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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9章 尾声


    新年将至,今天,北京大雪。


    安秘书站在这个比邻高校的小院子里,负责迎接一位新同事。


    她是新派来的保健护士,今天到岗。


    她刚好也姓岑,和院士同姓。


    安秘书四十多岁,是一位开朗健谈又和蔼可亲的女士,她接过岑珺然的外套,把她引进了这栋三层的小别墅。


    “欢迎你,今天会有采访,所以我们直接去二楼吧。”


    岑珺然的护理对象并不是岑韵院士,她负责的是前商务部部长的术后康复。


    反正不论是谁,这两位都是传奇人物!岑珺然非常兴奋,她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左顾右盼。


    安秘书带她上楼,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岑珺然看到杂志社的人正在客厅布置灯光,她知道今天的行程安排:稍后会有一位来自《GazetadeMatemtica》杂志的记者对岑院士进行采访。


    “不要拘谨,她们两位都是和善的老人,请往这边来吧。”


    安秘书和岑珺然说话的时候,客厅里正在准备接受采访的岑韵院士看到了她们,她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好。”


    “您好!!”岑珺然兴奋地对她鞠了个躬。


    这是一栋温馨别致的小房子,内部几乎都是木质的装潢,从她们入住这里起,大概也有二十年了吧。走廊上、柜子上有许多照片,记录了她们从年轻到现在的各种瞬间。


    “她喜欢你直接称呼她们的名字,不用觉得不够礼貌。”安秘书乐呵呵地和她讲。


    二楼是她们的书房和卧室,安秘书打开了卧室的门:“你称呼她江栎川就好。”


    真的可以这样吗?岑珺然有些难以置信,她是那么大的领导!她是那么厉害的人!


    门打开了,年轻的保健护士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位容貌清瘦的老人。她五个月前接受了一次心脏手术,现在看来她恢复得很不错,面色健康,坐姿也很挺拔。


    医生刚给她做完检查。


    “今天情况怎么样?”安秘书问他。


    医生苦笑着摇摇头。


    岑珺然走上前:“您好,江……”她顿了一下,“江栎川老师,我是岑珺然,您的保健护士,从今天开始,我负责您的康复。”


    “不用自我介绍,她记不住了。”安秘书跟她讲。


    她大概从五年前开始出现的记忆衰退的症状,最初是记不清早年的事情,之后就连近期发生的也会很快忘记。再往后,她开口越来越少,不是不想沟通,感觉是连文字和语言都逐渐忘记了……她会看报纸,但似乎无法再辨认那些文字,她看新闻也好像不能听懂自己的母语了。


    “不过她的生理指标很健康,虽然五个月前动了心脏手术,但恢复得很好,她几乎一直都可以生活自理。”安秘书说,“她已经九十四岁啦!这已经很不错了!”


    “她来给你做理疗,理疗,明白吗?”安秘书转身和她讲,从眼神上看,她听到了,但果然没太听懂。


    九十四岁……帮她做理疗的时候,岑珺然看到她一直沉思、回忆的样子,心中有些感慨。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这位曾经纵横国际、在z国经济发展史上留下姓名的风云人物,也逃不过生理上上的衰老。


    她的灵魂似乎已经死了,只是被困在了这具驱壳中不能离开,这样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这么痛苦、这么艰难……


    想到这里,她还是想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您的护士。”


    她说着,她也听着。


    “岑珺然,岑……珺……然。”


    她听不懂,但在她说到岑的时候,她的头偏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安秘书没有那么伤感,她倒是觉得这两位老太太幸福得很。携手走过七十年的风雨,暮年还能彼此相伴,这是多么,多么难得的事情啊。


    “您继续工作吧,我需要下楼去了,”安秘书小声和她讲,“岑韵院士的饮食一点都不节制!我要去盯着,要不然她肯定要趁着采访偷吃许多的饼干!”


    岑韵果真就这么想的,采访开始前,她悄悄把装饼干的盘子挪到了自己面前。结果安秘书及时赶到,她制止了调皮的老太太,只给她留了三片。


    今天采访她的记者是她的老朋友,她们很熟悉了,所以对方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很高兴今年能再次和您见面,最近您的身体情况如何?还健康吗?”记者很兴奋,因为岑韵是一位非常低调的学者,她上一次接受采访,是在十年前了。


    “我觉得很健康!但医生似乎不太认同。”岑韵已经九十六岁,但她思绪敏捷,口齿伶俐。


    她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起来:“我喜欢吃甜食,这对老年人来说不是个好习惯,所以一直在接受大家的监督和管教。”


    她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咬了一口的饼干:“您请开始吧。”


    记者点点头,开始了对她的独家采访:“众所周知,您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有影响力的数学研究者,也是继亨利。庞加莱后再次被公认的全能型数学家,我想知道您今年还在继续开展研究工作吗?”


