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离婚了机会。


    魏听蓝回家换了身衣服,路过照片墙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和汪循霁的赌约。


    她把毛毡板取下来,坐在地上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找。


    她觉得时间流逝难以抓取,只有照片能保留一二,所以这些年拍了很多照片。


    有她高中毕业时,穿着浮夸的礼裙参加成人礼,和把头发卷得像泰迪毛的程栖愿对着镜头嬉皮笑脸。


    有她在英国念大学时,在家里下厨时朋友的抓拍。


    有她毕业时穿着学士服,在难得的晴天里笑得恣意张扬。


    单人照居多,剩下的一半合照只有跟父母和程栖愿的。


    除此之外唯一有异性出现的合影,如汪循霁所说,是她和陆慎之的婚纱照。


    但拿到婚纱照时她已经搬去陆慎之那儿了,她非常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特地把婚纱照单独打印带来过这里。


    把自己和塑料老公的婚纱照挂在真情实感建设的照片墙上,多少有点讽刺了。


    她不信邪,又去书房里搬出厚厚的相册翻开。


    这里的照片年代更久远,可以追溯到小学时期。


    和照片墙上相比,这里的照片就正常多了。


    有汪循霁,有她早已叫不上名字的小男孩。


    独独没有陆敬之。


    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于她的生命里一样。


    相册里的魏听蓝从把蛋糕吃得满脸都是的小学生长成被学业压垮的初中生,合照渐渐多起来。


    第一张就是他们一帮人第一次出去旅行时的合影。


    照片的一侧起了毛边,搭在照片最边缘汪循霁肩膀上的那只手没有主人,像是被人刻意裁剪过。


    魏听蓝把照片取出来,仔细辨认上面的人。


    她,程栖愿,汪循霁。


    没有陆敬之。


    照片的白边上被她用笔写明了日期,后面还跟着拍摄地点:


    在夏威夷。


    她对这次的旅行印象很深刻,因为当时她每天抱着滑板去桨板去冲浪,回家后晒得蔺知荷差点认不出来。


    她记得很清楚,这次的合影里是有陆敬之的,甚至连他们的旅行路线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魏听蓝拍下这张可疑的相片发给汪循霁:


    【你有这张照片吗?】


    很快等到回复:【有,你等我找找。】


    她趁着等待的时间又翻了几张合影,清一色的毛边,也一样没有陆敬之。


    把这些有毛边的照片全部取出来之后,魏听蓝终于等到汪循霁的回复——


    手机里的那张合影才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那只搭在汪循霁肩上的手,就是陆敬之的。


    也就是说,她的记忆没有出错。


    她的照片墙上绝对不止眼前的这些照片,也该有陆敬之的存在。


    那么那些照片都去哪儿了?


    魏听蓝想得出神,直到手机震动才收回思绪。


    许是这张照片让汪循霁想起了他们之间的赌约,他问:


    【你那墙上有陆敬之吗?】


    魏听蓝:【没有。】


    汪循霁发来一个勾勾手指的emoji:【我没说错吧?】


    他的好奇心已经饥渴难耐了:【愿赌服输,赶紧把那本日记拿来给我看看。】


    马失前蹄。魏听蓝叹了口气,回复他:


    【我已经还给陆慎之了,你换个别的吧,换我给你当牛做马行不行?】


    要她跑去陆慎之面前要日记,那她肯定会被当成变态抓起来。


    还不如给汪循霁当牛做马,至少还能保住尊严。


    不对,当牛做马也挺没尊严的。


    汪循霁不吃她这一套:【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别反悔。】


    【兑赌时间倒是可以宽限一点。】


    魏听蓝不知道该夸他歹毒还是仁慈:【宽限到下辈子好吗?】


    汪循霁:【不行,最晚这个月底。】


    这一刻,魏听蓝决定戒赌-


    次日从公司出来已经很晚了,魏听蓝饿得前胸贴后背,准备开车回家。


    刚系好安全带,手机里弹出商应川的信息:【酒吧见!】


    她这才想起自己跟他的约定,默默安抚了一下正在敲锣打鼓的肚子,开车去程栖愿的酒吧。


    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熟悉的包间,她的目光绕开坐得堪比小学生上公开课的商应川,径直坐到程栖愿旁边。


    今天的程栖愿难得没有被男人包围,指甲把手机屏幕敲得哒哒响,看她来了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喝什么?”


    “给我上碗牛肉面。”


    魏听蓝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长舒一口气,“我快饿死在半道上了。”


    “你来我这儿吃牛肉面?”程栖愿终于肯抬头,手机屏幕的光自下而上,照得她的脸有些诡异。


    她指了一下正在偷瞄她们这边的商应川,“我加班到现在,要不是因为不想放他鸽子,早就回家吃上饭了。”


    “我是该夸你信守承诺呢,还是该骂你蠢?”


    程栖愿发信息让服务员送碗牛肉面上来,嘴上还是不饶人:“加班不知道点个外卖吗?”


    “我以为很快就能解决嘛。”


    她搓搓手,“况且你这儿的牛肉面好吃,我饿着肚子来


    也不亏。”


    程栖愿白她一眼,又让服务员上来的时候带杯水。


    她怕她饿死鬼投胎,吃面的时候噎死,影响酒吧生意。


    魏听蓝歇了一阵,等体力稍微恢复了点,跟她说起照片的怪事。


    “是你自己记岔了吧?”程栖愿表示质疑,“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


    “我怀疑是我家进贼了。”魏听蓝自顾自跟她分析,“你看,莫名其妙地丢东西,这不是进贼是什么?”


    程栖愿听笑了,“你是不是饿傻了?谁家小偷不偷点值钱的东西,专偷陆敬之照片?陆敬之的毒唯吗?”


    这么想来确实不对。


    但来过她家的人就这么些,程栖愿和汪循霁,保洁,还有陆慎之。


    那俩货肯定不会莫名其妙偷陆敬之的照片,保洁也不会,至于陆慎之


    他要是想要陆敬之的照片还不容易?家里后堂挂着老大一幅,犯得着偷她的?


    “我明天给家里装个监控。”


    魏听蓝想了个法子:“把陆敬之的合影重新放上去钓鱼执-法。”


    包间的门被推开,魏听蓝埋头吃面,耳边除了音乐声就只剩程栖愿打字的声音。


    她嚼着大块的牛肉凑到程栖愿旁边,“忙什么呢?”


    程栖愿把手机亮给她看。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串长到没法一口气读完的小作文,程栖愿把聊天记录滑到最底端,下面是她的回复:


    【嗯。】


    不等魏听蓝问,她主动解释:“就是上次你来酒吧看到的那男的,我要跟他分手,他不乐意。”


    绝情如程栖愿,浓情蜜意时期叫对方小帅哥,分手了就是那男的。


    魏听蓝回想她发合影给自己的日子,“这才几天?”


    “太粘牙了,受不了。”


    程栖愿当着她的面把对方拉黑删除,扔下手机感慨,“这种小男孩还是差点意思。”


    “早让你找个势均力敌的你不听。”魏听蓝说到这里,吃完最后一口面条,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弟弟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程栖愿愣了一下,面上浮起几丝戏谑,“这事几年前就被我套出来了,你头一天知道?”


    又问她:“你俩要是成了,你是不是得跟他一块儿叫我姐?”


    她朝她抛了个媚眼,“听蓝妹妹?”


    魏听蓝感觉刚吃下去的牛肉面快yue出来了,“油腻死了。”


    喝了口水缓缓,她正色:“想都别想,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商应川终于按捺不住凑过来,无辜地看着她。


    “没事。”魏听蓝糊弄过去,在心里暗自盘算该怎么拒绝他才好。


    毕竟是程栖愿的弟弟,她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


    要是人人都能像陆慎之一样好打发,这世界该有多清净。


    啊,前夫。


    除了总想跟她找话说之外完美无缺的前夫。


    捱到最后魏听蓝也滴酒未沾,起身说要离开时,商应川跟过来说要送她。


    魏听蓝想着有些话现在当面说清楚也好,没有拒绝他。


    一路无话,她进了停车场,在自己的车前停住,“小商。”


    跟在身后的商应川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等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我误解了,那我先向你道歉。”


    她沉了口气,说:“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希望你可以和我保持距离。”


    魏听蓝的话落地,在本就安静的停车场里砸出沉默的大坑,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见他吸了吸鼻子。


    她蹙眉,转头看过去,停车场的光映出商应川潮湿的眼睛,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姐姐,你不想谈恋爱我可以等你。”


    他抿了抿唇:“我真的很努力才让你看到现在的我,你能给我个机会吗?”


    魏听蓝只看了他一眼就别过头。


    她最怕别人哭。


    持续的沉默代替了回答,商应川又说:


    “你不想让我给你送饭我就不送,不喜欢我经常找你我也可以不找,我不想跟你保持距离。”


    商应川小时候的志向是做个厨师,然后把他的饭店变成赛百味那样高密度覆盖的存在。


    “那你的厨艺挺完蛋的。”程栖愿最讨厌吃赛百味。


    他家家教严格,一心要把他培养成越川的接班人。但商应川一身硬骨头,高强度鸡娃都没能给他鸡出一星半点的成效。


    见到魏听蓝是在一个暑假,他被刚打击过他的程栖愿带去魏家串门。


    年龄差划出一道银河,他站在这一边,看对岸的魏听蓝仿佛无所不能。


    小孩子的感情很简单,就这样埋进土里生根发芽。商应川硬是从被鸡娃的苦命小孩变成同龄人深恶痛疾的卷王。


    他以为这足以让他渡过这条银河,站在魏听蓝的面前。


    但很多年后的一年大学暑假,他跟父母去参加了她和陆慎之的婚礼。


    那是一个比他要优秀百倍的男人。


    可即使是这样的男人也留不住她。


    “姐姐你不喜欢什么我都可以改,我不会打扰你的,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商应川的声线跟着肩膀一起颤抖着,眼泪坠落到车前盖上,炸开水渍的烟花。


    又是哭又是卖惨,魏听蓝被他搞得头疼。


    耐心值耗尽的前一秒,她递了张纸给他,“擦擦吧。”


    他接过拿在手里,没有要擦的意思,在等她一句答复。


    就这么耗着,耗到许多辆车从他们身后开走,轮胎摩擦环氧地坪,声音刺耳。


    她终于投降,“随你吧。我要回家了,你别送我。”


    商应川如获大赦,胡乱擦干自己的眼泪,挤出一个笑和她道别。


    车开走,原本拥挤的车位空出一大块,商应川在她的车位上站了一会儿才总算舍得离开。


    与魏听蓝相邻的那辆车里,后座的窗户两边开着一条缝。


    不大的缝隙,但足以让声音清楚地落进车内。


    陆慎之坐在后座,手里紧紧握着那枚被魏听蓝扔下的婚戒,手心被印下两条深深的痕迹。


    他的预感没有错。


    总有人在觊觎他老婆。


    第22章 离婚了监控。


    陆慎之今晚其实没打算来找魏听蓝。


    下班后习惯性打开定位软件,看她来了酒吧,他想起上次在酒吧里遇到的商应川,才又开车过来。


    他不觉得老婆看得上这种除了年轻之外一无所有的小孩。


    但只怕这人会趁着月黑风高偷偷占他老婆便宜。


    但现在,陆慎之不知道是该庆幸魏听蓝拒绝了他,还是该难过她给了他机会。


    为什么她对别人总是心慈手软。


    陆慎之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打开灯,灯光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光明里掺杂着微妙的暴力,让屋子里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连带陆慎之极力忽略的冷清。


    偌大的房子在魏听蓝走后被抽空了所有的生活气息,像是报废的游乐场。


    他一比一买来她原本用的生活用品放回原位,但那些东西背后承载的一切早已经跟她一起离开了。


    陆慎之行尸走肉般地进了书房,拉开带锁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铺在桌面上。


    魏听蓝用过的吸管,看过的书,写着她名字的成绩单,她考完试扔掉的花。


    他试着用这些早已被她遗忘的东西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手指拂过表面,想象每一个东西背后藏起的她的模样。


    被她咬扁的吸管口,上面的齿痕已经不甚清晰,她过去也用这样的方式在他低得肩膀上留下牙印。


    泛黄的书页上勾画着弯曲的线条,线条之上承载的文字搭建起十七岁的魏听蓝的城堡。而那时的陆慎之没有造访的资格,只能远远窥探,再在她离开城堡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后将这城堡奉为神邸。


    漂亮的成绩单带她去往英国,而他总是提前结束学期,坐十几个小时的红眼航班去偷偷陪她考试


    这些东西是她也不是她,即便被他偷偷拿走她也从未发现。


    魏听蓝不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就像她从不在意他。


    陆慎之趴在桌面上,风干的康乃馨垂下干瘪的花瓣,坠到地上滚了几圈,摔出碎屑。


    他想到商应川说过的那些话。


    商应川算什么?他只是一个看到了魏听蓝的美好于是趋之若鹜的人罢了。


    他经历过的那些和他比起来又算什么?


