒。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居尘以色侍人,但也从来没觉得宋觅是清白的,只是她到底没有想到,她儿子会这么孟浪地欺负人家。


    可你要骂他欺负人家,他又为人家服软,还必须给人家正室的名分。


    连她都还是第一次喝他做的茶,人小姑娘早已见怪不怪了。


    女帝嗤了一声,“这么一看,还真是女儿比儿子有孝心。”


    至少旭阳一有什么好的香的,总能记着她这个母亲。


    “只是她到底还是不够成熟。”女帝长叹一息。


    宋觅见她杯盏空了,起身,又给她斟了一杯茶,“也不是只有成熟才会有担当,有时候,偶尔一些机缘,一样能让人变得担当起来,比如,一个孩子的诞生。”


    女帝抬头看他,一时间,不知他是在比喻,还是在说她。


    她的确是在他出生之后,一步一步迈到了今天的位子。既然她都能做到,便不该在一开始,就否定她自己的女儿。


    而宋觅能说出这句话,无疑是已经理解了她当年迫不得已的苦心。


    他当然可以为她多年的不闻不问生气,可他明白她的苦衷,便是母子之间冰释的开始。


    女帝自然不愿错过这样和好的机会,便也愈发觉得他有备而来。


    指不准从一开始,他就等着她撞破他俩的事。


    搞不好方才她一路寻来,看见元箬匆匆走向藏书阁方向的背影,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女帝越想越觉得他存心,正想开口质问,没过多久,裴都知火急火燎前来敲门,却说袁驸马,领着军队围宫了。


    宋觅目光一顿,眉宇微蹙。


    女帝神色凛起,一把将门推开,“围宫是什么意思?他要造反吗?”


    裴都知:“人已带着人马冲入西华门,朝着这边过来了。”


    藏书阁地处偏僻,就在西南角,西华门一开,袁峥一路将御林军击溃,并未伤人,到达藏书阁门口停下,直接将院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女帝听见人马动静,不顾内臣反对,打开院门,迈步走出,怒斥道:“袁峥,你要做什么?”


    袁峥握着一柄长刀,攥紧缰绳,面对君王的冷声质问,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驻扎在外围的御林军还没来得及赶到,裴都知颤着嗓子,斥声问他手握兵刃,意欲何为。


    袁峥在近三步的距离,犹豫良久,将刀柄放下,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请陛下放过臣的妻子,臣只是想来接她回家。”


    女帝惊疑不定道:“你的妻子?”


    袁峥叩首,“只要陛下放过冉冉,臣即刻退兵,甘愿领罚!”


    旭阳等人在侧殿听见动静,不由奔走而出,刚走到门槛前,听见袁峥这么一句话,众人皆是一愣。


    旭阳率先冲了过去,居尘本想跟上,手腕被人从身后拉住。宋觅冲她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边上,静观其变。


    为了挡住女帝的怒火,旭阳只身拦在他俩之间,低头朝着袁峥纳闷道:“你怎么回来了?”


    今日宴席一过,袁峥决定回南疆,他把和离书签好了,同一碗安胎汤药,一并送到了水榭里。


    走之前还要管她不准喝酒,若不是明鸾面色苍白赶过来,同她说阿尘与小叔幽会被女帝抓了,旭阳气得险些打翻了那碗汤。


    袁峥抬起头,关切地朝她望了过来,“你没事吧?”


    旭阳神情愈发纳闷,回眸觑了女帝一眼,低声斥道:“你带兵来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袁峥似是有一点察觉到哪里不对,迟疑道:“我听说……”


    “你听说什么?”


    “我听说陛下抓了你和林宗白,发现你怀了他的孩子,龙颜大怒……”


    旭阳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你别在母皇面前胡说八道!我怀的不是师兄的孩子!”


    女帝蛾眉紧皱,上前走了一步,“冉冉怀孕了?”


    袁峥下半张脸被旭阳捂着,双目愈发圆瞪起来。


    女帝神色冷肃,一甩袖口,斥道:“还不赶紧叫你的兵撤了!”