    “还在,比邻校园多少会受一些影响,去旁边的校区散步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我就会忍不住开始一些思考。我喜欢这个充满活力的氛围,如果不搬家的话,我想我大概还能工作很久。”


    岑韵的大脑没有受到岁月的摧残,如今,她每天依旧会工作六个小时以上,而且效率很高。


    “今天我们的采访会面向更多非数学专业的读者,介意聊一些学术以外的话题吗?比如您的成长经历,您的获奖感想,以及您的导师和朋友。”记者说。


    “当然不介意,我出生在中国山东的一个小城市,一个海滨小城市。我妈妈是一位小学教师,学龄前的时候她总把我放在她的办公室里托管,这给我了接触知识的机会。能够识字后,我得到了几本不错的数学习题集,这些巧妙地解法引发了我对数学的兴趣。但那也就只是几本习题集,真正引导我去系统学习数学知识的,是我初中的数学老师李秋毅先生。他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师,也是因为他,我后来得以结缘我的伯乐陈颢教授和刘连芳院士。经过她们的推荐,我认识了影响我一生的老师Voisin院士。您知道,Voisin院士是当时复杂代数几何领域的超一流学者,得益于她的指导,虽然我以三十岁‘高龄’才开始博士课程的学习,但竟然幸运地拿到了菲尔兹奖。”


    菲尔兹奖是颁发给年轻数学家的,获奖者年龄必须在四十岁以下,岑韵拿到奖项的时候三十九岁,非常幸运。


    “您似乎有些大器晚成,您三十九岁之后的研究成果可谓非常丰硕。”记者这么说,是因为许多数学学者获得成就的时间都比较早。


    “我是一个比较散漫的人,在读博士前,我经常会毫无目的地阅读很多零散的数学著作。当然!在拿到博士学位后,我又回归了这种状态!那时我从巴黎去了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氛围,怎么说呢,那是另一种感觉,虽然很好,但我不太适应,所以最后又回到了欧洲。”岑韵回想起她的青春,侃侃而谈。


    “但你在那里也获得了不错的研究成果!”记者说,“我记得您曾说,离开那里是因为那里的房价太贵了。”


    “哈哈哈,是有些贵,但他们给了我不错的职位和薪水,所以那是我的借口。我只是想返回欧洲,想回到了Voisin女士的怀抱。她非常无私,而且思想自由。后来我选择的研究方向已经不再和她重合,但她依旧经常和我讨论交流,给予我鼓励和帮助。她包容我的散漫,她给了我想干什么就干的空间,她成就了我。”


    上一位全能型数学人才是亨利。庞加莱,他的成果覆盖了数论、代数、几何学、多复变函数论等几乎全部的领域,所以被称为‘全能型数学家’。


    在他之后,数学各分支的发展越发高深,人们认为几乎不可能再有人能深入、全面地掌握那么多的知识。所以在岑韵出现之前,他一直被称为‘全能型数学家’的最后一人。


    岑韵获得过许多、许多的奖项,但这是任何奖项都无法描述的伟大成就。她著作等身且开创了多个新的数学流派,她的名字注定被载入人类文明的史册。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和记者聊到了一些近年来的研究方向,和对业内热点的一些观点及看法。


    结束专业方面的论述后,记者又和她聊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


    “在称谓方面,您似乎并不介意大家称呼您为‘女数学家’。”记者说,“很多学者不喜欢这样,至少据我了解,您的老师Voisin女士就对此比较反感。”


    “是的,她是反感的,她曾和我聊过她当年获得邵逸夫奖时的担忧,她很担心自己是因为女性身份才获得的奖项。她也反感媒体提到她的时候总强调性别,而不谈及具体的工作。她跟我讲,当她获得阿贝尔奖时,新闻报道里唯一的提到的,就是她是女性。”岑韵回忆。


    “那您为什么不对此反感呢?”记者问。


    “怎么说好呢,我和她的成长经历不太一样。我出生在一个普遍认为女性不适合从事理工科研究的环境里。那是八十多年前,您知道吗,那时候,女性科研者虽然获得了业内的认可,但依旧很容易遭到社会的歧视。我毫不掩饰地讲,我自己也曾深受其害。所以我认为我‘女数学家’的身份并非毫无意义,在当下,这些荒唐的理论并没有消失,它还广泛存在于很多国家的里,我希望这些地方的女性能够因为我的存在而受到鼓舞。鼓舞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它能带来启示和巨大的能量。”


    谈到这里,岑韵特别地停顿了一下,她说希望在报道的时候,能把这一段做个总结,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这是非常重要事情,比我的学术观点更加重要,”她又强调了一遍,“我曾接受鼓舞,所以我希望能把这份鼓舞也传递出去,传递给年轻的学者,也传递给每一位正身陷困惑的女性。我希望她们知道,我们不需要任何人赋予勇气或者力量,这本就是我们自身拥有的东西。”


