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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恭喜你 要小心…你身边的人


    沈屿思在朦胧睡意中翻了个身,手臂下意识往旁边一搭,却扑了个空。


    她睁开眼,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


    沈屿思将脸埋进林映舟的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那股淡淡的乌龙茶香气还残留在布料间。


    好香啊。


    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跳动的名字让她瞬间清醒。


    是祁越。


    沈屿思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喂?”


    “刚醒?”


    她打了个哈欠,“嗯,什么事啊?”


    短暂沉默后,祁越单刀直入,“你谈恋爱了?”


    沈屿思一愣,她谈恋爱不喜欢昭告天下,很少会发朋友圈,和林映舟的事也没告诉几个人,“你怎么知道的?”


    那头陷入更深的沉寂,他不死心,“是林映舟吗?”


    沈屿思正要回答,一道男声恰如其分地从客厅传来,“醒了吗,要不要吃早饭?”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沈屿思怀疑林映舟是故意的,换做以前他只会将早餐端到床头等她选择,而不是扬声询问。


    果不其然,祁越呵了一声,每个字像从牙缝中挤出一般,“那还真是恭喜他了。”


    沈屿思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火大。


    她反唇相讥,“你恭喜他怎么不恭喜我呢?”


    电话那头又静止了几秒,而后传来冷冷一声,“你做梦。”


    沈屿思正要怼回去。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


    祁越居然把电话挂了,沈屿思瞪着暗下的屏幕,气不打一出来。


    “有病啊!”手机被她泄愤似得扔在被子上,“你才做梦!”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映舟走了进来,他穿着白色T恤和灰色家居裤,头发还带着潮气,显然是刚刚洗过澡。


    “怎么这么生气?”他脸上笑意温润,仿佛真的不知情。


    沈屿思也没管他是不是明知故问,那句“还不是祁越那个神经病”到了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


    “祁越打电话来,说恭喜你谈了个又漂亮!又聪明!还人见人爱,堪称完美的女朋友。”


    林映舟眉梢微挑,“嗯,那确实值得恭喜。”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而来,沈屿思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环抱住他的腰,心里不快顿时消散了,“是我沐浴露的味道诶。”


    “嗯,很好闻。”他点头。


    猛然间,一个突兀的念头窜进林映舟脑海。


    祁越生日那天,只是亲密接触应该蹭不到那么浓烈的味道,会不会和他一样,是用了沐浴露的缘故?


    林映舟审视地扫过房间每一处角落,祁越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是怎样的情况,他才会在沈屿思的浴室里洗澡……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变得危险起来,林映舟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这些念头。


    不重要。


    无论如何,祁越都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怎么了?”沈屿思察觉到他的出神。


    林映舟和煦笑着,“没什么,起床吗?”


    沈屿思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瓮声瓮气地说,“可是我还是好困啊。”


    “那再睡会儿?”


    “不行。”沈屿思想起正事,“今天约了书姨。”


    “先起来吃点东西。”他声音放得更柔,屈下左膝,半跪在床边地毯上。


    这个臣服的姿态,将沈屿思拉回昨夜令人面红耳赤的记忆里。


    她小腹一紧,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窜上耳尖,脸颊也有些发烫。


    她暗暗咬了下舌尖,天呐,沈屿思,这大早上的,你在想些什么?!


    林映舟恍若未觉,他单膝跪下,低垂眼睫,托起沈屿思垂在床沿的脚踝。


    他的掌心宽大而温暖,暖意瞬间透过皮肤渗了进来。


    沈屿思看着他臣服地摸样,心中升起征服的快感。


    谁能想到,在外高不可攀的林映舟,谈起恋爱来会是这样呢?


    她顿时玩心大起,用脚尖轻挑起林映舟的下巴,语气恶劣,“怎么面无表情的?给我穿鞋很为难吗?来,给我笑一个。”


    林映舟动作顿住。


    他抬眸,目光直直地攫住她。


    下一秒,他手掌倏地握住了她的脚踝,往前猛地一拽。


    “啊!”沈屿思惊呼一声,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臂弯里,被他紧紧箍在胸前。


    “好玩吗?”他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


    沈屿思有恃无恐,“好玩啊,从刚刚那个角度看你的脸……特别好看,你什么时候能穿西装跪在我面前啊?”


    林映舟盯着她,嘴角缓缓勾起弧度,“行。”


    他收紧了手臂,“那别出门了,就在这,我陪你好好玩一玩。”


    沈屿思推开,“我不要!”


    林映舟适时松开,看着她慌乱地站稳,眼底掠过笑意和无奈。


    “我去给你拿衣服。”林映舟起身去衣帽间。


    沈屿思跟了上去,靠在门框处看着他熟练地在衣柜间穿梭。


    手指在一排排衣服间游走,时不时抽出一件查看颜色与裁剪,专注地像在处理公务。


    “见长辈就穿这套吧,你之前说喜欢这家的版型。”


    沈屿思自己都不记得说过这话,她点头,“好。”


    出门前再不用纠结穿什么衣服还能打扮地漂漂亮亮,她简直要爱上这种感觉了。


    车子泊在餐厅门廊下,沈屿思拉着林映舟的手把玩着,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


    他右手手背上有一根青筋会随手指动作滚动,很神奇。


    “再不进去要迟到了。”林映舟提醒。


    沈屿思笃定道,“书姨还没来呢,急什么?你不想和我再玩一会儿吗?”


    林映舟垂眸,看着自己手指被摆成各种形状,“是你单方面在玩我吧。”


    话音刚落,余舒书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哟,我这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书姨。”林映舟赶紧抽回手,有些不自然。


    沈屿思倒是神态自若,眉眼弯弯打招呼,“书姨你来啦。”


    余舒书打趣,“看样子我还是应该迟到一会儿,才不至于打扰你们啊?”


    “哪有啊!”沈屿思笑。


    林映舟温和笑着,又同余舒书寒暄了几句近况才目送她们步入餐厅。


    雅间内,待侍者布好菜悄然退下,余舒书才端起小巧的青瓷茶杯,“跟映舟这是定下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嗯,上个月的事情了。”


    余舒书颔首,“挺好的,他确实配得上你。”


    沈屿思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默稍顷,终于将心底盘旋已久的疑惑问出,“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您和林家关系为什么这么好?”


    她不是迟钝的人,早在美术馆那天就察觉到了。


    余舒书是电视台主编,确实不一般,但能让林家尤其是林昀之都流露出看重的,绝非是一个主编的身份所能解释的。


    “不过是多年前帮了林家一个忙而已,又恰好工作上有些往来,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余舒书指尖抚过腕上的翡翠镯子,温润的绿在此刻显出几分沉郁,她笑容淡了些许,沉默片刻后道,“林家……曾经发生过一桩丑闻。”


    余舒书啜了口茶,似乎在斟酌词句。


    随着她一句句话冒出来,周遭的声音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模糊成了背景。


    沈屿思终于知道藏在林映舟身上的,究竟是一段怎样触目惊心的经历。


    所以,他会对红色那么敏感,只要看见就会应激,甚至和她在一起时一定要戴上能弱化红色的眼镜。


    他的恐惧来自于本能,超出了沈屿思的预想,因为那不仅仅是颜色,而是扼杀他童年的血光。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年后,有人挖出了这桩旧事,添油加醋了一番又伪造了许多证据。”余舒书抬起眼,目光复杂。


    “那时,我在台里刚升了副主编不久,手里恰好管着那条线的新闻口,查证核实后确认是恶意构陷,我压下了那条新闻,又私下提醒了林老爷子一声。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无意间却帮了他们大忙,以至于这些年林家一直很感激我。”


    “书姨……”沈屿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干涩得厉害,“那他……林映舟……”


    余舒书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都过去了。”


    她低声说,带着抚慰,“那孩子心里压着的东西,比山还重,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份感情。”


    作为长辈,余舒书希望沈屿思过得好。


    她见证了太多浮华,清楚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一个珍惜自己又品行贵重的人有多么难得,她担心沈屿思会因年少轻狂不懂得珍惜而错失良人,等反应过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此刻,知晓了真相的沈屿思,甚至等不及晚餐结束,匆匆向余舒书道别,回到车上便拨通了林映舟的号码。


    “喂,林映舟。”


    “怎么了?你那边结束了?我现在去接你?”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


    听到电话那头的开会声音,沈屿思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在学校处理点公务。”他补充道,“都是些小事。”


    “嗯。”沈屿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那你先忙,我……等下过去找你。”


    “好。”他应道。


    刚挂断,又有电话弹出来。


    “喂,大小姐,我是阿成。”电话那头声音恭敬。


    阿成是贺雨霄派来处理郑钦这桩麻烦事的人。


    “什么事?”


    “这个人,他非要见你。”阿成连忙补充,“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沈屿思皱眉,“让他在电话里说。”


    阿成明显有些为难,“……他说不,要当面说。”


    “他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沈屿思尾音上扬,带着不耐和轻视,“骨头硬的话,打到软就好了。”


    “……明白。”阿成的应答带着犹豫。


    电话那端背景里,压抑的闷哼似乎已经持续了很久,显然“教训”并未少,只是效果不佳。


    突然,一个嘶哑变调的声音穿透听筒直刺过来,“沈屿思!你不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神经病。”沈屿思指尖一划,世界归于安静。


    从小到大她见多了这种不知死活的人,往常根本就不需要她耗费心神就有人处理,偏偏现在在云昌处处掣肘。


    十多分钟过去,沈屿思回拨电话,“现在他肯说了吗?”


    “还是那句话,不见到您,死也不说。”阿成迟疑,“……大小姐,再继续下去,他怕是要废了。”


    沈屿思有些烦躁,但还是让司机调了头。


    她倒要去看看这个人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车子一路驶向郊区,停在一处废弃仓库前。


    沈屿思踩着高跟鞋一路穿过,里面弥漫着浓重机油味,令她有些生理不适。


    她走到仓库的中央地带,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审视的漠然。


    郑钦此刻的惨状倒显得半小时前,在电话里固执地坚持必须当面说的态度更加愚蠢可笑。


    他凭什么认为他有资格和她谈条件?


    凭他鬼鬼祟祟的跟踪?


    凭他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她脚下的姿态?


    沈屿思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他身上每一处伤口和狼狈上扫过。


    然后,随手抽出一根木棍挑起了他布满血污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动作带着一种优雅的残忍。


    “说。”红唇轻启,仅仅一个字。


    郑钦的眼睑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掀开一条缝隙。


    眼球在肿胀的眼皮间费力地转动,最终艰难地聚焦在沈屿思精致又漂亮的脸上。


    他眼里没有预想中的恐惧或者哀求,反而……漾开一种极其诡异又满足的笑意。


    那笑意扭曲地牵扯着他破裂的嘴角,混合着血沫,形成一个怪诞的表情。


    “呵…”一个模糊的气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沫翻涌的咕噜声,微弱得几乎被仓库的寂静吞噬。


    他肿胀的嘴唇费力地蠕动着,“……第一次……这是……你第一次……用正眼看我……”


    一股带着强烈生理厌恶的情绪猛地冲上沈屿思的头顶。


    跟踪她这么久,像老鼠一样躲在暗处,甚至挨这一顿毒打,就是为了换来她这一眼?


    就有这么喜欢她?


    沈屿思觉得可笑。


    真正的喜欢是克制,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的。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去满足自己窥伺的欲望而已。


    这种满足感让沈屿思作呕,她嫌恶地皱眉,“你可真够恶心的。”


    “恶……心?”


    郑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笑了起来,牵动着全身伤口,“你……你不就是……喜欢恶心的……人吗?”


    沈屿思皱眉,她觉得这人疯了,甚至开始臆想自己喜欢他。


    她也不想和这人废话,被他多看一秒都感到极度的生理不适。


    “少说废话。”她耐心彻底告罄。


    郑钦呼吸急促起来,想到林映舟的警告,他想要提醒,却只敢透露出一点,“要小……心……”


    他艰难地嚅动着破裂的嘴唇,血沫不断涌出,“……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什么意思?


    沈屿思的心脏被狠狠攥紧,猛地向下一沉。


    她很快想到了另外一批跟踪她却没被查出来的人。


    到底是谁?


    “是谁?”沈屿思说,“快说清楚!”


    涉及到亲近之人,她不再淡定,声线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急迫。


    而郑钦再也扛不住,彻底晕死了过去。


    “……”


    所有的话被卡在喉咙里,故弄玄虚的提醒使沈屿思胸腔内涌出一股无法发泄的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踹他几脚的冲动,“送医院,别让他死了。”


    郑钦让她小心身边的人,为什么?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沈屿思重感情,看人一向很准,能待在她身边的都是十分信任的人。


    究竟要小心谁,究竟是谁要害她。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附骨之疽,带来一阵尖锐的寒意。


    沈屿思讨厌背叛,所以她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来。


    她拨通贺雨霄的电话,“喂,哥。”


    “怎么了?”


    “另一批人的身份,最快什么时候能查到?”沈屿思复述了遍刚刚发生的事,说出自己的担忧。


    贺雨霄语气严肃起来,“他不愿说?那还不简单。”


    “别!”沈屿思赶紧制止,“人已经晕死过去了,看样子要躺好一段时间,不然我也不会来问你。”


    这件事随着深入调查变得越发棘手,贺雨霄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那伙人,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担心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他说,“我明天去一趟云昌。”


    郑钦提醒说是沈屿思身边的人?


    她在云昌的朋友就那么几个,锁定范围后那就好入手了。


    第52章 流鼻血 …乖圆圆,再叫一遍……


    说好的要去学校找林映舟,沈屿思马上往市区里赶。


    她发消息问:【还在开会?】


    Z:【嗯,还有半小时结束】


    Island:【一共多少人在?】


    Z:【12个】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就这种完成度,也好意思说是终稿?”林映舟的声音冷冽,毫不留情地说着,“逻辑漏洞多得像筛子,数据支撑薄弱到一推就倒,你们是打算靠这种方案去参赛,还是想用‘创意’把老师气进医院?”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几个负责人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把头垂的更低了。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


    众人皆是一怔。


    林映舟眉峰未展,冷声说,“进来。”


    门被推开,屋内凝滞的空气稍微流动了一下。


    会议桌两侧,学生会各部门的骨干正襟危坐,一张张年轻面孔紧绷着。


    十几道目光瞬间聚集在沈屿思身上,有探究的、审视的、疑惑的、惊艳的。


    桌前摆放着副会长牌子的女生适时出声,“同学,你找谁?”


    “我找林映舟。”


    林映舟闻声抬眼,眼底尚未敛去的凌厉锋芒,在看见是沈屿思时瞬间柔和了几分。


    沈屿思从未在外人面前承认过他们的关系,也从没发过朋友圈告知好友。


    林映舟将这一切默认为她不愿公开的信号,于是在人前,他总是默契地保持疏离。


    现在也不例外,他语气依旧公事公办,“找我什么事?”


    沈屿思无视他的冷淡,唇角漾开笑意,“周末开会辛苦了,我买了些热奶茶,给大家分了吧。”


    “……嗯。”


    大冷天的来挨批本就难受,闻言立马有人接话,“谢谢学姐!”


    “哇啊,好贴心啊!”


    大家没有多想,只当又来了一个和林映舟献殷勤的追求者。


    毕竟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了。


    沈屿思解释,“我不是学姐,我是大一的。”


    “那就是学妹了,学妹也好哇!”


    靠近门口的一个男生反应最快,带着点解脱般的积极,“我来分我来分!”


    他手脚麻利地拎起袋子,分到一半时,他“咦”了一声,抬头环顾一圈,声音有些尴尬的迟疑,“那个……好像少了一杯?”


    沈屿思看了眼主位上的人,“没少,林映舟不爱喝奶茶,我没给他买。”


    “哦……好吧。”男生讪讪应道。


    这么一说,会议室内众人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行,你们继续吧,我就不打扰了。”沈屿思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外面冷。”林映舟终于开口,截断了她开门的动作,“里面等,边上有位置。”


    “哦。”沈屿思没有推辞,顺手在会议桌旁拖了条椅子搬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期间,林映舟的视线便若有似无地胶着在她身上。


    被批的几人惊奇地发现他眉宇间原本积聚的愠怒消失了。


    这么一来二去,只有傻子才看不出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了。


    刚刚分奶茶的男生按耐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道,“学妹,你和我们会长是什么关系啊。”


    声音小但清晰,会议桌上的人都听见了,众人看似专注地盯着会议记录,实则屏息凝神在等沈屿思的回答。


    连林映舟也不例外,他指尖微微蜷缩着,心底升起不可名状的希冀。


    她会承认吗?


    在这些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


    沈屿思目光坦然,语气坚定,“我们在谈恋爱啊。”


    “啪嗒!”一声脆响,林映舟指间那支虚握着的黑色钢笔,毫无征兆地滑脱。


    他抬眼,眸底罕见地闪过一丝迷茫,而后声音有些发紧。


    林映舟无厘头地接话,“嗯,她是我女朋友。”


    这句话犹如平地起惊雷,在桌上荡开不小的涟漪,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轻快了许多的氛围中继续,林映舟重新拾起那支滚落的钢笔。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议题上,语速比之前快了几分,少了些咄咄逼人,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只是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极其短暂地飘向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


    说半个小时后就是半个小时后,林映舟掐着点宣布结束,“今天就到这里,各部门尽快落实。”


    话音落下,众人如释重负暗暗舒了一口气,心想还好中途有沈屿思来打岔,不然还不知道林映舟这火什么时候才能浇灭。


    人群散去,林映舟径直走向窗边,弯腰和沈屿思平视,“饿了吗?”


    “有一点。”


    他轻声说,“那和我去吃饭?”


    “好。”


    菜陆续上桌后,林映舟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个不停,他却置若罔闻。


    沈屿思吃着东西,含糊说道,“接吧,万一有要紧事情呢。”


    “嗯。”林映舟这才拿起手机,声音压得很低,“说。”


    电话那头似乎是在急切地汇报着什么,声音隐约流露出一点,滋啦滋啦的,很快被餐厅里其他声响盖过。


    林映舟沉默听着,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知道了。”他终于开口,打断对方,“之后再说。”


    沈屿思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你有事要忙吗?”


    林映舟抬眼,刚才的沉郁瞬间消失,“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沈屿思并未深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手腕翻转间,袖口边缘悄然滑落,露出一点早已干涸,快要融入衣服纹理的暗红污渍。


    林映舟目光紧准锁在那块位置,他想起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些信息,不动神色地问,“你袖口上怎么有血?”