    待袁峥遣兵离宫,自己主动伏法被押到了御书房,旭阳一路追着进门,二人经女帝一番好审,才知旭阳怀了袁峥的骨肉,却被袁峥误会成是林宗白的。


    女帝抓到李宋二人幽会藏书阁,第一时间还是考虑到了儿子的清誉,为了避免损及二人名声,及时封锁了院门,偏偏旭阳与林宗白脚程快,赶在封锁前过了来,一进门就被关在了里面。


    女帝在藏书阁震怒的消息,还是因那一道画轴猛掷在地的动静,插翅一般走漏了一点风声。只是外人不知她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因何动怒,只知宴席上,除去早早退席的袁峥,还少了四个人的身影。


    宋觅与居尘,若非知情人士,几乎无人将疑点放在他俩身上,而旭阳与林宗白,却一直都有一些不清不楚的流言蜚语。


    加之袁峥离开前,吩咐御膳房煮给旭阳的那一碗安胎药,左传右传,不知怎么,消息传入袁峥耳中,就变成了女帝抓到旭阳与林宗白在藏书阁私会,公主还怀了两人的私生子,女帝要杖杀林宗白,公主不惜扑上前去救情郎,女帝龙颜大怒,决定将两人一并惩治。


    袁峥一想到旭阳怀有身孕,如何能受杖刑,一时关心则乱,直接领着军队闯宫。


    结果,就演变成了眼下这番场景。


    女帝坐在桌前,略有无语,敲了敲案桌,冷嗤一声,道:“她是我女儿,你觉得我会对她做什么?便是将你千刀万剐,朕都不会伤她分毫。”


    “臣知道,但臣不敢赌,臣怕万一……”


    “那你就不怕你私自领军闯宫的后果?”


    旭阳眼眶登时红了,忙不迭跪在了袁峥身边,“母皇,驸马不是故意的!求母皇原谅他,他只是一时糊涂!”


    “他都敢领兵闯宫,同谋逆有何区别?不出明日,台谏弹劾袁家拥兵自重,居功自傲的折子,必将堆满朕的御书房!”


    “他只是担心儿臣,他刚刚看见儿臣无事,不是立刻就将军队撤了吗?他只是听信了流言蜚语,他害怕儿臣出事……”


    女帝望着这对愁死人不偿命的怨偶,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长叹一息,“原来你也知道他是怕你出事。”


    旭阳鼻尖一酸,女帝冷声怒斥:“你若早日告诉他,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你俩好好过日子,岂会有今日这场乌龙?你让朕如何同朝臣交代?”


    旭阳眼眶通红,跪着爬到女帝膝下,拉住她的手,“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求母亲原谅袁峥,他真的是无心之失,他不可能谋逆的。”


    然袁峥带兵闯宫,已是不争的事实,纵使女帝有心宽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收回兵权,褫夺封号必不可免,女帝还要将他流放。


    旭阳一听要流放,跌坐在地上,两道泪痕破眶而出,犹如河岸决堤。袁峥跪着领罚,见她落泪,不由并膝上前,抬手帮她擦了擦,“别哭,你怀有身孕,不能哭,对身体不好。”


    旭阳呜咽道:“你说你好好的管我做什么,你和离书都签了,你是不是傻?”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自乱阵脚,本是兵家大忌。袁峥乃将门之后,通读兵书,如何会不懂这个道理。旭阳一时之间,哭得更厉害了。


    袁峥只能一哄再哄,哄到女帝唤人,将他押去地牢,等待流放。


    旭阳追着上前,阻拦不成,回来跪求女帝开恩。


    女帝将她眼中的悔意尽收眼底,沉吟良久,同她道:“朕的圣意已决,怎能轻易反悔?你若真的不服,等你有一天坐到我这个位置,你自己放他回来。”


    旭阳的眼泪倏尔一收,蓦然有些发怔——


    居尘听闻袁峥被贬,恨不得第一时间冲去御书房求情。


    宋觅温言提醒:“你忘了她刚刚才对着你我发了顿火?”


    言下之意,女帝这会儿定然不想看见他俩任何一个,去给她添堵,无疑只会加重袁峥的责罚。


    居尘长长叹了口气,坐立难安,想去宽慰旭阳,又打听到旭阳还在女帝那儿,来回踱步半晌,忍不住后悔道:“早知今日,我就告诉袁峥实情了。”


    宋觅长臂一揽,将她拉到怀中:“焉知是福是祸?”


