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我将点燃灵魂,铺就您登神的阶梯。
梦中的画面一转, 一个气质更沉稳、金发更长的布莱斯出现在易逢初眼前。
布莱斯背后展开三对宽大的羽翼,灰色荆棘状的触手疯长,投下的扭曲阴影遮天蔽日, 为易逢初挡住来自其它神性生物的恶意目光。
就在羽翼与荆棘的簇拥之中,布莱斯深深地望了易逢初一眼,一如既往地露出温和的笑意:
“老师,您可以把后背交给我,因为我永远不会是您的敌人。”
“安心地朝着属于您的、更高的层次攀登吧——我将点燃灵魂,铺就您登神的阶梯……”
布莱斯的低语逐渐模糊, 与此同时梦境也开始剧烈震荡,直至破碎。
易逢初从梦境中醒来,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怅然与诧异。
他是真的没想到, 原来“朗基努斯”还曾与布莱斯有过关联……
还有那句“燃烧灵魂”, 是什么意思?
难道, 就是因为布莱斯最后履行了这句诺言,他现在才会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揉了揉太阳穴, 易逢初召唤出布莱斯的躯体。
易逢初如今已经能够较为熟练地利用分.身, 同时控制多具身体了,操纵布莱斯的分.身小蛇模仿着梦中的金发青年, 生疏地勾起嘴角, 露出那抹温和的微笑, 对易逢初轻轻呼唤道,“老师。”
“……”
易逢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内心莫名而来的惆怅不仅没有得到平复, 反而愈加烦躁了。
于是易逢初皱起眉,让分.身停止模仿, 刻意勾起的嘴角瞬间落下来,透出一股布莱斯本人不会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来的淡漠。
易逢初转而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沓资料,这是分.身借用“学者”的身份,从朗基努斯那边偷出来的。
事实上,虽然学者生前似乎一直为有幸加入这个神秘组织而倍感骄傲,但他在组织内部很边缘化,这样的地位很难接触到关键、核心的信息。
所以,分.身悄悄混进组织的这几天,最大的收获就是探索了朗基努斯内部的结构、成员之间相互联系的方式,以及这份从学者导师抽屉里扒拉出的资料。
易逢初粗略扫了一眼,意识到这份资料或许是……
一份潜在合作对象名单?
莫非,学者他导师还兼职朗基努斯的人事部经理吗?
压下奇怪的联想,易逢初在这份名单里看到了一堆各个教会的叛教者,其中不乏曾位至大主教的高阶异能者。
“如果诸神的教会和学派都共享通缉令信息,那这份名单和通缉令的查重率,恐怕要高达80%以上……”
易逢初忍不住吐槽一句,继续往后翻阅,发现名单中除了背叛信仰、遭受诸神通缉的异能者,还包括部分无信仰的科研人员、能够提供大量资源的各位面富商权贵等等。
“需要这么多研究人员和资源,这个组织果然正在进行一场规模巨大的实验。”
易逢初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那位窥秘领域的‘老师’宁愿用巨量信息自爆大脑,也不愿意告诉我,他们究竟在研究什么、有除了蛾神之外的哪些实验品……”
说着,他又抬头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布莱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你的那个朋友及其后继者,是否还保留着创建朗基努斯时的初心呢?”
继续往下看,易逢初逐渐发现,这些“潜在接触对象”的个人信息似乎是按照领域首字母排序的,相同领域的异能者会被归类到一起。
很快,易逢初就翻到了命运领域的异能者资料,视线倏然顿住。
其中有一张资料,居然是属于“末日预言家”乌苏尔的。
在几行基本信息下面,记录着朗基努斯对他的评价:
「“命运”神座角逐中的败落者,曾是现任命运之神的宿敌,有概率对祂怀有憎恨,可考虑挑起两者之间的矛盾;」
「但存有疑点,例如,他是如何在登神之战中幸存下来的?又是以怎样的身份保住性命的?现在与命运的关系如何?」
「综上分析,接触优先级为B-,有待观望。」
「1.1更新:相关情报表明,他对现任命运应该并不敌视,既不臣服于祂,为祂服务,也没有产生过正面冲突,两者之间关系微妙。」
「因此,建议将优先级下降为E级,非必要不接触。」
「1.2更新:末日预言家曾从半梦魇郝友谦手里夺走了一个C+级副本,不久后命运之主的力量又夺走了这件战利品……难道,命运并非宽容地与曾经的敌人和解,而是更加享受慢慢戏弄手下败将,羞辱他、践踏他,看他始终如丧家之犬般一无所有的快感?」
「不过此猜测存疑,根据专业人员对命运的性格侧写,祂不像是对敌人如此轻慢的存在,祂应该习惯于更加利落干净的解决方式。」
「综上,优先级暂定为D级,可继续跟进情报,保持谨慎观望。」
易逢初若有所思。
他已经初步总结出,朗基努斯评判潜在成员的标准了:
第一,也是最基本的条件,观察对象本身不能对诸神怀有坚定的信仰;
第二,在无信仰的基础上,如果观察对象与诸神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旧怨,那朗基努斯就更乐于见成了;
第三,观察对象当然是具有一定实力的,无论是游乐场中强大的异能者、科研领域的佼佼者,还是坐拥丰富资源的阔佬,只要对组织有益处,都有可能被注意到。
易逢初不禁感到有些惋惜,原本乌苏尔这个身份,应该是完美符合朗基努斯的选人标准的。
看最初的评级,或许易逢初再多等待一段时间,就能等到组织的相关人员主动接触披着楚符皮的乌苏尔……
可惜,现在组织已经看出乌苏尔与他之间有某种联系了——即便他们不知道“生还”的预言家目前只是一个马甲,而幕后操纵者正是他们警惕的“命运”,但组织应该也不敢再贸然接近了。
叹了一口气,易逢初看向后一位命运领域异能者的资料。
这位异能者名叫厄琉斯,常常被敬畏地尊称为“厄命女巫”,拥有命运兼诅咒领域八阶的实力,曾是命运领域第四顺位。
朗基努斯对她评定的优先级同样不高,只有D级,但这并非是因为她曾表现出与某位神灵关系缓和的倾向,而是因为——这位古老的女巫,已经失去踪迹几千多年了。
组织至今保留着厄琉斯的资料,仅仅是考虑到有些世界仍然隐藏着她的信徒,这些信徒四处散播一个“预言”,坚称厄命的女巫终将苏醒归来。
算一算时间,她的失踪远远早于布莱斯等人销声匿迹的时代。
这代表着,这位女巫甚至没能参与到最终的登神之战,就沉睡或陨落了。
易逢初低声喃喃:“奇怪,为什么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呢?”
手机:【说得好像你之前对布莱斯和乌苏尔就有印象一样。】
“这不一样,”易逢初认真解释道,“我一开始确实记不起他们两个,但对他们的名字和相貌都会有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但这位女巫,我应该是真的不认识。”
手机沉默片刻,似乎正在思索什么,接着说:【那倒也不奇怪,毕竟她所活跃的时代,与你走进神秘世界的时间段并不重合。】
“你对她有任何了解吗?”
【嗯……我也没见过她,但我确实“了解”她。】
不等易逢初追问,手机就率先抛出另一个问题:【还记得你当初在咒噩之父的副本里,曾由内而外吞噬、杀死的旧神幻影吗?】
易逢初不明所以地盯着手机,还是老实回答:“记得。在剖开祂的腹部离开后,我只来得及看清祂的轮廓,看到祂的身躯如山峦般绵延起伏,额头似乎生长着两只螺旋状的角……”
“就像羊一样。”
【没错,祂就是羊,】手机说,【祂曾是命运领域的最高存在,不完整的命运之神,代表命运混乱、无常、堕落一面的旧神——命运黑山羊。】
易逢初捕捉到关键词,疑惑地重复道:“不完整的?”
【是的。命运黑山羊是命运领域孕育的天生的神灵,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被视为权柄的活化,就和生命之树、真理之谬等神灵一样。】
【但由于未知的原因,祂似乎没能进化出自我意识,没能成功破“卵”,就此陷入一场没有尽头的沉睡,只剩下时不时扰动命运河流的本能。】
【比起你的“秩序”,命运黑山羊的力量更偏向于体现命运的混沌、残酷和堕落性。】
【在祂的影响下,万事万物的命运皆是随时可能下坠,直到在莫测的变化中坠向终结。】
“听起来很不妙。”
易逢初坐直身体,下意识感到不悦,他更喜欢有序的事物,“不过目前我所见的命运领域异能者,力量的形式似乎也都偏向秩序——我们见证过去的足迹,凝视命运的涟漪,在命运河流中寻找不同未来发生的概率。”
【这和你最终吞噬了命运黑山羊有关,既然新王登基,那自然会有全新的法度适用于该领域。】
手机笑了笑,说道:【在你真正登上神位后,“秩序”的特点只会越来越强盛,而“混乱”将逐渐隐匿……这一点,也会体现在绝大多数命运领域的下位异能者身上,他们觉醒的异能也会更多地偏向秩序,接近您的偏好。】
【不过——】
话锋一转,手机回到他们之前的话题上:【厄命女巫的诞生,要早于你成为高阶上位者,所以她的异能与命运黑山羊的特性更相似,混乱而无序。】
【因此,她也有另一个称号——“带来无尽灾难与混乱的告死女妖”。】
【据传说,这位恐怖的女巫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命运黑山羊的沉睡之卵附近。对此很多人都猜测。她或许早已被这位旧神侵蚀、吞噬。】
易逢初陷入沉思。
半晌,他迟疑地出声:“既然她已经失踪很久了,那是不是已经没有人清楚记得她的容貌、性格和具体异能?”
就连朗基努斯的资料中,这位女巫的个人信息也有大片空白,这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
她或许曾留下过许多传说、异闻,让不同的人对她有不同的诠释和猜测,但没有人能真正给出证据,定论她的性情与形象。
【是的,厄命女巫行迹隐秘,从信徒到同阶高位者,都对她所知甚少,】手机似乎猜测到什么,【你是想……?】
“既然这样,那我能不能再创造一个身份冒充这位女巫,等待朗基努斯伸出橄榄枝呢?”
易逢初思忖道:“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用这个身份造成一定影响,让数量足够多的人见证女巫的归来,并让她表现出与‘命运’为敌的态度,那就不难吸引来组织的目光。”
说着,他随手抓来一张白纸,用水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首先,我需要选择一个足够大的舞台,为这场欺骗朗基努斯的盛大表演做好准备。”
“然后是真实合理的铺垫,这会让角色的出场更具冲击和戏剧性,让人难以怀疑她的虚假。”
“当然,合适的配角演员也是为表演增色的一部分,这些演员也要对正在进行的表演深信不疑,烘托主角的形象……”
“最后,我需要‘观众’——他们可是扩大表演影响力的重要因素,他们要乐于向外界传递信息,最好自身或者背后的势力也有一定号召力……”
思索之间,易逢初已经写下了大致的构思草稿,在潦草画出的舞台上,他漫不经心地勾勒出几个火柴人,火柴人的脑袋上写了对应的人名。
至于如何让他选定的“演员”和“观众”聚到舞台前后,这不是他需要苦恼的难题。
易逢初只需在命运之河中勾勒出几道涟漪,这些涟漪层层扩散开,自然会改变这些人进入不同副本的概率。
——在命运主宰的邀请下,命运会在无形之中把他们推到一起,走向被选定的方向。
第112章 如何创建一个新角色
易逢初万万没想到, 他计划中最艰难、最复杂的一步,居然是……
捏人。
他用上了期末周渡劫的努力程度,翻看了厄命女巫曾留下过的传说, 以及各个文明关于女巫的传闻,历经一整个下午,终于大致确定了“厄琉斯”的形象。
“在许多神话故事中,红发被认为是神秘巫师的象征,因为这种色彩很容易令人联想到烈火与鲜血,愤怒与激情, 燃烧与死亡——在科技和思想落后的时代,很多人将对于死亡、黑夜、诅咒、巫术、瘟疫的恐惧,寄托在女巫的形象上。”
“而女巫那头仿佛浸透鲜血、弥漫着铁锈般腥味的红色长发, 就预示着灾难的降临……”
易逢初紧握着笔, 皱眉思索着。
当然, 这样的说法既不符合科学,也不符合神秘学, 纯粹是一种早被淘汰的刻板印象。
但想要快速构建出一位符合大多数人想象的女巫形象, 他或许可以从中汲取灵感……
一阵纠结之后,易逢初初步决定, “厄琉斯”将采用红发绿眼的形象, 随着他的构思, 银白的力量在半空中交织变幻,勾勒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易逢初单手支着下巴, 盯着人影思索片刻,又把鲜艳如火的红发明亮度调暗了一点。
原本人影背后卷曲的长发就像一捧灼热燃烧的火焰, 而在颜色变深沉之后,就仿佛在黑夜中将灭未灭的流动暗火, 透出更多阴暗、疯狂的气质。
相对应的,对于女巫这双绿色的眼睛,易逢初也没有选择明亮如宝石般的翠绿,而是选择了幽林般深邃的墨绿,让人畏惧于探究这片幽林深处所掩藏的情绪。
至于异能,易逢初作为命运的主宰,能够选择像赐予信徒幸运那样,把部分力量赐予女巫。
但这种力量本质上并不算是真正的异能,而更像是部分邪教徒在受到邪神污染之后获得的、与疯狂相互纠缠的力量。
易逢初为赐予女巫的异能取名为“混乱之匣”,让她手捧的乌木匣里充满了命运背面的混乱、每件事导向负面结果的概率。
当乌木匣在别人面前敞开,对方将从匣子内的银镜中看到数个对自身不利的未来——可能是受伤、疯狂甚至死亡,而这样恐怖的未来至少会有其中之一成为现实。
“这样的话,应该就贴合命运与诅咒的领域特征了吧?”
