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她也有难处。
“就是……我这么大了都没出去玩过,所以阿婆就趁暑假带我去海城见见世面。”姜与荷笑笑说道。
裴慎如却并不相信:“不想告诉我吗?”
她伸出双手揉了揉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好说的……”
“但我很想听。”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感觉他不会善罢甘休,姜与荷踌躇了半天,还是说道:“我那几天心情不太好,阿婆是带我出门散散心。”
他抱着她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因为什么事?”
书桌前的窗户开着,几丝燥热的风吹了进来。棠明村的午后很是安静,村路无人,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大家好像都睡着了,只剩他们两个还醒着。
她闭上了眼,感受着温暖的风:“我……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她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说。”
姜与荷的母亲叫阿梅——6岁之前她只听村里人这么叫她,所以只知道这个称呼。离婚之后她就立刻收拾东西到了外地,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她姓苏这件事,姜与荷过了很久才知道。
苏梅,她母亲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因为觉得“苏”比“姜”好听,她还想过要是自己能跟母亲姓就好了,但幸好只是想想,没有说出来过,毕竟姜老太姓姜。
她的母亲是跟几个同乡人一起出去闯荡的,因此总有些消息会隐隐约约传过来。
虽然一样是不管她,但是姜与荷对于母亲还是留有一些憧憬的。
远香近臭——姜父虽然不常回来,但一年也总得见上几次,姜与荷能够切身体会到他对自己的冷漠无情,尤其还有他和谐美满的新家庭给她做对照组。
姜父娶了城里的新妻子,生了一个宝贝女儿,过着公主般的生活。
头几年他过年时候还会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来吃年夜饭,姜老太看着那个小妹妹和姜与荷坐在一起就要偷偷抹眼泪——一个爹生的两个女儿,小的穿得像千金小姐,大的穿得像烧火丫头。
虽然娶了城里人,但姜父并不算吃软饭。他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工资可观,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姐妹俩过得天上地下,完全就是他不想给姜与荷花钱而已。姜老太一个农村老太婆,让她能吃饱穿暖读书上学,也已经是倾尽所有了。
后来他过年也不再回来,只是偶尔过来坐一会,象征性地留一点钱,倒是让姜老太松了一口气。都是她的孙女,对于那个小妹妹,姜老太一开始也是关心的,后来基本不见面了,她也基本不再提起。
“伊有爷娘,还有外公外婆一堆人照顾,侬只有阿婆哉,”姜老太有时会跟她感叹,“作孽啊……”
所以姜与荷对于父亲的幻想很早就消灭得干干净净,可是母亲,总是不太一样的。
首先生她出来就吃了很多苦——苏梅是在家里生的,就更苦了,姜父这种只贡献了一个精子的根本不能比。
而且苏梅是个很
厉害的女人。出去闯荡的人很多都回来了,只有她扎根下来,还有了自己的生意。
不得不承认她这对父母的头脑都很不错,她读书比较优秀应该就是靠的遗传。
她的厉害也不仅仅是在事业上。
姜与荷是有个舅舅的,她外婆家就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家庭,强势的母亲、沉默的儿子,只是苏梅不想当那个血包。
苏梅的母亲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女儿,姜与荷6岁前根本没见过外婆,她是在父母离婚后很久才发现自己还有个外婆家的。
至于为什么会发现,是因为苏梅在外面发了一点财,这个消息被人传到了着急为儿子娶媳妇的外婆耳朵里。她特意跑去外地撒泼打滚地找苏梅要钱,但是苏梅是自己做生意的小老板,根本不怕她。
具体的细节不太清楚,但最终结果是外婆铩羽而归,气急败坏地跑来棠明村找姜与荷,试图让她这个外孙女来问女儿要钱。
苏外婆——姜与荷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个凶悍强势到可怕的女人,姜老太都有些招架不住,可能还有点想让姜与荷跟母亲联系联系的意思,最后还是带姜与荷去村口小卖部打了通电话。
她记得自己当时满怀忐忑、害怕、期待……地打了电话,在接通之后小声地喊了声:“妈妈……”
好几年没喊过的称呼,对她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啪!”
对面直接挂了。
苏外婆顿时勃然大怒,嘶哑着喉咙开始指天骂地。既骂女儿没良心,也骂外孙女没用,骂得满面通红,状若疯癫。
她在村口骂了至少一小时,然后走了,一路走一路骂。此后姜与荷再也没见过她。
被母亲如此无情地对待,姜与荷很是伤心。但是看着比恶鬼还可怕的苏外婆,她也劝自己要理解母亲。
她也有难处。
无论如何,斗赢了苏外婆这样的母亲,还独自一人离乡背井创出一番事业,姜与荷对这样的苏梅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憧憬。
后来,在高一的时候,她又听人说苏梅的公司碰到了些麻烦,赔了很多钱,可能还要倒闭。当时她早已再婚,还生了一对龙凤胎,都上了小学,如果公司倒闭了可能书都没得读。
她听了觉得心里有些难受,闷闷不乐了几天,最后还是姜老太忍不住问她,想不想给苏梅打个电话。正好那会有了一笔征地补偿款,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两个孩子的学费还是可以支持一下的。
因为自己儿子太不像人的关系,姜老太对苏梅这个前儿媳妇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厌恶。到底是孙女的妈妈,如果能借这个机会让她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也是一桩好事。
上次是她风光的时候问她要钱,这次是她落魄的时候雪中送炭,肯定不一样的吧?
而且苏外婆也早已经不在了。在苏梅那里落败之后,她很快就病倒了,又很快过世了。姜老太带着姜与荷去了她的葬礼,没有看见苏梅。
至于她那个沉默的舅舅,因为没有了强势的母亲为他抢夺利益,也就这么一直沉默了下去。没有娶上老婆,倒是安安分分地当起了光棍,老了也许可以评上个五保户。
逼得她远走他乡的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现在苏梅和这边联系也应该没有顾忌了吧。
祖孙俩都怀着美好的期待,拨通了苏梅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姜与荷有些激动地喊了句:“妈妈……”
“啪!”
对面直接挂了。
和上次一样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姜与荷就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终于清醒了过来。
原来她只是单纯的不爱她而已。
她不想去探究苏梅是为什么不爱她,因为从小就知道,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只是对于自己的母亲,她克制不住地抱有一些幻想。
现在,这些幻想也彻底没了。
从中她也触类旁通地悟出了点道理——不要美化自己没有做的事,即使当时真的做了,得到的结果也很可能不如人意。
人类,是一种捉摸不透的生物。人类的感情,更是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从此以后,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爱先考虑最坏的情况。
后来又听说苏梅的公司度过了危机,还发展得更好了。
这样也很好。就这样吧,互不打扰。
她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如果她不是她的妈妈就好了……
姜与荷突然感觉自己紧闭的眼皮被裴慎如的手指刮过,受不了地推开他的手:“你干嘛啊!”
他摸了摸指尖的濡湿,问道:“你还需要她吗?”
需要吗……
“我都27了,”她低头笑了笑,“我觉得已经不必再见了。”
各自安好吧。
她现在也不想再去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她都不想和他们,以及他们后来的家庭再有什么联系。
“那就不要再去想了。”他让她侧坐在腿上,靠在他的怀里。
“不是你非要我想的吗?”她没好气地跳了下来。
“我向你道歉。”他马上认错。
每次只会嘴上说说!
姜与荷白了他一眼,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
“去洗澡!这么热,空调也不知道开!”她都一身汗了。
“我的衣服也湿了……”他跟了上来。
“你就不能等会吗!”
洗完澡她困意全无,干脆下楼去院子里浇浇花,或者说,指挥裴慎如浇花。她坐在屋檐下,看见对面何复生的房子已经有模有样了。
姜与荷有时会刷刷他的账号,知道他的房子已经开始内部装修。他能做的都亲力亲为,所以这阵子也黑了些,瘦了些。
他的事业着实上升了许多,还上了一些节目。不知道是不是红气养人,变黑了一些的何复生看着倒更有男性魅力了,还吸了很多颜值粉,天天刷什么“糙汉文男主”。
总之何复生现在是结结实实成了周边人眼中的香饽饽,四个病人也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要是找了王娇娇,就更不算什么事了吧……姜与荷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随即她又马上清醒了,王大小姐如此潇洒,何复生八成得被始乱终弃。他是个很负责任的男人,觉得自己不适合结婚就连女友都没交过,应该是接受不了“睡一觉而已”的观念的。
晚饭是她烧的,简单地弄了几个菜。姜老太热情地招呼着裴慎如,没想到他寒暄了几句后,便开口问道:“不知道按照这里的风俗,结婚需要走什么流程?”
姜老太愣了:“谁要结婚啊?”
裴慎如泰然自若地微笑道:“自然是我和她。”
“这……”姜老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了看同样一脸惊愕的姜与荷。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姜与荷忽然生出一种自……
姜老太的脸色有些为难:“这个事情……太过仓促了吧,还是等你们感情稳定点再讲……”
裴慎如郑重地说道:“我们的感情很稳定,请您相信我,这不是我一时冲动。”
“我母亲也很赞成我们的婚事。”
“等我们商量好了再说吧。”姜与荷的脸色不太好。
裴慎如看了看她,安抚地笑道:“只是先问一下习俗,其他事情都要慢慢商量。”
姜与荷没说话,饭桌上陷入了一阵沉默。
“今天有客人啊?”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姜与荷扭头看去,居然是她难得一见的父亲——姜海。
他走了进来,打量着裴慎如。
裴慎如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和他打招呼:“姜先生,您好。”
“您好,您好……”姜海略显殷勤地对他笑道。
眼前这个年
轻男人身上有种久居上位的威势,还有种漫不经心的松弛感,不问便知出身必定不凡。
再加上门口那辆银灰色的跑车……他虽然不认识什么车型,但他认识法拉利的车标。
“这位是……?”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姜与荷。
姜与荷一看就猜得出他在想什么,心里很是抵触。可当着裴慎如的面,她只能不太情愿地说道:“他是我男朋友,叫裴慎如。”
姜海顿时笑开了花,过分客气地说道:“裴先生啊,真是一表人才,没想到我女儿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
姜老太忍不住开口:“侬怎么过来了?”
“哦,我正好出差路过,来看看你们。”他一般都是趁这种机会来象征性地坐一坐,很快就走,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他本来是要回家吃晚饭的,但现在却自顾自地坐到了饭桌上:“我正好也没吃饭呢。”
姜与荷面色不虞,但看着姜老太的份上,还是起身去给他拿了一副碗筷。
真是倒霉,平时一年见不到两回,怎么偏偏今天过来了?
姜海那个年代,大学生还很值钱,他又运气好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很是风光了十几年,只不过这些风光跟姜与荷祖孙俩没啥关系。
前些年那家外资企业裁撤了在苏城的公司,姜海虽然领了笔不菲的赔偿金,但是新置换的改善房还有几百万的房贷要还,小女儿又很快就要大学毕业,都是用钱的地方。
毕竟小女儿跟大女儿不一样,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他得帮她把工作安排好,以后还要找对象、结婚、养小孩……操不完的心。
所以被裁员后姜海又马不停蹄地找了工作,只是现在的经济形势早跟以前不同了,他耗尽人脉找到的工作还没有以前工资的一半高,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干着。
没想到他这个不声不响的大女儿居然出人意料地找了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都让他后悔以前对她太过忽视了,现在都不好亲近。
不过问题也不大,他到底是她亲爹啊。
“裴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他的笑容里不自觉地带着些谄媚。
姜老太看不过眼了:“小裴是荷花以前的老板,海城开公司的。侬快点吃吧,吃完还要回到城里去的,晚点天要黑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屁股一撅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也不急的……”姜海慢吞吞地吃了两口菜,“还是乡下环境好啊,等年纪大了回来住吧……”
“你又没出钱。”姜与荷幽幽地说了一句。
“你!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姜海顿时恼羞成怒,想骂姜与荷,又有些小心地看了一眼裴慎如。
裴慎如面色如常,还给姜老太盛了一碗汤,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姜海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又隐隐有些不安,接下来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随口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顺便旁敲侧击点裴慎如的身家背景。
他关心地问:“门口那辆车子啊是裴先生的啊?停在这里不要被人蹭到了。”
这话也有三分真心,很少有男人能抵御超跑的魅力,他是真的怕那辆漂亮的跑车被剐蹭到了。
裴慎如礼貌地回道:“没关系,有人会负责保养。”
“从海城开过来辛苦了吧?这辆车油耗怎么样啊,最近的加油站还有点远……”
裴慎如依旧耐心地回答:“这辆车一直放在苏城,油耗的问题我没关注过,应该够这两天用的。”
他们来的时候是司机送过来的,这辆跑车是由专人开过来停在门前,以便他们有出行需求。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在停留的城市都会有专人负责打理衣食住行。
姜与荷想让姜海早点走,但跟这位父亲的生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姜老太倒是也听不下去了,觉得儿子实在丢人,便开口催他:“天已经这么黑了,侬早点回去吧,路上当心。”
姜海有些依依不舍,但也知道第一次见面不能说太多,便起身告辞了。走到门口,他借着路灯的光拍了张跑车的照片,然后开车回家。
这顿晚饭吃得姜与荷极其郁闷,姜海走后她便起身收拾碗筷。裴慎如帮她一起收拾,被她按住了:“你陪我阿婆喝茶吧。”
姜老太也喊他:“是的呀,怎么好叫客人做生活,来来来吃茶!”
姜与荷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
此时天空已经一片漆黑,零零散散地有些星星挂在夜空。乡下人少,场院大,厨房这里很是安静。厨房又紧邻着鸡舍,偶尔会传来几声母鸡“咕咕”的低语,还有林子中草虫的鸣叫。
她就这样一个人在厨房里安安静静地洗碗,仿佛远离了尘世喧嚣,没有任何烦心的事情。
但是碗总会洗完的,人也总要回到现实。
刚擦干手,她就看见手机上来了两条信息。
居然是姜海的。
——明天出来一趟吧,爸爸有事要单独和你说。
——爸爸是为你好,记得一定要出来。
姜与荷忍不住讽刺地笑了一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自己。
他不爱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却爱只见过一面的裴慎如。
简直是一出荒诞的滑稽戏。
她没有回复,也根本不打算赴约。求人办事还要她赶过去,她这位父亲对她好像有些误解。
回到了房间,她看着跟进来的裴慎如,没好气地说道:“按规矩你应该住在客房。”
“我不懂规矩,”他的脸上毫无愧色,还有些讨好地笑了笑,“今天早点休息吧,你看起来有些累。”
总是这样……他的道歉向来及时,但也向来只停留在嘴上。
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点火气,没头没尾地问道:“你不应该先问我的意见吗?”
裴慎如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敛了敛神色,表情认真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怕你不懂,想先跟奶奶了解一下这里的习俗。”
“放心吧,结婚不会那么快的。”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觉得自己已经特别的通情达理。
姜与荷也认真地告诉他:“我的意思是,结不结婚这件事,你应该先问我的意见。”
结婚是人生大事,至少在这件事上,她不能随随便便。
裴慎如一脸困惑:“有别的结果吗?”
随即他恍然大悟:“抱歉,我忘记求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与荷分不清他是不是装傻,只能说得更明白些:“你总是喜欢自己先做好决定,再想办法让我接受,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我的拒绝有时候有效,有时候无效,全都是看你的意思,但我不需要你来替我做决定。”
她并不喜欢被人掌控,有些事情也不是不清楚,只是她是个要求不高又不爱计较的人,很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能是先天性格加上后天磨炼,她的心向来很大,适应力也强,对待大部分事情都是马马虎虎的,差
不多就行了。而且她现在又喜欢裴慎如,所以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她都是忍忍就算了。
主要是她不喜欢更不擅长跟人吵架,尤其是跟裴慎如。他那种诡异的逻辑和清奇的脑回路,普通人根本跟不上。既然沟通不了又不想分手,那还不如别浪费精力。
但是结婚是不一样的,在她的观念里,结婚就是约等于下半辈子了。她可以忍一阵子,但不一定能忍一辈子。
说白了,她潜意识里并不认为他们两个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你不想和我结婚?”裴慎如的语调有些阴沉。
“你关注的只有这个吗?”姜与荷有些泄气,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是的,我现在不想和你结婚。”
他们不适合结婚。
今天姜海的到来更让她认识到了这一点。
天壤之别的家庭,加上性格的差异,至少现在,她还不想和他结婚。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沉重,姜与荷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反应。裴慎如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微微俯身,低着头看她。
他站在卧室的顶灯底下,暖白色的灯光洒下来,显出他无比优越的面部骨骼。他的眼睛藏在眉骨的阴影里,幽微的眼神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极其高大的身形让她被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俯身的姿势只让她更觉压迫感。
姜与荷忽然生出一种自己此刻非常危险的错觉,或许也不是错觉。
在她忍不住想开口挽回点什么的时候,裴慎如终于说话了。
“现在不想也没关系,还有以后呢。”他的声音里有种刻意的温柔。
这句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但是姜与荷依然有种挥之不去的挫败感,仿佛自己刚才又说了一堆废话。可她现在心有余悸,不想(敢)再跟他探讨这个问题。
下次吧,下次再说。
裴慎如弯腰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没想到我们错过了二十年……我只是有些后怕,害怕再出什么意外,所以太着急了,吓到你了吧?”
