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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最特别


    ◎趁你哥还没来,爽一把。◎


    挂掉电话后,她看到陈轩南倚靠着墙站在那儿,用一双极为受伤的眼睛望着她。是那种被欺负过的小狗流露出的明晃晃的委屈。


    但很快,他举起手挡住了眼睛,低下头去,无声颤动。


    叶青溪就这么冷漠看了一阵,忽然启唇:“走。”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


    叶青溪上去扯住他胳膊:“听不见我说话吗?跟我走。”


    “去哪儿?”


    叶青溪盯着他,显出一丝不耐烦来:“你走不走?”


    陈轩南不说话了,低着头像犯错了的小学生那样被她拽着往前去。


    叶青溪把他带回自己的卧室,命他坐到床边,关上门,随即开始木着脸脱衣服。


    陈轩南大惊:“青溪,你要干什么?”


    叶青溪没有搭理他,径自脱到仅剩吊带与内裤。藏青色的蕾丝花边T字裤,小小的一片,显出修长笔直一双长腿,黑色真丝吊带下,肌肤是触目惊心的白。


    身体有多迷人,脸上表情就有多臭。


    她随意将衣服丢到先前两人用过的橘红椅背上,哪怕掉在地上的也不再去管,径自跨坐到他身上。


    还特意往后坐了坐,不想碰到他的肚子。


    陈轩南满脸写着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几乎是一瞬间从地狱升至天堂。


    然而,又因为叶青溪接下来一句话,复从天堂急坠至地狱第十八层。


    她说:“不干什么,如你所愿,用性解决问题。趁你哥还没来,爽一把,让你做个尽职的炮友。”


    陈轩南的脸色陡然间变得煞白。


    她微凉的双手轻抚上他,一只贴在他心口,另一只搭在他肩头,语气轻柔:“你生病了,我自助就好,不劳你费力。”


    大约注意到他表情不好,她还特意询问:“不愿意?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我这个人一向好说话,从不强人所难。”


    说着作势要下来。


    “等等!”


    陈轩南脸上被燥得发红,抿抿唇,挣扎了好一阵才勉强开口,声音小如蚊蚋,“我没有说不愿意。”


    呵,男人。


    叶青溪心里兀自冷笑。


    她算是明白了,越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们反而越听话。


    于是弯下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小雨伞。这个过程中,怕她歪倒摔下去,陈轩南还很自觉地扶住她腰肢。


    抽屉里还有另一件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是先前陈轩南送她的梵克雅宝礼盒。


    顺便也一起拿出来。


    “这个,一直想要还你的,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正好。”她似笑非笑打开礼盒,从里面取出四叶草造型的黑白手链,摊在手心里,于两人之间共同欣赏。


    “送给你了就是送给你了,不用你还。”他有些低落地答。


    “我们分手了,我不想占你便宜。”


    “还给我也没用,送不出去了,上面刻着你的名字缩写。”他几乎将眼睛半阖,不忍再看,“你不想要就丢了吧。”


    “那多浪费?”叶青溪边说边单手勾住他裤腰的边缘,用力下褪,轻声凑到他耳边,“我给你戴。”


    陈轩南的眼睛倏然睁大。


    *


    她先将小雨伞给他戴上,又顺手将那手链缠了两圈,紧紧套上。


    脸上越平静,动作就越疯狂。


    陈轩南一张脸爆红,咬住嘴唇,强迫自己没发出任何难为情的声音来。


    看到这样一副血脉喷张的画面,叶青溪心里痛快极了。是报了先前在车上被他强制之仇的痛快。


    “疼?难受?那辛苦你忍着,毕竟你是上门来服务的一方,对不对?”她慢条斯理地说,“这么虐自己,不如我帮你啊。”


    她将他一把推到在床上,见他双手往后支撑着不肯躺下,笑了。


    “行,换种姿势也不是不可以。”


    她背过身去,坐到他腿上,分别按住他压在床上的手。


    人影交叠,不一会儿,小床微微摇晃起来,不知是谁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可闻。


    半开的窗缝里,有海风偷溜进来,吹得纱帘一会儿扬起一会儿又落下,仿佛浪潮奔腾不息。


    半隐半掩间,她头上有汗滴滑落到地上。


    她拉住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心口处,与她的手紧紧相贴。


    她感觉到他整个上半身都跟着拥过来,将她整个儿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粗重的喘息声近在耳畔,他任由她动作,并不阻拦,也不抵抗,只是用颤抖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扳过来,与她不轻不重地吻着。


    这一回她没有推拒,这是一种如同被绸缎裹挟后极致的柔滑与舒适,一时意乱情迷,她竟贪恋起这样久违的拥抱。


    ——他厚实的胸肌是最上好的靠垫。


    半小时后,门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


    他们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风将窗帘整个吹开,露出外面五光十色的夜景。


    陈轩南感觉自己要疯了。


    在隐忍与克制的极限边缘。


    其实他身体还属于虚弱状态,根本无法抵挡这种进攻,从一开始就想要缴械投降。


    可他想要她舒服,想要这种水乳交融的感觉更久一些,再久一些,于是死命忍受着这种致命的撩拨,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一圈血来。


    特别是看到她半躬着腰身在自己身前起伏。


    细的腰,宽的胯,圆润的臀,海藻般的长发因汗湿紧贴在后背上。那些曲线实在太过美丽,让人几乎无法自持。


    他很想再次再次占据主动,握住她纤细的脚腕,将她反推到床上,迎面而上。


    体内有股凌虐的爆欲,哪怕在身体状态欠佳的现在,他也毫不怀疑,若他使出全力,会将她弄骨折。


    那可就太糟糕了。


    所以只能忍,感觉自己被箍得生疼,这种又痛又爽的感觉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来得强烈,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外面的敲门声。


    叶青溪终于大发慈悲,解开了缠得很紧的手链,他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失守,与她一起到达极乐。


    两人脱力一般齐齐躺到在小床上。


    *


    陈轩北敲了半天门,无人理会。


    期间小玉一直坐在自己的大象玩具车上玩。她不知从哪拿了只棒棒糖,含在嘴里,还从嗓子里断断续续哼着歌。


    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陈轩北。


    陈轩北打了电话,两个人都打了,但无人应答。脸色越发黑得像锅底。


    他给陈轩南发了条语音,是的,他此刻心情异常的焦躁,甚至连打字都失去了耐性。


    “爸妈联系不上你,急的不得了。你快给我滚出来,不然我保证你今年都别想从家里搬出来了。”


    “叔叔,你跟刚才进去的南叔叔是什么关系呀?为什么你俩长得那么像?”