易逢初有些为难,虽然他干掉了咒噩之父,本身对诅咒的抗性和使用能力也有所上升,但他毕竟没有完全掌控诅咒领域,无法真正赐予厄琉斯诅咒的力量。
“嗯……形式相似应该足够蒙骗过大多数人了,除非朗基努斯高层还有一个诅咒领域高阶异能者,才可能判断出厄琉斯其实没有运用诅咒的能力。”
易逢初认为,在他相继宰了蛾神和咒噩之父后,组织内还有诅咒领域强者的可能性很低。
如果真的那么不凑巧,那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顺便把组织里的第三位“诅咒”也给宰了。
那就必然不会有人识破厄琉斯的异常了!
接下来,易逢初屏息凝神,开始更精细地捏脸。
半小时后,易逢初在自己的大作面前抱臂皱眉,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太对劲,转头看向手机:“你觉得怎么样?”
【……】
手机想了想,委婉地表示:【见过美术教室里供学生临摹的石膏像吗?】
眉头略微舒展开,易逢初有些惊诧于手机的评价居然比他想象中的高,颇为惊喜道:“你是说,我已经捏出石膏像的水平了?”
【不,】手机冷漠无情道,【我的意思是,你捏出来的五官,就像是那些石膏雕塑粗糙的前身,就好像刚刚从炉子里取出来,初步凝固的样子……】
【唔,人类还没进化完全的时候,也可能长这样吧。】
“……好了好了,你闭嘴吧。”
易逢初嘴角的微笑瞬间消失,他已经对自己的手艺有一个基本的认知了。
他本来以为,他都已经经历过从零开始设计、打造神国了,那捏人应该也是大差不差,甚至工作量还小一点。
但现在看来,建筑和人体可完全不是一个领域,两者的精细度也截然不同……
易逢初大受打击,默默消沉一会儿,终于调整好心态:“我本来也没怎么捏过脸,不熟练也是很正常的嘛。”
手机插话,表示肯定:【那确实,你从小到大连画画都只会画火柴人,让你凭空建个三维模型,那确实为难你了。】
“……”
易逢初把手机屏幕“啪”一声倒扣在桌上,给它手动禁言,然后喃喃道:
“术业有专攻,不如交给专业的人做吧……”
……
某个小世界,在一片苍莽林海与周边城镇的交界地带,静静矗立着一座破旧的小木屋。
不乏有附近城镇的孩子对木屋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他们总是来不及亲自靠近、展开一场探险,就被家中长辈拉扯回家,耳提面命地警告他们——木屋中住着一个孤僻而离群的疯狂怪人,要是有小孩独自靠近他的住所,就会被他炖汤吃掉,再也无法回到父母身边。
这当然是哄骗小孩的说法。
事实上,木屋的主人是一个行迹鬼祟的人偶师。
人偶师日夜与满屋子精美的人偶为伴,似乎有些畏惧与人打交道。
除了每周出一次门购买生活必需品、以及偶尔在半夜出门“取材”,他就常常闭门不出,令旁人无从得知他究竟在屋子里干些什么。
但城镇居民们对人偶师的畏惧与排斥,也不仅仅是由于他的孤僻,有许多证词可以作证:
“之前某个夜晚,我出去解手,正好借着月光看到他正在搬运一个人!……不、不,我发誓,那不可能是人偶,绝对是真正的人。那个人的四肢软绵绵地垂下,被他从背后拖拽。我、我当时太害怕了,就赶紧回家,锁上门窗,直到现在还是回想起那一幕就心慌……”
“天呐,他不会是一个杀人犯吧?”
“听说玛丽家的小孩曾经偷偷溜过去,透过那间屋子的窗户缝隙,朝里面望了一眼,回来就高烧不退。那孩子烧得迷迷糊糊的,还不断在反复重复,屋子里有好多娃娃在盯着她看,向她眨眼睛……”
“说起来,他好像也从不前往教堂祷告,无论是历史悠久的真理、生命等教会,还是近来新生的命运教派,他都并不信仰……他不会还信仰某些邪恶的异端吧?”
附近居民们的窃窃私语传不到人偶师的耳中,哪怕他听到,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因为他已将所有激情和活力献给人偶了,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如何做出真正完美、鲜活的人偶。
木屋中,人偶师正焦虑地来回踱步,颇为神经质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轻声念叨:“材料、制作人偶的材料又不够了!”
“那些普通的黏土完全无法承载人偶的灵魂,只有人类最新鲜、最美好的尸体,才有可能制作出更完美的人偶……”
“但这附近三座城镇,已经近一个月没有人死亡了!”
那位声称目睹人偶师半夜搬运活人的居民确实看错了,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活人,只需要尸体。
人偶师总是半夜偷偷出门,正是去挖掘完好的尸体,搬回来当做人偶的材料。
“来场瘟疫,或者其余任何灾难都好,”人偶师自言自语道,“我需要更多的死亡、更多的尸体……”
踱步之间,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午夜十二点。今夜的圆月明亮得异常,高高悬挂在林海之上,如同一只俯瞰大地的明眸。
“……时间到了。”
人偶师忽地停止来回走动,他如梦惊醒般,眼底的焦躁被几分冷静压下来,“到了向伟大的厄命女巫祈祷的时刻了。”
穿梭在两面柜子中间,柜子里满满当当的各色人偶注视着他,恍若眼珠正随着他的行动而转动。
来到通道尽头,人偶师扯下一块白布,露出白布之后的镜子。这镜面异常高大,几乎能装得下几个成年人的身量,在幽暗的光线中,如同联通了另一个诡谲的世界。
在镜子前的地面上,他用红笔画出一个颠倒的五芒星,并在五角及其中心点燃六支蜡烛,再将屋内其余的灯火熄灭。
人偶师跪在镜子与蜡烛前,进行日常的祷告——这也是他离群索居的原因之一,他不仅需要隐藏偷盗尸体的罪行,还要提防旁人发现他是一个异教徒。
这个世界对于信仰的态度已经足够包容,但人们还是会对一些偏门的、危险的信仰保持警惕,毕竟这可是真的可能带来灾难的。
而人偶师世代信仰的“厄命女巫”,显然属于不同于主流,危险程度较大的信仰。如果遭遇举报,恐怕会为人偶师惹上不小的麻烦。
“从远古圆月下走来的厄命女巫啊,您是执掌命运负面的魔女,无尽灾难与您如影随形,混乱与不幸是您忠诚的拥趸,您的信徒始终期盼着您的归来……”
在祷告的最后,人偶师不自觉地想起缺少材料的烦恼,加了一句:“我祈求您的回应,祈求您能降下一定范围的灾难,让更多灵魂落入您的怀抱。”
霎时间,一阵阴冷的风升起,将紧闭的大门以及钉死窗户的木板吹得吱呀作响。
五芒星中的烛光摇曳,投出扭曲的阴影,随后逐一熄灭,就像在回应他的祈祷。
人偶师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身体蓦地僵硬住。他意识到,这阵风不是来自屋外,而就产生于狭窄的木屋之内……
就来自他面前的巨大镜面中。
“——我回应你的祈祷。”
略低沉的女声从镜中传来,人偶师浑身颤栗,既是因为兴奋,也是因为恐惧。
他缓缓抬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缕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竟已染上不详的血色。
黯淡的月光照亮镜面,镜中隐约显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依稀可辨认出,这是一位身姿高挑的女性。
宽大的巫师帽帽檐下,暗红的长发如浑浊的鲜血般流淌,她的面目隐没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唯有一双墨绿的眼眸穿透雾气,朝人偶师望过来。
她的眼神不辨情绪,但视线带来一股如有实质的压力,沉甸甸地敲打在人偶师心头,仿佛扰动着他剧烈的心跳。
浑身因恐惧而颤抖,人偶师却始终无法移开视线,双眼像是着了魔似的,直勾勾黏在镜面上。
并不是他不想移开目光,而是……他不能。
就像宇宙中,微小的尘埃会被星体巨大的引力所捕获,难以逃离它的轨道一样——此刻,人偶师的目光也是如此,他的内心在发颤,灵魂在尖叫,但视线却始终难以移动分毫,牢牢地被镜面中的女巫所吸引。
从表面上看,他就像在为镜中人而痴迷发怔;
但这种“痴迷”背后,实则是深刻的恐惧,以及高位者对低位者的绝对掌控。
“伟、伟大的女巫……”
半晌,人偶师才牙齿战战地出声,“您卑微而忠实的信徒,有幸迎接您的到来。”
“是否有什么……是我能够为您服务的?”
女巫墨绿的眼眸凝视着他,低哑地轻笑一声:
“那么,作为我回应你的代价——”
“你能、为我画、一张皮吗?”
涩然卡顿的语句,像是经年未与人交谈,带来恐怖的陌生感,但同时又具有诡异的蛊惑力。
亲爱的信徒啊,用尽毕生心血,为她塑造一具精美的肉.身吧。
就像你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第113章 今夜,是人偶师为女巫雕琢躯体的第七夜。 ……
今夜, 是人偶师为女巫雕琢躯体的第七夜。
自从祈祷仪式得到响应,悬挂在丛林之上的月亮便次次皆是满月,恍若时间从此静止在那一刻。
这轮月亮圆满得异常, 从边缘开始被隐约的血色侵染。随着这抹猩红渐渐扩散、变得愈发浓郁,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幽深林间弥散开来,令周围城镇的居民纷纷在夜里闭门不出。
不知道是不是人们的错觉,天边的月亮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硕大、越来越硕大,就好像——这是一只逐渐向大地俯身靠近的眼眸。
木屋中,锉刀、刻刀、球状关节等工具散落满地。
在女巫的要求下, 人偶师没有采用他最爱的、新鲜的尸体作为材料,而是选择了传统的木质材料。
一段上好的木料在他手中逐渐成形,凸显出人类的轮廓, 再用球状关节逐段连接, 确保人偶活动时的灵活性……
“还差一双眼睛, 就要完成了。”
人偶师着魔般地凝视着人偶,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这会是我献给主的祭品, 也将是我此生最完美的作品……”
低声喃喃着,人偶师盘腿坐在一地狼藉中心, 粗糙的手指握着笔, 小心翼翼地为人偶勾勒出睫毛线。
他从小就跟在长辈身边练习制作人偶的手艺, 练就了一双平稳有力的手。
但在不眠不休地雕琢人偶七天七夜之后,这双稳若磐石的手也难免开始发颤。
人偶师感到自己的身躯和灵魂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
躯体内的每一寸肌肉和神经都在发出濒临崩溃的尖叫, 警告他快点做出必要的歇息;
可灵魂却被一股莫名而来的激情所冲刷,让他瞪着一双涨满血丝的眼睛, 如同不知疲倦般地创作、创作、创作……
人偶师不断雕刻、勾画着,像是八音盒中心旋转起舞的小人, 永不停歇地燃烧所有生命,用作催化创作的柴薪。
他双手下的人偶愈发鲜活,木材粗糙的质地被镀上特殊涂层,呈现出类似人类肌肤的自然光泽,光滑的头颅被接上浓密的红发,空白的面孔被勾勒出精致生动的五官……
而与人偶愈发栩栩如生的变化相对应的,人偶师的身形愈发消瘦,面色愈发憔悴,他就像是在用满身血肉供养这一具“完美”的人偶,用温热的鲜血涂抹她红润的双唇。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夜色愈发深邃恐怖,透着血色的圆月却始终悬在天空正中,不曾偏移分毫。
月亮仿佛正含着笑意、专心致志地注视着林中小屋。
待人偶师落下最后一笔,这具人偶终于完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偶放在镜子前,在鲜红的倒五芒星阵中点亮蜡烛,呼唤厄命女巫的降临。
只见,与成年人等身的人偶倏然眨了眨墨绿的眼眸,构成其身躯的硬质木材变得柔软,它有些迟钝地转过头,仔细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倒影,苍白而精致的面容上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它……不,应该是“她”。
她试着活动手肘、膝盖处的球状关节,操纵四肢站起,步伐从生疏变得自然。
在一阵木材摩擦的轻响中,女巫俯身的人偶缓缓走到人偶师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颤抖不已的憔悴男人。
她微微俯身,一缕暗红的卷发自肩头滑落,像一条在人偶师鼻尖上方摇晃的、艳丽而致命的毒蛇。
这位古老的女巫询问道:“我很满意这具躯壳。作为回报,你可以向我许下一个愿望。”
“不过。”
或许是由于常年缺乏与人的正常交流,女巫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口,慢吞吞地说,“记住——扭曲的愿望,最终也会以扭曲的形式完成。”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做,显得安静、美丽而无害,但单单只是暴露在女巫的视线中,人偶师便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栗,就像小动物在天敌爪下时出于本能的畏惧。
疲惫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支撑他深思女巫的提醒,人偶师吞了吞口水,声音沙哑道:“我只祈求更多的材料,需要更多新鲜的、完好的、无暇的尸体,帮助我继续制作有灵魂有魅力的人偶!”
