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此行一路平安,保重……


    屋外风雪呼啸,刮起的风吹得呼呼作响,连窗户偶尔都在颤动。


    姜宁和衣坐在床边,盘着腿托脸看正在整理书稿的卫长昀,眼睛里一直带着笑,整个人柔软得不像话。


    明明入京这么长时间,连住处都换了三个地方,可每次只要夜里单独和卫长昀相处,他都觉得仿佛回到了村里无数个夜晚。


    外面风雪再大,屋内也暖意融融的。


    听着卫长昀翻书的声响,姜宁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所以,他知道大皇子养私兵的事?”


    “并未明说。”卫长昀停下动作,抬头望向姜宁。


    烛火跳动,光落在脸上,撩得心弦一动。


    姜宁好奇问:“那他和你说了什么?仅仅是过问你这段时间过得如何,在忙哪些事?”


    卫长昀嗯了声,把所有的书整理好,放到书架上。


    拿起桌上装好的信,“写给先生的信装好了,是明日你先给秋哥儿,还是他们出发前一天,我们拿东西过去时一并拿。”


    “放在给二爷的东西里不就好了。”姜宁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这样还方便给。”


    卫长昀点头,先放到床头的桌上,这才坐在姜宁旁边。


    “这回的案件牵扯甚多,大臣们人人自危,做过的怕被查,没做过的怕遭到诬陷,尤其皇上已连续半个月未出现在早朝,绷得太紧,迟早要出事的。”


    “半个月了啊,皇上的病情你知道吗?”姜宁问:“还是允王也不知情。”


    卫长昀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好,“允王又去了两次宫里,回来后只是把案子查得更紧。”


    “老师今日与我见面,并未多聊,只说赈灾贪墨案并非一朝一夕而形成,告诉我务必小心,既要查明真相,亦要为身边人着想。”


    说着,他眼神微怔,想起下午离开大理寺回家途中,被傅易安身边仆人拦住的事。


    师生俩同朝为官,自是不会数月未见。


    只是这半月早朝改成了宫内议事,这才见得少了些。


    按理说,要案在办,卫长昀应当与朝中其他官吏保持距离。


    但傅易安不仅是翰林学士,更是内阁大学士,身份特殊,本也能过问案情,故而才有了师生私下见面。


    金陵街边随处可见的茶楼内,师生相对而坐。


    “近日朝中事多,你在大理寺可还适应?”傅易安一向温和,哪怕神情严肃,待卫长昀却颇有惜才的偏爱。


    卫长昀向傅易安拱手施礼,给他添了茶,“老师不必担心,大理寺内事务虽多,却较为单一,于我而言只需将案情一一理顺,还原真相即可。”


    “以你的心性,倒是适合做此事。”傅易安点头,拿起茶杯,“秉性正直,亦有为百姓做事之心。”


    卫长昀微微垂首,“老师过誉,长昀只是做分内之事。”


    “你只做分内之事,却令三皇子如此顾忌,生生断了他一条臂膀,这已是旁人所不及。”


    傅易安目光如炬,扫向卫长昀,“你行事的确周到,但这里是金陵,你所做之事难保不会入了他人眼,成为别人手中刃,最后刺向身边人。”


    闻言卫长昀手中一怔,抬眼看着傅易安。


    “天下之事,不由你我二人决定,然,你心有正义,想要为百姓谋利,却忘了,天下之大莫为王土。”


    傅易安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熙攘的街道。


    “长昀,若有一日你发现天下、朝堂与你所想不同,而你所能做之事,不为世人理解,你当如何?”


    “我所做之事,全凭本心,又何须理会他人所想、求他人理解。”


    卫长昀看向傅易安,“老师,你今日见我,是想提醒我,小心如今所做之事,会害了身边至亲至爱的人?”


    傅易安回身看他一眼,“此事需要我提醒吗?”


    卫长昀怔住,垂下眼道:“多谢老师。”


    “不用谢我,我只是与你闲聊几句罢了。”傅易安负手立在窗旁,“这金陵城,当真越来越热闹了,几十年前——”


    “不如今日这般光景。”


    几十年前,那时的傅易安也是风华正茂、少年意气的年岁。


    姜宁看着眼前走神的卫长昀,适时出声喊他,“长昀?”


    卫长昀回过神,“嗯?”


    姜宁挨着他近了些,并排坐着,往他肩上靠去,“朝中局势看似复杂,然而不过是几方势力明争暗斗,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谁。”


    “眼下的关键在皇上的病情如何,允王又知道什么。”


    太子之位看似稳固,然而一旦皇上给了允王密诏,那一切局势就变了。


    危险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允王。


    好在允王有亲卫,性命倒是无忧,只是若他真能拿出密诏,怕是第一个被杀的就是他。


    其手里密诏,会不会被篡改,或者直接定论为假的都有可能。


    “嗯。”卫长昀拉高被子,给他拢住,“允王与皇上所谈我虽不知,但既为赵氏宗室,自然会为天下安定考虑。”


    “所以不必担心,也许不如我们所想的那么艰难。”姜宁侧过头朝他一笑,“明日可要去看雪呢。”


    卫长昀跟着笑起来,“时辰不早,睡吧。”


    姜宁打了个哈欠,直接裹着被子倒下,“看你发愣好一会儿,就等你这句话。”


    既来之,则安之。


    天下之事若能为几个人而改变,那他们可就要写进史书了。


    不过,卫长昀所做之事,哪怕不被录入史册,亦会被他珍视,受惠的百姓亦会记得-


    第一场雪下得又急又长,断断续续地下了五日,一直到腊月初五才停。


    连着下了这么久,别说运河,连路上都是厚厚的积雪。


    返乡的事一早定下,如今也不好改。


    幸好留出的时间充裕,快一个月的时间,哪怕不走运河,驾马车走山路,年前怎么都能回到黔州了。


    顶着腊月的寒风,姜宁和卫长昀特地腾出空来送他们。


    “你们两辆马车应当是够了,要是路上再想添置些别的东西,也有地方放。”


    姜宁站在马车旁,仔细看着人装东西,还是不太放心,“尽管请了有功夫在身的人一起回去,但一路还是多加小心。”


    年关这样的日子,处处都是返乡过年的人。


    遇上大雪天,若有山匪,他们日子不好过就会下山抢货,专门盯着过往商贾。


    “我说好宁哥儿,你把心放回肚子里。”谢蕴见他一脸担忧,“这回随我们回去的,都是我家茶行惯用的人,来回路上哪条道好走,有无山匪都清楚得很。”


    “蕴姐说得对。”赵秋帮着王子书一块搬了东西,过来时道:“反倒是你们,在京城里虽有苗哥儿他们互相帮衬,但……反正你们要多加小心。”


    姜宁嗯了声,望向城门的方向,“一会儿我们还有事,不能送你们出城,你们平安到家后,要是有法子,托人捎封信来。”


    “不能捎信,带个口信也行。”顾苗看着他们,心生不舍,“给你们的年礼和红包可要收好,好歹是揽月楼第一年的,意义大不同。”


    沈明尧从旁拎了一个食盒,递给王子书,“是家里厨子做的,还热乎,等会路上趁热吃。”


    赵秋鼻尖一酸,先行别开脸,“又不是不回来了,我都想哭了。”


    “所以说,千万别来送,上回送我爹娘走的时候,我就哭得不行,差点要跟他们一起走。”谢蕴在旁道:“我们东西撞得差不多,该启程了。”


    卫长昀见姜宁又要叮嘱,伸手拉住他,出声道:“此行一路平安,千万保重。”


    “我们在金陵等你们回来。”姜宁顺着他说。


    顾苗和沈明尧点了点头,叮嘱了两句。


    随行的伙计和护院把东西都装好,各自骑上马,留有一人牵着马,“东家,咱们该出发了,迟了今晚可要露宿野外。”


    谢蕴答应了声,示意王子书和赵秋先上马车,“知道了,我们这就出发。”


    看向姜宁他们,“你们在京城里务必保重,若有急事可飞鸽传书。”


    姜宁诧异道:“你竟然弄了这个?”


    谢蕴嗯了一声,“是我爹上回来时带的,养在院子里训练了半年,如今可算成了。”


    飞鸽传书听上去简单,然而真正要训练出能准确抵达目的地的信鸽可不容易。


    卫长昀听闻过,也见过,但都是金陵的大户人家、朝廷官员或者是衙署里有用。


    “你家里——”


    谢蕴知道卫长昀的意思,点点头,“毕竟是常年与金陵做生意的,沿途自然是有一些落脚处。”


    “好。”姜宁答应,又看看天色,“谢姐姐,路上多加小心。”


    谢蕴挥手,走到马车旁,搭着赵秋伸出的手上去,“别担心了,指不定这次回去,我便遇到心上人了呢。”


    顾苗一听顿感疑惑,“什么心上人?”


    姜宁失笑,“谁知道呢。”


    马车里三人推开窗户,向他们道别。


    卫长昀和沈明尧抬手抱拳,颔首齐声道:“一路顺风。”


    山高路远,又是寒冬腊月,碰上大雪天,能平安抵达家中,已是幸事了。


    马车缓缓驶出街口,朝着城门而去,渐渐从视野里消失。


    姜宁收回视线,抬头时便对上卫长昀的眼神,不由默契一笑,握紧了对方的手。


    日子是真快,马上又要过一年了。


    第252章 这叫官商勾结!


    贪墨案里牵连的朝廷官员之多,竟是连告老还乡者都有,连夜抄了家押解回京。


    这一月来,百姓看多了这事,都不觉新鲜,连骂都懒得骂,一心想着过年的事。


    巡城司反而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每日上街巡逻时,无缘无故地挨一顿骂,或者对着破口大骂朝廷的人,不知道该不该抓。


    姜宁从马车里出来,风一吹差点当场去世,连忙拉紧斗篷飞快溜进酒楼。


    迎面差点撞到要出去的顾苗,险险停住。


    “宁哥儿,后面有人追你啊?”顾苗朝外看了眼,“我看不是陆拙送你过来吗?”


    姜宁瞥他一眼,知道他在故意打趣自己,“是啊是啊,被外面的风追着跑。”


    顾苗噗嗤笑了声,“外面是有些冷,你赶紧去柜台看着,我要去孙掌柜那儿一趟。”


    姜宁拍拍身上的斗篷,抬眼问:“孙掌柜?他不是给樊乐楼供酒的掌柜吗?去他那儿做什么。”


    “当然是谈供货的事。”顾苗解释道:“我打听到樊乐楼那边想压价,孙掌柜不乐意,所以我准备截胡。”


    姜宁诧异道:“你这消息倒是灵通,那你去吧,谈成了回来我私自掏荷包给你封红包。”


    顾苗问:“有多少?”


    姜宁故作拖延,仔细想了想,“一两银子。”


    顾苗眼睛瞪圆,“那我可势在必得了,这么大的红包。”


    旁边陈掌柜听到他俩对话,忍俊不禁,“二位东家要真能把孙掌柜家的酒谈到手,那咱们可比太白楼还强了。”


    酒楼里暖和,一直披着斗篷怪热的,姜宁解开系带,“就算没有,咱们也不比太白楼差。”


    “顶多,差这么一丁点。”


    姜宁比了个手势,把顾苗和陈掌柜逗笑。


    顾苗拍他一下,“不跟你闹了,我得快些去,否则樊乐楼消息比我灵通怎么办。”


    “得,那你赶紧去,成了我这里红包一定给。”姜宁说完,看着他出门后,又跟陈掌柜交代了声,便往楼上去。


    赵秋和谢蕴一走,立即少了两个能管事的人。


    头两天他们还挺不适应,毕竟习惯了每日都待在一起。这都快过了五天,才反应过来人已经回家了。


    姜宁在议事间忙了快一个时辰,才抬头揉了揉脖子,忽地门被敲响,急促敲门声响起。


    “东家,前面出事了。”


    姜宁飞快起身,走到门口,开门后边往下边问:“出什么事了?”


    伙计虽然着急,但并不慌乱,有条理地把事情交代清楚,“有位客人在菜里吃出了虫,关键那虫根本不会出现在酸汤鱼的配料里。”


    姜宁蹙眉,万万想不到还有人会用这种讹人的法子。


    “什么虫?”


    “瞧着像是蛐蛐。”伙计低声道:“这大冬天的,除了家里养的,哪有在外面的蛐蛐。”


    姜宁脚下一顿,诧异地扭头看他,“你说的是蛐蛐?”


    伙计挠头,“周大哥已经在处理了,但那客人难缠,陈掌柜这才让我来请东家的。”


    姜宁嗯了声,他还以为周庚和陈掌柜连蛐蛐都分辨不出,能让人讹了。


    要是这般,那往后有人说在店里吃坏了肚子、吃死了人,那怎么处理得了。


    总不能事事都等着他来处理。


    从三楼走到一楼大堂,姜宁未直接上前,而是在后边看着。


    哪怕他不如卫长昀身量高,但也不是矮小的人,稍微站高一些,便能把事件中心看个分明。


    “客官,店内的菜都是新鲜送来,这天寒地冻个,蛐蛐怕是待不住,要么去寻暖的地方,要么早就活不成,您看是不是——”


    “什么叫活不成?你是在咒我吗?再说了,不是你们做菜弄进去的,还能是我自己弄的吗?”


    “我身上连装蛐蛐的东西都没有。”


    周庚难得露出无奈的表情,这简直是在胡搅蛮缠,“客官,我并未说此事是你做的,只是说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胖胖的客人不依不饶道:“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你们的问题,难道还能是我的吗?”


