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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尾声


    三月后,凌云宗山门。


    初春时节,天亮得晚。恰是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放在寻常日子里,门中弟子大都窝在榻上抱着被褥,嘴里嘟囔着「春困夏乏秋倦冬眠」,以此来抵抗早早敲响的晨练钟鸣,好让自己多与周公梦会须臾。


    今日的情形却是不同。


    与往日里一般无二的钟声响彻山门上下时,练武场各处早已密密挨挨地挤满了等候已久的各峰弟子。


    无人练功,弟子们只个个翘首以盼,将视线粘在山门入口处,似是正等待着什么即将自那处而显的奇观。


    “师姐,这消息是真的吗?”


    新入门不久的器峰小师弟轻轻拽了拽身旁接引师姐的袍袖,怯生生的双眼里难掩好奇。


    “云酉师祖当真今日会回宗,从山门处御剑而来?”


    接引师姐忍不住揉了揉小师弟蓬松的发顶,重重点头。


    “是啊是啊。不止如此,据师姐得到的可靠消息,师祖今日还会携未来道侣一同回来——”


    一旁的剑峰师兄接过了话头:“这才是重中之重啊。”


    他一脸沉郁地抚了抚腰间本命剑的剑柄,痛心道:


    “没想到断情绝欲的师祖都已经找到对象了,我却还是不变的孑然一身,唉。”


    器峰小师弟疑惑道:“剑峰师兄不是皆以剑为侣,并无那般世俗的欲望吗?”


    “小师弟,偏见,那都是偏见。”剑峰师兄说,“也不是每个有本命剑的剑修都只爱本命剑——像我的本命剑,它爱的就是其它剑,不是我这个人呐。”


    器峰小师弟愣了愣,一边觉得剑修与剑的世界真复杂,一边又不知当如何安慰这位素不相识的伤怀师兄才好。


    “你不懂。”


    好在,一旁的师姐一脸深沉地开了口。


    “唯有如云酉师祖这般,先做好了此生都不会有道侣的觉悟,才可能当真找到一位能共勘大道、共度一生的靠谱道侣。”


    她转头看向剑峰同门,“你也不希望为找道侣而找道侣,然后被渣侣骗身骗心——”


    她的眸光在他腰间的本命剑上打了个转,方一字一句,吐出最后的诛心之语:


    “……还骗钱罢?”


    相比于夜观星象的卦修,鼎炉不怕火炼的丹修与一干法宝灵剑换来换去的灵修,一生一剑的剑修往往修生大半时间都在为心爱的本命剑奔走。剑刃的材质,剑柄的手感,好剑须得配好鞘,剑穗也不能少。


    对于一个负责的剑修而言,本命剑就是自己的心上珍宝、自己的另一个半身——


    不会有剑修想要穷到连养剑的桐油都买不起的。


    想到这里,剑峰师兄浑身一颤,只觉整个人都因这「骗钱」二字而坠入了无底冰窟,永世不得翻身。


    “多谢师姐提点。”他真诚地抱拳致谢,“方才是我入了迷障。”


    “如此小事,不必言谢。”器峰师姐摆摆手,“三百灵石,两讫。”


    看着剑峰师兄一脸感激地掏出灵石付款,器峰小师弟不太明白,但他大受震撼。


    总感觉好像学到了不得了的敛财……不对,寻侣技巧,他默默想到。


    略过一干诸如此番的插曲,一众弟子在练武场上从日出等到日头高照,再等到落日西斜,也没能等到传言中会携未来道侣御剑而来的云酉师祖。


    弟子们不无失望地渐渐散去,一面在心中嘀咕那位将如此「靠谱消息」四散的不靠谱同门。


    不靠谱同门.掌门本门沉瑜重重打了个喷嚏。


    天知道,这回他可足够靠谱,沉瑜不无委屈地想,他可是原原本本地照着无辰的吩咐,放出了「云酉师祖将携未来道侣于山门处御剑而归」的消息,好将一众弟子都引至练武场去,别叫自后门上山的无辰和褚道友被热情的门(吃)中(瓜)弟子团团围观。


    怎的都这般了,还有人念叨他?