“您是灾难与不幸伴身的魔女,您大可随意地将一些灾难播撒在周围的城镇中,什么瘟疫、疾病都好……”
厄琉斯轻笑出声,向他确认道:“什么疾病都好?”
人偶师连连点头,通红的双眼中迸溅出狂热与渴望的光芒。
厄琉斯思索一瞬,弯起嘴角,“好,我明白了。”
透过窗户缝隙照进屋内的月光霎时间变得猩红,女巫直起腰,缓缓步入这诡谲艳丽的月色里。
在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前,人偶师听到一句简单的回应: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胸膛内的心脏剧烈跳动,人偶师迫不及待地打开大门,向屋外探出头。
女巫大人会降下怎样的灾难呢?
干旱、洪涝,还是瘟疫?
他需要等待多久,才能等到最新一批的“材料”?
目光扫向屋外的瞬间,人偶师脸上的微笑就凝滞了,原本迫切期待的眼神立即转为浓浓的恐惧。
——为什么……屋外的树木都变成了一个个双脚扎根进土壤、苍白的手臂向天空伸展的人形怪物?
这些“人”以双脚为根须,以长长的手臂为枝干,以茂密垂落的长发为树叶;它们肢体相依、头发相缠,密密麻麻地构成一片广袤的树林,内部几乎透不进一丝光亮。
人偶师独自站在这片林间,整个人都被“树林”的阴影所笼罩,风吹拂而过,它们的发丝便飘荡着,冰冰凉凉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被这些“人”无神的双眼所注视着,人偶师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打击,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像一个疯子似的,不管不顾地朝城镇的方向奔去……
几天后,人偶师突然发疯的事情就传遍了附近的大小城镇,居民们对此议论纷纷:
“诶,你们说怎么这么突然,毫无预兆地就精神不正常了?我刚刚在街上看到他,他现在看到人和灌木就尖叫,嘴里念叨着什么‘人是树、树是人’,完全不敢回他那间林子旁的小屋了。”
“别提了,我上次好心给他送面包,他却猛地把食物都打翻了,还疯疯癫癫地说我是树,我不应该会动、会说话,给他递东西吃一定是想害他……他的精神状态真的不对劲,注意让家里的孩子都离远点,小心别被打伤了。”
“他发疯也不算是预兆吧,本来就是一个怪人,出事前还闭门不出整整七天,说不准到底独自做了些什么……”
“附近的守墓人不是说,最近下葬的几具尸体都不见了吗?我怀疑就是他大半夜掘开坟搬走的,可能背地里信仰了某些邪恶的存在!我已经写信给附近大城邦的教会了,等教会派人过来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就清楚了,我们也不必担惊受怕。”
“如果他在闭门不出期间,真的向某些邪神祈祷了,那出事也不奇怪,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受理本次异常事件的教会,是附近城镇最普遍的主流信仰之一——生命教会,以及附近新建立的命运教会。
自从命运之主向各个世界的信徒赐予旨意与恩赐后,各地民间的命运教会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虽然目前还没有得到统一的管理和官方教典,但得到幸运恩赐的人们自觉担任起神官、组建起秩序,倒也逐渐初具规模。
经过教会神职人员的联合调查,判断人偶师身上的确留有未知存在的力量残余。
笼罩住他心神的力量,与其说像是一个致命的诅咒,更是一个极为恶趣味的玩笑——让人偶师把“树”与“人”的概念相互混淆。
从此以后,在他的世界里,“人”扎根在土壤里生长,无声地繁衍成林,而“树”行走在大街小巷,就像会行走的怪物。
无论在树林里,还是人群中,他永远会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同时,神职人员也在人偶师的木屋里搜查出数具尸体。
这些尸体经过某些药剂的处理,肌肤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但也因此保持着生前不腐的模样。它们被人穿上华丽浮夸的服饰,打扮成漂亮的人偶,放在一面镜子后的隐藏展柜里。
据守墓人和死者家属证明,这些尸体都曾在附近墓园下葬,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人偶师家中,作为他的“收藏品”出现。
最终,生命教会与命运教会的代表经过商议,共同判处人偶师偷窃并亵渎尸体罪、私自举行邪教仪式罪,将被关押在教会底层,由专职人员看管并引导。
“倒五芒星……”
与生命教会的驻城牧师告别后,命运教会的搜查官独自坐在教堂中。
这位年轻的搜查官沐浴着主的光辉洗礼,感到充满疑虑的内心逐渐宁静下来。
闭目养神片刻,她回想那面宽大镜子前的仪式痕迹,不禁面色沉重,“类似的标志,在仪式学中很常见,会是哪位神性生物呢?”
“呵,敢于在驻扎真神教会的地带‘作案’,祂应该足够强大,但也足够恶劣。单凭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祛除那个人偶师身上的‘诅咒’,或许只有请动主教及以上层次的大人物,才能够找到解决诅咒的方法吧……”
“至少在十年之内,人偶师都不可能正常生活了,他已经彻底被折磨疯了……留在教会地下的拘留所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就在搜查官感慨时,一个金发红眼的男人凭空出现在高大的神像之下。
搜查官怔愣一瞬,很快把眼前的人与宗教传说中的描述对上号。她慌慌张张起身,紧张地握紧拳头,鞠躬行礼:“使徒殿下!”
布莱斯向她颔首,声音温和地开口道:“遵循主的意愿,我将转达祂的两条神谕。”
“第一条神谕,是面向所有命运信徒的——从即日起,警惕厄命女巫已从混乱的根源中苏醒,她将朝世人打开手中的乌木匣,散播一场不幸的命运瘟疫。”
“如发现她的踪迹,立即向主祈祷,请求庇护。”
厄命女巫……
这个古老的名号,如一道闪电般闪过搜查官的脑海。
她难以置信地想:该不会人偶师所信仰的未知存在,就是这位女巫吧?
果然,下一刻,金发使徒仿佛看透了她内心的猜测,叹息一声:“第二条,只针对此世界中信奉主的信徒。”
“不要再试图探究那场仪式,也不要再让仪式的细节向外界传播……远离厄琉斯,是大多数普通人唯一能够做的。”
——千万不要再吸引来一些奇怪的法外狂徒,向“女巫”祈祷了!
易逢初在心底大声叹气。
第114章 “你们会的。”
易逢初披上大祭司乌苏尔的身份, 再套进楚符的身体,有些不习惯地活动活动手指,准备进入他提前选定的副本。
只听游乐场系统呆滞错乱的声音:
「检测到玩家已丧失生命体征, 玩家数据不存在……」
「滴,与主系统联系异常,报错中,报错失败……」
游乐场系统本质上是一只存活在信息海中的虚空生物,它展开庞大而虚幻的身躯,每一根触须的尽头都连接着不同玩家, 时时刻刻读取着玩家们的游戏数据、检测生命体征,并且负责向玩家下达任务指令,完成简单的沟通工作。
而这部分普通异能者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与他们如影随形的触须, 就是所谓的“个人系统”。
理论上来讲, 一旦个人系统检测到玩家的生命体征等数据异常, 就会向系统主体报错,汇报给上级管理者处理;必要时, 也会直接解绑。
——而被易逢初借用身份的“楚符”, 无疑就属于数据异常的一员。
不过对于易逢初而言,这只是小问题, 个人系统这种虚空生物的小触须, 实际上很好忽悠。
就在系统第一次察觉到异常, 试图向上报错的时候,易逢初就果断地把系统所在的时间打了一个死结, 让它不断在一小段时间之内循环,反反复复念出这两句提示音。
而现在易逢初再次启用楚符这个身份, 时间循环被解开,系统发出一阵机器重启似的嗡嗡声:
「重新检测中, 请稍后。」
「滴,玩家数据正常,生命体征正常,与主系统联系正常,报错取消。」
「通往新副本的传送门将在一分钟后开启,请玩家楚符做好准备。」
短暂的等待期间,楚符没有像大部分玩家一样清点物资和道具,而是原地踏踏步、伸展手臂,做做最基础的热身运动。
或许是很久没有使用这具身体了,他难免感到有些不适应。楚符的身高、臂长等条件都和易逢初本人不同,而这些因素都会影响人行动时的习惯和灵敏程度。
“既然要用它完成一个副本,那还是得调整一下,”他嘟哝着,“楚符是不是比我矮一点来着?视线高度也有点变化……”
等到传送门缓缓打开,楚符就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这次的副本,属于有背景故事的代入型副本。
刚刚进入传送门,玩家们就被系统投入到对应的副本身份中。
经历空间跳转之后,楚符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镜中倒映出的场景。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一根红蜡烛在镜子前燃烧,滴落几滴滚烫的蜡油。
在微弱的光线下,楚符发现自己正坐在镜子前的椅子上,左手拿着苹果,右手握着一柄水果刀,削到一半的苹果皮像彩带般挂在刀刃上——看起来是已经削断了。
握刀的手顿了顿,楚符并没有被眼前有几分诡异的场面吓到,镇定自若地替副本身份削完苹果皮,然后咬了一口脆甜多汁的苹果。
系统微不可查地沉默一瞬,接着开始播报:
「欢迎进入A+级副本“都市怪谈直播间”,祝您好运。」
「玩家人数:二十人。」
「副本介绍:您是否曾好奇过光怪陆离的都市传说?您是否想过亲身体验刺激有趣的怪谈故事?
好消息,在这座人类与怪物混居、正常与异象共存的城市,您将获得沉浸式探索怪谈的机会!
