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游园惊梦二
◎【师妹反攻预警】◎
宴如是吻得十分娴熟,十分理所当然,仿若她们早已如此,理应如此。
游扶桑便不那么“理应如此”了。
她几乎被炸了个外焦里嫩,先是愣了些许,随后惊吓着推开宴如是:“你——你这是做什么!?” 剧烈的动作惊起一片水花,游扶桑像一只扑腾的水鸟,尽己所能地远离宴如是,她失声尖叫,“宴如是,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她疯了!!游扶桑想,少主一定是疯了!
游扶桑用力擦拭着被咬过的嘴唇,仿似这样就能让一切回到方进入灵泉时的模样:姊友妹恭,相互安慰,而不是眼下这样,有违、有违、有违师姐妹之伦理!
游扶桑吓坏了地手脚并用爬上岸,岂料身后,宴如是陡然出手,一手禁锢,环住她腰身,游扶桑立即动弹不得。
凤凰神和内门废柴学子去比力气孰大孰小,结果不言而喻。
可游扶桑并不知道眼前之师妹非彼时之师妹,以为是天赋差距如此之大;而她方才便是因为修炼之事而伤怀,于是,她又伤感起来,眼泪又开始流。
她被宴如是从后抱着,手捂着脸,双肩不住颤抖。
宴如是竟也局促起来,放松了力道,着急问:“师姐?”
游扶桑正对她,捂住狼狈的哭相,哽咽说道:“你、你别看我……”
宴如是握住她的手,正视她:“为什么?”
游扶桑别开脸:“哭起来……会很丑。”
可师姐怎么会丑呢?
远山黛眉,鼻高目深,都是远超常人的明丽。而最漂亮的则要属那双明眸,如秋水澄澈,似远星明亮。可惜总是胆怯不敢直视人,瞄一眼,头又低下,但那双眼睛总教人记在心里,久久回味。眼睑垂下纤长的眼睫,更添妩媚。
即便此刻境遇狼狈,轻薄的里衣已被泉水尽数沾湿,乌发在水中更是黑亮,那双眼被泪水洗过,似方经春雨润泽的花瓣般青涩欲滴,美得让人心疼。
水珠从白皙的面颊滑落,游扶桑紧咬着唇。
旧情人在记忆里常常恹恹张扬,只手可遮天,此刻却可怜极了,委屈极了,宴如是怎会不动容?
她于是慢慢将游扶桑拉回水中,靠得更近,紧紧抱住她,双唇轻轻啄着游扶桑的面颊,“师姐最好看了。在如是心里,师姐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这并非宴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游扶桑在宴门势低,旁人笑她天资奇差,讽她修炼无方,却绝无人会说她相貌不好;反而总有新入门的学子因她貌美,暗地艳羡——
可在知她修为滞进之后,又纷纷作罢。
世人总是强者为尚,慕强嫌弱,在宴门这般大门派里更甚。
宴如是绝非那样的人。
宴如是喜欢一个人,不看修为,不看家世,只看心意。她喜欢游扶桑,是因为那些细微的温柔时刻,因为那颗真诚的心,从来不藏谎言。实则,游扶桑是敏感多疑的人,极难交付真心,难得将一人放在心尖上,那人却将她辜负了。于是,在此之后,宴如是对她固有内疚,也有迟来的心意觉悟: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是喜欢师姐的,在宴门里便是。
落进悬崖后回首第一眼是师姐。雨落青竹黄昏,那个安静坐在檐下等雨停的人是师姐。久病后初醒,守在塌边的是师姐。因她夜盲带她出去赏月赏流萤是师姐。试炼重伤后第一个向她跑来的是师姐。
家门破败后,唯一愿意收留她的,也是师姐。
是以此刻,宴如是坦然说道:“我喜欢师姐,师姐也喜欢我。”
游扶桑一愣,因羞涩而泛起的红晕从面颊一直延伸到颈间,她又不敢看宴如是了,眼神一直躲闪,声如蚊蝇:“你……知道?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游扶桑以为,自己将心意藏得很好。
宴如是未答她这疑问,而直言自己的情意:“师姐,这世间万物皆会消逝,花会凋零,水会流逝,就连天宫明月,亦有圆缺。倘若这世间天地崩塌,众生离散,我只能与一人相守至最后一刻……我希望那个人,是师姐。师姐,这便是我的心意。”宴如是主动握住游扶桑想要逃开的手,“师姐也是喜欢我的罢?”