    被生生抢走了嘴边甜瓜的一众弟子:好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


    时间回到今晨,乐得清静的褚眠冬与燕无辰自后山门上了山,行走在蜿蜒的山间小道上。


    “我这算不算是「走后门」入了凌云宗?”褚眠冬打趣道,“仙尊亲领不说,走的还不是正门外的凌云路,而是后山的隐秘小道。”


    “眠冬此言差矣。”燕无辰失笑,“若当真要论,你也是正正规规走完了凌云路全程,一路入了凌云宗,只是拜师大典之前改了主意,自行下山罢了。”


    他道:“如今你愿意重回凌云宗,当属宗门之幸才是。”


    “可别这么说,我同司洺担保过不会加入任何宗门的。”褚眠冬摆摆手,“屠宗证道这种剧情,这个修界可着不住。”


    二人温酒再话那日,燕无辰便已知晓,当今接管此界的代理天道名为司洺。


    不仅如此,还有前所未闻、叫人匪夷所思的「穿越」和「灭世以证情深」之属。


    “说来也是很神奇……”燕无辰说,“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太能想象,原来你我都险些成为话本里的角色。”


    他顿了顿,“还一个早早神魂俱灭,一个最终魂飞魄散。”


    “刚知道时,我也挺震惊的。”褚眠冬说,“尤其是登顶凌云路那日,司洺捏的那场实境体验……可简直了。”


    她松了一口气:“好在一切并非全然不可扭转,不至于凹出「请勿违背人设,跟随剧情拜入凌云宗,否则电击惩罚」之类的扭曲发展来。”


    燕无辰笑道:“若是那样,你我的画风便不是四处游历、岁月静好,而是手刃天道、逆天而行了。”


    “你还真别说,如此动机虽然老套,但胜在足够有力且好用。”褚眠冬琢磨道,“套路之所以是套路,也是因为有它的客观优势在……”


    二人一边闲话些日常,一边一同不急不缓地往燕无辰山头行去。


    推开山巅那方竹屋的门扉,目光触及静室门口的卷帘时,白衣少年顿了顿,侧身看向一旁的青衫少女,话语中染上几分难明的赧意。


    “居室简陋,还望眠冬……莫要嫌弃。”


    语罢,燕无辰定了定神,下定决心般探手撩起了门口的竹帘。


    帘帏退去,一方整洁且基础、合乎常人对静修之处全部想象的修炼居室映入褚眠冬眼帘。


    一张蒲团,一角小案,一方坐榻,一套墨砚。一幅上书「大道至简」四字的挂卷,并一身换洗白衣。


    除却黑白灰之外,便是蒲草与木色。


    “室如其人,这便是我在山上八百余载清修生活的写照。”


    一室静寂,无尘无绊。这是一方修及至臻、得窥天道者的居所,却不见一个真实具体的人在此过着真实具体的生活,留下任何生活痕迹。


    见褚眠冬环顾四周,燕无辰轻咳一声压下心间赧然,方继续道:“其实我才到山上的那几年,生活气还稍重些许。”


    便如寻常那般,同她说话时,无论是何等言语,只要成功开了头,后续便顺畅许多。


    “自立山头的第一年,终于摆脱了做任何事都需得注意周围的弟子宿舍,我搬来的第一个月,便日日在房中大吃大睡,报复般地在深夜大唱平日里走在门中时不敢哼出声的小曲。”


    想到那般模样的燕无辰,褚眠冬不觉勾唇莞尔。


    “将房中弄乱,将衣衫乱扔,刻意放着整月不收拾,告诉自己反正衣衫明日还要穿,被褥明晚还要盖,折了也是白折。”燕无辰无奈地笑,“其实看着那团乱麻心中也难受,但为了证明一种反叛,这点难受便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又过了些年,当我开始慢慢感到「自由」成为一种自然而然、常伴于身的状态,而非某种「需要有意做些什么来证明其存在的奢侈」时,我心间的那节反骨便也慢慢消解,以至于最终消散了。”


    燕无辰说,“我不再以刻意的凌乱来彰显自由,而只按需将物件归置到方便拿取之处。后来悟得「大道至简」之理,便更追求简明有序。”


    言及此,燕无辰摇了摇头。


    “只是现在回头望去,方觉先前数百载,我又何尝不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矫枉过正,而过犹不及。”