    魏听蓝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个特殊一点的女人。


    但魏听蓝于自己是所有的意义所在。


    陆慎之心里突然升起胜利者的优越感。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自己更爱她。


    可魏听蓝不在乎。


    她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陆慎之一晚没睡,在书房里坐到第二天早上。


    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魏听蓝跟商应川在一起的样子,索性便也不合眼了。


    天色渐亮,他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收回远处,恢复到无事发生的模样,开车去公司上班。


    丁助理是第一个发现老板脸色不太好的人,他端了杯咖啡进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他:


    “您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陆慎之摇头,丁助理便也不再多说,把要批复的文件给他送来。


    丁助理本以为他是因为徐敏杉的事太过操劳,但一个上午过去了,除了他眼下那两团过于明显的青黑之外,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直到下午,他把手机留在办公室去开会。


    丁助理是被办公室里的铃声唤进来的,望着上面的备注思忖了片刻,还是带着手机偷偷摸摸潜进了会议室。


    他知道陆慎之一定会接这通电话:


    “是太太打来的。”


    下一秒,陆慎之跟其他人吩咐会议继续,独自拿着手机出去了。


    “你上次的日记,能不能再拿来给我看看?”魏听蓝开门见山,一口气把话说完。


    天知道她打这通电话前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陆慎之骂心理变态的准备。


    “可以,你什么时候要?”


    出乎意料,他答应得很爽快,像是理所当然一般,以至于魏听蓝在事前苦心编造的借口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边轻微咳嗽了一声。


    生怕陆慎之反悔,她赶紧回答:“今天晚上可以吗?”


    又补充:“你送到我家里来。”


    老婆主动让他去家里。


    这跟要和他复婚有什么区别?


    “好。”


    下班后回家洗了个澡,陆慎之还特地抓了一下头发。


    对着镜子端详了一阵,一切都很好,除了眼下那两团青黑。


    陆慎之头一次为自己亲手做过的事感到后悔。


    早知道老婆要见他,他就不熬夜了。


    在魏听蓝家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陆慎之在确保自己看起来还不错之后才按响门铃。


    虽然按照他老婆的性格,可能会让他给了日记就直接走人。但就算她只看他一眼,他也一定要给她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魏听蓝很快来开门。


    她刚洗完澡,身上还泛着热水留下的潮气。半湿的头发垂在身后,发尖还在时不时地滴着水。


    可爱。


    想摸。


    他忍住了。


    陆慎之咽了咽口水,“日记我带来了。”


    “进来吧。”魏听蓝撂下话自顾自往里面走,“我去吹个头发,你自己坐会儿,把门带上。”


    这次居然没有马上赶他走。


    陆慎之愣愣地应声,关上身后的门。


    魏听蓝把卧室的门关上,把客厅隔绝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他在屋子里打转,习惯性地望向她的照片墙。


    上面的婚纱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和陆敬之的合影。


    陆慎之的美梦才刚刚开始就被现实叫醒,照片上陆敬之定格的笑容像是一种嘲讽。


    嘲讽他自作多情,嘲讽他永远无法得到自己最在意的人。


    伫立良久,他把照片取下,连同那枚扎在照片上的彩色工字钉。


    把它们都放进包里之后,陆慎之才若无其事地坐到沙发上,等魏听蓝出来。


    刚吹过的头发异常柔顺,在灯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魏听蓝坐在陆慎之右侧的沙发上,盘起两条腿懒懒地瞟他一眼。


    怎么黑眼圈这么重?纵欲过度?


    她扁扁嘴,“注意身体。”


    老婆在关心他!


    陆慎之现在不后悔了,熬夜也挺好的。


    他轻咳一声,替自己找补:“最近工作比较忙。”


    “是你的白月光让你比较忙吧。”魏听蓝终于懒得再和他装下去了,直接挑明。


    往常工作再忙,她也没见过他熬夜熬得整个人都憔悴起来。


    根据控制变量法,她很容易得出结论。


    陆慎之蹙眉。


    什么白月光?他听不懂。


    她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日记,“这日记我确实看过,但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


    “陆慎之,既然你这么喜欢,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陆慎之如遭雷击。他一定是熬夜把脑子熬出问题了,连老婆在说什么都听不懂。


    他把日记给她,不就是在告诉她吗?可她不光把日记还给他,还说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和他结婚了。


    “如果你早点跟我坦白,也就不用跟我浪费这一年的时间了。”


    魏听蓝接着说:“棒打鸳鸯的事我不做,扣功德。”


    什么浪费?她觉得和他结婚的这一年是浪费吗?


    陆慎之的CPU快烧了。


    看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魏听蓝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下达最后的通牒:


    “祝你和你日记本里这位幸福,如果她介意我这个前妻的身份,那么除了工作场合之外我不会再主动联系你。今天是最后一次。”


    魏听蓝走到玄关,远远看着还呆在沙发上的他,是准备送客的架势。


    但陆慎之的脑子里还在加速处理她刚才的话——


    “她”介意?谁介意?


    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见他还是一动不动,魏听蓝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她指了指门,冲他喊:“你赶紧回去吧,我准备去睡觉了。”


    陆慎之缓缓起身走出家门。


    大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关闭,连同他堵塞的思绪在一瞬间得以疏通。


    老婆好像根本不知道这日记里的人是她自己。


    那她所说的浪费,她对他的拒绝,是不是就都不成立了?


    如果她知道日记里的人是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拒绝他了?


    陆慎之心里突然有了底,按下电梯回到17楼的房子。


    他的确没有和魏听蓝一起去过夏威夷旅行,但魏听蓝一行人当时都和陆敬之一起住在陆家在夏威夷的房子里。


    陆慎之住在另一栋楼里,隔着窗户望出去,看她每天抱着冲浪板兴冲冲地出门。


    在她为IB成绩庆祝的那个晚上,陆慎之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单独为她放了一场烟花。


    魏听蓝那时惊喜地拍了照片发社交平台,却从不知道那是送给她的礼物。


    他买了很多她爱看的时尚杂志,像是钻研学术巨著一般做笔记,笨拙地分析模特的穿搭。


    可惜魏听蓝从不主动和他说话。


    但没关系,陆慎之想,他很快就会让她知道这一切。


    回到17楼的家,他从手机里找出录音。


    过了太多年,手机的音质迭代更新,老旧的录音里掺杂着许多噪音,但魏听蓝的声音依旧清晰。


    那是陆敬之的成人礼,她对他说生日快乐。


    陆慎之剪掉她喊陆敬之名字的那一段,只留下这四个字。


    “生日快乐”,他在自己的生日循环播放一整夜。


    在整个陆家都为陆敬之的死而悲痛欲绝时,这是他唯一得到的生日礼物-


    灯已经全部关上了,


    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光。


    魏听蓝窝在床上,打开监控关联的视频软件。


    时间回退,再回退。


    回退到陆慎之进门时——


    播放。


    第23章 离婚了照顾。


    进度条缓慢移动,陆慎之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镜头之下。


    他在照片墙前停留了许久,取下相片放进外套口袋,然后很快离开了监控范围。


    视频还在播放,魏听蓝的手悬停在屏幕上空,久久没有按下暂停。


    老实说,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陆慎之。


    来过她家的人就那么些,唯一有可能拿走照片的人就是他。


    但这一猜测刚刚冒出头就被她否决了。她想不明白,陆慎之拿走那些照片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他只是想要陆敬之的照片,陆家有的肯定比她这儿要多得多,他怎么就非得拿走她的?


    以前和陆敬之一起玩的时候,魏听蓝很少听他主动提起陆慎之。


    第一次听说,是他说自己有个上学连跳三级的弟弟。


    魏听蓝偶尔在魏家或者学校里见到过陆慎之,他都面无表情对人爱答不理。


    她以为学神总是有点怪毛病的,跟她这种老老实实埋头苦学的人没有共同语言,因而没有深究过。


    魏听蓝是独生女,身边少有的非独朋友就是汪循霁和陆敬之。


    陆敬之不爱提起自己的弟弟,但汪循霁倒是很爱跟朋友炫耀他的哥哥。


    汪家两兄弟的关系好到像是同一个人被拆成了两半,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个人都应该是如此亲密无间的。


    陆慎之不也在和她结婚以后第一时间带她去了陆敬之的墓地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要说他是陆敬之的大毒唯也不奇怪了。


    可能弟弟对哥哥都有一些莫名的崇拜,就像汪循霁觉得他哥喝个酒都英姿飒爽。


    一下子理顺了逻辑,魏听蓝关上手机,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忍不住笑出声。


    她知道陆慎之是个锯嘴葫芦,但没想到他居然会拧巴到这种程度。


    如果他真的想要陆敬之的照片,大大方方告诉她就是了。


    她又不会不给。


    阖上眼睛,视觉被关闭,其他的感知系统在黑暗中变得越发敏锐。


    胃部渐强的灼痛感也一样。


    魏听蓝起来倒了杯热水,吞下两颗止痛药进肚,又爬回床上。


    最近公司的事慢慢多起来,她吃饭不太规律,胃痛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她就有这毛病,期末月在家里复习,胃疼得满床打滚,一个人去随便开点药吃了就算完。


    后来她邻居搬来一对和善的中国夫妇,一到饭点就常来给她投喂各种食物,慢慢的才把饮食调整过来。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止痛药慢慢开始奏效。


    睡意取代了疼痛,魏听蓝翻个身睡去-


    第二天在公司吃过午饭之后,胃痛的感觉又来了。


    魏听蓝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吃完最后一颗药。


    她看了眼表,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会儿时间。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今天的天气还不错,虽然有太阳,但不至于晒得让人浑身是汗。


    魏听蓝眯着眼睛在心里思考了一会儿,下楼去附近的药房买了两盒止痛药备着,慢慢往寰兴的办公大楼走,顺便晒晒太阳。


    “姐姐!”


    远远就看见商应川站在公司正门口,姿势夸张地朝她挥挥手。


    魏听蓝把药塞进包里,快步走近了才问他:


    “你怎么来了?”


    难得从他脸上看出几分忸怩,商应川犹豫了一会儿,挤牙膏似的答话:


    “我原本想来看看你,但是怕你不想见我,就在对面的咖啡厅坐了会儿,结果就看到你一个人去药店了。”


    他指指马路对面的咖啡厅。


    午休的时间快结束了,陆陆续续有人从里面出来。


    魏听蓝觉得好笑:“倒也不用这么小心吧。”


    “你不是让我不要再来找你了吗?”商应川被她脸上孵出的笑搞得有点委屈:“我怕你嫌我烦。”


    “如果你真的有事找我,我会见你的。”她说。


    “可是我很想你。”商应川低头,藏住眼里那分一闪而过的狡黠,“想你也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可以上楼去找你吗?”