    “你们这店里东西不干净,连蛐蛐都能掉进菜汤里,谁知道以前用的肉、菜是不是一样,大家只不过没吃出来。”


    周庚眉头一皱,“客官,今天这一桌菜我们可以不收你钱,但蛐蛐不是我们店的问题,这一锅汤里,但凡有一只虫掉进去都极为明显,难道我们从后厨到上菜,就没人会发现吗?”


    “再有,你说我们店以前的菜和肉有问题,空口无凭,你说这话可得拿出证据来。”


    “谁知道呢,你们这些大酒楼,看着讲究,实际上还不知道多脏,前一阵玉春楼不就出了事。”


    “玉春楼的事还未查明,客官是从哪儿听说定案了?”


    “你、你管我哪里知道,今天你家的菜就是不干净,我举报到官府,你们都得关门大吉!”


    “官府来了也要按律法查案,我们自是配合,如若查出有人故意栽赃,轻则罚几两银钱,重则是要吃板子的。”


    “你敢威胁我?谁不知道你们揽月楼与大理寺寺正的关系,这叫官商勾结!”


    周庚原本还能跟他理论,一听他血口喷人,污蔑姜宁和卫长昀的声誉,气得往前一步,拳头都攥紧了。


    姜宁原本正在看他要怎么处理,见他表情不对,立即出声上前。


    “周庚。”


    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一圈人,听到声音后纷纷回过头来,就见姜宁走来。


    身为揽月楼的东家,自然免不了经常进出。


    凡是常客,大多都认得他的模样。


    人人都说今科探花郎生得好样貌,殊不知揽月楼的东家亦是好皮相,俊秀灵逸,瞧着便是一副聪明样。


    “东家。”


    “东家你来了。”


    “姜老板?”


    “原来姜老板在啊,我还以为不在,才让旁人处理。”


    “姜老板在的话,这人痴不了兜着走了。”


    “别的不说,揽月楼在吃食上,还真没出过什么岔子,不说虫子,连根头发丝都没出现过。”


    ……


    姜宁见大家主动给他让出一条道,笑着点头示意,走到周庚身边停下。


    抬眼扫过去,“给人说两句又不掉肉,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周庚低下头,“表兄。”


    姜宁没有应声,看向站在那儿正得意的胖子,挑起眉梢,“这位客官,姑且不论腊月里蛐蛐如何在外面活得下去,又能蹦到鱼篓里,再爬进锅里的事。”


    “那你要论什么,你们揽月楼就是——”胖子急不可耐地打断姜宁。


    “自是论你如何污蔑朝廷命官的事了。”姜宁冲他一笑,“但凡客官是个明白人,也知道当众污蔑朝廷命官是要问罪的。”


    “我污蔑谁了,我不就——”胖子话说一半卡住,面色瞬间涨红。


    姜宁看他这模样,一下就知道是冲着谁来的。


    不就是他和卫长昀是夫夫,所以才借此上门闹事,要么卫长昀在衙署受影响,要么他揽月楼关门大吉。


    看起来,后者居多。


    毕竟刚才还说漏嘴了,提到玉春楼前阵子的风波。


    “看来客官也不全然糊涂。”姜宁缓缓走上前,拿起筷子,夹起碗里那只蛐蛐,仔细看了看。


    原本他还在琢磨,要怎么把这事解决。


    毕竟蛐蛐是真在锅里捞出来的,哪怕知晓蛐蛐在冬日活不成,可冻死了卷在菜里、水里也说不定。


    不过这下好了,蠢人是办不成正是的。


    姜宁拿了一张竹纸,把蛐蛐包起来捏着,“客官的确不糊涂,还知道不能再提我家长昀,免得获罪,只不过——”


    话音顿住,看向胖子,“这蛐蛐似乎是名贵之品,普通的亦要三五两一只,贵的十两银子,客官,我这店小,怕是后厨还养不起这东西。”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纷纷议论起来。


    金陵城内贵人、富商多,所以不少纨绔子弟都喜欢玩蛐蛐,有的家里还专门养了人来照顾、训练。


    几个不学无术的人凑一起,拿来斗一斗。


    普通的蛐蛐自然是能抓着,不少小孩也会去捉来玩。


    可一只价格就能上十两的,便是稀品了。


    别说能随处抓着,怕是有的还是从金陵外特地寻来的。


    “你、你别瞎说,这就是一只普通的蛐蛐而已,我——”


    “白牙青,多产自金陵。”姜宁打断他的话,“诸位请看,这只蟋蟀是否是白牙青身,如同玉石镶嵌在一块碧玉上。”


    前面围着的人里有眼尖的,眯着眼睛一看,立即出声说是。


    姜宁扫向胖子,脸色瞬间冷下来,眼神里透着不悦,“谁安排你到揽月楼闹事的?我看不只是揽月楼,怕是前一阵玉春楼之事也与你们有关系。”


    胖子见势不妙,瞬间想溜走。


    姜宁哪能这么轻易放人走,“把人给我拦住,直接押到官府去,便说有人到酒楼闹事,恶意栽赃,人证物证俱在,请官府明察。”


    店里伙计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机灵得很,姜宁都还未说,便已经先把门口堵住。


    等姜宁一发话,立即上去把人押住。


    “东家,那我们把人送官府了?”


    “送,告诉官府的大人,一定要查明事实,问问看是谁目无王法,四处闹事。”


    “是。”


    姜宁看着人出去,收回视线,“各位客官,今日事发突然,耽误诸位用饭,等会厨房给各位多送一份小菜,还请见谅。”


    看了会儿热闹,还能有免费的小菜,大家一下就被哄好了。


    陈掌柜在一旁帮着处理,领着伙计给客人们上茶、上菜,询问一二句探口风,好安抚客人。


    姜宁看了眼周庚,见他表情,摇头失笑,“行了,别跟我面前反省,去后厨忙吧。”


    周庚欲言又止,“表兄,我——”


    姜宁拍拍他肩膀,朝柜台走,“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他一说完,周庚表情就开朗了许多,点点头就往后厨去了。


    姜宁见状,不由失笑。


    鼓励式教育,的确还是有几分好用。


    第253章 “幼安脸颊有些烫,像……


    姜宁告别陆掌柜,从酒楼出来,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微微怔愣片刻,随后转身正欲回去拿伞,头顶忽地多了一把伞。


    他一惊,回头看去,就对上卫长昀的目光。


    脸上惊讶的表情变成笑意,瞥他一眼,从容走到他身边。


    “怎么来了?”


    卫长昀举着伞,与他并肩一起走,“正好在这附近办完事,时辰也不早,就过来接你一起回家。”


    “案子一切顺利?”姜宁问:“今日酒楼可让人闹事了,恶性竞争。”


    “听说了,人送到官府去。”卫长昀点头,“你怎么认得那只蛐蛐?”


    姜宁低咳一声,努努嘴,“从前在家里,我不是看了许多闲书,里面便有这个。”


    “不只是书,不还有一些画本吗?画得可好了。”


    卫长昀失笑,侧过头看他,“这就是你说的,学到的知识总有一日能用上?”


    姜宁煞有介事地点头,“自是。”


    “贪墨案能抓的人都抓了,你与我说的那些,我们一一审过,又供出不少,只不过延州私兵一事,怕是控制不住了。”


    卫长昀抬眼,看向街上百姓,“希望能过了这个年。”


    姜宁怔住,“你的意思是——”


    真的要宫变吗?


    可既然知道有私兵的存在,为什么不直接先出兵剿灭呢。


    “私兵这事,皇上还不知道,因为没有证据。”


    卫长昀道:“延州军营看着安分守己,又是在大燕的领土内,如何能轻易发兵?”


    这么一说,姜宁也反应过来。


    天下尚且看着安定,用什么理由发兵?


    一旦发兵,只会动摇民心。


    “宫里情况如何?”姜宁担忧道:“只要宫里没事,便乱不起来。”


    卫长昀轻叹,“几位太医已经常驻宫里,只有内阁李首辅、允王与几位尚书……以及老师能见到。”


    姜宁啧了声,“也真是好手段,看似不见人,实际上人人都见了,把决定权又交给了别人,看谁先坐不住。”


    利用自己的病情成为变数,又成为自己制衡各方势力的利刃,明德帝若是身体好些,倒也不至于有这些事。


    “且不说这些事了,再有半月就要过年,你这儿不会除夕还在审犯人吧。”


    姜宁伸手去牵卫长昀的手,晃了晃,又觉得冷,牵着一起缩回斗篷里。


    “……应当不会。”卫长昀低咳一声,“如今案情已经明朗,整理清楚相关案件细节,还有各方的口供,待与刑部沟通后,便可以定案,走结案的程序。”


    姜宁听着听着,不禁一笑,“你受我影响可是越来越大了。”


    卫长昀不明所以,嗯了声,等着他下文。


    姜宁眼波转动,“说话的方式呀,不过我对司法不熟,不然还能帮到你。”


    “你已经帮我良多。”卫长昀摇头,“总不能事事都要依靠你。”


    姜宁笑而不语,只嗯了声。


    卫长昀不与他多聊案子的事,怕他为此担心,觉得困扰,转而说起了过年的事。


    金陵是京城,过年自然是极为热闹的,各种灯会、诗会从除夕到上元节都有,城内百姓可以狂欢到深夜。


    “这回可以全家都出来玩了,酒楼那边只要安排妥当就好。”


    “除夕那日,周庚能不当值吗?”


    “可以啊,之前中秋和重阳,他都在酒楼顶着,除夕该轮到到他了。”


    “嗯,这便好。”


    “放心,除夕那天酒楼只营业到亥时,亥时一到就不再接新客,放大家回去过年。”


    闻言卫长昀一愣,姜宁看他表情,松开他手搓了搓。


    “我们又不是压榨人的地方,虽说酒楼过年营业很正常,但赚钱是为了自己和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不让人回去过年可不行。”姜宁瞥他一眼。


    卫长昀目光落在他手上,指尖被冻得通红。


    往旁边扫了眼,正好看到有人在卖烤红薯,热气腾腾的。


    “难得走回家,一会儿要不要买点李记的酱肉回去?”姜宁正说着话,伞柄忽地塞到手里。


    “你去干什么——”


    “等我会儿。”卫长昀交代一句,低头走出伞下,朝着卖红薯的老伯跑去。


    姜宁怔住,盯着他背影,先是疑惑,等看到他去的方向,倏然笑起来。


    卫长昀顾不得身上过于醒目的官服,有些急地问:“老伯,这红薯怎么卖?”


    “客官要几个?大的十五文,小的十文。”老伯道:“要是买两个,给您一个便宜价,二十二文。”


    “要两个,这是钱您收好。”卫长昀掏出铜板递过去,“麻烦您用油纸包一下。”


    “得嘞,我这就给您装。”老伯麻利接下钱,揣好后,直接用手把红薯装进折好的纸袋里。


    卫长昀接过来,向老伯道谢,捧着两个红薯跑回姜宁身边。


    姜宁见他过来,立即把伞面仰起一些,看着他钻到伞下。


    “给。”卫长昀把红薯捧到他面前,“拿着暖暖手。”


    姜宁伸手去接,目光扫过他肩头的雪,“都给我啊?”


    卫长昀重新拿了伞,“两只手。”


    姜宁忍不住笑出声,强行把其中一个塞给他,“我这样捧着就好,哪用得着两个。”


    卫长昀啊了声,就见姜宁已经在剥皮。


    红薯烤熟后的果肉是橙红的,中间还有流心,松软的肉被掰开,香甜的味道立即散开,诱得人食欲大开。


    姜宁一向爱吃这些,偶尔还自己丢几个土豆、番薯到灶孔边的灰里埋着,一顿饭做完,差不多就熟了。


    低头咬了口,软糯的口感绵绵的,暖烘烘的,身上也跟着暖和了。


    姜宁举起手,递到卫长昀嘴边,“你也尝尝,还挺好吃的。”


    卫长昀自然低头咬了口,“下回想吃再来他家买?”


    “随缘就好,总不至于为了口吃的跑这么远。”姜宁等他咬完,立即缩回手,“再说了,我自己也能烤。”


    卫长昀笑道:“是,你烤得不比这个差。”


    姜宁理所应当地点头,“那是当然。”


    卫长昀撑着伞,留意着他的脚下,不时提醒或者拉他一把,等一路走到家门口,姜宁手里的红薯早就吃完。


    “嗳,到家了,把伞收了吧,这雪——”姜宁拍拍手,转头去和卫长昀说话,便见他肩头湿了一片。


    要不是有披风挡着,都该浸到衣服里去。


    卫长昀把伞立在一边,解下披风搭在臂弯里,“不要紧。”


    姜宁抿唇,抬眼盯着他,见他眼里笑意,心里一软又有些闷,“明天去买两把大点的伞。”


    “听你的,明天就去买。”卫长昀牵起他手,“难得一起回来,看看幼安去。”


    算算时间,孩子的百日宴快到了,也就是除夕前一日。


    到时候得安排抓阄的东西,还有一些百日礼。


    尽管有朱红和春娘、方管家一块张罗,但为人父亲,总不能一点都不过问吧。


    “百日宴上抓阄的东西,你打算放什么?”姜宁和他并肩走在廊下,好奇问了句,“我还未想好。”


    抓阄时,每个人只能放一样东西,所以得选。


    姜宁倒是想直接把一锭银子上去,这样一手抓财一手抓健康,反正猜都猜得到朱红一定会放平安锁。


    “我以为你会放一枚铜板。”卫长昀对姜宁太过了解,“或者是一个储钱罐。”


    姜宁无语地看他,“我是那样的人吗?”