    “嗯?”沈屿思一怔,赶紧抬起手查看,确实有一块不明显的血迹,应该是下午在仓库和郑钦对峙时沾上的,“这个啊……不小心蹭到的。”


    “不小心会蹭到血?”林映舟语调平缓。


    这件事解释起来麻烦,还徒惹人担忧,况且沈屿思相信贺雨霄会替她解决好,所以并不打算告诉他。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是谢笙,下午去找她玩,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给帮忙处理了,应该是那时候沾上的。”


    “嗯。”林映舟没再追问,自然转了话题,“等下想去看电影吗?”


    “恐怕不行,我等下要去机场接我哥。”


    林映舟手指收紧,“你哥来云昌了?”


    “对,来办点事。”沈屿思回答简短。


    几乎是同时,林映舟搁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无声亮起,一封新邮件提示弹了出来。


    他指尖轻点,目光扫过屏幕,眸色又暗了几分。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林映舟抬眼问。


    沈屿思再次摇头,“不用。”


    “好。”


    这顿饭的后半程,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


    沈屿思只觉得是两人各自有事要处理,有些心不在焉罢了,她并未往深处想。


    贺雨霄落地云昌,与沈屿思简短交代几句后,便匆匆赶往城区,事关沈屿思的安全,一点马虎不得。


    沈屿思独自回到酒店休息,想起拒绝林映舟的那场电影,心头掠过一丝歉意,想着要弥补一下。


    她点开视频通话,铃声响了好一阵才被接通。


    林映舟出现在画面里,发梢微湿,清爽干净,背景依旧是书房。


    “忙完了?”他问。


    “对啊,”沈屿思靠在床头,对着镜头笑了笑,“看吧,我一忙完就来找你,像我这么好的女朋友很少见了。”


    “嗯,”林映舟嘴角微扬,“想看什么电影?”


    沈屿思无所谓,“都行,你随便挑一部吧。”


    林映舟最终点开了那部《灵偶契约》。


    这是一部恐怖片,沈屿思以前看过它的剪辑版本,那人特意将恐怖桥段省略,给它拼凑成了一部爱情片。


    大概内容讲的是女主受雇佣去照顾一个人形玩偶,玩偶却对她生出了执念,总是在暗处窥伺她,贪恋她的亲吻。在她前男友意图伤害她时,玩偶出手解决了前男友,女主被吓到想要逃离,玩偶却可怜地挽留她说,“回来吧,我会很乖的。”


    原版和剪辑版有很大的出入,女主居然杀了这个玩偶。


    沈屿思看了一会儿,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把平板放在床头支架上,躺进被窝里,脑袋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林映舟关掉电影,靠在椅背上,目光安静地落在屏幕那端熟睡的沈屿思脸上。


    她很漂亮。


    连睡觉的样子都很漂亮。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均匀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一下,又一下传来。


    书房太过安静,以至于林映舟能听见她睡梦中发出的一些细微声响,就像小猫呼噜般,极其柔软的哼声。


    这声音像根极细极韧的丝线缠绕上来,燥热毫无预兆的窜起。


    动作一旦开始便再难停止,布料与布料之间,肌肤与布料之间的摩擦声,在安静的环境下被放大。


    沈屿思迷迷糊糊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浓重的呼吸声。


    她翻了个身,无意识嘟囔着,声音又轻又软,“林映舟……你那边……好吵啊……”


    呼吸声滞了两秒,而后喑哑的声音传来,他诱哄着。


    “……乖圆圆,再叫一遍。”


    沈屿思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睡意全无。


    她倏地撑坐起来,惊奇道,“你在干什么?”


    哇塞!


    林映舟居然在……!


    “……”


    林映舟全身血液凝固住,又在下一秒疯狂涌向脖子和耳根。


    “我要看。”


    “……”


    林映舟眼神闪过狼狈,下意识伸手,想要将视频挂断。


    沈屿思立刻察觉拦住他,“你敢挂电话我就生气!以后都不会再理你了!”


    林映舟闭了闭眼,试图找回平日的冷静,“……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沈屿思将手机从支架上取下,目光灼灼,又重复了一遍,“林、映、舟、我、要、看。”


    林映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前所未有的羞耻感被她直白的目光点燃,催生出更汹涌的渴求。


    他放弃了抵抗,带着认命和放纵,将手机缓缓往下移动。


    屏幕的视野范围变了,不再是他那张疏离又精致的脸,而是向下滑去,卡在他起伏的胸膛和紧窄腰线的边缘,灯光下,一片属于年轻男性的平坦肌理袒露出来,以及……


    沈屿思呼吸顿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映舟,那个清冷自持的人,却在她的面前展露出截然不同的样子。


    陌生又炽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她的视线隔着冰冷的屏幕和遥远的距离,却有着实质般的灼热温度,牢牢地聚焦在那里。


    像无形的火苗,舔舐着每一寸暴露在灯光下的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酥麻和滚烫。


    血液疯狂奔涌,汇聚,林映舟感到一种近乎疼痛的、无法抑制的膨胀感。


    “哇……”她终于发出了声音,一个带着惊叹的单音节。


    甚至无意识地朝屏幕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摄像头,声音里充满了不带任何杂质的惊奇,“……居然在动诶!”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林映舟指节扶在桌沿,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全身的感官都被那五个字彻底点燃引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可以了吗?”


    说话间,本能地抬手去遮挡镜头。


    “不可以。”沈屿思毫不留情地拒绝,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兴奋又强势地说,“我要看着你的脸,看着你对着手机,对着我……弄。”


    这指令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林映舟紧绷的神经上,他发觉自己残存的理智已经被碾碎,他顺从地按照沈屿思说的去做。


    屏幕偏移,再次框住了那张清俊到不可侵犯的脸,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睛,此时蒙上层层水汽,翻涌着赤裸的挣扎和渴望。


    沈屿思问,“经常这样吗?”


    “……嗯。”短促的回应从紧咬的齿关间逸出。


    “因为我?”


    “嗯。”


    她步步紧逼,“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林映舟的吞咽声加重,“……纹身之后。”


    他看到她的脚踝被人握着,被人作画。


    “啊——”沈屿思恍然,“那时候就想这样了?”


    她语气故意讥讽,“那你装一副清高样子做什么?嗯?”


    “我没有……”语气听着有些委屈。


    沈屿思笑,“你好像很喜欢我的脚踝啊?”


    “嗯。”他回答声极轻。


    类似于拷问的、直指他内心最隐秘角落的对话,像在燃烧的柴堆里泼洒汽油。


    他被更猛烈,更尖锐的快感包围。


    沈屿思从见到林映舟的第一眼就在好奇,这样一个人染上情欲会是怎样的?


    现在,答案就在眼前。


    靡丽、惊心动魄、好看得要命。


    比她预想的画面还要有冲击力。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沈屿思鼻腔里涌出。


    摸了摸,发现是血。


    “我靠!”


    沈屿思发出一声惊呼,脸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把视频关了。


    她胡乱抽出纸巾堵住鼻子,又羞又恼,唾弃着自己:


    真没用!!!这都能流鼻血?!


    在沈屿思懊恼自己主导者的身份被这鼻血给破坏,懊恼捶床时。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映舟的信息。


    一段详尽的“流鼻血紧急处理方法”跳了出来,条理清晰得仿佛出自医学手册。


    后面又接了一句安慰她的话:【没关系,可能是上火了】


    沈屿思气鼓鼓地回答:【不是可能,是就是!】


    Z:【嗯,就是!】-


    林映舟的生日在30号。


    为了这一天沈屿思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她学着林映舟的巧思,同样花高价购入一块帝王绿原石。


    沈屿思亲自设计图样,一遍遍描摹修改,最终决定将它刻成一枚竹节印章。


    竹子清雅坚韧,是她心中最能代表林映舟的物品。


    而印章底部,她将两人的名字巧妙融合,名为——


    屿舟。


    林映舟向来不喜喧嚣,他的生日宴席,永远只限于最亲近的寥寥数人。


    此刻,温暖的室内,笑语晏晏,气氛融洽。


    唐苏禾也特地从泾川赶回来,沈屿思正和她在牌桌上一决胜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沈屿思没管,电话接二连三地进来,


    她匆匆看了眼来电提示才接起,“喂,哥?”


    电话那端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刻意压低的紧绷感,“你不在酒店?”


    “对啊,今天林映舟过生日,我在他家。”


    贺雨霄静默一瞬,随即声音变得更沉,“方便去外面吗?”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沈屿思明白了什么,她和周围的人打好招呼走到阳台。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冬夜的寒风毫无遮挡地扑面而来,激得沈屿思猛地打了个寒噤。


    她下意识地裹紧外套,手机紧紧贴在耳边,阳台的冷寂与屋内的喧闹被一层玻璃隔开,如同两个世界。


    “怎么了?”沈屿思握紧手机,“是不是查到了?”


    “嗯,之前每次一有线索就断,那时郑钦说是你身边的人,我猜他应该也认识,就顺着你俩的关系网筛查……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他轻咳一声,继续说,“有了明确目标,查起来就快了。”


    “是谁?”


    贺雨霄沉沉叹了口气,“林映舟。”


    “林……映舟?”沈屿思猛地吸了一口冷空气,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问,“怎么可能?哥,你……没搞错吧。”


    她下意识回头,目光急切地穿透玻璃门。


    林映舟依旧坐在远处,姿态放松,正微微倾身听着长辈说话,嘴角噙着温润而谦逊的笑意,光风霁月的模样似乎容不下任何阴暗的想法。


    脑海里迅速闪回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沈屿思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会是他。”


    第53章 暗门后 是我让你感到害怕了


    “就猜到你会是这个反应。”贺雨霄无奈,“只能怪林映舟隐藏得太好,你看一下我刚刚给你发的照片。”


    沈屿思手指僵硬地滑动屏幕,白光映着她骤然失血的脸。


    那一张张照片,记录着林映舟在迦南的隐秘调查,以及在云昌如影随形的窥探。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一股寒意从指尖瞬间窜上脊背。


    “本来一筹莫展的,但是他要查清你以前的事情就一定会去迦南,在我自己的地盘上一切就顺利了许多,之后又顺藤摸瓜才确定是他。”


    “和我们最开始预想的绑架伤害不同,”贺雨霄顿了顿,语气复杂,“他现在做的这一切……似乎并没有恶意。”


    沈屿思整个人依旧陷在巨大的震惊中。


    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为什么都在一起了,林映舟还要做这种事?


    贺雨霄根据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分析,他更倾向于林映舟的行为源于一种极端的、扭曲的“爱”或占有欲,而非直接的伤害意图。


    但这种无所不在的窥探,将对方完全纳入掌控的“深情”,本身就是一座无形的牢笼,沉重得令人窒息。


    它剥夺了被爱者最基本的空间和隐私。


    这样的感情是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就能粉身碎骨。


    贺雨霄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妹妹能离这个人越远越好,“但谁也不能保证他对你的喜欢会不会变质,我现在过去接你,立刻和他断了吧!”


    电话两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冬夜的寒风呼啸着,吹动沈屿思额前的碎发,也吹透了她单薄的身体。


    她僵立在冰冷中,指尖冰凉,心乱如麻。


    最终,她开口,“哥,我还不能走,今天是他生日。”


    “你……”贺雨霄声音拔高,不可置信道,“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没有。”沈屿思下意识否认,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觉得不会伤害我的。”


    她不是傻子,林映舟如果想对她做什么,早在她和祁越、夏西繁几人不清不楚的时候就会动手,而不是在确认关系后的现在。


    “你疯了!你现在在林家,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长这么大,我从来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更不可能不顾自己安危,同样,这一次我也不会。”沈屿思沉默数秒,有种倔强的冷静,“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电话那头传来贺雨霄急促的呼吸声,他显然已经在路上,被妹妹的固执气得几乎发疯。


    从小到大都这样,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偏偏还是个女孩子,不能像对江彦词那样揍一顿解气。


    贺雨霄重重地叹了口气,最终无奈妥协,认清自己永远得在他们身后收拾烂摊子的宿命,“行!我安排了人守在林家外面,一有不对劲,立刻给我滚出来!听到没?!”


    “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沈屿思依旧钉在寒风凛冽的阳台上。


    得知真相的震惊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对自己反应感到的心惊和困惑。


    为什么?


    这一次,她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林映舟的行为有多越界,而是……


    如果自己在他生日这天分手,他会有多难过?


    为什么面对这些窥探,她并没有像对待郑钦那样觉得恶心和愤怒,而是觉得他有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他的童年使他一直缺乏安全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填补?


    往常她总是把心疼男人会倒霉一辈子的话挂到嘴边。


    可如果这个男人是林映舟呢?还会倒霉吗?


    沈屿思,你好像正在为了他,一点点降低自己的底线。


    这个认知比发现林映舟的行为还要令她心底发凉。


    那大量的调查资料以及偷拍照片,总得有个地方存放,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卧室,沈屿思想知道除了贺雨霄说的那些,林映舟还做了些什么?


    明知道那是毒药,却依旧被它散发出的诱人香气所吸引。


    理智告诉她要远离,但某种被压抑的好奇却在持续翻腾。


    她侥幸地想,或许,她能控制好剂量?


    “咔哒——”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一股有着乌龙茶香气的暖流涌了过来。


    “怎么在外面待这么久?”林映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走近,“不冷吗?”


    紧接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温柔披在了她僵硬的肩膀上,瞬间隔绝了刺骨的寒意。


    沈屿思的身体微微一颤,“是有点冷。”


    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


    沈屿思缓缓转过身,迎上林映舟那双漂亮眼睛,她努力牵动嘴角,离开这么久,这通电话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刚刚李榆给我打电话,说了些寝室的事情。”


    林映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随即伸手,将她冻得快失去知觉的手放进自己胸口。


    沈屿思手心抵到一个硬物。


    那是林映舟的吊坠,用她手腕上蛇镯的镯心,雕成的一枚岛屿形状的坠子,平日里就贴在他心口上。


    暖意如此真实,寒意却直窜心底。


    他很快察觉到沈屿思的紧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屿思笑了笑,“可能是被冻懵了吧。”


    “那赶紧进去,里面暖和。”林映舟紧紧握住她的手。


    回到室内,沈屿思僵硬的身体才恢复正常。


    看见他俩进来,林晚夏懊恼着,“小岛哇,我对不起你!前面那么好的牌我居然还输给这个坏唐苏禾了,呜呜呜。”


    “你还好意思说。”唐苏禾闻言,立马转过头和沈屿思告状,“你是不知道她这个牌打得多稀烂,居然还敢让她接手。”


    沈屿思顺着气氛调侃,“我那么相信你,你就这样回报我的?”


    “诶呀,我的错我的错!”林晚夏拉着她就开始撒娇。


    没一会儿,佣人将蛋糕推开,上面插着的蜡烛并没有点燃,也直接跳过了许愿的流程。


    之前林晚夏提起过,老一辈人觉得吹灭蜡烛的行为不吉利,所以林家人过生日都没有环节。


    分完蛋糕,其余人继续打牌,林晚夏放下狠话要杀得其余几人片甲不留。


    沈屿思则是端了两杯酒走到林映舟边上,她坐下,递过去。


    故意用了老气横秋的词,她语气狡黠道,“生日快乐,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林映舟接过酒杯,轻碰她的杯沿,下意识矮她几分,“这祝福像是说给我爷爷听的。”


    “长命百岁还不好?”沈屿思板起个脸,“多真挚的祝福啊。”


    林映舟笑,“好,我很喜欢。”


    说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沈屿思的心也跟着那吞咽的动作提了一下。


    很好,林映舟现在酒量大概三杯倒,保险起见,她打算灌他四杯。


    为了让自己的异常行为变得自然,沈屿思开始没话找话,“如果可以许愿,你今年会许什么?”


    林映舟侧头看她,眼神深邃,“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迷信!”沈屿思轻哼,话锋一转,“那让我猜猜……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嗯。”他应得干脆,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既然都和我有关系了……”沈屿思乘胜追击,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实现呢?”她歪着头,笑容明媚,眼底却藏着急切。


    林映舟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杯中的酒喝了大半,他凑近了些,声音低哑又清晰。


    “我希望你。”他顿了顿,“永远爱我。”


    林映舟目光锁住她瞬间僵硬的表情,轻声问,“这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沈屿思望着他清亮的眼睛,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在费尽心思想要灌醉林映舟的同时,他在期望自己永远爱他。


    多天真啊。


    一个天真一个残忍。


    貌似是绝配。


    沈屿思强装镇定,试图用理智和逻辑来武装自己,“永远这个词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啊,我们不应该把视线放在遥远的未来,而是我们在一起的现在。”


    “嗯。”林映舟并不意外这个回答,继续喝下沈屿思给他倒的第三杯酒。


    接着是第四杯。


    随着一杯杯酒下肚,他的眸色也渐渐沉寂。


    ……


    散场时,客人陆续离开,林映舟起身时脚步明显虚浮,眼睛也像蒙上一层水雾。


    沈屿思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搀扶着林映舟,费力地将人带回主卧,将外套脱下后,把他安置在床上。


    就在她以为终于要结束时。


    林映舟却斜倚在枕头上,微微歪着头,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沈屿思身上,固执地追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看什么?”沈屿思语气生硬,“还不闭眼睡觉?”


    他摇头,“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沈屿思一时语塞,一起睡的话,她还千方百计灌他酒做什么?


    “……林映舟,你这么大了,要学会一个人睡觉了。”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林映舟认真解释,“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才开始两个人。”


    这句话被他用醉后特有的黏连又郑重的语调念出来,莫名地烫耳朵。


    空气似乎更粘稠了,沈屿思避开他灼人的视线,也不想去深究他为什么一直一个人的原因,“但是我待会还要去书房写作业。”


    “嗯,好。”林映舟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那先帮我把眼镜摘了吧。”


    沈屿思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刚要伸手就听见林映舟促狭的轻笑,“只是让你帮忙摘眼镜,让我好睡觉而已。”


    他抬手,贴在她瞬间发烫的脸颊,“怎么这副表情啊?”


    沈屿思恼怒盖过心虚,一把挥开他的手,“什么表情,谁有表情了?你眼神不好?”