当然,考虑到您的体验感,将禁止使用5阶及以上水准的异能,希望玩家们都能够专心代入城市普通居民的身份,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冒险~」
「为了激发各位玩家的热情,本次副本将采用特殊机制——直播放映室。
系统将随机邀请神性生物进入放映室观众席,通过观看直播的形式,参与到副本环节中。」
「如果有幸获得观众们的喜爱,你们或许能得到巨额积分打赏、更多情报内幕等惊喜;但如果你是一个不受观众欢迎的主播,那很不幸,你或许会经历额外的危险与考验……
机遇总是和危机并存,对吧?这也是游乐场中不变的守则之一。」
「任务一:探索收集7个怪谈事件。(0/7)」
「任务二:直播间的观众们有自由选择放映室的权力,这将造成直播间人气值的变动,而人气最低的玩家将按照任务失败处理。
作为一名满怀期望的新人主播,你也不想成为最猫嫌狗憎的那一个吧?快快努力积攒人气吧!」
「任务三(支线):它们死了,但它们会回来的——请指认杀害它们的凶手。」
系统话音刚落,就有一块虚幻的电子屏幕凭空出现,这正是特殊机制中提及的直播间。
楚符颇感兴趣地打量着电子屏,发现屏幕上方还标着数字“8”,应该是他的直播间编号。
由于这会儿直播刚刚开始,观众们几乎是随机进入的直播间,初始人气值为45,已经有几条弹幕像一颗颗半透明的流星一样划过。
「第一次收到这个副本的邀请函诶,好新奇,我们观众需要做什么吗?」
「新人好可爱啊,我们是观众,当然只需要围观、选择自己偏爱的直播间,然后看主播作死啦!」
「感兴趣也可以随便打赏一点积分,量力而行吧。」
「我是不会给积分的∧∧反正只是人类玩家而已,数量多的是。」
「还挺喜欢直播的蓝眼睛的,主播看过来~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吗?」
「就是啊,态度太冷淡的话,我们可能会抛弃你,进入其它放映室哦?」
后面跟着几条起哄的弹幕。
又咬了一口苹果,楚符抬眼望过去,微微一笑:“嗯……想要我看着你们,是吗?”
“谁让我向来是一个有求必应的善良玩家呢?当然是如你们所愿了。”
电子屏上滑动的弹幕倏然一滞。
远在另一个维度的8号放映室中,坐在大荧幕前的观众们纷纷感到一股朝它们逼近的压迫感。
刹那间,观众们隐隐看到,在黑发蓝眼的人类主播背后,仿佛有一片华丽而虚幻的雪白孔雀屏展开,长长的翎羽末端,张开了一只又一只金边勾勒的眼瞳,灿烂如煊煊日轮,直勾勾地向它们看过来!
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观众们却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有种被孔雀翎上的眼睛仔细凝视、牢牢盯住的悚然感。
很快,那阵莫名而来的诡异压迫感就消散无踪,那面展开的孔雀屏也像是它们的错觉。
但所有观众都意识到,那不是错觉,是真实发生过的!
甚至就在压迫感和孔雀翎消失之后,观众们也能敏锐地感到,有一道道目光紧紧地缠绕在它们周身。
就像无形的、阴冷的蛇,每时每刻,如影随形,缠在它们身侧……
其中一个观众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副本,瞬间怀疑神生:原来做观众都这么高危的吗?
之前怎么没人提醒它?
这位观众的外形与大型水母相似,它立即翕动着伞盖,翩然飘动到放映室门口,尝试逃离这里,前往别的直播间。
然而,在触须缠绕上门把手的那一刻,水母观众忽然又沿着来时的轨迹回到座位席中,就像一段录像被倒着放映——而对于身在录像中的低位存在来说,录像带之外的手无论是在倒退进度条,还是在加速拉近,它们都毫无还手之力。
水母观众还不死心,反复尝试多次,但无一例外地退回了原地,着急得触须都打结了。
楚符将它的尝试收入眼底,对着电子屏幕幽幽开口:“为什么要离开呢?是不喜欢我的视线吗?”
“一腔热情却得到这样的回报,真是让新手主播大受打击啊。”
青年的语气哀怨而低落,可这次再也没有观众敢贸然开口,生怕引起他的注意。
被他间接点名的水母观众更是全身僵硬,几条亮晶晶的触须僵得笔直,淡蓝色的伞盖逐渐憋得变色,变成正红与橘色渐变的色彩,如同朝霞般艳丽。
电子屏安静许久,楚符无聊地啃完一整个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才看到新的弹幕出现:
「???」
「我嘞个神啊,这是什么情况?」
「……参加这个副本的观众环节五次了,第一次开出隐藏款,在线求转运道具。」
「想转运还是向命运祈求比较快,这边建议原地改信呢~」
「不是,主播这真的是人类吗?现在人类都是这种强度了?」
「奇怪,这个副本不是会封锁玩家5阶以上的能力吗……」
「那真相就很简单了,要么主播的力量凌驾于系统之上,要么刚刚那不是异能的力量,而是神性污染……」
「草,我们不是神性生物吗?没想到居然会被主播污染!」
「在这场副本里,怎么感觉我们观众比主播更像挑战者……」
「呜呜呜主播我给您跪了,求求别再盯着我了,我还是一只幼崽啊,我真的害怕qwq」
「主播,请问您能不能和我们透个底……您到底是哪位大佬批着玩家皮进场的?」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楚符微笑:“欢迎加入我的怪谈直播间,你们应该会不离不弃,始终陪伴我吧?”
不等弹幕回应,他就点点头,自问自答道:“你们会的。”
观众:
「这话问的,说得好像我们能走得了似的。」
「……我们的荣幸。」
第115章 “不要看孔隙。”
副本正式开启后, 其余玩家同样在与直播间互动沟通。
「主播快点探索怪谈吧!」
「就是就是,一直平平淡淡的可太无聊了。」
「嘻嘻,之前也看过几次直播, 这个城市可是有许多有意思的怪谈哦~」
「期待主播的探索结果。」
视线从弹幕上移开,榆茵对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观众们没有半分好感。
但“人气值比拼”的副本机制,让玩家不得不迎合观众的需求;而大多数观众不会在意主播死活,更有甚者还不怀好意,只在乎能不能看到足够刺激新奇的直播……
“真是逼着玩家去作死啊,”榆茵在心底冷笑, “不愧是A+级副本,对玩家的恶意真大。”
她站起身打开灯,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公寓, 仅有一厅一室一卫, 典型的独居户型。
榆茵在公寓里搜查一番,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唯一令她感到违和的,就是她刚刚进入副本时, 面对的那扇全身镜——镜子支架上包裹的白色气泡膜还没撕下来, 看起来与其它陈旧的家具格格不入。
“‘我’特意买了一面新镜子,不放在卧室, 反而摆在客厅中心?这也就算了, 为什么‘我’还要把椅子搬到镜面前……哪个正常人会面对镜子坐啊, 看着不慎人吗?”
榆茵觉得,这面镜子的用途恐怕不简单, 不像是单纯地添置家具,倒像是用于进行某种仪式一样。
除此之外, 她还翻出了副本原身的身份证件。
为了提高代入感,系统帮玩家把副本内原身的名字和脸都自动替换了。
因此, 榆茵就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各种证件照片、合影上,唇角勾起与她本人性格不符的灿烂弧度,动作亲热地挽着陌生的人。
“啧,系统还是不够智能啊,这些照片好ooc。”
吐槽一句,榆茵为观众们读出了原身的身份信息:“原身23岁,是桂音市中文大学本科三年级学生,在大学附近租房独居。”
她对着电子屏随意展示了一些证书、奖状,评价道,“看起来成绩挺不错的,常常参与志愿者活动……”
弹幕:
「所以呢?这和副本有任何关系吗?」
「主播别水时长,快找点有用的线索!」
「太无聊了,什么时候能来个怪谈啊?好想看主播艰难求生的样子。」
“别催别催,在找了……”榆茵敷衍道,忽然翻出一张证书,顿时眼前一亮,“等等,这是什么?”
这是一张大学生社团成立申请书,社团拟定的名称是“都市灵异传闻分享社”,成立时间大概在一年前,右下角还印着学校社团管理中心的鲜红印章。
“这个社团,一看就是作死青年聚集地,像是那种恐怖片多发地……原身坐在镜子前的古怪行为,不会就和社团有关吧?”
“也不知道社团一共有多少成员,该不会二十名玩家拿到的身份全都是社团成员吧?”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打断了榆茵的思绪。
榆茵立即提起警惕,在弹幕密集的催促中,她有意减轻脚步声,缓步挪到大门前。
见屋里没有回应,门铃又响了几声,尖锐刺耳的铃声不断回响在楼道里,一声比一声急促,仿佛门外的拜访者正在变得越来越暴躁不耐烦。
榆茵屏息凝神,把眼睛凑到猫眼前,谨慎地打量屋外的景象。
楼道内,昏黄光线的声控灯时不时闪烁,照亮一道灰白色的人影。
人影没有毛发,没有衣服,也没有具体的五官和器官特征,只有一具瘦长而光秃的身躯,以及躯干上的椭圆形脑袋,勉强可以看出类人的形状。
它体表的颜色既不像健康自然的肤色,也不是病入膏肓之人的惨白或蜡黄,而更像是水泥凝固后的浅灰色,让人联想到蹩脚雕塑家手下的半成品人像。
灰白的人影映在小小的猫眼中,被进一步扭曲拉扯,如同一道人在灯光下投出的阴影得到了实体,然后从平面中爬了出来、站到门外,模仿人类按响门铃。
榆茵刚刚把眼睛贴到猫眼上,瞳孔微缩,仔细观察门外的人影,却见人影蓦然抬头,没有五官的面孔直直朝向猫眼的方向。
灰白人影没有双眼,但在这一刻,榆茵心中却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它在与她对视。
它也在……隔着猫眼凝视她。
叮咚一声,系统提示:
「恭喜玩家解锁怪谈——“不要看孔隙”。」
「祝您好运。」
不要看孔隙……?
榆茵默默重复一遍,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细节:怪谈的名字不是“不要看猫眼”,而是使用了“孔隙”这样囊括的范围更大的词汇。
这是否说明,门外的怪物并非仅仅是和猫眼绑定?
说不定只要有孔隙存在,就能满足它的触发条件,甚至是杀人条件!
榆茵猛然后退几步,门外的怪物似乎没有再试图按门铃,楼道内外瞬间陷入一片异常的寂静。
它走了吗?
就这么轻易消失的话,那是不是说明这个怪谈的攻击性并不高?
榆茵一边后退,一边双眼紧紧盯着大门,时刻关注着一切异动。
在客厅里站了许久,榆茵猜测怪物说不定已经离开,刚刚想要放下戒备,就有一阵冷风卷进室内,吹开了旁边的窗户。
榆茵一个激灵转过头,就见那窗户半开半掩的缝隙之间,出现了那道熟悉的、瘦长的灰白人影。
仍然是那张没有五官,难辨情绪的面孔。
仍然是在透过缝隙静静凝视着她。
唯一的不同是……它离缝隙的距离,似乎比之前近了一点。
榆茵心头一跳,她好像明白这个怪谈的规则了。
只要有“孔隙”形成,而她的视线透过孔隙看向另一侧,就必然会与那道人影对视。
每一次对视,它都会距离她更近一点……
或许,等到它彻底钻过孔隙的那一刻,就是她的死期!
深吸一口气,榆茵不敢再四处乱看了,因为每一次注视,都可能加速她死亡的过程。
榆茵想了想,手指娴熟地探进眼眶,把两颗眼球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保存好。
怪谈靠近她,不是需要与她对视吗?
那好,她直接把眼睛摘下来,杜绝发生“对视”的可能性!
此举一出,电子屏上的弹幕激增,显然观众们就喜欢看主播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
「???」
「你们生命领域……(欲言又止)」
「赞美生命之树!这是我们的基操,不爽不要玩~」
榆茵用异能“生命礼赞”改造了喉咙的结构,模拟出蝙蝠那样利用超声波探测环境的能力,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点评道:
“生物感知外界的方式,又不止‘用两眼看’这一种。”
“这个怪谈对生命的理解,还是太局限了……”
孔隙后无处不在的灰白人影:“……”
它的身影停顿几秒,然后默默消失在窗户外。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成功收录怪谈“不要看孔隙”,目前任务一进度1/7,请再接再厉!」
……
就在别的直播间的观众欢声笑语时, 8号直播间内却陷入死寂。
楚符的孔雀翎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它们,使所有观众都感到如坐针毡。
尤其是那只多次试图逃离的水母观众,原本蓝莹莹的伞盖从蓝变红、又从红变绿,色彩的多变反映出它内心剧烈的情绪变化。
在黑暗的环境中,水母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就像酒吧里的激光镭射彩灯一样显眼。
它不安地独自变了一会儿色,伸出触须戳了戳旁边座位上的神性生物:“郝哥,你之前带我过来,也没告诉我可能遇到这么可怕的玩家啊?”