“女孩子对结婚是应该慎重一点,你会害怕也正常,以后我们再说吧。”
“先睡吧,明天带你出门散散心?”
姜与荷咬了咬唇,说道:“明天……我爸让我跟他见一面。”还好,拒绝的短信她还没发。
他问道:“找你做什么?”
“因为你呗,”姜与荷觉得又好笑又丢人,“发现你是个有钱人,估计想捞点好处吧。”
“你想给吗?”
“怎么可能,他又没养过我。”
“那你还去赴约?”
她想了个理由:“……一次跟他说清楚,省得他幻想。”
“我帮你安排地方。”
“好吧。”这种小事姜与荷倒不在意。
隔天下午两点,裴慎如送她到了苏城的一座茶楼门口。茶楼边上有个小停车场,姜与荷打眼看见姜海的车子已经停了进去。
他和她一起下车,把车钥匙递给了门口等候的人。侍者引他们上了二楼,裴慎如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就叫我。”
“嗯。”
姜与荷推开包厢门,就见到了满面红光的姜海。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姜海此刻的心情真是春风得意。
昨晚在车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查了,那辆跑车要两千多万!比他倾家荡产买的大平层还贵!
这种豪车还只是随随便便地放在苏城,随随便便地停在村子里,这个裴先生到底多有钱?可惜没问一问他开的是什么公司。
而且自己发了信息给姜与荷这个大女儿,她就乖乖出来了,还给他找了个这么好的地方。这茶楼他以前还在外企的时候招待客户来过,是会员制的,门槛高,私密性好,得每年交一笔高昂的会费才进得来。
他就说嘛,自己到底是她亲爹,以前只是住得太远,关心不到她。现在她既然找到了金龟婿,又不上班了,自然就有时间多来找爸爸联络感情啦。
正好,她亲妈也不管她。
和自己这边来往,她就能多一个优雅的妈妈、可爱的妹妹,这么美满和睦的家庭,肯定是她梦寐以求的吧?
姜海看着落座的姜与荷,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大女儿。
小女儿他一直喊“囡囡”、“彤彤”,这个大女儿倒不知道怎么喊……
她小名叫什么?
……她有小名吗?
考虑了半晌,他选择直接略过:“额……爸爸今天约你出来,是怕你不懂事,想教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姜与荷没开腔,就默默看他表演。
“爸爸以前工作忙,又住在城里,难免跟你有点生疏。实在是以前条件太差,工作又太忙,没办法把你带在身边,只能把你托付给阿婆,让她好好照顾你。”
“现在好了,你找了那么好的男朋友,不用上班了,爸爸么也快要退休了,我们可以多见见嘛。”
“你的人生大事解决了,等你妹妹的工作、结婚也弄好,爸爸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不然你帮她也介绍个好男人,裴先生的朋友啊什么的,她也就不用吃上班的苦了。”
“还有昨天晚饭时候你讲的话,多不懂事啊,让裴先生以为我们关系多生疏呢。你的条件本来就跟他差距太大,你妈妈还不要你,再让他觉得你跟爸爸也关系不好,只跟一个老太婆相依为命,人家就更加看不起你了呀。”
“没有爸爸撑腰,结了婚以后不是要随便欺负你?”
就他对着裴慎如那副殷勤讨好的样子,会替她撑腰?
自己看起来有这么蠢吗?
姜与荷都被他这一番唱念做打逗笑了,这个老东西不仅不爱她,还看不起她。觉得她是什么,为了一点点所谓的“父爱”就会对他摇尾乞怜的可怜虫吗?
这套解释、诱哄带打压的组合拳,对着16岁的姜与荷说也许还有用,但那通电话之后,她连苏梅都已经看清了,又怎么会看不清姜海?
这些年,为了得到一点亲情而不断折磨自己的女孩子她也见过一些,可付出一切换来的,全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无一例外。
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得到呢。
作为人类,想要被爱是很正常的,缺爱的人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行为她也可以理解。但是有些人并不是真的没有人爱,只是她们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对她们的好,像着了魔一样只执着于“父母的爱”。
只是两个占了“父母”的名头的人罢了,哪里就值得自己这么卑微求爱呢?
她们爱的是具体的人,还是“父母”这个概念?
如果出生时候就抱错了,那么这些人又该渴求哪对“父母”的爱呢?
反正姜与荷不相信脱离了“父母”这个身份,会有人真的爱一个不断伤害、压榨、侮辱自己的人。
她只知道,谁对自己好,自己就对谁好。
虽然她的父母都不爱她,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缺爱,因为还有阿婆在。她已经拥有了真挚的亲情,她也会好好地爱自己,这就已经足够了。
别人不爱她,她不在乎;有人爱她,她也不会受宠若惊。不喜欢就认真拒绝,喜欢就好好相处,就像裴慎如……
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带来睽违了二十多年的“父爱”。
可惜她根本不稀罕。
姜与荷淡淡开口:“你想多了吧,他怎么可能跟我结婚。”
姜海立马急了,眼睛圆睁:“都上门见你奶奶了,怎么就不可能结婚了?”
姜与荷有些恶意地笑了笑:“因为我没有个好爸爸啊。”
“你……!”姜海想要发怒,又忍着气问道:“那你们这样算什么?他过来你家干嘛?”
“我陪他来苏城玩玩,路过就回家看眼阿婆,”她语气嘲讽,“跟你一样。”
“你在海城跟他住一起,又不上班,又结不了婚,那你……你这样算什么啊!”
“算被包养啊,怎么了?”姜与荷一脸的满不在乎,“这种机会可不多。”
姜海勃然大怒:“你还好意思说!真是不知羞耻!你要气死我?!”
“你是气我不知羞耻,还是气我没用啊?”
姜与荷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看着他:“我嫁不进豪门,让你当不成他的老丈人,捞不到什么好处,你要气死了吧?”
被她戳穿了心里的想法,姜海顿时恼羞成怒,想要破口大骂,但看了看这个包厢,仅存的理智又让他忍了下来。
“爸爸只是担心你,女孩子的名声多重要啊,你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他,好好的工作也辞了,到时候他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你岂不是什么都没有?”
姜与荷笑笑:“我有钱啊。”
姜海脱口而出:“他给你多少?”
看见姜与荷玩味的目光,他才找补起来:“所以说你不懂事,一点钱就把你打发走了?怎么能跟嫁给他比!”
“哦……那怎么才能让他娶我?”姜与荷一脸虚心讨教的样子。
这个问题倒把姜海问住了。
他看看面前的大女儿,面色红润,健康漂亮,但是她好像也要……二十六七了吧?还是没毕业的小女儿看着更青春娇俏一些。
没两年就要三十岁的女人,要抓住那样的男人是难……自己这样的家境,更不值得裴先生看在眼里了。
他想了半天,只能说道:“我看他对我跟你阿婆都客客气气的,还愿意陪你回老家,看起来对你很上心的,你多哄哄他,说不定就行了。”
“我跟他才相处不久,他当然看起来上心了。”
姜海皱着眉思索了半天,看了看姜与荷那张跟小女儿有些相似的脸,竟张嘴说道:“彤彤正好在放暑假呢,你有空带着她一起出去玩玩。”
姜与荷忍不住笑了:“你真不知羞耻。”
姜海被她这直白的嘲讽惹怒了:“你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姜与荷毫不客气:“觉得大女儿没希望,就想为小女儿争取机会,你这个父亲可真有意思。”
姜海忍不住拍着桌子发火:“我怎么了?你既然嫁不进去,就把机会给你妹妹,她比你漂亮可爱多了,还比你讨人喜欢,比你的希望大多了!”
“我为什么要给她机会?”
“因为我是你爸爸,她是你妹妹!”
姜与荷好整以暇地问道:“你求别人办事也是这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是我女儿!”
“可是你对我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如果你想求我办事,最好跟求别人一样。”
“我求你?!我是你亲爹!没有我哪来的你!忘恩负义的东西!”
“医院捐精最高五千块,”姜与荷有些不耐烦了,“超过五千块你就不配了,非要我说明白吗?”
姜海被气得倒仰:“你,你个白眼狼……”
“你在骂你自己吗?”姜与荷脸上显出厌恶的表情,“阿婆砸锅卖铁把你供到大学,你这些年给过她什么?”
“白眼狼到底是谁啊?”
姜与荷真的很不解:“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姜海被她气得满面胀红,胸口剧烈起伏,腾地站起来,目光搜寻着桌上的茶壶。
门打开了一条缝。
“想砸我?”姜与荷就坐在椅子上,丝毫不惧地盯着他:“赔得起你就砸啊。”
姜海的面部肌肉抖动几下,看了看手上的名家紫砂壶,最终还是默默放了下来。
他自觉屈辱,嘴上便要找回场子:“你也就是靠着男人耀武扬威的……”
“对啊,你羡慕吗?”姜与荷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他要是喜欢男人,你就得恨自己年纪太大,恨自己没生儿子了。”
像姜海这种贪慕富贵的人,骂女人靠男人的本质是恨自己不是女人,想靠也靠不上。
“你!你也不怕天打雷劈!”姜海一副受到了奇耻大辱的样子,“你特意出来就是为了羞辱你的亲生父亲?!”
姜与荷站了起来:“我是为了告诉你,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别妄想能从我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我早就不需要你了,你也已经老了。”
“但我不会给你养老的,记得去找你的宝贝女儿。”
姜海满脸憎恶地看着她:“裴先生知道你是个如此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女人吗?”
“你去告诉他啊,他就在外面呢,”姜与荷作势要去开门,“让他来给你主持公道。”
“别!别别!”姜海急忙喊停,脑门上也冒出了几滴冷汗。
“你根本就拿捏不了我,”姜与荷转身看着他,“所以少做梦了。”
“我只是看在阿婆的面子上才叫你一声爸爸,别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姜海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诅咒着:“你这么恶毒,我看你什么时候被他抛弃……”
姜与荷只扫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包厢。
狠狠打击了姜海,她却并不觉得有多痛快,反而浑身都很疲惫,也许吵架就是一种很耗精力的活动吧。
她低垂着眼帘看着地板,慢吞吞地走着,很快便被人搂入怀中。
裴慎如低声问她:“出去兜兜风吧?”
“嗯。”她是想出去透透气。
阳光的温度刚刚好,既能蒸腾出草木的香气,又不至于使人热得烦躁。银灰色的跑车开在幽静的林荫道上,姜与荷闻着路两旁的樟木清香,感觉浑身舒服了许多。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等红灯的时候,裴慎如突然出声。
他侧头凝视着她:“希望你也不要抛弃我。”
姜与荷的脑袋靠在车枕上转了一点,抬眸回望过去。
不管怎样,现在的他是真心的,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有些无奈地问:“你现在连装都不装了吗?”
“反正你也默许了,”他粲然一笑,“爱人之间应该坦诚相待。”
“我不是默许,我是被迫接受。”她一脸麻木地说道。
“不要听他放屁,你一点都不恶毒,”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是太善良了,都没有让我把他弄死。”
“你别多管闲事。”姜与荷声音都高了。
“你的事怎么能算闲事?”
她无奈地叹口气:“他是我奶奶的儿子。”
“我知道,所以我什么都没做。”绿灯亮了,他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跟姜海撕破了脸,姜与荷觉得接下来两天可以安安心心地陪陪姜老太了。哪知道第二天早上她刚下楼,就见到了坐在客厅的姜海,边上还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过得幸福,并不是她的……
姜海身边的年轻女孩子是他的小女儿——正处于大三暑假的、年轻娇嫩的姜晓彤。
姜与荷极少见到这位名义上的妹妹,这次也是时隔了好多年的见面。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姜晓彤和自己长得有四五分相似,这让她很是失望。
这下她板上钉钉是姜海的女儿了。
姜晓彤的眼睛应该是像她妈妈,圆圆的,充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她的脸蛋也有些偏圆,身形却很纤瘦,穿着一条浅蓝色的修身雪纺连衣裙,看上去很是清新脱俗。
她身边放着一只LV的包包,好像是今年出的新款,很受年轻女孩子的欢迎。
姜海正跟姜老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她则好奇地睁着眼睛四处打量。她的妈妈不喜欢农村,所以她平时也都呆在城里,基本不会来乡下的奶奶家,对于这里难免有些好奇。
看见她下楼,姜海面色一冷,扭头当作没看见。姜与荷自然也不会搭理他,自顾自地去桌上拿早餐吃。
姜老太见她下来了,忙让她过去:“侬妹妹难得来哉,快点过来打声招呼。”
姜与荷只得过去敷衍地对姜晓彤点点头:“好久不见。”
姜晓彤见她没理会父亲,看了看姜海,又抬头略有些敌意地看着姜与荷,没有吭声。
姜与荷也不在乎她做什么,坐下来就开始啃馒头。
姜老太开始叨叨她:“困么困得这么晚起来,小裴呢?”
“马上下来了。”被子估计已经叠好了吧。
“住在一间房,真是没规矩。”姜海阴恻恻地说道。
姜与荷眼皮都不抬,只当他在放屁。
楼梯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姜老太扭头热情地招呼道:“小裴下来啦,快来吃早饭!”
姜晓彤闻言抬头望去,脸上霎时浮出了两团红晕。
她先看到的是两条极长的腿,被包裹在黑色长裤里,一步一步下着楼梯。上身是一件米色的宽松V领衫,领口处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
见到他的脸的时候,姜晓彤都忘记了呼吸。她只看了一眼,就触电般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又忍不住羞答答地看过去。心跳如擂鼓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大学女生里也会私下评出系草校草,她以前还觉得那些人很帅,但和眼前这个男人比起来,简直就是路边的烂泥。
他是那样矜贵优雅,美得像天上的月。
姜晓彤感觉自己见到了童话里的王子,小说里的男主角,无比庆幸今天跟着爸爸过来了。昨天他气冲冲地回家,破口大骂着姜与荷。
姜与荷,这个名字太陌生了,爸爸解释后她才想起来,这是她那位姐姐的名字。
她第一次见到爸爸那么生气。他是多好的爸爸啊,一直那么疼爱呵护她,每天都给她洗好水果,还总是给她买衣服买包包。
虽然家里换了大房子,他又换了工作,妈妈说以后要省着花钱,但他还是在生日时候送了自己喜欢很久的LV包包……
看着这样的爸爸被气得如失心疯一般大声咒骂,
甚至都流了几滴眼泪,她的心里也好难受。
爸爸说姜与荷现在还被人包养了,那个男人条件特别好,也就是被她蒙蔽了才会和她在一起。他说这样的男人太难得,要带她去乡下,让她抓住机会。
说到包养她就想到电视里油腻的富豪,她又不缺年轻帅气的男孩子追,自然很抵触。但是看着爸爸那么愤怒伤心的样子,她不忍心再拒绝他,还是跟着过来了。
还好她过来了!
可这么俊美贵气的男人,怎么还会需要去“包养”别人呢?明明他只凭外表,就会有数不清的女人主动扑上去。
她看了看姜与荷。自己这位姐姐正穿着一件松垮没型的裙子,随意挽着头发,素面朝天地吃着馒头。虽然长相还不错,但也算不上什么绝色大美女。
哪里值得那个男人包养?