    林映舟不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想着早点把他哄睡着好脱身,沈屿思只能照做,她俯身,伸手去够他鼻梁上的镜架。


    正要小心翼翼取下——


    后颈猛地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扣住。


    她惊呼未及,唇已经贴上。


    满是酒味的吻,炽热、鲁莽、毫无章法。


    “林映舟!”沈屿思生气地推开他,摇摇晃晃起身,“你又这样!”


    “好,我睡觉。”林映舟妥协了,他将被子重新盖好,声音有些疲倦,“你给我……唱首歌吧。”


    见他终于肯睡觉,沈屿思自然配合,她随便哼着,“月儿明风儿轻,可是你在敲打我的窗棂……”


    林映舟不再执着地看着她,而是顺从地闭上眼。


    沈屿思感受到腕上固执的力道正在松懈,直到慢慢滑落。


    她继续哼着,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单薄,“月儿明风儿轻,你又可曾来过我的梦里……”


    林映舟好像真的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也依旧本能地微微倾向她所在的一侧。


    “林映舟?”沈屿思试探地,用气声轻唤他。


    没有回应。


    他好像确实很累了,展露出与平日形象全然不符的脆弱姿态。


    沈屿思望着他,始终无法将面前如此依赖自己的人,与贺雨霄口中一直在监视她的林映舟重叠。


    她在寂静的房间里,久久地凝视着他,复杂的情绪在胸腔内不断冲撞拉扯。


    最终,沈屿思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缓慢地抽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身影,伸手关掉了最后一盏夜灯。


    就在房门发出极轻微“咔哒”一声合拢的瞬间——


    床上,林映舟紧闭的眼睫下,渗出一片冰凉的湿意,无声地洇入枕畔。


    合上门后,沈屿思毫不犹豫地走向书房,这里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


    抽屉被沈屿思一个个小心拉开,又无声地推回原位。


    没有。


    文件柜里的牛皮纸袋被逐一抽出、翻检,再原样放回。


    也没有。


    书架上每一本厚重典籍的缝隙都被沈屿思反复搜寻。


    依旧没有。


    不对,完全不对。


    照片,影像,资料,个人信息,监控记录……


    这些东西必定堆积如山,放在井然有序的书房里一定会十分显眼。


    除非根本就不在书房。


    它需要一个隐秘的空间单独储存,就像电视剧中的密室那样。


    可西楼的每一个地方她都到过。


    图纸!


    装修图纸!


    找到最原始的装修图纸就能知道整栋西楼的构造。


    沈屿思又重新拉开抽屉,最终在一个皮质文件夹中找到了整栋房子的原始蓝图。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层,最终定格在顶层。


    也就是书房上方的恒温室。


    他用来饲养小蛇的房间后面,有一处虚线勾勒的矩形轮廓,紧邻着恒温室的后墙。


    沈屿思心跳愈加变快,血液在耳膜里奔流。


    她跑向楼上,用力推开恒温室的门,仿佛撞开一个精心伪造的异界入口。


    一股浓烈而湿润的热带气息袭来,带着泥土、腐殖质和浓稠的植物汁液的腥甜,瞬间裹住了她。


    眼前依旧是上次所见的那片郁郁葱葱。


    角落里,他豢养的小蛇正盘踞在枯枝上,头部微微昂起,冰冷的竖瞳锁定了她这个不速之客。


    沈屿思无暇顾及其他,跑向图纸显示的位置。


    这里是恒温室的尽头,一面被茂密的鹿角蕨和攀援植物完全覆盖的墙壁。


    沈屿思仔细拨开叶片,在潮湿的墙面上摩挲着,有密室就一定会有机关。


    直到指尖猛地陷入一处微不可查的凹陷,她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屏住呼吸,用尽力气按下,面前的墙板无声滑开一道窄缝。


    与此同时,惨白光线瞬间从头顶倾泻,照亮了整个隐藏空间。


    沈屿思的视线毫无防备地撞上正前方——


    一幅等身的巨大画像。


    它占据了整面墙的中心位置,如同被供奉在祭坛上的圣像。


    画中的女子面容悲悯,微微垂眸,目光仿佛穿透了画布,直直地俯视着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闯入者。


    她的周遭围绕数十条蛇,其中最诡谲的是身后通体玄黑的蟒蛇,毒牙选在锁骨凹陷处将触未触。


    细腻的笔触毫无疑问是林映舟的手笔,他将自己的画像挂在这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惊愕瞬间攫住了沈屿思。


    沈屿思目光艰难地从这幅画像上移开,正下方的矮几上,有一个深色的檀木盒子。


    她伸出手,剧烈颤抖着打开了盒盖,里面装的是——


    她的头发。


    她曾掉落的数根红发和一截黑短发被红绳死死绑在一起。


    红绳缠绕得那样紧,仿佛要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永远地勒进彼此的血肉里,直至融为一体。


    当沈屿思悚然地移开视线,却撞见另一面墙上如同蛛网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她走近,终于看清了。


    林映舟将她身边所有人的彩色照片和个人信息,用无数根细密的红色棉线粗暴地串联,又被钉在软木板上。


    其中贺雨霄的名字被划了一个红圈。


    所以,他早就察觉到贺雨霄在调查他了?


    沈屿思继续巡视着,随手拉开的抽屉里,都能看到无数张偷拍视角下的自己的照片。


    她一张张翻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发现自己居然对此毫无察觉。


    眼前这间密室的景象无疑给了她强烈的冲击,她确实被吓到了,但那感觉并非源于恐惧。


    沈屿思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爱。


    她所理解的爱,是像爸爸对妈妈那样至死不渝,是像江彦词对小许姐姐那样,将深情深埋心底在漫长岁月里默默守望,或者像贺雨霄和嫂子那样,在欢喜的打闹中相互扶持。


    而此刻,赤裸裸摆在她面前的,是属于林映舟的爱。


    扭曲而病态,却又纯粹专一。


    沈屿思试图去理解,但无法产生共鸣。


    满屋子关于她的物品被精心又偏执地收集陈列,像供奉神龛,又像囚禁标本。


    如此可怕,如此极致。


    这些让她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林映舟。


    畸形而真实。


    不像她所知的任何一种爱那样温暖或热烈,他带着冰冷的触感和灼人的热度,有一颗为她跳动得如此激烈的心脏,哪怕这颗心脏有着骇人听闻的形状。


    理智和情感在撕扯,将沈屿思死死钉在原地。


    就在这时,沈屿思闻到一股沉香的味道,她的视线无意扫过房间内一个放置文件的玻璃柜门。


    光滑的玻璃表面,如同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整个暗房入口的景象。


    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边缘悄然浮现的幽魂,正无声无息地矗立在敞开的门口,就在她的身后!


    沈屿思被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她惊呼出声,手上的照片哗啦一声脱手飞出,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林映舟走了进来,脚步很轻,每一步都像踏在沈屿思的神经末梢上。


    他停在散落的照片前,缓缓俯下身。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惨白灯光下,呈现出非人般的冰冷和修长。


    他一张、一张地捡拾着那些散落的照片,动作专注而平稳,仿佛在整理什么珍贵的古籍。


    将地上最后一张沈屿思的照片捡起擦干净后,林映舟站直了身体,把那叠照片重新收回抽屉中。


    他的目光终于抬起,穿透凝固的空气落在沈屿思脸上。


    眼神深不见底,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表面平静,内里却汹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沈屿思却看穿他的冰冷,捕捉到他碎裂的脆弱,有一种冲动驱使着她。


    想伸手用指尖的温度去安抚他的不安,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他的手臂。


    然而,在她刚要抬手时,又被林映舟嘶哑的声音吓得赶紧收了回去。


    “你在发抖。” 林映舟陈述着,目光紧紧锁住沈屿思控制不住颤抖的指尖和肩膀,“是我让你感到害怕了。”


    第54章 没关系 一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从郑钦从医院被带走那天,林映舟就知道贺雨霄在动用一切关系调查他。


    既然注定会被发现,那就让沈屿思亲自推开这扇门,用她的眼睛而不是由别人的转述,来看清真正的他。


    今天晚上,她在阳台接了很久的电话,之后目光复杂地望向自己。


    林映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顺从地喝下她递来的每一杯酒,再故意将装修图放在书房抽屉,引导她走向这里。


    最后,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手机传来的刺耳警报声音,在尘埃落地中,竟然生出一种解脱的情绪。


    现在,林映舟的目的达到了,他终于在她面前彻底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暴露了连自己都憎恶的样子。


    不用再每天都担惊受怕会失去她,被悬而未决所折磨。


    如他预想一般,沈屿思望向他的眼神多么熟悉。


    只要将他光鲜的皮囊撕开,露出这间暗房的一切,她和暖暖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都本能地后退、颤抖、恐惧,想要逃离。


    看吧,林映舟。


    没人会喜欢真实的你。


    没人会爱上一个怪物的。


    此刻沈屿思的反应,不过是再一次印证了这个他早就接受的事实。


    可她的目光依旧像尖锐的针,精准扎在他早就腐烂的旧伤上。


    沈屿思皱眉,她觉得不对。


    林映舟这句话问得很奇怪,他并不是在询问,而是想引导她尖叫着喊出他早就预设好的答案。


    ——“是!我害怕你讨厌你!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怪物!”


    沈屿思不明白,为什么林映舟的自我厌弃会这么严重?


    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就注定被钉在耻辱柱上,等待她的审判?


    沈屿思解释,“你冷不丁站我身后,是个人都会被吓到吧。”


    凌晨,密室里,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玻璃倒影里,在自己身后阴森注视着。


    恐怖元素都拉满了,还不允许她被吓到?


    她是什么胆子很大的人吗?


    要不是用手撑在桌沿上借了力,沈屿思早就被吓得瘫软在地上了。


    这不过是一个活人最正常的生理反应,怎么就变成了害怕他的证据了?


    他凭什么摆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害怕真实的我”的受害者姿态?


    简直是强盗逻辑!


    沈屿思仔细一想,他今天的反应确实不对劲,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引她来这里,看她推开这扇门,躲在暗处观察她的反应,再用她的表情来做实他自我厌弃的想法?


    把她当什么了,实验工具?


    沈屿思越想越气,她的气焰瞬间回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和他好好掰扯掰扯。


    “林映舟你别想扯开话题,你给我好好解释——”


    沈屿思想说的话才刚刚吐出几个字,一股强大且诡异的虚脱感很快席卷全身。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她甚至来不及感到惊恐,整个人便像脱线木偶,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一双坚实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在沈屿思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地感知到,这个人的怀抱有多冰凉。


    林映舟是个懦夫。


    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她的恐惧,甚至期待用她的厌恶作为解脱的终点。


    可当沈屿思用愤怒的眼神看向他,准备像外公那样审判他时,他根本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勇气。


    所以林映舟做了最后卑鄙的补救,在进来之前,门口就点燃了安神香,能在沈屿思情绪剧烈波动时起效,再配合他的催眠,她就能立马陷入沉睡。


    林映舟俯身,下颌蹭过沈屿思的红发。


    属于她身上温暖鲜活的气息,暂时驱散了密室里的腐朽和阴冷。


    林映舟将她打横抱起,如同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幻梦。


    他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间凝聚了他所有阴暗秘密的暗房。


    厚重的墙板在他们身后无声地滑回原位,将那些扭曲的画像、纠缠的发丝、刺目的红线和冰冷的证据,重新封存进永恒的黑暗。


    越过恒温室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植物气息,穿过寂静无声的走廊,最终回到一切的原点。


    林映舟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坐在床边,夜灯在他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颤抖,轻轻拂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


    然后,一个极轻、极轻的吻,如同羽毛飘落在她的额头上。


    “没关系。”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耳语,在安抚沈屿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自我欺骗,“睡吧,明天醒来……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


    卧室里一片死寂。


    林映舟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目光沉沉地锁在她毫无知觉的脸上,要将这一刻的平静刻进骨子里。


    许久,那带着无尽疲惫和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轻飘飘的,“没关系的。”


    林映舟一遍遍催眠自己,仿佛只要重复得足够多,就能抹去今夜的一切,让时光倒流回她尚未发现真相、他尚能伪装正常的时候。


    他直起身,最后贪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决然转身,轻轻带上房门,将自己重新隔绝在她世界的光明之外,独自没入无边无际,由他亲手选择的永夜中。


    隔日。


    沈屿思睁开沉重的眼皮,她怔怔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异常疲惫迟钝,就好像昨晚经历了一个漫长混乱的噩梦,醒来时只有模糊的惊悸感,那些细节怎么也抓不住。


    门被轻轻推开。


    林映舟端着早餐托盘走进来,晨光透过窗棂,在他宽阔的肩上洒下柔和光晕,他望过来的眼神清澈温柔。


    “醒了?”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温声问道,“头是不是还有些晕?”


    沈屿思目光茫然地扫过托盘上的食物,又落到他脸上。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有一种空落落的不安在心口盘旋。


    不对……有什么东西……很重要的……被忘记了……


    林映舟端起牛奶,递到她面前,“先喝点热的,暖暖胃。”


    猛然间,一个模糊的画面闪过沈屿思脑海,紧接着昨夜被药物强行压下的记忆,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炸开。


    恒温室墙板……密室里的惨白光线……那幅悲悯俯视的画像……檀木盒里被红绳死死捆绑的头发……侧墙上巨大的关系网……她的照片……还有林映舟……


    杯子从她手中滑落,液体倾倒在被子上,瞬间浸透。


    林映舟立马抽出纸巾去擦她的手上的奶渍,语气急切,“怎么样,烫着没有?”


    沈屿思一把挥开,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衣,不顾一切冲出卧室。


    “沈屿思!”林映舟紧绷的声音追在身后。


    沈屿思的心跳在胸腔里擂动,她跑进书房直奔楼上,一把推开那扇通往恒温室的门。


    眼前依旧是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的丛林,角落里,那条小蛇依旧盘踞在枯枝上,冰冷的竖瞳注视向她。


    沈屿思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向记忆中的位置。


    那片曾经被鹿角蕨和攀援植物覆盖、隐藏着机关入口的墙壁。


    她扑到墙边,双手在长满青苔的潮湿墙面上摸索、按压、抠挖,指甲上很快沾上苔藓的绿色污痕。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原本微小的凹陷机关消失得无影无踪,整面墙冰冷滑腻,浑然一体,看不出丝毫打开过的痕迹,仿佛昨晚那扇滑开的墙板只是她惊惧过度产生的幻觉。


    沈屿思不死心,她跑回书房。


    抽屉被粗暴地拉开,她翻找着昨晚的文件夹,终于找到了那张装修蓝图。


    打开后,却发现书房上方的恒温室,后墙的位置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虚线勾勒的矩形轮廓。


    那间密室被彻底抹去了,从物理空间,到存在的证据,全部都消失了。


    沈屿思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跌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赤着的双脚沾满了从恒温室带来的潮湿泥土和苔藓碎屑。


    林映舟一直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沉默地注视着她这一系列疯狂又徒劳的举动。


    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和疲惫。


    沈屿思抬头看向他,那双昨晚还燃烧着愤怒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茫然和无法理解。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映舟缓步走到她跟前单膝蹲下,没有解释,没有质问。


    他沉默又细致地,用温热的湿毛巾,一点点擦拭她脚上和手上沾满的泥土、苔藓和植物汁液留下的污痕。


    擦干净后,他托起她的脚踝,拿起棉袜,同样轻柔地为她穿上,又仔细抚平袜口的褶皱。


    然后,是另一只脚。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他只是在照顾一个不小心弄脏了自己的爱人。


    所有的汹涌都被他强行按在这平静里。


    沈屿思目光掠过男人低垂浓密的睫毛,落在他平静到诡异的表情,以及他为自己穿上袜子骨节分明的手。


    她忽然笑了。


    昨晚,沈屿思本想告诉林映舟,她从没觉得他是什么怪物,她的恐惧更多源于当时的环境和他出现的时机,并非他这个人。


    在密室里,看到他眼底浓重的自我厌弃时,沈屿思是想安抚他的,她从没对林映舟感到害怕,是因为她坚信他不会伤害她。


    可他是怎么做的?


    催眠她。


    强行将一切推回他精心粉饰的原点,将她重新禁锢在他设定好的正常里。


    他不给她任何沟通的机会,不给她任何表达的出口。


    只是固执蛮横,不讲道理地,将他认定的结局——被她恐惧厌恶——强行坐实。


    然后把自己更深地埋葬在名为“不被接纳的怪物”的坟墓里,拒绝任何被救赎的可能。


    既然他如此笃定她会害怕会逃离。


    那还不简单?


    沈屿思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半蹲在她脚边的男人。


    她报复性地开口,字字如冰刃,清晰无比掷地有声,狠狠钉进林映舟竭力维持平静的表象里。


    “林映舟,你让我感到恶心。”


    话音落下的刹那,林映舟为她穿鞋的动作彻底僵死。


    他握着她的脚踝,指尖的温度似乎瞬间被抽空,变得与她脚上的皮肤一样冰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书房里只剩下尘埃在光线中悬浮。


    林映舟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看着她。


    他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痕。


    然而,这失控的裂痕只存在了一瞬。


    几乎在沈屿思捕捉到的同时,又被一种本能的防御机制强行弥合,又被强行压回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


    林映舟缓缓站起身,动作滞涩沉重,他避开了沈屿思的目光。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后,他开口,声音平静,重复着昨夜的话,“没关系。”


    又是这样,轻飘飘的三个字,将所有东西封死。


    沈屿思胸腔的怒火几乎要爆开,她起身使出全身力气,猛地将面前的人推开,毫无防备的林映舟推得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上书架。


    她吼道,“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林映舟眼神空洞地看着那双写满憎恶的眼睛。


    过了几秒,他干涩地应着,“……好,我待会送你回去。”


    送她回去?!


    沈屿思简直要气笑了,到了这种地步,他想的居然是送她回去?!


    他就这么尊重她的所有想法?