    卫长昀挑眉,“看来是我猜错了,不过我放的东西没什么新意。”


    “没什么新意你也说说看。”姜宁懒得理他的调侃,追问:“不会你也没想好吧。”


    “前一阵路过书斋,原本是想看看有什么书适合给小小、小宝平日里自学,却买了一支笔。”


    卫长昀一直都有闲时路过书斋进去看两眼的习惯,“到时抓阄,便放一支笔。”


    闻言姜宁立即明白他的用意,若是以文房四宝或者书为主,便是想让孩子走他的老路,与他一样以科举为径,步入仕途。


    然而换成了一支笔,便不一样了。


    提笔能写文章亦能作画,再广泛一些,还能记账、写戏文,不受限于读书科考,只想他笔下所写是心中所想。


    “那我放一锭银子,是不太好。”


    姜宁低咳一声,“太爱财了。”


    “并无什么不妥。”卫长昀虚扶了他一下,等上完台阶才道:“有财方能人心安定。”


    说话间,他俩走到了内院,正欲先回房换身衣服,就见春娘抱着孩子过来。


    春娘向他俩颔首示意,“大人、东家,你们一回来小桃就跟我说了,我想着难得你们一起回来,时辰又早,便把小少爷抱过来,怕你们惦念。”


    姜宁伸手去接,“谢谢春娘,想得这么周到。”


    春娘道:“不敢不敢,只是我该做的,小少爷已经是难得的好照顾了。”


    卫长昀看眼姜宁怀里的幼安,“外面风大,孩子我们待回房里,你先回屋吧。”


    “是。”春娘微微躬身告辞,“才喂了羊奶,大人和东家缓些时候才喂。”


    姜宁怕外面风吹着孩子,先一步进了房门,“晓得了,春娘你快去歇着吧。”


    卫长昀向春娘点了下头,跟在姜宁身后进了房间,顺手把门关好。


    难得忙里偷闲,他俩换了身衣服,便把幼安放到床上,一块坐着哄孩子玩。


    厚实又柔软的被褥铺着,加上他俩都看着,孩子爬来爬去也摔不着。


    就这么点大,连爬都还在学,更别说走跟说话了,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些音节。


    陪着玩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困了,幼安自己寻了个地方趴着,没那么闹腾。


    姜宁口渴,下床倒了杯水喝,往床边看去,见卫长昀比审了一晚案子还累,不禁偷笑。


    难怪人家都说,带孩子比工作还累。


    一家人难得凑齐吃一顿晚饭,坐在暖房里聊了好一会儿,等到亥时才各自回屋睡觉。


    姜宁把幼安放到床里侧,自己睡中间,卫长昀睡最外面。


    他睡着时,看见卫长昀还在点灯处理公务,轻声说了两句话,便侧身面朝着孩子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忽然被摇醒。


    姜宁嗯了声,眼睛没睁开便问:“出什么事了?”


    卫长昀单膝跪在床上,倾身朝里,“幼安脸颊有些烫,像是在发热。”


    哪怕话里不确定,语气却已经是肯定。


    姜宁几乎瞬间睁开眼,一个激灵想坐起来,被卫长昀扶住。


    姜宁连忙伸手去摸孩子的脸,发现是有些烫。


    可有的孩子天生体温就是要热一些,他不敢确定,又低头用嘴唇和额头去试。


    烫。


    不管是怎么试,都很烫。


    在几位皇子面前都不曾慌张的姜宁,意识到幼安在发烧后,这会儿手却在抖。


    姜宁强行镇定道:“去、去请大夫。”


    “你先给他把身上的衣服解开,换身干爽的,我——”卫长昀顿了下,“不会有事的,我立即去,你别慌。”


    第254章 “我好像还没准备好,……


    天边夜色正深,卫府各间屋子的灯逐一亮起,乘着雪夜前去医馆请大夫,又生起厨房的火烧水。


    叮铃哐当地忙了一阵,总算把大夫请来,热水烧好。


    姜宁坐在床边,紧张地盯着大夫,嘴唇抿成一条线,呼吸节奏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到大夫。


    把朱红他们送出房间的卫长昀,关好门回到里屋。


    一眼看到紧绷着的姜宁,眼神微暗,走到他身后站着。


    卫长昀伸手放在姜宁肩上,见姜宁抬头看他,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大夫皱着眉,仔细给幼安检查。


    只是孩子年幼,脉象本就不如大人,再加上是早产,体质本就要弱一些。


    从出生到现在,全家上下都仔细照顾,生怕有个发热风寒。


    过了这么久,一直都平平安安、无病无痛。


    谁知眼看着就要过百日,偏偏这时候发起了热,摸着都烫手。


    连大人发烧都难受,更别说小孩了。


    大夫擦了擦手,撑开孩子的眼睛看了看,而后收回手,在随身带来的药箱里翻找东西。


    姜宁心里感觉不妙,不自觉捏紧手,“大夫,孩子怎么样了?可能是前几日抱出屋子时吹了风。”


    大夫一边拿针一边道:“孩子年纪太小,才刚满百日,又是早产,治发烧的药哪怕兑了水药性也很大,我先给孩子施针,不至于烧晕过去。”


    “那只能先给孩子物理降温?”姜宁一着急,顾不上用词的事,“用酒精还是——”


    大夫怔住,听不明白这些话,但隐约能理解。


    卫长昀按了按姜宁的肩,解释道:“是不是要先拿酒给孩子擦拭身上,这样身上不至于烧得一直烫。”


    “哪能用酒,烈得很,孩子皮肤脆弱,用酒不行。”大夫按住幼安的胸口,防止他乱动,“用温水就好,从额头、颈侧、胳膊内侧还有腰腹和腿,一炷香便擦一遍。”


    “我们知道了,那多久才能退热?”卫长昀扫过那根针,立即握紧姜宁的手,“高热不退的话,还是要用药?”


    “如果明天还不退热,就得用药了。”大夫扎完针,见姜宁眉头紧皱,不由叹了声,宽慰道:“两位都是有福气的人,小公子亦是,定会化险为夷的。”


    姜宁回过神,用手指勾着幼安的手,“多谢大夫,劳烦您在府里暂住一晚,明日孩子情况稳定了,我们再送您回府。”


    大夫原本想拒绝,但一看他们俩的表情,便点头答应,“医馆里还有另外的大夫,今夜我便打扰了。”


    “不打扰,是我们劳烦您才是。”卫长昀向大夫行了一礼,抬手拿起药箱,“宁宁,我送大夫去客房安顿。”


    姜宁嗯了声,抬眼望着他不说话。


    卫长昀心里发堵,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安抚似的拍了拍,这才送陈大夫离开。


    目送他们离开房间,姜宁回过身,继续盯着躺在被子里的幼安。


    不知怎么,只觉鼻尖发酸,眼圈也跟着热了起来。


    前段时间看了那么多医书,真正碰到了事却派不上一点用场。


    姜宁少有地怀疑自己,坐着怔愣片刻,才吸吸鼻子,起身去拧帕子来给孩子擦身体降温。


    酒精降温是不科学的做法,他真是急得糊涂了。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卫长昀便从外面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


    “方叔打的水,正好要送过来,正好碰到就拿过来,让他们先都去歇下了。”


    卫长昀把盆放到桌上,摸了摸另外一盆的水温,“有些凉,倒这盆热的兑兑。”


    姜宁才刚给幼安擦完一遍,不放心地用帕子搭在他额头,摸摸他的脸颊和颈侧温度。


    “不用兑了,先放着,过会儿凉些正好能擦下一轮。”


    卫长昀在他旁边坐下,拉了拉盖在幼安身上的小被,“不会有事的,他陪着你挺过那么多关,这回也一样。”


    闻言姜宁动作顿住,转头盯着卫长昀,才忍回去的泪意,再也控制不住,低头抵在他肩上。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卫长昀伸手圈着他,目光往床上看去,动作很轻地拍拍他背,“我知道。”


    姜宁声音哽咽,他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眼泪。


    才三个月大,这么小,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就要遭这么大的罪呢。


    “我……”姜宁抓着卫长昀的胳膊,“我好像还没准备好,做一个父亲。”


    过去三个月,他经常出入揽月楼,还待到夜里才回家。


    幼安还这么小,是离不开人的时候,他竟然能这么心大,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自以为安排好了一切,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好。


    卫长昀皱起眉,握住他肩膀,强迫他抬起头,“姜宁,你如果还不算是一个好父亲,那我更不是。”


    姜宁眼圈红彤彤的,“我——”


    “幼安体弱不是你的错,更不是我们谁的错,能来到这世上,你已经为他做了太多,有的事却不是你能做的。”


    卫长昀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宁宁,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姜宁盯着他,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忽地道:“长昀,你是不是——”


    他想说,你是不是因为早产的事,一直对孩子都有芥蒂。


    但姜宁知道卫长昀不会,过去三个月里,卫长昀和他一样疼爱孩子,尤其是还未搬家那一阵,连乳娘都没有,夜里孩子醒了,多半都是卫长昀在照顾。


    那一阵子大理寺本也忙碌,白日里不能休息,夜里又要照顾孩子和他,卫长昀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圈。


    “我……”姜宁抿紧唇,看着他的眼神变得难过,忽地抱住他,“对不起,我是昏头了,我没有那么想过。”


    姜宁眼泪往下掉,埋在他颈侧,“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着急了。”


    卫长昀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哪能不知道姜宁的意思,怎么可能在这件事上误会他。


    是,当初姜宁早产,他的确吓坏了。


    从孩子出生到确定姜宁没事,那期间他几乎没有精力和余力分神去照顾孩子。


    可确定姜宁平安后,他怎么可能会对他们的孩子有任何芥蒂。


    “……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姜宁低声问,不确定道:“我刚才摸他额头那么烫,可他连喊难受都不会。”


    卫长昀偏过头亲在他额角,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姜宁眼角挂着泪痕,看了看卫长昀,而后扭头看向安静躺着的孩子。


    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天色将明,一夜未合眼的姜宁和卫长昀又给幼安擦了一遍身子。


    半个时辰前摸着降了些的体温,这会儿好像又烧起来了。


    姜宁拿着帕子,这一夜来来回回的,不太能分得清楚,“我怎么摸着又烧起来了?”


    正在拧帕子的卫长昀皱起眉,擦干手走到床边,低头靠近,用脸颊试了试。


    才刚挨到额头,眉头皱得更紧,“我去请陈大夫过来。”


    姜宁倏然攥紧手,连卫长昀急匆匆出去都顾不上,心直接掉进了数九天的大雪里。


    才退了没一会儿的温度,又烧起来了。


    姜宁咬着牙,继续给他擦身体,眼圈瞬间又红了。


    “大夫,后半夜孩子的烧是退了些,但这会儿又烧起来,摸着和昨晚一样。”


    “小儿高热,要是持续不退热,多半是体内燥热,加上有炎症出现,才会如此反复。”


    “可是要用要了?这么一直烧下去不行。”


    “待我看过后,我才能对症下药,而且剂量一定不能多,我要仔细配,否则小公子怕是受不住。”


    说话声从门外由远至近,很快两个人就走进屋内。


    姜宁立即让开位置,“陈大夫,拜托你了。”


    陈大夫向他点头,坐下后握住幼安的手腕,又倾身检查他眼睛、鼻唇,确定了症状后,才松开手。


    “小公子的情况,不用要不行了。”陈大夫回到桌旁,打开药箱翻找片刻,拿出一小个纸包。


    “这是我去年晾晒药草时专门做的药包,出门时方便携带,这一包大人兑水都会发困、昏沉,小公子——”


    “劳烦寺正大人去打一壶开水来,我自己来兑。”


    “我这就去拿水。”卫长昀一听陈大夫要自己调配,顿时松了口气,“灶上热水一直都烧着的。”


    “那更好。”陈大夫翻过杯子,先涮了一遍才往里放药。


    卫长昀走到门口,才刚拉开门,差点跟朱红迎面撞上。


    朱红昨晚上也没怎么睡,一直留意着这屋的动静,等一大早看见卫长昀去请大夫,心里更不安了。


    “怎么样了?孩子没事吧。”


    “天没亮那会儿好些,但现在又烧起来了。”


    “我进去看看,还能搭把手帮忙照顾。”


    “灶上的水是您烧的?”


    “不是,是周庚早上去酒楼前就烧的水。”


    卫长昀侧身让朱红进屋,说了两句,便立即去灶上打热水。


    等卫长昀再回到房间,把热水交给陈大夫,几个人便看着陈大夫谨慎、仔细地配药。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陈大夫终于把药配好,立即把药粉倒进杯子里,再用温水兑开。


    光是闻着,就一股苦味。


    喂药的事情还得姜宁和卫长昀来,朱红和陈大夫只在一边照顾着,防止一会儿孩子不喝药,胡乱挣扎。


    姜宁拿了把小勺子,舀了一点,才刚够打湿勺子,便往孩子嘴边送。


    “宝宝,喝药了好不好?”


    孩子烧得迷迷糊糊的,哪哪都不舒服,还说不了话,只能哭。


    治病的药苦、身上烧得难受,大人都觉得苦,别说三个月大的小孩。


    “哇哇、哇——!”