    身后的小玉忽然开了口。


    陈轩北回头,见她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想了想,干脆把手机收回口袋,半蹲下来同她说话。


    “我是南叔叔的哥哥,我们两个是同卵双胞胎,所以长得很像。”


    “什么叫同卵双胞胎啊?”


    陈轩北沉吟:“你吃过鸡蛋吧?一个鸡蛋里一般有几个蛋黄?”


    “一个呀。”小玉眨巴着眼睛,“妈妈给我煎蛋的时候,我搬着小板凳站在旁边看过,啪的一下就躺到锅里了。”


    “嗯,一个鸡蛋里一般有一个蛋黄,可以孵出一只小鸡,但有的时候呢,一个鸡蛋里偶尔也会有两个蛋黄,我们会叫它双黄蛋。这时候,里面就可以孵出两只很像的小鸡。我跟你认识的南叔叔就是这种情况。”


    小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又道:“可是小鸡长得都很像啊,不管是一个蛋黄的,还是两个的。”


    “那是因为你不是小鸡,如果你是小鸡,你肯定分出你的兄弟姐妹们的。”


    小玉信服地嗯了一声。


    “那你们会有什么神奇的能力吗?”


    “没有,最多可以这么说,”陈轩北眼神飘忽,“我们是最特别的好朋友,因为从最开始就在一起。”


    小玉明白了,她咂了一下棒棒糖,忽道:“叔叔,南叔叔刚才看上去很伤心,都哭了。青溪姨姨带他去看好看的动画片啦,我推荐给他们的哦。”


    “是吗,怪不得。”陈轩北笑不达眼底,“那动画片肯定精彩极了,否则怎么会连敲门声都听不见。”


    话音刚落,门从里面打开。


    陈轩北摸了摸小玉的发顶,起身,与站在门内的叶青溪对视。


    “你来了。”她有点仓促地移开视线,转身就走,“进来吧。”


    果然非常精彩。


    连嘴唇都挂彩了。


    陈轩北面沉如水,跟着进去,合上了门。


    叶青溪径自去餐厅倒水。


    玄关台面上,LV礼袋原封不动放着。


    陈轩北朝内放眼望去,但见卧室的门关着,一身睡衣的陈轩南在沙发正襟危坐,低着头不吭声,拘谨得像第一次来,看着就不正常。


    他目不斜视踱步过去,用冷得可以冻死人的声线道:“又跑来发癫了?发够了没?”


    陈轩南轻飘飘看他一眼,又低头看自己脚尖,一句话也不说。


    叶青溪这时端着杯子过来,冷着脸把两只玻璃杯往茶几上一搁。


    “来,喝点水润润嗓子,然后走吧。我这小庙里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两人同时望向她,一个依依不舍,一个满含深意。


    叶青溪也不理他们,转头去厨房戴上围裙,打算清理一下厨房残局。


    陈轩北没坐下,拿脚踢了一下陈轩南的小腿:“这么大个人,天天叫人担心,你不觉得自己不像话么?要还想让我替你保密,你现在就赶紧走,家里的车和妈派来的司机都在楼下等着,别再浪费大家时间了。”


    陈轩南直直看向叶青溪的身影:“……那你呢?”


    “我还有话要同青溪小姐说,你先走。”


    陈轩南提防:“你跟她有什么可说的?”


    “总比你有。”他哂笑一声,上下扫视陈轩南,“你该不会不知道她最近工作上遇到了很大的一个槛吧?不是你说的,叫我多帮帮她么?”


    陈轩南不说话了,好半天才逼出一句:“那我也要听。”


    “得了吧,你最近别想再跟酒沾边,听也不行。要让妈知道,岂不得炸了?”


    陈轩北低声催促,“快走,你是生怕她还不够烦你么?”


    82☆、水滴形


    ◎想尝尝你的味道。◎


    叶青溪到底没让陈轩南把那条弄脏了的手链拿走。


    它被遗忘在洗手间的洗脸台上,只被草草冲洗过,无人问津。


    而方才拿手指爱抚过它的女人,此刻穿着红格子睡裤与黑色吊带,头发被随意挽起,正拧开厨房的水龙头,专注洗碗。


    小小的房子里现在只剩下陈轩北与她二人。


    从这个角度看去,叶青溪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微弯曲,显出优美的弧度。唯一的不和谐来自于右边肩膀处一块红痕。


    淡淡的,与她唇色相仿,硬币大小,中央清晰,边缘模糊。


    他不愿意承认这是吻痕。


    但它实在惹眼,又暧昧,在她圆润的肩头就这么耀武扬威着,看得他莫名火大。


    叶青溪对背后那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毫无知觉,她只是在刷完锅碗,放到沥水篮里后,一偏头发现陈轩南方才没动的那碗面条还没收拾。不免又在心底哀叹一声,转身找了一个塑料袋,朝里面吹了口气,把它吹鼓,又拿手攥住开口处,攥成了一个气球,就这么静静看了一会儿。


    “做什么?”


    陈轩北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她颇感意外,侧过身来,手里的气球呼啦一下也散掉了。


    “没什么啊,我试试这塑料袋漏不漏气,不然把面条倒进去,再漏一垃圾桶怎么办?”


    叶青溪很自然而然地就回答了他,但停了停,又不免皱眉打量他:“你还在这干嘛?我以为你跟你弟一起走了。”


    “我们不顺路,他要回家,我又不回去,有司机送他,不用担心。”他盯着那碗面条,忽道,“先不用倒。”


    “干嘛?”