    沈屿思发泄似得将书案上所有物品全部扫落在地。


    站在满室狼藉中,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纵容她一切行为的林映舟。


    她收回之前所有试图理解、试图靠近、甚至试图安抚他的想法。


    他确实是个怪物。


    一个没有心,没有任何情绪,彻头彻尾的怪物。


    好啊。


    她偏偏就要撕碎它。


    看看他到底有多能忍。


    第55章 真分了【重写得重看】 我不是傻子,你……


    沈屿思不愿再多说废话,她转身离开书房拿起自己的随身物品,迈步下楼要离开。


    “外面下雨了,我送你回去。”林映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屿思脚步微顿,往落地窗看去,密集的雨点正疯狂抽打着玻璃,外面狂风呼啸树影摇晃。


    她收回视线,语气疏离,“不需要,我哥的车就停在庄园外。”


    “从西楼到庄园大门有很长一段路。”林映舟走近,声音放缓,“现在雨太大,就让我送你到门口。”


    他看向沈屿思,她却是低垂眼睫,一个眼神也不愿再给他。


    心脏感到钝痛,还依旧在麻木地跳动着。


    沈屿思沉默片刻,“……嗯。”


    门被推开,狂暴的风雨瞬间涌入,雨势比在屋内看到的还要骇人,瓢泼一般倾泻而下。


    宾利停在廊下,林映舟撑开黑伞,抢先一步踏入雨中,替她挡住前面的风雨,司机迅速打开车门。


    车子碾过积水,缓缓驶离西楼,整个庄园被暴风雨洗刷,车内始终保持着沉默。


    门外不远处的马路上,停着数辆豪车。


    最前方,一辆线条冷硬的库里南车旁,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高大身影,他撑着黑伞立在滂沱大雨之中。


    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那紧绷的姿态和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毫无疑问就是来给沈屿思撑腰的贺雨霄。


    车子停下。


    林映舟再次撑伞下车,给沈屿思拉开车门。


    她几乎是立刻就被贺雨霄的司机用另一把大伞严丝合缝地接了过去,迅速护送到车门旁。


    贺雨霄明目张胆地审视着面前衣着单薄的林映舟,都这时候了,他脸上居然还能保持清俊温润。


    也不怪沈屿思,哪怕是他也差点被这人的表象给骗了。


    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什么,上车前沈屿思的动作有些僵硬。


    她弯腰钻了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也隔绝了林映舟投来的视线。


    林映舟撑伞站在雨幕中,冰冷的雨丝被风卷着,哪怕撑了伞雨水依旧打湿了他的肩头和额发。


    沈屿思隔着深色车窗最后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他固执地伫立在原地,望着那依稀可见的轮廓,雨越下越大,隔着重重雨帘,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剪影。


    引擎低吼一声,库里南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汇入车流,消失在模糊不清的远方。


    林映舟终于有了失去她的实感,身体深处有什么支撑他许久的东西轰然倒塌。


    一股再也无法遏制的钝痛猛地击中心脏,直冲喉头。


    “呃……”他猝不及防地弓起了身,一只手死死撑住僵直的膝盖才勉强没有跪倒。


    剧烈的干呕让他整个身体都在痉挛,肩膀起伏着,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压抑的喘息声从指缝间溢出,又瞬间被狂风暴雨吞没。


    灵魂被挖空后带来的剧痛。


    痛到极致,只剩下徒劳的生理性反抗。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的冰冷。


    沈屿思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里,那模糊的光晕越来越远,熟悉的身影在雨中蜷缩着,剧烈颤抖……


    她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就要扭过身,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看什么?”贺雨霄凑了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呀,是苦肉计诶,上当的是傻子,我不是傻子,你是吗?”


    沈屿思心头烦乱,用力推开他,“……滚啊,神经病。”


    贺雨霄继续玩世不恭地笑着,“好马不吃回头草,前方还有大把的帅哥等着你,有什么值得回头看的呢?”


    “你说的对。”沈屿思认可,一下就收起了心中的那点不忍。


    推开她的是林映舟,现在一副痛苦模样的还是他。


    都分手了,演给谁看?


    沈屿思转念一想,其实分了也好,反正现在不分,以后也还是会分的,总不可能超过两个月。


    她才不会为任何人收心。


    车窗外,风雨声似乎夹杂了一声模糊的惊呼。


    后视镜里,那个在雨中苦苦支撑的身影,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轰然倒在了冰冷泥泞的雨幕之中。


    “好了,我明天就要回迦南了。”贺雨霄正色道,“安排了一批人保护你,你一个人在云昌,还是要注意安全,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知道了,谢谢哥哥~”


    贺雨霄叹气,“也是搞不懂,在迦南不好吗,非要跑这么远来上学,哪哪都受限,要不是我聪明,你这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暴露本性。”


    “哎呀,你别啰嗦了。”-


    “真分了?”谢笙试探问道。


    “昂。”沈屿思含糊应着。


    虽然也没正式提分手,但成年人的世界,有些话不必挑明,行动就是答案。


    “哎,还以为他能破纪录。”谢笙咬着吸管,长叹一口气,“没想到两个月都撑不过就被你厌弃了。”


    沈屿思没说话,只是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知道谢笙误会了分手原因也没有解释。


    从接到贺雨霄那个电话开始,一直到现在,她的脑子就像塞满棉线,乱得很。


    她故意说林映舟恶心,说不想再看到他,然后决绝地离开林宅,只是为了解气而已。


    沈屿思有骄纵的资本,她习惯了在两性关系里占据绝对的掌控地位。


    理所当然地享受别人仰望她、迁就她、费尽心思揣摩她的心意、在她面前低头认错。


    她永远是被理解、被包容、被追逐的那一方。


    因此,在感情中,她哪怕有一丁点不满意就会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提分手,再无复合可能。


    指望她设身处地地替对方着想,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天,她破天荒,几乎是屈尊降贵地,尝试去理解林映舟的行为,试图给他寻找借口,也为了让这段关系不那么短暂。


    这已经是沈屿思能做出的最极限的让步和妥协了,是之前任何一任都不曾得到过的殊荣。


    在她的逻辑里,林映舟应该是感恩戴德的。


    可是,她施舍的理解连说都没说出口,就被林映舟单方面否定了。


    这对沈屿思来说比派人监视她还要让她愤怒。


    她憋着一股气,用自以为最尖锐的话去报复林映舟。


    结果人家依旧是那副淡定没有情绪的表情,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不解气。


    沈屿思脑瓜一转,很快就有了一个不是那么完美,甚至有点幼稚的报复计划。


    她要撕开林映舟的伪装,看他和其他人一样,为她发怒发狂。


    谢笙冷不丁冒出一声,“祁越最近有找你吗?”


    沈屿思回过神,嘁了一声,“打过一个电话,说话阴阳怪气的,都没来得及骂他就把电话挂了。”


    “听苏泽说,他现在和他爸斗得好厉害,不分出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谢笙忽然凑近小声说,“你不是说半个月前上课堵车迟到了吗?那跳楼的公司老板好像就是被这事给牵连的。”


    “说是欠了巨债,还不起了,怕连累老婆孩子才跳的。”


    “啊……”沈屿思想起那天混乱的场面,不由得唏嘘。


    谢笙面露不忍,“那老板女儿我们还见过呢,就是之前在酒吧里你夸好看的那个女生,叫程卉瑶,前段时间才和男朋友订婚,虽然是青梅竹马,但商业联姻还要看利益,现在另一方倒台了,怕是也要黄了。”


    “……原来是她啊。”


    沈屿思记起来了,之前在酒吧匆匆一瞥,确实是个让人惊艳的女生。


    难怪当时堵车路过会觉得在边上痛哭的女生那么眼熟。


    “不聊这些沉重的话题了,马上学期结束,你寒假要去细语实习?”


    “哇,谢笙,你这个话题难道不沉重吗?”


    沈屿思一想到这件事,连快要放假的喜悦都消失了。


    谢笙不屑,“那是对你沉重。”


    沈屿思长叹一口气,“对啊,我的好爹地已经给我安排好了,还捏了一个新身份给我。”


    “那时候就是,公司实习生竟是老板表妹?”


    沈屿思嘴角抽了抽,“……少看点短剧。”


    晚上回去,沈屿思想起白天的事,决定打个电话给沈宴初,试图维护一下岌岌可危的父女情谊。


    电话刚接通,沈屿思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男人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没钱了?”


    “……哇塞。”沈屿思不满,“你怎么把你女儿想得这么拜金?一给你打电话就是要钱?”


    沈宴初签文件的手顿住,他实在想不到沈屿思除了要钱还有什么理由找他,“那你找我什么事?”


    “……”沈屿思轻咳一声,“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这下轮到沈宴初沉默了,“……凑合。”


    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那公司呢?没什么出问题吧?”


    “放心,赚的钱足够你挥霍几辈子。”顿了一会儿,沈宴初又补充道,“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不出意外,等你六十多我还活着。”


    “哦,那挂了。”问候结束,沈屿思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聊的,总觉得和沈宴初多说几句,会打扰到他赚钱。


    正想着,手机弹出一条短信。


    【您尾号1005账户12月07日21:05他行汇入8,888,888.88元,余额15,859,385.09元,对方户名沈宴初】


    原本因给林映舟准备礼物而瘪下的小金库,现在被沈宴初救回,沈屿思数着自己的余额,坏心情一扫而空,她决定电话还是得多打打。


    空巢老人只要稍微关心问候一下,这钱给的那叫一个痛快。


    和林映舟分手的日子,乍一眼看只是生活被轻轻抽走了一小片。


    她不用再定闹钟早起锻炼身体,清晨的时间突然宽裕起来,却总被生物钟弄得睡不着。


    出门前又得在衣帽间前纠结二十分钟才能想好要穿什么,不用再按照他制定的食谱吃饭,手机里少一个人的信息。


    她恢复了单身,可以继续毫无负担地接受异性的好感了。


    类似的流程沈屿思再熟悉不过,和以前结束的任何一段关系没什么不同,她想。


    想到周末结束还有书法班的课要上,沈屿思立马点开聊天框和方初宁申请换班。


    方初宁很负责任地打来电话询问,语气很关切,“好端端怎么想着要换去C班?”


    “有些……跟不上B班的进度,感觉很吃力。”


    方初宁迟疑,“我看你最近几次的作业分数挺高的,进步很大啊。”


    沈屿思眼睛眨了眨,“是的呀,我原本底子就和B班的同学有差距,想要保持成绩就要付出更多,压力太大了。”


    方初宁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不过很快就期末了,最后两周不安排课程,现在也就只剩下两节课了,干脆下学期再正式转去C班,这样衔接也更顺畅些。”


    “也行,谢谢学姐。”虽然沈屿思觉得林映舟也不会再去上课。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挂断电话后,又找到B班负责考勤的同学随便找了个理由请假。


    请完假,沈屿思径直走向图书馆。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特有的油墨气息,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架列队排开,形成一条条幽深的甬道。


    沈屿思目标明确,还完之前的书,很快在艺术区找到了几本经典画册。


    抱着它们往回走时,脚步却在心理学区域不自觉地放慢。


    沈屿思微微仰头,在一排排书名上逡巡,最终犹豫地从高处抽下了两本。


    《情绪认知导论》和《内在冲突的自我调解》。


    这些书的名字看上去晦涩难懂,但应该能解答她某些弄不明白的问题吧。


    登记台前,沈屿思将借书手续办妥,抱起书离开。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同学等一下。”


    是一道男生,声音挺好听的,沈屿思下意识回头。


    光影交错处,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正快步向她走来,他笑容温和,将手上的卡片递过来,“你的借书卡掉了。”


    “哦,谢谢。”沈屿思接过,视线短暂停留在他露出的腕骨上。


    线条分明,有一种属于年轻男性的劲瘦感,让她莫名想到了林映舟。


    陈砚序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书上,“心理系的?”


    “美院的。”沈屿思摇头,将借书卡仔细收好。


    “好巧。”他眼睛微亮,笑意加深,“我也是美院的。”


    沈屿思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知道,陈砚序,大三学长。”


    她顿了顿,补充道,“欧阳老师在课上经常提起你,说你的色感是系里最拔尖的那一批。”


    除此之外,沈屿思还临摹过他展览在学校艺术厅里的画,不止一次,她很喜欢他的画,不过她并没有说。


    陈砚序明显愣了一下,“欧阳老师比较爱夸人。”


    “……”沈屿思沉默。


    有吗?她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陈砚序将手里的另一本画册递了过来,“试试这本?”


    他的目光坦率,真诚建议着,“《当代色彩构成解析》,比起你手上的,或许更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


    沈屿思犹豫几秒,最终接过,“谢谢。”


    她拿着画册离开,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对着还在站原地的陈砚序问道,“那我到时候怎么还你?”


    陈砚序眼底的笑意重新聚拢,语气试探,“可能要加个联系方式了,方便吗?”


    “方便。”


    浮光在沈屿思眼睫上跳跃,掩去了她一闪而过的兴味。


    回到画室,沈屿思刚坐下,无聊地打开那本画册随便翻了几张,里面的内容确实如陈砚序所说,更适合她。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前序:【你可以留着慢慢看,不用着急还给我】


    沈屿思没有立刻回他的消息,而是从相册里翻出自己刚入学时临摹他画的照片,她发了个朋友圈。


    没有任何配文,仅仅一张图片。


    没一会儿,陈砚序点赞了。


    第56章 有新欢【大修可重看】 低估他不要命的……


    “林映舟,你让我感到恶心。”


    “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她的话犹在耳畔,与其交织的还有外公的怒吼,“它会毁了你的!毁了你在意的一切!”


    “哪怕是矫枉过正,我也要抽走你骨子里这肮脏的血!”


    肮脏的血……


    他的血,是脏的。


    林映舟目光落在水池边的刀片上,他拿起,锋刃贴上皮肤,在划下的瞬间,又偏移了几公分,他刻意避开了袖口可能露出的部分。


    她喜欢他的手,这上面不能留疤。


    他必须要保持它的完美,即便,她可能不会再夸他的手漂亮了。


    刀刃割开皮肉,渗出一长条血线,滴答滴答落在水池上。


    疼痛尖锐刺来,随之升腾的是强烈的快感,像电流冲刷着麻木的神经。


    只有刀刃带来的清晰刺痛,才能暂时覆盖掉失去她的钝痛,那混沌不清的,想要伤害她的想法才能被强行按捺下去。


    林映舟望着水池中迅速晕开的血色,一个疯狂的念头窜了上来。


    如果他效仿母亲呢?


    躺在浴缸里用更深的切口划开动脉,让血溢出,把整间浴室都染红,再叫沈屿思过来,等她推开这扇门,就会看见他的杰作。


    她会不会和他一样,从此对红色产生无法摆脱的恐惧?


    这样,她会永远记住他的,她目光每一次触及红色,心都会因为他而颤抖。


    林映舟这个名字将永远刻进她的生命里。


    多么完美的设想啊。


    “叮——”


    一声突兀的邮件提示音,打断林映舟的思绪。


    他迟疑地划开手机屏幕。


    这个新建的邮箱好,只有监视沈屿思的那批人知道。


    早在贺雨霄跑来云昌调查时,他就已经叫停了所有的监视行为。


    现在发来邮件的是一个陌生人。


    邮件标题简洁明了:里面有你想看的。


    林映舟手指悬在空中,最终点开,一张图片跳了出来。


    背景是云昌大学的图书馆,沈屿思正和一名气质温润的男子交谈,她接过男生递来的书,脸上挂着熟悉又明媚的笑。


    林映舟的身体瞬间僵冷。


    手臂内侧,刚刚被刀刃划开已经凝固的血线,毫无预兆地崩裂开来。


    无数颗血珠争先恐后地砸在地板上。


    沈屿思,你又有新欢了吗?


    按照往常,这时林映舟应该立刻拿起早已备好的止血剂和绷带,冷静地处理伤口,再若无其事地躺下,安静等待新的一天降临。


    他一向有分寸,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宣泄无法排解的痛苦,他总能在对身体造成影响前及时停止。


    但此刻,一股从未有过的倦怠感席卷了林映舟。


    他莫名地,就想这样放任下去,让这肮脏的血一点点流尽。


    浴室顶光惨白恒定,映照着他手臂上不再受控的裂口。


    粘稠血液在地面汇聚成河流,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沉重,不断向下坠落。


    在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林映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牵起一抹弧度。


    从那天开始,他们已经半个月没见。


    他真的好想她。


    今天这么做,能得到她的垂怜吗?


    哪怕……只是施舍地看他一眼也行。


    ……


    林映舟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里是令人眩晕的白,呼吸间是消毒水的味道。


    床边,一道挺直散发着寒意的身影静坐着。


    是林昀之。


    “出息!” 两个字,掷地有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他目光锐利,语气充满了讥诮,“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先是高烧不退在医院躺了几天,现在倒好,连自杀这种下三滥的把戏都玩上了!”


    林昀之失望极了,面前被他寄予厚望的外孙,甚至都不如他妈妈有魄力,做的那些腌臢事竟然也能被人发现,“林映舟,我教你的那些手段都喂狗了吗?!”


    林映舟视线在林昀之脸上停留一瞬,发现床边坐着的并非他想见的人,他移开目光,嘴角勾起同样的讽刺。


    “呵……您当年为了留住外婆,不是做过更疯狂的吗?和您比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我从没想过要逼她。”


    被他顶撞的次数多了竟也有些习惯,林昀之胸腔起伏了一下,他没有暴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你想见她?我会打电话让她过来。”


    走到门边,他握住把手,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得想清楚,你豁出命去,想要的真的就只是……见她一面吗?”


    “咔哒。” 一声。


    门被打开,又沉沉关上。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短,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病房门口停下。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沈屿思裹挟着一股冷风冲了进来。


    她呼吸急促,那张漂亮的脸上燃烧着怒火,“林映舟!你是不是有病!”


    林映舟闻声睁开眼,苍白的唇边难以抑制地,浮起一丝餍足的笑意,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你还笑?!” 沈屿思见他这副得逞的模样,抄起病床边的靠枕狠狠砸了过去,“自残很好玩吗?!演苦肉计上瘾了?!”


    林映舟语气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一向精准,每一次都计算着深度和位置,确保在失血过多前止血。


    完全是那张照片才让他失控的。


    他们交谈甚欢的画面再次刺痛林映舟的神经,使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瞬。


    “不是故意的?”


    沈屿思要被他轻描淡写的反应气笑了,怒极之下,她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眉刀。


    “来!不是喜欢自残吗?不是觉得这样很痛快吗?现在,就在我面前,划给我看啊!”


    林映舟的目光落在她因愤怒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上。


    他笑了笑,在沈屿思惊骇的目光中,接过眉刀,手一抬,毫不犹豫地朝另一只手上划去。


    “住手——!”沈屿思的尖叫几乎破音,他动作太快,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凭着本能去抢夺,手指险险抓住刀柄末端。


    “你疯了?!”