    才尝到一点药,反复烧了一夜的孩子,倏然大哭起来。


    第255章 “那趁着夏天去,凉快……


    做父母的,最听不得小孩哭。


    姜宁捏着勺子,手控制不住地抖,没办法喂药。


    卫长昀抱着小孩,看姜宁这样,先让他停,两人换了个位置,让姜宁抱着他来喂。


    药是喂进去了,小孩也哭得面色通红,可怜巴巴的抽噎。


    朱红和春娘在一边看了叹气,偷着抹眼泪。


    小桃得看着卫家兄妹俩,怕他们进房间过了病气,又怕手上没轻没重闹到孩子。


    家里其他人不知道能怎么帮忙,只好烧香祈福,盼着孩子能快点好,无病无灾长大。


    每天温水擦身退热,再加上用药,还是折腾了三天才终于退热。


    期间顾苗一家来看过,聂丛文、李平峥和齐时信都来了趟,拿了不少东西。


    看姜宁和卫长昀少有的憔悴,只能安慰。


    门被推开,卫长昀携着一身寒意进门,取下披风后,又拍了拍身上,才往里屋走。


    官帽被拿下,随手放在桌上。


    卫长昀放轻脚步,从一旁挂架拿了件外衫,走到姜宁身后,弯腰给他披上。


    抬眼看向幼安,折腾了一圈瘦了不少,今早才退热,难得能睡踏实。


    他眼神柔软了许多,伸手去拉被子,用手指轻轻碰了下孩子脸颊。


    可算是平安度过,再不退热,还不知要把人折腾成什么样。


    “唔。”姜宁轻哼一声,缓慢地撑起胳膊,“你回来了?”


    “怎么趴在床边,不到床上睡?”卫长昀伸手接住滑下来的衣服,放到一边,“下午还好吗?”


    姜宁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唔了声,“好多了,能吃下东西,而且没再苦恼,就是没什么精神。”


    才病好,没什么精神也正常。


    卫长昀摸了摸他后脑,指腹蹭过发梢,“晚饭是不是没吃多少?”


    姜宁往他身上靠,“吃了,但没什么胃口。”


    “正好我从衙署回来也还没吃,陪我再吃一点。”卫长昀看向床上,“幼安一时半刻应当不会醒。”


    “……”


    姜宁忍不住笑了声,仰起头看他,“想劝我多吃一点就直接说,怎么还拐弯抹角的。”


    卫长昀跟着他一起笑,“既然被你看穿,那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姜宁把手搭在卫长昀摊开的手心,被他握住后,整个人被拉着站起来。


    孩子病后吃饱喝足,这会儿睡得正香。


    忙了好几天的两人确定他不会醒,轻手轻脚跟做贼一样溜出房间,朝着厨房去。


    路过厨房旁的厢房时,随卫长昀一起回来的陆拙,正好开门撞见,看到两个人影一溜烟过去,还以为花了眼,站在门口发怔,诧异看去。


    等厨房的灯被点亮,才确定自己没眼花。


    “大人和东家?这不是自己吗?怎么偷偷摸摸的。”-


    厨房。


    姜宁坐在小凳子上,托着脸等卫长昀热饭、热菜,动作熟练又麻利,就是挽起的袖子不时滑下。


    看着看着,笑出声。


    卫长昀把菜端到蒸笼,往灶孔里添柴时听到他爱笑,转过头,“笑什么?”


    “没有笑,你听错了。”姜宁连嘴角的笑都没完全消失,便矢口否认,“我刚才在发呆。”


    卫长昀摇摇头,“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出现幻觉。”


    姜宁挪了挪凳子,挨到他旁边,“还是这里暖和。”


    “要不要靠一会儿?”卫长昀腾出一只手牵他,手指扣到一起,偏过头,“这几天你瘦了一圈,连手都细了。”


    “是瘦了。”姜宁不逞强也不嘴硬,“不当父母,好像永远没办法想象作为父母时的心情。”


    从前啊,姜宁会心疼爸妈,会心疼朱红,怕他们过得不好,或者是太辛苦。


    可是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的辛苦和难处具体是什么样。


    等自己做父母了,才知道原来有孩子是这样的心境,那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那么小一点,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防御的能力,所有的感知都来自父母和大人。


    一点小病、小伤,猫狗的撕咬,大人的没分寸,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太脆弱了。


    不堪一击的柔软。


    “他会平安长大的。”卫长昀感觉到姜宁靠在肩上,添柴的动作小了些,“再难的时候,他都过来了。”


    姜宁眨了眨眼,目光直直地盯着灶孔里的火光。


    察觉到姜宁没说话,卫长昀侧首,在他眼角亲了亲,“没关系的,不要内疚和自责,未来还很长。”


    姜宁垂眼,脸朝卫长昀肩头转去,额头抵着。


    闷声道:“我也不想这样的。”


    卫长昀低笑了声,在衣服上拍了拍手,“深有体会。”


    姜宁嗯了声,不解问:“什么?”


    “之前我为了舞弊案的事,还有官场之争牵连到你时,我也是这样想的。”卫长昀柔声道:“就在想,怎么会这样。”


    “明知道这种情绪不对,但还是忍不住。”


    此时此刻,姜宁感同身受了。


    不过听卫长昀这么一说,心里倒是舒坦很多,一下没那么多疙瘩缠在心上。


    姜宁拿脑袋在他头上撞了两下,哼唧着坐直,“是了是了,这回换你这么安慰我了。”


    “所以好受一些了?”卫长昀问:“天底下太多事情,不管是因旁人而起,还是因自己而起,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


    “想要去保护的人越多,心里承受的压力就会越大,一旦事情失控,就会崩溃。”


    每个人都会有想要保护的人,有这样的内疚和自责,太正常了。


    姜宁撇撇嘴,拿起地上的柴划拉着,“幸好幼安没什么事,前两天看他哼唧着吃药,可怜巴巴,我感觉心都要碎了。”


    卫长昀见他缓过来,情绪也好了许多,“你小时候呢?病了也这样吗?”


    姜宁先是疑惑地哎了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卫长昀问的什么。


    小时候生病?


    好遥远的记忆了啊。


    其实他体质一直都不错,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大病,连打点滴都少,顶多是些感冒、发烧。


    “好像三岁还是五岁的时候,半夜发烧,吓了我爸妈一跳,直接把我送去医院了。”


    姜宁回忆道:“那会儿家里还是摩托车,我妈就抱着我挤在后面的座位,我爸说他第一次开摩托开那么快,油门都轰到底了。”


    家里住在村子里,要去医院的话,就只有村镇卫生所。


    大点的医院就得去县里了,很远。


    那会儿他太小,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最清晰的记忆是爸妈的怀抱,一个晚上换着抱他,陪他在卫生所里吊水。


    卫长昀专注地看着姜宁,不时露出会心的笑容。


    姜宁小时候的事情,如果是旁人听,肯定听不懂,或者觉得离谱异想天开。


    但在他听来,那是他不曾触及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姜宁,他觉得很有趣、很有意思。


    大燕的世界里没有的东西,在姜宁的描述和画笔下,变得很清晰,他能想象到那样的画面。


    “其实你让我想,我也想不起来那会儿的药苦不苦了。”姜宁笑了声,挠挠头,“好像有点傻。”


    卫长昀道:“所以幼安长大了可能也不会记得。”


    姜宁认同地点点头,“也是,这么小一点儿,他就算记得,那也是潜意识的。”


    说着话,卫长昀站起来去揭开蒸笼,一团热气窜出,菜已经热透了。


    之前还没什么胃口,这会儿一闻到饭菜香,姜宁瞬间觉得饿,立即跟着站起来,探头往蒸笼里看。


    卫长昀见他这样,调侃道:“现在有胃口了?”


    姜宁冲他挤眉,“烦,刚才不想吃,现在想了不行吗?”


    卫长昀道:“不敢不敢。”


    “去边上坐着,擦擦手,我把饭和菜拿过去。”说着话,拿帕子隔热,端起滚烫的盘子。


    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两个人围在厨房的一张小桌子旁,背着大家偷偷吃东西。


    仿佛上学时,回家路上用零花钱买零食,得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


    姜宁伸手去拿碗,被烫得缩回手,连忙捏住耳垂,“好烫啊。”


    卫长昀目睹这一幕,无奈失笑,“才从锅里拿出来。”


    “闻着香嘛。”姜宁捏着耳朵抬头看他,“你别说,李叔做菜还真有一套,要不是他身体不好,我都让他去酒楼里了,赚的还多些。”


    卫长昀在他旁边坐下,把筷子擦了递给他,“李叔年纪大了,而且有一条腿不方便,在家里好一些。”


    “所以当时他来酒楼,问能不能在后厨当帮厨时,我就说要不到家里来当厨子。”


    姜宁捏着筷子,夹起排骨,“家里人多起来,阿娘做不过来,也不能让其他人做,多个厨子更好。”


    “人多热闹一些。”卫长昀的俸禄虽不多,但宅子的租金,家里的日用还是够的。


    至于姜宁在酒楼赚的那些,自是绰绰有余。


    “对啊。”姜宁啃着排骨,含糊道:“谁都有伴了。”


    朱红和春娘能搭伴,卫小小能跟小桃一块玩,卫小宝也有陆拙、李叔和方叔一块带。


    不然姜宁、卫长昀忙起来,家里的事情完全顾不上。


    连周庚都抽不空来,像从前一样和卫小宝待着。


    “这样明年要是能回乡,离京时间久,也有人照看家里。”卫长昀提起明年回乡的事,“到时衙署无事,可以多待几天。”


    “那趁着夏天去,凉快一些。”姜宁期待道:“金陵可太热了。”


    冬天冷、夏天热,姜宁觉得自己怕冷又怕热的。


    大概只有春秋两季,会觉得舒服一些。


    卫长昀看他一眼,见他吃得很香,便顺着往下道:“嗯,夏天回去正好能避暑。”


    黔州的夏天,是凉爽很多-


    兵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大人小孩都一样,病好后要慢慢养,疏忽不得,至少得小半月才能好全乎。


    好在酒楼那边的事,一早就安排妥当,姜宁不用每日都去盯着,隔一日去也无妨。


    而且卫长昀那边也腾出了手脚,贪墨案进入收尾阶段,不需要和前期一样盯得紧,只是在整理证据和口供上费心思。


    只是这么一来,年关便越来越近了。


    等幼安的病完全好,便是百日宴当天,再过一天就是除夕。


    养了半个月,总算是恢复之前白白胖胖,脸颊红润的模样,没了病恹恹的可怜劲儿。


    想着大家都要回家过年,百日宴办得不复杂,饭也改成了中午吃。


    毛绒绒又厚实的毯子在地上铺开,把一身红的幼安放到桌上,这才往上面放东西。


    顾苗:“金算盘,这东西可不好寻。”


    “玉如意是秋哥儿的,砚台是子书的,还有这个木剑是蕴娘给的。”


    旁边沈明尧拿了一把秤放下,“盼他能得公正,亦能正直。”


    顾今南还跟着凑热闹,放了一枚小小的印章,“这是我自己做的,给幼安弟弟。”


    朱红和家里其他人陆续把抓周礼放到毯子上,大多都是希望他平安的东西。


    聂丛文、温安臣默契得很,一人送了一本书。


    齐时信和李平峥倒是不一样,一个送了竹简,另一个放了弓箭。


    最后剩下姜宁和卫长昀时,卫长昀还是放了一支笔,姜宁把一锭银子换成了吉祥锁。


    卫长昀看他拿出吉祥锁,目光变得柔和,趁着大家都在逗幼安去抓周时,捏了捏他的手。


    “抓周是不是可以一手拿一个?”


    “那不正好一本书一把剑,这样文武双全。”


    “钱财不要了?”


    “还要什么钱财,有姜宁在,难道还能没有钱财吗?”


    “说得好有道理。”


    ……


    大家讨论着幼安会抓什么礼,姜宁和卫长昀原本觉得什么都好,听着也好奇起来。


    一帮大人围在旁边,卫家兄妹和顾今南跪在毯子上,都想伸手去帮幼安拿了。


    大人们稍微克制,但腰也越弯越低,想把自己送的递到他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随了姜宁的性格,幼安从小就不怕生,更别说这一圈都是熟悉的人。


    大眼睛转了转,朝姜宁和卫长昀的方向看了眼,笑起来,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姜宁下意识去拉卫长昀的手,“会拿什么?”


    卫长昀看了看爬的方向,“可能是去拿笔,还有旁边的木剑。”


    然而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压根没有根据卫长昀说的,爬过去后自己转了个身,拿起硌人的竹简,还有手边的吉祥锁。


    姜宁一脸疑惑,“我觉得抓周好像也不那么科学。”


    全凭手边能摸到什么,就去拿什么。


    卫长昀低咳一声,凑到他耳边,“是这样。”


    百日抓周,不过是大人们为了小孩能有个顺遂的未来,祝福他平安长大的心意罢了。


    人活百岁,日子那么长,哪能是抓周能决定的。


    其他人一看他手里抓的东西,会心一笑,手快的顾苗先把幼安抱起来,逗了两下,“未来成为当世大儒也不无不可。”


    那可是连朝廷官员都要礼让三分的,皇帝想见一面,都得用请。


    “什么当世大儒,到时候能读得进去书,我就阿弥陀佛。”姜宁看他们在收东西,道:“李叔、方叔,可以开席了。”


    暖房只能摆得下一桌,所以另外一桌设在了旁边的偏厅。


    方叔和李叔他们,跟着春娘一块领着几个孩子在那边,好在挨着的,又有炭盆取暖,也不觉得冷。


    姜宁看大家陆续坐下,交代春娘盯着几个大点的孩子时,往院子里看了眼。


    前几天还阴沉的天忽然放晴,照得院子里暖烘烘的,连开了的腊梅都泛着光。


    脸上神情微怔,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这金陵的天,晚些再变吧。


    第256章 “一年一除夕,自是不……


    元安十九年的最后一天,便是新年前的除夕。


    金陵富饶,又有鱼米之乡的盛名,除夕的节日氛围极为浓烈,天还未亮,街上的年货摊子已经琳琅满目,来自各地的风味全都摆上了摊。


    姜宁醒得晚,起来时见卫长昀还未去衙署,不由一怔。


    “今日可以晚些去衙署吗?”姜宁抱着被子,打着哈欠,“要是还能再晚,我和你一起出门。”


    “是可以晚点去,主要是安排衙署过年期间的当值,还有交接一些问题。”卫长昀站在柜子前,低头整理腰封,“不过晚不了太久,巳时得到衙署。”


    姜宁才醒,人还有些懵。


    思索了一下,“现在什么时辰了?”