    居尘疑惑的目光一来,宋觅道:“至少通过今日这一遭,他俩彼此的心意已经明了,离别一回,指不准重逢之后,就能学会珍惜时光,好好相处。”


    “可冉冉还怀着孕呢,情绪不宜大喜大悲。”


    宋觅用指腹抚了下她蹙成一条线的眉心,宽慰道:“过段时间吧,离流放还有些时日,当前陛下还在气头上,朝臣的嘴也不好堵。等旭阳害喜的时候来,届时母亲见旭阳难受,心容易软,再求个恩典,起码能让他出狱,照顾她到孩子出生,总不好孩子一出生,没见过父亲一面。”


    居尘还是没宽下心来,“你的意思是,等孩子出生后,陛下还是要流放他?”


    宋觅定论道:“流放不可避免。”


    这应该也是女帝给他俩的一个教训。私闯皇宫本是重罪,即使情有可原,袁峥确实放肆,朝廷把兵符交到他手上,可不是叫他这么用的。


    可居尘作为挚友,心有偏颇,自然还是觉得这责罚,太重了些。


    宋觅只好继续宽慰道:“别担心,顶多两年。你忘了,再过两年,南边会有一场战事,届时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自然就能回来了。”


    “还要两年,会不会分别得太久,他俩好不容易才和好?”


    宋觅冷睨她一眼,捏住她的腮帮子,“原来你也知道,两年很久。”


    居尘一张芙蕖小脸被捏得鼓起,顿时噎了声。


    宋觅不满道:“你对别人倒是心善,唯独对我心最狠。”


    都说李大人记仇,居尘觉得蓬山王也不遑多让。


    可她自知理亏,也不敢张口辩驳,只能捏住他的手,晃了一晃,再朝他脸上亲一口,战术性转移话茬道:“你今日同陛下说了什么,她为何没有罚我?”


    宋觅眉梢微扬,“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宋觅唇角含笑,不紧不慢道:“我同她讲了讲‘徘徊庭院下,自挂东南枝’的故事。”


    居尘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她当年回别人情书,写下这句话的画面,心知他分明又在乱吃飞醋,搁这揶揄她,居尘咬了咬唇,佯作没听懂,只就着他的回答惊诧道:“你威胁她?”


    说殉情的故事,不是威胁是什么。


    也不知宋觅是什么脑回路,张口问道:“怎么,你不肯和我殉情?”


    居尘下意识道:“也不是。只是你这么和陛下说,她必然要记恨死我了。”


    宋觅只注意到她前半句,眼睛微眯,“也不是?”


    居尘回过味来,莹白的脸颊宛若染上了一片晚霞,红得外焦里嫩。


    宋觅啄她一口,长叹一声,“可惜了,我俩都会长命百岁。”


    居尘忍下脸色愈发滚烫的热意,淡定道:“你真威胁她了?”


    “我没有这么肥的胆。”


    就算有,他也得考虑到她。女帝于她有恩,总不好叫她太过为难。


    “我只是同她推荐让旭阳做储君,放过我,让我和你在一起。”


    “什么?”


    这简直比威胁还叫居尘意外!令李相打磨多年泰然自若的神情,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


    宋觅的语气中荡满了笑意,眼神却很认真:“所以为了我以后的圆满生活,还请李大人好好想一想办法,竭力辅佐你的青梅,让她成功上位。”


    第85章 第85章那就怀一个?


    自袁峥入


    狱等待流放,旭阳食不下咽,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


    她这状态同前世几乎如出一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袁峥只是一时困顿,并未殒命,居尘也还在她身旁,时时开解她。


    进入四月,旭阳开始害喜,吃不下饭,又时时呕吐,女帝终是没忍下心,在一日早朝过后,乘轿辇来到了公主府。


    她这阵子对旭阳避而不见,就是不愿给她开口求自己的机会,这会儿一登门,旭阳就从榻上爬了起来,直接跪在她脚下,拽着她的龙袍不肯起身。


    这孩子小时候一犯错就十分擅长撒娇,女帝最怕的就是她一双眼睛含着两眶眼泪,掉又不肯掉下来,就这么巴巴望着你。


    特别容易叫你感觉自己不是人。


    “你先起来,把我给你带的羹汤喝了。”


    旭阳从她缓和的面色中嗅到了一丝希望,乖觉起身,坐回了榻上。侍女端来紫花墩,女帝坐到榻前,亲自接过汤碗,拿汤匙喂她。


    一口试着喂下,女帝关切道:“可喝的下?”