    眉刀在抢夺中被甩脱,摔在地上。


    林映舟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正在渗血的浅痕,差一点就割在了致命的血管上。


    后知后觉的恐惧化作冷汗浸透沈屿思的后背,手指还在因为刚才的动作不受控制地颤抖。


    而林映舟,只是缓缓抬起头,用理所当然的眼神回望着她,“怎么了,你不是想看吗?”


    “你……” 沈屿思声音都在抖,她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人不要命的程度。


    他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好在这伤痕只是表面浅浅一道,沈屿思赶紧抽出纸巾替他擦干净。


    林映舟看着她担心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好值得。


    他穿着病号服,衣服袖子为包扎伤口被卷起,除去这道新鲜的划痕,他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许多道颜色深浅不一的疤。


    有一个猜想冒出来,沈屿思抬头,盯着那张俊美却病态的脸,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衣服领口,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用力向下一扯。


    “刺啦——” 一声,脆弱的纽扣崩开。


    暴露在灯光下的,不止是结实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还有被新旧伤痕覆盖的皮肤。


    这些疤痕颜色很淡,伤口并不深,应该只是浅浅划上一道,没有寻死的想法。


    林映舟平日穿衣总是一丝不苟,将扣子系到最顶端,沈屿思以为是他保守自持的表现,却没想过扯开衣领后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呼吸骤然加重,一股强烈而陌生的情绪冲上心头。


    在惊骇怜悯之余,她竟然觉得一个公认的天之骄子,配上这样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竟然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林映舟身上存在的许多反差都让沈屿思感到兴奋,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她猛地移开视线。


    她怎么会这么想,她一定是疯了,被这个疯子给传染了。


    在她移开视线的瞬间,林映舟被强烈的羞耻席卷,他颤抖着双手将扣子一颗颗重新扣好,脖颈的红蔓延至耳根。


    她落在身上的视线太赤裸,每移动一下都似有实物在皮肤上抚弄着,更像是有皮鞭重新抽打在每一道疤痕上。


    他已经分不清他羞耻感来源于哪里。


    是因为她扯开自己的衣服,还是因为她看见了他恶心的身体?


    沈屿思猛地后退一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


    她必须离开这里,离他远一点才不至于被同化。


    “林映舟,你给我听好了。” 沈屿思声线冰冷,“我讨厌分手后用自残来博取同情,甚至要挟我的戏码。”


    她遇到过太多纠缠不清的前任。


    那些哭天抢地,扬言要割腕吃药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懦夫,从不敢对自己下狠手。


    对她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沈屿思向来嗤之以鼻,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更别说亲自赶来医院。


    可当林院长在电话里说起林映舟的情况时,她真的被吓到了。


    沈屿思太清楚了,林映舟和那些装腔作势的人完全不同。


    他是真能干出这种事的。


    “分手?” 林映舟捕捉到关键字眼,他无视身体传来的疼痛,执拗地逼近她,“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你有提过吗?我有同意过吗?”


    “……那我现在提!”


    “那我不同意。” 林映舟立刻接话,语速快得没有一丝缝隙。


    “……” 沈屿思被他这油盐不进的逻辑噎住了,“我管你同不同意!我就要分!”


    林映舟没再争辩,也不再看她,安静地靠回去,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屿思见他这副脆弱模样,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他这么虚弱的时候说这些。


    他太矛盾了,一边笃定她会像其他人一样讨厌他。


    一边又固执地否决一切分开的可能,好像只要他不承认,他们就永远不会结束。


    沈屿思也很矛盾,一边心软一边说狠话,“我没空,也没精力陪你玩这种游戏!”


    她没再看他,“再有下次!就算你真把自己弄死了,我也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你。”


    “砰——!”


    病房门再次被重重关上,声响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而后是死寂。


    耳边响起林昀之离开时说的话。


    “你想见她?”


    “你得想清楚,你豁出命去,想要的真的就只是……见她一面吗?”


    良久,林映舟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够。


    仅仅是见一面,根本不够。


    他目光落在手腕上那道新鲜的浅痕上,伸出手,轻轻摩挲着。


    粗糙触感带来细微的刺痛,却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的躁动。


    她是心疼他的。


    所以,事情是有转机的-


    十二月底,沈屿思第一次感受到大学期末周的威力。


    就像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颜料搅拌机里,被油彩、画笔、还有那永远也画不完的结课作业吞没。


    每天的娱乐,从逛街泡吧变成了睡前十几分钟的弱智小游戏。


    现在对她而言,任何需要额外思考的东西,都是对神经的酷刑。


    历经好几个大夜,沈屿思终于搞定了最耗神的色彩构成作业,她瘫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有一种彻底解脱的虚脱感。


    徐依依还在底下鏖战,大概是崩溃了,冷不丁传来一声,“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学美术~我肯定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一边李榆的床位悠悠飘来一句,“我肯定也不赖。”


    喻然哭丧着脸接话,“咱们李榆都要被逼疯了,这美术真不是人能学的专业啊。”


    徐依依依旧生无可恋,“明天还有体育课,我选修是排球啊,要完了。”


    “……你以为棒球就好得到哪里去了吗?那东西挥起来简直有千斤重,一不小心还会打到自己。”


    沈屿思缩在被窝里没敢接话,她甚至能想象到要是现在开口,会立刻成为室友们嫉妒的对象。


    她的体育选修是全校公认的神仙课程,简直是期末苦海里一片宁静祥和之地。


    只需要准时到场,按流程端起枪,屏息凝神,砰、砰、砰几下,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


    说起来,这门课她上得如此轻松,还得归功于夏西繁这个奥运冠军,不过是随便指导了一下,她突然开了窍,每次课上练习成绩都稳居全班前三。


    这期末考试对她来说,就是走个过场,毫无压力。


    自从上次写生把事情说开后,沈屿思在训练场遇到过夏西繁好几次,出乎她意料,夏西繁并未因表白被拒而疏远或尴尬。


    每次看见她,他依然会坦荡地扬起笑容,隔着老远就挥手打招呼。


    这份坦荡反倒让沈屿思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扯出一个笑容,附和一句,“是啊,好巧。”


    体育考试日。


    射击训练馆内,沈屿思全神贯注,动作干净利落。


    枪声落定,电子屏上跳出的成绩,是她本学期以来最好的一次。


    “厉害啊!”夏西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那当然。”沈屿思摘下护目镜,接受了来自冠军的夸赞。


    考完可以提前离开,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目的地并不相同,就在夏西繁准备往反方向走时。


    沈屿思的目光落在他肩头,随即毫无预兆地向前凑近了一步。


    距离瞬间缩短,夏西繁身体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沈屿思却轻笑一声,伸出手,轻轻扳正了他微侧的肩膀。


    “别动,”她的声音压低,“你头发上沾了点东西。”


    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夏西繁的耳廓,香气充盈在鼻尖,他的身体很快绷紧,“……什么东西?”


    沈屿思没有立刻回答,短暂的停顿在夏西繁紧绷的神经里被无限拉长。


    她慢条斯理地抬手,从他发间捻起一根白色绒毛。


    “喏,一根绒毛而已。”沈屿思将那根绒毛展示在他眼前。


    “……哦。”夏西繁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心底却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更深的疑虑。


    那根线头,真的是她靠近的原因吗?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谢了。”


    “嗯,我走了。”沈屿思没再多看他一眼,将线头弹开,转身融入了校园的人流中。


    深夜。


    林映舟的书房只亮着一盏台灯,一封新邮件突兀地跳了出来。


    发件人:未知。


    标题依旧是那几个字:【里面有你想看的】


    林映舟身体窜起一股烦躁。


    他想看什么?他什么都不想看,尤其是关于沈屿思和其他男人的!


    这段时间以来,类似匿名的邮件阴魂不散。


    他找人查过无数次,追踪到的IP最终都指向市中心一家鱼龙混杂的大型网吧。


    那里有无数个匿名终端,根本无法锁定背后那个故意恶心他的人。


    对方也是仗着这一点,愈发嚣张起来。


    林映舟阴沉着脸,想要将他删除拉黑,但一种更强烈的冲动驱使他点开了邮件附件。


    这次不是照片,而是一个几秒钟的视频文件。


    他点击播放。


    画面有些晃动,角度刁钻,显然是从远处偷拍的。


    背景是云大的射击训练馆门前,时间似乎是在下午,阳光很好。


    画面中心是沈屿思和夏西繁,她的头微微低垂,凑在夏西繁耳鬓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极了两人在接吻。


    哪怕没有,这样的靠近也亲密得过分。


    “砰!”


    林映舟的拳头狠狠砸在书案上,指骨传来一阵剧痛,却远不及心底爆裂开来的妒火和刺痛。


    屏幕里那一幕反复播放着,似一把钝刀切割着他的神经。


    林映舟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将那股郁气强行压下去。


    他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很快有了回应,但并非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断地发新邮件过来,附件里是更多更清晰的照片。


    沈屿思和梁骁在纹身店里。


    沈屿思在画室里和另一个俊朗的男生。


    沈屿思在酒吧里面和其他异性。


    每张照片都角度刁钻,氛围暧昧,无一不在昭示着沈屿思在与他分手后精彩的感情生活。


    林映舟的理智彻底崩断,他移动鼠标,将那人的邮箱拖进了黑名单。


    屏幕闪烁了一下,世界瞬间清净了,心底的妒火却愈演愈烈。


    隔了一分钟。


    宿舍里的沈屿思正靠在床头放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他把我拉黑了,要换号继续吗?】


    沈屿思盯着那行字,乐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打字回复:【不用,以后都不用了,做得很好,尾款稍后结清。】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心情愉悦地翘起二郎腿。


    林映舟不是喜欢看这些吗,其实她完全可以主动发给他的,省得他再费心雇人偷拍。


    像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


    他真该好好来感谢一下。


    一切都如沈屿思所料,她隔天就发觉自己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被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只是这一次,那些隐匿在暗处的眼睛变得更加谨慎。


    要不是有所准备根本发现不了。


    沈屿思依旧按照自己最正常的节奏生活,将自己暴露在那些暗处的目光下,坦荡得无懈可击,却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林映舟岌岌可危的神经上。


    她在耐心地等待着他下一次崩溃的临界点。


    周末。


    沈屿思被生物钟弄醒,看了眼时间,发现还在,她翻了个身打算睡个回笼觉。


    手机却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梁骁的名字。


    她皱眉,指尖悬在拒接键上。


    转念一想,正好也没什么事,反正也睡不着。


    于是,沈屿思接通了电话。


    那头传来梁骁一贯散漫的语调,“稿图最终版出来了,有几个细节要等你最后拍板,我在店里,你现在能过来吗?”


    沈屿思勾了勾唇角,“行,等着。”


    推开纹身店玻璃门,风铃声清脆作响。


    梁骁正背对着门口,低头擦拭着工作台上的工具。


    听到声响,他转过身,看到是她,嘴角勾起略带痞气的弧度,“来了?今天还挺速度的。”


    “怕你等急了。”沈屿思径直走到他工作的位置坐下。


    梁骁没再多话,拿出打印好的稿图,拉过转椅坐到她旁边,点在图纸的细节处,“这里,按你上次说的,阴影加重了层次,过渡会更自然……这部分线条衔接,她们想要这种带点弧度的流畅感,你看这样调整行不行……”


    鼻尖萦绕着梁骁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皮革的冷硬感。


    沈屿思思维又开始飘散,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设计稿上,偶尔提出一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维持着表面的交流。


    确认工作结束得比预想中要快。


    梁骁利落地收起图纸,站起身,“妥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按这个定稿了,成品出来再和你说。”


    “哎。”他像是随口一问,“快放假了吧?”


    “嗯。”沈屿思从高脚凳上下来,“还有三天,考完英语就能走。”


    梁骁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行呗,那……假期愉快?”


    沈屿思笑,“干嘛,你想约我?”


    “能约上不?”


    “当然能。”沈屿思不着急回去,打算等谢笙考完再一起回。


    期末考试结束当天。


    期待了一个星期的寒假终于到来,大家并不着急马上回去。


    徐依依兴奋地提议,“那正好今天晚上我们去外面聚聚?”


    “好啊。”


    “可以。”


    “没问题。”


    室友们并不知道沈屿思和林映舟谈恋爱又分手的事,以为她一直都是单身。


    尤其是徐依依特别想要撮合她和梁骁。


    “要不,我们把梁骁叫上吧?”


    喻然说,“可以啊,我们没问题,这得看小岛愿不愿意吧。”


    沈屿思抬头,“可以啊,人多热闹。”


    梁骁长得帅又会照顾人,可靠成熟,她并不抗拒和他接触。


    KTV包间。


    彩灯环绕,音量开到最大,桌上堆满了空酒瓶和零食袋,气氛一时间high到顶点。


    结束了一个学期的课程,沈屿思显然也是高兴的,和徐依依两人对着麦开始嘶吼着。


    李榆扯着嗓子叫她们小点声。


    当梁骁推门进来,便看到这样的景象,他嘴角一挑,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搭在一边。


    徐依依眼尖,立刻把梁骁拉到沈屿思旁边的空位坐下,塞给他一个麦克风,“快,就等你了,你会哪首情歌,我去给你们点!”


    梁骁笑了声,摆着手,“我就不唱了,五音不全的人也就只配给你们鼓鼓掌。”


    “……啊,那好吧。”徐依依只得作罢。


    沈屿思在边上笑出声,怎么帅哥都五音不全啊。


    不对……


    她怎么又想到林映舟了。


    沈屿思赶紧又灌下一杯酒,试图驱散某些人的存在。


    她赶紧给梁骁也倒上一杯,“没事,别自卑,听我们唱也一样。”


    梁骁接过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哪看出我自卑了?”


    “没有吗?”


    “得,你说有就有。”他问,“待会回去是想叫代驾,还是我送你?”


    沈屿思脑子有些懵,“有什么区别吗?”


    梁骁看出她喝多了,笑着解释,“想让我送呢,我就不能陪你喝了,亲人两行泪啊。”


    沈屿思思考了下,瓮声瓮气说着,“那还是叫代驾吧,我想让你陪我喝,不然一个人也太没意思了。”


    李榆,徐依依还有喻然,全都是一杯倒的酒量,根本不能尽兴。


    “行。”梁骁和她碰杯,仰头干了,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拿出一板铝碳酸镁片,“先垫垫肚子?”


    沈屿思接过,看了眼名字,“胃药啊,你准备这东西干嘛?”


    “年纪大了,胃不抗造,备着保命用的。”梁骁给她倒上一杯温水,“喏,现在保命玩意儿给你一颗。”


    沈屿思嘁了声,“那我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娱乐场所外的街道到了凌晨依旧繁华。


    不远处,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蛰伏在阴影里。


    车窗降下一条缝隙,林映舟目光穿透夜色,牢牢锁定在门口。


    又等了一个小时,才在看见那伙人出来,沈屿思被梁骁半扶半揽着。


    她拉着梁骁的手不放,一直念叨着什么,两人挨得极近,嘴唇几乎要贴了上去。


    五人站在马路边等了几分钟,对面驶来一辆路特斯,走下一位气度不凡的男人。


    这个距离林映舟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原本靠在梁骁怀里的沈屿思在看见男人后,立马站直了,乖乖坐上路特斯副驾。


    接着车子启动,尾灯划破夜色,驶去的方向……


    是宜江酒店。


    林映舟猛踩油门跟了上去,残存的理智使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特斯最终宜江酒店门口停下。


    男人率先下车,绕到副驾,拉开车门,他弯下腰,将沈屿思扶了出来。


    她的双脚几乎没怎么沾地,这姿态,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帮忙的界限。


    在深夜酒店门口暖昧灯光的映照下,充满了不言而喻的亲昵。


    林映舟驾驶位上,隔着车窗,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半抱着沈屿思,目标明确地走进了酒店旋转门,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大堂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映舟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


    十分钟?


    也许更长。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尖锐的刺痛。


    车窗反光映照出林映舟毫无血色的脸,他极其缓慢地拿出手机,机械地输入沈屿思的号码。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在摁下拨打键的瞬间,他的手指在无法控制地、小幅度地颤抖。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种种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无人接听。


    机械地挂断。


    再机械地拨打。


    再机械地等待……


    在反复的忙音和等待中,林映舟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点冷却、凝固,四肢百骸都浸在冰窟里。


    不知道是第几次重拨,就在他以为这冰冷的忙音会一直持续到手机关机时。


    对面接通了。


    然而,传入耳中的,却是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带着疲惫和被打扰的不耐,“喂?”


    轰隆一声巨响。


    林映舟脑中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刚刚凝固的血液瞬间融化,开始逆流,狂暴地冲上头顶,带来眩晕和耳鸣。


    他的呼吸停滞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听筒那边紧接着传来熟悉的女声,“是谁啊?”


    男人回答她的话,“是陌生号码啊,也不说话,应该是不小心摁到了。”


    沈屿思趴在床上,声音发闷,“哦,那快点挂了吧,我好困,想睡觉了。”


    男人语气无奈,“……你终于想睡了。”


    话音未落,听筒里只剩下冰冷又短促的忙音。


    “嘟……嘟……嘟……”


    第57章 第三者 接受你和他们的关系


    林映舟维持举着手机的姿势,像一尊被抽空灵魂的石雕,僵在驾驶座上。


    车窗外的世界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他们亲昵的对话在耳边回响。


    林映舟固执地守酒店门口,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进入又离开。


    直到天边泛起第一抹灰白,那扇旋转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沈屿思没有出来。


    那个男人也没有出来。


    他们,在那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一起度过了这个漫长到,足以将林映舟彻底焚毁的夜晚。


    八点多。


    沈屿思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她哎哟一声,捂着头坐起,宿醉后的滋味并不好受,喉咙干得冒烟,她端起床头柜上,昨晚江彦词离开时泡的蜂蜜水,小口小口喝掉才勉强缓了缓。


    陈砚序发来消息:【我在楼下等你,慢慢来,不着急】


    沈屿思这才想起,前些天答应了他要一起去看画展的。


    今天云昌博物院的特展,展出的正是她和陈砚序都钟爱的印象派大师,莫奈的画。


    陈砚序刚好弄来了两张票,邀请沈屿思一起去,机会难得她当然不会拒绝了。


    她强打精神,翻身下床。


    刻意挑了件明亮柔软的浅色系连衣裙,又仔细化了淡妆。


    一切收拾停当后,沈屿思打着哈欠拉开了房门。


    正好撞见江彦词也在等电梯,他看沈屿思这副精致打扮问道,“见人?”