“……要是我知道,那我也不来了。”
坐在水母旁边埋头自闭的郝友谦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在广告公司原地倒闭后,他默默疗伤许久,最近才从破产的阴影中打起精神来。
重整旗鼓后,郝友谦打算利用半梦魇的身份,再度打入神性生物内部,好好寻找一下新的商机。
但没想到,他刚刚踏出重新创业的第一步,就又遇见了这位熟悉的祖宗……
郝友谦面露痛苦之色,他不明白,为什么乌苏尔这种实力的强者,现在居然沉迷于扮演玩家闯关的游戏!
这是在干什么,和小屁孩们过家家吗?
郝友谦不语,只是一味地蜷缩身体、贴着椅背,像鸵鸟一样缩着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生怕再度闯入这位老熟人的视野。
由于观众们兴致低迷,楚符身边的虚幻屏幕上只偶尔闪过几句没有感情的夸夸——其中每个字都显露出迫于生存需求的谄媚。
在楚符之前,从来只有主播们使尽本领讨好观众,尽可能留住人气值,并试着从直播间谋求更多好处;
但在楚符的直播间,居然是观众翻来覆去对主播说好话,成为这个副本诞生以来的奇景。
就仿佛“主播”与“观众”的地位颠倒过来,权力倾斜向看似温和有力、有求必应的好心人主播。
和其余玩家一样,楚符也第一时间搜查了登入副本的地点,也就是原身的宿舍。
但他找到的线索,要比榆茵找到的社团证书更惊悚。
楚符在衣柜里发现了一堆浸透血迹的衣服,而在衣服胸前的口袋里,还有原身的学生证——同样沾满干涸的血迹,猩红晕开,覆盖住蓝底证件照中青年的面部,只剩下姓名栏处楚符的名字。
他捏住衣服还算干净的两角,微微抖了抖展开,看见上衣中心有明显的锐器划出的豁口。
“凶杀案?……这个出血量,衣服的主人还活着吗?”
楚符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原身也许杀了人,不知为何选择把受害者的衣服带了回来。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会把学生证放在口袋里的,大概率应该是学生证的主人——副本里的“楚符”。
“总不可能,原身早就遇害了吧?”
若有所思地放下衣服,楚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正好此刻夜幕降临,这让他打算去最近的墓园逛一逛。
就算找不到任何线索,这也是触发怪谈的好时机!
楚符走出校园,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乐呵呵地打招呼:“小伙子,大晚上打算去哪儿啊?约会吗?”
楚符回以礼貌的微笑:“麻烦去一下附近的墓园。”
瞬间,司机师傅脸上和蔼的笑容就僵住了,脑海中浮现出各种恐怖小说里的桥段,光溜溜的脑袋边缓缓滑落一滴冷汗。
楚符见司机面色不对劲,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没有问题,又试探性地补充:“呃……谢谢师傅?”
“……”
司机在心里大喊,这是礼不礼貌的问题吗?
这是大晚上有人独自去墓园,这事儿本身就不对劲啊!
定了定神,司机师傅竭力劝说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然后开启车辆,缓缓开上马路。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司机师傅觉得车内气氛太沉闷了,这种安静让他瘆得慌,所以他试图调节一下氛围,主动搭话:“小伙子,大半夜去墓园干什么?想念故人了,就突发奇想去看看?”
年轻人就是太心急了,探望、扫墓也应该挑白天,阳气足的时候去啊……司机腹诽着。
“嗯,去看看人。”
见楚符点头,司机刚想松一口气,就透过后视镜看到他面露迟疑,像是想到什么,又态度严谨地说:“不过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去看我自己。”
司机:“?”
心跳都漏了一拍,司机师傅默默抓紧了方向盘,感到无助极了。
第116章 热闹的墓园
什么叫“也可能是去看我自己”……?
出租车上, 空气近乎凝滞。
司机动作僵硬地把控着方向盘,如芒在背似的,时不时偷偷瞥后视镜几眼。
时刻确认后座的乘客看着还像是个人——身上既没有多出莫名而来的血迹, 眼睛也没有变成瘆人的全黑或全白,更没有忽然来个跳脸杀……
司机才能汲取到一点安全感,忍住遍体的寒意,默默提高车速。
他之前就听同行说起过,半夜在外工作有时候会遇见“阴单”,这些乘客可能是跨越阴阳边界、暂时还阳的鬼魂, 只要不惊扰它们,尽快满足它们的愿望,一般不会招致杀身之祸。
当然, 也有夜车司机因此丧命。
死者之中, 有的是突然拐弯、主动撞上疾驰的卡车, 有的是失踪多日,最后尸体和车被发现于汽油根本支撑不到的千里之外……
对于这些鬼神之说, 司机师傅原本都是不屑一顾的, 但他今天却觉得,明天得去寺庙好好拜一拜, 最好求个护身符什么的。
各种恐怖传说在脑海中徘徊, 司机感到心脏一跳一跳的, 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面色一阵白一阵青。
楚符并不了解司机丰富的心理活动, 他静静地坐在后座,手肘撑在车窗前, 手掌支撑着半张脸,百无聊赖地望着车外的景色。
城市夜晚缤纷变幻的灯光照在他脸上, 也照亮了许多隐藏在各处的异常。
比如,楚符看见路旁的公交车站路牌下,有一把颜色鲜艳的红雨伞悬浮在半空中,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打着红伞等车;
而缓缓驶来的破旧公交车内灯光闪烁,时而呈现出空荡荡的车厢,时而显现出坐满整辆车的人影,这些乘客坐得满满当当,青灰色的面孔朝向前方,被公交车带往未知的目的地;
还有途经的一栋居民楼,隐约可见一个人从楼顶跳下来,坠落到地面却不见人影,过了一秒,那个人又站在了顶楼,再度以相同的姿势跳下来;
除此之外,楚符还看到吊着密密麻麻的人的猪肉铺、手机地图上不存在的岔路、没有司机但自动驾驶的车辆、掏出自己的肠子绕在脖子周围的怪人……
十步一怪谈,真热闹啊。
楚符觉得,这座城市真正的魅力和灵魂,大概是到夜间才展现在人们眼前的。
在司机沉默的努力下,出租车没过多久就停在了墓园门口。
楚符刚刚被放下车,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司机就猛地踩下油门,就像背后有鬼在追车似的冲了出去,刷着黄漆的车门还在风中剧烈摇晃,几秒钟后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车屁股后掀起的风拂动散发,楚符隐约听到司机的哀嚎,好像是在和电话另一头的人喊道:
“兄弟们!最近夜里开车千万要小心啊!我撞鬼了——”
“司机师傅真是性急。”
楚符目送出租车离开,自动忽视了那句撞鬼发言,感慨道,“一路开过来也这么快,可能是急着接别的单子吧。”
系统:「……恭喜玩家创造怪谈“搭车通往墓园的年轻男鬼”,目前传播人数为371,请再接再厉。」
「任务进度1/7。」
“原来自身行为导致一个怪谈传闻的产生,也能算是完成任务?”
楚符露出思索的神色,“当然,系统不可能不设置任何限制,让玩家随意瞎编也能过关。”
“条件可能是,创造的怪谈要有一定传播力?或者怪谈的核心确实存在,才能够被系统认可?”
例如,这个新生的出租车怪谈,就是以楚符本人为核心的。
虽然与司机的猜测不同,楚符并非从阴间搭车的鬼怪,但他的确做出了一系列被判定为“怪异”的举动,并且他的事迹被飞快地传播了出去……
——谁说怪谈一定是指鬼呢?
奇怪的事、奇怪的人、奇怪的现象,甚至是奇怪的物件,都可以被称之为“怪谈”。
楚符猜测:“这么看来,这个副本所谓的怪谈,本质上说不定就是人们的‘相信’与‘恐惧’。”
下次见面,他得好好感谢一下司机师傅了——这么快就能积累三百多的传播人数,这个怪谈的产生离不开他的贡献。
楚符觉得,司机师傅刚刚可能是在整个桂音市的出租车司机群聊里分享了“撞鬼”经历……
观众们看着他沉默思考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心慌,他不说话让它们很难揣测他的心情啊!
于是几条弹幕划过:
「谁能看透,主播现在在想什么?」
「看不透,但我知道一定有人要倒(挨)霉(吓)了。」
「……已经为副本里的NPC和其他玩家点蜡了,祝他们好运。」
「笑了,别人的怪谈直播间都是探索怪谈,结果主播的怪谈直播间是现场演绎如何制造怪谈()」
「谢谢主播亲身指导,已经在记笔记学习了。」
墓园面积不小,四周由漆黑的铁艺围墙护栏圈起来,如同一柄柄黑铁之剑直指夜幕,散发出肃穆的氛围。
楚符缓步走进墓园,或许是正常人都不会在夜晚来扫墓的缘故,园内只有寥寥几盏路灯,且路灯之间的距离很远,这让大部分道路和道旁的坟墓都隐没在黑夜中沉眠。
进门右手边有一间管理亭,暖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在一片漆黑中十分显眼。
管理亭内,坐着一位正在值夜的中年管理员。楚符毫不遮掩地在她眼前晃过,管理员却对这位夜间访客视而不见,没有半分要拦下他的意思。
怀着疑惑的心情,楚符打量几眼管理亭,看到了里面贴着的规则——
“桂音陵园值夜守则:
第一,非巡逻时间内,请尽量不要离开管理亭,如若离开,本陵园将不对您的人身安全负责;
第二,夜间需要巡逻三次,分别在18:00、24:00及次日6:00,必须于半小时内结束巡逻,回到值班室;
第三,巡逻期间,切记不要回应来源不明的呼唤,被拍肩膀不要回头,听到孩子的嬉笑或哭声不要理睬,有人在黑暗中与您擦肩而过也不要转头,请装作您看不见、听不见它们,并尽快结束巡逻;
第四,巡逻期间,请确保您走在靠近围墙的大路上,如感到脖颈发凉、后背沉重、听到尾随的脚步声或逐渐走上小路,请立即前往路灯下闭眼休息一分钟,并尽快结束巡逻;
第五,本陵园不支持夜间扫墓,不会出现晚间访客,如果您看到了夜晚前来的客人,请记住——它们并不存在,一切都是您的幻觉;
第六,如果有访客做出挖掘坟墓、偷窃贡品、损坏公物等行为,请及时联系安保处,将由专人前来处理;
最后,祝您生活与工作愉快。”
楚符现在明白,为什么管理员对他视而不见了。
她不是真的看不见他,只是严格遵守规定,装作楚符并不存在!
而且这位管理员经验丰富、演技精湛,眼神极为真实自然地掠过楚符,自顾自地干着手里的事,连楚符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是在演戏。
不愧是生活在怪谈遍地走的城市里的居民,如此从容。
略过管理亭,楚符在墓园里边走边看,着重关注了修建时间最新的那批坟墓,看看能不能找到原身的。
他本来没有抱太大期望,毕竟他也不确定原身最后是生是死,而且也不是每个人去世后都会被安置在墓园的。
但是很显然,幸运站在楚符这一边。
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楚符”的墓地,因为这座坟实在是太显眼了——在一众打理良好、看得出常有亲朋好友探望的新坟之中,唯有“楚符”的坟前没有任何贡品,两侧甚至开始冒出绒毯似的杂草,显得异常冷清凄惨。
眯起眼分辨出墓碑上的文字,楚符自言自语:“才死了半个多月,按理来说不应该没人来探望。”
“是原身真的人缘差到这个地步,还是说……其他人都把他的死亡遗忘了?”
联想到他还能以原身的身份行动,楚符倾向于后一种可能,但这样就出现了新的问题:“那现在的我,又是什么身份呢?难道是‘我’杀了真正的原身,取而代之?”
楚符想了想,对坟墓双手合十,低声说了一句“无意冒犯”,然后掏出手机,对着墓碑拍了一张照片,留作证据。
接下来,楚符又在墓园里悠闲地逛了一会儿,看看能不能触发野生的怪谈。
与这座城市的其它角落一样,夜晚的墓园,也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孩童嬉戏打闹的笑声中,间杂着莫名而来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老人低低咳嗽的声响。
还有一只鲜红的高跟鞋凭空出现在黑暗中,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鞋面里溢出,浸透地面,把四周的土壤浸染成深红色。
“热闹点好啊。”
楚符欣慰地点头,但不知为何,每当他想上前和这些“原住民”打招呼,那些异常的景象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这些怪谈也保留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同时攻击性不高——要是它们真的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家伙,那区区管理亭也根本护不住值夜的管理员。
就在楚符遗憾地叹气,打算离开墓园时,一只冰冷的手拍了拍楚符的肩膀,让他脚步一顿。
楚符转头,看到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
老人的模样实在是太苍老了,层层叠叠的褶皱堆积在他脸上,尤其是他咧开嘴角微笑时,这些皱纹就开始交叠、蠕动,就像老树皮上深刻的纹路,在暗处尤为狰狞。
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楚符看,老人声音沙哑道:“真是年纪老了,腿脚都不中用了……年轻人,能扶我一把吗?”