    “不可以。”魏听蓝的笑容霎时沉底。


    可惜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话没法再撤回,她到现在才发现商应川在得寸进尺这件事上有一手的。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想泄露心里的失落,只能转移话题:


    “你去药店干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感觉到陆续有旁人的视线落在自己和商应川的身上,魏听蓝把他拉到角落里,“吃过饭之后胃疼,去囤点药。”


    他收起嬉皮笑脸:“现在还疼吗?胃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不要自己吃药。”


    这一本正经的语气,好像他才是更年长的那个。


    魏听蓝摆摆手不要他放在心上,“现在没事了,去医院耽误时间。”


    “我陪你去吧。”商应川抬头,抓着自己的车钥匙在她眼前晃了晃,“趁现在还只是小毛病早点解决掉,要不以后恶化了更耽误工作。”


    后半句话精准踩中痛点,魏听蓝被他说动了。


    提前在手机小程序上挂好号,她上了商应川的车。


    工作日的医院也同样人满为患,魏听蓝坐在诊室外候诊,空调的冷气被密集的人群稀释,竟然有点热。


    手机震动两声,弹出陆慎之刚发来的信息,说是要去国外出差一段时间。


    她觉得莫名其妙,这种事完全没有必要跟她汇报。


    于是敲字回复:【无人在意。】


    陆慎之接着发来新消息:【回来之后见一面好吗?有事想跟你说。】


    魏听蓝:【你现在不是会打字吗?】


    陆慎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我想当面和你说清楚。】


    魏听蓝犹豫片刻,回了个“好”。正好,她也想问问照片的事。


    初步检查下来的结果并不乐观,她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再加上离婚独居后饮食不规律,不排除有胃溃疡的风险。


    但现在还只是推测,她预约了明天早上的胃镜做进一步的检查。


    从医院里出来,魏听蓝也不想再折返回公司,索性让商应川直接送她回家去。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还坐在驾驶座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魏听蓝有那么一瞬间幻视被主人扔下的宠物狗,站在车外等了他一会儿,想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但商应川一直不开口,就这么盯着她,丝毫不回避她质询的目光。


    魏听蓝按捺不住了,试探着开口问他:


    “你要不要上楼去坐坐?”


    “好!”


    像是终于听到了行动指令的机器人,商应川停车下车一气呵成,紧紧跟在她身后上了电梯,生怕她走快几步就跟丢了。


    魏听蓝有种着了他道的错觉


    她随手一指客厅,“自己坐。”


    “好。”商应川目的达成,现在听见什么都说好,参观景点一般在屋子里东张西望。


    魏听蓝像是招待小朋友似的,从冰箱里拿出浓缩的果汁倒给他。


    商应川忙不迭接过,抿了一小口:“还有别的吗?”


    她懒得伺候了,朝冰箱的方向点点下巴,“自己去拿。”


    他站起身去看,半个身子探进冰箱里翻翻找找许久,不一会儿拿着罐冰镇啤酒回来。


    魏听蓝刚打开电脑,被拉开拉环的声音引得抬起头,斜他一眼,“你一会儿不开车?”


    “我今天可以留下来照顾你。”商应川站在中岛台边,一低头就看见那本褐色封面的日记本。


    魏听蓝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不用你


    照顾,你喝完自己回去。”


    “我明天还可以陪你去做胃镜。”


    他又喝了一大口,拿起日记问她:“姐姐这是什么?”


    魏听蓝这下是真的弹起来了,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把日记本拿走,“别乱动。”


    她把日记本放进书房,重重关上门。


    “那我什么也不乱碰,你让我明天陪你去做胃镜好不好?”


    他又开始得寸进尺。


    “你来我家,本来就不该乱动我的东西,我不是在和你讲条件。”


    魏听蓝扶额,跟他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至于胃镜,我让你姐陪我去。”


    “她忙着对付那个在一起不到一个星期的前任,没空的。”商应川像个找上门的推销员,不遗余力地向她展现自己的优势:


    “我力气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会方便一点。”


    又喝了几口啤酒,他猛地坐到沙发上,“而且姐姐,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我不是在你喝之前就提醒过你吗!”魏听蓝简直想把电脑砸到他脸上,“自己叫个代驾回去,我家就一个房间,没你的位置。”


    “我可以睡沙发。”他随手扯过一个抱枕,“而且如果你晚上胃疼,我还可以照顾你。”


    到底是谁照顾谁啊,魏听蓝暗自腹诽,这人看上去刚咽了两口啤酒下肚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现在没有胃痛。”


    不光不痛,再休息一会儿等血条恢复了,她说不定还能把他一个肩胛固摁在地上。


    “如果晚上又痛了该怎么办?”商应川振振有词:“你生病了怎么可以一个人在家?如果多出一个人不习惯,你就当我不存在吧。”


    魏听蓝做了两个深呼吸,她说不过他了,自暴自弃背过身去继续看文件。


    “可以吗姐姐?”他还在穷追猛打。


    魏听蓝的耐心快被烧光了:“再多问一句你现在就滚回去。”


    “那就是可以了?”


    商应川喝完剩下的啤酒,易拉罐被捏出刺耳的噪音,他把空空如也的罐子扔进垃圾桶,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


    魏听蓝回头。


    他面色正常逻辑清晰。


    根本就没醉。


    第24章 离婚了电影。


    魏听蓝再次被胃痛唤醒是在凌晨。


    她翻个身刚从药瓶里倒了两颗药在手心,才想起胃镜前的这段时间禁水禁食。


    把药片又倒回瓶子里,她决定睁着眼睛在床上硬捱。


    但胃部的灼痛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她疼得在床上连滚了几个来回,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毛毛虫后又摊开,如此循环好几次之后,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打算出去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扶着墙摸黑到客厅,魏听蓝决定找部电影来打发时间。


    屁股刚挨着沙发,屋子里的寂静突然被一声痛呼划破。


    “啊——”


    她吓得尖叫,连胃痛也忘了,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回身望见黑暗中,有个模糊的轮廓诈尸似的从沙发上坐起来。


    她忘了商应川还在这儿了。


    是说怎么感觉这沙发坐着不对劲,魏听蓝还以为是自己胃痛到出现幻觉了。


    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过去,睡乱了头发的商应川被光打得脸色惨白,倒真的像个突然诈尸惊坐起的男鬼。


    魏听蓝叹了口气:“我忘记你在了。”


    商应川捂了捂眼睛挡住手电筒的强光,睡眼惺忪间看见她的脸,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睡乱的头发,开口时的声音还带着困意:


    “怎么了姐姐?胃疼吗?”


    魏听蓝点头,往边上挪了些,在沙发的一角坐下,“嗯。”


    “我看个电影打发时间,你要睡觉的话,柜子里有眼罩和耳塞。”


    她不打算为了这个非要住进来的不速之客委屈自己,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立柜,让他自己去拿。


    商应川来了精神,把被子收到一边,端坐回沙发上,“我陪你一起看吧,一个人看多无聊。”


    看电影又不需要跟人说话,有什么无不无聊的。魏听蓝没有回答他,自己开了电视。


    她喜欢看今敏的片子,仅有的五部的作品被她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


    点击播放,《红辣椒》里光怪陆离的世界在眼前展开。


    魏听蓝一手捂着胃,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专心沉浸在电影里。


    商应川还算老实,电影开始后就在旁边安静坐着,主要担任一个类似于餐厅里的陪吃娃娃的工作。


    红辣椒潜入梦境,在虚幻的世界里穿梭。屏幕的光映在魏听蓝的脸上,连带她的五官一并染色。


    商应川偷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如果真的有DCmini就好了。”


    DCmini是电影里的一款科技产品,通过这个媒介,可以进入别人的梦中一探究竟。


    他像是自言自语:“好想看看姐姐的梦里是什么样的。”


    魏听蓝连眼睛都懒得挪一下,“看电影的时候能不能别说话?”


    本来现在睡个觉还要被胃痛折磨就让人上火,要是在梦里还得应付这个家伙,那她干脆别睡了。


    以前和陆慎之住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经常看电影。


    陆慎之也会陪她。如果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各忙各的也算陪的话。


    但陆慎之的一大有点就在于安静。她看电影不喜欢有人讲话,而她亲爱的前夫恰好就像死了一样安静。


    大多数时候,如果没有偶尔敲键盘的声音,魏听蓝都差点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人。


    而这样一个在她看电影的时候专心工作的人,还能记得她喜欢今敏,在她生日那天高价拍下今敏的手稿送给她。


    以至于在知道日记的事之前,魏听蓝一直觉得他是个合格的丈夫。钱多事少,干活卖力,在他们这段塑料婚姻里已经属于是满分选手了。


    当然,单就一边和她结婚一边对其他人念念不忘这件事,就足以把他之前的满分扣到负数。


    只有在被商应川吵到大动肝火的这种时刻,魏听蓝才会短暂想念一下以前那个满分的陆慎之。


    商应川被她嫌弃了,默默闭嘴。


    电影人物的对白充斥整个客厅,钻进魏听蓝的耳朵,直至她的困意再次袭来。


    次日,魏听蓝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她依稀记得自己昨晚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醒时闻到卧室里香薰的味道,还有些恍惚。


    起床洗漱换衣服,她从卧室里出来时,商应川正在流理台前忙活。


    “早上好!”他精神不错,一点也不像是昨晚睡到一半被她吵醒扰了清梦的样子。


    魏听蓝指了指卧室门,“你昨天晚上”


    不等她说完,商应川已经会意:


    “啊,你昨晚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我怕你在沙发上睡醒会难受,就把你抱回房间里了。”


    “谢谢。”她坐在中岛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做自己那份就好了,我要做胃镜,吃不了早饭。”


    商应川从她手里夺过杯子,指尖短暂的触碰让他过电般的颤抖,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达到指尖,最后攀上脸颊。


    他背过身,清了清嗓子提醒她:“水也不能喝,你忘记了吗?”


    魏听蓝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医生的嘱咐。


    泄气地趴在中岛台上,耳边是油炸开的滋滋声。


    随手扯过岛台上凭空多出来的塑料袋,外面还贴着一张小票。


    看来是他早上叫外卖买的食材。


    “我给你做了三明治,等你做完胃镜就可以吃。”


    他完成最后的组装,献宝似的把刚做好的三明治拿到她面前,“怎么样?”


    魏听蓝被这保姆级别的照顾搞得心软,坐起来跟他说了声谢谢。


    商应川这人虽然聒噪了点,但在照顾人这件事上的确有一手的。


    没有让她等太久,商应川装好早餐开车陪她去医院。


    他们到得


    早,做胃镜没有等太长的时间,魏听蓝很快进了检查等候室,把包和手机一并交给他。


    等候室的门被关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商应川才疲惫地靠在医院的长椅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魏听蓝面前的精神头一下子跑了个干净,他昨晚确实没睡好。


    睡不惯沙发是一方面,陪她看电影又费了不少神,原本打算认真看完给她来一段颇有深度的观后感,谁知道一扭头她先睡过去了。


    闭着眼睛养了会儿神,商应川的休息时间就再次被手机铃声中断。


    声音的来源是魏听蓝的手机,他一低头就看见屏幕上的备注——


    陆慎之。


    不带半点感情色彩。


    这个备注像是一记兴奋剂,商应川没多犹豫,很快接了电话。


    “你在医院?”


    大概是声音里自带的压迫感,商应川一下子冷静下来,在心里纠结魏听蓝要是知道他擅自接她电话会不会生气。


    但不管会不会,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姐姐在做胃镜。”他说。


    “又胃痛了吗?”平静无波的语气里罕见有了几分急切,但很快,陆慎之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是谁?”