    卫长昀理着衣服走到床边,“辰时二刻,你现在起来的话,能赶得上一起出门。”


    现在就起?


    姜宁想了想,往床上倒回去,“外面好冷。”


    卫长昀刚想伸手拉他,就见姜宁又一骨碌爬起来,直接往他身上一挂。


    下意识接住人,稍微往后仰了点。


    “不怕摔着?”卫长昀拍了拍他的腰,“真的要跟我一起出门?”


    姜宁靠在他肩上,淡淡地嗯了声,“今天酒楼的事早点安排完,我也能早点回来。”


    “要安排什么?”卫长昀问道:“还以为前几天你们已经都安排妥当了。”


    姜宁打了个哈欠,“给大家安排了一顿年夜饭,中午一起吃,作为老板怎么都得在年底表示一下。”


    不只有年夜饭,还有早早就备好的年礼。


    探亲的那些伙计都发了,还有过年期间也要在酒楼做事的伙计呢。


    卫长昀笑起来,“要不是大理寺有事,我倒是想跟你一块去酒楼,这顿年夜饭听上去很有意思。”


    “家里年夜饭也有意思,还可以一块逛灯会。”姜宁从他身上滑下来,“李叔今晚可是准备了一桌好菜。”


    “知道,我会早点回来。”卫长昀看他去洗漱,便打开柜子给他拿衣服,“年初一有不少人去栖霞寺进香,要去吗?”


    大年初一进香,大家都是赶的头香,所以子时那会儿人会比较多。


    过了头香的热闹,别的寺庙可能冷清了,但栖霞寺不一定,定是人也很多。


    毕竟不管是哪个年头,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愿,想要烧香祈福,保佑家人平安、万事顺遂。


    “年初一去的话,人会不会很多?”姜宁擦完脸,走过来穿衣服,“要是没什么忌讳的话,后面几天再去也一样。”


    “去寺里进香没什么忌讳,哪天去都行。”卫长昀看他一眼,“厨房里有烧热水,煮粉吃?”


    姜宁哎了一声,然后不禁笑起来,“那就劳烦卫大人了,帮我煮一碗粉,记得多放点醋。”


    卫长昀摇头失笑,往摇篮那儿看去,“等会儿走时,跟娘和春娘说一声,让他们盯着点幼安。”


    “知道,等会儿就说。”姜宁低头反手理着领子,“她们醒得早,见我们出门就会过来带孩子的。”


    卫长昀嗯了声,开了条门缝先出去煮粉。


    姜宁穿好衣服,走到摇篮旁,弯腰给睡得正熟的幼安拉了拉被子,用手指勾着他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


    不当爹不知道,原来真会无条件地宠溺孩子,觉得什么样都很可爱。


    这么一个小团子,脸上肉肉的,身上也软乎乎的,还不喜欢哭闹,一笑颊边两个酒窝。


    “能吃能睡的,好福气呀。”姜宁轻轻蹭了下他的脸。


    有时候也挺羡慕小孩的,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吃饭、睡觉、玩就好。


    不过这个的前提是建立在家庭环境尚可,不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几岁大就要下地干活的也不少。


    姜宁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放轻脚步离开房间-


    “欢迎客官光临,今天是在店里吃还是外带?”


    “订了座是吗?请问订座的人贵姓,我们这儿查一下,跟您再确认遍菜单。”


    “年夜饭是在雅间,申时会到?那行,我们让后厨早一点备菜。”


    “客官里边请里边请,一楼大堂和二楼雅座都还有空。”


    姜宁起了个早,等到酒楼的时候,时辰也不算早了,都快过了吃早饭的时间。


    门口迎客的伙计忙进忙去,见到他来了,也只来得及点个头。


    他跨过门槛,正好碰到顾苗,两人一对上,顾苗连忙叫住他。


    “后厨今天可开了四个灶,还临时搭了一个,这会儿都已经放了蒸笼,就等着一会儿开火。”


    顾苗往外看了眼,“一会儿年夜饭你看怎么安排,两桌人分开吃?不然可忙不过来。”


    “大家分成两批上楼去吃,我俩不陪,就去跟大家敬杯酒,发发红包和年礼就好。”


    姜宁朝柜台后的陈掌柜点了下头,“陈掌柜和第一桌,让周庚跟第二桌。”


    这些事安排起来不难,其实他们只口头交代一句下去也行。


    只是过年这事儿,本来就是充满人情味的。


    他俩要今天都不露面,多少显得高高在上的,和大家太有距离感,也不够重视。


    “那行,一会儿我还是管大堂跟雅座,三楼的雅间你盯着,今天可是一场硬仗要打。”


    顾苗捏了捏眉心,“生意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姜宁瞥他一眼,想起什么事,“对了,伯父和伯母打算在金陵待到什么时候?”


    前几日顾苗父母到了金陵,跟他们一块过年。


    按照他们的性子,每年都是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只有潼潼出生那年破了例。


    如今在金陵,勉强也算是黔州外的游历地方,或许也会待得久一些。


    “大概会待到五月左右回黔州,嫌这边热。”顾苗道:“你们是不是也打算到时候回去?不过我怀疑卫长昀真的能离开那么久吗?”


    大理寺又不是什么闲散衙门,不说新的案子,光是陈年旧案的卷宗就几间屋子。


    姜宁摇头,打算先去楼上雅间看看,“不知道,但他说可以。”


    顾苗啧啧两声,“你俩的感情是真稳定,难得看你们起争执,我和沈明尧可都吵过的。”


    “我们不吵。”姜宁道:“谁先吵架谁给对方十两银子。”


    顾苗:“……”


    什么?还有这样的规矩。


    姜宁见他愣住,脸上闪过狡黠,径直往楼上去。


    什么罚十两银子,不过是因为他俩吵不起来罢了。


    每次刚生气,对方就先分析好了事情缘由,这样子怎么能吵?


    姜宁一边上楼,一边想着上次来店里闹事的人。


    衙门那边倒是公正,打了一顿板子,又判收监一个月,要到过完年才能出来,反倒是替他们省了心。


    不然要碰到报复心重的,整个过年都不得安生。


    顾苗家在金陵过上团圆年了,自然不用跟他们凑到一起过年,或者之前说的那样两家一起过。


    只是不知道齐时信、聂丛文跟温安臣在哪过,当时应该让卫长昀多嘴问一句,不行就到家里来过好了。


    反正都是朋友,还都是外乡来的。


    端午、中秋都能一起过了,还缺一个除夕吗?


    尤其是聂丛文和齐时信,两人都还未开府,自己租的小院子,再请了两个小厮打理日常的事。


    “东家,北边的雅间都已经打扫过了,还剩下东边和西面的。”


    “我再去看看,今晚是除夕,来的客人都是一家人,可能会有老人和小孩,东西一定得仔细检查,免得出什么纰漏。”


    “明白的,我都仔细盯着。”


    “有什么易碎的东西,尽量放高一些,边缘尖锐的,也都收起来,改成别的东西摆放。”


    “是。”


    “各间屋子的炭盆一定要提前备好,烧足了再拿进来,不然味道重,哪怕是松木炭,或者是檀木炭,嗅觉敏锐的人吃一顿饭下来都会受不了,通风口也一定留好,千万不能是客人能自己关的。”


    “这些都已经检查过了,有锁的,客人自己关不上,想要调整,都得叫我们。”


    “平日里给大家吃饭的屋子也收拾好,等会儿先开第一桌,桌子大能坐十二个人,谁先抢到谁第一轮,后面的就等第二轮,这样都能休息,也有人盯着前边的事。”


    “东家吩咐的,我一会儿下去跟他们说。”


    ……


    姜宁边走边交代了不少事,等走到要检查的雅间外,示意对方去忙,自己走一圈就行了。


    算是酒楼前院管事的伙计应声去忙,姜宁推开雅间忙,仔细嗅了嗅,除了常用的熏香外,并无其他味道,便放了心。


    其实熏香味道也不重,都是偏淡的茶香。


    姜宁走到雅间里,环顾一圈,又检查了桌椅凳子,包括柜子,确定没有灰尘了才安心。


    店里伙计都是他们亲自选的人,又都留到了现在。


    不说是个个精英,但手脚麻利、做事踏实上,肯定是没得说的。


    他也不是怀疑做得不好才来检查,主要是担心忙中出错,有什么地方疏忽了,多一道检查好些。


    诚如顾苗所说,这可是揽月楼要跨过的第一个年,是一场硬仗。


    为了跟中午饭点错开,伙计们的年夜饭都稍早一些。


    后厨的锅铲都要抡起残影了,才恰好赶上时辰。


    姜宁原本是想一块敬酒、送礼,后来一想,万一第二轮的人里有心思细腻的,觉得区别对待,又分开了。


    姜宁领着陈掌柜去招呼一轮,顾苗跟周庚去陪第二轮。


    这么换着来,反倒是前院、后厨都有人盯着。


    等午饭一结束,才刚把桌子收拾好,预订年夜饭的客人陆陆续续就到了场。


    忙,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得挤出来。


    姜宁看着大家忙成这样,在柜台帮忙的时候心想,刚才那个年夜饭是不是换成发钱还实在一点。


    不是都说员工很讨厌年会吗?


    相当于是变相的加班。


    “宁哥儿,李员外家的人到了,安排人领上楼。”顾苗在门口喊了声,“记得看下是哪一间。”


    姜宁回过神,立即翻开册子,迅速锁定了目标,“李员外家,领着去北面的六号。”


    “是,我这就领他们上去。”伙计答应,朝着门口去。


    姜宁看了眼门口,又低头确认了下雅间,便从一沓早就拟好的菜单里抽出其中一张,拿着往后厨去。


    掀开帘子,姜宁看眼后厨的情况,招呼来伙计,“这是北六号的菜单,记得上菜。”


    “明白了东家,这里面有几道小菜,我们先上,还有瓜子和茶水也会先拿上去。”


    “嗯,今天菜单多,你要忙不过来,叫我就是。”


    姜宁看了一圈,确定后厨这边人已经够了,这才回到大堂去。


    一出来,立即碰到了订年夜饭的另外一家人。


    “姜老板,恭喜恭喜,马上新年,你酒楼生意财源广进啊。”


    “马掌柜客气了,酒楼生意好,全仰仗大家信任,也爱吃这一口。雅间已经安排好了,我带你上去。”


    “姜老板是年少有为,我们这些老头子比不得了。”


    “能像马掌柜一样,如今儿孙绕膝享清福,我才是羡慕。”


    客套话和吉祥话一箩筐地往外说,并不全是客气,多少也因为今天除夕真盼着大家都好。


    天下不就是这样,只有一个个小家过得好了,才能太平。


    毕竟谁会那么想不开,在太平世道里生事-


    这一忙,就忙到快酉时。


    姜宁和顾苗要提前回家,原本是想早一点的,谁知事情不少,便耽误到了这会。


    好在所有预订年夜饭的客人都安排妥当,连菜都差不多上齐,只有大堂和外送的客人剩下一些还未处理完。


    姜宁在大堂和后厨进进出出,身上都染了一股油烟味。


    走到大堂时,拍了拍身上衣服,朝陈掌柜道:“陈叔,酒楼的事就麻烦您盯着了,要有急事差个人去我或者苗哥儿家里都成。”


    陈掌柜看他忙了一天,点点头道:“东家放心回去团圆,这边我盯着,一定在亥时就让大家回家去过年,明天初一不开张,后日再来。”


    姜宁嗯了声,见顾苗还在那儿说话,喊了他一声,“苗哥儿,走不走?”


    顾苗一边说话一边答应,又说了几句才走来。


    “走走走,我送你一程?”


    姜宁道:“那自是好,不然我还得走回去,又要晚一些。”


    “我还以为你让马车来接你,还是陆拙去接卫长昀了?”顾苗跟陈掌柜打了招呼,跟姜宁并肩往外走,“嗳,周庚人呢?”


    “他从后厨过来,换衣服呢。”姜宁解释道:“不过说来,他年纪比长昀还小一点,个子倒是长得快。”


    顾苗笑了声,“说明他不是一个哥儿呗,等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


    姜宁摇摇头,“议亲还是算了,我比较主张婚姻自由。”


    “是是是,他在酒楼后厨,我都不知道能跟谁看对眼。”顾苗瞥向从旁边巷子走出的周庚,“但凡在大堂里,说不定早就有人打听了呢。”


    闻言姜宁想起什么,低声道:“你怎知现在就没有?苗哥儿,你这八卦消息也有落后的时候。”


    顾苗倏然瞪大眼,正欲好奇问是谁,便见姜宁先一步上马车,周庚又走过来了,完全不给他机会八卦。


    好过分啊,不给八卦跟挠痒挠不到有什么分别。


    等顾苗也进了马车,周庚才坐进去。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和我有关系吗?”周庚问完,挠了挠头,“今天的菜应当没有上错吧,后厨我都盯着的。”


    姜宁挑眉,朝顾苗看去,“这倒不是,是有的人喜欢八卦别人的事,想要做红娘了。”


    相处得久了,在顾苗这里,比姜宁还小的周庚自然也看作自家弟弟,半点不避讳。


    抬手拍了下他的肩,“我是在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周庚错愕地瞪眼,连忙解释,“我今年才十六,还未过成家的事,心里只有酒楼。”


    “十六在村子里都该议亲了,虽然我也觉得早了点,但议亲后过一两年再成亲也是可以的。”


    顾苗不是真要做红娘,就单纯的八卦而已,“还是你有心上人了?”