如果他喜欢这种长相的,那自己和她还是有几分相似,又比她年轻漂亮了许多……应该也有机会吧?
姜晓彤偷偷瞄了瞄走过来的男人,完美符合了她对小说男主角的一切幻想。他应该也是一样的正义、善良,还不知道她的姐姐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有多么恶毒、多么不孝顺……
“怎么了?”裴慎如站在姜与荷身后,低头看着她。
姜与荷看了看姜海:“他说你没规矩。”
裴慎如眼皮都没抬,只是冷笑了一声。
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和上次截然不同,姜海着急忙慌地辩解:“你瞎说什么呢!话可以乱讲吗!”
姜与荷翻了翻眼皮,把剩下的馒头一口塞进嘴里。
“喝点水吧。”裴慎如倒了一杯水给她。她不太喜欢喝纯牛奶。
“早饭在桌子上。”姜与荷朝那边努了努嘴。
“嗯。”他走过去吃早饭,没有理会姜海父女俩,仿佛他们两个根本不存在。
上次对他还像对长辈一样彬彬有礼的,这次连个招呼都不打……姜海心中暗恨,肯定是姜与荷回去说他坏话了!
不知道这个不孝女都说了些什么,她也不怕天打雷劈!
见到爸爸被怠慢,姜晓彤心里对姜与荷又埋怨了几分。
她不怪裴慎如,毕竟他也是被蒙蔽的。
她看着裴慎如坐下吃早饭,然后转头疑惑地看了看姜老太。姜老太便跟她介绍:“这是小裴,侬姐姐的男朋友。”
“裴哥哥好。”她乖巧地喊了一声。
“我没有妹妹。”裴慎如皱了皱眉,便站起身拉着姜与荷往外走,“出去散散步。”
姜晓彤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不客气地对待,眼睛忍不住红了。
姜海见状心疼得不得了,见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便转头跟姜老太抱怨:“你看看她,把裴先生也带坏了,真不知道她背后到底怎么说的我!”
姜老太沉重地叹了口气:“侬这点心思也收一收吧,怎么对伊的侬心里清楚,现在伊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侬又凑上来做啥呢?”
姜海理直气壮地辩解:“彤彤马上要大四实习了,我只不过想让她帮帮忙,看看啊能给彤彤找个好工作。我是她亲爹,这点小事有啥呀?她就眼睛翻到天上去,找到个有钱男朋友就看不起亲爹了。”
“人家两个刚刚谈上,婚也没结呢,侬怎么好意思的?”姜老太实在觉得丢人。
“还结婚?你看她那个样子像能嫁进去的吗?”
姜老太也火了:“侬觉得伊嫁不进去还过来做啥?还不赶紧回去!”
“我看彤彤比她强多了,换成她也许可以呢!”
“侬……亏侬想得出!”姜老太被他的不要脸惊到了,“赶紧带伊回去!”
“彤彤也是你的亲孙女啊!你就忍心让她吃苦?别太偏心了。”
姜海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不是上班的料,高中时候砸了大钱补课才堪堪上了一个二本,从小到大又娇生惯养的,受不得一点气。
现在经济形势不好,重本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何况她这样的学历?考公考编是不指望了,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就很好了。可是这样的工作工资又不高,支撑不起她现在的消费水平。
要是他收入还像以前那么高,倒是可以一直贴补她的,可他现在自己也挣不了什么钱了。
难道要让她吃苦?
想来想去,只有嫁个好男人了。
这位裴先生是他见过最有钱又长得最好的男人了,这种档次的男人,凭他的本事不可能再认识第二个,他怎么甘心让女儿错过?
姜老太大骂:“侬……侬实在是不要面孔了!彤彤还没毕业呢,侬都教伊点啥?”
“奶奶,爸爸也是为我好。”姜晓彤倒面色如常,对姜海的想法接受良好。
姜老太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幽幽叹了口气。
这边厢,姜与荷出门就被裴慎如牵着快速走过了桥。他走得很快,姜与荷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
“哎呀,你走慢点啊……”
她不怀好意地抬起头瞟他,刻意娇滴滴地调侃道:“裴哥哥~你不高兴吗~”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直接伸手把她抱起,压到了何复生家新造的院墙上,低下头就咬她的嘴。
姜与荷被吓得够呛,连忙晃着头躲开,滑跪道歉:“我错了我错了,快点放我下来!”
虽然是早上,但说不定就有谁出来了。陌生路人就算了,村子里可都是老熟人,她还要脸啊!
“哼。”
他还是把她放了下来。
她的头发已经散乱了,还沾了些白色的墙粉,她一边扎头发一边埋怨:“你怎么老是这样?”
真开不起玩笑。
裴慎如只是揪了揪她的头发,语调平平地说道:“他们真烦。”
不识相的老东西。
姜与荷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说:“他们一年也来不了两次的,吃顿饭就回去了,不用理会。”
“你不讨厌那个女人吗?”
带着一个愚蠢的草包女人过来,在这个可怜的小宝贝面前展示对另一个女儿的偏爱,简直是对他的挑衅。
姜与荷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一个约等于陌生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讨厌?
但是想想这个人诡异的脑回路,她还是耐心地说道:“过得幸福,并不是她的错。”
是姜海的错。
“你就忍一忍吧,他捞不到好处就会走的。阿婆年纪大了,就这一个儿子。”
“嗯。”他有些心疼地抱住了她,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如果你当年被我母亲带回了美国……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姜与荷稍微一想就笑出了声:“那我不就能变成你的妹妹了?”
今晚就做梦当裴家养女。
“妹妹是不可能的,”他噙着笑看她,“但可以当童养媳。”
“你才是做梦吧!”她推开他往前走去。
“也不一定……”他笑着跟了上去。
在村里晃了一圈回到姜家,果不其然,姜海父女俩还在。
姜与荷去厨房帮姜老太烧饭,裴慎如就去院子里慢吞吞地修剪花枝。
墙角的茉莉花
已经长得很高了,他刚剪下几根枝条,就见姜海带来的那个女儿凑了上来。
“裴,裴先生……”她一副羞涩的小女儿样子,亮晶晶的圆眼睛满含倾慕地看着他。
走进了才发现,自己才刚过他的肩膀,他真的好高呀……看起来好有安全感。
裴慎如没有说话,自顾自剪着花枝。
姜晓彤不肯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扭捏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是想跟你说,希望你不要被我姐姐蒙蔽,我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可能是因为我们住得远……”
裴慎如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是什么让你以为,我喜欢为别人主持正义?”
姜晓彤愣住了。
她设想过他会不相信自己,但从没想过他会有这种反应。
“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人,不想你被骗……”
裴慎如勾起唇角,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我只是有钱而已,别擅自给我增添什么美好品质。”
对于离自己太远的人,世人总是会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被官吏欺压,就幻想皇帝只是被奸臣蒙蔽;
被顶头上司欺压,就幻想老板只是被手下蒙蔽。
坏的只有自己身边的人,而那些遥远的、接触不到的人都是美好而正义的,会为自己主持公道、拨乱反正。
可从高处往下看,什么不是一清二楚?
人类的品质也不是由贫富贵贱决定的。
姜晓彤咬牙说道:“可,可我姐姐只是因为讨厌我们……”
“她讨厌你们,你们就该去死。”裴慎如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怪她不懂事。
自己不能出手,他们又没自觉,真让他有些苦恼。
看着那双形状优美却满含着嫌恶的眼睛,姜晓彤如坠冰窟。这样俊美优雅的男人,怎么内里会这么恶劣,这么可怕……
刚才还让她感觉安全感满满的高大身形,此刻只给她无尽的压迫感。
姜晓彤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路哭着跑向了站在客厅门口朝这边观望的姜海,嘴里不住地喊着要回家。姜海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宝贝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又看看裴慎如,被他冰冷又危险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凛。
他感觉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位裴先生,彤彤是彻底没希望了。
他领着姜晓彤匆匆离开了。本来想把这件事翻篇,但是看着小女儿哭得通红的脸,他心中的气总是压不下来。
彤彤长这么大,还从没哭得这么伤心过。
都是那个姜与荷!
姜海捶了一下方向盘,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我们分手吧。
姜与荷从厨房端菜出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姜海父女俩不见了。
“他们去哪了?”她问裴慎如。他正把一瓶刚插好的茉莉花放在架子上。
“回去了吧。”
“为什么?”姜与荷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不知道,那个女的莫名其妙哭了,然后他们就走了。”
哦……姜与荷大概猜到了一点。
吃完了午饭,姜老太让姜与荷陪着她去菊英阿婆家拿点东西。
“你先去睡午觉吧,”姜与荷拍了拍目露不满的裴慎如,“我很快就回来。”
路上,姜老太踌躇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侬啊想嫁给伊啊?”
“啊?”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有些惊讶。
姜老太犹犹豫豫地说:“大人家的饭不好吃啊……侬屋里又只有我一个老太婆,没啥用场的,再讲侬跟伊只谈了三个多月……”
“人么过得舒心最最重要,铜钿多少倒不大要紧的……过得不舒心啊,活也要少活几年哉。”
“我晓得的,”姜与荷让她安心,“我也觉得谈结婚太过快了。”
可姜老太想想又不舍得:“这么好的小伙子,错过也实在可惜,哪里再能寻到这样的人才,生得这么漂亮,如果好跟侬养个小囡……”
姜与荷打断了她的话头:“又不是现在就要分掉咯,多谈点辰光再讲吧。”
“嗯嗯,至少谈个一年吧……”姜老太又叮嘱她:“以后没啥事体不要回来了。”
“为啥啊?”
“侬那个不要面孔的爷,想让彤彤撬侬墙角!真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姜老太满脸失望:“彤彤么也……唉,真是像伊娘。”
“嗯?”姜与荷耳朵竖了起来,“跟伊娘有啥关系?”
“侬那个爷,离婚前头就跟伊娘搞上了!所以闹得要赶紧离婚,伊娘的肚皮等勿起!”
“哦……”吃到这个陈年旧瓜,姜与荷心中却没多少波澜。她父母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好,离婚是早晚的事,姜晓彤的妈妈也只是起了个加速的作用。
姜老太无奈地摇摇头:“伊得盯上小裴哉,早点回海城去吧!”
姜与荷猜到了中午时候大概发生了什么,安慰道:“不用担心了,以后伊得估计不会再来哉,来了也不要紧。”
姜老太嗔怪道:“侬倒放心的嘛。”
她笑了笑:“万一这点事情都扛不过,更加不应该结婚了呀。”
“说得也是……”
回到家里,她进了卧室,看见裴慎如还坐在书桌前,靠在椅背上,面色不虞地翻看着一本《玄怪录》。
见她回来,他脸色稍霁,微微勾起唇角说道:“你胆子这么小,买的倒都是志怪小说。”
“我都跟你在一起了还胆子小?”她上前抽掉他手上的书。
他笑着抱住她的腰,把她往床上压:“嗯,你很勇敢。”
她调侃道:“主动接近你的人更勇敢。”
裴慎如的脸又阴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个女人……”
见他又不高兴了,姜与荷只能劝道:“你长得太帅了,女孩子喜欢你很正常啦。”
他挑了挑眉:“那你当时怎么不喜欢我?”
“额……”姜与荷眼神游移了下,试图略过这个问题。
裴慎如却坚持问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这是什么送命题……
拖了一会,看他不依不饶,感觉不回答不行,她只能眼睛一闭,把心一横:“感觉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开始仅凭直觉觉得他不像好人,后面又忏悔自己错怪了他,最后发现他还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哈哈哈……”裴慎如居然开心地笑了出来。
“你真聪明……”他低头重重地亲吻她。
暧昧黏腻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姜与荷在意乱情迷中也没忘记按住他往下探去的手:“不可以。”
姜老太的房间和她的房间就隔了一个小厅,这几天他们的某项日常活动几乎取消了,裴慎如只能趁着姜老太出去串门的时候囫囵吃两口,倒像是在偷情。
他呼吸粗重,试图跟她商量:“我轻一点,你忍一忍别出声,很快就好了。”
上过一次当的姜与荷表示再也不会相信男人了,她都不知道那次姜老太是不是真的信了
她说的“不小心撞到了衣柜门”。
想到这里就有火气,她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种事!回去再说不行吗!”
裴慎如只能憋着气按住她的腿,那就回、去、再、说!
姜与荷在这里呆得很舒服,但姜老太总是有些担心,老催她早点回去。裴慎如自然更是归心似箭,总说海城有事需要处理,让他先回去又不肯。
被俩人催得不行,她只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在书桌前面挑挑拣拣要带的东西,裴慎如却在衣柜那边,不知道在翻些什么。
她正盘算着要不要把一桌子零碎带走,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所以陌生电话她习惯接一下,这次就也点了接听。
她等对方先开口,等了两三秒,就听到对面说道:“我是苏梅。”
苏梅……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她愣了愣神。
见她不出声,对面又说道:“我已经到苏城了,跟我见一面吧。”
二十多年没有出现,现在又来找她做什么呢?
她沉默了半天,苏梅也等了半天。
“……姜海让你来的?”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对面音色平稳:“他说你要结婚了,让我来看看你。”
呵。她才不相信。
不相信姜海会好心劝苏梅过来,也不相信苏梅会因为结婚就来看她。
他们两个离婚前就互相憎恶,离婚后更是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通话?
苏梅更不是会关心她结不结婚的人。
自己在这两个人眼中真是一文不值,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屑给她。
“没什么好看的,你可以回去了。”
“我特意过来的,总要见你一面,不至于让我上门来吧。”
难为她还记得村里的地址。
姜与荷觉得很烦躁,有股郁气结在心头,挥散不去。
“把地址发给我。”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裴慎如转过身,看见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窗边,忙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才回过神来:“……送我去一趟市里吧。”
“谁来找你?”
“我……妈妈来了。”
看见裴慎如冷下来的脸色,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点恨意。
一点点模模糊糊的恨意,不知道因何而起,也不知道因谁而生,就像一团黏黏糊糊的糯米,黏在食道,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苏梅和她约在一家咖啡馆。
姜与荷是靠她报给她的“藏青色衬衫裙”才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咖啡,然后沉默。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苏梅开口说道。
她是一个气质干练的女人,脸型微方,剪着利落的短发,化着得体的淡妆。
姜与荷看了她两眼,发现自己长得跟她并不像。
这让她有些高兴,而长得像姜海又让她不高兴。
她安慰自己,归根结底也是长得像姜老太。
“托我奶奶的福。”姜与荷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你的容貌、身材……总还是来自父母的。”苏梅话里有话的样子。
姜与荷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我长得又不像你。”
“你……”苏梅面露不虞,但还是尽量平和地说着:“母女之间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应该跟……妈妈好好说话。”
姜与荷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太亏欠你了……听说你要结婚了,所以想借这个机会来看看你。你还有一对弟妹,他们马上也要上大学了,海城的医科大学。”
谈到这对儿女,苏梅略显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温柔的神色:“两人上的同一所,现在他们爸爸正带着他们参观校园,等你回海城了……”
原来是去海城路过才会亲自来找她。
姜与荷打断了她:“你是听说我找了个有钱人吧。”
苏梅脸上的神色重新淡了下来。
她朝窗外看了看:“女孩子找对象,自然是有钱的比没钱的好。况且你的……对象,外表还如此出色。”
这是一家临街的咖啡馆,裴慎如那辆惹眼的跑车正停在街边。驾驶位的车窗放了下来,他正看向她们的方向。
姜与荷下车的时候就被店里的人多看了两眼,现在又有许多人频频转头看他。
她跟他说的是很快就出来,所以直截了当地告诉苏梅:“我找什么对象跟你都没关系。”
她面露嘲讽:“姜海跟你说的应该不是我要结婚,而是我被人包养了吧?”
苏梅喝了口咖啡,没有说话。
姜海跟她说的确实是姜与荷被一个海城的有钱人包养了。
本来她不想理会,但是姜海极力描绘那个金主多么夸张地有钱,劝她想想自己的孩子。
她知道姜海肯定是在姜与荷那碰了壁,才想到找她,希望她说动姜与荷之后能让他也借机也分杯羹。
可是她确实在为两个孩子发愁……
她是个商场女强人,带领公司度过了几次危机,不断壮大。但是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还是太渺小了,她的公司前两年也不得不关门。好在她退出得及时,清算完毕后自己还能留下不少资产。
这些钱能支撑家里的开销,能让自己体面地养老,可别的就不行了。
两个孩子在她的悉心教育下都很争气,考上了海城的医科大学,可是自己在医学界毫无人脉,丈夫现在也赋闲在家……等孩子毕业后,她能为他们争取到留在海城大医院的机会吗?