    “嗯。”


    “稀奇,昨天非要拉着我聊那些没营养的废话到半夜三更,今天还能这么早爬起来,看来这朋友分量不轻啊。”


    沈屿思白他一眼,无视他的阴阳怪气。


    电梯到了,两人一同走进去。


    江彦词好奇地问,“生日宴上那个男的过了新鲜期,不要就算了,昨玩那个也不要了?”


    沈屿思有点恼羞成怒,“……你很闲吗?别太关注我的感情生活。”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口罩递过去,“把这个戴上。”


    “干嘛?”江彦词一脸莫名其妙。


    沈屿思信口胡诌,“云昌今天降温,怕冻到你帅气的脸。”


    “沈屿思你真的很奇怪。”江彦词迟疑地接过,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真的呀,快戴上。”


    “……行吧。”见她这么执着,江彦词只得照做。


    沈屿思瞅着他被遮住的大半张脸终于放下心来。


    林映舟肯定见过江彦词的照片,她可不能让他认出昨晚和她一起回来,现在又一起离开的人是她表哥。


    电梯平稳下行,门开,两人并肩走出大堂。


    冷风印面扑来,沈屿思下意识裹紧了外套。


    路边停着一辆深灰色轿车。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陈砚序温和俊朗的侧脸。


    他看到沈屿思,他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随即目光落在她身边的江彦词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早上好,这位是?”


    “我表哥。”


    “嗯嗯。”陈砚序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由衷夸道,“今天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我也觉得。”沈屿思笑了笑。


    注意到她搓手的动作,陈砚序递来一杯豆浆,“暖一暖。”


    博物院特展馆内,光线被调控得柔和而富有层次。


    莫奈笔下一幅幅杰作悬挂在墙上,无声地诉说着光与色的永恒追逐。


    按顺序欣赏完所有有名的巨作,沈屿思的脚步最终停驻在并不那么出名的《亚嘉杜的罂粟花田》前。


    画面上,大片浓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罂粟红,在翠绿原野上肆意蔓延。


    那纯粹的、充满生命力的红色,简直摄人心魄。


    “你好像格外偏爱红色?”陈砚序站在她身侧,轻声问道。


    “对啊,”沈屿思的声音是虔诚的迷恋,她嘴角上扬,“你不觉得,在所有的颜色里,只有红色是最极致、最纯粹、最……有生命力的吗?它可以热烈、愤怒、危险,也可以是希望。”


    沈屿思视线终于移向陈砚序,“从我第一次拿起画笔,接触到色彩开始,我就觉得,红色是属于我的。”


    陈砚序好像被她眼底的亮光吸引进去,过了好久才回答,“确实……热烈。”


    在见到任何人,他几乎会下意识地用颜色去定义对方的灵魂。


    而沈屿思闯入视线的一瞬间,就毫无悬念地被定义为最耀眼的红。


    足以让周遭一切色彩瞬间黯淡,沦为陪衬的背景板。


    所以,几乎是本能的驱使,他追了上去,想要靠近这团火焰,想要在自己画板上添加这抹惊心动魄的色彩。


    沈屿思将手机递过去,“给我拍张照片吧,我打算发个朋友圈。”


    “好。”


    她站在画前,微微侧身。


    陈砚序后退几步,寻找角度,作为专业的美术生,他对构图、光影有着天然的敏感。


    取景框里,画作上浓烈的红与她发梢相呼应,背景是展厅柔和的暖黄光晕,一切柔和生动。


    他按下快门,定格瞬间。


    沈屿思凑过来看了一眼,她本没有抱要大希望,除非专业摄影师,很少有男的会拍照好看,无非是用她的颜值顶着。


    但没想到,居然还不错诶?


    “哇,拍得真好看!”


    陈砚序看着屏幕里的女孩,再看向眼前鲜活生动的本人,笑了笑,“我没什么技术,主要还是人好看。”


    画展结束时,正好到了饭点。


    陈砚序已经在附近订了一家法餐。


    交谈中,沈屿思惊奇地发现,她和陈砚序在对待美术上惊人的契合。


    难怪他在学校展览的几幅画,全都那么符合她的审美。


    两人不自觉就聊了许多。


    离开前,沈屿思准备去补个妆,“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


    看了喜欢的画展,和思想同频的人畅聊这么久,沈屿思今天心情还不错。


    洗手间镜子前,沈屿思边补妆边轻哼着歌。


    全然不觉,背后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和那个人一起看画展,就有这么开心吗?


    整理完毕,沈屿思刚转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她拽进杂物间,后背撞上墙壁,传来钝痛。


    门被“砰”得甩上,房间内的味道被另一种更为强势的气息覆盖。


    “林映舟?!”沈屿思声音微颤,“你怎么在这儿?”


    林映舟的身影笼罩过来,将她囚禁在他与墙壁之间逼仄的空间里。


    一只手握紧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温柔抬起,指尖缓缓拂过她的脸颊、下颌,最后停留在她的唇瓣边缘,轻柔动作,与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形成骇人的对比。


    “第几个了?”林映舟神经质地念着那些人的名字,“祁越、夏西繁、梁骁、陈砚序……”


    他顿了顿,俯得更近,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还有昨晚和你一起回去的,五个了。”


    “沈屿思,五个还不够你玩的吗?”说完,他的抚摸变成了惩罚意味的捏掐。


    沈屿思吃痛,皱着眉,“你又跟踪我!”


    她试图挣扎,手腕却被攥得更紧。


    “跟踪?”林映舟的眉头抽动一下,嘴角扯出弧度,眼神阴鸷,“这个词,非常难听,我不过是想更了解你而已。”


    就像之前派人监视她、调查她。


    也不过是为了能够知道关于她的所以信息。


    他没有恶意的。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屿思的声音拔高。


    她知道林映舟又恢复了对她的监视,却没想到他这次会亲自来。


    看样子是装不下去了?


    “我想干什么?”林映舟低下头,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我后悔了,我那天就不应该放你回去。”


    他原以为放手就是终点,是各自回归轨道,是不用再被她牵动心绪,时刻在发疯又忍下之间徘徊。


    直到昨天,他目睹那一切才明白,这不仅仅是放手,更是亲手为她打开了通往无数个别人的大门。


    意味着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别人笑,和别人拥抱,和别人接吻,甚至和别人过夜。


    而他,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认知像毒藤缠绕他的心,勒紧、刺入,滋生出足以焚毁理智的嫉妒。


    林映舟眼睛死死锁住她,“我就应该把你关起来的,让你再也接触不了任何人,更别说做其他的,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沈屿思看着他,被他的疯狂想法刺中,只属于他一个人?


    凭什么不能是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这个逻辑不对,她正要反驳。


    林映舟摇摇头,先一步开口,“可是我不舍得,你和我的小狗不一样。”


    昨晚他在车里想了很久,他接受不了小狗对其他人摇尾巴,所以把它关进笼子里。


    换做沈屿思的话就不一样了,只要她不离开自己,他什么都能接受,哪怕她有了更喜欢的男朋友。


    他不舍得困住她,但他会一辈子缠着她。


    是沈屿思主动招惹他的,她必须要对他负责,别想摆脱他。


    如果。


    她不想是林映舟的,那林映舟可以是她的。


    沈屿思还是觉得他这话说的不对,怎么能拿她和狗相提并论呢?


    有些问题问出来太煞风景,她忍住了,选择安静地欣赏林映舟是如何一点点撕开自己的伪装。


    杂物间里,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


    沈屿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他同样急促的心跳声,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就在这死寂中,林映舟眼底的疯狂却诡异地平息下来。


    他再次开口,声音竟有着卑微的妥协,“我知道你喜欢谈恋爱,没关系,只要不分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屿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林映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可以试着去接受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我需要时间。”林映舟重复着,在说服沈屿思也在说服自己。


    沈屿思被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惊住,“你……你疯了吧。”


    那有人会这么大方,跟别说占有欲这么强的林映舟了。


    就连一向爱玩的她,都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同时谈多个男朋友。


    林映舟很早就疯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不想变成别人憎恶的疯子。


    哪怕此刻,利爪已经快要刺破沈屿思皮肤,他仍在用残存的理智死死勒住缰绳。


    林映舟这一副将妥协做到了极致的模样,甚至愿意接受第三者的存在。


    沈屿思不可避免有些心软,可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原则是不能被任何人打破的。


    “我从来不吃回头草的,从你送我回去开始,我们就绝无可能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明白吗?”


    林映舟的视线固执地停留在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上。


    好漂亮啊。


    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全是他不爱听的呢。


    他不想听了,一个字都不想听!


    林映舟将眼镜摘下,俯身狠狠吻住,蛮横地将沈屿思的话堵在喉间,耳边她发出的呜咽声以及挣扎的响动。


    他吻得又狠又急,像干涸的旅人,只能疯狂汲取着她唇齿间的湿润。


    狭小的空间被唇舌纠缠声萦绕,沈屿思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箍得越发紧,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这时。


    手机铃声响起。


    离开太久,应该是陈砚序在找她。


    沈屿思清醒过来,她伸手往下探,想要拿手机,被林映舟察觉,箍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扣在墙上,力量悬殊大到令人绝望,根本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唔——!放开!”她发出更急促的呜咽声。


    铃声持续几十秒后停下,又执着地响起,一遍又一遍,不依不饶,阴魂不散。


    就在林映舟失去耐心想要把她手机关机时,下唇被尖利的牙齿咬住。


    “嘶——!”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


    林映舟吃痛,终于松开她,他微微后撤,抬手擦着唇角血迹,低头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发出一声邪气的嗤笑。


    他抬眸,“就这么想接他的电话?”


    沈屿思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想理这个神经病,抖着手滑开了接听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喂?”


    陈砚序在电话那头担心地问着,“你离开了好久,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要我帮忙吗?”


    林映舟静静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接起别的男人电话,他忽然弯腰含住她的耳垂,继而舔咬着,故意发出粘稠濡湿的水声。


    “我没事,啊……”沈屿思浑身瑟缩了一下,声音险些变了调,她双眸瞪大怒视眼前的人,警告他别再这样。


    林映舟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过分地用舌尖描摹她耳朵的轮廓,温热的气息尽数喷进敏感耳蜗。


    他甚至抬起了眼,直直地迎上她愤怒的目光,仿佛在说,就要。


    这眼神,简直太可恶!


    沈屿思不想看他,她没开免提,这个距离林映舟也能听见对面说了些什么。


    陈砚序关心地问着,“你怎么了?声音好奇怪。”


    沈屿思正欲解释,“我……”


    刚吐出一个字,林映舟的手突然伸过来,直接捂住了手机下方的收音孔。


    他再次低头,伸出舌尖,以一种极其缓慢、色情的姿态,将她唇瓣上残留的,属于自己的血一点点舔舐干净。


    林映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命令着,“告诉他,你回去了。”


    “我不!”


    林映舟笑,“呵,那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就说……刚刚离开这么久,是在和我接吻忘记了时间?”


    询问的语气,沈屿思却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把人逼到别无选择,又要用这样的语气问她好不好,真是恶劣。


    “无耻!”沈屿思气得没有办法,扯开林映舟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


    “呃……”他闷哼一声。


    沈屿思很用力,修长好看的手指很快浮现出一圈清晰正渗出血丝的齿痕。


    她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报复性地看向对面的人。


    林映舟依旧淡笑,甚至当着她的面,抬手用唇贴在了她的齿痕上面。


    靠!


    这个变态居然在享受。


    ……


    沈屿思感到无力,她觉得这人是真能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只得和陈砚序抱歉地说,“学校还有点急事要处理,我得马上回去,你别等我了。”


    陈砚序很快接话,“急事?我送你过去吧?你一个人……”


    林映舟再次贴上她的耳廓命令道,“拒绝他。”


    沈屿思对这个彻底撕下伪装的无赖毫无办法,她咬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不用,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要到了。”


    林映舟很满意她的做法,安抚似得在她脸上亲了亲,像嘉奖终于听话的小猫。


    陈砚序那边沉默了会儿,“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我们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


    呵。


    林映舟觉得可笑。


    他可真会做梦啊。


    沈屿思还要说些什么客套话,手机很快被林映舟抽走摁下挂断键。


    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他眉目舒展开来。


    沈屿思气急,“你又抢……”


    林映舟伸手用力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张开嘴巴。


    他问,“刚刚,是这颗牙齿咬的吗?”


    林映舟视线扫过沈屿思口腔里的每一颗牙齿,指节带着血腥气,强硬地顶进口腔深处,用力按在她的尖齿上。


    她的第三颗牙齿格外锐利,正硌着林映舟的指腹,像鲨鱼牙齿一样尖尖的,很可爱。


    想拔下来收藏。


    林映舟的指骨又长又大,撑着沈屿思的嘴巴根本无法闭合,她感到又酸又胀。


    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积聚,沿着无法闭合的嘴角,眼看就要滑落。


    “松开……唔……林映舟……”口腔内壁的嫩肉被迫包裹着他粗粝的指节,那带着血腥和体温的触感,令沈屿思头皮发麻。


    太屈辱了。


    她只恨刚刚没有再用力点,把他的手咬断!


    “你不是很喜欢我的手吗?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林映舟恶劣地碾过她柔软的舌侧,一时间竟有些不舍,不想就这样轻易退出来。


    几秒后,他才缓缓将手指抽了出来,湿漉漉指尖扯出一缕银丝。


    沈屿思闭上眼睛不想看这淫靡的画面。


    但林映舟依旧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齿列看。


    “那么爱咬人……”他喃喃自语,再次刮过那颗牙齿,动作怜惜,说出的话令人胆寒,“要不要把它拔下来?”


    沈屿思瞬间汗毛倒竖,她猛地推开他,“林映舟!你有病就去治!”


    这样的林映舟简直太陌生了。


    沈屿思甚至有点佩服他,究竟是有多强的自制力,才能把病态的自己伪装成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她一下就想起那天和祁越在走廊被他撞见,不由得好奇,林映舟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在当时是如何强压下去的?


    换作以前,她根本无法将林映舟这个名字,和面前这个疯狂的男人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沈屿思觉得自己可能也病得不轻。


    她早该在贺雨霄打来那通电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去挖掘真实的他。


    甚至还不断挑衅,把那些照片发到他的邮箱,故意在他面前和其他人亲昵。


    逼一个疯子发疯再去欣赏他发疯的姿态,无异于是在玩火自焚。


    沈屿思开始后悔这些天的做法,好玩的游戏应该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开展的。


    现在面前的人根本就是一头失控的野兽,她随时会被吞吃入腹,这违背了她一开始坐山观虎的想法。


    沈屿思摸到门把手想要先离开,再去思考自己接下来的问题。


    “你想去哪?”察觉到她想跑,林映舟表情瞬间变了,他压住门板堵住去路,“去找他?”


    沈屿思仰头怒视,“你管我去哪,你管我去找谁?和你有关系吗?”


    林映舟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是,我管不着,和我没关系。”


    他向前逼近一步,“但你也别想去。”


    话音未落,林映舟一把拽过沈屿思,径直拖向餐厅后门。


    见她挣扎,他弯腰便将她扛上肩头,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


    后门外,一辆黑色轿车早就静候在路边。


    林映舟单手拉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将肩头仍在踢蹬的沈屿思塞进后座。


    “你干什么!放我下去!你这是绑架!” 沈屿思手脚并用地踢打挣扎,试图推开他挤进来的身体。


    “好啊。” 林映舟的声音平静,甚至还有纵容,他关上车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输入了110。


    他将屏幕转向沈屿思,递到她面前,“打过去,现在就让警察来逮捕我。”


    林映舟看着她,“然后,你就可以永远摆脱我了。”


    沈屿思的挣扎瞬间僵住,她看着那串数字,又猛地抬头看林映舟,他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在安静等着她做选择。


    沈屿思嘴唇翕动,居然开始迟疑了。


    她觉得自己犯贱,一边想逃一边又不舍得真的逃。


    “不打?”林映舟嗤笑一声收回手机,屏幕暗下去,连同那串救命的数字一起消失在他掌心。


    他俯身,阴影彻底笼罩住她,“机会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舍得报警抓我的。”


    林映舟盯着她,“沈屿思,承认你也喜欢我就这么难吗?”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沈屿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反驳。


    林映舟不再与她争辩,只是直起身,随意地摁下了车门内侧一个不起眼的按键。


    “咔哒”一声轻响,黑色挡板缓缓升起,彻底隔绝了前座,空间开始逼仄起来。


    在挡板完全闭合的瞬间,林映舟身上那股强硬彻底碎裂,“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一想你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来找你。”


    “可每次都能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你很开心地对着他笑。”林映舟紧紧抱住沈屿思,埋在她的肩窝处,像在撒娇又像在哀求,“别对我这么残忍了,好不好?”


    沈屿思被他的拥抱勒得喘不过气,她快气笑了,“林映舟,你逻辑有问题,一开始是你推开我,觉得我会讨厌你,现在我真的讨厌你了,你又要绑架我,还好意思说我残忍?”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颈窝传来闷闷的声音,“可你总是故意说我不爱听的话,还想跑出去找他。”


    “我说实话而已,况且这本来就是我和他的约会!”


    沈屿思放弃挣扎了,林映舟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好了,跑来跑去也挺没意思的,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个被嫉妒烧得理智全无的男人,会疯到什么程度,难不成还真把她生吞活剥了?


    想通了这一层,沈屿思姿态也放松下来,她继续说着刺激他的话,甚至有一种挑衅的慵懒感,每个字都扎在林映舟的伤口上。


    “如果不是你突然发疯出现,我们会一起去散步,一起去看电影,我们还会……”


    “闭嘴!我不想听!”林映舟猛地抬起头,双眼猩红,掐住她的后颈再次堵住她的嘴巴。


    舌尖扫过她口腔的每一寸地方,像是要把这段时间错过的亲吻全都补回来,亦或者,把别人的吻覆盖掉。


    别人的吻!