    周庚一脸紧张,“不是不是,我每天都跟锅碗瓢盆一起,哪有心思去关注谁家姑娘。”


    一旁的姜宁看不下去,拉开顾苗的手,给周庚递了个眼色。


    拿老实孩子寻开心,哪有这样的,要尊重个人选择。


    “你日后要是有了,尽管跟我们说。”


    “表兄,你怎么也——”


    “我真没有。”


    跟着马车里一阵寂静后,爆发出姜宁和顾苗的笑声-


    顾苗家要住的远一点,先绕了一点路把姜宁和周庚送到家,互相道了别,才往自己家里去。


    从巷口到家里还要走一小段路,姜宁和周庚并肩走着,不时说几句话。


    “其实一直忘记问你,愿不愿意来金陵这地方。”姜宁走在石板上,忽地问:“从前在镇上,你做得也挺好的,但好像都是我安排你去做,未曾问过你的意见。”


    周庚到他们家里是一个意外,他们也的确对他有恩。


    但挟恩以报不是姜宁所想,可现在看来,周庚的的确确是在报答他们当初的救命之恩。


    哪怕周庚回不去周家,但也不该是问也不问就要求他一块来金陵。


    路途遥远不说,到金陵后,担起后厨的重担,也是不小的责任。


    闻言周庚愣了愣,“表兄怎么突然这么问,我并未觉得是你强迫的,我是心甘情愿做这些。”


    “可是酒楼那么累,要是你留在镇上,有一间食肆,岂不是要更轻松一些。”姜宁看他,好奇问:“连学做菜这事,也是因为我忙不过来,才要你一起做。”


    周庚明白了姜宁的意思,但要解释清楚,还得仔细想。


    走了好一段路,他才想明白要怎么说。


    “表兄和表哥夫、姨母都待我很好,连小小和小宝都很照顾我,我——”周庚看向不远处的家门口,“我一直都不知道能做什么,还是表兄给我指明了路,有一技之长傍身,哪怕是有一日我离开家,也能有口饭吃。”


    不只是姜宁这么说,卫长昀亦是跟他说过此事。


    姜宁怔住,随后笑起来。


    “你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


    言罢,两人回到家里,才进院子便愣住。


    姜宁看向院子里正在写对联、剪窗花的几人,聂丛文、温安臣都在,他目光落在卫长昀身上,“回来得这么早?”


    卫长昀直起身,转头看他,“衙署的事安排好,便先回来了。”


    “一年一除夕,自是不能耽误的。”


    姜宁听完,不由笑了笑。


    第257章 “我说的,互相喜欢就……


    “除夕快乐!”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暖气四溢的厅内,众人举起杯子同庆。


    立起的屏风,将朝廷争端、局势变换都挡在了外面,只留下一室温情。


    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家里六个人,外加来做客的聂丛文和温安臣,还有方叔他们五个,正好做了一整桌。


    还好有两个小孩,外加一个不上桌的婴儿,不怎么占地,这才坐得下。


    方叔他们不大习惯,飞快吃完饭,听卫家兄妹要去放鞭炮玩,立即主动跟去。


    朱红和周庚虽习惯了,但坐着不自在,也聊不到一块去,便也拿着烟花棒一块去外面玩。


    一大桌人,酒足饭饱后,就剩下四个大人,外加一个在旁边睡得正香的幼安。


    “我还是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不过跟你们一起过也一样。”聂丛文喝了点酒,话变得更多。


    “一开始长昀邀我们来过年,安臣还犹豫,我说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大家一起多热闹。”


    温安臣酒量比聂丛文好,一桌饭吃到了后半段,也不见一点儿醉意。


    听到这话,瞥向聂丛文,“是热闹,全靠你一张嘴说话,能不热闹吗?”


    “没人说话多尴尬,再说我这也不是瞎聊。”聂丛文转头,直直盯着他,“你前两年都一个人过年,多无趣呐。”


    温安臣神色微顿,道:“不会。”


    挺清净的,也不用应酬。


    聂丛文脑子仿佛不大清醒似的,“你分明是嘴硬。”


    温安臣蹙眉,沉声道:“聂丛文。”


    聂丛文凑近了点,“叫我名字做什么?我说的是真话。”


    温安臣抬手按了按额角,忍着脾气,“你说的是胡话。”


    旁边姜宁和卫长昀默默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上回聂丛文来家里,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他们还以为之后顺理成章的,聂丛文就会跟温安臣表明心意。


    谁知道压根没有,聂丛文还跟以前一样对温安臣。


    其实也不完全一样,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聂丛文凭一己之力做到了时而过分殷勤,时而刻意回避,弄得温安臣不耐烦了。


    姜宁知道后,对此表示有的人单身到现在是有道理的。


    温安臣对聂丛文的喜欢,分明在十七八的年纪就有了,硬生生拖了快十年,当事人才反应过来。


    “什么胡话,我说的是真心话。”聂丛文又凑近了一点,几乎要挨着温安臣的脸,“我对你,从来不说假话。”


    温安臣并未往后仰,而是专注地盯着他,“是吗?”


    聂丛文点头,嗯了声,“我不骗你。”


    这气氛看着……


    姜宁扯了扯卫长昀的衣袖,使了个眼色,默契地起身,连带着摇篮里的幼安都一起抱走。


    外面爆竹声那么响,孩子都能睡着,这点动静毫无影响。


    姜宁给卫长昀怀里的孩子扯了下襁褓,眼神往后瞟去,意外发现温安臣看了过来,似乎想挽留他们。


    他连忙轻摇头,低声对卫长昀道:“赶紧走。”


    卫长昀疑惑道:“还要走多快?”


    姜宁别有深意地笑起来,“走慢了,要耽误一桩好姻缘。”


    “哎呀,走了,先把幼安抱回房,我俩也偷空歇会儿,不还得守岁放炮,可早着呢。”


    “回房后眯一会儿?”卫长昀问:“还是下会棋?”


    “才不跟你下棋,每次跟你下棋一定输。”姜宁朝着他皱了皱鼻子,“不过可以玩别的。”


    卫长昀挑眉,“玩什么?”


    “猜谜呗。”姜宁想了想,“除夕这不是很应景。”


    除夕猜灯谜,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应景。


    “有什么奖惩吗?”卫长昀问:“或者单单是奖励。”


    姜宁想了想,摸摸下巴,“谁输了就给对方一个心愿笺,不过一个灯谜算一次太多,五次算一张好了。”


    卫长昀笑着点头,对姜宁这样灵机一动的主意,一向都是佩服的。


    换作旁人,真不一定能想出来-


    他俩说着话悄然离开,温安臣无奈地收回视线,看着面前半醉的聂丛文。


    姜宁的用意他知道,可有些时候,保持这样的不清不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尤其是——


    局势不稳,他尚不知前路如何,何必要拖着聂丛文一起。


    “你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温安臣推了一下聂丛文肩膀,“什么不骗我,你骗的还少吗?”


    从第一次两人一起赴京赶考,分明因为会试失利难过,还要照顾他接下来殿试的心情,故意装作不在乎。


    之后离京,说着三年后再见,结果才一年,就一个人到了金陵,还说是替父母探亲,结果几乎都跟他待在一起。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就更别提小时候,担心他挨骂挨打,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成了大人心里调皮捣蛋的家伙。


    聂丛文趴在桌上,抬眼盯着温安臣,“我那是为了你好。”


    温安臣哼了声,道:“为了我好?”


    聂丛文脑子被酒意熏过,说话迟钝反应还慢,“你分明不喜欢一个人过节,却每次都不说。”


    “你总是说我形式不拘一格,难道你未发现,过去两年多里,我每次入京的时间吗?你当真不知道吗?”


    温安臣一怔,随后面色变了变,“什么……”


    “每年的端午、中秋,我都会入京跟你一起过,还能是什么?”


    聂丛文往前一挪,忽然抓住温安臣的手,“我爹娘总问我为什么,我说你一个人在金陵,身边也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多孤单。”


    温安臣呼吸一促,忘记把手抽回来,思绪随着聂丛文的话,已经回忆起两年多里的端午和中秋。


    是了,聂丛文都在。


    不止在,还从岳州带来粽子、月饼,总是提前三五日到。


    “安之,你我相识已有二十载,从你还这么点大的时候,我就想保护你了。”


    聂丛文直起身,“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沉浸在回忆里的温安臣,听到朋友两个字,倏然回过神,猛地缩回手,眼神也淡了下来。


    朋友。


    他何时说过他们不是朋友了?


    温安臣冷声道:“聂丛文,你醉了。”


    甩了甩袖子站起来,“这里有客房,你若回不了住处,便跟长昀他们说声,今晚你住在——”


    “你又要丢下我!”聂丛文踉跄起身,一把抓住温安臣手腕,力气从未有过的大,几乎要勒断他手腕。


    抓着人抵在屏风旁的梁柱前,“是不是一遇到什么事,你就想丢下我,一个人去?”


    温安臣蹙眉,微抬起眼看聂丛文,“松手!”


    “我今天要是松手,那我就是狗!”聂丛文低头靠近,“你明知道我在乎你,还知道我对感情之事不开窍,所以就不告诉我你喜欢我,也不让我想明白我喜欢你的事,你才是逃避的人。”


    借着一点酒劲,聂丛文变得有些凶狠。


    却在看到温安臣吃痛蹙眉时,又松了手上力气,语气也放软,“疼了?”


    温安臣靠在梁柱上,听他一会儿一个语气,还不撒手,只觉跟狗一样,脾气不定。


    “不是不松手?甘心当狗?”


    聂丛文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磨了磨后牙,低头凑近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就记得这句了?”


    温安臣少有地愣住,连反驳的话都没想出来。


    “我说你喜欢我这么久,不让我知道就算了。”聂丛文盯着温安臣,“为什么我想明白了喜欢你的事,你还要逃避?”


    分明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聂丛文不明白,所以他要问个清楚。


    喜欢就是喜欢,不会有其他的可能,他想得很明白了。


    温安臣别开脸,“你在说什么?谁说我喜欢你的,再说了,我——”


    编到后面,他有些编不下去。


    他喜欢聂丛文的事,或许早就不需要人来说,只要是眼明心亮的人,都看得很明白。


    不用太久的相处,甚至不需要关系多亲近,只需要看到他们在一起相处,多想一点,就能看得明白。


    温安臣往后一靠,放弃挣扎了一般,闭上眼道:“所以呢?彼此喜欢就得在一起?谁告诉你的——”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唇上被轻咬了一口,他倏然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聂丛文。


    唇齿相碰的那瞬间,他好像闻到了一点梅子酒的味道。


    不知道是聂丛文身上带的,还是真是唇边的气味。


    “我说的,互相喜欢就得在一起。”聂丛文第一次亲人,没有经验,也只是啃咬了几下。


    退开后,盯着他眼睛认真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温安臣听着外面逐渐响亮的鞭炮声,却觉得那声音渐渐变远,反而是心跳声愈发鼓噪。


    太响了,像是要从心口跳出来。


    “让我跟你一起面对,不管是什么事。”


    聂丛文握住他的手,手指逐渐扣紧,“安之,你该信我的,不用一直保护我。”


    话音未落,他便把温安臣抱住,“从小到大这么多次,你替我挡了不少父母的骂,这一次,别把我推开了。”


    温安臣迟迟不开口,连身体都未放松,在聂丛文怀里也是紧绷的。


    良久,他才放松下来,认命一般倾身靠在聂丛文肩头。


    “好,我答应你。”


    温安臣闭上眼,回握住他的手,“不会推开你。”


    第258章 “这里,你帮我揉揉,……


    子时三刻才到,大街小巷全是各家甩出的鞭炮,鞭炮声陆陆续续响起来,硝烟味四散开,弥漫了整座城。


    卫府门口放了三串鞭炮,守岁到这会儿的人全堵在了门口。


    姜宁把怀里睡醒的幼安交给朱红,朝卫长昀使了个眼色,而后跟聂丛文和温安臣道:“马上就是新年,你们也放串鞭炮吧,去去霉气,来年都有好运。”


    卫长昀点燃手里拿的线香,走到姜宁旁边,递了过去,“鞭炮准备得有,放了就当心里有个慰藉。”


    “图个好彩头,也没什么。”


    姜宁立即点点头,示意他俩别客气。


    其他人都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只当是聂丛文和温安臣在家里过年,没能和家人团圆,所以他俩格外照顾。


    只有他们明白,如今的局势,年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


    身在朝堂,就做不到置身事外,只有牵扯深浅之分而已。


    聂丛文伸手接过来,塞进温安臣手里,“一看你就是前两年放鞭炮时嫌吵的人,今年该放了哈。”


    被说中的温安臣拿着线香,难得露出一丝无措,严肃地盯着聂丛文,“你去点。”


    聂丛文诧异过后,放肆地大笑起来。


    温安臣一看他笑,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忍无可忍地抬脚踹过去,“你到底要不要放鞭炮?一会儿误了时辰。”


    旁边姜宁和卫长昀一头雾水,没明白聂丛文突如其来的欠揍行为是图什么。


    聂丛文心甘情愿地让温安臣踢了一下,才慢悠悠躲开。


    “他从小就是个少爷,别说放鞭炮了,连鞭炮的引线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温安臣咬牙,“聂丛文!”