    “陆董,我是商应川,上次在酒吧的楼梯上,我们见过的。”


    像是生怕他想不起来,商应川努力帮他回忆:“就是你和姐姐在酒吧门口那次,她上了我的车,我好像还看见她打你了,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陆慎之闭了闭眼。


    老婆打他是天经地义,是夫妻情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哪里轮得到这么个毛头小子说三道四。


    但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陆慎之还有更在意的事:


    “是她让你陪她来检查的?”


    “对。”商应川耍了点小心思,“她担心半夜胃疼,昨天晚上就让我住在她那儿了,今天一早我陪她过来的。”


    话音刚落,陆慎之挂断了电话。


    商应川把手机关上,美滋滋闭目养神,仿佛无事发生。


    胃镜的时间不算久,检查结果出来后魏听蓝又去找了医生。


    的确是胃溃疡,医生给出的建议是住院治疗。


    拉长战线才更耽误工作,魏听蓝分得清轻重缓急,办好住院手续,让商应川送她回去拿点生活用品来。


    “先吃早饭吧。”商应川不急着把车开走,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三明治递给她,拧开一瓶牛奶在旁边候着,看她吃几口就递给她喝。


    被照顾得太周到,魏听蓝怪不好意思的,匆匆吃过早饭后从包里掏出两张音乐会的门票递给他。


    “报酬。”她顿了一下,见他迟迟没有接过,又补充说:“如果你不感兴趣,折现也可以。”


    这是蔺知荷的个人独唱会。


    蔺知荷是国家级的女高音歌唱家。年轻的时候尚且活跃在一线,现在只每年办个一两场的音乐会。


    物以稀为贵,她难得亮个相,每年的门票都被黄牛炒上天价。


    但魏听蓝仗着血缘关系,手里能搞到几张赠票。


    “你可以再多带一个人。”


    “好。”他终于接过,把门票放在车里,“我等会儿打电话问问我的朋友要不要一起去。”


    车开回魏听蓝家的小区,商量好了她先上去拿行李,商应川停好车之后再去帮忙。


    “我之前不是让你没事别来找我吗?”下车以前,她突然说起上次的事。


    商应川面色一滞,迟钝地应声,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但魏听蓝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语气轻飘飘的:“我改主意了。”


    “你可以来,如果我有空的话。”


    商应川花了很长时间才听懂她的话,一时笑染眉梢,用力点头。


    魏听蓝重重关上车门,刚按了电梯,手机响起来。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她狐疑地望向商应川停车的方向。


    接通,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听音乐会?”


    第25章 离婚了年轻。


    魏听蓝懵了,她挂断电话折返回去,敲敲他的车窗问他:“你为什么不当面问我?”


    商应川还没有把车倒进停车位,降下窗户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我怕你拒绝我。但是如果是在电话里,我被拒绝的时候不会太尴尬。


    魏听蓝笑了:“不会。”


    “什么不会?”


    “我说,我不会拒绝。”


    她轻快的声音落进车厢,像是蝴蝶停在他心上扑扇翅膀。


    商应川花了点时间才明白她的意思,忙不迭地去拿手机,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你要干嘛?”魏听蓝瞥他一眼,这人有点莫名其妙。


    “录音。”他把手机屏幕亮给她看,录音已经开始了,他凑近了手机,“我刚才问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音乐会。”


    手机拿到魏听蓝面前,他扬扬下巴示意该她说话了。


    但魏听蓝按了暂停键,把手机推回去,“我说话很不可信吗?”


    “不是不是。”商应川连连摇手,“我只是想记录一下,这是你第一次答应我出去约会。”


    “不是约会。”魏听蓝纠正他:“只是去听音乐会而已,字面意思。”


    “那好吧。”他的消沉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而后笑得灿烂:“反正你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她说好,站到离车远些的地方,打算等他停好车了一起上楼。


    但商应川显然是有点兴奋过头了,倒车的时候一个不注意,连方向盘都多打了几度。


    “嘭——”


    一声闷响让两个人都愣住了,魏听蓝凑到旁边一看,临近的车被撞出了一个明显的凹痕。


    商应川很快把车停进车位里,下来查看情况。


    他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盯着保险杠上的凹痕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姐姐你先上楼吧,我处理好了上去帮你搬东西。”


    在魏听蓝面前撞车,这事本身就已经够丢脸了。


    要是在让她看见自己手忙脚乱善后的模样,商应川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原地去世了。


    这一撞倒让魏听蓝想起住在自己楼上那位还没有见过面的神秘网友。


    商应川要和她一起去音乐会,那就正好多出一张票。


    她没直接回家,上了十七楼按响门铃,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屋子里始终没有人回应。


    魏听蓝只能改发信息给她:【要不要去听音乐会?我这里正好还有一张门票。】


    虽然家里没人,但对方回信息的速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快:【我最近不在明京。】


    魏听蓝叹了口气,难免觉得惋惜。她慢吞吞地从安全通道下楼,继续打字:【你好像经常出差?】


    明明就住在一栋楼里,认识了这么久却一次面都没见到,魏听蓝对这位网友怪好奇的。


    但这条信息发过去之后,直到她回到自己家里,也始终没有再等到新的回复。


    她在家简单收拾好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商应川一起回了医院。


    魏听蓝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住院的事告诉爸妈。


    魏密成每天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就已经够忙的了,蔺知荷又在一门心思准备音乐会,告诉他们只会添乱,平白多两个人牵肠挂肚。


    把东西都安置下来,魏听蓝坐在窗边,由着护士帮她戴上住院的手环。


    商应川还在忙前忙后,她低头看着扣好的手环,“我之后请个护工照顾我就行,这两天辛苦你了。”


    “为什么要找护工,我留下来照顾你不好吗?”商应川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魏听蓝没接,拒绝他的水,连带拒绝他。


    “你不用上班吗?”等他把水放在床头柜上,她才开口


    :“该干嘛干嘛去吧,要是因为我耽误了你工作,我可吃罪不起。”


    “我这才刚毕业没多久,我爸连公司的事都还没完全交给我。”商应川极力争取,但一抬眼见她绷着脸的模样,语调一下子垂落:


    “或者我每天下班了过来陪你也可以。”


    他试着用她的话来反驳她:“你不是说不会拒绝我吗?”


    “那只是针对音乐会。”魏听蓝自己说出来的话,当然不会让它成为旁人的武器:“我还跟你说过二十多岁正是闯的年纪,你怎么就不记得?”


    商应川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她一摆手下达最后通牒:


    “总之,我不用你陪着我。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我晚点去找个女护工。”


    商应川没有再说什么,但次日却用实际行动在表达对她的抗议。


    他每天一下班就到魏听蓝的病房,出现在她面前的时间准时得堪比上班打卡。她前几天只能吃流食,他就换着花样地做好给她带来。


    魏听蓝赶了他几次赶不走,索性就随他去了。


    反正这里是个大套间,他送了餐后魏听蓝就借着要忙工作的由头把他赶出去。门一关,又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来,随便他留在外面还是回家。


    然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等到魏听蓝准备睡觉了才开车回去。


    助理每天准时送来必要的文件,开会都在线上进行。住院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影响,顶多是挂着奥美拉唑打字的时候会手疼。


    陆蔚风来访的时候,她刚刚开完一场长达三小时的线上会议。


    护工听见敲门的声音去开门,她抬头往眼里滴了眼药水,朦胧之间看见门口的女人在朝自己点头。


    “听说你住院了,我顺路过来看看。”陆蔚风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陆蔚风的确和陆慎之长得有点像,以至于太久没有见到他的魏听蓝有一瞬间的恍惚。


    “听说?”眼药水入眼有些酸痛,她用力眨了眨眼,擦掉流出来的药水,“听谁说的?”


    她不是好糊弄的人,加上陆蔚风是陆慎之那边的人,魏听蓝不免有些谨慎。


    “我很久没回明京了,朋友都不在这边,一个人怪无聊的。”


    陆蔚风双腿交叠,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本来想约你出来逛逛街,结果打电话去你助理那里,听说你住院了。”


    魏听蓝点头,“小毛病而已,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你约我就成。”


    其实魏听蓝觉得她和陆蔚风还没有熟悉到那种一通电话就能叫出门逛街的程度。


    谁会跟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像好闺蜜似的有说有笑?更何况这人还是她前夫的堂姐。


    “那正好,下周你出院了,我们在音乐会上还可以见一面。”


    陆蔚风说:“说来也是有缘,蔺老师音乐会上请到的这支乐团,我从中尽了点绵薄之力。”


    蔺知荷自己在音乐圈有所建树,也动过培养魏听蓝的心思,但见她志不在此也就放弃了。


    魏听蓝对音乐圈不慎了解,和陆蔚风多聊了几句才知道她是柯蒂斯音乐学院的教授,在圈子里颇有些人脉。


    蔺知荷这次音乐会邀请到的乐团在国际上声名显赫,档期也是出了名的紧俏,能应邀飞来明京,耗时几个月参加排练和现场演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魏听蓝只有在家的时候听蔺知荷提了一嘴,没想到这其中的过程如此曲折。


    “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不过既然是这样,那要多谢蔚风姐的帮助了。”魏听蓝合上电脑,在心里盘算着下次要不要主动请她去逛街,到时候再买个包作为谢礼。


    陆蔚风摇摇头,“我只是帮忙牵了个线而已,前后期的沟通和执行都是慎之在处理,他费了不少心思。”


    魏听蓝愣了一下。


    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推回到第一次听蔺知荷提起乐团的日子,那时候她和陆慎之还没有离婚。


    但他们离婚的事是一早就定下的。


    这件事从头至尾,她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陆慎之提过。如果不是今天陆蔚风主动来访,估计她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


    陆慎之这个锯嘴葫芦,做什么都一声不吭,三脚踹不出一个响屁。还得多亏了陆蔚风告诉她,否则她又得无知无觉地欠他一个大人情。


    在自己的思绪里沉了许久,直到病房门再次打开,魏听蓝才回过神。


    商应川拎着熟悉的保温袋进来,“姐姐,今天吃青菜粥。”


    他径直走到床边,把保温袋放上床头柜之后才发现病房里多出了一个人。


    “男朋友?”陆蔚风看向他的笑意不达眼底,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在问谁。


    商应川没有答话,低着头把保温袋打开,期待着身旁的魏听蓝给出答案。


    “不是。”魏听蓝否认得干脆,“朋友的弟弟。”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商应川依旧埋头藏起眼里的失落,帮她把碗取出来,“晾一会儿再吃,姐姐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他快步离开病房,魏听蓝和陆蔚风相顾无言。


    “看起来年纪不大。”陆蔚风先开口,盯着商应川离开的方向,勾了勾唇道。


    “是挺小,刚毕业呢。”


    “我前男友也比我小几岁,回国前刚分手。”陆蔚风的话题一拐,主动转移到自己身上,“想想也是可惜。”


    魏听蓝靠在床头,“可惜为什么还要分手?”


    “当初为了跟他在一起,我拒绝了一个追求我很久的同事,他大我几岁,性子比我前男友沉闷点。我贪新鲜,现在想想,放弃他挺可惜的。”


    她自顾自说下去:“年轻人,除了年轻一无所有。”


    “大几岁的男人情绪更稳定,有充足的资源在背后支持我的事业。咱们都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纪,找个对事业和情感都能满足的另一半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魏听蓝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但没有拆穿,默默听着就是。


    可陆蔚风不再说下去了。


    那双像极了陆慎之的眼睛望向她,眸中的笑意流转。


    “你说是吗?听蓝。”


    第26章 离婚了嫉妒。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魏听蓝在心里偷偷质疑陆蔚风今晚来这儿的目的。


    她到底是来看她的还是来给陆慎之说好话的?


    她承认陆慎之确实在事业上给了她不少的帮助,但他给过她任何情感上的满足吗?