在老人看不见的电子屏上,一时间闪过许多弹幕,观众们纷纷为他哀悼点蜡。
楚符平静地俯视着瘦小的老头,嘴角忽然勾起微笑:“好啊。”
“老人家想去哪里?我送您。”
第117章 怪谈·不存在的墓碑
“谢谢啊, ”老人咳嗽几声,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向墓园的某个角落, “我要去那里。”
楚符一副热心市民的模样,微微弯下腰,主动地扶住老人的肘关节和肩膀,带着老人家一步一步缓慢地挪过去。
走着走着,老人搭在楚符身上的手越来越冷,两人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墓穴中伸出来,拖拽着楚符向前的步伐。
老人的眼瞳诡异地挤到眼角边缘,不断兴奋地端详着楚符的神色, 期待这个没有防备的年轻人露出惊恐的表情, 却不得不随着他一步步迈向荒凉的坟墓……
但让老人失望了, 楚符始终面色镇定,甚至还带着礼貌的微笑问候他, 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异常。
这段路快走到尽头的时候, 一双红色高跟鞋出现在不远处,焦躁地来回踏步, 发出一声声急促的动静。
“踏踏!……踏、踏、踏踏踏……”
高跟鞋的走动速度越来越快, 鞋尖时不时朝向老人的方向, 就像是在急切地提醒他什么。
同时,孩童哭泣的声音也在黑夜中响起。
与平常故意吓唬人的哭声不同, 这次的哭嚎中透出真情实意的难过和恐惧,让人联想到一个被噩梦惊醒吓哭的小孩。
楚符朝哭声的来源望了一眼, 这阵凄厉的哭声就骤然停歇,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呜咽都只能吞进肚子里似的。
“这是什么动静?”楚符故意佯装疑惑, “这附近向来这么热闹吗?”
老人干笑几声,怕楚符被这些“邻居”提前吓跑了,敷衍道:“什么动静?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别多想……”
其实他也感到有些奇怪,怎么现在这些家伙都一齐冒出来了?
还有那双红鞋子,踢踢踏踏得都快鞋底冒烟了,在紧张兮兮地朝他比划着什么呢?
思索一会儿,老人警觉起来:该不会它们都想和他抢猎物吧?
于是他对这些怪谈的提醒置若罔闻,暗暗加快脚步,尽快把楚符带到了他的坟墓前。
楚符打量着眼前的墓碑,碑角有几道细微的裂纹,底下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绿苔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而墓碑中间,挂着一张黑白遗照,赫然就是他身侧老人的模样。
在碑前,一左一右供奉着两只纸扎人。
左边的纸扎人已经彻底损坏,连脑袋都塌陷一半,看不清面目;右边的纸扎人头顶两个圆球状的发髻,圆盘般的大白脸上画着腮红,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缝儿,鲜红的嘴唇咧出笑容,是乐呵呵的童女形象。
楚符顿了顿,见老人没开口,觉得老人大概是想要吓他一下,便选择配合对方的表演:“老人家,您就是想到这里?大晚上不回家吗?”
浑黄的眼底浮现出阴森刻毒的神色,老人压低嗓音笑了几声,缓缓开口:“这就是我家啊。”
“我已经在这里住十多年了,唯一的夙愿,就是身旁有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作伴。可惜天公不作美,天降暴雨雷霆,损毁我一童子,仅剩童女孤零零地与我为伴。”
“年轻人,你这么好心送我回来,不如就留在这里陪我吧,恰好为我凑齐一儿一女……”
说着,老人上上下下扫视楚符,遗憾地撇撇嘴,嫌弃他年纪也略有些大了。
没办法,目前只能勉强凑合着了。
老人正期待楚符露出恐惧的眼神、发出绝望的尖叫,但没想到他反而微微一笑,亲切地攀谈起来:“原来老人家您住这里?好巧,我的坟也就在那边呢,离您的不远,就隔了三排。”
“那我们就算是邻居了,以后可以多多交流,您感到寂寞了,也能去我那里串串门。”
楚符热心地打开手机,给老人展示他前不久拍摄的坟墓照片,“您看,这就是我的坟,长这样——您千万记住了,以后别走错。”
面对凑到他脸前的手机屏幕,老人下意识眯起眼,看清了照片中的坟墓。
坟墓上的遗照里,熟悉的年轻人直勾勾地看向照片外,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
老人瞬间愣在原地,感到寒意自脚底蔓延上来,浸透全身。
作为亡灵鬼魂的一员,老人当然不怕自己的同类,但他同样会畏惧超乎自己认知、违反自身常识、无法理解的存在。
无聊的时候,老人常常游荡在墓园各处,把每一块墓碑上的名字都看过几遍,无论新的旧的,他都能第一时间了然于心。
所以老人确信——他根本不记得墓园里有这个年轻人的墓碑!
但从照片来看,这张照片就拍摄于今夜,甚至就拍摄于半小时之内,墓碑后的背景也是老人极为熟悉的景色……
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凭空多出一块他从未见过的墓碑?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令老人打了一个激灵,猛然扑向楚符指出的方向。他连模仿正常人走路都忘了,双腿晃晃悠悠飘在半空,很快就来到了“楚符”墓前。
“是这块碑,就在这里没错……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老人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随后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数起了每一排墓碑的数量,嘶哑的声音在风中颤抖:
“一、二、三……二十!”
“一、二、三……二十!”
“一、二……十八、十九?”
清点墓碑数量后,老人发现一个更加惊悚的事实——墓园的每一排都整整齐齐地排列了二十块墓碑,不会多也不会少。
但在此之前,他们所有人和怪谈都一致无视了“楚符”的墓碑,不仅看不到这片坟墓的存在,还自然而然地认为,唯独这一排是只有十九块墓碑的,而这是很合理的、无需怀疑的……
这个青年人,究竟是谁?
或者说,“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墓园里会多出一块……原本不存在的墓碑?
这种熟悉的场景和事物被颠覆的怪异感,让老人也不禁感到恐惧。
他站在“楚符”的墓碑前,明明他早已没有呼吸和体温,此刻却仍然感到全身阵阵发凉,喉咙发紧,仿佛胸膛内的心脏也再度跳动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那双反复踢踏的红鞋子,到底在试图提醒他什么。
它在焦躁地警告:快离身旁那个披着人皮的未知存在远一点……
“老人家,您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楚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脖颈僵硬地扭过头,老人看到青年脸上带着与遗照上一模一样的微笑,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月光下如同悬浮的鬼火,散发出幽微的荧光,格外瘆人。
“啊啊啊啊——”
有鬼吓鬼啊!!
老人干瘪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尖叫,随后身影就迅速沉入土地,彻底消失不见了。
墓园再度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成功吓了鬼,楚符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听到系统提示道:
「恭喜玩家创造怪谈雏形“不存在的墓碑”,目前传播人数为13,请再接再厉,帮助它成为一个具有影响力的完整怪谈吧!」
楚符询问:“需要传播多少人,才能形成完整的怪谈?”
系统回答:「合格标准为200人;如有传播对象质量较高,也可降低标准。」
楚符了然地点头。
毫无疑问,在系统看来能被评价为“质量高”的个体,大概率是具有比普通人更高的能量,比如异能者,比如神性生物,再比如那些怪谈……
不愧是他选中的“舞台”,这个副本果然有点意思!
心情愉悦地走到墓园门口,楚符忽然想到一件事:“等等,之前那趟出租车,我是不是还没来得及付钱?”
……
时间过去一个半小时,勤勤恳恳的司机师傅又完成了几个夜间订单。
他多么想念家里明亮的灯光、热腾腾的夜宵、温暖的被窝啊……
然而,他今天赚到的钱还不够多,迫于养家糊口的压力,他只能继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奔波。
由于“鬼搭车”给司机留下的心理阴影,后来他再搭乘乘客,都要提前降下车窗,谨慎地问一句乘客的目的地,见没问题才放人上车。
先前的惊吓,再加上后续不停歇的工作,令司机逐渐感到困倦。
于是,他在一盏路灯下靠边停车,锁死了车门车窗,枕着手臂趴在方向盘上,闭眼小憩片刻。
等他再迷迷糊糊醒来,一只手从后座伸过来,递给他几张钞票,“师傅这么晚还在外面,真是辛苦了。之前打车忘记给钱了,真是抱歉。”
“谢谢、谢谢,不辛苦……”
司机头脑还是懵着的,梦游般地接过钱瞄了一眼,估计出远超一般打车费的金额,“哎?老板,这车费给多了……”
说到一半,他猛然瞪大眼睛,意识到违和之处——车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他才刚刚一觉睡醒呢,哪来的什么乘客?!
而且这声音,怎么就有点熟悉呢……
司机一卡一顿地转过头,对上那双含笑的深蓝眼眸,楚符朝他笑道:“钱多点是应该的——既是谢礼,也是赔礼,之前吓到你了。”
“那接下来,能麻烦师傅把我送回学校门口吗?”
第118章 “请警惕离开你视线超过24小时的同居者、舍友!”
面对易逢初礼貌的请求, 司机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
有无数个瞬间,他甚至想就此两眼一翻,遵从心底的想法晕倒, 以此逃避现实。
然而,如鬼魅般凭空出现的青年笑了笑,补充道:“车费两千。”
这一刻,本来已经位于昏迷边缘的司机浑身一颤,抖擞精神,似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他再透过后视镜看楚符, 都不觉得青年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的模样鬼气森森了……
这位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乘客,简直是在黑夜中散发着财神的光芒!
在金钱的激励下,司机师傅立即挺直腰板, 努力克制住双手的颤抖, 把车开得又快又稳。
半小时后, 明黄色的出租车稳稳停在桂音大学门口。
楚符下车站稳,靠着车门打开手机, 刚想扫码付款, 却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在脑海中紧急询问手机:【等等,我自己的银行卡是不是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付账?】
【……是这样的, 】手机沉默一下, 【我还以为你是想用原身留下的财产付款。】
楚符又掏出原身的手机扫了一眼, 顿时被穷笑了:【余额3.45,他有什么财产?】
司机师傅坐在车内, 将车窗摇下一条仅能露出眼睛的细缝,谨慎而敬畏地打量着楚符, 随后声音虚弱道:“咳咳,如果没有更多我们阳间、咳咳, 我们这里的钱,那就算了。”
“其实刚刚您补上的车费,都够让我绕城兜个圈了,谢谢啊……”
就是以后再有这么刺激的活儿,还是不要再找他了。
司机暗暗祈祷。
“不,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这笔钱是你理应得到的,”垂眸想了想,楚符微皱的眉头舒展开,从容地收起手机,“我知道怎么付账了。”
“继续正常工作和生活吧,我的车费将在2小时内送到你眼前。”
司机总觉得他嘴角的笑容透出些神秘的味道,还来不及细问,就见青年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校门后。
满怀疑惑,司机驾着车,慢慢地行驶在道路上。
不知不觉中,他就开到了一段平时不常来的地点,看看前后空荡荡的样子,他无奈地想,或许今夜不会再有乘客了。
忽然,一个头发杂乱的妇女急急忙忙跑到路边,拦下了这辆出租车,上气不接下气地催促:“快、快带我去第二人民医院!”
“麻烦尽量开快点,我女儿快生产了,我要快去看看!”
一听事态紧急,司机连连点头,果断踩下油门加速行驶,期间妇女六神无主地向司机倾诉:“师傅,能碰见你真是太好了!”
“时间太晚了,刚刚我在路边急得团团转,都见不着一辆出租车,我又不会开车,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妇女付了车费,急急小跑几步,忽地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掏出一个红包,塞进司机手里。
“哎呀,怎么忘了这件事……”
“师傅,今天真的谢谢你啊,这是我提前准备的红包,想为女儿和孩子讨个彩头的,你收好吧!”