    “嗯,比儿臣府中的羹汤,更能下咽许多。”


    “这是我让御膳房特意给你研制的。”


    “给儿臣研制的?”


    “嗯,味道不好吗?”


    “女儿还以为,是母亲亲手做的。”旭阳的面容凄哀起来,吸了吸鼻尖,“听闻小叔喜欢吃金乳酥,母亲就亲自找了宫廷糕点师学。”


    女帝手上的动作一顿,隐隐能感觉到她要说什么,眉头青筋一跳。


    旭阳果然拭起眼角的泪水,“小叔喜欢的糕点,母亲学着做;小叔喜欢的姑娘,母亲包容成全。可怜女儿身怀六甲,不得母亲亲手做一碗汤羹,腹中胎儿的父亲,也被关在了牢里……”


    女帝抬起的汤匙,嗒地一声放回碗中,唇角一勾,浮出一抹冷笑,“你是想我把居尘也关牢里去?”


    “当然不是!”旭阳急吼吼道,“女儿只是觉得不公平,小叔想要什么母亲都给,女儿命运多舛,年少时想嫁的人没嫁成,想同现任的夫君好好过日子,又成了一对苦命鸳鸯,还怀了个苦命的孩子……”说着说着,她将嘴一捂,侍女连忙将痰盂端来,旭阳吐得眼泪汪汪起来。


    女帝唇角趋渐抿直,直观感受着自己的心被她一声一声的呕吐中,开始发软。


    以前她只将她看作自己宠爱的女儿,从来没去分析过她一些做法的动机和其中暗含的智慧,只觉得她的贪嗔爱恨,看着都是可爱的紧。


    眼下,且看她方才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哪个没有精准拿捏她这个当娘的。


    “但你也必须知道,这世上有一些界限,是不容轻易跨越的。若日后人人都敢以下犯上,你又该怎么统治这个国家?”


    旭阳微微一顿,几乎很少听女帝同她说到治国,她们之间的话题,总是限于母女之间的体己话。她总是把她看作一个孩子,她也一直都在当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儿。


    女帝此刻的态度,愈发让旭阳确认她那日说的不是玩笑话。


    这让旭阳震惊,震惊之中,又有一丝奇异的心气,在心底生根发芽。


    两人短暂陷入了沉默,女帝一口一口给她喂羹汤,旭阳配合张嘴。


    一碗羹汤很快就见了底。


    女帝接过旁边递来的帨巾,帮她擦了擦嘴。旭阳轮廓生得极像她,都是面盘小小,一消瘦,下颐尖的最明显。


    女帝摸了摸她没个二两肉的脸颊,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便在这时,屋门被轻轻叩响。


    居尘一下朝,回宪台处理了一些案牍,听闻旭阳今日吐得比以往都要厉害,忙不迭就朝公主府赶了来。


    一进门,不想正同女帝对上了视线。


    这还是自那日藏书阁事件过后,俩人私下第一次见面。居尘脚步一顿,原地行礼,起身之后,头埋得低低,一时之间,不知是进是退。


    “怎么不过来,难不成,怕我会吃了你?”女帝将帨巾放回端盘,凉凉开口。


    居尘一句“不敢”,硬着头皮靠近,温言询问了一下旭阳的情况,继而将她在门口遇见了云南王府派来的车队,顺嘴帮旭阳收下了老王妃送来的补品一事,如实禀明。


    袁峥为旭阳不顾自身到这个程度,旭阳肚子里又有了他的骨肉,老王妃辈分往上一长,成了祖母,态度逐渐缓和下来。即便是为了袁峥,她也得同旭阳示好求和,她儿子的命,如今被捏在了女帝手中。


    女帝对此表示:“早干嘛去了。”


    旭阳则主动承认自己也有过错,仗着公主身份,屡次不敬尊长,“女儿以后会好好学会同婆母相处,也一定会保证云南王府的忠心,请母皇不要再生气了。”


    她这句话,明显是察觉到了她对云南王府不满的圣意。


    保证云南王府的忠心。女帝将她说的这几个字放在嘴里稍一咀嚼,轻叹一声:“你小叔还真没看错你。”


    旭阳抬起头,眼眶红红,狐疑了声。


    “你是挺聪明的。”


    话音甫落,屋门再度被人叩响,府里又来了客人。


    林宗白抱着一幅长长的画卷进门,本是轻松散漫的笑意,在看见女帝的身影,逐渐僵硬在唇边,连忙下跪行礼。


    “拿的什么东西?”女帝直接问道。


    “……《百官图》。”


    “已经画好了?”