如果姜与荷的那位金主真的是海城巨富,那么即使他们结不了婚,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也够为自己的孩子铺路了。
本来她对姜海的话还有所怀疑,在看到那辆超跑之后全都打消了。商场浮沉这么多年,豪车她还是认得出来的。
她又看了看姜与荷,这个二十多年没见的大女儿。
她厌恶姜海,自然也厌恶这个长得像姜海的女儿。本来她就没怎么带过她,又二十多年未见,仅有的那点印象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隐约记得她好像给自己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在自己那个疯子妈跟自己闹完之后,一次是公司遇到危机的时候,每次她的心情都极度恶劣,所以直接挂了她的电话。
连打电话来的时间都这么晦气,看来这个女儿是真的跟她不合。她们做生意的人,都很讲究运气的,所以也不能怪她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过这个女儿。
假如她过得不好,自己也愿意给她一点补偿。但看她现在肤如凝脂,气色红润,即使没有自己这个母亲,也是好好地长大了,那么以前的事就不需要再计较了。
况且她又找了个富豪金主,更不需要自己那三瓜俩枣了。
苏梅就这样越想越心安理得。
“现在的社会很开明,两个人交往可以有很多种形式,而且你也不是没可能和他结婚。”她看看姜与荷年轻光洁的脸,虽然是她不喜欢的长相,但客观来说也能算一个美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能找到这样的男人,自己也不算毫无贡献。
“你一个人在海城,能有弟弟妹妹互相照应也是好事。”
姜与荷嗤笑一声:“两个大一新生,能照应我什么?是要我去照应他们吧?”
苏梅皱了皱眉:“你应该听母亲的话,只是一点小事。”
“听母亲的话?”姜与荷讽刺地笑了:“我看你也没听你母亲的话啊。”
“你母亲临死都在骂你不帮她儿子娶媳妇呢。”
“我那个舅舅还活着呢,光棍到现在,你要不先给我做个榜样。”
苏梅怒了:“我靠自己挣来的钱,她有什么资格拿?我不欠她的!”
当年结婚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她卖了一笔钱,那时候没有办法,她根本反抗不了那个疯婆子。后来她终于下了狠心,离了婚逃去了外地,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混出了头,让她那个废物弟弟摘桃子?做梦!
她一分钱都不会给!
“你也知道没资格啊,”姜与荷冷冷说道,“那你就更没资格了。”
“只是让你稍微照顾下你的弟妹,这点小事也要这么计较吗?”苏梅极其不满,“你挣钱又不辛苦。”
她的钱是自己吃苦打拼,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可被包养的女人又不用吃苦,跟男人撒撒娇、睡个觉就什么都有了,还这么小气做什么?
“不辛苦你倒是让你女儿也做啊,就不用出来讨饭了,”姜与荷的声音听在苏梅耳朵里满是恶意,“要我给她介绍吗?”
“啪!!!”
苏梅瞬间怒不可遏,站起身狠狠扇了姜与荷一个耳光!
咖啡馆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裴慎如已经下了车冲进咖啡馆里。
“我的女儿怎么能做这种事!”苏梅恶狠狠地骂道:“哪像你,自甘下贱!”
“果然是姜海的种,生出来就讨人厌……”
“闭嘴!”裴慎如抱起姜与荷,满含怒气与恨意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她。
苏梅感觉骨子里发冷,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走……回去……”姜与荷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
他抱着她回到车上,一脚油门,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苏梅看着那个男人紧张的态度,心里充满了不安。
自己这趟好像是来错了……
但是姜与荷从小没人管教,她这个妈妈教训不懂事的女儿,也是天经地义。
希望这个女儿别太小心眼。
跑车在路上飞驰,很快停在了一栋别墅门前。
裴慎如把她抱了进去:“今天在这里休息好吗,我们先上点药……”
姜与荷一直摸着脸不说话,神情木然。裴慎如把她的手拿开,看见她细嫩的脸颊上已经浮出了红肿的印子。
一道一道指痕,在她白皙光滑的脸上特别显眼。
她在他面前被人扇了耳光……这个事实让他心如刀绞。
为什么在他身边,她还会受到伤害?
客厅的桌上已经放好了医药箱,他拿起一支药膏轻轻涂在她的脸上。红肿的皮肤有些微热,他的指尖却很凉。
姜与荷疲惫麻木地抬起眼皮看着他,她没有哭,但是眼圈已经红了。
她轻轻地开口说话,语调有些哽咽。
“我们分手吧。”
裴慎如的手顿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不能理解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们分手吧。”她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裴慎如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地说着:“你先睡一觉,好吗?对不起,我今天应该陪你一起进去的……”
“我们分手吧。”她又说了一遍。
“不要再说了!”这句话让他头痛欲裂,忍不住高声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怪我没拦住她?我现在就叫人把她弄死!”他满心愤恨地掏出手机。
姜与荷扔开他的手机,哭着说道:“没有你的时候也没人来理我,和你在一起了,谁都来欺负我!”
“谁都来欺负我……”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用手背徒劳地擦着。
她哭得很伤心,很用力,哭得脸颊通红,左脸上的指印更是红得像要滴血。
没有人理会她,也就没有人会来伤害她。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父母缘浅的事实,也安于平淡普通的生活。她想要的并不多,也不奢求别人爱她。
可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地来划开她已经愈合的伤疤呢?
一遍一遍地强迫她知道,她的父母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不爱她。
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殚精竭虑,不放过任何一个托举的机会,对自己却漠不关心,丝毫不放在心上。
二十多年未见的母亲,会为了维护她的小女儿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扇自己的耳光,即使那只是一句不中听的话。
因为在他们眼中,她根本不算他们的孩子。
她也是人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就因为她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吗?
他们不在乎她,却在乎可能从她身上捞到的钱。
伤心、委屈、愤怒……她的脑子里一团混乱,杂糅的情绪逼得她失去理智,只想离开她眼中的祸源。
她朝裴慎如声嘶力竭地大吼:“你走吧!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裴慎如生平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分手”这两个字眼刺得他快要发疯,可她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又让他止不住地心疼。
他好像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也让她被迫接受了许多不情愿的事情。只是因为她性子太好,所以没有跟他争吵。自己说着要照顾她,实际却是她忍让了他许多。
如果有得选,她是不会想和自己在一起的。
要就此放手吗?让她回到平静安宁的生活……
姜与荷哭得有些累了,只想回家。她站了起来,边用手背抹着眼泪边往门外走,可是没走两步就被人拦腰搂了回来。
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我要回家!我们分手了!”她尖叫着拍打他的胳膊。
“你冷静点!”他按住她的手,“别说话了!”
姜与荷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要回家!你不要再来了!”
“我让你别说话了!”裴慎如终于忍不住了。
他架起姜与荷就往门外走去:“我保证,你以后不会再受到一点伤害。”
“除了我,谁都不能见到你!”
都是因为她随便出去见乱七八糟的人,才会给别人伤害她的机会。
“不要!放开我!”姜与荷害怕地尖叫着,“放我下来!!”
惊惧之下她用尽浑身力气拼命挣扎,脚尖堪堪触碰到了地板,但依然被牢牢地锁在他的怀抱里。
裴慎如自顾自地把她往门外拖:“今晚我们就飞美国,你睡一觉,醒来就能到了。”
“不要……求求你……”她抓住他的衣襟哭着哀求:“我想回家……”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语气轻柔地对她说:“我家就是你家。”
“我想找我阿婆……”她抽噎着说道。
因为挣扎,她的头发已经散乱。裴慎如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在她红肿的侧脸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再让奶奶为你操心。”
“我会让你定期报平安的,反正她也让你没事不用回去。”
她是真的被吓住了,混沌的脑子也开始清醒起来。之前哭得太厉害,她现在平静了一些,身体还有点控制不住的抽动。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跟你发脾气……”她抽泣着跟他道歉。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被她迁怒罢了。
错的并不是他,而是她那对贪婪又无情的父母。
而她对他们做不了什么,只能冲着他发火……
没想到自己也会是这种人。
“我只是拿你出气而已……”她是真的感觉很抱歉。
得到了真诚的道歉,裴慎如的脸上却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但她话语里间接透出的亲昵却又勉强弥补了这些失望。
“没关系,”他把她拥入怀中,“人总是会冲着亲近的人发脾气。”
姜与荷的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的话,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沁湿了他胸前的一小片衬衫。
他拿起药膏继续为她涂了起来。看着她红肿的脸颊,他眸色幽暗地问道:“你想不想让他们……”
提到“他们”,姜与荷的眼眶又湿了起来:“我只想让他们别再来找我。”
一个是她的父亲,她奶奶的儿子;一个是她的母亲。即使他们待她无情,但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教育让她做不出多狠的报复。
血缘让人恶心愤恨的地方就在这里吧。
即使相互憎恶,即使老死不相往来,也永远会有一条无形的线把他们连成“一家人”,哪怕只存在于名义上。
一行泪珠又滚落下来,她咬了咬唇,边哭边说:“我不会给他们一分钱的。”她只能想出这种反击。
“嗯,拿不到钱他们会很难受。”裴慎如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着。
“他们也没给我花过钱,全都是我奶奶花的,”心中愤懑,她边吸鼻子边倾倒着心中的委屈,“她讨厌我就把我打掉好了,我还不想被她生下来呢!”
“我也不欠他们的!”
“他们喜欢别的小孩就去喜欢好了,为什么还要跑过来骂我!”
“觉得我被富豪包养了就想到找我要钱,自己女儿就一点都舍不得!”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她的眼睛已经有些肿了,到眼尾一片都泛着桃粉色,脸上指痕依旧,看起来可怜极了。
裴慎如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哭诉,适时地为她擦去眼泪。
很快,她就靠在他的肩头,哭着哭着睡着了。
把她抱到床上,他为她盖上被子,撩了撩额头的乱发,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
又看了她一会,他转身出门。
大门外已经有人等候,裴慎如深呼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黑色轿车开进了另一个别墅区,在一栋幽静的别墅前缓缓停下,裴慎如下车走了进去。
客厅里已经有一群黑衣人,和瘫坐在地上的一家四口——苏梅的一家四口。
看见裴慎如走了进来,苏梅惊恐地起身大叫:“你到底要干什么!姜与荷呢,让她出来见我!”
“闭、嘴。”他阴沉地挤出两个字来。
苏梅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一个黑衣人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她重新跌到了地上。
“妈妈!”“妈妈!”
她的两个孩子害怕地扑到了她身上。
苏梅的嘴角沁出了血来,她被吓得浑身颤抖,但作为母亲的本能依然让她把两个孩子牢牢护在身下。
她的丈夫则跟孩子一样,也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他本来是她公司的职员,没什么能力,但胜在性格温柔,温柔到有些懦弱。
开了这么多年公司,白的黑的她都见识过了,但今天这样的人她真的没有遇见过。他们
都脚步沉稳、训练有素,身手干净利落,根本不是普通小混混。
不该来找姜与荷的……她真心实意地开始后悔。
打拼了这么多年,公司都关门了,她居然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懂得,一家人平平安安最重要。
裴慎如看着她红肿狼狈的脸,终于感觉顺眼了一点。
他又看了看被她护在身下的两个孩子。
她就是为了这两个丑东西打了姜与荷?
两坨烂泥。
烂泥才会喜欢烂泥。
烂泥只配当荷花的养分。
他让人把里面的男孩子拎出来,又拿起了身边人递给他的一根铁棍。
苏梅想冲上前把孩子拉回来,却被人死死按住。她无比凄厉地尖叫着:“你要打就冲我来吧!跟平平无关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丈夫姓毛,她的两个孩子叫毛平和毛安——她无所谓孩子姓什么,做生意的也怕别人说闲话,反正因为种种原因,孩子是跟着她那位温柔懦弱的丈夫姓的。
裴慎如叫人抬起了毛平的右手——苏梅打姜与荷的时候也是用的右手。
“他以后要做手术的啊!求求你打我的手吧!!”苏梅痛哭着跪在地上哀求。
“只是被打断,又不是被砍断。”裴慎如淡淡地告诉她:“你的两个孩子必须要有一个人替你断手,但你可以选择让哪一个来。”
苏梅愣在原地恐惧地看着他,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慎如作势抬起了铁棍。
“让安安!让我女儿来吧!”苏梅惊骇得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惊恐僵硬地转过头,看到的是毛安不敢置信的脸。
毛安哭了起来:“妈妈!我是你女儿呀!!”
“我……”苏梅嗫嚅着,“平平是男孩子啊,以后要当医生,拿手术刀的……”
毛安泪流满面地嘶吼:“我以后也会当医生的!!!”
这么多年,她都拿母亲当榜样,而母亲对她和哥哥也一视同仁,吃穿上从没亏待过她,甚至因为自己是女孩子,母亲在她身上花的钱还要更多一些。
可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她和哥哥在母亲心中是不一样的。
哥哥才是她最爱的孩子。
为了保住哥哥的手,可以拿她的手去换。
明明他们一样是医学生!
明明那个人抓的是哥哥呀!
裴慎如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是轻轻笑了笑,随后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毛平的手。
他猜对了。
毛平是苏梅最爱的孩子。
苏梅这个人,他一年前就知道了。
当时他很满意姜与荷只有奶奶一个亲近的人,现在却开始憎恨这对父母对她的冷漠残忍。
虽然他并不理解,但确实有许多极端重男轻女家庭出来的女性,骨子里也会残留着家庭的烙印。
看来苏梅也是这样的女人。
“为什么啊!!我已经说了让安安来了!!!”
苏梅目眦欲裂,根本顾不上女儿,只是疯狂地质问裴慎如。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聪明的小宝贝,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一点。
就像他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你为什么不打我啊!是我猪油蒙了心!!都是我的错!!”苏梅爬过去抱住哀嚎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喊。
“打你最爱的孩子,比打你更痛。”
“而且,谁让你是我未婚妻的亲生母亲呢?”裴慎如想得很周全,“今天把你的手打断了,万一她十年二十年之后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到时候我们再见面岂不是尴尬?”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重视亲情,他得考虑这种可能性。
“未婚妻……”苏梅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不是包养吗……”
“如果你能把她哄开心了,看在你生下了她的份上,即使她不说,我也会保你一家的前程。”
生下了姜与荷,就是苏梅最大的功劳。
没想到她连装都不肯装一下。
“可你居然敢那样对她……”裴慎如声音森寒,“当我是死人?”
扇了姜与荷耳光,导致她跟他提出分手,让她伤心地哭了一晚上——哪件事都让他想杀人。
“我本来可以让你的丈夫染上赌瘾,然后他会让你们都出现在公海的游轮上。”他看了看那个缩在后面的男人。
懦弱的人最是心智不坚,也最经不起诱惑。
赌徒也最是疯狂,自己的父母妻儿都会毫不犹豫地卖掉——都觉得自己肯定能赢回来,只是短暂抵押罢了。
“但我只是打断了你儿子的一只手,”他厌恶地看着地上的苏梅,“你应该庆幸自己生了一个善良又心软的女儿。”
“你要懂得感恩。”
她哭泣的脸可以让他做任何事,却只是忍不住向他发了点牢骚。而她的眼泪也让他知道,这对父母还是能够牵动她的情绪。
那他就得有点分寸。
“你的事情到此为止了。如果你觉得没完,我等着你向我报复。”
苏梅灰心丧气地瘫在地上,没有丝毫复仇的心气。她知道自己毫无胜算,能够到此为止已经很好了,反击只会迎来更可怕的后果。
她怎样都无所谓,可她还有两个刚上大学的孩子。
更或许,这个男人心里还在期望她继续报复……
想到这种可能,她从骨子里发起冷来。
本来她过着悠闲幸福的生活,一家和睦美满,现在却儿子断手、女儿离心……这一切固然是因为她自己的贪心和对姜与荷的无情,可拖她下水的人也难辞其咎!