游扶桑红着脸,闭上眼睛:“嗯……”
宴如是于是问:“我喜欢师姐,师姐也喜欢我,那有什么是做不得的?”
游扶桑陡然睁开双眼:“做……做什么?”
宴如是于是笑,问她:“师姐知晓什么是磨镜之好吗?”
游扶桑一瞬屏息。
灵泉仙境,散发淡淡幽香的桃花飘散在水面,青莲与薄荷叶铺满池边,茯苓皂角挂在花树枝头,树下放着二人的外衫,玉簪花落在衣上。
许久,许久,游扶桑不曾说话,宴如是于是只认真注视她。四野极静,只听见潺潺流水。
宴如是隐约觉察,此刻游扶桑是在害怕。宴如是于是道:“师姐莫要担忧,如是在这些事情上,虽说不是技艺卓绝,但一定不会让师姐难受。”
游扶桑犹疑:“你……你怎知要怎么做的?”
“梦里。”
“……什么?”
宴如是捞起水里几片飘散的粉色花瓣与温水,撒在游扶桑肩上,故意靠近了,逗她道:“我总会想着师姐。想着,想着,于是做了那样的梦。”
“你——”
“师姐,”宴如是不曾忘记最初拐游扶桑入灵泉是为了缓解她疼痛的双肩,于是顺着水流走向她,手先轻轻覆在她肩上,“不急着回答。我先为师姐压一压肩膀与手臂,师姐再仔细考量。”
分明是在按肩,可游扶桑一想到身后有人站着,温水从那人身上渐渐浸湿她……肌肤相触,指间力道……身后人温热的吐息在她的颈后……游扶桑便怎么也不踏实。
游扶桑胡思乱想了很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又以为自己是白日做梦,心想,要不要干脆晕死过去——
宴如是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师姐考量得怎么样呢?”
游扶桑嚅嗫几声,还是没有回答。
其实,宴如是根本不想等了,她怕再犹豫几刻,此境又消失了。
但她又不想强迫师姐。
光是眼前衣衫湿透的身体,宴如是便有些忍不住。
最终宴如是也只是叹气:“我先为师姐宽衣,好吗?不论如何我们浸泡灵泉,湿衣穿在身上,总是不好的。”
宴如是的手触及衣带,游扶桑下意识阻拦,也不知是水下滑腻或是怎么,又松开了手。咫尺间,游扶桑轻声道:“我不会……弄……”
宴如是探过头去:“师姐说什么?”
游扶桑于是红着眼睛回过头,有些结巴:“我不知要怎么做。那个、宴师妹说的,磨镜之好。”
宴如是几乎大喜过望,立即道:“师姐不必动,让我来就好了。”她喜不自禁地轻抚游扶桑发间桃花瓣,见对方闭上眼,睫毛轻颤,宴如是于是问,“师姐,真的可以吗?”
“嗯、嗯……”
显是太青涩了,什么都不懂,碰一碰便又脸红了。
“师姐不必害羞。”
其实这样的事情她们早已做过千百回了。
不过,话说回来,完全由宴如是主导却是头一次。她觉得新奇,又十分兴奋;看着喜欢的人或忍耐或尽兴,总是让人万分心动的。
二人解衣之后,游扶桑低下眼睛,忽又道:“……洗手。如是,你要,先将手清洗干净。”
宴如是高高兴兴答应,摘下几颗皂角果,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她伸出五指,对游扶桑说道:“这样如何?”