    叶青溪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兀自把那碗凉飕飕、吸汤吸得一塌糊涂的坨面条端走,放回餐桌上。


    他随手将陈轩南反过去那张餐椅调了个方向,端坐好,注视着眼前卖相已经很糟糕的面条。停了停,往两边看看,又抬眸看她:“给我递双筷子吧。”


    “不是,你还真要吃啊?”叶青溪在围裙上擦手,“这凉了都,坨成一块,根本没法吃了。”


    陈轩北干脆起身自己去拿。


    他真的吃了。


    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大口吞吃,就仿佛那是什么珍馐美味。


    叶青溪站在一旁,给看呆了。


    “你饿死鬼投胎的?一整天没吃饭了?”她将围裙挂到旁边墙上的挂钩上,顺势拉开对面的餐椅坐下,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今天衣着难得简单休闲,素麻色T恤,白色直筒牛仔裤,米色麂皮航海鞋。但举止之间优雅得堪比在最高级的西餐厅吃顶级大餐。


    陈轩北将嘴边一点面条吸入,咽下去:“想尝尝你的味道。”


    叶青溪怔了一秒。


    但神色很快恢复,她切了一声:“怎么,又开始怀念我给你们当牛做马的日子了?”


    不过近日来积攒的火气方才已经在陈轩南身上发泄完毕,她此刻心境十分平静,不打算与他一般见识。


    陈轩北眼睫翕动,看着对面抱胸望过来,眉眼冷淡、一副餍足之态的女人,欲言又止。


    顺手拿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玻璃杯,咕咚几口将里面剩余的半杯水喝光。


    就听叶青溪惊呼:“那是我的杯子!你的不是刚放茶几上了吗?”


    啪嗒一声。


    陈轩北将空玻璃杯搁下,无辜又毫无歉意地回看她。


    “对不住,我给忘了。”


    *


    “算了,吃完就赶紧走吧。”


    叶青溪低声嘟哝一句。


    就听陈轩北又发话了:“你这里有辣椒酱吗?”


    萨凡纳猫果然难伺候,是那种需要额外补充维生素的名贵品种。他语气之理所当然,差一点叫她都忘了先前俩人之间的恩怨,甚至还认真思索了一秒,这才恍然。


    “……只有自己泼的,爱吃不吃。”


    说归说,还是从厨房里端过来一只青花色小瓷碗,递过去。


    漂亮的红油,色泽诱人的深红辣椒碎,还飘着一层芝麻。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这方子她还是从林幸香那里学的,林幸香老家是外省的,当地辣椒不辣却很香,她打小受影响,也喜欢吃这样的辣椒。林幸香上次回老家,特意给她拿了一袋镇子上小超市里的辣椒面,叶青溪前阵子刚拿出来做了辣子。


    但她一个人吃,吃不了多少,下得就比较慢。


    陈轩北轻声道了句谢,毫不心疼地往面里舀了好几勺,搞得整个碗里都红彤彤的。


    叶青溪吃惊:“看不出来,你这么爱吃辣啊?”


    陈轩北没吭声。


    不,他吃不太了辣。


    他口味甚至非常清淡,不喜欢味道太重的东西。


    但他没说话,当作没事人的样子,搅动看不出样子的面条,往嘴里送。


    在叶青溪的注视下,他默默吃了几口,脸上就开始泛红,额角也跟着沁出细汗。


    “不行就大方承认,装什么好汉。”她嗤笑一声,慢吞吞地把玻璃杯拿过来,从旁边的饮水机里接满水,又推过去。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面碗像个球一般从他指间滑落,叶青溪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徒劳地抓了一下试图抢救,却没抓住。那碗被他指尖一碰,稍稍改变了跌落的线路,却收效甚微。


    它不偏不倚,碗底冲天,盖了他一裤-裆。


    红油瞬间在白色牛仔裤上蔓延开来,一大片色彩斑斓,好不壮观。


    陈轩北:“……”


    叶青溪:“……”


    两人面面相觑。


    叶青溪情急之下,猛然站起。在那一刻,脑子里只转过一个念头——幸好这是冷面条,不然烫伤他不可描述的部位,自己要怎么担这个责任?


    陈轩北似乎也有点被这场面惊到了。


    低头看着,好半天竟然没想起把那碗拿开。


    叶青溪着急了:“你快取下来啊。”


    甚至忘记尴尬,伸手去拿。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相触。


    皮肤与皮肤接触,燥热挨着微凉,她像是被烫着一般惊醒,倏然抽手。


    但见陈轩北依旧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拿那双猫儿似的水滴形眼睛瞄过来:“我自己来,不麻烦你。”


    “行,行。”叶青溪感到脸热,忙不迭抽了一大堆纸巾递给他,“你把碗给我就好。”


    *


    叶青溪接过碗筷,草草放进水池里,二话不说又回到餐桌前。


    陈轩北已经站起来了,仍然在拿那些纸巾仔细擦着两腿之间。


    毕竟是比较私密的部位,又是辣椒油,叶青溪站在旁边不好装作无事发生,思来想去,还是试探道:“要不,你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最好换件衣服吧,虽然说这辣椒吃着不太辣,但总算还是刺激性的,要万一……”


    陈轩北看上去也不太舒服,一直紧锁眉头,这时抽空瞧她一眼:“万一什么?”


    万一□□被辣着了,岂不是要遭老罪了?


    想是这么想,但问不好这么问。她轻咳一声,别开脸去:“怪油腻的,你去冲一下吧。”


    “嗯……你这里有能供我暂时替换的衣服吗?”


    “没有。你说T恤,我还能给你一两件,但裤子是真没有。”


    叶青溪公司里每年周年庆或大项目结束都会发文化衫,她为了当睡衣,也为了能多占点便宜,每次选的都是L、XL这种大码,结果其实自己总共没穿过几次,倒是便宜了老叶。


    对方脸色看上去越发不好了。


    “你里面那件也脏了吗?”叶青溪问。


    “你是说内裤?”