“是姜海怂恿我来的!是他说姜与荷被你包养了,拼命鼓动我过来的!”苏梅现在有些大梦初醒的感觉,“他就是不想让姜与荷好过,故意让我来给她添堵!!”
他明明知道自己对姜与荷毫无感情,也知道了姜与荷不好拿捏,自己过来根本捞不到什么好处,只会白白和她争吵!
可恨自己被贪欲冲昏了头脑!!
“我自然知道。”裴慎如面色未改。
明天姜海和他的妻子就会失业,这次没有人脉能再帮他找份体面的工作。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眼前,下一次,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苏梅颤抖着点了点头。
裴慎如转身离开。
回到那栋别墅,保姆见他回来便安静地退下了。他走到床边看了看,姜与荷依然熟睡着。
那支药膏很有用,她脸上的痕迹褪去了许多,但仍有浅浅的印子。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走进浴室冲去了身上的烟尘,然后钻进被窝,再为她涂了一遍药膏,然后抱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姜与荷看着裴慎如熟睡的脸,逐渐清醒的大脑回想起昨晚的一切,顿时有些脸红。
昨晚自己真是发癫了。
为什么要为了两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而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呢?
这是不是就叫“窝里横”?
原来自己的脾气也这么坏……
姜与荷在心里为裴慎如叹息。
他真不容易。
趴在他的胸前没多久,就有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她的脸已经消肿,只有一点点不明显的印子。
姜与荷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闭上眼睛还想装睡。
那只手又摸上了她的眼皮。
“眼睛疼吗?”她的眼皮倒是还有些肿。
姜与荷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道:“还行吧。”
裴慎如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没再说什么。房间里很安静,窗前的白纱被几缕风吹得微微摇曳,透进来几寸熹微的晨光。床上的两个人相拥着,静静躺了许久。
“昨天……对不起。”她突然开口。
“不用跟我道歉,”裴慎如的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你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而且我们也没有分手。”
说到这个,姜与荷更觉得害臊了:“我……我也不知道……”
裴慎如把她的脸抬了起来,看着她还有些红肿的眼睛说道:“不要因为害怕失去,就先想到放弃。”
姜与荷闻言,嘴唇嗫嚅了一下,眼神闪躲,又想把头低下去。
他托住了她的脸:“你应该相信我,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希望你也不要抛弃我。”
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姜与荷感觉鼻间又泛起一点酸意。
她并不相信有谁能够陪伴她一辈子。阿婆也已经老了。
从小她就知道,父母也会抛弃亲生的孩子;这些年从别人身上看到的朋友、爱人之间互相背叛的故事更是太多。
她只想一个人过着自由、安定的生活,不用等待身边人不知何时会来的背叛。
世界上不是没有忠贞不渝的人,只是人心根本无法分辨。
所以这种背叛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而她不喜欢头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生活。
即使和裴慎如在一起了,即使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自己那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确定,更不要说别人了。
她一直是做好了分手的准备的。
潜意识里把他当成了理想生活的破坏者,未来会带给自己痛苦的隐患,所以昨天才会轻易地说出分手吧。
可这对他未免太不公平。
“我一直,不相信你……对不起……”她声音哽咽,有些羞愧难当。
她还觉得自己是个省心的女友——他喜欢的时候就在,不喜欢的时候就走。说出去别人还会觉得她在这段感情里太卑微,可实际上辜负别人真心的却是她自己。
“没关系的,”他吻了吻她头顶的发,“毕竟一开始是我强迫你。”
姜与荷的眼泪又沁了出来。
一开始其实是她一时冲动,出尔反尔。在他这里,她好像变成了一个任性又恶劣的人。
跟他比起来,她的爱显得浅薄又脆弱,可她却还在怀疑他什么时候会变心。
“你……”她吸了吸鼻子,“你不许诺以后也可以的。”
裴慎如的语调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事实:“我没有跟你许诺。”
她犹豫了一会,有些难为情地小声问道:“你会永远爱我吗?”
他顿了两秒才开口,声音里有些隐隐的颤抖:“我永远爱你。”
虔诚而郑重的语调,像是在神祇面前发下誓言。
姜与荷咬了咬唇。
相信他吧。
人这一生,总要有一次奋不顾身。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离于爱者,才能无忧亦无怖。
想要爱的人,也要承受爱带来的忧和怖。
“你可要想好了,我是没爸没妈的人。”姜与荷在他胸前蹭了蹭眼泪,说道:“要是以后你变了,那个时候我阿婆估计也已经不在了,我可就无牵无挂了。”
“所以呢?”裴慎如的声音里藏着一点笑意。
“所以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弄死你,正好还能帮我小孩一把。”
一个私生子出生前就死掉的父亲,应该是每个豪门小孩的梦想吧。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姜与荷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你可真聪明。”
他心情很好地问道:“你不害怕有孩子了吗?”
“反正你有钱,长得又帅,我怎么也算对得起它。”即使她不懂怎么当个好妈妈,爸爸的金钱应该也能勉强弥补吧。
他的手指托住她的后脑勺,慢慢按到自己胸前:“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贴着他的胸膛,点了点头:“我愿意。”
听见她的回答,裴慎如的手臂忍不住勒紧了她的背,高大的身体蜷曲起来,把她完完全全地锁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按进他的心房。
姜与荷伸手环着他的腰,静静感受着两人同样激动的心跳。有力而规律的节奏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她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皮,又慢慢睡了过去。
她真的很喜欢他的拥抱。
下午的时候,姜与荷的脸基本恢复如初,他们便返回了棠明村。
“出去白相回来啦?”裴慎如跟姜老太说他们去市里玩两天。
“嗯。”姜与荷只是点点头。
姜老太有些忧心地告诉了她一个消息:“侬爸爸不晓得怎么被辞退哉,伊的娘子明明在国企里,工龄又这么长,居然也被列到裁员名单里了,现在的经济形势怎么这样的啦。”
“伊还去投资啥理财项目,现在么人也跑掉了,亏了好多钞票……彤彤还没毕业呢,这怎么办呀……”
姜与荷有些口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茶,一抹嘴巴说道:“急啥呀,伊不是有套市中心的大平层吗,还是学区房呢,卖掉不就有钞票了吗。”
这套豪宅还是为了姜晓彤以后结婚准备的,苏城顶尖的楼盘,为此还卖掉了两套老房子。
“哦哟,现在房价跌得啦,卖掉要亏好多铜钿哦。”
“不见得我去养伊咯?”他想要她的钱,除非上法院了。
“那怎么可能,”姜老太瞄了眼裴慎如,“阿婆也没钞票,就是跟侬讲讲张。”
“伊赚钞票的时候也没想到侬,现在侬管伊呢,反正饿不死的。”
“也是呀,以前一年没有两个电话,现在没有钞票了倒是第一时间来寻我。”姜老太摇着头叹气:“也是做人不积德呀,报应来了哉……”
姜与荷倒有点担心:“伊不会领一家门到乡下来住吧?”
“啥?!”姜老太眉头皱得死紧,“谁要跟伊得一道住呀……”但是真的来了,难道还把亲儿子赶出门?
“不会的,”裴慎如突然出声,“他们不会来的。”
他温和地朝她们笑了笑:“放心。”
姜与荷看了看他,也随即跟姜老太说道:“伊得城里住惯的,年纪也没到,不会过来的。乡下一样也没有,城里人怎么熬得住。”
“说得也是……镇上的店彤彤娘俩怎么看得上。”姜老太稍稍放下心来。
她又催着他们早点回去:“谁晓得伊啊会又想到侬
了,早点回海城去吧,我浑身都蛮好的,没啥事不用回来,过两日我又要跟菊英出去烧香了。”
“侬倒劲道足的嘛。”姜与荷也是佩服这些老太太的精力。
上去拿了东西,他们便出发回了海城。姜与荷坐在后座,有些迟疑地跟他说:“他们……”
“他们不会再来找你。”
“哦。”
既然他这么说,应该就都是像姜海那样,最多生活上有些困难吧。
谁让他们太贪心。
贪心的人早晚会被骗,这个钱等他们老了也是送给卖保健品的。
四舍五入,裴慎如也没干嘛。
回到了裴宅,她躺在靠窗的沙发上,吹着小风,心里颇有点甩掉包袱的轻松感。
裴慎如却在一边收拾她的行李箱。
“你在干嘛?”她好奇地问。
他掏出一件上衣递给姜与荷。
绿色格纹,小飞袖,荷叶边下摆……有点眼熟。
“穿穿看吧。”裴慎如微笑着说道。
嗯?!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没有被爱的妈妈,就没……
“很可爱的衣服,”裴慎如贴心地帮她解开了扣子,“试试看好吗?”
姜与荷想起来了,这还是她初中时候买的。也是她的生日,那会姜老太拿到了征地款,很豪气地带着她去市里的商场买衣服。她们俩逛了半天才买下了这件特价上衣,她记得打完折还要两百多。
商场里的衣服质量很好,这件小上衣版型好又耐穿,纯棉材质,洗了很多次也不变形不起球,鲜亮如初。
再加上买来的价格又很贵,所以这件衣服她穿了很久,从初中穿到高一,实在穿不下了才闲置在衣柜里,不知道怎么被他翻出来了。
高一……她想起了那张高一暑假的照片。
她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裴慎如:“你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很适合你,”他的眼神里罕见地充满期待,“能穿给我看看吗?”
姜与荷这会心里对他还有点愧疚,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也就是一件衣服而已……
整个青春期她都很胖,现在人虽然长高了点,但也瘦了许多,穿着倒是正好。
她还兴冲冲地跑去衣帽间照了照镜子,嗯,这件衣服现在看着也还是很可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期。
那个时候,她每天只需要关心吃饭和学习,刚好这两样她都很擅长。有了征地款后家里宽裕很多,吃的饭也变得更好了,当时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她本来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她那平凡普通,又简单快乐的少女时期呀……
她正缅怀过去呢,裴慎如就握住了她的手臂,还捏了捏:“你现在少了好多肉。”
姜与荷骄傲地抬起下巴:“我上了大学就瘦了。”
“以前你的衣服都被撑开了,我都怕扣子绷掉……”他的右手游移到了她的胸前。
“你……”姜与荷眉头紧皱,“你到底想干嘛啊。”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垂,吐息炙热:“我想见见16岁的你。”
“不可能!这是犯法的!”她秒懂了他的意思,试图推开他的手,“报警把你抓起来!”
他笑得有些邪气:“在美国可以结婚了。”
“这里不是美国!”
“我带你过去就是了,”他的语气有些埋怨,“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啊?!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她挣扎了半天,他的手还是纹丝不动。
他回想着那张照片:“我们相隔不到十米……”
这段路却走了十年。
一想到这里,就有股无名火冲上心头。他把她压到沙发上,掐住了她的大腿:“你就不会转个头吗?”
姜与荷的腿踢蹬着:“我转了啊,转了360度也没看见你!你怎么不转头呢?”
“这就叫没有缘分!懂吗?”
裴慎如没吭声,只是用力地扯掉了她的下裙。
感觉不妙,她开始认怂:“休息会吧,刚回来呢……”
他的声音里有些快意:“不是你让我回来再说吗?现在回来了。”
“那回去,回卧室……”
“不需要,反正你准备好有孩子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
姜与荷实在拿他没办法:“是我的错,我故意躲着你,我应该主动过去跟你搭讪,好了吧?”
身上的男人轻嘲了一声:“你可真难抓。”
他又用力握了握她的腿。
她现在的腿修长圆润,纤秾合度,并拢时候没有一丝缝隙。如果是以前,应该会短一些、粗一些,随便一捏,大腿上的肉就会从指缝里溢出来……
他有些怨愤地低头在她的大腿内侧啃了一口。
“哎呀!”她突然吃痛,忍不住骂了出来,“死变态!”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都怀疑自己爹不疼娘不爱,是因为运气都花在躲开他上面了。那对父母对她唯一的爱护,就是挑了个好日子离婚。
“最后还是被我抓住了。”他冷笑一声,一把抱起姜与荷,三两步滚到了卧室的床上。
事不过三。
命运的小把戏耍了他两次已经够了,第三次可是她自己跑出来的。
也许这就是他每年做慈善的福报吧——虽然只是签署几份文件。
“你能不能吃胖点?”他认真地问道,“我想体验一下。”
“体验你个头!这是犯法的,走开点!”
“我当时也是未成年人。”
“我管你成没成年!”挣扎到最后,她身上还是只剩一件上衣。
他兀自叹息:“如果你父母能在正确的时候离婚……你也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两个不识相的老东西,故意跟他作对?
姜与荷咬着牙在心里翻白眼。
生活的苦比你的苦好吃多了!
那件上衣被弄脏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少女时代也脏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总之是怕了他的奇思妙想,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跟他说道:“不要美化没有发生过的事。”
“美化?”
“就算我以前见到了你,也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见过而已。”
“不可能。”
“……你不要拿现在去推论以前,人是一直在变的。”
“我没有变过。”
确实,他一直是这么油盐不进。
姜与荷干脆把头一扭,转过身去打算睡觉:“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身后的人却不停摇着她的肩膀:“等会再睡。”
“又怎么啦?”她不耐烦地转过头,却看见一条黄色裙子。
裴慎如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帮你换。”
“这什么……”
“西湖边的裙子,忘记了吗?”他可是一直记着呢。
姜与荷噎了半天,没好气地嘲讽道:“你怎么不把我6岁的衣服也翻出来呢?!”
“那是犯法的,”他强行为她套上裙子,“你好像也没保存下来。”
“你还真翻?”
“没有,我只是观察到了。”
“你……”姜与荷气结,“不要糟蹋我的衣服!”
“我会注意的,”他压着她拉上拉链,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只糟蹋你。”
她一巴掌扇了过去:“下流!”
亲了亲她的手心,与她十指相扣,裴慎如有些恶劣地对她笑了笑:“都忍了一个礼拜了,你不该奖励一下我吗?”
“那也是为你好,纵欲伤身!”
“我以前可没有纵欲。”
“什么……”
接下来他就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姜与荷什么叫“纵欲”。
她后来已经没有心思管那条裙子有没有被糟蹋,也不清楚有多少条裙子被糟蹋了,只感觉身上的汗出了一阵又一阵,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无论她说好话还是坏话,是骂他打他,还是哀求哭泣,都只像是他的兴奋剂。中间他也抱她洗过澡,被按在浴室瓷砖上的时候,她忍不住骂他虐待她,他却厚颜无耻地告诉她:“求婚成功后本来就应该庆祝的,上次
忘记了,现在一起补上。”
他明明是在蓄谋报复她。
她想说她反悔了,求婚失败了……但还好,在说出口的前一秒及时咽了下去。
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后来总感觉很热,在裴慎如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发烧了。
真是谢天谢地。
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听见了Rosalie的声音,她正在门外大骂裴慎如。
“你怎么会是这种男人?一点都不懂得照顾女孩子!”
“还好当年没带她回来,不然真是害了她!”
“上帝都知道你是什么垃圾!”
……
裴慎如在门外默默挨骂,姜与荷在心里翻江倒海。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面对Rosalie……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啊!
上帝都知道他是什么垃圾!
姜与荷眼睛一闭,直接装死。好在闭上眼睛没多久,她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她感觉身上舒服了很多,只是头还有一些沉。
身侧伸过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她正在考虑应该从什么角度骂他,身下就涌出一股热流。她马上掀开被子跑去卫生间,果然是生理期到了。
怪不得身体这么虚弱,还发烧了……
“先别洗澡,你烧还没退,”裴慎如跟了过来,“我帮你擦擦身体吧。”
她没好气地回:“离我远点,谢谢你!”
换了身衣服,洗了洗脸,她感觉头脑清明了一些。回到卧室,早餐已经在窗边摆好。用了点粥和小菜,她就躺在沙发上休息。
裴慎如诚恳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
她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道理你都懂~”
每次都是做完了再一脸真诚地道歉,这算什么,贤者时间吗?
裴慎如一声不吭,像没听见一样,低头喝了口咖啡。
没一会,他接了个电话:“嗯,可以。”
挂了电话,他告诉姜与荷:“我母亲要来看看你,她这几天在港城,昨天才刚回来。”
“不用了吧……”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这么丢人的原因!
看着她充满怨气的眼神,裴慎如安慰道:“没事的,这在法国什么都不算。”
这里是中国!