    “直到我遇见了你,眠冬。”


    白衣少年看向身畔的青衫少女,静如深潭的眸中盛着暖融的笑意。


    “同你一路行来,直至今日、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位于「矫枉过正」与「缪之千里」间的那个平衡点,究竟落在何处。”


    “谢谢你,眠冬。”燕无辰说,“是你让我寻得了那个答案。”


    褚眠冬抬手,在白衣少年的主动垂首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若是放在先前,这时我大抵会对你说「不必客气,你也为我带来了很多启发」之类的话。”她道,“但现在听你这般说,我的想法却变了。”


    青衫少女认真开口:“如今听你说起你的过去后,我开始也想与你讲讲,过去的我是何模样。”


    一种交换,一种敞开,一份信任和一种自在。


    燕无辰正引褚眠冬于桌案边的坐榻上落座,闻此,他将将抬起欲示意坐榻所在之处的手微顿,转而轻轻握上了褚眠冬的指尖。


    他认真看向她,笑意清浅。


    燕无辰轻声道:“这是我的幸运。”


    闻言,褚眠冬无奈一笑。


    “这份过去可并不轻松。”她道,“甚至可以说有不少负面情绪。”


    “我知道。”燕无辰说,“自从上回问过你之后,我便明白的。”


    “如今你愿意与我说起你的过往,愿意对我袒露你的负面情绪,愿意让我与你一同分担、一起面对……”


    他认真看进她眸底:“是我之幸。”


    褚眠冬微微失笑,停留在燕无辰发顶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又揉了揉少年的乌发。


    “好好好,不愧是你。”


    燕无辰勾唇笑起:“眠冬放心,我会再接再厉、继续保持的。”


    “被你这么一打岔,想到过去那些事时那些不那么好的情绪,好像也淡了不少。”褚眠冬轻轻叹气,“好啦,那我现在开始说了。”


    燕无辰顺势握住褚眠冬顺着他的发顶向下滑落的另一只手,静静望向褚眠冬,等待她的言语。


    “先前你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将过去的事同你分享,让你能与我一同面对。”褚眠冬叹息般开口,“那日我说,回望那些过去时,我的心情近乎平淡,不后悔,也不感激。”


    “其实那时我骗了你——或者说,当时的我真的相信那就是事实,以至于甚至骗过了我自己。”


    “但如今想来,平淡是真,不感激是真……”褚眠冬摇了摇头,“却并非不后悔。”


    “或许无辰已在你我面对苍昀时隐有所觉。”她道,“我的那份过去,说来复杂也算复杂,要说简单却也很简单。”


    “年少时的我,未能区分开关系深浅与亲缘远近,而将二者混为一谈、视作一体,于是对我的亲人——尤其是父母——颇有微词。”


    “矛盾正酣时,我离族远走,希望能以物理距离的远离让双方彼此冷静。”褚眠冬说,“此后我行走三界多年的游历生涯,亦是自那时起始。”


    “只我方离族两月,族中所在的谷地便突逢天灾。”青衫少女眸光微黯,“家中至亲……无一人生还。”


    “于是这份矛盾,便就此不了了之。”


    “而甚至……当时年少,听闻天灾之讯时,震惊之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不是悔意。”


    褚眠冬轻声道:“而是解脱。”


    “我为这份解脱感而心怀愧意。”她摇了摇头,“但我明白,那份愧意更多是来自一种「理应如此」,而非发自心底。”


    “于是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我开始思索,试图探明那所谓的「理所应当」,究竟是否当真真实有理,又是否当真不容置疑。”


    “说来也奇怪……”


    “当我不再受困于「理应」如何时,我反而自然而然地生出了那些除开愤怒与抗拒之外的、丰沛的情绪。”


    “我开始感到悲伤,开始学着去从情绪和痛苦中抽离,去看看那些痛苦因何而生,又能因何而止、如何不再生。”


    “终于有一日,我理清了后来我同苍昀说的那些道理,明白了敬重的长辈不一定便是可堪建立深入且有效沟通之人,明白了这是两回事……因此不必将期待错付其上。”


    褚眠冬低垂了眸。


    “便是自那一刻起,我开始感到后悔。”


    “悔于我没能早些想清这些、早些将之应用于实践……”


    她低低道:“我也再没有机会,将自己与家人间的关系处理好了。”


    燕无辰微微收紧了松松握着褚眠冬指尖的掌心,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顺了顺她的发梢。


    “眠冬,你离家之时,年方几何?”