    林映舟很快想起沈屿思和夏西繁暧昧不清的那段视频。


    还有和祁越在走廊里的……


    不止一次。


    她和祁越不止吻过一次!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个前仆后继的前男友。


    只要想到沈屿思也曾和别的男人做过同样的事,他们也牵过手接过吻,甚至还有更过分更深入的。


    林映舟浑身血液开始逆流,恨不得将她那些沾染别人气息的地方,全部剥下来清洗干净。


    或者……


    就像现在,就这样顺着她的下颌一点点往下移,到那截纤细的脖颈,感受她脆弱的脉搏,再缓缓收拢户口,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拧断。


    咔嚓一声。


    这样她就永远属于他,只属于他,不会再出现任何人能够替代他的位置。


    这个想法刺激着林映舟的神经,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占有欲的快感席卷全身。


    可是不行。


    他还是不舍得。


    比起一具漂亮完美的标本,他更喜欢现在的沈屿思,更喜欢这个鲜活生动的沈屿思,哪怕她总有数不清的爱慕者,哪怕她总和其他男人走得过分亲近,哪怕她那么厌恶地想要远离他。


    沈屿思感受着颈间的压迫不断加大,空气正一点点被林映舟掠夺,在轻微窒息中,一丝奇异的、令人战栗的欢愉悄然滋生,带来一种晕眩的病态快慰。


    “呵!”她讥诮笑着。


    声音因颈部的压迫有些沙哑,沈屿思依旧在挑衅,催促他,“都掐脖子了,林映舟,为什么不再用力点?拧断它啊!难道你在不舍得?还是说……你只是在虚张声势?”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林映舟猛地惊醒,恐惧和后怕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他慌乱地捧起沈屿思的脸,手指颤抖着仔细检查她颈侧的皮肤,上面依旧洁白细腻,没有留下任何青紫的指痕,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沈屿思苍白的脸颊,因为缺氧和回涌的血液泛着病态的红晕,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看着林映舟慌乱的样子差点要笑出声了。


    这点程度就担心成这样?他还想搞什么强制爱?


    换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在对方窒息前的最后一刻才松手。


    林映舟不解地看着她,“你也疯了……这情况居然还要挑衅我,就不担心真的会有危险吗?”


    “疯?” 沈屿思喘息着,她抬手抹着被吻得红肿的唇,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他失控狼狈的模样。


    她凑近,笑着反问,“你掐着我的脖子,差点要了我的命,还问我疯不疯?”


    第58章 多少次 故意用那里慢慢地磨


    林映舟又抬手仔细检查了一遍,“很难受吗?”


    沈屿思偏过头,没说话。


    林映舟立马将挡板撤下,和司机说,“掉头,去医院。”


    “你干什么?”沈屿思一把拉住他,“我不去!”


    小打小闹还跑去医院,这不是让医生看笑话吗?


    沈屿思把挡板重新摁上。


    隔绝了前座,车厢内的空间再一次缩小。


    “好,不去。”林映舟的手再次捉住了她的手腕,“那你别再说那样的话气我了。”


    沈屿思扫他一眼,用力抽回手。


    心里想着,我就不。


    车子平稳行驶,四周街景飞速倒退,沈屿思望向窗外发现道路两旁的景色越来越陌生,显然不是回林宅的方向。


    车子稳稳停在一座设计现代,气派却不失雅致的独栋别墅前。


    庭院内种满了各色鲜花,郁郁葱葱,规模甚至比西楼更为可观。


    沈屿思推门下车,丝毫没有“被半强迫带来”的自觉。


    也不用林映舟的催促和拉扯,径直朝着大门走去,步履从容得像是受邀前来的客人。


    推开门,沈屿思便被里面的装修给吸引,不同于林宅的中式风格,这里的整体风格偏向现代简约。


    大面积的落地窗、墙上抽象画的配色、就连灯具的造型都精准地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大多都是她在某个闲聊场合随口提及的喜好。


    看得出来林映舟是仔细研究过的。


    林映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走近,“喜欢吗?”


    沈屿思微微扬起下巴,“不喜欢。”


    “……嘴硬。”


    这时,林映舟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沈屿思侧眸,神色有些奇怪,没听错的话,这曲子该不会是她高中陪姑姑参加节目时弹的吧?


    林映舟瞥了眼来电显示,眉心蹙起。


    接通后他简单交代了几句。


    目光转向边上的沈屿思,“我要出去一趟,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把我号码存回来。”


    “哦。”


    待林映舟走后,沈屿思躺在沙发上,给谢笙打了通电话过去。


    她憋不住了,必须要一吐为快了。


    刚接通,沈屿思开门见山,“我和你说件事。”


    谢笙还在为期末考做准备,被她严肃的语气弄得一愣,“什么啊,你突然这么正经干什么?很吓人啊。”


    沈屿思最初选择对谢笙隐瞒,是觉得和林映舟的关系荒谬又短暂,多一个人知道反而徒增麻烦。


    可事态的发展到现在,再不说等被谢笙自己发现肯定要生气的,还不如坦白从宽。


    沈屿思组织了一下语言,从食堂感受到被注视开始讲起,一直到发现跟踪的事情和林映舟扯上关系。


    以及分手的原因,和她现在的处境,绘声绘色地告诉了谢笙。


    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沈屿思嗓子一阵发干,灌下大杯温水才缓解。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屿思几乎能想象出谢笙此刻的表情变化。


    从最开始的担心到震惊,又变成气愤和无语。


    这剧情走向,跟谢笙高中时偷看的那些强取豪夺小说比起来,也就表面看着挺像,其实毫不相干。


    “……所以,”谢笙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怀疑人生,“你现在在他的房子里?”


    “对啊。”


    谢笙试探问道,“要我去救你吗?”


    “不用,我想走我自己会走。”


    谢笙嘴角抽了抽,“感觉你们像在玩过家家……”


    “我也觉得,他给我一种我要是真的生气了,他会立马送回去的感觉。”沈屿思叹气,“搞得我都不敢真的生气。”


    “啊,这么说,你还挺享受的?”


    “也没有,就是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像在逗一只高度应激的小猫你懂吧?”沈屿思给她形容,“你稍微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他都能给你很强烈的反应。”


    谢笙彻底无语,“……不懂,我又不是神经病,怎么会懂你。”


    “滚啊。”


    瞎扯结束,谢笙想起正事,“那过几天还回不回迦南了?你该不会要一直待在那里吧?”


    “回啊。”沈屿思看了眼日历,“不是离你考试结束还有两天吗?”


    “他能放你走?”


    “能啊。”


    “……我觉得你俩都有病。”谢笙视线扫过面前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才发现自己这通电话耽误掉了两小时的备考时间。


    她感到荒诞,气不打一处来,“两个死变态!”


    沈屿思听着挂断忙音,有些发怔。


    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她“嘶”了一声。


    原来她也是变态吗?


    难怪了。


    难怪她偶尔会为自己的一些念头感到陌生,对林映舟扭曲的需要感到奇怪的餍足,甚至还会理解他惊世骇俗的举动。


    原来她也是变态啊……


    长久以来的自我怀疑,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合理的答案。


    当沈屿思不再试图用“正常”的框架去强求自己理解那些“不正常”的行为,一切好像清晰了起来。


    她跑到林映舟的书房,抽出几本心理学著作开始翻阅起来。


    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直至墨色浸染。


    佣人轻手轻脚地摆上晚餐,又无声地撤走几乎未动的碗碟。


    林映舟没有回来。


    夜渐深,沈屿思草草洗漱,身体陷在被褥里,脑子却像上了发条的钟,停不下来。


    她烦躁地在被子里辗转反侧,试图寻找一个能屏蔽所有思绪的姿势。


    好不容易酝酿好睡意,门外有人敲门。


    沈屿思没动,也没应声。


    过了一会儿,她生气地从床上起来去开门。


    林映舟站在门口,他头发微湿,脸色在走廊光影下显得有些疲惫。


    他直白地问,“今天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不可以。”


    意料之中的拒绝,林映舟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再抬眼时,那里只剩下脆弱。


    “我已经……”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又是这副样子!


    沈屿思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个男人天生就长着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总能恰到好处地在她面前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狠不下心彻底推开。


    黑暗中,沈屿思无声地磨了磨牙,“有条件。”


    林映舟的眼睛倏然亮了一下,“你说。”


    “不可以动手动脚,不可以和我讲话,不可以打扰我睡觉!听明白了吗?”


    “好。”


    沈屿思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他的诚意。


    最终,她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躺回床上。


    耳边响起衣料摩擦声,沈屿思忍不住睁开一条眼缝。


    床头灯勾勒出林映舟高大的身形,他正对着闭眼的她一颗一颗地解开外衣纽扣,目光沉甸甸地烙在她露出的脸上。


    沈屿思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故意勾引她!


    她闭上眼睛,转身不再看他。


    床垫传来轻微的下陷感,她能感觉到林映舟躺下了,离她不远不近,身上滚烫的温度一点点传来。


    他似乎在克制着靠近的本能,身体绷得很紧,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一点点可怜的距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沈屿思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


    像一只被主人呵斥后,既想靠近又不敢造次的大型犬,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缩在一边。


    沈屿思叹口气,她和一个偏执狂较什么劲呢?


    她猛翻过身,破罐破摔地伸出手臂,一把将他拽过来,胡乱地摸了把他的头发,“好了,睡觉吧,别动了。”


    “……嗯。”


    林映舟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彻底软了下来。


    几秒钟后,悬在身侧的手臂才试探地抬起,然后缓缓收拢,将她更紧地圈入怀中。


    他没有撒谎,他确实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过了。


    熟悉的温度足以将林映舟的不安全部驱散。


    而沈屿思,也在这个怀抱里,找到了舒适感。


    ……


    林映舟是在一种骤然落空的恐慌中惊醒的。


    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却只搂到一片冰冷的被褥。


    他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消失。


    身旁的位置空空如也,连一丝余温都没有留下。


    林映舟猛地拉开卧室门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刚做完清洁的佣人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少爷?您……”


    “她呢?!”


    佣人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指向书房方向,“沈、沈小姐在书房看书……”


    林映舟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一把推开了门。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


    沈屿思正闲适地窝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捧着《亲密关系中的病态依恋》,她皱着眉,试图理解其中晦涩难懂的词句。


    听到门响,沈屿思抬起头,见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模样,觉得好笑。


    “干嘛这幅担心的样子?”她挑眉,“还怕我跑了?”


    林映舟站在门口,逆着光,眼神牢牢锁住她。


    “没有,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生活。”他走进书房,补充道,“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哦?”沈屿思合上书,站起身,复述着他曾说过的话,“监视我是为了了解我,把我绑来只是想和我一起生活。”


    她在林映舟面前站定,“你自己是逻辑自洽了,但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生活?”


    “那你告诉我,你想和谁一起生活?”他声音压地极低,“那五个其中的哪一个?”


    “林映舟!”沈屿思声量陡然拔高,“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总要把别人扯进来!能不能别总翻旧账?”


    “现在他们是别人了?”林映舟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来,“你和他们接吻牵手,畅想未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们是别人?嗯?”


    “……”沈屿思被他噎得胸口剧烈起伏,“你非要和我扯这些,那我确实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面对我时你总是没什么好说的。”


    林映舟重复着她的话。


    他想起前天沈屿思和陈砚序在餐桌上,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模样,整个人散发着生动耀眼的光。


    而现在,面对他却是疾言厉色。


    林映舟毫不费力地将沈屿思抱起放在书桌上,她被迫后仰,视线无可避免地撞进他的眼睛里。


    那里面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墨色,专注地锁在她的唇瓣上,“他们吻过你几次?”


    “一次……两次?”他微微偏头,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还是……更多呢?”


    沈屿思被他的问题激起一股火,她仰着下巴,“很多很多次!比你还要多得多!多到数不清!”


    “嗯。” 他点头,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这反应比预想中的暴怒更让沈屿思心头发虚,感觉不妙,她的眼神飘向门口,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手撑着桌子就要下来。


    林映舟已如预判般精准地向前跨了一步,宽阔的胸膛和手臂彻底封死了沈屿思所有去路,将她死死地卡在书桌边缘。


    “别总想着躲我。”


    话音未落,林映舟俯身,轻轻吻住了她微张的唇。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甚至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辗转厮磨,力道轻柔,酥麻感从脊椎尾端炸开,沈屿思浑身发软,只能无助地顺着他的施力点向后倒去。


    她半躺在书桌上,鲜红长发散落开来,铺陈在白色的文件与字画之间,脆弱而靡丽。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探了进去。


    常年执笔,林映舟的指尖覆盖着一层薄茧,平时难以发现,却在此刻存在感分外强烈。


    他显然是清楚这薄茧能给她带来什么,故意用那里慢慢地磨。


    “他们……有这样过吗?” 林映舟的呼吸甚至都没乱一分,只是专注地看着她迷蒙又漂亮的眼睛。


    他一边问,一遍恶劣地加重了力道。


    沈屿思脚背猛地绷紧,脚趾蜷缩着。


    她死死咬住下唇,嘴硬着,“……有啊!当然有啊!”


    林映舟依旧平静,依旧点头,依旧说,“好。”


    沈屿思有些发怵,伸手去推他紧压下来的胸膛,“林映舟……你别这样……”


    他只是微微侧头,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脸上浮现困惑,轻声反问,“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沈屿思想不出理由,闭着眼睛胡乱说着,“……因为我讨厌你!”


    “我知道。” 林映舟俯身亲了亲她的脸,温声说,“反正已经讨厌了,那就再讨厌一点吧。”


    他不再执着于沈屿思对他究竟是爱还是恨。


    只要是她,只要这强烈的情绪是因他而起,无论是哪种,他都喜欢,都照单全收。


    有,总比没有好。


    恨,总比爱长久。


    第59章 不可以 失水过多,补点水分


    相比起前些天暴怒失控的林映舟,此刻平静到诡异的他,更让沈屿思感到毛骨悚然。


    林映舟的手指修长,指骨突出,是天生适合弹钢琴的那一类人。


    事实也证明他确实是位杰出的音乐家,每个音符都臣服于他指尖,从轻柔前奏到激烈高潮,直至余韵消散,一切尽在掌控。


    最后一个尾音彻底消散后,沈屿思作为听众也沉溺其中,就在她以为这场演奏终于要收场时。


    林映舟的视线却漫不经心转向别处,他从笔架上精准地抽出一根雕琢成竹节形状的翡翠毛笔。


    笔身光洁,流转着冷玉幽光,每一节凸起的棱角都清晰分明,透着无情的硬度。


    “林映舟!”沈屿思瞬间读懂她的意图,失声尖叫着,“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可以的。”林映舟俯身,安抚地吻过她的脸颊,“我消过毒了,很干净的。”


    说着他指腹缓慢地摩挲过笔身上那些冰冷的竹节凸起。


    这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吗?


    那个长度是会死人的!


    “再干净也不行!” 沈屿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徒劳地扭动着身体,“你放开我!”


    “不会的。”他洞悉沈屿思的想法,说,“我有分寸。”


    特属于玉质的冰凉,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极致的温差激得沈屿思猛地弓起身体,发出短促的呜咽。


    她想伸手推开他,可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攥紧他胸前的衣料。


    林映舟垂眸,又问,“这样的……他们总没有做过了吧?”


    沈屿思破口大骂,“你混蛋!”


    “嗯,我混蛋。”


    林映舟一直在吻她,吻她汗湿的额角,吻她颤抖的眼睑,吻她微张的唇,吻她纤细脆弱的颈项,吻遍他能触及的每一寸战栗的肌肤。


    竹节毛笔的尾部,每隔一段距离就雕有凸起,精准地抵着、碾着、磨着。


    沈屿思意识在各种夹击下变得模糊,感官被彻底颠覆。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总能轻易地找到新的方法,将她拖入更深的,由他掌控的漩涡中心。


    而林映舟始终垂着眼,神色平静地欣赏着她的沉沦。


    他从容地直起身,走到一旁倒了杯温水,再回到桌边。


    林映舟看起来依旧一丝不苟清爽利落,除去胸前衣服上的轻微褶皱,整洁得仿佛在书房只是翻阅了几份文件。


    “喝吗?”他将杯子递到沈屿思唇边,柔声说,“失水过多,补点水分,不然嗓子会痛的。”


    沈屿思偏过头去,不想看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她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一定!


    至于什么时候……


    等她有力气再说。


    极致的疲惫与精神冲击下,沈屿思手指都抬不起来,很快昏昏沉沉睡去。


    醒来时,沈屿思发现房间的陈设并不是原来住的那间。


    身上的衣服也从头到脚被换了个干净。


    两人的房间仅隔着几步之遥,这点距离,还非要给她抱到自己床上。


    真是心机男。


    “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边上幽幽传来一句。


    林映舟站在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屿思撑起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挺有自知之明的。”


    “起来吃饭了。” 林映舟没接茬,径直走过来,弯腰从床下拿起她的拖鞋,放在一边,“谢笙明天就考完试了。”


    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是不是要回迦南了?”


    “嗯。” 沈屿思应了一声,想到要回家,心情都好了不少。


    林映舟垂睫,掩去眼底的失落,“之前不是说想我给你写春联,下午给我研墨?”


    “红袖添香?想的倒是美。”沈屿思穿起鞋就往门外走去。


    刚睡醒确实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沈屿思就放下了筷子。


    林映舟说,“等下我再叫他们做些燕窝奶冻?”


    “好。”


    午后,书房里阳光正好,墨香更浓。


    书案上整齐地铺着裁好的红纸,沈屿思第一次研墨,觉得新奇,自顾自玩了起来。


    林映舟指着侧墙上特意空出来的一块位置,“到时候这里,就挂你喜欢的那幅画。”


    “哪幅?” 沈屿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映舟抬眼看向她,眸色深了些,“你和陈砚序一起看的,他还给你拍了照片,你发朋友圈的那幅。”


    “……” 沈屿思想问他,这点破事到底要记到什么时候?


    明明她和陈砚序才认识没多久,除了前些天一起看了次画展,其实时间见面都是在学校画室和图书馆,聊的也无非是作业和流派,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学术交流。


    至于像之前在意祁越那么在意陈砚序吗?


    林映舟自顾自道,“我已经去联系它的买家了,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能在这里看见它。”


    “哦。” 沈屿思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陈砚序啊?”


    林映舟的动作彻底停住,他沉默了几秒,没有回头,“我谁都在意。”


    不止是陈砚序对外给人的感觉和林映舟有几分神似,让他心里膈应。


    最重要的是,陈砚序和沈屿思在艺术理念和精神层面上,有着无需多言的默契与同频。


    不过没关系。


    林映舟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情绪,他已经开始学习国外的美术史了。


    他会理解她眼中的世界,会跟上她的步伐,也会取代陈砚序在她心中的位置的。


    沈屿思懒得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打算自己也写几副,好过年时送给亲戚朋友。


    选笔时发现笔架上依旧挂着那支竹节笔,她眉头一跳,“你怎么还把这东西摆在这?”