还没来得及骂他,Rosalie就敲响了门:“Hello?”
姜与荷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一下子觉得有点头晕。
“别起来。”裴慎如把她放回沙发上。
“Mydear……你好些了吗?”Rosalie关心地走了过来。
姜与荷只能强装镇定:“没什么,挺好的。”
“我为我的儿子道歉,实在是不知轻重,也没机会教他……”
“别再说了。”裴慎如打断了她。
Rosalie瞪了他一眼,转头高兴地对着脸红的姜与荷说道:“真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小女孩!现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她伸手摸了摸姜与荷的脸颊:“你当时还叫我妈妈呢!叫完就害羞地把小脸捂住了,哈哈哈……”
妈妈……
是吗?她曾经叫过她妈妈?
姜与荷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她相信Rosalie的话。毕竟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真的很羡慕有妈妈疼爱的小孩。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真的要成为你的妈妈了!”Rosalie笑道,“我们实在是很有缘分。”
“她是和我有缘分。”裴慎如冷不丁来了一句。
Rosalie鄙夷地看了儿子一眼:“我见到她的时候,你可是主动跑去了非洲。”
裴慎如冷着脸反驳:“你应该坚持带上我,而不是放任8岁的儿子一个人去非洲。”
“怪我咯?你是和Lucian一起去的!还有一大堆保姆保镖!”
“Lucian这个家伙……”
“少推卸责任,每次惹事都是你带的头!”
……
他们母子俩在吵架,姜与荷心中则生起了涟漪。
Rosalie也会变成她的妈妈吗?
“你好好休息,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礼物,等你身体好了就来试试!”不耐烦跟儿子说话,Rosalie神秘地向姜与荷眨眨眼,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裴慎如则坐到了她身边,抬手将她搂进怀里:“我们结婚后,她就是你的母亲。”语调轻柔,充满诱惑。
我的……
姜与荷转过脸望向窗外,却被他扳了回来,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晨间清淡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沙发边上,散发着微微的热气。
姜与荷闭上眼,舌尖尝到一点苦涩的咖啡香味。她伸出手臂搂上了男人宽阔的脊背,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仿佛随波逐流的一片落叶。
无论如何,她还是很喜欢来自裴慎如的、单纯的拥抱。
养病的这几天,王骄又来了这里蹦跶,顺便带来了一圈新八卦。
姜与荷听完了,兴冲冲地跟裴慎如分享:“你还记得那个杨家吗?”
“有点印象。”
“听说那个大儿子,叫什么来着……最近把他爸爸斗倒啦!”
“哦。”他点点头。
“最关键的是,他等他爸爸扛不住破产后才拿了份亲子鉴定报告给他,原来那个小儿子不是他的种!”
姜与荷笑死了:“王骄说他爸爸本来可以早早拿钱退出的,就是为了把公司留给小儿子才孤注一掷,弄得现在破产负债,结果是给别人养儿子,哈哈哈……”
看她说得眉飞色舞,裴慎如也笑了笑。
“听说那个大儿子老老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啊?也不用被欺负这么久了。”她又有些疑惑。
“也许是因为他最恨父亲,”他慢慢跟她解释,“而且……除掉了一个假儿子,老头子会弄出更多真儿子,不划算。”
“哦……”姜与荷好像有些懂了。
有那位继母在,杨家就不会有别的孩子。
这份亲子鉴定握在手上,那个大儿子就有退路。
如果等到了机会,这份鉴定就是对老头子杀人诛心的最后一步;如果等不到机会,他也可以把它拿出来,只不过到时候和老头子争夺公司也是麻烦的事,自己还很难独善其身。
而他幸运地等到了这个机会。
再说,他的那位继母生了一个别人的种在杨家,难道就不心虚?这么多年她没有再生出别的孩子,难说是不是有大儿子的手笔……
“是个人才。”裴慎如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接到吴铮电话的时候,黄杰正吩咐助理把杨建忠扔出公司大门。
“吴秘书,请问有什么吩咐?”他微微躬着身接起电话。
“事情办得不错,裴先生很满意。”
“您过奖了,好歹没有浪费裴先生给的机会。”黄杰有些意外之喜,毕竟他报告给吴铮自己已经把杨建忠公司弄垮的时候,裴先生也没有给他什么反应。
难道是吴铮现在才告诉他?
“以后还会有事交给你去办。”
来不及思考,黄杰脱口而出:“我一定会办好,请您放心!”
挂掉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一个落魄的老人正被保安推搡,四脚朝天地跌在地上,看着可怜极了。
自己也许能得到成为“手套”的机会。
代替大人物站在台前,承接所有的赞美与诋毁。运气好可以功成身退,安度晚年,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身败名裂,可能锒铛入狱,还可能性命不保……
但是那又如何?
人生弹指几十年,站在顶峰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为了这个机会,他愿赌服输。
反正……他看了看楼下——成功地报复了杨建忠后,他倒有些找不到目标的空虚感。
如果那个愚蠢的母亲还在的话,也许他会带着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惜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蠢女人真的很烦,只懂得怎么干活,像一头没有开智的老黄牛。
可是没有人会爱老黄牛。
只会在不需要它干活的时候把它宰了。
不然多占地方,还要浪费口粮。
自己不知道劝了她多少次早点离婚,他会帮她争夺财产,他们母子俩可以过得很好,但是她死活不肯。
她觉得他是长子嫡孙,男人就算讨厌她,也不会讨厌他这个儿子,所以绝不能离婚——她得帮他守住家业。
蠢得让人发笑。
连他都不想理她,更不要说杨建忠了。
女人经历痛苦的十月怀胎、赌上性命的生产才能生出一个孩子,也依然有许多不爱孩子的母亲;男人要孩子,只需要付出一颗不值钱的精子。
几百块就能买到上亿颗的玩意。
没有被爱的妈妈,就没有被爱的孩子。
黄杰看着楼下哀嚎痛哭的老人,嘴角露出痛快的笑容。
他不是把农村的黄脸婆踩到泥里,把那个城里的仙女捧到天上吗?
杨琮依然是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只不过亲爹不是他罢了,怎么就突然做出这幅崩溃的样子来?一张薄薄的鉴定报告,就能打碎二十多年的父子情了?
男人的父爱可真是脆弱。
还敢来求自己改回杨姓……他只能去和自己的蠢妈妈商量了,如果她同意,自己倒是不在乎姓什么。
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人死后还会变老吗?
十三年了。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没有你的时候她也很喜……
烧退之后,Rosalie便带着她去了一个大房间。里面充满着各种礼服,中间铺了一块地毯,放着沙发和一面宽大的全身镜。
有点像电影里的场景。
但Rosalie没有看那些闪耀的礼服,而是让人推出了一架子——旗袍。
她拿了一件出来:“这次去港城,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位旗袍大师,我顺便也把你的尺寸给他了。时间有些仓促,只能先做一条出来,你穿穿看,如果好的话就再让他做。”
“剩下这些呢,是海城本地的师傅做的,不一样的风格,你都试试,”Rosalie向她眨了眨眼,“我觉得会很适合你。”
姜与荷看着这些漂亮的旗袍。她见识有限,只认出些蕾丝、花罗、香云纱和手绣软缎,还有几件的料子让她想起张爱玲书里写的日本面料。
其余的她就不太懂是什么面料了。
它们款式各异,有着美丽的绲边、窗宕和花扣,一针一线都是手缝的痕迹。
“快换上。”Rosalie把她推进了试衣间。
姜与荷听话地换上了,甫一出来便赢得了Rosalie的赞美。
“你穿上真是太美了。”她把她拉到了镜子前。
Rosalie也换上了一件旗袍,和她身上的是一样的料子,浅浅的蓝紫色丝绸,行动间有隐隐的流光。这两件旗袍还是同款,长度刚过膝盖,无袖也无扣,极其简洁的款式。
港工旗袍都是立体剪裁,这位裁缝师傅尺寸拿捏得极好,完美勾勒出她圆润丰满的每一寸身形,腰臀处有着花瓶般诱人的弧度。
比起她上一次穿旗袍,这次好像腰更细了些,臀围大了点,小肚子倒还顽强地微微凸起。
她每天好吃好喝的,根本不控制食量,也不知道这腰怎么反而还细了点。
Rosalie高兴地亲了亲她的侧脸:“我就知道,肯定适合你这样娇小可爱的女孩子。”
娇小……?
她以前可从没被人用过这个形容词……但是仰头看了看Rosalie,她还是勉强接受了。
镜子中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穿着同款的衣服,如果忽略毫不相似的容颜,倒很像是母女。
姜与荷有些怔忪地看着镜子,Rosalie在一旁笑道:“我以前还想过生个女儿穿母女装呢,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她的话语里有点微不可查的怅惘。
姜与荷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您后来……没有考虑过再找一个伴侣吗?”
看裴慎如的样子,也不像会介意的人。
“我不会再结婚了,”Rosalie笑了笑,“而我又觉得孩子最好出生在婚姻之内。”
啊?法国人也在意这个吗?
看着姜与荷惊讶的脸,Rosalie有些忍俊不禁:“我的国籍是美国,但是血统还是中国——嗯,绝大部分。”
“感情是自由的,但是婚姻还是需要慎重,所以我理解你的犹豫……”
“您的话有点多了。”一个扫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Rosalie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让他们废话少说就行了。”裴慎如走到姜与荷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
“我好像弄坏了你一件旗袍,还没赔给你呢,真是抱歉……”他低头盯着她的侧脸,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用了。”姜与荷皱巴着脸往Rosalie的方向走了两步。
Rosalie推开了他:“没事就出去,别妨碍我们,我还要带她去逛街呢。”
“穿这个?”他挑眉冷笑了一声。
“Sure,suchabeauty!”Rosalie面有得色。
裴慎如一字一句地告诉她:“Notinamillionyears。”
“Howcanyou……你的父亲可从来不会干涉妻子的正常活动。”Rosalie实在不知道遗传基因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面不改色:“我只是比较诚实。”
反正装也没用。
Rosalie扭头向姜与荷说道:“真是抱歉,我忽视了对儿子的教育。”
姜与荷抿了抿唇,安慰她:“可能教了也没用。”
不像她,没人教也长成了一个正常的人。
裴慎如搂过了她的腰,对母亲说道:“您如果太闲,可以操心一下我们的订婚宴。”
“什么宴?!”姜与荷惊叫出声。
Rosalie抬头想了想:“是可以准备了……你通知爷爷了吗?”
“还没,怕他多事。”
“我来跟他说吧。”
“别!”姜与荷脱口而出,“不用了……”
看着眼前两人的目光,她咽了咽口水,开始胡诌:“不用了吧,我们这边没有什么订婚的讲究……”
“你想反悔?”裴慎如的声音有点凉。
“没有啊!”她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
“一切都不需要你操心。”
“我……我还是……”她拼命找着理由,“结婚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就直接办婚宴。”
姜与荷擦了擦脑门的汗:“不可能这么快的呀……”
看她一脸僵硬,Rosalie劝道:“好了,没看到她很紧张吗?以后再说吧。”
她又转向姜与荷:“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至少阿慎的婚宴是必须要办的,得委屈你了。反正也不着急,你可以慢慢适应。”
“嗯嗯,不急,慢慢来,”她点头如捣蒜,又瞄了瞄裴慎如黑漆漆的脸色,“怎么也要先取得爷爷的同意吧……”
这应该是位思想传统的豪门家长,估计是偶像剧里会甩支票让她走人的那种,获得他的认可也许就得花个一年半载的。
听起来很完美。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刚上大学,知道自己必须在毕业前交出一份论文,但写论文的时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你怀孕就行了,”裴慎如淡淡说道,“让他来求你。”
“别开玩笑啦……”
“我没有开玩笑,”他的声音里有些不满,“什么都不行,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嗅到了点不妙的气息,她连忙解释:“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
“我只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还是当主角。
这是什么社恐噩梦。
裴慎如看起来不太相信的样子,深黑的眼睛看着她:“以后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总不能永远躲着不见人。”
“行了,你的婚礼哪有这么容易,说办就办,”Rosalie不耐烦地看着儿子,“不然你带着她上次电视好了,谁都能知道她是你女朋友。”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姜与荷小声又坚定地说了一句:“我不要。”
裴慎如皱着眉看着她,姜与荷勇敢地挺起脖子表示不愿意。
Rosalie开始赶人:“别在这里碍事了,我们还有很多衣服没试完呢。”
他起初站着没动,沉默了一会,又走向门口:“试几件就行了,别太累了。”
等他走后,Rosalie转过身,一脸歉意地看着她:“抱歉,我儿子的性子……有些极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父亲的事情……”她的脸上浮现些许愧色。
“他从小就一切都唾手可得,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偶尔有点出格的行为,也很快就会失去兴趣,总体上算个正常的青春期男生。成年之后,他更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也没有染上什么圈子里的恶习,我也就一直以为他只是孤僻了一点。但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我只希望他能够用喜欢的方式生活。”
“但我没想到
他在恋爱上会是这样的……”Rosalie扶了扶额,“我知道了一点你们之间的事情,跟他嘴里说的简直是两模两样……”
“也是我的错,没能给他做一个良好的示范,他又根本不给我机会教他。他一直对女孩子没有兴趣,我还以为他喜欢男孩子,”Rosalie叹了口气,“我跟他说喜欢男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结果他问我是不是疯了。”
“扑哧……”姜与荷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Rosalie抬起头,像是在回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中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呀?”姜与荷隐隐约约想起了沈求章告诉她的一件事。
Rosalie摇了摇头:“他有次在学校里被一个女孩子喷了催情喷雾。虽然保镖很快处理了,但他依然很不高兴。”
果然是这件事。
她非常不解:“怎么会有人带……去学校里啊,才高中呢。”她高中时候做卷子都来不及。
“我们这些人家里的孩子接触世界比较早,很多都比较早熟,”Rosalie对她笑了笑,“所以高中生已经不算小了。”
“只是有人会这么大胆我也很意外,后来查到她当时用了一点药物,所以神智不太清醒……”她说得很隐晦,“还牵扯了一圈人出来。”
看着姜与荷惊呆了的脸,Rosalie有些无奈:“后来他就更不爱理会别人了,我也没有强求,想着等年纪大了,成熟点就好了。”
“没想到他年纪大了一点都没长进……我猜他做过许多不顾你意愿的事情。遇见他,也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
姜与荷低下头,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
Rosalie继续说道:“我看他也没有变成一个成熟宽容的男人,不知道是怎么让你接受他的,也许之后很长时间都要辛苦你包容他的幼稚。但请你放心,无论你和他的关系是好是坏,我都会帮助你的。”
“我很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阿慎。他是裴家的继承人,是我的儿子,他的人生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但你不一样。”
“和他相处你不用顾虑太多,两个人在一起总是需要磨合的,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他,不用委屈自己,有什么事也都可以来找我。我希望在他身边,你能真正地感到幸福。”
姜与荷听完,用力地点了点头。
试完衣服回去的路上,她慢吞吞地走着,脑子里不停回想着Rosalie的话。
其实她对现在的状况已经很满足了,裴慎如也很少再莫名其妙发神经。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Rosalie能跟她说这么多。
她应该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吧。
心情变得很好,脚步也轻盈了起来。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脚下地砖的花样,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哎哟……”她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也不吭声。”
裴慎如拖着她就往前走:“这么高兴?”
“对啊,你不高兴吗?哎呀你走慢点……”
“她挺喜欢你。”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姜与荷得意地点头:“对呀!”
他低头凑到她眼前:“她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
“才不是!”姜与荷坚定地反驳,“没有你的时候她也很喜欢我!”
她才不上他的当呢!
裴慎如轻嗤一声,抱起她走向卧室。
“你干嘛!”虽然还在生理期,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有些害怕。
“让你回去好、好、休、息。”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过了几天,她身体差不多恢复了,只稍微还有些咳嗽。这天,裴慎如在饭桌上突然说要带她出去住两天。
“她不喜欢出门,又一直住在这里,总是会有些无聊。”
“说得也是,”Rosalie觉得挺有道理,同情地看着她:“真是可怜,每天只能看着同样的景色,你怎么现在才想到?”
“是我的疏忽。”他的口吻听起来很是自责。
只有姜与荷一脸懵逼:“我不觉得无聊啊!”