    或许有过,但这一切在她看到那本日记后就被全部转化为了婚姻义务。


    陆蔚风这番话放在他身上压根就不成立。


    “我倒是觉得,应该把自己当下的需求放在第一位。”


    “说到底生活还是自己过的,跟男人的关系不大。你说是吗?蔚风姐。”


    她用同样的句式反驳回去,把陆蔚风藏在字句间的目的一点一点挑出来,展开了揉碎了说:


    “我和陆慎之的婚姻是利益结合,他的确帮了我很多,但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别的。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一起生活,我为什么不可以找个各方面条件都满足的?”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也一定不是陆慎之。”


    魏听蓝这话说得太坦诚,以至于陆蔚风有些意外,笑容凝固在嘴角,许久才释然轻笑一声,随意地靠在沙发上,


    “你说得对。”


    魏听蓝扬扬眉毛。


    “不过听蓝,不管你和慎之是什么关系,我都希望可以和你成为朋友。”她稍稍正色,“我喜欢清醒的人。”


    “我那个弟弟在工作上靠谱稳重,私下里比谁都糊涂。听蓝,你比他要聪明得多。”


    这点魏听蓝同意,从他们离婚开始,她就隐约觉得陆慎之不对劲。


    “糊涂”,陆蔚风说得没错。至于为什么糊涂,也许是因为和她离婚后迫不及待地奔向真爱了吧。爱情使人降智,她以为只是艺术作品里夸张的表现手法,原来是真的。


    陆蔚风


    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房门打开的间隙,她看见坐在外面的商应川。


    目光短暂交汇一瞬,又随着房门的关闭而被截断。


    她打开已经晾得适口的粥,小口喝完-


    魏听蓝积极配合治疗,加上有护工和商应川的照顾,提前了几天出院。


    蔺知荷的音乐会如期开演,彼时她已经恢复如常,完美将住院的事瞒天过海。


    后台的门口摆着密密麻麻的花篮,大部分是蔺知荷的朋友和粉丝送的。


    正中间的花篮最为夸张,各色的厄瓜多尔玫瑰深浅错落,远远望去像是翻涌的花海。


    魏听蓝只一眼就猜到是谁的手笔,走近一看果不其然:


    “祝:蔺知荷女士


    演出顺利。


    你的忠实听众魏密成”


    她拍了张照片,从花篮里抽走一枝玫瑰,推门进了蔺知荷的休息室。


    花藏在身后,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她先瞥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不是在出差吗?”


    “妈这次开音乐会,我当然要提前回来。”陆慎之侧头看向刚做完发型的蔺知荷:“我先出去了,祝您演出顺利。”


    虽然已经离婚了,但他还是称呼魏听蓝的父母为爸妈。蔺知荷也不反对,她和丈夫对这个前女婿都很满意。


    “辛苦你赶回来了慎之。”她笑眯眯地冲他点点头,对魏听蓝使了个眼色,“你去送送慎之。”


    “就这么几步路,他还能走丢了不成?”嘴上这么说,魏听蓝还是转身拉开门,“走吧。”


    从魏密成那儿薅来的花还没送出去,她拿在身后快步领着陆慎之往出口走。


    “乐团的事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


    像是自言自语,她根本没打算听陆慎之的解释,忽地停在原地道:


    “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之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尽力。”


    “什么都可以?”


    “当然。”魏听蓝点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陆慎之垂着眼睛看她,玫瑰脆弱的花瓣藏在她身后露出一角,被头顶的冷风吹得摇曳。


    他想起家里那些干花,恍惚觉得自己留下她的东西毫无意义。花也好,吸管姓名牌也罢,都只有在她手里才有存在的意义,一旦离了她,哪怕他如何精心收藏,也只是一堆普普通通的小物件而已。


    他也一样。


    没有魏听蓝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是。


    就像很多年前他去学校的活动室找陆敬之,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打uno,他像个透明人似的杵在门口。


    只有魏听蓝看见他,朝他笑时发尾粘上还没干透的唇釉。


    他漫长荒芜的人生里,魏听蓝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承认他存在的人。


    陆慎之的喉头微动,低头看了眼时间,演出就快开始了。


    “结束之后你留一下好吗?在这里见面。”他的心跟花瓣一起被吹得摇摇欲坠,努力压制住要翻涌的情绪,“我有话要说。”


    魏听蓝打了个OK的手势,又转身回了休息室。


    “老魏那排场搞得真大啊。”她把玫瑰花送给蔺知荷,连同手机上的照片一起。


    “暴发户似的,土死了。”


    蔺知荷佯装嫌弃地扁扁嘴,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如何也藏不住,“照片记得发给我。”


    魏听蓝看着她照镜子的背影,“你一早就知道是陆慎之帮忙联系的乐团吧?”


    “对啊。”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裙子。


    “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当时你们可没离婚。”蔺知荷转身,语气幽怨:“我以为你们感情好,他会告诉你的。”


    她对魏听蓝瞒着他们不声不响地结婚又离婚的事还心存芥蒂。


    魏听蓝吃瘪,被她的眼神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借口要入场了光速逃跑。


    她的座位和商应川挨着,演出时碍于现场的声音,只能凑到她耳边和她讲话。


    “我们这算约会吗?算吧。”他自问自答。


    魏听蓝想翻白眼,“我说过了不算。”


    “我觉得算。”他嘿嘿笑了两声,又坐正回自己的位置上,忽地感觉后背一凉。


    微微侧过头一看,才发现陆慎之坐在魏听蓝的正后方。也就是说,他刚才凑到魏听蓝身边的那点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怪不得。


    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但商应川不在乎这点小小的debuff,默默往魏听蓝身边又挪了点。


    要不是有座椅扶手隔着,他恨不得跟魏听蓝贴在一起。


    “姐姐,一会儿散场了我送你回去吧。”他刻意压低声音。


    现场的音乐声盖过他的话,魏听蓝把身子朝他那儿歪了点,“什么?”


    正中下怀,商应川干脆贴着她耳朵重复一遍。


    “我跟人约了后台见面。”言语间口中吐出的热气让魏听蓝不太舒服,她坐正在椅子上,和他拉开点距离。


    “我陪你一起去。”商应川说。


    蔺知荷唱到一个高音,淹没他的语句,她没有回答。


    商应川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但他会当做她同意。


    所以最后一首歌结束后,他死皮赖脸地跟着魏听蓝进了后台。


    蔺知荷在跟来现场的朋友合影,工作人员从身旁匆匆经过,她站在门口仿佛站岗。


    “姐姐。”商应川站在她旁边,低头盯着她垂落的右手,过去他曾经亲眼看着另一个人在无名指上套上戒指。可如今那里空空荡荡,只戴着一条手链。


    他悬着的心被这空荡填满,稳稳落地。于是他接着说:“上次你和别人在病房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魏听蓝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着,“嗯,然后呢?”


    商应川深吸一口气,直到肺部有酸胀的感觉才重重呼出。


    他兀地抓住魏听蓝的手腕,“我会很努力地工作,也会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喜欢你。”


    魏听蓝被手腕上的束缚感带得抬起头。


    他垂着眼睑不敢看她,“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魏听蓝一怔,看他头也不敢抬地说出这番话,不像是在告白,更像是在认错。


    其实陆蔚风那晚说的话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寰兴现在发展势头很好,她不必再用婚姻去换取利益。她从来不缺人爱,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情书和礼物,情感被藏在固定的物件之后,像商应川这样直接掏出一颗心给她看的倒成了少数。


    视线挪到走廊的拐角,那团影子像是凝固在地面,一动不动。


    她知道那影子的主人是谁。


    “好啊。”鬼使神差地,她回握住商应川。


    那只手忽然僵住,他终于抬头,眼里如花篮里的玫瑰一般溢出的比起兴奋,倒更像是惊讶。


    “真的吗?”他又问一遍。


    “真的。”魏听蓝笑笑,“你先去车里等我好吗?我跟别人还有事要单独说,等结束了我再去找你。”


    商应川胡乱地点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乐呵呵地离开。


    狭长的走廊里只剩下魏听蓝一个人。


    那影子嵌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从来都留在那里。


    “出来吧。”她说。


    那团影子终于挪动,陆慎之走出转角来到她面前。


    “你要说什么?”


    话落到地上,那影子落在她脚背,被这没有回应的字句砸得又深了几分。


    “那我先问你吧。”迟迟没有等到他开口,魏听蓝先说话:“你为什么要把陆敬之的照片拿走。”


    陆慎之攥紧了手心。


    魏听蓝设想过很多种答案。


    他也许会说是出于对与世长辞的哥哥的怀念,会找拙劣的借口说是随手拿走,甚至可能是出于收集癖。


    可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


    “因为嫉妒。”


    魏听蓝的心里被惊诧填满,望进陆慎之的眼睛。或许是灯光的作用,她看见他眼圈红红的。


    “那么多的照片,为什么你就偏偏能发现是他的不见了?”


    陆慎之说起话来依旧不急不缓,可泛红的眼圈早已经把他的情绪出卖得彻底。


    “如果是我们的结婚照不见了,你会发现吗?”


    “魏听蓝,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这么在意所有人,甚至愿意和商应川那样一个人在一


    起,也不选择回头看看我?”


    第27章 离婚了接吻。


    陆慎之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情。


    或许是嫉妒,或许只是一时冲动。


    他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


    他在回国的飞机上想了很久,本想冷静地告诉她日记的真相,就像曾经压制住心里的情绪答应她的每一个要求。结婚也好,离婚也好,他想让她知道他做的一切都不只是头脑发热的情绪趋势,只是处于近似天性的服从。


    服从她的所有选择,服从她本身。


    他在心里用语言建筑起高楼,可这一切在她答应商应川的那一刻就分崩离析。


    嘴里吐出的字眼像是高楼坍塌时飞扬的尘土,他藏不住,也忘记了要藏住。


    短暂的沉默过后,魏听蓝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蔚风姐说得一点没错,陆慎之,你的确很糊涂。”


    陆慎之一愣。


    那天他照常打开定位软件看到她在医院,从手机里听到商应川声音的那一刻,他几乎要立马飞回国。


    但琐事缠身,他只能拜托陆蔚风去帮他看看。


    他不知道陆蔚风说了什么,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商应川至少可以把他心里所想都告诉我,你呢?”


    她叹了口气,“陆慎之,我不想去猜测你在想什么,也没有心情和你再耗下去了。你想说什么我不在乎,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以后再也不想。”


    沉重的字句把他残存的理智彻底摧毁,陆慎之只觉得浑身脱力,下意识扶住墙才勉强维持平衡。


    魏听蓝走了,留他一个人待在无人的走廊。


    陆慎之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像是被人一头按进了水里。他赖以生存的氧气,他赖以生存的魏听蓝,一点一点地离他而去,可他张张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商应川在车里等了很久才等来魏听蓝。


    他被明恋善终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到了地库才想起来要问问魏听蓝是要见谁。


    可跟她相处了这么久,他慢慢摸清了她的脾气。她不喜欢人问东问西。


    要支开他去见的人除了陆慎之还能有谁,他想不出第二个答案。


    在车里胡思乱想了许久,商应川预设了最坏的结果:比如她突然对陆慎之回心转意,后悔答应和他在一起。


    魏听蓝坐进车里时,他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走啊。”她系好安全带,看他迟迟没有开车,才转过头不解地问他。


    商应川松了口气,“好。”


    他偷偷瞟了她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妆容依旧精致得体,只有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你头发乱了。”他屏住呼吸,试探着伸出手。


    “是吗?”魏听蓝没躲,上半身凑近他,“帮我理一下。”


    商应川的胆子大起来,转身面对着她。


    常年养护得当的发丝柔顺得像是绸缎,和他想象中的触感一样,穿过指间带着淡淡的香气。


    犹豫了一下,他倾身将头搭在魏听蓝的肩上。


    “怎么了?”她撸狗似的摸摸他的脑袋。


    “我好开心。”


    商应川的声音闷闷的,顿了一下,忽地抬起头,“姐姐。”


    “我想亲你。”


    魏听蓝有点好笑地低头看他,“你什么都要先问过我的意思吗?”