游扶桑慢慢点点头,握住她手腕,对着掌心,轻轻一吻。
那一吻可谓酥麻,宴如是几近失控。
她这神色却又让游扶桑局促:“不该……不能这样吗?”
宴如是断然摇头,雀跃地回吻:“师姐做什么我都喜欢得不得了。”
灵泉旁,芦荟叶汁多,掰开后胶质晶莹剔透,被宴如是抹开在指尖。她仔细寻找着,又一面观察着游扶桑的神色。那张白皙的脸被欲染得绯红,某一刻又似乎皱起了眉,宴如是立即紧张道:“师姐不喜欢?”
“不,”游扶桑摇了摇头,居然很温顺,她轻声道,“可能是……这里……”
宴如是自然明了,更是加重,却还是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连先前“虽说不是技艺卓绝,但一定不会让师姐难受”的许诺都做不成。
游扶桑见她偶尔停顿,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顾虑,才盯着宴如是,认真却又断续地道:“没有、没有不舒服……”游扶桑轻轻捉住她另一只手的手腕,“我很喜欢,你不要变慢。”
嗓音里已有了那事时独有的甜腻。
宴如是被她那双透红的眼睛盯得快要疯掉。
渐渐,游扶桑的手不自觉地环住宴如是脖颈,头埋在宴如是的颈窝中,紧闭着双眼。
宴如是的耳畔尽是让人面红的轻哼。
双手过后,又如隔镜厮磨。
宴如是不禁想起从前宴门,扶桑师姐喜爱抚琴,桃花树下,细细琴声,如春风拂面。纤细的手指轻动,琴弦低颤,仿佛都在为她的心事叹息呢。
桃花瓣总会飘落,落在琴上,师姐的身上,师姐浑然不觉。
一曲终了,师姐会轻抚琴弦,让余音渐散……
如同此刻宴如是对师姐做的那样。
她安抚她,让余韵散尽。
游扶桑静静靠在她肩上,轻声问:“我这是在做梦吗……”
宴如是轻吻她:“也许是梦,也许不是。师姐,庄周梦蝶,蝶梦庄周,都难说呢。”
“唔。”
“但师姐要知道,总有另一个三千世界中,我与师姐如斯相爱,日夜耳鬓厮磨。”
游扶桑呆呆看着她:“听起来更像梦境了。”
宴如是于是笑:“不是梦,不是梦。都会成真。”宴如是低下头,落亲吻游扶桑的眉间,认真说道,“我会永远喜欢师姐。不论是哪一个三千世界中,我们一定都会找到彼此,爱上彼此,永不分离。”
*
晨光照在眼帘上时,凤凰战神苏醒在钟山明月楼。
仿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厮磨相欢,梦醒时,心头还空落落的。
醒了会儿神,宴如是意识道,她与游扶桑已回到屋内。大约是昨夜她在观月台游扶桑身边睡去,游扶桑赏月毕,便将人横抱回来了。
此刻游扶桑也卧在她身侧,难得与她同时醒来,虽睁着眼睛,却显然有些茫然。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游扶桑先开了口,嗓音有些哑,“很累,很累的梦……”
“累?”宴如是变得好奇,“怎么说?”
游扶桑头疼道:“记不太清了……地上打架,床上也打……你……”她狐疑地看向宴如是,认真道,“那梦十分真切,便仿若你真的对我这么做过一般。”
宴如是亮起双眼:“师姐竟都知道?”
游扶桑未有回应。
宴如是:“那师姐为何要在梦里装作不认识我?”
游扶桑别过眼:“在梦里,确是不认识。”
宴如是佯作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可谁料话音方落的电光石火,她忽而翻身而起,撑在游扶桑上方。
“……你做什么?”游扶桑的眉眼被宴如是的影子遮住一半,看上去不那么真切,却与梦里青涩师姐的模样重叠。
兴许食髓知味,宴如是央求道:“师姐,便如梦里一般,让我试一试罢。”
*
既作战神,总还是很有精力的。游扶桑从最初的犹疑,到之后渐渐信服了。这类事总是熟能生巧,宴如是虽做得不多,但隐约可见天赋。
……稍等,她为什么在想这个!?