这不该先问问她吗?
她觉得挺好的,谢谢!
而且……她瞟了眼身边笑得很温和的男人——她很喜欢跟Rosalie呆在一起,安全感满满的。
Rosalie却劝她:“还是听他的吧,别闷坏了,而且我也要去京市几天。”
既然这样……那住哪都一样了。
姜与荷不置可否。
到了傍晚,裴慎如亲自开车带她出去。上了车她才想起来问:“我们是去哪啊?”
“就在市里。”
“那你还瞎折腾什么呀。”她忍不住抱怨。
他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后专心开车。
到了地方,她发现是一个高层楼盘。跑车开进地库,裴慎如带着她走进装修奢华的电梯间,直接上了顶楼。
这个楼盘是一梯一户的设计,单层面积约有五百平。一进门,姜与荷就被宽大的室内空间震惊到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大平层呢。
屋内有几个佣人在打扫,一见到他们进来便恭敬地打招呼。裴慎如向他们点点头,便带着她走向了楼梯——这还是个复式。
他推开一扇门,带她进去:“这是我们的卧室。”
宽敞的卧室带着一个露台,外面便是清元江的景色。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两岸灯火璀璨,露台上夜风拂面,吹着很是舒服。
“在这里住住是不错啊。”姜与荷靠在露台上感叹。
“你不恐高了吗?”裴慎如突然问道。
姜与荷下意识地往下面一看,瞬间腿软:“怎么这么高啊!”
他从后面压着她,笑道:“因为这是顶楼啊。”
“快让我进去。”她扭动着身体想进房间去。
身后的男人却伸手按住了她,在她耳边暧昧地低语:“你先让我进去。”
“不要!”
“为什么不要?没有人会看见的,而且……”他轻笑一声,“这里比上次的大厦矮多了。”
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姜与荷满面通红,拼命伸腿往后踢他:“你果然没安好心!就为了这档子事是吧!”
“我只是想跟你两个人在一起而已,”他一脸坦然,“顺便做点爱人之间该做的事。”
“臭不要脸!死变态!”她忍不住骂人了。
裴慎如一声不吭地任她骂,还吻了吻她口吐芬芳的小嘴。姜与荷见势不妙,只能保住最后的底线:“套子呢!”
裴慎如愣了几秒,说道:“我马上让人去买。”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自己去买!不然我不做了!”他留在这里可太危险了。
被她态度坚决地瞪着,裴慎如咬了咬牙,还是转身出了门。
“你要去超市,或者便利店里买!”姜与荷贴心地告诉他。
真是谢谢她的提醒了。
出电梯之后,他站在电梯厅里查询最近的便利店在哪。在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一个妙龄女子也走了进来。
看见裴慎如的第一眼,她就愣在了当场,呆呆地看着他。握着的手机没有拿稳
,“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有些窘迫地立刻并腿蹲下,努力用最优雅的姿态捡起手机,希望不要给这个摄人心魄的俊美男人一个冒失的坏印象。
可她站起身后却发现,身边的这个男人依旧专注地看着手机,根本没有在意身边发生了什么。
好像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站到了他身边。没有按电梯键,她低头装作玩手机,想等他抬头时再尝试搭话。
他很快抬头了,不过是在打电话。她竖起耳朵听着。
“你帮我开通过电子支付吗?”
“我要去买安全套。”
“怎么了?”
“我自己去。”
“嗯。”
挂了电话,这个极其高挑的男人便迈着长腿出去了。
她连忙从呆愣中回过神,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她看见那个男人坐上了一辆紫色帕加尼,然后风驰电掣地开出了地库。
他要去买安全套……
这个男人已经有女朋友了?
不,也不一定。
也可能只是炮友啊。
就算真的是女朋友,也没什么。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裴慎如出门后,姜与荷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一下子觉得有些累,便躺到床上休息。正吹着小风,舒服得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的时候,卧室门就被人打开了。
她睁开眼睛一看,惊道:“你要开店啊!买这么多做什么!唔……”
裴慎如没说话,把一袋子东西往床上一倒,便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沉重的深吻过后,他又低下身子,高贵的头颅钻入了她的裙下。
“嗯……先洗个澡……”她咬着右手的手指轻声说道。左手正用力地抓着床单。
“不用……”他的声音模糊地传上来,唇间的热气引得她一阵轻颤。
……
她的衣服都还穿在身上,如果只看上半身,他们就只是一对相拥的情侣。女人的脸埋在男人青筋迸起的脖子里,手指捏皱了他的亚麻衬衫。
突然,她惊呼一声——男人一把将她抱起,走到了外面的露台上。
“快回去,你干嘛……”她又气又急。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放心,没有人会看到我们。”
被抵在露台的矮墙上,姜与荷控制不住地往下看。
几十层楼的高度让她双腿一软,从脚底心生出一股针扎似的酸意,继而又因为害怕而全身紧绷。
“别动了!你别动了,要……掉,掉下去了!”她浑身不自觉地收紧,却又四肢发软,连抓住他衣襟的力气都没有。
他闷哼一声,动作控制不住地激烈了几分,声音却刻意压得很低,极其轻柔地哄着:“不会的……别怕……”
“和上次一样的……”
上次是隔着玻璃,这次是在外面了,这怎么一样啊?!
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但是清元江边依然灯火通明,熙熙攘攘。路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汽车的鸣笛声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站在顶层的露台上,虽然有夜色掩藏,但姜与荷依然有种挥之不去的羞耻感。她还记得捂着自己的嘴巴,怕声音传到楼下某户开着的窗户里。
羞怒之间吃了口风,她又开始咳嗽。身上男人抓着她的大手用力到指骨紧绷,蛮横的力道让她几乎快要痉挛。
“别咳了……”他压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
生理性的眼泪不停地涌出,她只能边咳边用手指拼命地抓扯着裴慎如锁骨处的肌肤,在上面留下道道红痕。
他冷白的皮肤上已经浮出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汗水滑过潮红的脸,滴落到她的颈间。一双大手死死地掐住姜与荷的腰,青筋突起,指尖泛白。
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喃喃低语,而姜与荷已经头脑一片混乱,不知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地狱,耳边只听得见遥远的风声。
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像一尾浮出水面的鱼般仰着头,求救般地看向他,却只见到他猩红暗沉的眼。
下一秒,她就被他狠狠地压向自己,力道大得像要勒断她的骨头。胸膛紧贴着胸膛,隔着两层衣服,她依然感受到了他身上灼烫的热度,像是在咬人。
嘴唇被凶狠吮吻的时候,一切终于静止了。她听见了裴慎如迷乱的喘息声,和唇间模糊微弱的“我爱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看着陌生的房间,发呆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的事。
说到昨天的事……她看了看身边还闭着眼的裴慎如,忍不住伸手就给他脸上来了一下。
“啪!”
他马上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哪有一丝睡意。
伸手摸了摸脸,他朝她笑道:“你终于醒了。”
姜与荷又气又累,躺下不看他。
身边的人轻轻晃了晃她:“起来吃点东西吧,已经中午了。”
她没好气地问:“什么时候回去?”
“把这些用完的时候。”
“你……”她忍不住瞪他,“你一个人用吧!”
早知道不让他出去买了!
肚子实在是饿了,起来吃了饭后,看她还是懒懒的,裴慎如便说要带她出去转转。
“去哪啊?”她怀疑地看着他,就没见他去哪玩过,搞不好他对海城还没自己熟。
他想了想:“去商场随便看看吧,外面很热,就别出去了。”
行吧,总比窝在这里好。
电梯下到地库,她甩开裴慎如的手,先出了电梯厅,哪知道没走两步就愣在原地。
这里的地下车库也装修得很豪华,灯光亮如白昼。这会的地库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但是裴慎如那辆车旁边却站着一个……
黑色的过腰直发,白色长裙,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姜与荷的脑子里一瞬间浮现出超级多停车场恐怖故事……
她急忙回身,紧紧地抱住了裴慎如的腰。
“怎么了?”他搂住她轻声问道。
“有,好像有……东西……”她紧张地说道。
“什么东西?”他抱着她往前走,想去看看究竟。
姜与荷怂怂地转到了他身后,贴着他的背张望着。
近了,近了,她怎么还没动……她动了!她抬头了!啊啊啊啊啊!
“您好。”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
那人看了过来,是一个长得很清纯漂亮的年轻女孩子。化着一点淡妆,衬得气色极好。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是人就好。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冒昧打扰您,”她有些羞涩地对裴慎如笑了笑,“是想问您方不方便推荐一下购买渠道?我也很喜欢这辆车,只是一直拿不到配额……”
“不方便。”说完他就等她让开——她正好站在驾驶位的车门边上。
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表情僵硬了一秒,然后继续温柔地笑道:“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正好可以拉你进业主群……”
“我们不常住这里的。”见她好像没注意到自己,姜与荷从裴慎如身后冒出一个小脑袋。
那个女孩子一直看着裴慎如,确实没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倒被她吓了一跳:“你是……”
她友好地笑了笑:“我是他女朋友。”
那人打量了一下她,然后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有个群总是方便一些,也能和大家认识一下。不过业主群是只拉业主的,要不还是让他来……?”
姜与荷歪着头看了看她,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她张口就来:“不用了,他没有微信。”
这么拙劣的理由让那人的脸色不大好,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裴慎如,却见他脸上挂着笑,正低头看着他的女朋友。
那张冰冷淡漠的脸,原来也可以变成如此温柔的模样。
笑起来的他更让人惊艳,也让她觉得更加遥远。
姜与荷搂住男朋友的胳膊,对她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要走了。”
那人努力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再见。”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姜与荷放开了裴慎如的手臂,打算上车:“走吧。”
谁知刚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抱住,还在她嘴上啃了一口:“你可真让我意外。”
“意外什么?”
“我以为你只会替别人打圆场。”
“那又不一样……”姜与荷扭过头去,甩开他的手,“她都知道你有女朋友了还这样,就过分了啊。”
她走到副驾驶,发现自己不会开门:“这门怎么开的?”
裴慎如笑着上前帮她打开了车门,她一边坐进车里一边嘟嘟囔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你最懂事了。”忍不住蹲下身,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他终于起身,为她关上车门。
横竖是逛商场,她也就随便他开去哪。很快,跑车就停到了元和大厦的地下车库——估计这是他唯一认识的商场。
他
牵着她上楼:“去买点东西吧?”听说购物可以让女性拥有好心情。
姜与荷不置可否。
其实逛街也是件挺累的事情。
他们从负一层慢慢往上走,姜与荷对两边的美食倒是很感兴趣。
“你喝奶茶吗?”她站在一家奶茶店前问裴慎如。
“没喝过,”他又想了想,“你帮我点吧。”
这家店姜与荷以前没喝过,便靠感觉点了两杯。她两杯都喝了一口,然后把不喜欢的那杯递给了裴慎如:“这个好喝,给你吧。”
“谢谢。”他乖乖地接过,搂着她继续往前走。
本来付款时候姜与荷准备掏出手机,没想到裴慎如先打开了付款码。
她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还有这个?”
他看着她笑了一下:“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她嘟了嘟嘴,不再说话。
一路上她买了不少吃的。姜与荷现在发现有个男朋友确实还挺不错的,吃的都可以多买两种,反正吃不完可以跟他“分享”。
他们这对情侣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主要是因为颜值——裴慎如的颜值。
不得不承认,照片里脸是一切,但在现实生活里,身高对外表的影响是巨大的。
他实在是太高了,人群中一打眼就能看到,而偏偏他的脸又比身高还要耀眼。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频频回头,视线移开又忍不住转过来。
有些人看一阵后会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站在他边上显得很娇小的女人——虽然她其实并不娇小,甚至已经能算是高挑。
那个女人素面朝天,细看起来也是温柔漂亮的样子,只是这种程度的漂亮和身边的男人比起来就显得太过平淡。
她看起来温婉随和,很好接近;而那个男人却一身堆金积玉的贵气,叫人只敢远观。
加之她堪堪过男人的肩头——虽然也能说是什么“最萌身高差”,但这两人总还是不太般配。
或者说,太不般配。
姜与荷虽然没有读心术,但那些疑惑好奇的眼神还是接收到了一点。
估计是想不通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吧,毕竟光从外表看,差距都太大了。
不过姜与荷倒没怎么纠结过这个问题,她最在乎的一直是自己喜不喜欢他。确认这件事之后,别的都不算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哪哪都不般配,他还非要和自己在一起,那就说明他脑子有问题。
虽然客观条件上他与她是天壤之别,但他脑子有问题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她不清楚裴慎如为什么喜欢她,也没有意愿去弄清楚,正如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他。
人有时候连自己的情感都弄不明白,更遑论别人的了。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她能确定自己喜欢他,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就已经不错了。
至于其他有的没的,也没什么必要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过好当下。
裴慎如对别人的视线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心情很好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时不时摸一摸她颌下的肉。
走到一楼中庭,那里正在办一个花卉主题的展览,办得还挺大。不仅有现代艺术品,还有一些中外的名画,用玻璃罩着,看介绍都是真迹。
他们俩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姜与荷不懂艺术,就是看个热闹。她看见有两三幅莫奈的画,名字都写着《睡莲》,便随口问道:“怎么有这么多睡莲?”
裴慎如告诉她:“莫奈画的睡莲有250副左右。”
她表示很惊讶:“原来睡莲是个系列啊?我还以为就一副呢。”
“噗嗤……”旁边传来一个女孩子的低笑声。
姜与荷循声看去,是一个齐刘海,扎着马尾,娇小可爱的女孩子。
是真正的“娇小可爱”,估计在一米六左右,她正一脸尴尬地偷偷瞄着姜与荷。
在高个子身边呆久了,乍一碰见个比自己矮的小女生,姜与荷内心无比包容,她好脾气地朝人家笑了笑:“我是理科生,看不懂。”
“没事没事……”对面特别不好意思,“很正常的。”
看她手上拿着个小画本和画笔,姜与荷问道:“你是学美术的吗?”
她点点头:“对呀,这次正好过来学习一下色彩。”
姜与荷不懂色彩,倒是对她手上的装备很感兴趣:“这个小颜料盒怎么固定在本子上的啊?”
她热情地介绍起来:“盒子后面我贴了个磁铁,然后就能吸到这个铁夹子上啦……”
“哦~”姜与荷恍然大悟,“你好聪明呀!”
“美术生都会的啦~你也可以试试。”她还给她推荐了套在手上的吸水布圈。
姜与荷很喜欢这些新奇的小工具,但是每次买的时间都比练的时间多,她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没有那个水平。”
她又转移话题:“你以后就是画家了吧?”这么认真,画得应该也很好。
哪知道对面洒脱地一笑:“怎么可能啊,我家里的背景差得远呢,能开个培训班就不错了。”
“嗯?!”姜与荷有点震惊。
她倒不是震惊“画家”和“背景”的关系,而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像才高考完,居然已经想得这么开了?
女孩子微微一笑,老神在在地跟她说:“我本来是因为成绩不好才学艺术的,我家里条件还不错,但想混圈子远远不够看。你不知道,艺术圈的水可深着呢……”
这句话,王骄好像也跟她说过。
“说得也是……”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见过来拜访Rosalie的各式各样的人,有的前一天才在媒体上互相攻讦,针锋相对,在Rosalie这里却相谈甚欢,仿佛亲兄弟。
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姜与荷抬头看了看裴慎如,见他面色有些不善。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身边的女孩子听到声音也仰起头来,这才看到了他。一下子,她就肉眼可见地变得拘谨起来,脸上瞬间泛红,也不再吭声了。
姜与荷和她介绍:“他是我男朋友。”
“哦哦……”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没再抬头看裴慎如。
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冷气,她便马上开口告辞:“我要先回家了,再见!”