    聂丛文哎了声,站在鞭炮旁,“这可不是我编的,你本来就不会。”


    姜宁低咳一声提醒,生怕等会儿真吵起来,“时辰差不多了,守岁放鞭炮就图一个卡点,赶紧放了回去吃汤圆。”


    卫长昀嗯了声,弯腰用线香去点引线。


    他一动,姜宁和聂丛文自然是一块点燃鞭炮。


    三个人点完引线,飞快跑回台阶上,生怕慢一步被炸伤。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震天动地的动静,别说他们一家,隔一条街都能听到。


    卫小宝堵着耳朵,大声道:“大年初一,福到吉到!”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卫小小紧跟着说了句,笑嘻嘻地朝身边周庚伸手。


    姜宁恰好过来,抬手轻轻拍了她脑袋一下,“小财迷。”


    卫小小半点不恼,笑起来,“二嫂嫂,恭喜发财呀。”


    姜宁被逗笑,捏了一下她脸颊,“懂得拿我打趣了?红包没收。”


    “宁哥哥,我错了!”卫小小连忙撒娇,“那我喊你哥夫也可以,反正二哥也不介意。”


    话才说一半,就又被人捏了脸。


    卫长昀从后面拎起她衣领,往里面一带,把人从姜宁面前带走,“跟谁学的这些?”


    卫小小求就地看向姜宁,又朝朱红他们看去,一脸知错的表情。


    还不等姜宁开口,卫长昀的眼神也跟着扫了过来。


    姜宁一愣,对他挤出一个笑,随即跟在聂丛文和温安臣后面往里走,“温大哥,你真的从小到大都没放过鞭炮吗?”


    温安臣对着聂丛文能踹他,对着姜宁只能不好意思地挠头,嗯了声。


    “家里不让,我也觉得吵,每次放的时候都站在最后面。”


    “不止站在后面,还会捂着耳朵,就是嫌吵又害怕——”聂丛文说一半,倏地噤声。


    不好意思地朝着温安臣露齿一笑,“我闭嘴。”


    温安臣收回视线,道:“也不是怕,是吵得心慌,而且全城都在放,有点儿——”


    “闹腾。”


    姜宁大概能理解温安臣的心理,笑了笑,“其实我也一样,每次守岁都困得睁不开眼,但一想到这是除夕,又觉得该守到那时候,毕竟一年就一天。”


    小时候也会奇怪,为什么大人到点要把睡着的他叫醒,长大一点,久了就习惯了。


    “其实,不讨厌。”温安臣担心姜宁他们误会,便道:“谢谢你们。”


    姜宁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大家都是朋友,而且温大哥你——”


    “其实也暗中帮了我们不少啊。”


    卫长昀的确没有什么错处可以让人抓住把柄弹劾,可朝廷里,哪里是行得正就能享太平的地方。


    哪怕温安臣不说,但他做的事并不少。


    不然他们在京城里哪能这么舒坦,尤其是被三皇子盯上,还与太子那边有瓜葛。


    若无人在其中周旋,定不会这么太平。


    就像是大皇子那边对他们按兵不动,一定是傅易安在从中斡旋。


    闻言温安臣愣了愣,随后摇了摇头,“与你们所做相比,我所做之事,并不算什么。”


    “你与长昀所走之路虽有不同,可我相信你们心中所想是一样的。”姜宁坦然道:“朝廷沉疴已久,需要有新的人来打破僵局,否则大厦将倾之日,覆巢之下无完卵。”


    温安臣看了看姜宁,并未说什么,只看向了被卫小小抓住求救的聂丛文。


    是了,哪怕他们所行之事、选择之路有不同,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他一直觉得,这条路上能够作为同伴的人很少。


    然而是他太过自负,忘了还有这么多的人与他一样,都是十余年苦读,怀揣着一腔抱负参加科举,入仕为官,只为一展心中抱负。


    不只是卫长昀,还有聂丛文、沈明尧、齐时信、李平铮……


    无数在科举里脱颖而出的人。


    “汤圆出锅了,大家快进屋,大人六个,小孩三个,吃完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朱红抱着幼安,站在厅前喊了一声,“新的一岁,都记得进门前摸福沾沾福气。”


    卫小小在聂丛文和卫小宝的帮助下,挣脱卫长昀的控制,一溜烟跑进前厅。


    周庚去厨房那边帮着端碗,和陆拙有说有笑。


    进了厨房,和方管家、李叔一块把汤圆盛到碗里。


    春娘和小桃在摆桌椅,又布置筷子,生怕一会儿坐不下。


    “走了,去吃汤圆,今天可做了不少馅。”姜宁看温安臣还在想事情,抬手拍了他一下,“芝麻馅、花生馅,还有红豆沙和香芋馅的。”


    温安臣一愣,看着姜宁。


    姜宁对他笑着点下头,转身便几步跑到卫长昀身边,拉住他手腕,“一会儿有红豆沙的,给我。”


    卫长昀偏过头看他,“只想吃红豆沙的?”


    姜宁嗯了声,“其他的味道吃腻了,红豆沙的虽然甜,但我在里面加了点别的,所以还好。”


    卫长昀挑起眉,“难怪下午你进厨房,好一会儿才出来。”


    “所以给不给我嘛?我要有花生馅的,我跟你换。”姜宁撇嘴,“这样你也不吃亏。”


    跟在后面的聂丛文听了两耳朵,皱起眉头,拉了一把正欲往前走的温安臣。


    温安臣不解地看他一眼,正想问,人就凑到自己面前来。


    “你想吃什么馅的?不用跟我交换,我都给你。”聂丛文悄声道:“不行,我去厨房看看,帮你弄点。”


    原本还一脸纳闷的温安臣,神情渐渐柔和下来,抬手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


    “不用。”


    “……我都吃。”


    聂丛文哎了声,看他往里走,连忙追上去,“你不是不爱吃芝麻吗?那给我吃啊。”-


    大年初一睡懒觉,是家里的传统了。


    聂丛文和温安臣是昨夜里吃过汤圆,随后便离开的。


    虽挽留了一阵,但人家也有仆人、小厮要顾及,大年初一的不在家里不好。


    送走他们,姜宁和卫长昀张罗着收拾完,这才睡眼惺忪的回到房里。


    眼看着快到午时,卫府上下除了年纪大的,习惯了早起外,其他屋子全都房门紧闭,都还未起得来床。


    姜宁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滚了圈便进了卫长昀怀里。


    寻了一个位置靠着,舒服地哼了声,脑袋蹭了蹭又闭上眼继续睡。


    卫长昀原本就睡得差不多了,是要醒了的。


    被他这么一靠、一蹭,人醒了大半,睁开眼往窗外看了看,发现天色大亮,不过因为床帐的缘故,这一角还昏暗。


    床边摆着的摇篮是空的,孩子就没跟他们一块睡。


    一是他们睡得晚,耽误孩子睡觉;二是他们醒得晚,怕孩子早上饿醒了吵他们睡觉。


    所以昨晚就挨着朱红睡了。


    卫长昀听了下院子里的动静,没什么声响,便放松下来,挪了挪姜宁枕着的胳膊,目光扫过隆起来的被子。


    原本就穿得随意、松垮的里衣,这会儿领口散开,脖颈连着肩、胸那一片都袒露着。


    上面深深浅浅的痕迹分外明显,都是才留下不久的。


    收回渐深的眼神,卫长昀拉好被子,刚准备再陪姜宁睡会儿,便被人握住了手。


    “有一点酸。”姜宁拉着他手放到后腰,“这里,你帮我揉揉,我手腕也酸。”


    卫长昀的手轻轻贴在他后腰,手指按了两下,“这里吗?”


    姜宁嗯了声,“就这一圈吧。”


    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发现你越来越凶了,也不听我的,我都说了缓缓,你——”


    “下不为例。”


    卫长昀一边给他揉腰,一边靠近了道:“可你有时候说缓缓,分明是反话,那我听还是不听?”


    姜宁哈欠打一半,微张着嘴。


    听他说完,挑起眉梢道:“自是——”


    “不听。”姜宁攀住他后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都说了啊,我说的是反话。”


    后腰贴着的手一顿,不过片刻,便用了力道把人直接揽到了身上,膝盖屈起,将人禁锢在怀里。


    卫长昀稍一用力,按住人,“好。”


    “新年快乐。”不给姜宁回话的机会,微仰起头,堵住了他说话的机会。


    第259章 “长昀他,怕是忤逆新……


    过了大年初一,该忙的又忙起来。


    好在尚在过年期间,事情不多,哪怕是到衙署和酒楼去,比起往日都算得清闲。


    只是阴沉沉的天持续了好几天,连久居金陵的百姓都受不了,纷纷感慨今年的天不好,哪有过年不出太阳的。


    前几年的正月,大半的时间可都是晴天。


    然而朝廷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每日出入宫门的官员,出来时脸色都算不得好。


    年后的第一次早朝,明德帝抱恙露面。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就仓促退朝,改为在殿内与内阁、六部议事。


    那之后,早朝又一再推迟,都改为议事。


    朝野上下无一不是胆战心惊,生怕哪一日夜里醒来,是谁家的刀架在脖子上,问他支持谁继位。


    夜里都睡不踏实,就日夜祈祷宫里那位能平安无事。


    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是谁放出的消息、谁煽动的民情,难以辨别。


    但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卫长昀虽没有参与到议事中,却从允王出现在大理寺的次数推断,当今天子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


    他知道,姜宁自然也知道。


    上元节才过,金陵坊间也渐渐有了传言,说皇上欲废太子,该立大皇子为储君。


    又有人说,大皇子仁德大义,体谅民间百姓,萧家又是忠臣,当为储君。


    自是也有人提起三皇子,说他不争不抢,出宫立府时间早,离百姓更近,要是他为储君也比太子好。


    几番传言悄无声息地传遍了整座金陵,连一些朝廷官员都跟着猜测,皇上是不是真的要另立储君。


    姜宁坐在厅内,正和方管家说年后家里要添置的东西,瞥见卫长昀撑着伞走进来,肩膀处有淋湿的痕迹。


    和方管家交代外,迎上前去。


    “外面雨这么大,早知道应该让陆拙去接你。”


    卫长昀把伞递给陆拙,拂去衣服上的水渍,“没什么要紧,穿得厚实。”


    姜宁点头,示意陆拙去厨房把煮着的红糖姜汤端来。


    这几日天气不好,酒楼里不少人都染了咳嗽,好在都不严重,只有一两个是风寒在家休息。


    回到家里,姜宁听到方管家有些咳嗽,又担心家里其他人也受寒,赶紧让李叔用红糖煮了姜汤,每个人喝一碗,去去寒。


    “今日衙署一切都还好?”姜宁边坐下边问道:“我今日从酒楼回来,发现城内禁军多了不少,查得很严。”


    卫长昀跟着他一起坐下,“衙署一切正常,只是今日允王又未到衙署,已经第三日了。”


    姜宁愣了愣,“连着三日未到了吗?”


    卫长昀嗯了声,“算上今日,应该是第四天了。”


    身为大理寺卿,哪怕是宗室王爷,也不应该,可以说是渎职了。


    然而允王一直未到,就说明宫里的事脱不开身。


    姜宁看向卫长昀,神情里露出几分担忧,“长昀,若是——”


    “前一阵我跟苗哥儿打听了,打算明日请几个护院到家里,可以按月请,都是从武行里出来的练家子。”


    “信得过吗?”


    卫长昀自是明白姜宁的意思,“衙署的人都是公差,我不能贸然调动,除非——”


    “我知道,所以我才问了苗哥儿。”姜宁接过他的话,“只是你务必要小心,我更担心你。”


    一旦朝廷或者金陵真有什么变动,那卫长昀的处境怕是危险。


    先不说三皇子与他们的恩怨,便是大皇子恐怕也不会留下一个硬茬,日后许会生出岔子。


    他们尚且可以用武力抵抗,卫长昀若是入狱,便无生路。


    “太子与李首辅已有准备,城内禁军便是他们在调动。”卫长昀道:“如今他是太子,皇上病情严重,自是由他代为打理朝政,又有李首辅从旁协助,一时半刻动摇不了。”


    “可若是延州的人马已经悄悄……,你们可知数量?”姜宁蹙眉问:“赵洵那边,看似放弃,但他手里握着的牌,我们更摸不清楚。”


    赵珏与延州有所往来,军营里的兵马看似受朝廷兵部管辖,但实际上是否与私兵有所勾结,如今谁都说不准。


    如果赵珏先煽动百姓,宫里再有人相助,到时以清君侧的名义入京,只要能赢,后续还不是任由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卫长昀捏了捏眉心,抬眼对上姜宁询问的眼神,“延州兵马,我和沈大哥他们粗略算过,多则三万,少则一万。”


    但不管是三万还是一万,若真闯京,金陵周围驻军加上城内、宫内禁军都不过一万人,顶多实力相当,不能确保赢。


    “一万……”


    这一万里,还有一些不能动的禁军,要守宫门的。


    那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姜宁不再说话,心里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哪怕赵珏下令不得伤害城里百姓,可一旦私兵入城,事态就已经不受控制,打砸烧杀一定会有。


    可是如今的局面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自身都难保,如何能挡得住私兵。


    “这几日你务必小心。”姜宁语气严肃道:“至于酒楼,位置不在从城门到宫门的必经之路上,明日我便安排酒楼的营业时间,尽早歇业。”


    按照他对这类宫变的了解,要么是清晨要么就是入夜,一是好遮掩行踪,二是措手不及。


    让酒楼里的伙计和客人都能早些回家,能躲起来便躲起来,总好过在大街上或者酒楼这种显眼的地方待着。


    卫长昀点点头,听着姜宁的安排和询问。


    问一句他答一句,说什么都有回应。


    直到姜汤都快凉了,有人来叫他们吃完饭,姜宁才停了下来。


    起身时,卫长昀拉住他的手,察觉到凉意,合掌搓了搓,“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姜宁看向他,“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卫长昀忍不住笑了起来,“从你到我身边开始,觉得偶尔信一信这些,应当会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


    有的事的确是这样。


    姜宁握紧他的手,点点头,“嗯。”


    “不会有事的。”


    哪怕金陵的天变了,这世道里,也该有他们的立身之处-


    黔州距金陵上千里之隔,从山路到水路,哪怕是快马加鞭也要十日左右。


    王子书一行人从黔州府出发,乘马车赶往岳州换水路。


    途径渡口时夜宿,正在大堂里烤火闲聊,忽然外面一阵动静,跟着便有一队官兵进来。


    渡口的官驿里有不少都是进士出身的人,立即询问对方为何深夜如此。


    谁知官兵叫来驿丞,直接将榜文交给他,并勒令三月内不得饮酒作乐,违令者斩。


    驿丞毕恭毕敬地送走官兵,战战兢兢打开榜文,直接当场跪下。


    “这是——”王子书和赵秋、谢蕴对视一眼,正打算问,就见驿丞俯身磕头。


    “皇上,薨了!”