    “洗过了。”林映舟面不改色,“它写字手感挺好的,你要用吗?”


    “我没那么变态。”沈屿思将它拿下,塞进一遍的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她又挑了几张洒金红纸,凝神静气,一笔一画认真地写着。


    等沈屿思哼哧哼哧写完好几副,发现林映舟那边还没结束。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目光顺着黑字移动,嘴角不自觉轻念出声,“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


    念到一半,沈屿思猛地顿住。


    好熟悉的画面……这不就是昨天……


    她像被烫到似的抬起头,瞪着林映舟,“你怎么……”


    写这种东西?!


    林映舟慢条斯理地放下笔,迎上她的目光,“没看过写艳诗的吗?”


    沈屿思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行,有本事过年你把这挂家门口。”


    “当然可以。” 林映舟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张明显被揉搓过的宣纸,对着上面的字迹,慢悠悠地念道。


    “但我比较想把这个挂门口——‘好想上Z老师啊’?”


    他刻意加重了“上”字的读音,尾音拖得老长。


    沈屿思的脸“轰”地一下红了,“你不是说扔了吗?!”


    她扑过去就要抢,“还给我!”


    林映舟早有防备,手臂一扬,将那张宣纸高高举过头顶,“你说不要的,我又捡回来了,写得这么好,扔了多可惜?”


    “……神经病!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要收藏啊?” 沈屿思踮起脚也够不着,索性放弃,假装整理春联。


    林映舟看她这样眼底笑意更深。


    正要将那张珍贵的“废纸”重新收好放回抽屉文件夹层。


    沈屿思猛地转身,一把抢过,只听“嘶啦”几声脆响,宣纸在她手中瞬间被撕成碎片,揉成一团,精准地落入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林映舟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幽幽地定沈屿思身上,他上前一步,手摊开,“赔我。”


    “我不!” 沈屿思梗着脖子。


    林映舟没说话,走到垃圾桶边,弯下腰,将那团揉得不成样子的纸捡了出来。


    再抬起头看向沈屿思时,眼睛里充满了受伤和委屈。


    又装!


    啊啊啊啊啊啊!


    沈屿思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生出点欺负人的罪恶感。


    她烦躁地别开脸,语气却软了几分,“……你别搞得我欺负你一样!就一张废纸,你留着干嘛?当传家宝啊?”


    林映舟只是固执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控诉无声却强烈。


    沈屿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再给你写一遍!别再拿这种眼神看我,我根本就不吃你这一套!”


    她赌气似的用笔蘸饱了墨,刷刷刷地写下那五个大字,“好了!”


    在即将递给林映舟的前一秒,笔尖飞快地在“上”字上添了几笔。


    林映舟盯着那字,再看看沈屿思得意的眼神,额角似乎跳了跳。


    “……沈、屿、思。”


    沈屿思立刻把笔一扔,双手背到身后,下巴一扬,“干嘛干嘛!别得寸进尺!给你写就不错了。”


    谢笙考试结束在上午,机票定在傍晚。


    两人一起去学校接她。


    机场高速上,林映舟坐在副驾,侧脸线条绷得死紧,面色沉得要滴出水。


    反观后座上的沈屿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在手机上飞速地回着好友的消息,显然正和迦南的朋友们宣布即将到来的“狂欢”。


    谢笙看看这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和沈屿思会所,“你俩搁这儿cosplay没头脑和不高兴呢?”


    沈屿思瞪她,“你才没头脑!”


    车子终于滑入航站楼出发层。


    林映舟拎着两人行李一直送到安检口,目光落在沈屿思身上,有许多话想说,最终开口,“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沈屿思随口应道,“哦。”


    语气很平淡,像是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林映舟深吸一口气,“还有,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沈屿思这才抬眼看他,“知道了。”


    语气敷衍得恰到好处,成功让林映舟黑着脸走了。


    待他走后,谢笙摸着下巴,一脸的不解和探究,“啧啧,我是真看不出来啊,林映舟这生得人模狗样,衣冠楚楚的,怎么也不像个……病娇变态啊?”


    沈屿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也是……”谢笙跟上,“不过不是说有那种缺爱,或者没被坚定选择过的人,才会喜欢强制爱吗?你哪里缺爱,哪里没被坚定选择过了?”


    沈屿思停下脚步,她轻飘飘地反问,“你之前不是说我是变态么?变态和变态之间,相互吸引怎么了?”


    谢笙被她噎得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行!您现在是装都不装了。”


    到达登机口,谢笙反应过来了,“那你现在回迦南,你们就是异地恋了,难怪刚才他脸色臭得跟个什么样的。”


    “异地恋?”沈屿思有些好笑,“都没复合恋什么恋。”


    谢笙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呵呵……呵……还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沈屿思闻言一笑,“会玩是吧?等着,等回迦南,我再带你好好玩点更刺激的。”


    飞机在迦南的夜空中平稳降落。


    沈屿思出了机场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带着点湿润暖意的空气。


    “久违啊!”


    贺雨霄上手对着她后脑勺就是一拍,催促,“差不多得了,赶紧回家吧,我还有事。”


    上车后,沈屿思忽然凑过去,“哥哥~”


    贺雨霄被吓一跳,“你干嘛。”


    “明天,我打算去迦上江南玩一玩~你觉得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


    沈屿思啧了一声,“是你说的,有无数个帅哥在前方等着我~”


    “行行行,你先正常点。”


    得到首肯,沈屿思隔日便召集她的好姐妹们,一头扎进迦上江南那片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温柔乡里-


    祁氏集团高耸入云的玻璃大厦前,闪光灯疯狂闪烁着,几乎要将画面中央衣着得体的男人吞噬。


    祁越伫立在风暴中心,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覆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声音平稳有力,宣布着他那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父亲祁盛,因多项重大经济犯罪被正式立案调查,集团即刻进入重组程序。


    他成功了。


    以祁盛对当年妻子同样残忍的方式,亲手将他那偷来的商业帝国送进了深渊。


    祁越站在权力的废墟之上,四周是象征过往辉煌的玻璃碎片,他嘴角牵起,笑意孤绝而空洞。


    这条推送是谢笙转发给沈屿思的,她被屏幕的光刺得眼睛有些发涩。


    此时,她想的不是祁越的胜利,而是很久以前,在酒吧最暗的角落,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


    几天后,沈屿思收到了祁越的消息:【能再见一面吗?】


    沈屿思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同意了。


    第60章 占有欲 在这床上只能想起我


    沈屿思陷在柔软的按摩椅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听见侍应生敲门,低声告知,“沈小姐,76号有空了。”


    没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76号走进来。


    他似乎刚结束上一单,额角还带着一层薄汗,但看到点名的是沈屿思,那点疲惫顿时消失,声音带着雀跃,“沈小姐,好久没见您来了。”


    沈屿思抬眼,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在云昌读书,也就放假能回迦南。”


    “云昌?”76号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直起身,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在哪个大学?我妹妹也在云昌念书。”


    沈屿思说,“云昌大学。”


    “云昌大学?!”76号眼睛瞬间睁大了些,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您真厉害,又漂亮又聪明还很……”


    话一出口,他似乎意识到有些唐突,耳根微微泛红,赶紧低下头去。


    沈屿思唇边勾起笑意。


    来这工作的人,多半为钱所困,为债所累,才会一头扎进这灯红酒绿里,毕竟富人随手撒的钱就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你也很厉害啊,”她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些,“靠自己还债,还供妹妹读大学,这份担当,很难得的。”


    76号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抿了抿唇,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


    沈屿思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没说话,毫无预兆地抬起手,轻轻挡在了他的下半张脸上。


    “呃?”76号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怔,身体本能地后仰了半分,“怎……怎么了?”


    “没什么。”沈屿思目光专注地停留在他露出来的眼睛上,眼神里是鉴赏物品般的冷静,“只是突然发现,你的眼睛,挺漂亮的。”


    “……是吗?”76号的声音干涩,被这样近距离,带着审视意味地注视,让他无所适从,却又莫名渴望她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再久一些。


    “嗯。”沈屿思淡淡应了一声,收回了手,也移开了目光。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另一个人的模样。


    形状确实有几分像林映舟,可惜底色是顺从和讨好,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哪像林映舟,看什么都像在看垃圾,冰冷倨傲,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只有征服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有意思。


    沈屿思回过神来,心底很快掠过一丝烦躁。


    最近是怎么了?


    简直像中了邪,只要看见稍微顺眼点的男人,就下意识地拿来和林映舟做比较。


    他们怎么配和林映舟比啊。


    啧……怎么还有点想他了?


    这个念头像根细刺,猝不及防地扎了沈屿思一下。


    她睁开眼,觉得一定是帅哥不够多,抬手按下了服务铃,“麻烦再叫两个号来,要最热门的。”


    谢笙在边上提醒,“收手吧,阿岛!”


    几天后,云昌倾宜楼。


    沈屿思被侍者引至静谧的包厢门口。


    推开门,祁越独自坐在光影里,许久未见,他气质愈发沉稳,却也透出许多疲态,复仇的过程中耗费他太多力气。


    “恭喜你啊。”沈屿思在他对面坐下,“终于自由了。”


    “是啊。”祁越牵动嘴角,“自由了。”


    他的目光沉甸甸落在沈屿思身上,每一眼都带着复杂情绪。


    林映舟那天说的话,刺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他的纠缠,他的不放手,只会给沈屿思造成困扰。


    所以,祁越选择亲手斩断,哪怕心有不甘,哪怕痛彻骨髓,他也不愿再让她为难。


    这顿饭在刻意营造的平静中进行,他们谈论天气,谈论无关紧要的新闻,气氛愉快,像回到刚认识的那段时间,没有那些沉重的爱恨纠葛,只有轻松。


    接近尾声时,祁越忽然说,“过段时间我要去美国了。”


    沈屿思眼尾一跳,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到去国外?”


    “想开拓海外市场,再顺便换个城市生活吧。”


    云昌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每一件都鲜血淋漓。


    沈屿思顿了片刻,由衷地祝福,“那挺好的,想做就去做,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成功的。”


    “嗯。”


    沈屿思望着他,忽然问,“我在西郊写生那天晚上,是你吗?”


    祁越顿住,似在回忆,他问,“哪天?”


    沈屿思顿时了然,她摇摇头,“没什么,应该是我记错了。”


    离开时,祁越的脚步在门口不远处停下。


    他转过身,看向沈屿思,小心翼翼地试探,“夏西繁有的离别拥抱……我也能有吗?”


    沈屿思抬眸,这一刻她居然在想,如果林映舟看到了,应该又要生气吃醋了吧。


    管他呢,天高皇帝远,就抱一下又不会怎样。


    她的迟滞只有短短一瞬,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他,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对不起,祁越。”沈屿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空气里,“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这句道歉,为所有因她而起的纠葛与伤害,为她无法回应的深情,也为她曾经的利用。


    沈屿思过去习惯性玩弄人心,用技巧折断他们的骄傲,用践踏他们的尊严的方式,以此证明自己的掌控力。


    这种成就感曾让她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现在,她才发现有些人的情感是她背负不起的。


    她忽然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开始想拥有一段和父母那样持久又刻骨铭心的爱。


    沈屿思以前总想,如果能在别人心中留下一种色彩,那一定要是最炽热的红,浓烈、灼目,让人无法忽视更无法忘怀。


    可此刻,面对着祁越眼中要将她淹没的痛苦,沈屿思只感到恐慌。


    她辜负了一个很喜欢她的人,从最开始,这场解闷游戏就挑错了人。


    沈屿思多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的痕迹能淡些,再淡些,直到消失不见,让他能彻底挣脱,获得他想要的自由。


    祁越手臂始终不敢用力,温热掌心隔着衣服烙下一圈隐痛,他埋首在沈屿思发间的呼吸在颤抖。


    大概过了几秒,又或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屿思几乎能预想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要么是——


    “你没有心,所以在任何爱情游戏里,你永远是赢家,但你一定会输的。”


    也可能是——


    “风水轮流转,沈屿思,我祝你总有一天也和我一样爱而不得。”


    这些宣泄般的控诉她听过太多遍了。


    然而,没有。


    他说,“沈屿思,我希望你永远幸福。”


    沈屿思心中愧疚更深了,她抬手想要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身侧冷不丁传来一道淬着寒意的男声。


    “抱够了吗?”


    “能松开了吗?”


    沈屿思浑身猛地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力推开了面前的人。


    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祁越踉跄了一下。


    被推开的祁越脸上闪过几分受伤。


    又是这样,只要林映舟一出现,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祁越愿意成全他们,是不想沈屿思为难,但并不代表他想让林映舟太舒服。


    他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高大身影。


    祁越嘴角轻轻向上勾起,极其自然地抬手替沈屿思整理头发,动作间揉杂了赤裸裸的挑衅。


    “啊……”他刻意拖长调子,“真巧,你也来了。”


    林映舟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二位了。”


    “没有的事。”祁越笑容不变,甚至更灿烂了些,他转向沈屿思,“既然林映舟来了,那我就不多留了,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我走了。”


    随即,祁越目光转向林映舟,也挥了挥手,“再见啊,林映舟。”


    “……”林映舟下颌线绷紧,冷冷注视着他的车子汇入车流。


    剩下的两人沉默地伫立在原地,沈屿思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欲盖弥彰道,“……你怎么来了?”


    林映舟向前逼近一步,“我不来的话,你打算要和他抱到什么时候?”


    他眼底翻涌的暗色让沈屿思心头一紧,她下意识地辩解,“你胡说什么,祁越他只是来和我道别的,他马上就要出国了!”


    “道别?”林映舟眉峰挑起,语气讥诮,“道别就有理由抱得难舍难分?需要那么久,那么用力?”


    一连串的质问步步紧逼,强烈的占有欲和怒火在他眼中燃烧。


    沈屿思被他的语气刺得起逆反心顿起,“我和他抱一下怎么了?就算我和他亲嘴又怎样!我单身,你也不是我男朋友,所以我和哪个异性拥抱接吻,都轮不到你来管!你凭什么用这副兴师问罪的语气跟我说话!”


    林映舟腮边肌肉抽动了一下,显然压抑到了极点,“如果是我呢?”


    他又逼近一步,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林映舟紧紧盯着沈屿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是我和喜欢我的人,像刚才那样拥抱甚至亲吻,被你看到了,你会怎么想?嗯?”


    沈屿思顿住了。


    她很快就想到了那个画面,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弧度。


    “我无所谓啊,你爱和谁抱就和谁抱,爱亲谁就亲谁,那是你的自由,关我什么事?”


    如果林映舟真这么做,沈屿思一定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发现,哪怕把眼睛抠出血也要第一时间把它弄出来扔掉。


    林映舟也可以这样处理他眼中的沙子,但他不舍得。


    所以他就得学着去适应沙子的存在,而不是反过来要求沙子不再刺痛他的眼睛。


    “你对我有占有欲,那是你自己的事,怎么?还想逼着我也必须对你有占有欲才算公平吗?”


    林映舟眸中的风暴在疯狂积聚,几乎要破框而出。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阵风吹过,沈屿思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细微的动作让林映舟回过神,他顿时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激烈情绪,声音恢复了平稳,“这里风大,跟我回去说。”


    “回哪去?”沈屿思立刻警觉,“你别想又把我弄去云昌。”


    “那好。”林映舟从善如流,“去你家?”


    “……”沈屿思一噎。


    去她家?这似乎……更不对劲了。


    她还没想好措辞拒绝,林映舟已经替她做了决定,“你不想,那就去酒店吧。”


    沈屿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拒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只挤出一个干涩音节,“……行。”


    车子在沉默中驶向宜江酒店。


    沈屿思偏头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顿感心乱如麻。


    她扣着座椅边缘,每一次等待红灯都让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更粘稠起来,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林映舟刻意放缓却依旧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一直延续着,包裹着两人走进电梯。


    狭小空间里,沈屿思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快要烫穿衣服,紧紧烙印在她的背上。


    她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为半小时后的自己默哀几秒。


    电梯门打开。


    沈屿思逃也似地快步走出,林映舟则不疾不徐地跟着,没有言语,只有鞋子与鞋子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


    终于站在熟悉的房门前,沈屿思强作镇定地从包里翻找房卡。


    被注视的感觉在此时达到顶峰,整个后背像被暴露在猎人枪口下,冰冷的恐惧和莫名的燥热交织。


    她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着。


    沈屿思不可避免想起那天在他书房书案上发生的一切,滚烫又冰凉的触感、失控的喘息,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烧得她脸颊发烫,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叮”一声,门开了。


    沈屿思推门进去,走廊光线被隔绝在外,室内一片黑暗。


    她摸索着墙上的卡槽,心慌意乱间房卡从手上滑脱,掉落在脚下的深色地毯上。


    她弯腰去捡。


    然而,一只有着滚烫温度的大手擦过她的手背,比她更快一步。


    林映舟不知何时已紧贴在她身后,他俯下身,手臂几乎是环过她的腰侧,拾起了那张房卡。


    “咔哒。”


    房卡被精准有力地插入卡槽。


    室内顿时一片通明,刺得沈屿思下意识眯起眼。


    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光线,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和压抑已久的滚烫欲望将她完全笼罩。


    沈屿思呼吸猛地一滞,她本能地后退,脊背撞上了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抬起手抵在他胸前,指尖下肌肉紧绷,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里的蓬勃。


    “你,你不是要谈谈吗?”


    “谈什么?”林映舟倾身,刻意放缓语速,“谈10月3号祁越是不是来过这儿?还是谈那天你和我请假说有事,其实在这里……”


    他微微停顿,“……做了些什么吗?”


    林映舟嘴上挂起温和的笑,“要谈吗?我有耐心可以陪你,慢慢谈。”


    沈屿思语塞片刻,“你思想能不能别那么龌龊!”


    林映舟没有接话,他拽住沈屿思的手腕,将她狠狠推在身后的大床上,炽热的身躯也随之压下。


    一字一句地宣告着,“以后躺在这张床上,你只能想起我。”


    他会用更深、更重的记忆,将这里发生的所有都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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