    叶青溪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陈轩北认命地闭了闭眼:“我得检查一下才知道。”


    “那你去卫生间检查吧,”叶青溪思忖,“要是里面的没浸上,你先这么出来就是了。”


    见对方神情僵硬,她还很大度地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介意。”


    “要是内裤也脏了,怎么办?”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那……我给你地址,你叫个外卖,现买一套?”叶青溪话音一转,“先说好,我可不会去你那替你跑腿啊。我快累死了今天。”


    陈轩北瞅着她,目不转睛。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不用的浴巾,不管怎么样,待会儿至少可以让我围一下?”


    “啊,哦,这个有的。”


    叶青溪恨自己这个木头脑袋,连忙冲进卧室,翻箱倒柜一阵,拿出一条粉色浴巾递给他。


    “这条你随意,用完直接扔掉就行,我不介意。”


    陈轩北唔了一声,顺手接过,有点狼狈地匆匆向卫生间走去。


    “等等。”


    叶青溪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从玄关的鞋柜里翻出一双酒店用的一次性拖鞋,递过去。


    对方接了:“谢谢。”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后,叶青溪伫立在原地,仍然看着那方向,久久没回过神来。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她也没搞明白。


    回眸,见地上一派狼藉的辣椒油污渍,啊了一声,顾不上多想,便去拾掇。


    而仅一门之隔的卫生间内,陈轩北慢条斯理脱了外裤,低头看着自己劲瘦腰身的下方,轻啧一声。


    浅灰色的纯棉内裤已经沾上一小块红油污渍,仿佛是刚刚才染上的。


    牛仔布料还算厚实。但凡他动作快点,或者少与她对话几句,都不会弄脏内裤。偏偏多的这么一两句,慢的这么一两秒,好端端的一条内裤就不能穿了。


    褪下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丝毫遗憾,只是冷酷地审视着这一切。


    既没着急拿花洒清理腿上,也没有要打开手机搜索一下同城app的意思。


    他光裸的部分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在白色的柔光下显出另一种不同于外表的野性味道。


    据说萨凡纳继承了来自先祖的野性难驯,虽然气质高贵,皮毛漂亮,仍是不好相与。这样的猫儿,会在初来乍到一个地方时,把它当作自己的领地来巡视。


    陈轩北用那双剔透的漂亮眸子一点点扫过这个小小的简陋却干净的空间。


    视线落在水池边的手链上。四叶草上带着水珠,如同刚被雨水淋过。


    这是他选的。


    陈轩南向来没什么艺术品位,这种事上,自然没自信能够让对方满意。他那时帮忙的动机也并不单纯。


    他想起那一截皓腕戴着它的样子。


    一下子就翘起来。


    他单手撑在洗脸池边,慢慢拿起那条柔软但已起球的粉色浴巾,放在口鼻边轻嗅,流连忘返。


    香气与她用的香水同样很像,甜得要命。


    眼睛都跟着微微眯起,变得斜长。


    这时,透过挂在正前方的镜子,身后马桶旁边的粉色垃圾桶吸引了他的注意。


    准确地说,是里面露出的一点点乳白色的橡胶制品。


    心中的痒意与愤怒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巅峰,他闭上眼睛,拿着浴巾的手缓缓下移,轻轻地握住前端。


    全身不受控制地一下轻颤。


    他咬住嘴唇,无声仰头,那种异样的酥爽如附骨之蛆,就这么顺着粗糙的质感钻入骨髓,销魂夺魄。


    83☆、很大方


    ◎做的人都不害臊,还怕问的人害臊?◎


    叶青溪坐在沙发上,托着腮发呆,挂钟显示现在已经晚上10点多了。


    此刻她既不想看电视,也不想刷手机,哈欠连天,只想睡觉。


    卫生间的门不是全封闭的,它嵌着一块竖条的磨砂玻璃,透过里面的灯光,依稀能看到非常模糊的人影。她就这么盯着,想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清理完,赶紧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叶青溪都开始打瞌睡了,那门才从里面打开。


    陈轩北整个人带着水汽,湿漉漉地迈出来,腰间围着自己那条粉色浴巾,头发丝打缕,还往下滴着水。


    她视线停留的时间着实长了些。


    没办法,谁叫他这样特别像某人。不过陈轩南是不会还穿着上衣的,他知道她喜欢看什么,也总是会特意显摆给她看。


    “我已经下单了,衣服应该很快会到。”陈轩北白净的脸上是被热气熏出的淡淡粉色,走到沙发边上,顿了顿,还是没坐下,只是弯腰将桌上的玻璃杯拿起来,猛喝两口。


    微凸的喉结上下滚动。


    叶青溪移开视线,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套上拖鞋:“嗯,好,那你等着吧。”


    她揉揉眼睛,径自往卫生间去。


    洗脸盆上方的镜子被水汽一整个儿覆盖,什么也看不清。


    她顺手从旁边的白色架子上取出一只刮水器,把镜子刮净。


    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波味道,叶青溪也没在意,垂头看一眼,手链还躺在洗脸池旁。


    一边刷牙,一边拿起这条手链翻看。果然在靠近链条一端的地方,发现了一片心形树叶,翻过去,上面写着QXXOXO.


    想起陈轩南闪亮的笑容,一时竟有些失神。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敲响。


    她微微侧头,看到陈轩北双手抱胸,倚门而立,正在面无表情望过来。


    “你……”


    叶青溪将口中泡沫吐掉,回身看他,静候他的下文。


    因为累极困极,她现在远没有平日里该有的战斗力,整个人温顺得像只小绵羊。


    但陈轩北深知,若真以为这表象就能代表她,那可就错了。


    于是他字斟句酌地说:“有个问题,想跟你确认一下,但不是故意冒犯你,你可以理解为,出于家人的担心。”


    叶青溪点点头:“你说。”


    “你跟我弟复合了吗?”


    “没。”


    “那你是不是往后都打算把他当个,嗯,性伴侣?”