    褚眠冬想了想,“十五。”


    “你瞧,那时的你还那般年少。”燕无辰说,“那时的你便已能独立门户,行走于世间;那时的你便已知晓,矛盾激化之时,应先拉开距离、互相冷静。”


    他揉了揉褚眠冬的发顶,“眠冬,那时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做得很好。”褚眠冬轻轻叹声,“但我总会想……为什么当初没能做得再好一些、更好一点……”


    她低垂了眸光,也低落了语调。


    “明明……做得更好一些,就能赶在天灾之前……”


    有温热的水滴溅落在燕无辰指侧,洇出一小片莹亮的水痕。


    “……就不会来不及了。”


    燕无辰的心尖因这份潮意而微微收紧,跃动间隐有疼意弥散,叫他下意识便想抬手,轻轻拭去身边人眼中不断滚落的泪水。


    但他又如此明白,他要做的并非为她拭去泪水、递上锦帕、叫她莫再哭泣,而是握住她的手,共她所感、听她言语,与她一同细细咀嚼这份酝酿陈年的悲伤,再携手走入这份悲伤的最深之处,一同寻得超越悲伤的力量。


    “眠冬,你并非「应当」愧疚的薄情寡义之人。”他轻声开口,“没有哪个真正的薄情寡义者会责怪自己……”


    燕无辰说:“而你在自责。”


    握住褚眠冬指尖的手微动,他侧过身去,倾身将青衫少女松松环入怀中,是一个满含支持而不显压迫的拥抱。


    他轻拍着褚眠冬肩头,长长喟叹。


    “眠冬,不必责怪自己。天灾难料,亦非以彼时的你一人之力所能预知,抑或改变。”


    燕无辰撩开少女颊侧的一缕碎发,“也不必苛责自己。”


    他深深望进她的眸底,话语沉缓而坚定。


    “便如我方才说的,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你已经做了一切在当时的你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一途,你已问心无愧。”


    “天意弄人,倘若一定有谁有错,那也是天道的错。”燕无辰温声道,“这世上阴差阳错千千万万,你不可能将天道该负起的责任尽数揽在自己一人肩头……眠冬,你无法负担起那般重量,也本不必承担起那般重量。”


    被燕无辰带入话中的代理天道司洺适时开了口。


    “咳,我方才去翻了生死簿……眠冬,你的父母已经转世,两人此生再续前缘,如今过得很好。”


    “而且,这一世的两人在后代问题之上态度更加审慎,亦做足了一切能做的准备。她与他会成为一双更好的父母……”祂小心翼翼出言,“所以眠冬,你不要这般伤心。”


    尾戒中属于代理天道的一缕意识认真开口:“看你这样,我也有些难受。”


    此言一出,远在位面办事处工位上的司洺本体皱了眉,低声呢喃。


    “这便是属于「人」的情感……吗?”


    回到修界,那厢,燕无辰温和的话语还在继续。


    “所以你看,眠冬,你们都各自过得很好,只是没有在一起罢了。”


    “各有各团圆,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所以不必再自责,也不必再悔恨了。”


    白衣少年顺了顺褚眠冬的脊背,清润的话语如松泉漱石,潺潺流入褚眠冬心底。


    他说:“放下他们,也放过自己罢,眠冬。”


    “你不需要再做得更好了——你不必一直被困在那日,你不需要逼迫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


    “除了是现在的你自己之外你什么都不用做,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与她眸光相接,视线相抵。


    “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这世间最大的意义与奇迹。”


    “你为这世间,为我,带来了无数温暖和满足,喜悦与欢欣。”


    “只是你的存在而已……”


    燕无辰的话语很轻,也很坚定。


    “只需要你的存在本身足矣。”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褚眠冬终归不再压抑着呜咽,而终于再无顾忌地放声哭泣。