    “是。”


    “怎么不让画院上报,却拿到这里来?”


    女帝质疑的声音一出,居尘行至她身前跪下,“此事不怪林师兄,是臣强行要求他画好之后,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臣看一眼的。”


    女帝:“为何?”


    自然是怕还没看见,就被您撕毁了。这番大实话,居尘没敢提,只道:“想看看臣在画中,好不好看。”


    女帝默然片刻,直接叫林宗白开卷,展于屋内众人面前。


    在裴都知的帮助下,林宗白将画卷徐徐从中间朝两边铺开,其中繁华之景,令屋中所有人不由惊叹。


    春花烂漫,满园芳香,风流人杰,遍布画中各处,仰天长笑,把酒言欢。


    女帝一幕幕看过去,情不自禁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触及池畔那一艘状似小船的水榭边,只见她美丽的女儿,正坐在船中窗台前,拿着鱼食,低头喂着水中锦鲤。


    而她的驸马,站在水榭外,拦住了一位侍女送来的酒壶。


    那时的袁峥,应该还误会着旭阳腹中的胎儿,并非他所出。但他这一举动,分明还是放心不下她,将她的安康放在了第一位。


    女帝望着他这一副痴情的模样,忽而想起了先帝当年,在她怀着宋觅的时候,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的思绪被回忆灌满,过了良久,悄无声息叹了口气,眼眸一转,只见恭恭敬敬站在她身旁的居尘,此刻正盯着另一幅画面出神。


    她在看她自己,也在看画中隔了五米开外,站在亭台二楼的蓬山王。


    画中的居尘,此刻正站在一棵茂盛的桃花树下,伸手,接下了一朵飞旋的花瓣,她唇角微勾,抬着头赏花,人面却要比桃花还要动人。


    而宋觅明显是刚从二楼雅间,走到了露台的栏杆前,视线不经意一瞥,便穿过了无数的人影,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在看花,他在楼上看她。


    居尘呆呆望着眼前画面,回想起前世那幅残缺的画卷,所有空缺遗憾的地方,此刻都被填满完全。


    林宗白两世画了同一幅画,两世,他的视线都不曾挪动分毫。


    没有人能在这样专注的眼神里逃脱,任何一个姑娘看到这幅画面,无疑是将她推入无穷无尽的情网之中。


    居尘,亦不例外。


    或许这才是女帝撕毁画作的根本原因。


    可她阻断了居尘知情的机会,还是没能阻止她儿子的痴情。


    这一世,居尘被眼前画面触动,目光莹莹,心口砰然跃起,无意间转眸,视线与女帝在半空中交汇。


    小姑娘面色一红,落在女帝眼中,就像一个盗窃的小贼,发现自己阴差阳错偷了国宝,惊讶之余,还被她逮了个正着。


    可她能治她什么罪,这是一个偷心贼。


    居尘揣着半分欢喜,半分忐忑,站在画前,站在女帝身边。


    只见女帝盯着画中亭台楼榭,沉吟良久,猝然笑了一声:“还算有眼光。”


    也不知是在夸谁。


    画卷收拢,女帝看了眼时辰,差不多也该回去看折子了。


    临走前,女帝派人去大理寺通传,在旭阳怀孕这段时间,将袁峥的囚禁之所,改成公主府。


    旭阳愣了许久,还是在居尘的摇晃下,回过神,连忙谢恩。


    女帝一走,两个姑娘相拥高兴良久,旭阳回眸望见师兄欣慰的目光,后知后觉出他恰在此刻出现,恰好带画过来的好意。


    “谢谢宗白哥哥。”


    林宗白凝着


    她消瘦的面庞,隐下眼底的一丝心疼,微微一笑,“真想谢我,就照顾好自己。”


    待林宗白走后,旭阳又拉着居尘说了好一会的话,想到袁峥要回来,她总算记得爬起来照了会镜子,望着自己此刻的面黄肌瘦,愁眉苦脸起来。


    “可我怀着孩子,也不适宜上妆。这么丑,他到时候肯定要笑我了。”


    “你现在倒是在乎起你肚子里的小人了?”