    “谁跟你说我们……”她的反问被他投到垃圾桶处的视线打断,鬼使神差也跟着瞄了一眼。糟糕,她就知道陈轩南这做事大大咧咧的性格,总会露出马脚。


    她语气一下弱了下去,把剩下半句咽进肚中,有点自暴自弃道,“你真的好烦,对一个陈轩南就已经很麻烦了,每次还要买一赠一对付一个你,你就不能少操点心吗?”


    “你们俩,谁主动的?”


    叶青溪瞪他:“你要搁那个后宫剧里,就是敬事房的太监,知道吗?就是天天围着人家转悠,关注人家私事的那种。这么大一个男的,问这些也不害臊。”


    “做的人都不害臊,还怕问的人害臊?”


    “那我偏不说,你能拿我怎么着?”


    “不怎么着。”陈轩北淡淡道,“等我给小南打个电话,不用我问,他主动就全说了,你信不信?”


    叶青溪真是大写的无语。


    *


    见她又不太高兴,陈轩北缓和了语气:“没别的意思,就是他现在身体虚弱,你们也分了,我建议要断就断干净,别搞得他心情起伏不定的,反而不好。”


    叶青溪叹口气:“我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你也看到了,他一而再再而三拿各种理由找我,或者叫我找他,有些事我真不好做太绝,我怕他情绪过激。”


    说到这里不免埋怨,“还不是你们家里人把他惯坏了,他肯定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就没有没被满足的时候。”


    这话陈轩北还真无法反驳,只好道:“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心理年龄还偏小,不成熟。”


    叶青溪这时开始低头洗脸,没在留意到男人在她身后放肆辗转的目光。


    等涂上洗面奶,满脸都是绵密的白泡泡,这才抽空道:“不要总来要求别人,你蛮横得很。社会不是他爹妈,没义务包容他。各人管好自己,大家皆大欢喜。”


    还挺押韵。


    “蛮横?”陈轩北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新鲜得很,不免在口中咀嚼这个词,“我哪里蛮横了?”


    “你对我就很蛮横啊。这个那个,指手画脚的。”


    陈轩北笑了,趁她弯下腰去洗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笑意很淡,转瞬即逝。


    “那是以前,以后不会了。”


    语气是说不出的温和。


    但淹没在哗哗水声里。


    叶青溪连洗脸都是那种动静很大的架势,整张脸恨不得埋在洗脸池里。在那捣鼓许久才再次直起腰来,闭着眼往旁边毛巾架上摸。蓝白条的毛巾充满夏日气息,被她整个盖到脸上。


    迟迟没得到回应,陈轩北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看着,仿佛在看什么很有意思的小动物纪录片,看得津津有味。


    他没察觉到自己脸上蓦然变得柔和的表情,噙在嘴角挥之不去的温柔。


    “行,姑且信你一次。”她擦干净脸后说,然后利落地一抬下巴,“你走吧。”


    陈轩北突然走进来,从旁边马桶盖上把叠好的脏裤子拿起来,气定神闲道:“放开我弟不谈,我还有另外一件事。你的事。”


    “我的?什么事?”叶青溪已经把挽起的长发解开,开始拿卷发梳梳头。


    这次他却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低着头,打量着手里的脏衣物,就好像上面有什么宝贝似的。


    叶青溪将全部头发都梳开,还没听到他说话,也懒得问,开始往脸上拍保湿水。


    “我很大方的。”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你大不大方,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了。


    在她擦晚霜的档口里,陈轩北兀自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根青丝,缠在指尖捏扁揉圆,百般蹂躏。


    直到外送小哥上门,他换了衣裤走人,叶青溪都没搞清楚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


    周一交了最新修订版的规划。


    给薛总和陆向文讲完后,文稿倒是没太大问题了。但两人一致认为叶青溪的演讲水平不高,而且语速太慢,又开始着手催促她整理一份演讲稿出来,就算不是逐字逐句,也要清晰有条理,不能太随心所欲。


    叶青溪照做。


    那天晚上,她凌晨1点下的班。


    一出公司门,陈轩北的车竟然停在路边,人也从驾驶座上下来。


    叶青溪惊讶。


    他主动道:“你这几天黑眼圈都快掉下来,一看就睡眠不足,这么熬下去怕是要出事。上来吧,就当还你半夜救我弟的善举。”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


    “薛自明操心个事儿,恨不得在朋友圈里直播,不想知道也被迫知道了。”


    非常时期,叶青溪不再纠结,上了车,默默取消掉先前打的滴滴。


    要是打滴滴,慎重起见,她一般是让司机师傅在转盘处停车。自己再走上去,还得折腾。陈轩北送的话,她可以让他直接开到单元楼下,更省事。


    还可以睡一路,什么也不用操心。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叫醒她时,脸上的表情有点严肃。


    “你还好吧?”


    叶青溪真想睡死过去,她挣扎着从副驾驶坐上爬起来:“……没事。”


    他替她开了门,目送她踉跄着下来,手始终护在离她十公分的位置。


    “需要我抱你上去吗?”


    这可就有点暧昧了,叶青溪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她在他的注视下进了单元门,进了电梯。


    他一直站在夜风里,手插口袋,一身黑,就这么定定看着。


    直到她的身影隐没不见。直到13楼阳台这侧的窗户亮起灯光。


    第二天早上,她又早早7点到的公司,练了一整天的演讲。


    周三上午10点,远程会议室建好,北京、上海、成都及雾岛四地的相关高管纷纷接入,其中任总和新来的vp宋总是大头,都在北京参会。


    白酒的规划被安排在第三位汇报。


    前面虽然没有轮到叶青溪,但薛总已经通知所有做细分领域在线旁听。


    叶青溪没有听,她不想受干扰。


    看着表面淡定,实则手心全都是汗,心跳扑通扑通的,紧张得不行。


    她自小不是个很自信的女孩。任谁前半生被忽略着长大,也不会对自己很看重,更不会觉得自己能做成什么大事。哪怕后来,父母的注意力全扑到她身上,也为时已晚。


    大象永远会记得儿时拴住它的第一根铁链。


    它会从心理上失去自由。


    叶青溪尝试过打破,但很难。实际上,她是有点当众发言的恐惧症存在的。


    一到人多的场合,面对乌泱泱一众人,会紧张到心跳失速,大脑一片空白。往往发挥不尽如人意。


    而自小到大,她攻破这件事的法子只有一个,很笨,就是死记硬背。背到滚瓜烂熟,背到哪怕大脑紧张断线,嘴都不会停下来,就完了。


    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表现很僵硬,并不适用于公司这种对机动性和灵活性的要求很高的场合。