“嗯,再见~”姜与荷对她挥挥手。
看着她逃也似的远去的背影,姜与荷突然想起来:“哎呀,都没加个微信……”
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子的。
裴慎如凉凉地说道:“这么没眼色,给她机会也混不出来。”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姜与荷皱起眉头斜睨着他。
他恍若未闻,搂过她往出口走:“走吧,浪费半天了。”
出口处有很多文创产品,姜与荷眼睛一亮,忙凑过去看。这些纸笔、扇子、冰箱贴……都印着美丽的艺术花卉,很符合她这个俗人的爱好。
因为手上还拿着个冰淇淋,她便指挥裴慎如帮她拿看上的东西。其中有个烛台她觉得特别有意思,手绘陶瓷的台身,上面一朵巨大的蜡制的芍药,宛然如生,美艳不可方物。
这些文创做工质感都是一流,又放在这种地方卖,想也知道不会便宜,这个烛台更不便宜。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以前她是不会买这样美而无用又很昂贵的小东西的,现在倒也是过上了不看价签的日子了。
裴慎如买完单后,她有种收获的满足感——购物果然是种解压的好方法,买完东西心情都变得美丽了~
她买的东西不少,烛台体积大,本子之类的又比较重,看着裴慎如手上几个袋子,她伸手说道:“我们回去吧,我帮你拎两个。”
“才刚过来,你不是买得挺开心吗。”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便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跑了过来,为首的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递给了身后的人。
那人躬
身问道:“裴先生,需要清场吗?”
“不用,你忙吧。”
“好的。”那人没有多言,带着人退下了。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继续逛着。
一楼都是些顶奢店铺,姜与荷只在上次陪王骄逛街时候进去过。
“进去看看吧。”裴慎如拉她进了最近的一家店铺。
她皱着脸说道:“试衣服很累的。”这也是个体力活。
“那就不要试,”他的手刮了刮她的下巴,“直接买就好了。”
这家店的衣服让她觉得挺普通的,丝巾倒是摆得很显眼,图案也漂亮。sales迎了上来,姜与荷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震惊,然后又打量了两眼裴慎如。
本来她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的反应,没有多想,但是看了两眼丝巾后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上次王骄拉她逛的店,好像还跟她传授了许多“成功女性”的经验。
那这个sales……她看了看,好像还真的有点眼熟。
原来是因为见到了“富豪男友”的真容而震惊啊。
作为被八卦的人物,她还是觉得脸皮有些挂不住,便拉着裴慎如出去了。
“这么不喜欢?”他低下头问她。
“咳……一般吧。”她快步远离这家店。
没想到转头她居然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何复生,以及他身边的王骄。
条件反射地躲在裴慎如身后,随后她又马上反应过来,拉着他一起躲到柱子后面。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别妨碍人家约会啊。”她朝前方指了指。
他向前看去,也有些意外地轻笑了一声。
那两人中间隔着一点距离,正站着说话。
王骄的表情没有谄媚讨好也没有野心和算计,姜与荷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平和放松的样子。
何复生的角度侧了一点,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感觉他全身都有些紧绷,没有了平日里的老成持重。
这俩人暗度陈仓多久了啊……到什么程度了?姜与荷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你要去打个招呼吗?”
她摇摇头:“万一人家是在表白,我去不是添乱吗。”
可惜,没多久他们就走了,姜与荷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
“回去吧回去吧。”她推着裴慎如走了,省得万一遇上了让他们俩尴尬。
“真没想到……”回到车上,她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他们俩是告白还是分手。”
“为什么会想到分手?”
“他们俩的理念还是挺……不同的。”其他方面更是不同了。
“理念不同就不能在一起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不解。
她靠在座椅上扭过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都行。”
“那想干……”他瞥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姜与荷怒目圆睁:“要不是你在开车,我就扇你了!”
他捞起她的左手,揉了揉她的掌心:“别打疼了。”
她用力地抽回手,丝毫不解风情:“赶紧握住方向盘啊!”
她现在对那套大平层没什么好感,想早点回去,但是裴慎如坚持要把那些套用完再走:“用不完会过期的,别浪费了。”
他什么时候懂得节约了?!
“你就不能带回去慢慢用?!”
“哪里买的就要在哪里用,”他表情很认真,“家里的用不完。”
“你……”
她是真的后悔了,当时干嘛非要让他自己去买?搞不好这是他第一次亲自付钱买东西,现在才宝贝得不得了。
“乖,别浪费时间了,用完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他又拆开了一个。
她无能狂怒地用双手揉了把脸,泄愤般地说道:“你说你以前没有女人是骗我的吧!你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擦了擦额角沁出的一滴汗:“做/爱是很累的事情,我没兴趣为了别人劳累。”
“原来你也知道累啊?!没完没了的,我还以为你感知失调呢!”她忍不住阴阳怪气。
“因为你又香又软,实在太爽了……”他按住她的双手,俯身舔去她脖子上的汗珠,“全身都软……”
“要是能胖点就更软了……”
她努力地扭过头去,试图躲开他的纠缠:“你以前一个人不也有办法吗,别盯着我了行吗!你想累死我?!”
他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如果从16岁开始算,就是少了11年。”
“什么11年?”她一头雾水。
“即使少算一点,按10年,一天一次算,也少了3650次。”
他一脸的理直气壮:“我得补回来。”
姜与荷思考了一会,脑子转了几圈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脸色迅速涨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你,你简直……”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果然是脑子有问题!
“啪!”嘴上说不出话来,她只能付诸行动。
他抓住她的手,吻了吻手心:“说了别打疼了。”
她缓过了劲来,开始口不择言地找回场子:“16岁认识你我也不会跟你睡觉的!你想得美!”
“阿姨说不定还会收养我呢,我管你叫哥,等结婚时候还得你背我上婚车……啊!”
他沉重的力道让她说不出话来,本就疲惫的身体几欲昏厥。恍惚中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盯着她的眼神幽黑阴冷,寒如深渊,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子。
这次是真的说错话了……
她赶忙抓住他的手臂道歉:“我,我乱说的……呃……我要嫁,嫁给……啊……”
“嫁给谁?”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你!嫁给你!”
“我是谁?”
“是……裴慎如!”
身上的男人好像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埋头又折腾了起来,她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
她只能乱蒙:“你是我……男朋友!老公!”
“我不是你哥吗?”他冷冷地问。
“是……是我的阿慎哥哥!”
他的动作轻缓下来,把她捞起坐在自己身上,靠近她耳边柔声细语:“你真会说话,我脑子里都有画面了。”
“真想开枪打死他们。”
姜与荷瘪了瘪嘴,不敢开口。
“不如你再说一遍,16岁认识我后会怎么样?”
她咽了咽口水:“跟、跟你回美国,读完大学然后……结婚。”
无论怎么说,大学总是得上的。
他冷哼了一声:“你的顺序是不是弄错了?”
她想继续找补,他却不耐烦地掐住了她的腰:“我们在飞机上就会睡在一起,到了美国后就会结婚。”
“想上大学是吗?”
“你想去什么学校,等年纪到了直接把毕业证书给你不就好了吗?”
姜与荷只是抱着他的脖子喘息,随便他怎么胡言乱语。
神经病看来是治不好了。
她的怂也治不好了。
唉。
在种种原因和各方努力之下,姜与荷总算是能坐上回裴宅的车了。
正好,Rosalie也已经回来了。她看了看脚步虚浮,一脸颓色的姜与荷,扭头就骂裴慎如:“怎么出去玩了几天反而脸色变差了?”
裴慎如闷不吭声,只是默默等她骂完。
她又看向姜与荷:“我要回法国了。”
“啊?!”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姜与荷极其错愕,“什么时候……”
她很不想要Rosalie离开。
“半个月后吧,走之前我会去趟鹤山的道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要!”她脱口而出。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淳一先生?!!……
“不过……您为什么会去道观啊?”姜与荷有些好奇地问。
Rosalie这样长年在海外的贵妇,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信这些的啊?
“我家祖上和那家道观有些缘分,一百多年一直没断过联系。我
这次既然回了国,就代徐家过去看看。”
“哦……”她点点头。
“直接打钱就行了,还过去做什么。”裴慎如扫兴的声音响了起来。
Rosalie的脸色拉了下来,瞪了他一眼:“这两天京市会有人来海城,你留在这里陪同,我带她过去。”
“你为什么不留?”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因为不需要!”她拉着姜与荷就走,“男人不要话多!”
她们去了一间画室。
Rosalie劝她:“你很有天分,我建议你继续学习绘画。不止绘画,无论你对什么感兴趣,我都可以找最好的老师教你。”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在于取得多大的成就,而是让自己感到幸福快乐,所以任何时候都不晚。”
“嗯!”姜与荷认真地点了点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羞涩。
还是第一次有长辈这样教导她。
因为不习惯,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为了缓解紧张,她试图找些别的话题。
这个画室很大,她看了看里间墙上挂着的一墙油画,随口问道:“这些画……都是您的收藏吗?”
Rosalie笑了笑:“都是我画的。”
姜与荷有些惊讶地走过去看:“好厉害呀!可以当画家了。”
她不懂艺术,只觉得这些画都很美,而且风格各异,有些很写实,有些却略微抽象,可能是不同流派吧。
想到Rosalie在艺术圈的地位,她好奇地问道:“您是学美术的吗?”
Rosalie摇摇头,告诉她:“我是学历史的,这只是业余爱好。”
看着姜与荷崇拜的眼神,她笑出了声:“我的水平只能唬唬外行人,算不得上乘。”
“那也很棒了呀,能完成这么多作品。”对她这种三分钟热度的人来说已经不得了了。
“你不建议我办个画展吗?”她冲姜与荷眨了眨眼,“来拜访我的人都会这么劝我。”
“有必要吗……”姜与荷认真地思考了半天,“创作完成就已经足够了吧,有没有别人来看,也不是太重要……自己喜欢就行了嘛。”
Rosalie脸上笑意加深:“如果办一个展览能够获得数不清的金钱和资源呢?”
姜与荷立马回心转意:“哦……那……那办一个也没什么吧……”
“哈哈哈哈……”Rosalie笑得很开心,“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
姜与荷脸上的红色加深了,她眼神乱瞄,看见正中央一幅画上蒙着一块布,便随口问道:“那幅画是没画完吗?”
“画完了的。”
Rosalie走过去,把布缓缓揭下。
原来是一幅半身肖像。
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气质儒雅,姜与荷感觉有些眼熟。
“他是……”她不太确定。
“是阿慎的父亲,我的丈夫。”Rosalie的眼中有淡淡的怀念。
遗传真是神奇。
平时觉得裴慎如像极了母亲,现在看到他父亲的肖像,又觉得他也很像父亲。
“您……很爱他吗?”即使她不太懂画,但也感觉这幅画的细节和层次比其他画作更加饱满。
会下这么大功夫为他作画,他们之间应该不止是单纯的联姻关系吧?虽然她曾经想要离婚。
Rosalie自嘲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活着的时候,我应该是不爱他的吧。”
“那你们的婚姻……很勉强吗?”她不知道这种问题算不算冒犯,心下有些忐忑。
Rosalie却跟她说了很多,也许是太多年没有人倾诉。
“也不算勉强,我虽然不想结婚,但也没有决心反抗家族。”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很清楚,我从小习以为常的生活,是脱离家族后根本无法够到的,一代两代人的成功根本不算什么。”
“但好在他是个不错的丈夫,我们算是相敬如宾,尊重彼此的想法和生活方式。当然,我们也没有经常在一起生活……”
“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才开始真正走入他的世界。”
她对着画像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眼中似乎有一层极淡的水光。
“也许是在他死后,我才开始爱上他。”
那他爱你吗?
姜与荷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无论他爱不爱她,他们都未曾相爱过。
相爱相守,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闭了闭眼,Rosalie看向姜与荷:“阿慎的父亲是个温和大度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长成这样,或许是因为我没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
“他又从小就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根本不听大人管教。他的爷爷没了唯一的儿子,也难免对他溺爱,他能长成现在这样都已经算天性不坏了。”
“作为母亲,我不会强迫他走入婚姻。只要是他真正爱的人,什么样子的我都可以接受。幸运的是他爱上了你,”Rosalie温柔地对她笑了笑,“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为你们承担,只有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外人是无法插手的。”
“我的儿子真的很爱你,可是爱会让人失去理智。有的人会因为爱变得更好,有的人会变得更坏,而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她郑重地说道:“尤其是你一定要感到幸福。”
“这也是为了我的儿子。虽然他可以强迫你留在他的身边,但你不快乐的话,他也不会快乐。他在感情上实在不够成熟懂事,你可以教训他,但希望你不要轻易离开他。”
“相爱的人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己。”
姜与荷很认真地告诉她:“我没想离开他呀,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两情相悦,身体健康,还不缺钱,她感觉现在的日子很完美。
别的……都问题不大。
“但愿如此。”Rosalie慈爱地看着她。
走回卧室的时候,她看见裴慎如正坐在露台边的沙发上。白皙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缓缓送到他的唇边。右手垂落在沙发扶手上,他仰着头吐出一股烟雾。
灰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又很快被流动的微风吹散,只剩下淡淡的烟草味道。
露台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碧绿的枝叶随风摇动。他看着树林的方向,表情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与荷蹑手蹑脚地靠近,想吓他一下,却在离他一米左右的时候被他突然伸手抓住,跌落进他的怀里。
“哎呀,怎么被你看到的……”
“感觉到的。”
她有些好奇:“你怎么突然抽烟了?”他平时基本不会抽烟。
“有点心烦。”
“为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说道:“你不肯跟我订婚。”
姜与荷莫名地感觉他没说实话,但也没有深究:“我又不是不肯跟你结婚,你什么时候这么有仪式感了。”
“是你太没仪式感了,”他按灭了手中的烟,“我躺在床上就跟你求婚成功了。”
“那不然呢?求婚不就问个问题。”她一脸的不以为意。
他认真地教她:“你应该先考验男人的诚意。”
她却笑出了声:“我只会考验自己的诚意。”
他凑近了她的脸:“那你的诚意够吗?”
“够够够,”她推开了他的脸,“离我远点,都是烟味。”
他又凑了上来:“我把观声的股份转给你,当订婚礼物。”
“你瞎折腾什么呀。”
“订婚什么都没有……总要有个凭据。”
“算了吧……别麻烦了,”她稍微思考了一下,“股份变动影响挺大的吧。”
“不用操心,你只要签字就行了,”他摸了摸她的脸,“你也总要有些东西傍身。”
“你还是替自己操心吧,以后万一有点什么,我把你弄死了就直接继承你的遗产了。”
“哈哈哈……”他一下子笑了起来,按住了她的手,吻上了她的唇,再没有了刚才
有些忧郁的样子。
带着烟草味的吻,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苦味。
很快,Rosalie就带着姜与荷出发去了鹤山。
刚到山脚下,就已经有一位道士模样的人在等候了。
他朝她们行了个礼:“袁师兄近日在外云游,正在了结一桩请托,这两日便可返回,请福主见谅。”
Rosalie点点头:“无妨,我们来叨扰几日。”
跟着道长走进了山门,姜与荷才知道这次来的地方叫抱朴观,规模还不小,不过香火不算旺盛,有些地方还在修复。
“都是托徐家的福,道观才得以重开。”道长为她们介绍着道观的各个地方。
“举手之劳,不足挂怀。”Rosalie客气地回道。
她们住在一个很漂亮的中式小院里。山间凉爽幽静,空气又特别清新,住着非常舒服。虽然道观对她们没什么要求,但住在这里,姜与荷还是自觉地定了个闹钟每天早起。后山开辟了个小菜园,早上她会跟着人家一起去摘摘瓜菜。
作息规律,修身养性,只住了两天,她就感觉自己健康多了。
道观还开设有清修班,她也会跟着一起上上课。说是课,其实也只是让大家体验一下而已。
古琴、写经、点茶、画符……她发现自己在画符上好像有点天分。
她记得住那些复杂的符形,手又很稳,线条画得行云流水,朱砂在黄纸上自在游走,很快便画好了一张完整的符箓。不说别的,至少样子是像腔了。
陪同的道长对着Rosalie赞不绝口:“这位福主真是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姜与荷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在哄她们开心,反正她自己是挺有成就感的。兴致勃勃地画了一下午的符箓,她挑了几张最满意的叠成了小三角,打算带回去当纪念品。
第四天早上,有道长来她们住的小院子告诉Rosalie,那位“袁师兄”终于回来了,马上就来拜会。
这会是九点多,外面的阳光空气都很舒服,姜与荷便陪着Rosalie坐在院子里喝茶。刚喝完一杯,便听见门口有急匆匆的脚步传来,伴着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哎呀,贵人驾临寒舍,小道失陪了……”
她转头看着大门,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淳一先生?!!【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