    旭阳咬了咬唇,“你以后可千万不许告状!”


    “告什么状?”


    “不许同这个小家伙说我以前说过不要她的话。”


    “你还真提醒我了!”居尘勾起唇角,“这不是我的孩子吗?等你生下来,她不是跟着我吗?你管我同她说什么?”


    “你——”旭阳气得一把掐住她的痒痒肉。


    居尘笑了个不停,抱怨道:“不公平,你现在怀着孕,我不敢动手!”


    旭阳一直挠到她答应不再同她抢孩子,才放过了她,松开她细嫩的腰身,看向她平坦的小腹,迟疑道:“……你和小叔那么久,怎么一直都没见你怀上?”


    居尘下意识答:“我们一直都有避着。”


    “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旭阳咯咯一笑,“没什么。”


    居尘眯缝起眼,盯着她唇角意味深长的笑容,蓦然察觉到旭阳这哪儿是问她,她分明就是把她之前要孩子的动机,想歪了!


    夜里,宋觅刚迈进别院,走到主卧门前,只见居尘气鼓鼓坐在了圆桌边上。


    四目交汇,她敲着桌子恼道:“冉冉今天快把我气死了!”


    “怎么了?”


    居尘抓狂道:“我当初一片好心,说我会给她照顾小孩,她居然怀疑我和你怀不上,才非要她的孩子……”


    宋觅错愕了会,唇角微勾,上前将她打横一抱,“那就怀一个?”


    第86章 第86章叫我什么?


    宋觅将她往榻上一放,伸手摸了把她平坦的小腹,仿佛在幻想着它鼓起来的样子。


    居尘被他这个动作吓得不轻,一个翻滚挪到床尾,试图逃出幔帐。


    宋觅从身后环住她的肩膀,高挺鼻梁没入她雪白的脖颈,在上头扑洒了一层薄薄的温热气息,“我今日看折子看见云南王府递的陈情帖,老王妃对旭阳有孕一事关怀备至,我瞧着她这态度,突然觉得,如果你怀了我的小孩,陛下做了祖母,是不是就不会为难你了。”


    居尘只见过话本子上,写得都是外面的女子为嫁权贵,千方百计怀上权贵孩子,从来没见过还有权贵为了娶一个姑娘,想方设法让自己母亲做祖母的。


    她嗤地笑出了声,转头勾住他的脖颈,“宋徵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宋觅眉宇微蹙,“我这个年龄,你这个词用我身上,是不是不太恰当?”


    “那要怎么说,童心未泯,老当益壮?”


    话音一坠儿地,连居尘自己都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


    宋觅吻住她的唇,把她按到榻上。


    居尘仰头望向床顶,避子香囊仍原封不动挂在上头,轻轻晃荡,她在心里悄无声息松了口气,指尖勾着他的脖子,抓了他后颈两把。


    不疼,酥酥痒痒,再搭上她剪水般的清瞳,宋觅总觉得,她就是故意为之,欠收拾的。


    居尘咬着牙根,一直盯着头顶床幔。


    随着床板咯吱一声,帐顶上系着的的香囊,狠狠摇曳了一把,左右摇摆,弧度愈发大,几乎要飞出幔帐。


    居尘的抽气声变得越来越重,手足无措抱住他,一声一声低低地唤:“宋徵之,宋徵之……”


    像是呢喃,又像是求饶。


    “叫我什么?”


    “……”


    居尘咬了咬唇,没肯出声,他加了几分力道,神情仍是一派淡漠,眼底却在燃着火,又问了她一遍。


    “徵、徵郎。”——


    今年冬日的初雪来得尤其晚,恰逢旭阳公主诞下麟儿那日,漫天银絮,宛若天女散花。


    瑞雪兆丰年,宫廷四处都在欢呼高喊,为女皇道喜。


    旭阳公主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苍天又给了好兆头,朝廷正疑窦女帝是否会因此饶恕驸马闯宫之罪,旭阳公主一出月子,袁峥流放三千里。


    女帝铁面无私,朝臣折服,令人意外的是,公主并未因此一蹶不振,反而日渐沉稳,圣眷较此前,更为优渥。


    朝臣此前原以为女帝是为了安抚公主独自抚养麟儿,对她加以关注。袁驸马为了保护公主受责,公主又在雪天诞女,一家三口在一起不过一月,夫妻、父女惨遭离别之痛。朝廷上下亦是十分同情,对于女帝一时抬举公主的做法,起初,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异议。