    薛自明和陆向文都有提醒过她,老板可能会随时打断汇报,就里面的细节进行提问。所以,不能机械性地记忆。


    要像讲故事一样,把整个规划有技巧有侧重点地展示出来。


    要有记忆点,有说服力,还要让人能听懂,要有趣,更要有可行性和操作性。


    诸多要求之下,她明白了这件事为什么到头来还是选择让她去做。她好歹还算个口条清晰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让安成弘去讲,他们倒是想,但他更不行。


    会议主持人是北京总部那边的,这时cue了她的名字和部门,任总与薛自明先客气了两句,新来的宋总也发话了:“敢挑战做白酒这个行业,小姑娘很有勇气啊。”


    是个女声。


    薛自明道:“是啊,巾帼不让须眉嘛,不过这也是小叶第一次承接这种项目,如果汇报当中有不足之处,还恳请各位老板积极指正,我们也会认真听取建议,进行优化。”


    叶青溪这时与陆向文都在他办公室里坐着,他冲叶青溪颔首示意:“小叶。”


    叶青溪连忙开麦,与众人打过招呼。


    宋总笑道:“不用紧张,开始吧。”


    人生总有一些时刻,哪怕不跳出时间线去看,只站在当下的那个点上,也能很清楚地感知到,这是一个转折点。


    一次决定命运走向的机会。


    叶青溪犹如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独自走向战场,握紧她亲手打造的利刃,然后高高举起。


    她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点击同步屏幕,放大了这份凝结了她心血、修改过无数次的行业规划。


    “各位老板好,下面就由我来向诸位汇报,我们下半年开始将重点拓展的白酒品类的发展思路。”


    84☆、应得的


    ◎这个人时而非常友善,时而又极度冷漠。◎


    结果头三分钟讲完,她就知道要糟。


    自己实在太紧张了,这阵子熬得又太厉害,气力不足,说话声音都微微打颤。


    叶青溪恨死自己这不争气的临场发挥,但没办法,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喊中场暂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后讲。


    这份规划在精心优化后,显出一种简洁、条理、清晰的美感。


    前面背景部分,通过行业现状、发展趋势、用户画像及消费痛点、客户困境等方面做了针对性分析,又将自家app内相应的内容增长趋势和偏好用户进行图表及关键词展示,最后以SWOT分析法归纳输出,从而延伸出整体的打法思路,以及项目总目标。


    “总收入的保守目标为1500万元,冲刺目标2100万元。”


    这个说法一经她口说出,引得一片议论纷纷。


    要知道2000万元的营业收入,已经是一个规模300人的中型企业标准了。


    任总道:“口气不小,这目标不会是薛自明押着你定的吧?”


    “不是,我是根据过往站内情况,及我们即将开展的运营方案进行测算的。”


    叶青溪这时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到文档内容里,声音也渐渐稳住。


    任总点点头:“好,你继续。”


    “收入对于前期的白酒品类并非是最关键的目标,正如我所说,在正式开始的第一年,我们首先要将盘子做大,把氛围做起来,这个过程,我把它称之为培养用户,服务用户,满足用户需求,聚拢兴趣用户的过程。在基础打好之后,我们再谈其他。”


    屏幕上跳转到下个页面。


    是一个金字塔模型,自下而上被切分成五块。每一块都对应相应的时间区间,以及重点事项。


    “我把搭建这一切的底层基础,称为三本书——品牌商品百科全书、酒款选购指南、市面流通价参考书。”


    “而我们要做的所有运营,就是围绕针对性解决酒水消费痛点的这三本书来进行的。”


    这回她的汇报并没有控制在原定的40分钟内,而是延长到了一个半小时。


    当中大部分原因,要归咎于老板们不断的提问和探讨。


    叶青溪一面听着,一面不卑不亢地应答着,但满脑子里都是自己前面紧张的颤音,心想,完了,估计这回又搞砸了。


    所以说到最后时,自己实际已经不太抱希望了,甚至默默在想接下来简历改完,要去投谁家比较好。


    “以上就是我的汇报,谢谢各位老板。”


    全场先是寂静了半分钟。


    叶青溪等着闭麦下线,有种解脱了的轻松感。


    其实能走到这里,结果固然重要,但她已经十分佩服和满意自己了。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最好,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都不一定能再做到眼前的地步。哪怕是充满瑕疵的开场,也是她十二万分努力后的结果。


    所以她接受。


    先发话的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宋总。


    后来叶青溪才知道,宋总是北大毕业,自己带着一整个团队加入集团。大老板老贾跟她相聊甚欢,对她给予厚望。而这次有重点地选择一些品类来攻破的策略,实际也是她提出来的。


    她说:“青溪,这个方案搞了很久吧?打磨得很精心。”


    奇怪,听到这句话,她竟有种心酸到想要落泪的冲动。


    叶青溪答:“做了半个多月。”


    “我没什么可说的。”宋总直白道,“我觉得很好,这是个成熟又系统的规划该有的样子。有逻辑,也有说服力。我认为,把它当作一个商业计划书丢到投资人面前都没问题。”


    “希望后面看到的东西都能是这个水准的。”


    叶青溪蓦然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见对面陆向文给她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薛自明脸上的笑意也快要掩不住了。


    任总嗯了一声,同样道:“小叶做得确实不错,薛自明,你们团队这回可以啊,看来也是你指导有方,上心了。”


    薛自明瞥一眼叶青溪,笑道:“是小叶自己够努力。”


    “我是觉得她做得很真诚,逻辑是对的。运营的思路就应该如此,用户思维是前提。前面的几个同学问题大多是出在这个上面——光想着如何赚钱画饼,但问题是,都没有用户土壤,哪来的营收?一看就是太着急了。”