“师傅,祝你好运!也祝我们家好运!”
司机怔怔地拆开红包,从里面抽出两张金灿灿的钞票——在他们这个国家的货币体系里,最大、最珍贵的纸钞面额是一千元整。
此刻他顿时明白,那个神秘的年轻人是用何种方式付清车费的了。
司机心想,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光怪陆离的夜晚了。
第二天,司机还没从昨夜的奇妙经历中回过神,就被几个身穿制服的官方组织人员找上门,制服胸前印着一枚独特的标识——一只笔尖猝火的钢笔,钢笔周身环绕着两条对称旋转、形如DNA的锁链。
钢笔代表探索真相,记录事件本貌;锁链代表收容异常,将其危害性控制到最低。
这个世界遍布各种奇形怪状的怪谈,人类又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呢?
哪怕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在怪谈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也会有一批又一批人自愿点燃生命,照亮前路,在世界危机四伏的阴暗面中摸索着前行。
调查员们向司机展示了证件,严肃开口:“您好,我们是桂音市异常收容所的调查员,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在详细了解司机昨晚的所见所闻后,一位调查员翻开记录册,打算初步记下新怪谈的信息。
而在空白页之前,已经有一条新记录——
“2025年1月6日晚,20:32:03
桂音市南郊墓园值夜管理员汇报
收录怪谈:看不见的墓碑
初定危险等级为D,临时编号D-0174
收容地点:南郊墓园;收容方式:无
怪谈特性:D-0174的外形与普通墓碑一致,高2尺7寸,宽1尺8寸,展现出一定程度干扰人的认知,使人下意识忽略、遗忘它的特性。
墓主姓名楚符(男,23岁),明确死亡记录在2024年12月17日,但后续仍有他活动的记录,而周围所有人都遗忘了他的死亡,目前状态不明,目的不明……(详见B-062的档案)”
调查员提笔斟酌一阵,最终写下一篇新的记录草稿。
“2025年1月7日,9:13:34
桂音市云运集团出租车司机刘庆国先生口述
收录怪谈:往生者
初定危险等级为B,临时编号B-062
收容地点:B-062日常活动范围为包括桂音大学在内的城市西南区域,面积约650平方公里,目前无任何有效收容方案。
怪谈特性:
B-062拥有人类年轻男性的外表,23岁,黑色卷发,蓝色眼睛,身高约为1.79m。他表现出能够与人沟通、待人温和礼貌、信守诺言的行为模式,疑似对其它怪谈有极强的抗性与压制力,并能通过不明手段制造一系列意外,最终达成他的目的。
B-062以楚符的身份行动,但对于他是否真的是那位英年早逝的市民楚先生,调查人员保持怀疑。
目前猜测,他对人类的态度为友善或中立,并且乐于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等待专业人员对其进行更深入的心理评估。”
“……”
在调查员记录的时候,身旁的同事探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又是桂音大学?”
“嗯?什么意思?”
“最近半个月,桂音大学的怪谈、异常报案忽然激增,不少沉睡很久的怪谈也开始活跃起来了。”
同事细数道:“据我所知的,就有B-021‘永无止境的图书馆’、A-017‘复制人’、A-087‘我找到你了’……在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呢。”
调查员不自觉地攥紧笔杆,心底沉了沉,“希望不要闹出太大乱子吧。”
……
此时此刻,8号直播间的观众正在围观主播睡觉。
「大佬都这个实力了,怎么还需要睡眠?」
「你们懂什么?这是生活情趣!」
「刚刚走了一会儿神,现在礼貌提问,为什么主播不上床睡,而是站着睡的?」
「主播好像嫌弃陌生的床不干净吧?」
「毕竟原身衣柜里都直接堆着血衣了,很难说床铺里有没有点其它凶杀案痕迹。」
「这个习性在人类世界叫什么……“洁癖”?」
「而且,根据主播之前凝视我们的那一眼猜测……主播的神性原形可能类似于孔雀?这种动物好像就是站着睡觉的来着。」
「+1,可能主播站着睡觉更自在吧,我们神性生物什么稀奇古怪的睡姿没有?」
「这波啊,是尽管披着人畜无害的人皮,仍然难掩非人生物的本色()」
「幸好这间宿舍只有主播一个人,不然舍友看到黑暗中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影,非得吓死……」
「午夜惊魂(乐)」
「说起来,我们能不能试着把其它直播间的观众拐进来?」
「……已经能听到前面的一肚子黑水了。」
「拐更多受害者进来,陪我们只进不出地坐牢是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这么坏的观众吗?只是想帮主播增加一点人气值而已^^」
「没错。铸造直播间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理讨,其实我觉得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也早晚会有倒霉蛋闯进来的……毕竟这可是一个大门始终紧闭、没有任何观众出去的放映室诶!换你你不好奇?」
「只进不出的放映室……这是属于我们观众的怪谈吗?」
「哈哈,原来我们才是挑战者啊(爽朗地笑了)(爽朗地死了)」
夜晚过去,靠在墙边睡觉的楚符睁开双眼,简单地洗漱过后,就精神奕奕地来到原身的书桌前,看了看他的课程表。
“今天没课,”楚符思索一下,视线移向桌面上的一枚社团纪念章,“不如去看看这个‘都市灵异传闻分享社’吧。”
直播间内自然无人敢反对,纷纷为楚符摇旗呐喊。
离开宿舍前,楚符还特意转过头,瞥了一眼另一边铺好的床铺——很显然,原身应该是有一位舍友的,但对方不知为何,彻夜未归……
会和某个怪谈有关吗?
走到半路,途经一处公告栏,楚符停下脚步,顺便查看公告内容。
公告栏中心,两行加大加粗的红字映入眼帘,无比显眼:
“请警惕离开你视线超过24小时的同居者、舍友!”
“他们可能根本不是你认识的人!”
第119章 怪谈·复制人
“他们可能根本不是你认识的人!”
加粗的红字还加了下划线, 一下子吸引住楚符的注意。驻足细看后,他得知这是一则警告学生小心“怪谈-复制人”的告示。
“复制人是一类经过官方收容所证实存在的生物模仿人,它会本能模拟落单的人类, 并顶替他们的身份与人际关系,企图入侵人类社会。”
“伪装时间越长,复制人与人类原形的相似度越高,72小时后误差度可降至7.8%以下,表现出高伪装性、高传染性的特征。”
“所以,任何远离你足够久的同伴、同学、舍友, 都存在被复制人顶替的危险性,需要你仔细甄别。如发现异常,可随时联系学校安保部门, 电话:xxxxxx。”
“甄别标准如下:
1, 复制人无法理解笑与哭的区别, 所以它可能随机模仿人类的微笑、大笑、哭泣等行为,偶尔遗忘眨眼、呼吸, 令人感到怪异感。
但当它学习观察一定时间后, 它出错的概率将越来越低,判断难度急剧上升。
2, 复制人很容易模仿目标对象的大致外表和言行举止, 但对于人体内在构造, 它的了解极为有限。
因此,你可以仔细观察同伴大笑时露出的牙齿数量, 如发现它的牙齿过于密集,数量在40颗及以上, 或者口腔内长有里外多层牙齿,它大概率不是你平时的同伴。
3, 复制人无法得到模仿对象的具体记忆,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试探对方是否知道部分你们共同的经历。
但请注意!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小心不要被它发现!!(红字加粗)
4,复制人会下意识模仿周围人类的交互动作,如果你发现你的同伴开始怪异地模仿其他人,做与别人一样的动作、机械式重复相同的话语,那它很可能是复制人。
5,复制人是一种肉食性怪谈,尤其喜爱生食内脏,当你居住的地带附近发生开膛杀人案、食人案、尸体内脏失窃案、小型动物被掏空内脏,或者同伴忽然热爱吃动物内脏时,你需要警惕身边或许有复制人混入。
6,事实上,任何令你感到不适、怪异、违和的表情与动作,都应该得到你的警惕与关注,请相信人类面对危险时的第六感。”
“请牢记以上复制人的特征与辨别方式。”
“当你发现身边的人已经被复制人顶替,请不要惊慌,尽量控制它行动的范围,避免与它独处,避免把后背留给它,并前往人流密集的场所,及时向外界求救。异常收容所将极力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祝同学们学习与生活愉快。”
……哇哦,异世界的校园生活也这么精彩吗?
就在楚符饶有兴致地阅读公告时,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头一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教授,教授扶了扶笨重的老花镜,温声问道:“你是中文系13班的楚同学吗?”
见楚符点头,教授就如同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在假意教训后辈似的,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拍了拍楚符手臂,提醒道:“楚同学,昨晚截止的期中作业,你还没提交呢,是不是忙忘了?记得今明两天补齐啊,不然要扣分的。”
原来是原身留下的烂摊子。
楚符保持微笑,道歉几句,目送老教授慢吞吞挪步离开。
松了一口气,他转回去继续看公告栏,但还没过几分钟,就又有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连拍下的位置、力度都一模一样。
……等等,第四条是不是提到过,复制人会模仿周围人的行为?
楚符停顿一下,再度回过头。
“楚同学。”背后的人呼唤一声,面带一种标准得能够印在教科书上的笑容。
正是由于太公式化,这种微笑无法让人感到温暖友好,而是透出说不清的怪异感,就像有一面铁打的笑脸面具缝进了面部之下,强迫每一块肌肉都凝固在特定的位置,看起来无比生硬。
“昨天晚上宿管没查寝吧?我晚饭后在外面玩,回来就太晚了,索性睡宾馆了。”
陌生男人一边笑着,一边模仿着老教授,做出扶眼镜的动作——哪怕他根本没有戴眼镜。他盯着楚符说,“让你担心了吧?”
说着,他还想像老教授一样拍打楚符的手臂,但被楚符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老实说,昨天晚上楚符确实挺担心的——他担心舍友半夜回宿舍,看到他不开灯站在墙壁前,惊恐中误以为他猝死尸僵了,拨打报警电话。
于是楚符老实回答:“确实有点,不过后来你没回来,我就放心了。”
“舍友”:“……”
一时间,它有些无法理解对面的人类在说什么,“没回来”和“放心”之间的逻辑关系是成立的吗?
由于不久前才开始模仿人类,它甚至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学习、理解能力,都没有怀疑楚符不正常。
所以“舍友”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嘴唇蠕动间,猩红的牙龈下露出极为细密的牙齿,光是暴露在外的牙齿目测就有至少六十多颗,这不符合常识的画面让人头皮发麻……当然,楚符并不在列。
“舍友”猜测,楚符应该是在对它的一夜不归表达关心,便真诚地回答:“谢谢。好……好兄弟。”
弹幕: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牛头不对马嘴。」
「他们是在用什么语言交谈?这是现代文明存在的语言吗,我怎么不太能理解?」
「www想笑,但被主播盯着,不敢笑。」
「咳咳,我居然觉得他俩好像挺聊得来的。」
「这就是副本优秀的匹配机制吧,这两个伪人程度简直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社会化程度高的神性生物看了都摇头,觉得人类好像不是这样的。」
楚符没搭理直播间里的调侃,他对眼前的“舍友”似乎很感兴趣,上下扫视一圈,然后好奇地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但凡现在换个人,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他们都同一个宿舍住几年了,怎么可能连名字都说不出来?
然而,缺乏人类生活常识的复制人“舍友”还真的没察觉出异常,认真回答:“周晟。”
楚符笑了,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你好,‘周晟’。”
话音刚落,复制人的面色就倏然一变,面部肌肉像痉挛一样颤抖扭曲。
在楚符说出它的名字之后,它忽然感到口腔内一圈圈旋转生长到食道的牙齿开始剧痛。
在强烈的痛苦中,这些错位的牙齿像活物般扭动,疯狂钻进牙龈内,让复制人的内在构造变得“正确”。
这个过程无比痛苦,就像有无数根长钉被锤子一下、一下地敲进它的牙龈,连头脑都产生钝器敲打似的嗡嗡声。
不仅如此,复制人体内的每一处脏器、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这些器官都如同钻进血肉的游鱼一般,不受它控制地移动、变化,在它的肌肤下拱起一个个鼓包,就像即将爆裂的脓疮,然后又瘪下去,恢复平整。
所有违反人体构造的错误都在被抹消,被某种恐怖的力量强行掰正到正确的位置!