    便是这样开了个头,转眼两年过去。


    新一度春闱来临,女帝升台谏李中丞为御史台掌权大夫,钦命其作为今年春闱的主考官,下朝之后,旭阳公主同她一路谈笑风生,朝着凤阁走去。


    朝臣纷纷走出金銮殿,远远落在身后,遥望那两道并肩同行的女子丽影,蓦然回神,才发现这两年来,李居尘帮女帝清扫朝堂,地位愈发稳固,旭阳公主入驻凤阁,虽还未有实权,俨然成了女官最为拥护的皇亲国戚。


    一个拥有正统皇室血脉的公主,一名手握重柄精明能干的女权臣,大梁朝的政局,竟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新一番变化。


    就连今年春闱,考题拟定,都出自男女平权的角度。


    “今日能将男女平权列入考卷,明日指不准就能让女子上考场!”


    “届时女子做官,就同我们一样进士出身,到那时候,早朝可就再不只有一个破格升迁的李大夫了。”


    一众考生从贡院出来,步入京都各大酒楼,茶余饭后,都在议论今年春闱的试题,议论女子为官。


    说着说着,有人提起去年在户部发生的一幕。


    去年冬日,南边外敌来犯,恰逢大运河修凿完毕,国库一时空虚,为了筹足南方将士的冬衣,户部会同凤阁斟酌许久,上奏恳请延迟发放四品以上官员的年关月俸,等过了这个寒冬,再补回来。


    奏章一批,年底一至,却有不少官员来户部闹起事来。


    延迟发俸这一主意,主要是凤阁所出,这些年,凤阁渗入六部的势力越来越大,其中一些尸位素餐的男官,能力远不及凤阁里的姑娘,渐渐察觉到了危机感,私下开始联合。


    这一场闹事,不乏两方相争,蓄意挑事之嫌。他们可不管前方战士是否能过好这个冬,他们并不想大捷之后,朝廷又把这一份大功,再记一笔在凤阁头上。


    聚在户部抵制此策的官员越来越多,薛绾与卢芸等人均来到了户部调和,她们试图说了很多请求体谅的话,那些高官却不依不饶,非说她们断人口粮,这是不想让他们活。


    “谁人不知你们凤阁均是四品以下,就顾了你们自己的人。”


    卢芸一开始还尽量和着面色,听完便恼了,“陛下已经将宫内的开销缩减大半,所有宫人的俸禄都延发了,势必要同前线战士共进退。”


    薛绾:“凤阁女官都是按照内廷的发俸制度,朝廷出什么事,陛下向来最先削减的就是宫中用度,我们早在初冬就没有发过俸了,若非事出紧急,我们何苦出此下策。”


    也不知对方是怎么个脑回路,硬生生从她们的解释中,听出一丝不满之情,“你这话的意思,是嫌陛下此前总是亏待你们凤阁了?你若不喜,觉得干不好,大可以递辞呈!”


    卢芸费尽口舌一上午,对牛弹琴,已是十分恼火,一听他们这样胡搅蛮缠,一时气上心头,索性将官帽一摘,掷在桌上,“你以为我喜欢这么干,我早就过不了这个冬了,谁爱干这活谁干。”


    此言一出,对方斜起一边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开始摆出一副不敢苟同的神色,斥责她经不起事,不堪重任。


    “果然女子


    就是软弱,一出事就会撂挑子,一点风浪都经不起!”


    卢芸咬紧下唇,气得脸色通红,险些上前想要同他扭打在一块,忽而身后传来一道熟悉清越的女子嗓音:“她们既然经不起,那要不这活让你们来干,如何?”