    “我怕你不愿意。”他被这眼底的笑意染红了脸,又把脸埋进她的颈窝藏起来。


    “可以。”


    像是生怕她反悔,商应川的动作紧跟在她应允的尾音之后。


    他很快啄吻了一下她的侧脸,一个闪身端正坐回驾驶座。


    像是上课偷看漫画后,出于心虚装模作样认真听课的学生。


    轻柔的吻落在脸上,触感像是被静电电了一下。


    魏听蓝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这就完了?”


    听他那么小心翼翼地询问,她还以为他要来个大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不然呢?”


    商应川眼神清澈单纯,是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倒显得魏听蓝想得太复杂。


    “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吗?”她问。


    “没有。”短暂的吻过后是长久的涟漪,带得商应川拧车钥匙的手都在颤抖,但声音倒是很坚定:


    “我只喜欢姐姐,一直都只喜欢姐姐。”


    魏听蓝心里一颤,朝他勾勾手,“你过来。”


    “我教你。”


    他刚松开车钥匙侧过身,魏听蓝就一把拽住他的领带将他拉到身前。


    不同于刚才蜻蜓点水般的吻,唇齿相依的瞬间,商应川的大脑一片空白,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她。


    纤长的睫毛像是油画里的羽毛扇,在他咫尺之间颤动着。


    魏听蓝半眯着眼,才发现眼前人眼睛瞪得像铜铃,正得发邪。


    “闭眼睛。”


    “哦,好。”他慌慌张张地把眼睛闭上,这下终于不像是她在诱骗无知小男孩了。


    比较像无知小男孩英勇就义。


    陆慎之开车经过他们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他的老婆,在车里吻另一个男人。


    一个事业上刚刚起步,处处都比不上他的男人。


    还是他老婆主动。


    老婆从来就没有主动吻过他!


    车开出地库,陆慎之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干脆把车停在路边。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只剩下刚才的画面。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打转方向盘开去魏听蓝的小区。


    魏听蓝过了很久才松开那只拽着商应川领带的手,帮他擦擦沾到嘴上的口红,


    “学会了吗?”


    他茫然地摇摇头,怕魏听蓝嫌他傻,又忙不丁地点头。


    “那回家?”


    “等会儿。”他双手捂着脸,“你让我缓缓。”


    捂着脸看不清表情,可地库里的灯光透进车里,魏听蓝清清楚楚看见他连耳根都已经红透了。


    明明是正常恋爱,但她平白感觉自己是个调戏良家妇男的流氓。


    魏听蓝耸耸肩,等他自己调整过来再开车离开-


    把车停在小区外的停车场,魏听蓝状若不经意地问他:“要不要留下?”


    “留”商应川猛地别过头,他脸上已经烧起来了,“哪儿?车里吗?”


    应该是烧到脑子了。


    魏听蓝指了指小区的方向,“我家。”


    原来不是自己想太多,商应川心里打起鼓,没想到进展能这么迅速。


    “可以吗?”


    嘴上这么问,但人已经光速解开安全带下车关门了。


    魏听蓝被他逗笑,“你跟上来不就知道了?”


    不是第一次去魏听蓝家了,但是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去。


    商应川心下忐忑,站在电梯里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抵达楼层,电梯门如幕布般向两边拉开。


    楼道里一片漆黑,只能依稀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口。


    魏听蓝前几天就发现楼道的灯坏了,但她刚出院不久忙着处理公司里堆积如山的事务,忘了报修。


    即便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形,她也能一眼认出这人的身份。


    商应川挡在她面前想上前交涉,但被她拉回来。


    她一个眼神也没有多给,拎着他绕开这个影子,径直去开门。


    见她不在意,商应川也放松下来,想必是她认识的人。


    他早知道魏听蓝有玩得不错的异性朋友。


    “姐姐,这位是?”抱着要跟她朋友打好关系的心情,商应川压低声音问她。


    “我前夫。”魏听蓝的声音很大,是在回答他,也是在提醒他们之外的另一个人。


    她的声音与密码锁解锁的音乐一起响起,商应川愣神一瞬,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陆慎之已经拉着魏听蓝挤进了屋子里。


    门在他眼前关上,嘭的一声,门板把鼻尖撞得生疼。


    魏听蓝手腕被他


    攥得一阵钝痛,烦躁地甩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被堵在墙角,黑暗里陆慎之的眸光阴鸷,落在她身上不由得泛起凉意。


    他的声音干哑,竭力压制住颤抖的音节,“不要找别的男人了。”


    “我不可以吗?”


    靠得太近,魏听蓝被他的气息包裹,有些透不过气。


    她甩开手腕上的桎梏,用力推开他。


    “你日记里的白月光知道你来找我吗?”


    他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魏听蓝以为他终于理亏要放过她的时候,他才又开口:


    “知道。”


    她一只手在墙上摸索到开关,把灯打开。


    屋子里霎时间亮堂起来,灯光让一切都一览无余。


    包括陆慎之泛红的眼尾。


    她不知道陆慎之又在发什么疯。


    “那她会怎么想?”


    她别过头去盯着那堵挂满照片的墙。


    她和陆慎之的婚纱照忘记取下来了。


    照片上的他挂着淡淡的笑与她十指相扣,可她笑得仿佛在接待客户。


    他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特殊的应酬。


    “我不知道。”


    陆慎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转过头来直视他的眼睛,“所以我现在问你,魏听蓝,你会怎么想?”


    她一怔。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偏偏连在一起就变得难以理解了。


    她在问他的白月光,关她什么事?


    除非


    在她彻底理解清楚这句话之前,陆慎之俯身咬住她的嘴唇。


    说是亲吻倒更像是掠夺,她的后背被门硌得发疼,从前从没有觉得亲吻是这样煎熬的事,此刻却被他如手中的猎物一般主导。


    她侧着身子挣扎许久才勉强逃离,抬手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她和陆慎之结婚一年,夫妻生活过得平淡如水,哪怕是在最动情的时刻他也依旧理智,时刻关注她的感受。


    “你疯了。”


    她别过头,手掌还在一阵一阵发麻。


    身后的门锁再次响起开锁的音乐。


    魏听蓝身后的支撑一空,门从外面被打开。


    商应川及时扶住她,揽着肩膀把她带进怀里。


    “陆董。”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吗?”


    第28章 离婚了可怜。


    魏听蓝回望自己一路顺遂的人生,很少有现在这么尴尬的时刻:


    她几个小时前刚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和她前夫坐在同一个客厅里。她夹在两人中间,想跑路都没地方去。


    非要回想是哪一步出错了,那就是她今天不该答应和陆慎之见面,否则今晚就该是个平安夜,她早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让人窒息的沉默横亘在客厅,把他们和陆慎之划开。


    魏听蓝尴尬得头皮发麻,只能盯着地板发呆,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陆董对别人的女朋友很感兴趣吗?”


    商应川率先打破这沉默,宣示主权一般拉过魏听蓝的手。


    要不是上次魏听蓝输入密码的时候他偷偷瞄了一眼记在心里,那还不知道他今晚要在门口傻站多久。


    陆慎之冷哼一声,斜睨着他:“商董对自己的孩子还是缺乏管教了点。”


    “我和我老婆说话,还没有你这个外人闯进来的份。”


    “要我提醒你吗?”


    “你只是她的前夫。非要计较起起来,现在你才是外人。”两只紧握的手在陆慎之面前晃了晃,商应川说。


    火药味在客厅里蔓延开,魏听蓝长长叹了口气,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陆慎之被他的话戳中了痛处,沉默片刻后不再理会,转而对魏听蓝道:


    “无论如何,我们先把事情说清楚好吗?”


    他今天来的目的很明确,不把日记的事讲清楚是不会离开的。


    但在这之前,他要先把这个碍事的家伙赶走,“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不想让他横插一脚。”


    话里明显的驱逐意味让商应川不爽,在魏听蓝给出答复之前,他抢先一步开口:


    “你们已经离婚了,还有什么可说”


    话还未说完,魏听蓝拽了他一下。


    他不解地看向她,却见她抿了抿唇,“要不你先回去?”


    商应川刚燃起正宫的嚣张气焰,被她一句话淋了个透心凉。


    “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死了一秒。


    “我们有事要谈。”


    魏听蓝自觉这样不好,可现在这种尴尬的场景让她快窒息了,只能先牺牲他一下:“你在这里确实不太方便。”


    商应川当然是不乐意的,尤其是在听完她这番话后,他瞥见陆慎之微微勾起的唇角,心里就更不平衡了。


    这是他女朋友,他努力这么多年才得到的奖励,凭什么要为他一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人让步?


    不是说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安静吗?怎么还有人死缠烂打跟口香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他气鼓鼓地把头别到一边,不想看到她为难的模样,否则他肯定会心软答应。


    可按照现在这个情况,他要是走了,搞不好刚到手的女朋友就飞了。


    魏听蓝从沙发上站起来,拉着他的手朝门口使了个眼色。


    要赶他走的意思很明显了,他甚至怀疑不久前问他要不要留下的魏听蓝只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商应川知道他是非走不可了。


    他垮着肩膀,最后一次跟她确认:“你不会过了今晚就要跟我分手吧?”


    “不会。”


    魏听蓝三指并拢,“要我发誓吗?”


    他终于笑了,“那他如果再碰你,你可以拒绝他吗?”


    他在门外就听见动静了,两人的争吵声和巴掌声让他心惊,这才贸然开门闯进来。


    魏听蓝点头,正色和他保证:“我会把他摁在地上。”


    他终于放心,当着陆慎之的面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慢吞吞地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魏听蓝关上房门,去书房里找出日记本扔在桌上。


    她这阵子没跟汪循霁联络,也就没有把日记给他。


    “你说日记里的人是我?”


    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随便把日记翻开一页,“你在日记里写的那些事,我明明都没有和你做过。”


    旅行,礼物


    尤其是跟复读机似的给他说了一整晚生日快乐的事。


    她怎么可能干这么蠢的事。


    陆慎之没说话,低头划开手机找出那份录音。


    播放。


    录音很短,不到十秒钟。


    她十几岁时的声音柔软轻俏:“生日快乐。”


    魏听蓝当然认得自己的声音,但也同样确定:“录音是从哪里来的?我从来没跟你说过”


    她连陆慎之的生日都是结婚当天才知道的。


    “你对陆敬之说过。”他说:“他的成人礼那天,你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和我们结婚那天你穿的婚纱款式很像。”


    “你偷偷录音?”


    他的话如当头一棒,敲得魏听蓝头晕,尖声问他:“你还录了什么?”


    这人像个变态。


    一句生日快乐都能循环播放一个晚上,她只怕他把他们在床上那点动静也录下来当背景音乐。


    “就这一句。”


    他说:“我生日那天,一个人听了很久。”


    魏听蓝高悬的心终于落地,扶着沙发坐下。


    “你在英国上学时候的邻居是鸣山在英国分公司的员工。你急性胃炎之后,我在你家隔壁给他们租了房,让他们帮忙照顾你。”


    “你期末考试忘记戴花被拦在考场外面那次,送你花的那个人是我找来的。”


    他不


    疾不徐地向她揭开记忆这层纱之下的真相,字字句句像是别人的故事。


    善良的邻居,恰巧多带了一朵红色康乃馨的同学,魏听蓝曾经以为的种种幸运,都只是他躲在背后精心包装过的注视。


    魏听蓝听得后背发凉,按照他的意思,她这些年一直都活在陆慎之的眼皮子底下。


    信息量太大,她的脑袋发沉,撑着额头许久才挤出一句话要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十四岁,我在学校活动室见到你的时候。”


    “魏听蓝,只有你看见我。我爸妈把陆敬之当成唯一的孩子,我从记事起就活在他的影子里,只有你看见我了。”


    她一阵头痛,盯着那本摊开的日记,“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他自嘲般扯了扯唇角,过了许久才哑着声音开口:“你记得在兴海那天晚上,你说过什么吗?”