    “您要谈到您的太太了吗?”记者笑着说道,“您谈到鼓舞的时候,总会谈到她,她也是一位杰出的女性!如今距离她离开政坛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她曾经倡导的政策和理念依旧深刻地影响着今天的世界格局。”


    大家对她的太太也非常感兴趣,可惜她比岑韵女士更加低调!退休后就不再接受任何形式地采访了。


    “哈哈哈,我喜欢谈她,她是我人生的重要伴侣,比起我的研究经历,我认为她的故事更加精彩。刚才和您谈到鼓舞,我想在这一生中,持续鼓舞我的那个人就是她。我有时也会想,如果没有她,我的一生会怎样。我也许还是会来研究数学,但绝不是现在开朗豁达的状态,我……”


    采访到这里的时候,安秘书过来打断了一下,她说吃药和休息的时间到了,下午岑韵院士还有工作安排,明天上午的这个时候会再安排采访的下半场。


    “哈哈哈……”但是岑韵院士只要谈到她太太就有点停不下来,她恋恋不舍地吃着最后一片饼干,“……前几年的时候,我曾劝她写本回忆录。我跟她说:中国人、美国人、欧洲人都喜欢你,你的书销量一定惊人!很遗憾,她当时没有接受我的建议,她现在……好吧,好吧,明天见,等您明天来了,我再和您谈谈和她有关的,有趣的事情。”


    安秘书对她做了个‘结束’的手势,把药交到了她的手里。


    在她爽朗的笑声中,记者、工作人员们和她握手暂别,客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时,十点钟的钟声敲响了。


    楼上,结束工作的岑珺然护士看到眼前的老人突然结束沉思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女孩,好像已经将她是谁,是来做什么的给忘了。


    她似乎也对自己的现状很无奈,所以她抱歉地对她笑了笑,绕过了她,走到衣帽架前拿起了外套和帽子。


    她要下楼吗?不坐电梯吗?岑珺然赶紧走过来,想要搀扶她。结果她的身体竟然还很灵便!自己扶着楼梯的扶手就走了下去。


    十点,散步的时间到了。


    下楼梯的时候,安秘书已经帮岑韵整理好了外套,看到她走来,就转身帮她把纽扣扣起来。


    眼前的小几上,柜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放着相片,相框里播放着她们青年的、中年的各种时光。有获奖的留念,有新闻的剪影,有旅行的片段……她静静地看着它们,希望能从这些画面中想起些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她只是伸手夺过岑韵手上的饼干,又把它递给了安秘书。


    “您又在偷吃!”安秘书没收饼干。


    岑韵无奈笑笑:动作太慢,唉,又被你发现了。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花园的雪也已经扫净,岑韵伸出手和她相握,她们相互搀扶着来到院子里。


    她们俩,一个九十六,一个九十四,一位腿脚不便,一位记忆不清。


    江栎川迟疑地看着小花园里的小径——这条她每天都会走的路,只是今天的路对来她来说又变成了新的。


    岑韵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挽住了她的胳膊,她为她引路:没关系,我认得,走吧!


    这时,篱笆外面,下课的音乐响起,年轻的大学生们离开了教学楼,他们从院前的小路走过,朝气蓬勃。


    这是寒假前的最后几个课时,大家讨论着应试的各种事情,没人注意到这两位散步的耄耋老人。


    看着他们年轻的身影,岑韵感慨:一转眼就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们青春的模样好像就还在昨天,她的记忆一点都没有模糊,她甚至能想起最初见她的那个时点,她甚至能记得自己在图书馆的窗下守望的她的侧影!


    她知道她的伴侣已经把这些都忘了,她总是抱着相册,抱着以前她们共同收藏的纪念品陷入长久的回忆。可惜她的身体好像到了极限,无法再继续承受这么长的岁月。


    她的智力没有问题,但她忘记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这几个月,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就算你叫她,她也不会回应了。


    那为什么还想继续活着?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坚持动这次的心脏手术!


    手术成功了。


    为她动心脏手术的医生跟岑韵说:她已经九十四岁了,但她的心脏竟然跳动得那么有力!


    岑韵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看向她已经衰老的容颜,她看到她依旧的明亮的双眼,她搀扶自己的手握的那么紧!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她在这世间还放不下的眷恋。


    ‘傻瓜,谢谢你,你已经陪伴了我这么久,如果你实在是累了,你就离开吧。离开吧,没关系。’


    她不会,她承诺过要照顾她一辈子。承诺是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她弯下腰,如昨日般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哈哈哈!”岑韵被她的亲吻逗笑,她迟缓地转过身来,任由她细心地为她整理围巾,任由她帮她整好被风吹乱的鬓发。


    “……”她看着她执拗的模样,“……”


    她也微笑起来。


    岑韵。


    她把她拉进怀里。


    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说话的她喃喃地动了动嘴唇。


    她会忘了一切,但决不会忘记她的名字。


    你是我的爱人。


    “岑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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