    她不曾与明秋说起过这些。明秋已经照亮她太多太多,作为总是接收光亮的那一方,她不愿让自己为明秋带去更多负担;而燕无辰则刚刚好。


    于是这些话语,终于在今日,于不期然之间,无甚负担地宣之于口。


    浓重如阴霾般重重笼罩的悲伤阴云被泪水洗去,唯余水洗过后的雨霁天明。


    褚眠冬依然在落泪,但她却明白,此刻落下的泪水不再浸透悲伤,而尽是释然与解脱。


    那些多年来藏于心间、无法言说也无从言说的悲伤与疼痛,似沉疴般常积心底,近乎让人只以为自己生来便是如此。


    而直到这一刻,直到沉疴尽散、天色重明的这一瞬,褚眠冬才惊觉,原来她原本可以如此轻松,原来她原本可以不必背负那般多、那般重,原来她时常内观、时常自省,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苛责了自己。


    分明这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分明她早已不需要依凭谁的肯定、赞扬与共情才能将自我确立,但这一刻,褚眠冬意识到,哪怕这些都不是只能从别人手中得到的限定品、而都首先能由自己赋予,也依然不妨碍,当这世间有另一个人能够给得起这样一份「无需其它前提,只要你是你,你的存在本身于我而言便已是最大意义」的情意时,她会为之动容。


    一路行来,她提着手中的那盏风灯,遇见过很多人,照亮过很多路。


    如今,有另一人提灯而来,并肩行于她身侧。他掌心的灯光同样温暖、同样明亮,于是前路不再只是一个人的踽踽独行,而有一双人相携为伴,两盏灯相映成趣。


    她与他各自灵魂自由、人格独立;她与他互为对方独立人格之上的锦上添花,她和他共同提灯、互相照亮。


    这很好,褚眠冬想,这已是她所能想到的,爱情最好的模样。


    *


    泪水落尽,褚眠冬深深呼吸,平息着尚带颤意的心肺与尚且不稳的吐息。


    “无辰。”


    她的声音仍带着些微泪意后的鼻音,燕无辰微松了怀抱,垂首望向怀中姑娘,眸带关切,低低应声。


    “嗯,我在。”


    “我想亲亲你。”褚眠冬说,“你给不给亲?”


    燕无辰愣住了。


    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给。眠冬要亲,当然给亲。”他说,“眠冬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这可不太妙,燕无辰想,这回答好像有点憨。


    闻言,褚眠冬噗哧一声轻笑,眸中残余的些许泪意被笑意冲散,唯余水润的波光。


    她抬手扶上白衣少年的双肩,在少年眼也不敢眨的注视中凑近了他,气息微拂间,将一个轻吻落在他眼尾处那枚淡色的泪痣之上。


    褚眠冬轻声道:“其实第一次见你时我便在想,这里看上去真的很好亲。”


    他的右侧眼睑被她呼吸间带起的气流激得微微阖眸,卷翘的长睫如蝶翼般轻扫她的面颊,泛起些微的痒。


    于是为了止住这痒意,柔软的唇瓣选择了少年的右眼作为第二个落点。挪移轻触间,褚眠冬只见得燕无辰的整张面容都近似灼烧般,渐次红透。


    “不要只亲眼睛……”


    少年嗓音微紧,氤氲着一丝未曾有过的喑哑。


    “也亲亲这里。”


    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抚上他唇珠处,轻轻*摩挲。


    指尖所及之处传来明晰的热度,褚眠冬却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唇畔的热,还是她指尖的烫。


    “这里也很好亲的……”


    他抬头望她,低而沉的嗓音隐带痴迷,又似蛊惑。


    “我保证。”


    褚眠冬的指尖沿着燕无辰的唇线缓绘徐移,于少年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处稍作停留,游走轻抚。


    凝眸对视间,她微微垂首。同他气息交织时,她张口衔住了他的唇。


    润泽、温热、弹软,恰如一碗温乎的桂花糖圆,叫褚眠冬想到属于赤砂糖的甜,思及属于十五望月的满与圆。


    *


    这世间充满遗憾,但与你有关之事,皆因那个人是你,便集无数个「恰好」之所钟,尽是圆满。


    何其有幸,与你相识相知,终至相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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