游扶桑紧闭上眼,命令自己放空。五蕴皆空,五蕴皆空。照见五蕴皆空,能度一切苦厄。
榻边窗外,钟山的风景总是这么好。天光云影照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上,花海如霞,铺满山坡,远看似锦,近观如绸。风拂过山林,“沙沙”声轻柔。花枝摇曳,远处鸟儿啁啾,山泉潺潺。
事后游扶桑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才捞起枕边的人,“其实,我还记得你与我说,‘无论哪一个三千世界中,我们一定都会找到彼此,爱上彼此。’宴如是,你真是那么想的?”
宴如是反问道:“为何不那么想呢?”
游扶桑想了想,“人与人间情路总是坎坷,善始而不能善终的可怜情人比比皆是。”
宴如是枕在她心口,闻言,懒洋洋道:“可是啊,师姐,春日桃花年年开落,年年又重新绽放;月儿在月初残缺,十五必将又圆。花开花落是自然,月圆月缺也是常理,世间万物皆有轮回。
“师姐,真正的情意就像这钟山一样,纵然四季更迭,风霜雨雪,它依然屹立。
“世人总是害怕坎坷而不敢开始,我却坚信爱人的心意能够跨越一切。即便有阻碍,即便有风雨……”宴如是轻轻抚过枕边人散落的发丝,嗅在鼻尖。她抬起头,凝视着游扶桑的双眼,声音变得更加坚定,“师姐,我总是不怕和你一起去等待那个‘云开月明’的时刻的。”
游扶桑亦注视她良久。
许久,她微笑,轻轻道:“我也是。”
“不过——”却又转而说,“辰时了。凤凰战神,您该梳妆打理,准备去涅槃司了。”
“啊!——”宴如是一头扎进锦被,“我不去啦!”
那一日,业界楷模凤凰神君极其罕见地告了假。王母与帝姬当她是战后歇息,念其有功,只让仙鹤遥遥来钟山,告知她,尽管歇下,在下一次战事吃紧时回归即可,其间俸禄照发。
送走仙鹤,宴如是又卧回床榻。
游扶桑倒是梳洗完毕,去看她:“今日竟如此懒惰。”
宴如是道:“我只是在体验师姐的日常。”
游扶桑:“哼。”
而宴如是心口的魇魅伤痕,也在翌日全然消失。
至于是什么道理,什么原因,便无人知晓了。
告假之时,凤凰神大刀阔斧地在钟山种下一片桃花。
桃树长势慢,凤凰神于是运起神力去养花。袖袍轻挥,指尖流转着金光,光华如细丝般缓缓渗入桃树根茎。细小瘦弱的枝干在滋养下渐渐饱满丰润,嫩绿的新芽争相冒出,一夜之间,生机勃勃。
凤凰神君日日如此,不厌其烦。
又一年春,钟山桃林盛开。
千树万树,粉白相间,层层叠叠如云霞,铺天盖地,整座山头皆美得让人屏息。桃花香甜,随风飘散,时浓时淡;山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裹挟着春天的味道,清甜而令人沉醉。
宴如是立在桃林深处,阳光透过花枝洒在她身上,斑驳陆离。她总是想起宴门春日,后山桃花璀璨,游扶桑站在花树中,比桃花更美,更让人心动。
而此时此刻,她的师姐也站在花树下,抱着手臂,仿佛很是头疼。
“呆子。找了你半天,又在这里发呆。”游扶桑语气佯作不满,但神色分明是在笑的,“天晚了,要起风,随我回去明月楼吧。”
那一刹那,风似在映证她的话,猝然吹拂。大片的桃花如雪飘落,落在了游扶桑的肩头。
便像当年春风里,宴门中,师姐站在树下,桃花落了满肩。
宴师妹,暮色快落下了,我们一起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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