    “你说我配不上你。”


    “你说得对。”


    在第一次见到魏听蓝以前,他就知道她是一个多么耀眼的存在。


    陆敬之曾经在饭桌上开玩笑一般地跟父母抱怨“没有人会不喜欢听蓝,就像没有人会不喜欢钱一样”。


    父母笑着让他别太心急,这笑声独独把陆慎之排除在外,他只低着头,用勺子戳碎碗里的鸡蛋羹。


    可那晚魏听蓝只是随口一提。


    他要她跟别的男人保持距离,她嫌他管太多才那样说的,没想到他会当真。


    她以为人前眼高于顶的陆董会对这种话不屑一顾,毕竟他总一副谁也看不上眼的模样。


    可她从来不知道,人前眼高于顶的陆董每晚睡前都在脑海里复现她说过的每一个字。


    猝不及防到来的真相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所谓交流的话术被扔得一干二净,只能问出最直接的问题:


    “那你现在告诉我又有什么意义?”


    陆慎之终于抬头,泛红的眼尾已经先一步替他开口。


    魏听蓝望进他的眼睛,有眼泪盈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魏听蓝。”


    “我希望你可怜我。”


    “然后呢?和你复婚吗?”


    她挪开视线不再看他,“喜欢我的人很多,难道我要和他们每一个人都结婚吗?”


    “更何况,你刚才也看见了,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配不上你,难道他就可以吗?”


    陆慎之心里那点不满在此刻破土而出,“他喜欢你,可是除了喜欢,他还能给你什么?”


    魏听蓝被他问住。


    她还真没想这么多。


    安静了一会儿,她说:“商应川跟你不一样,感情里没什么可比性。”


    大脑过载,眼前的陆慎之像是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人,魏听蓝站起来,想要结束这番对话。


    “你就那么喜欢他?”


    他声音低哑,像是质问,又像是在向她苦苦哀求一个否定的答案。


    喜欢吗?肯定有一点,要不然魏听蓝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可是真的能用上这样的修饰词吗,她也不知道。


    “我可以等,我已经习惯等你了。”陆慎之仰着头看她。


    她还念大学的那几年,陆慎之有时会去她家附近的教堂里发呆。信徒们仰视头顶的壁画和塑像,就像此刻他仰视着她。


    “没必要。”


    她不想再说下去。


    “那要怎么样?魏听蓝,如果你要我像他一样对你坦诚,把心里所想的一切都告诉你,那好。”


    “我永远不可能放开你,哪怕你现在暂时不想和他分开,我也可以做见不得光的那个,一直到你厌倦他为止。”


    “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


    魏听蓝疲惫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侧头瞥见墙上那张扎眼的婚纱照。


    脚踩在地板上的声响敲在陆慎之的心尖,他看着她取下照片。


    相纸撕裂的声音盖过所有,被撕成两半的照片在空中飘飘摇摇,落在地上的动静微不可察。


    照片里的两个人被粗暴地分开,只有挽着陆慎之胳膊的那只手和贴近他的眼睛还留在他独属的那一半。


    他僵在原地,盯着照片的残骸,过了许久才走到魏听蓝面前捡起来。


    再起身,她的声音渺远得像是幻觉。


    陆慎之望着她牵动的嘴唇,费力地把她的话灌进耳朵里:


    “这是我的答案,你可以走了吗?”


    第29章 离婚了戒指。


    答案。


    她的话在陆慎之的心里倒带重播,像是以前反复播放的那句“生日快乐”。


    可他不记得播到第几遍时,这磁带卡带,她的声音变成机器刺耳的金属音,在空空如也的躯壳里荡开,连带整个人都颤抖。


    他低头看着手里被撕成两半的照片。


    这就是她的答案。


    他小心地把照片装进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在离开时轻轻把门带上。


    按了电梯下楼,他没有回十七楼的房子,开车回到之前和魏听蓝的婚房。


    陆慎之关门离去,偌大的屋子里此刻只剩下魏听蓝一个人,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坐回到沙发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她回想刚才陆慎之的那番话,第一反应是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今晚的陆慎之和她以前的认识的仿佛两个人,可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魏听蓝到这时才发觉一点也不了解自己曾经的枕边人,而他却对她这些年的生活都了如指掌。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她翻身坐起来,把孤零零摊在桌上的日记本拖到面前。


    这是魏听蓝第一次认真去读这本日记,抱着一种做阅读理解的心理。


    原先几次她都只略看了前面几页,当初唾弃他一边跟自己做名义上的夫妻一边在心里记挂着另一个的行为没品,可现在知道了日记里的人是自己,她心里却再难有半点快意。


    日记一页一页往后翻,她终于发现一点和自己记忆重合的蛛丝马迹:


    【你说邻居家熬的牛肉汤很好喝,向他们要了食谱想试着做给你喝,第一次就把锅烧干了。好在现在已经做得像模像样,熬汤的时候忍不住会想象你喝到时的表情。】


    魏听蓝那时候的确很喜欢喝邻居家的牛肉汤,每次遇上了都厚着脸皮多喝两碗。


    但陆慎之没给她做过。她平时不怎么回家吃饭,陆慎之也不强求她一定要回来。就算在家也几乎都是保姆做好了,她和陆慎之只负责吃。


    唯独在她生日那天,陆慎之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回家吃饭。


    她嘴上答应得爽快,可转头又跟程栖愿玩到第二天凌晨才回家。


    回家时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了,她漫不经心地跟等在客厅的陆慎之说抱歉。他摇摇头说没事,把饭菜都倒掉了。


    他那时候又在想什么。


    魏听蓝不想去猜,她不是爱回望过去伤春悲秋的人。


    照片墙上少了一张照片,周围一大片照片簇拥着那片突兀的白。


    她扁扁嘴,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可陆慎之从没怪过她,哪怕是亲眼看着她不耐烦地把照片撕成两半,他也不怪她——


    书房的办公桌上只亮着一盏小灯,他伏在桌前,小心翼翼地拼凑着被她随手撕开的照片。


    其实要拼好很简单,但他尝试了很多次,照片里魏听蓝的脸上总有一条突兀的疤痕。


    她亲手撕裂的痕迹,无论如何也盖不住。


    陆慎之只能尽量复原。透明胶带覆上照片,一起落下的还有在她家就摇摇欲坠的眼泪。


    魏听蓝的脸变得模糊,他随手擦了擦,把重新贴好的照片放进抽屉里。


    在书房坐到半夜,陆慎之终于打开手机给丁助理发去信息:


    【招标会推后,明天先去越川见见商董。】-


    程栖愿最近在排练新的音乐剧,趁着中午有空,打电话跟魏听蓝约了个饭。


    魏听蓝原本没打算叫上商应川,但前一晚聊天时她提起这事,他便也吵着要来。


    那晚从她家离开后,他们一直没见过面。


    寰兴新产品的研发工作已经结束,但后续的工作更是磨人。包装、宣发、投放


    ,虽不是事事都要魏听蓝动手,但她放心不下,每个环节都亲自盯着。


    商应川刚进公司不久,商董有意要历练历练他。他最近在准备鸣山的招标会,这是他负责的第一个案子,他爸看得紧,他没法偷跑出来和她见面。


    商家对他这根独苗向来严格,二十来岁的人也当做小孩似的管教。以至于他明明跟魏听蓝就在同一座城市,却搞得像异地恋似的,每天全靠手机沟通。


    魏听蓝受得了,他可受不了。


    第一次恋爱的新鲜感还没过,好不容易碰上双方都有空的时间,他当然要黏上来。


    两个人约好在剧院门口碰面,魏听蓝来过许多次了,带着人熟门熟路就去了后台的休息室。


    象征性敲敲门,没等回应她直接推门而入。


    程栖愿两条腿翘在桌上,剧本翻开盖在脸上,俨然一副被排练搞得半死不活的模样。


    听到开门声,她才把剧本扔下,扫了一眼牵着手的两人,“我说什么来着?”


    她蹿起来,一手搭在魏听蓝肩上,流里流气的:“你得跟他一块儿叫我姐,赶紧的。”


    魏听蓝白她一眼,“改口费有吗?”


    “你先叫了再说呗。”程栖愿勾勾手指,要她先叫两声来听听。


    魏听蓝还没开口,扔在桌上的手机先响了。


    程栖愿走近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接通电话径直往更衣室里去。


    见她走了,商应川这才晃晃魏听蓝的手,“姐姐。”


    “你和你前夫上次在家里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魏听蓝哽住,当然不能告诉他。


    心里正盘算着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糊弄过去,休息室的门被再次敲响。


    门口的男人一席深色西装,礼貌地朝他们点点头,“请问程小姐在吗?”


    “在接电话。”魏听蓝回头看了一眼更衣室紧闭的门,“有事吗?我转告她。”


    她习惯性打量着眼前的人。


    衣着得体整洁,虽是奢牌,但也只是最基础的款式,细节上没什么讲究,估摸着是个跑腿的角色。


    “怎么了?”程栖愿换下戏服才出来,见两个人都堵在门口,走近了看清来者,脸色顿时沉下来,


    “你回去吧,我跟他说过了,我不要。”


    男人微微倾身,语气依旧礼貌:“梁总说,如果您不接受,他明天会换一个更大的来。”


    程栖愿啧声,最后投降般伸出手,“给我吧,让他别送了。”


    男人双手递上一个绒盒。


    她反手关上门,连盒子都没打开就扔在了沙发上,蔫耷耷地坐回到化妆台前。


    魏听蓝看得新鲜,自己拾起绒盒,一边打开一边问她:“这又是哪个被你甩了的无辜小男孩?”


    紧跟着,她的眼睛就被闪了一下。


    盒子里是一枚戒指,这钻石说是鸽子蛋都委屈了,在灯下闪得人眼疼。


    她当即否认了自己刚才的说法:“看来这次不是小男孩。”


    她还没见过程栖愿的哪个小男友有这等财力。


    “确实不是。”程栖愿烦闷地抓了抓头发,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是梁怀钧。”


    魏听蓝一愣,戒指盒啪的一下滚到地上。


    商应川捡起来,盯着盒子里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姐姐,我们要不要也买一对戒指?”


    魏听蓝没理会,拖着椅子到程栖愿旁边。她现在满心只剩下吃瓜的热情:“你换口味了?”


    梁怀钧背后的益恒制药是国内的头部药企,前些日子在癌症特效药的研发上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一时间更加瞩目。


    程栖愿虽然爱祸祸男人,但从来没有招惹过这类任人物。


    她曾经放话说男人超过二十五岁就过期了。但要按照这个标准,梁怀钧何止是过期,简直称得上是古董了。


    他比程栖愿大了整整十岁。


    被这么一问,程栖愿的脸色更难看了,连连摆手,“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是”程栖愿正要说话,瞥见一旁的商应川,压低了声音凑到魏听蓝耳边小声说:“419而已。”


    这下更怪了。魏听蓝实在想不出她怎么会和梁怀钧扯上关系,还是419的关系。


    程栖愿绝望闭眼。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也不想的。


    “算了,吃饭去吧。”她摆摆手,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商应川提前订好了餐厅,刚一落座就被电话叫出去了,回来后匆匆忙忙要离开。


    “招标的事出了点问题。”他拉着魏听蓝的手,“等招标结束了我再来找你。”


    “去吧。”


    比起他依依不舍的模样,魏听蓝要坦然得多,“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程栖愿模仿着她的语气,自己倒先受不了地抖了一下。


    魏听蓝剜她一眼,她捂嘴:“抱歉哈,我们演员就是这么体验生活的。”


    “呸。”


    魏听蓝才不买账,打算接着问她和梁怀钧的事,却被程栖愿先抢了话头:


    “你真打算跟陆董一刀两断了?”