    任总又提出新指示:“小叶这个,出个pdf版本,叫大家都学习一下,重点看思路和方法论。别光想着怎么让领导满意,方案虽然是写给领导看的,但运营是做给用户和商家的。”


    人生总有一些时刻,行了很久的夜路,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暗无天日地走下去,却不甘心就此原路返回,只好就咬着牙决意一路走到底。


    时光并未辜负赶路人。


    那些委屈、艰辛、疲惫、茫然,未与外人道,但全都是真的。


    叶青溪的心境从未如此汹涌起伏,也从未如此平静坦然。


    她对随之而来的一大堆小窗表扬、赞美、夸奖照单全收。


    ——那是她应得的。


    *


    叶青溪在做完自己的汇报后就下线了。


    等下午快下班时,薛自明听完全部组的汇报,才将她叫到办公室里。


    四五点钟的太阳光是偏暖黄色的,像塞尚的画。


    薛自明从口中吐出一团白色的浓雾,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电子烟,朝她一点下巴:“坐。”


    叶青溪坐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


    薛自明哼笑一声,把电子烟收了:“做的不错。”


    “得您一句夸奖不容易。”


    “人家都说,竞技场上,菜是原罪。职场上同理,”他摸摸下巴,看着自己笔记本上仍然开着的叶青溪的规划文档,“我知道你心里讨厌着我呢,但我没骗你,对不对?”


    叶青溪不置可否。


    “现在只是规划阶段,得到认可是来自上面,我更希望看到你能把它切实地落地。1500万也好,2100万也罢,小叶,大话说出去了,说的那一瞬间很爽,但能否做到言必信行必果,才是真正考验一个人能力的时候。”


    她就知道薛自明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笑了笑:“薛总,激将法对我没用。但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得很清,我出的规划,我自然会对此负责。”


    “那就好,期待你的表现。”


    叶青溪起身:“对了,谢谢您今天替我说话。”


    薛自明害了一声,摸摸鼻子:“你是我团队的一员,出去自然是要维护的。”


    叶青溪出去后,薛自明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不免心里生出些感慨。


    没想到自己最不指望的白酒反而是收到褒奖最多的一个。


    其他的反响平平,至于成人……老板们的关注重点反而不在规划上,而在于这个行业本身的特殊性。要做,但不能大张旗鼓地做,只能保持小而美,走隐蔽的精品路线。


    康姣姣做强做大的热情被硬生生摁了下去,她还挺不服气,差点跟老板们对呛起来。搞得场面极其头大。


    此人立刻被薛自明划入不靠谱阵营,而先前觉得不靠谱的叶青溪,此刻被他悄然推出这个阵营,转入了有点靠谱阵营中。


    他靠在那思索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发了条朋友圈:【紧张而刺激的一天过去,收获满满,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决定了,今晚就用白酒安眠!】


    两分钟后,底下多了条评论。


    康姣姣:【为什么?为什么不用我给你的新款飞机杯助眠?薛老板你一点都不敬业![咒骂]】


    于是在薛自明没注意到的一段时间里,这条平平无奇的朋友圈在公司层面炸开了锅。


    *


    当然叶青溪是不知道这些的,今天下午她过得异常轻快。


    她找安成弘聊了聊关于创建白酒品牌科普专栏的想法,对方没什么不同意见,所以进展很顺利。


    叶青溪表示第一篇自己负责,先给他打个样,后面再交给他去做。


    这恰好是安成弘所需要的被带的方式。


    这次的白酒汇报他也听了,听完后觉得心服口服,也感觉自己对互联网公司的理解还差得远,至少对本公司app他还没完全搞明白,虽然底层逻辑他都懂,但那些运营思路看上去很陌生。


    所以之前拿到叶青溪的做借鉴,只会忍不住被她的思维带走,做出来的东西没有任何新意,无非是叶青溪那版旧规划的翻版。自然让薛自明和陆向文都失望了。


    说实在的,虽然他也想挑大梁,但更觉得大树底下好乘凉。所以不用他去做规划,反而乐得清闲。


    当然叶青溪不知道这些,在收下安成弘的夸赞后,她收拾了一下准备早早下班。


    今天晚上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好好睡一觉,把这阵子丢失的元气补回来。


    她睡了六月份以来最踏实的一觉,整整十个小时。


    一切都很好,如果不是最后突然开始做梦。


    梦里她还在念书,应该还是在上中学,因为穿的是那身肥大又恶心的红白校服。


    从踏进校园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发现自己不停地在偶遇一个男生,频率远超其他人。


    是那种五分钟前刚才楼道里跟这个人擦肩而过,但很快又在水房里跟他不小心对视上的频繁。


    分明体育课上跑操时才扭头看到,下课后经过小卖部又立马撞见。


    这个人时而非常友善,甚至对她微笑,时而又极度冷漠,表现得好像完全不认识她。


    85☆、纸蝴蝶


    ◎【难不成你想看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跪?】◎


    等等,这种精神错乱的感觉为什么这熟悉?


    叶青溪是突然意识到,这张脸……她在哪见过。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的迷惑也迎刃而解。


    这周剩下日子,除了按部就班开始根据规划拆解、执行之外,叶青溪还有件重要的事,就是招兵买马。


    她在规划里提及,自己在第一年至少需要3-4人的团队去做事。


    陆向文跟薛自明沟通后,决定把另外两个名额交由她自己来负责,陆向文主要帮助她把关职位JD(岗位说明),HR负责发布及招聘的具体流程。


    叶青溪第一个想到的候选人,就是先前在滨城遇到的那个调酒师。


    她看一眼身旁穿老头短袖的安成弘。


    安成弘:“?”