被浑身的剧痛所冲击,复制人一时间僵在原地,随后反应过来:
它好像失去自由变形、拟态成任何人类的能力了。
——楚符说它是周晟,那它就真的被强硬地塞进了这个模板中,不可更改、无法反抗。
这对复制人而言,无异于完全剥夺它的能力和本能,让它从拥有千张面孔的怪谈,沦落为一向被它们视作食物的、脆弱而无力的人类!
复制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符,正想质问什么,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它腹腔内传出来:“我去,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这么黑?”
“嘶……喝多了头好痛,不知道楚符有没有替我向宿管请假?”
一瞬间,复制人感到浑身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它意识到,这是来自真正的周晟的声音。
——昨晚被它一口一口吞食殆尽的猎物,竟然在它的肚子里苏醒了。
作为危害评级“A”的怪谈,复制人前所未有地感到,恐惧的种子已经被播撒到它心中,迅速生根、发芽、结果,沉甸甸地悬在心头,几乎将胸腔挤压出窒息感。
因为复制人不理解人类的情绪表达,这新生的恐惧表现到脸上,就是它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露出一个异常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看着复制人绝望的狂笑,楚符跟着欣慰地笑了。
他好心地安慰道:“放心吧,‘周晟’——我会让你变回真正的周晟的。”
“……”
复制人安静了一秒,然后笑得更加浮夸,吸引来不少路人的注意。
在场的,只有真正的周晟还处于迷惑中,声音隔着一层肚皮,闷闷地传出来:“刚刚谁在叫我?又是谁在笑?”
“最重要的是……我到底是在哪儿啊?!”
……
与此同时,榆茵也离开了公寓,打算去学校看看。
这几栋公寓离桂音大学就隔一条马路,许多大学生都租住在公寓楼里。榆茵跟着人群走,意外遇见了原身的朋友。
“小茵小茵!”朋友一看到榆茵,就热情地朝她挥挥手,微微拎起裙角转了一圈,“你看我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榆茵顿了顿,借着抬手扶墨镜的动作,飞快地把眼球塞进眼眶里,朝原身朋友的方向瞧了几眼。
朋友今天穿着一身非常艳丽的红裙子,明明裙子从上到下都没有多余的纹饰,版型基础简单,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很惊艳、美丽,仿佛有着牢牢吸引住旁人视线的魅力。
“挺好看的,”榆茵给出专业的评价,“像用血肉才能浇灌出来的颜色。”
朋友没有在意后面那句话,被夸得咯咯直笑。
她不住地低头看那片红艳艳的裙角,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指腹近乎痴迷地摩挲着红裙子。
旁边有个女生忍不住凑过来,双眼紧紧盯着这条裙子,显然是被吸引得走不动道了,“同学你好,能问一下这件裙子是从哪里买的吗?”
听了这话,朋友转过头,直勾勾地望向那个女生,嘴角仍然带着微笑:“这也是别人送我的,我不太清楚商家和牌子呢……但可以先给你试试合不合身。”
陌生人之间提出互换衣服的邀请,应该是不太合适的。
但女生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这条美丽的裙子攥住了,无暇思考更多,只是浑浑噩噩地点头:“好啊、好啊……”
她已经迫不及待穿上这条裙子了!
榆茵努力将视线从裙子上挪开,正暗暗提高警惕,察觉出这裙子不对劲,就听朋友幽幽地呼唤她:
“小茵……那你呢?”
“你也想穿上这条漂亮的红裙子吗?”
第120章 怪谈·四角游戏
等榆茵一路找到灵异传闻社常用的活动地点时, 教室里已经有不少玩家了。
榆茵将其他人逐个打量一番,认出几张略显熟悉的面孔——这轮玩家中,有学术真知会的书呆子、各教派的苦修士与传教士、九维度中闻名遐迩的新闻记者……
以及她曾经在广告公司副本中见过的, 那位神秘的命运领域高位者。
再加上榆茵本人,也是生命之树座下赤树使徒的门徒,不出意外的话,她未来将成为“灵肉珍飨”教团的核心高层、乃至生命之树的神眷。
——该说不愧是A+级副本吗?
聚集的玩家可谓是“全明星阵容”,背后多多少少存着点势力背景。
在教室内扫视一圈,榆茵的视线停在楚符身上。
这次见面, 榆茵发现这位先生又在低头默默看手机,再联想到这位可是她导师的故人,年纪不可估量……
嗯, 原来位阶近神的老古董, 也会沉迷现代电子产品吗?
榆茵和面熟的几位玩家打过招呼, 然后就坐到楚符旁边的位置上,与他隔了一段礼貌的安全距离。
坐下时, 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裙子, 鲜红的裙摆顿时丝滑地舒展开来,如同一朵缓缓绽开的血红之花。
“您好, 很荣幸第二次见到您, ”榆茵主动开口, 语气谦恭道,“我也代表我尊敬的导师——赤树使徒阁下向您问好。”
楚符对赤树使徒的认知, 仅来自于异管局档案里的几行记录。
但这不妨碍他微微垂眸,眼底浮现出回忆、怅然与怀念交融的复杂情绪。
半晌, 他似乎才从久远的岁月中挣脱而出,向榆茵颔首道:“也替我向祂表达问候。如有要事商议, 可以念诵我旧时的尊名。”
见他面色柔和,榆茵趁机试探地问:“那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我现在的名字是楚符,”顿了顿,楚符补充,“你也可以称呼我‘预言家’。”
此语一出,正如一颗石子被掷入平静的湖面,在直播间里惊起层层涟漪。
「预言家!」
「我靠,我说是哪位大佬呢,原来是末日预言家!」
「早该想到的,毕竟孔雀翎这个元素……」
「怪不得我觉得这么熟悉,原来是以前路过被祂揍过,当时祂还是命运第二顺位。」
「我要对命运领域PTSD了,命运难道不是偏幕后辅助的领域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武德充沛??」
「还好还好,是白孔雀的话,总比遇见掠食者好一点……」
「请问祂俩本质上的区别是什么?一个把神嚼吧嚼吧吃掉,一个把神脑浆都打出来?」
「别因为银白天灾太凶残,就觉得其它几位命运领域的好惹啊www」
「+1,白孔雀脾气高傲暴躁,要是恰好碰上祂心情不好,那路过的是人是鬼都要被祂踹一脚。」
「严重怀疑前面的朋友是不是被踹过,不然怎么如此真情实感啊!」
「emmm现在祂俩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好歹主播不是命运领域的真神……」
「但其实,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纠结对方位阶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反正都是被教训一顿()」
弹幕交流之际,有一位玩家站到教室前方,她留着干练的齐肩短发,衬衣口袋里塞着一本便携式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
“她是《大世界新闻报》的记者,常书月。”
榆茵压低声音,自觉地为楚符介绍道,“如果您有订阅报刊的习惯,那您应该对她的名字有所耳闻。近年有好几篇头条新闻,都是她采访写出的。”
这间活动教室还保留着讲台,常书月来到讲台后,清清嗓子,态度温厚而自信,令分散在教室各处的玩家抬起头,目光汇聚到她身上:
“在座的各位都是经验丰富、实力强劲的玩家,大概都能看出——系统为我们所有玩家安排了社团成员的身份,说明这个社团就是一条隐性的线索,可能有任务会围绕它展开。”
“这次并不是对抗型副本,既然我们都是社团的一员,并且拥有相同的任务目标,那我们也有机会成为一个互助团体,相互合作,共享怪谈信息,探索副本背后的真相。”
常书月笑意盈盈地说:“愿意加入合作的朋友们,我们可以分享已知的怪谈触发条件和规避危险的方法。为了体现诚意,我也会先开个头,分享目前经历过的两个怪谈,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当然,不愿意合作的玩家们,我也尊重你们的选择。但在我们共享情报的时候,需要你们自行回避一下,感谢配合。”
能匹配到这种高危副本的玩家数量有限,实力均在6阶上下,距离脱离游玩者的身份仅差一次攀升、一个机遇。
因此,他们或多或少听过彼此的名号,甚至曾经在别的副本里合作过,只要没有深仇大恨、不涉及利益纠纷,见面就都会留点情面。
楚符注意到,常记者作为半个公众人物,名誉和人缘还是很不错的。在场的多数玩家都愿意采纳她的提议,哪怕是没有意向合作的孤狼玩家,也只是默默起身离开,没有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最后,教室内剩下八位玩家。
这个结果处于常书月的预估范围之内,她笑眯眯地合掌道:
“好啦,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我会用异能‘泄密之心’处理我们共享的情报,确保不会让他人听到坐享其成。”
接下来,常书月现场拉了一个群,率先分享了两个怪谈——“四角游戏”和“红坊街4号十字路口”。
常书月无奈地叹气道:“我拿到的这个身份比较倒霉,原身和三个舍友约好了大半夜出去试胆,所以我进副本的当晚,就被拉去玩了四角游戏……”
四角游戏是一款经典的灵异游戏,规则是在夜半时分,四人各自站在长方形空房间里的四个角落,将所有灯光熄灭,面朝墙角准备游戏。
在游戏过程中,参与者轮流顺时针走向下一个墙角,拍一拍站在下一个墙角处的同伴,接替同伴的位置,然后再由被拍肩膀的人继续移动,走向下一个墙角……
以此类推,每次走到一圈的末尾,必然会有一个人走到没人的墙角,此时就需要咳嗽一声,原地停留几秒,接着继续走到下一个墙角,直到拍到同伴的肩膀,开始走新的一圈。
据说,随着四人在黑暗中兜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地,就会多出并不存在的第五个“人”参与游戏。
从此不会再有咳嗽声响起,因为除了正在走向下一个墙角的人,始终都有四个“人”站满了四个墙角,在深黑的环境中一动不动地面对墙壁站立。
参与者永远猜不到,背对着他们的黑影究竟是同伴,还是混进来的鬼魂……
“当时我们走到第七圈,就出现了那个‘第五人’,房间内的温度也越来越冷,就好像冰窖一样……”
常书月心有余悸地抱住手臂,手臂上隐隐浮现出一层鸡皮疙瘩,“幸好,那三个舍友也及时发现人数不对,我们一起说出‘结束游戏’并打开灯,房间就恢复了正常,不再冷得瘆人了。”
“这就是我收录的第一个怪谈。”
有玩家感叹:“真幸运,这么简单就收录了一个怪谈,还没有什么伤亡……”
“没有伤亡?那可不一定。”
楚符笑了一声,上半身懒散地往后靠去,手肘搭在椅背上轻晃,他慢悠悠地说,“或许只是承受伤亡的人,恰好不是玩家罢了。”
“什么意思?”常书月一时间愣住,不妙的预感在她心底滋生蔓延。
楚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幽蓝的眼眸给人一种皮囊被剖开、灵魂直接暴露在他视线之内的错觉。
他没有直接解释,而是询问常书月:“开灯的时候,包括你在内的四个人,是不是都站在墙角?”
常书月点点头,忽然动作停滞,脖子像是被掐住似的僵硬住。
她猛然睁大眼睛,意识到不对劲!
——开灯的一瞬间,正在走向墙角的参与者是谁,占据墙角的四个参与者又是谁?
谁能保证站在墙角的一定都是人?
楚符接着说:“我想,怪谈‘四角游戏’应该还有一个隐形的规则。”
“在游戏结束时,只有站在墙角的人或其它东西可以留下来,而那个走在途中的参与者,则会随着灯光打开永远消失,不见踪影。”
“游戏开始前,是四个人;游戏结束后,也只会剩下四个——但这四个是否还都是人,那就说不定了。”
“这个怪谈的本质,可能是鬼怪在通过占墙角的游戏,与活人争夺身份。”
说话间,楚符转动着手腕,感受着人体正常的体温、脉搏和心跳。
他在心里想,这操作他熟啊,就像他占据真正的低阶玩家“楚符”的命运一样……
只不过,他不需要怪谈那样繁琐的过程。
常书月面色一白,嘴唇微微轻颤,如同枯萎的花朵般迅速失去血色。
她意识到,就在她昨晚为顺利收录怪谈沾沾自喜的时候,她可能正在和那个本不该存在的“人”共处一室,甚至无知无觉地安睡了一整夜……
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全靠她命大。
楚符好心提醒道:“我建议你之后最好回宿舍好好检查一下,三个舍友里,到底有没有混进非人的怪物?”【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