    “那不然呢?”她耸耸肩,“我要是想跟他继续纠缠下去,当初就不会离婚。”


    “只是”魏听蓝迟疑片刻,问她:“你还记得那个日记本吗?”


    “记得。”


    这事像是触碰到程栖愿的某根神经,她一拍大腿突然兴奋起来:“我还跟循霁打赌呢,赌这日记里到底是不是你。”


    “你赌什么?”


    “你都说了不是你,我当然就赌不是了。”程栖愿说:“后来你俩离婚,这事就算是我赢了,他在我酒吧里一个人干了三瓶伏特加。”


    魏听蓝沉默半晌:“要不你找个时间再让他去趟酒吧?”


    “怎么?”


    “那日记里是我,陆慎之告诉我了。你输了。”


    “啊?”程栖愿已经顾不上审判她坑害自己输了赌局的事了,连连啧声:“看不出来啊。”


    “我认识这么多男人,谈了好多段恋爱,才发现短暂的不只是男人的花期,还有他们那点心思。嘴上说着永远,可他们所谓的永远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她掰着指头给魏听蓝算:“按照日记里的时间,陆董喜欢你很多年了吧?”


    她胳膊肘捅了捅她,“你就这么放弃他了?”


    魏听蓝觉得好笑:“你到底是谁的姐姐?你不该帮商应川说话才对吗?”


    “得了吧。”程栖愿靠在椅背上,“谈恋爱要势均力敌才有意思,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你我还不知道?你能把商应川吃得连骨头都不带剩下。”


    魏听蓝不知道这是哪里得出的结论,却也懒得再争辩什么。


    她无奈别过头看向窗外。


    目光越过街道。


    对面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车。


    第30章 离婚了网友。


    魏听蓝非常确定,她见过这辆车。在小区的地库里。


    上次她不小心剐蹭到的就是这辆,她对车牌号还有个模糊的印象。


    她给手机里那位许久没有聊过天的神秘网友发去信息:


    【你回明京了吗?】


    信息发出,等回复的空档,她再次将视线挪到窗外——


    车灯双闪,身材高挑的女人拿着杯咖啡穿过马路,径直要去开门。


    她又瞄了眼手机。


    习惯了对方总是秒回信息,魏听蓝盯着眼下迟迟没有动静的聊天界面,耐心像是充气的气球一样胀大爆裂。


    终于,在女人走到车边时,她撇下程栖愿跑出了餐厅。


    隔着不算宽敞的街道,她一眼看清了车门上那道明显的剐蹭痕迹,


    心里的猜测更加坚定了几分。


    原先试着约了对方好几次都以时间对不上而告终,魏听蓝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网友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见到本人,她当然要抓住机会。


    女人已经坐进了车里,魏听蓝怕对方没看见她开车直接离开,干脆跑到车前挡住去路。


    从挡风玻璃望进去,是一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孔。


    车里的人放下手中的咖啡,一抬头就看见了堵在车前的魏听蓝。


    两人视线交错,魏听蓝顿时蜡在原地。


    对方也有些意外,但脸上的刹那只存在了一瞬,随即下车,“听蓝?”


    “蔚风姐?”


    魏听蓝的视线死死凝在她脸上,一直到陆蔚风疑心自己妆花了掏出镜子,她才抬手指了指这辆车,尽量让自己接下来的问题听起来不那么奇怪:


    “这是你的车吗?”


    她网聊这么久的网友是她前夫的堂姐?


    这世界未免太小了点。


    陆蔚风扫了眼镜子,确认她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不是因为妆花或其他,才笑道:“不是我的。”


    魏听蓝悬着的心放下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见她接着说:


    “这车是慎之的,我借来开开。”


    那她宁愿这辆车是陆蔚风的魏听蓝暗自腹诽,但当即又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果这辆车真的是陆慎之的,不就代表她一口一个姐妹的跟前夫在网上热聊了好几个月吗?


    她网友不是个女人吗?


    巧合,一定是巧合。


    魏听蓝劝自己冷静,她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然而一句聊胜于无的“巧合”还不足以让魏听蓝忽略自己亲眼所见的种种,她下意识在心里帮自己找理由证明自己的网友不是陆慎之。


    这车身上还挂着这么刺眼的刮痕,可她的网友早就说过自己已经把车修好了。


    一定不会是陆慎之。


    魏听蓝终于说动了自己。


    她还给对方发了那么多玲娜贝儿的表情包,要换成陆慎之肯定懒得回复。


    不对。前一秒的确信一笔勾销,她马上浮现起一段更可怕的记忆——


    陆慎之手滑给她发过玲娜贝儿的表情包。


    完了,这下更有可能是他了。


    她待会儿就要把这些表情包全删掉!


    “听蓝?”看她愣愣地在车前站了许久也不说话,陆蔚风凑近了喊她:“你找我有事吗?”


    她这才猛地回过神,讪笑道:“没什么,碰巧在对面吃饭,看到你了就出来打个招呼。”


    陆蔚风忽略她笑得僵硬的五官,主动转移话题:“你病好了吧?”


    “没什么大碍了。”魏听蓝答得心不在焉,心下还在拼命否定陆慎之是她网友的这个可能。


    她已经尽量去避免和陆慎之有过多接触了,但这人就跟个瘟神似的,怎么都躲不开。


    她的网友可以是任何人,哪怕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或者一头黄毛的精神小伙,也不能是她前夫。


    跟陆蔚风寒暄了几句,魏听蓝又一个人回到餐厅。


    “我以为你要把我扔这儿了呢。”


    菜已经上齐,程栖愿没等她已经先吃上了。


    她嘴里嚼着排骨,另一只手刷手机刷得飞快,头也不带抬的,问她:


    “你看到什么了?我还以为你突然中邪了。”


    “认错人了。”


    魏听蓝心事重重地坐下,脑子里一团浆糊。


    她又给那没有动静的微信好友发了两条信息,这才拿起筷子挑了一小块鱼肉,没嚼两下就往肚子里咽,根本没有胃口。


    喉咙里的刺痛催得她稍微清醒了一点,拿过手边的水猛灌几口。


    “对了,你这几天有空吗?”程栖愿问她。


    她等到喉咙里的刺痛缓解些了才答话:“如果你是要让我去喝酒的话,那没空。”


    “不是喝酒。”程栖愿摆摆手,“是很重要的事。”


    平日里向来吊儿郎当的人此刻面色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魏听蓝也跟着严肃起来,放下筷子:“说来听听?”


    包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程栖愿抿了抿唇,几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来。


    既然她说不出口,那魏听蓝就自己问:“是你跟梁怀钧的事?”


    她点点头,又摇头。


    “那跟男人有关?”


    “是。”程栖愿低着头,恨不得把桌子盯出一个洞来,“你别告诉别人。”


    “行。”魏听蓝答应得爽快,又打了个补丁:“循霁算人吗?”


    他们平时插科打诨都说汪循霁是狗中狗,被魏听蓝这样一提,包厢里的气氛终于稍微松动了几分。


    可程栖愿心里有事,没多久就笑不出来了:“算。”


    汪循霁都算人了,那应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那你说吧,我嘴超严的。”魏听蓝跟她保证。


    程栖愿深呼吸一口气,“我好像怀孕了。”


    魏听蓝刚拿起的筷子啪的一声落地,滚到脚边。


    她顾不上去捡,接着追问她:“谁的?梁怀钧?”


    程栖愿的脸色更难看了,支支吾吾老半天终于挤出声:“我不知道。”


    总算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她干脆一股脑都说完:“我用验孕棒测过好几次了,一直是两条杠。你有空陪我去趟医院吧。”


    这下轮到魏听蓝说不出话了,哑了半晌才道:“你家医院遍地开花,你也没去做个检查?”


    明京顶级的私立医院都是程家的,她要做个检查简直不要太方便。


    “要是被我爸妈知道,肯定要抓我去结婚的。”程栖愿抓了抓头发,“你就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害怕,我才不要结婚。”


    魏听蓝扶额,她早劝过程栖愿小心点,这下是真的玩脱了。


    静置在桌上的手机响过一声,她沉寂许久的网友终于回复-


    陆慎之和越川的商董见过面,下电梯到一楼,正好撞上刚赶回来的商应川。


    商应川着急忙慌地跑回来,远远看见陆慎之了才放缓脚步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点:“陆董。”


    “商总。”陆慎之颔首,“我很期待你在招标会上的表现。”


    明京的夏天还未完全过去,可他眸中的寒意让人平白心紧。


    不提招标会还好,一提商应川就是一肚子的气。


    要不是因为这个招标会,他哪至于刚谈恋爱就见不到女朋友。


    这事被作为招标方的陆慎之主动提起,他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都是因为陆慎之突然推迟招标会还亲自来越川找他爸,他才会鸽了跟魏听蓝来之不易的午饭。否则他等会儿说不定还有时间跟她一起散散步。


    他迎上陆慎之的目光,“陆董不会是想借着招标会公报私仇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倒也不是装傻,陆慎之是真的不明白。


    “因为我抢了你的东西。”


    商应川的语气非常果决,因着觉得自己看穿了陆慎之的小心思,还有几分藏不住的得意。


    可陆慎之听完脸上的不解更甚。


    “姐”商应川直言拆穿,话到嘴边又临时改口:“就是听蓝。”


    他有意在陆慎之面前这样称呼她,不想总是叫她姐姐,显得自己还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陆慎之花了些时间才理解他的意思,忍不住嗤笑:“你以为她是你的所有物吗?”


    在商应川的预测里,他会为了自己洞穿他的心思而恼羞成怒,或是为魏听蓝的抛弃而感伤。可眼前的结果和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他低头整理袖口,漫不经心道:“我没空跟你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也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我的对手。你还不够格。”


    “另外,魏听蓝不是谁的所有物。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她,也


    没有人能得到她。她只是选择在我身边停留一段时间。你不用太得意,因为你同样留不住她。”


    陆慎之压根就没打算从招标会上动手脚。


    如果仅仅是想从事业上碾压商应川太过简单,只是他动动手指头的事罢了。


    陆慎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抓住他一点小小的漏洞,就能让魏听蓝看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况商应川本身就已经漏洞百出。


    他不敢说自己了解魏听蓝喜欢什么,但他很清楚她讨厌的东西。


    他要做的只是剔除自己身上那些可能让她不喜欢的东西,再让这些特质在商应川身上暴露得彻底一点。


    “你——”


    陆慎之越是平静,商应川就越是愤怒。他不知道陆慎之作为一个被魏听蓝抛弃的前夫,在他这个现任面前有什么可骄矜的。


    魏听蓝明明都不要他了。


    “别和我浪费时间了,商董不是急着要找你吗?先把自己的烂摊子处理好了再考虑别的吧。”


    陆慎之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大步流星地离开,留商应川一个人站在电梯口,气恼地一拳砸在墙上。


    司机已经把车开到越川大楼的门口,刚才丁助理见陆慎之跟人有话要说,先出来候着了。


    这会儿见陆慎之出来,他赶紧替他打开车门。


    “回公司。”


    陆慎之吩咐完司机后打开手机,到这时候才看见魏听蓝发来的信息:


    【我今天好像看见你的车了。】


    【有空的话,我想跟你见一面。】


    再看到陆蔚风发消息说碰巧遇到了魏听蓝,他已经能把她邀约的意图猜个八九不离十。


    陆慎之勾唇,回复她: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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