    什么?皇上驾崩了!


    官驿里其余人一听,只觉膝下发软,接连跪在地上,俯首磕头。


    王子书心里一惊,第一个想的不是天子驾崩,而是尚在京城里的一众好友,不知道情况如何。


    赵秋身上一软,连忙扶住桌子,看向王子书,又看看同样愣住的谢蕴。


    “宁哥儿他们——”


    谢蕴只觉眼前一黑,“不行,我们得尽快进京,哪怕多一个人出主意,四处奔走也是好的。”


    说着话,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王子书定了定心神,拉起赵秋,飞快道:“明日一早,我们快马入京,不走水路了。”


    “蕴姐,你要是会骑马,便与我们一道,要是不会的话,你随后再来,我们先入京看情况。”


    “我能骑。”谢蕴道:“我和你们一起进京,现在就去挑几个身手好的一起,路上还能有照应。”


    王子书嗯了声,随后看向外面漆黑的天色,心却往下沉。


    不知是不是那些官兵进了城,刚才还寂静无声的夜里,突然传来了鸣钟声。


    钟声遥遥传来,听不真切,然而金陵的天早在几日前就变了-


    “宁哥儿,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顾苗看姜宁放下筷子,劝道:“明尧又去了一趟,应当还有一个多时辰回来,说不定能知道一些消息。”


    姜宁摇头,“你不用担心我,我吃饱了的。”


    视线往外扫去,“我只是在想,为何要留他在宫里,既不在刑部,也未去大理寺。”


    “太子、不对,是皇上这么做,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顾苗不清楚其中的关系,安慰道:“总比——”


    “入了刑部大牢要好。”


    闻言姜宁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朝皇宫的方向看去。


    尚在冬日里的金陵冷得透骨,加上昨日才下的雪,这会儿满城素缟,竟是白茫茫的一片,有些刺眼了。


    “我怕的便是这个。”姜宁回头看向顾苗,“温大哥和傅大学士一同入了狱,是因为他们都另有其主,可长昀不同。”


    偏偏就因无主,而变得更难办、更棘手。


    五天前,明德帝驾崩。


    然而消息还未传出前,赵珏与萧家所带兵马趁夜入城,城内火光四起,官员百姓紧闭门户,生怕被闯入家中。


    不少与赵珏为敌的官员成了靶子,家里乱成一片。


    卫府家宅小,十几个护院倒是能守得住大门,却也险些被破门而入。


    全家上下都提心吊胆,躲在一间屋子里。


    姜宁和陆拙跟护院守在前门,手里拿着火把,旁边放了一堆炮仗,心想要是门破了,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然而这场宫变,直至天微微亮起才彻底消停。


    只是姜宁从那天早上起,就再未见过照常去衙署办公的卫长昀。


    “苗哥儿,刑部大牢那边看守甚严,连平铮和齐大哥去了都毫无收获,更何况是宫里。”


    姜宁垂了垂眼,“长昀他,怕是忤逆新君了。”


    为朋友之情,亦是为师生一场。


    卫长昀的性子就是这般,向来少说多做,偏生又重情重义。


    第260章 “不会,我会把他带出……


    “嘭嘭嘭——”


    天色尚早,不过露出一点灰蒙的鱼肚白,卫府大门外有三人行色匆匆赶来,疾步走上台阶,用力拍着门。


    连着几日都守在门房的陆拙,听到声响后,一个激灵醒来,连忙抬起门栓。


    “谁,可是有——”


    “王公子、赵公子,还有谢姑娘,你们怎么……?”


    谢蕴顾不得跟他解释,提着裙摆抬脚往里走,“宁哥儿怎么样?卫长昀可有什么事,还有其他人呢?”


    王子书和赵秋跟在他后面,等着陆拙回答。


    眼下这情形,陆拙反应过来,连忙道:“大人已经在宫里待了六日,东家今日去了酒楼,然后——”


    “温大人与傅大学士都入了狱,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三人脚下一顿,齐齐看向陆拙。


    “温安臣入狱了?”


    “温大哥为什么会入狱,不是太子顺利登基了吗?”


    陆拙摇摇头,“我们都不知道内情,大人在宫里见不到,去刑部也打听不到一点消息。”


    王子书思忖片刻,“宫里可有什么音讯?”


    “李大人和齐大人都去打听了,都打听不到。”陆拙望着他俩,“聂大人四处奔走,这两日守在刑部外,只能确定温大人还活着。”


    旁边谢蕴捂住嘴,眼圈一下红了。


    其实她跟温安臣不太熟,可聂丛文相处挺多,慢慢的就都熟了。


    刑部大牢那是什么地方?


    一般穷凶极恶的歹徒关在那里,不用几日都会变得不成人样,温安臣进去后如何能活得了。


    赵秋拍了拍谢蕴的肩,问道:“那温大哥情况如何?”


    陆拙叹气,“昨日我去给聂大人送饭的时候,问了一句,聂大人说只要人还活着,那一切都有可能。”


    一听这话,三人都松了口气。


    是,只要人还活着,那就有希望-


    经历了一场宫变,向来繁荣的金陵,难得露出几分萧条。


    姜宁从酒楼出来后,手里拎着食盒,朝着刑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打量着四周的商户,大部分的生意都不如前,逛街的人也少了许多。


    等到了刑部,街边的人就更少了。


    姜宁看了一眼重兵把守的刑部大门,垂了垂眼,朝着旁边的一家客栈走去。


    大堂的掌柜看到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往楼上指了指。


    “客官来得正好,那位客官这会儿还在楼上,没去刑部门口待着。”掌柜低声道:“能劝则劝吧,这回抓进去那么多人,我就没见到能出来的。”


    姜宁朝他点头,并未说什么,“这段时间,有劳掌柜照顾,后面有什么消息,还麻烦您去一趟揽月楼,告诉我们。”


    将一锭银子放到柜台,“多谢。”


    天底下不会有人跟钱过不去,掌柜也不会。


    拿起银锭,摇了摇头便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姜宁提着食盒往楼上,到门外时,连房门都懒得敲,直接推开门进去,径直走到桌旁。


    靠在窗边的聂丛文动了下,转头看见是姜宁,又转了回去。


    姜宁打开食盒,“刑部那边还未有消息,宫里也是,你在这里待着也好,要是有人能从里面出来,也是一个信号。”


    “这是温大哥最爱吃的东西,你尝尝?”


    聂丛文原本没什么反应,听到温安臣的名字时,眼眶瞬间红了,忍不住问:“他还能出来吗?其实他身体也不算好,只能说是没什么病。”


    “我不知道。”姜宁不许诺,只道:“但我知道,你要是再不吃点东西,那就等不到温大哥从牢里出来。”


    聂丛文怔然,“可是我才跟他表白心意,都不到一个月。”


    姜宁放好碗筷,走到桌旁,“来日方长,眼下尚不知前路在哪里,可也还不到绝路。”


    只要人还在,那所有事情都有转机。


    哪怕是上了断头台,都还能在刀下把人抢回来。


    “长昀他——”


    “我想好了,去一趟宫里。”


    聂丛文猛地回过神来,立即道:“你去宫里做什么?长昀在里面生死未卜,难道你还要陷——”


    话音戛然而止,懊恼地看着姜宁。


    比起刑部这边,还能知道温安臣和傅易安尚且活着,宫里的消息完全断了,连允王都在宫里迟迟未露面。


    卫长昀是生是死谁都不知道,别说消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全天下,只有我去,才能见到当今天子。”姜宁看了眼惊讶的聂丛文,“如果三日后我出不来,那就麻烦聂大哥了,跟平峥、齐大哥见一面,想想看揽月楼如何安顿,凭着揽月楼的分红,家里的人应当后半辈子都不愁。”


    “姜宁!”聂丛文恼道:“长昀说过不能让你冒险,就算你要进宫,我跟你一起去!”


    姜宁倏然睁大眼,露出一丝茫然。


    “京城里发生这么多事情,长昀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哪怕你们之间毫无保留,亦能猜到可能会受牵连,但他知道你的性子,所以让我务必要劝住你。”


    聂丛文好似终于回过神来,“太子能继位,是什么手段我们都一清二楚,否则以大皇子的兵力,还有三皇子的心计,他当真能稳坐太子之位这么多年吗?”


    姜宁闭了闭眼,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手。


    “你不能进宫,那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你——”聂丛文声音发涩,想到了温安臣,“你想一想幼安,他还那么小。”


    倏地,姜宁觉得心口发疼,像是被针刺了一样。


    幼安,幼安。


    愿他能一世平安。


    姜宁睁开眼,朝远处的刑部看去。


    “不会,我会把他带出来。”


    姜宁坚定道:“不只是他,还有温大哥,或许……”


    连傅易安也能保住一条性命。


    聂丛文皱起眉,“这不可能,你打算怎么做?不是,姜宁,哪怕你要进宫,也要跟我交个底,否则我们在外面什么都帮不了你。”


    “太子欠我们一个人情。”姜宁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一个东西,足以跟他换四条人命。”


    聂丛文疑惑,“什么东西?”


    姜宁道:“只能告诉他的东西。”-


    卫长昀站在殿内,望着窗户,不时侧耳听外面的动静,然而外面很安静,什么都听不到。


    第七天了,他被关在这里整整七天。


    每天除了有太监送饭进来外,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甚至连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新天子不召见、允王也不露面,仿佛从他入宫起,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知道,这是要晾着他,等到他自己服软。


    其实,卫长昀都不明白他需要向新天子表什么衷心,难道他忠于朝廷的态度还不明显?


    不过也正常,新天子要的是忠于君的人,而非忠于天下社稷的纯臣。


    这么关着,对他而言并不算折磨。


    毕竟从前在私塾、家里,他也不是多言的人,常常能沉浸在书里好几日不跟人交流。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软肋,是姜宁,是幼安,更是家里的其他人。


    卫长昀只能不停地说服自己,姜宁一定会知道怎么做,不会贸然行动,如果、如果他有什么事,那姜宁也会好好活着。


    姜宁、姜宁、姜宁……


    卫长昀绕回椅子旁坐下,正欲闭上眼,却听到门外有了脚步声。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和之前都不一样。


    卫长昀睁开眼,却不着急起身,只是平静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然后看着它打开。


    门缓缓打开,逆光的三道身影立在门口。


    卫长昀抬起眼,盯着正中间的人,并不说话,也不行礼,只是心里已有了定论。


    “天底下和你一样大胆的人不多。”赵歧走进殿内,沉声道:“卫长昀,你可知朕已是天子,是天下的主人。”


    卫长昀不语,目光从他身上移向他身后。


    允王和李首辅站着,都在看他。


    “天下的主人?”卫长昀笑了声,“我以为百姓才是天下的主人,而天子不过是——”


    瞥见允王朝自己递来的眼神,他顿了下,“历朝历代,几经天子轮换,真正能稳坐天下的,只有百姓。”


    换了个天子、换了个国姓,对百姓而言,并无什么特别。


    哪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最终都要回归到百姓身上。


    如果天底下只有天子和大臣,没有百姓,那国将不国、家也不成家。


    “大逆不道!”李首辅斥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对天子不敬、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赵显霖立即道:“长昀,你与其他二人又无牵扯、私交,今日局势已定,又何必——”


    “大理寺依旧是你的去处。”


    闻言卫长昀终于起身,看着眼前三人,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的去处?那温安臣呢,在陛下眼里,他的去处是哪里?刑部大牢或者地府黄泉。”


    李首辅上前一步,“卫长昀,不要仗着你是进士出身,又得陛下网开一面,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温安臣心有不正,更是斡旋与多方之间,他——”


    “李首辅当真认为他论罪当诛?”卫长昀眼神一凛,扫向李首辅,“那当年老师教授你多年,可否也与其同罪?”


    一旁的赵显霖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犟脾气,真是半点不留余地。


    “你、你——!”李首辅气急,向赵歧拱手道:“陛下,卫长昀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更不把陛下和朝廷放在眼里,还请陛下治罪,以儆效尤。”


    卫长昀神色丝毫未变,看向赵歧。


    年轻的新帝,不过短短几日已与从前大有不同,眉间不怒自威,盯着卫长昀似在忍耐。


    再有才华与谋略的人,只要不听话,对于帝王而言都不是一把好刀。


    “你——”


    “陛下!宫门外有急信,说是揽月楼的姜宁求见。”


    急匆匆跑来的太监跪倒在地,伏首道:“他、他说要是不急传陛下,便将事情公之于众。”


    卫长昀脸上的镇定,在听到姜宁的名字时,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