    伴随着不少人行礼作揖,居尘一路迈进门来,伸手将卢芸的乌纱帽拿起,朝着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官递去。


    “只要你们敢接,我立马去同陛下说,保管你们今日上任。”


    骂归这么骂,真落到实处,谁乐意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眼下又这么得罪人,他们也不傻,自然没人敢冒头。


    居尘见他们不接,冷笑一声,回头将帽子系回卢芸头上,低声道:“女子官位来之不易,切莫轻言放弃。”


    卢芸眼眶一红,哽咽应声。


    有人见居尘为凤阁出头,开始出声故意朝着她喊救命,张口闭口家中米缸已快揭不开锅。


    居尘和颜悦色说起划线在四品,是因为底下的官员的确需要俸禄,需要做事,而他们这些人,很大一部分,光是底下人给的孝敬,都要比月俸多,哪里会过不了冬。


    好几个官员面红耳赤,说她血口喷人。


    居尘捂起心口,佯作被他们骂得一愣,直接朝着他们当中,官职最大的吕大相公,躬身道歉,“卑职语言莽撞,任大相公责罚。”


    吕大相公私下受贿最多,胡子气得狂抖,一时又惊又怕,指着她的鼻尖,“好你个李居尘……”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了另一道女声,“咦?好热闹啊。”


    众人回首,只见旭阳公主缓步走进了门。


    众人纷纷施礼,旭阳公主喊着平身,直接派人端来了几箱银子,主动说出自己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我只是一位公主,平日也没有什么贡献,却拿着高昂的俸禄,如今百姓有难,本宫寝食难安,就想着能帮上一点忙也好。这里是我两年的月俸,本宫全都退回来,你们快拿去,好给边疆战士,购置冬衣。”


    话音甫落,凑在户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不经哗然一片。


    旭阳扭头,继而笑问:“吕大相公也是来退俸的吗?”


    吕大相公神色一滞,卢芸嗤声说出他是来要钱的。


    旭阳神色微敛,哦了一声,“这样啊,那我这刚好有银子,不然大相公直接拿吧。”


    说着,她便命人打开了箱子,道:“就当本公主的月俸,给大相公抵了?”


    酒楼内,一名京中的儒生神采飞扬,手握扇柄,绘声绘色道:“可惜你们当时没看见,吕大相公一下被公主说得无地自容,那一张圆润的脸,都成了铁青之色,真是好看至极!”


    “想不到我朝一位小小公主,都比朝廷高官更有大义,真是叫我等男儿,自愧不如。”


    “谁说女子不如男!且你前面那话不对,旭阳公主为陛下亲生,极有女皇年轻时的风采,可不是一位小小公主。”


    这话不由令人浮想联翩,陛下登基之后,一直都还没有立下储君,说到她的孩子,除去公主,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蓬山王。


    也有一些思想保守的儒生,对于当前朝堂的政局,震惊不解,“蓬山王位高权重,离那个位子仅一步之遥,竟也这样由着她们肆意妄为?”


    在他们眼中,蓬山王作为男子,出于为自身利益考虑,也不该纵容旭阳和李居尘二人的声势日渐高涨。


    对此,坐在角落一位儒生理解道:“出色的男人,是会欣赏优秀的女人的。”


    他敲了敲手中扇柄,认可道:“王爷应该不会以性别来判断谁是适宜的江山继承人,他也不认为公主就一定比他差。”


    这位儒生,便是今年女帝钦点的新科状元。


    另有其他一同高中的同窗闻言笑道:“听闻旭阳公主与李大夫自小青梅竹马,师出同门,李大夫心怀天下,吾等仰慕多年,公主与她交好,两人必是同道中人了。”


    “看来我朝的公主,要比前朝任何一代都要贤能,为国为民,都是巾帼。”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位公主,她为了大梁与外邦交好,不远万里前往吐蕃和亲,亦是为国为民,心怀百姓。”


    “永安公主。近几日朝廷也在热议这位公主,她的夫君吐蕃王病逝,朝廷正为是否要接她回国,准备在太和殿开展一场辩论呢。”


    “据闻这场论理两方主要辩手,分别就是李大夫和蓬山王。”——


    吐蕃王病逝的消息一传入京都,居尘便开始为迎接永安回国做准备。


    她一壁要主考春闱,一壁又在想着如何打赢这场论理,已经连着数日歇在了书房。


    这一夜,当值内侍刚被她唤退回去休憩片刻,居尘坐在案桌前,点着一盏豆大的烛火,仍在苦思对策,身后一道长长的影子朝她笼罩。


    居尘眸色一动,猝不及防回头,迎面对上宋觅的脸,还没开口,宋觅一把从腋下将她举起,放到桌子上。


    居尘下意识朝外边瞥了一眼,书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他锁上了。


    宋觅勾起唇角,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香囊上。


    “李大人,怎么当值还戴着避孕香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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