    老气横秋的团队需要注入一些年轻的新鲜血液,不能一直这么死气沉沉。否则做出来的东西毫无魅力可言。


    她在酒店官网找到了廊吧的联系电话,却在打过去时犯了难,因为她根本不记得对方名字,说是广东人,接线的小姐姐似乎也很迷茫,只好悻悻挂断。


    想了一中午没头绪,她干脆给陈轩北发了个消息:【上次去滨城住的酒店,你知道那个廊吧的调酒师叫什么名字吗】


    陈轩北秒回:【你找他干什么】


    叶青溪想说关你毛事,但毕竟要找人帮忙,还是得有点诚意,便答:【找他聊聊,看他有没有兴趣换工作】


    这回过了好一阵对方才回过来:【你的白酒小团队成立了?】


    叶青溪:【是啊,你不知道?】


    陈轩北:【祝贺你,你值得】


    叶青溪:【不不,你不要说这个,我害怕,怕你再给我搞鬼……什么时候跪下来哭着给我道歉?】


    陈轩北:【……哭就不必了吧】


    本来期待看到他吃瘪的反应,没想到他居然还有闲心讨价还价,厚脸皮程度可见一斑。


    叶青溪试探:【你真愿意跪?】


    陈轩北:【去你那还是我那?】


    叶青溪:【什么意思?】


    陈轩北:【难不成你想看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跪?】


    不是,这么从善如流的吗?叶青溪笑不出来了,这跟电视剧里的怎么也不一样啊!这厮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不行,一点诚意也没有,我不接受这么虚伪的道歉!】


    陈轩北:【……】


    叶青溪不再跟他扯皮,强行回归正题:【刚才问你的问题呢?回答我!】


    陈轩北:【不知道,那时我是去喝酒的,没兴趣同他闲聊】


    叶青溪气不打一出来:【不知道你早说啊,废话这么做什么?】


    少顷,对方只给她发了张表情包。很糊。


    一只肥猫头上顶着一朵粉色小花,笑得无辜又可爱。


    叶青溪感觉自己又被耍了。


    遂不再理他。


    却没想到周五下班时,在公司楼下被对方来了个守株待兔。


    看着从奥迪RS7驾驶座里径直迈出的男人,叶青溪发觉自己好像都对这一幕有点免疫了,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她抱臂偏头看着他,带着一脸我倒要看看你这回打算搞什么幺蛾子的表情。


    见她迟迟不过来,他失笑,走向她。


    “hi青溪!”


    身后突然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叶青溪回眸,便见乔诗婷挽着田秋双的胳膊从大门走出来,身体自动自发离陈轩北远了些:“你们也下班啦?”


    两人显然也看到这一幕。相较于乔诗婷,头一次见着的田秋双明显更感兴趣一点。


    她两眼放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终于看到你男朋友真人了,光听他们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果然帅得不一般,跟大明星似的。”


    说着还不忘冲陈轩北挥挥手:“hi~”


    陈轩北冲她们礼貌颔首:“你们好。”


    好个头啊,叶青溪乜他一眼:“这位根本就……”


    手忽然被一把拉住,陈轩北笑得和善,对她们道:“下班点容易堵车,我们先走了。”


    田秋双嘴巴险些咧到耳根,跟乔诗婷目送这一对璧人拉拉扯扯地离开,一时有点感慨:“谈恋爱还是得看别人谈,好甜。不过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乔诗婷嘀咕:“我怎么感觉……”


    “怎么了?”


    乔诗婷回神,笑:“没事,你带的少爷也很帅啊,虽然不是这种帅,是那种……痞帅痞帅的类型。”


    “得了吧,那个自恋狂。”田秋双冷笑一声。


    *


    叶青溪自然没听到这些,她莫名其妙被陈轩北一股大力拽走,还打算跟他嚷嚷两句,就被对方煞有介事的一根食指嘘住。


    等两人上车关上车门后,叶青溪怒道:“干什么就动手动脚的,为什么不让我澄清?”


    陈轩北边发动车子边反问:“她们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话是这么说,但有些事情总是不讲,误会也会越来越深。


    想到这里,叶青溪有点不耐烦道:“麻烦你以后别来我公司了好吗?不要给我造成困扰。”


    “行,那调酒师的联系方式我给别人好了。”


    “……”叶青溪当即表演了一个川剧变脸,喜出望外,忍不住回眸看他,“你怎么找到的?”


    呵,女人。


    就听叶青溪接着叽叽喳喳:“虽然你过去行为举止多有过分,但这件事办得还算够意思,叫我对你有点刮目相看。”


    陈轩北:“叫哥。”


    “不是不让我叫你哥哥吗?再说了,现在我们都没关系了,我更没理由叫你。”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叶青溪切了一声,不过不打算与他一般见识,只道:“联系方式呢?”


    “先叫哥。”


    幼稚。


    叶青溪转头死死盯着他,学着相声里,中气十足地用京腔喊:“孙子(zei)!”


    陈轩北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裂了。


    叶青溪哈哈大笑,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陈轩北一手控制方向盘,一只手从银丝镜框上面伸过去,使劲捏了捏。


    “……车中控台旁边的出风口上,有张便签条。”


    叶青溪将那张黄色的小小方片取下来。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潦草中又带着一丝奇异的认真,勉强让她认了出来。


    【梁震,182xxxxxxxx】


    *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跟小南在一个学校不同班,经常被人认错。”


    “但总是跟人解释很麻烦,而且解释完更尴尬。”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我不会澄清,而是帮弟弟聊两句,反正基本就是打招呼之类的日常对话。”


    “后来我发现我弟也会这么干,这大概算是身为双胞胎的默契吧。”


    陈轩北的声音仿若醇厚的红酒,在耳边娓娓道来。


    叶青溪不禁想起两人头两次偶遇时的情形,心道怪不得他当时这么自然而然就演下去了,原来是早有经验。


    她将便签条捏在手里,当着他的面给它拍了张照,就拿着便签纸在手里叠啊叠。


    再想一想自己这七零八落的感情生涯,叶青溪觉得,跟同事们说清楚或者不清楚的,好像也没啥意义,不过是给人家提供一些完全没必要发生的谈资。


    不得不承认陈轩北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行吧。”


    夕阳西下,车沿着海湾公路继续奔驰,仿佛在追逐最后这一点迷人的橘红。


    车载音响里悠悠飘出熟悉的旋律,伴着温柔海风于不经意间钻进她耳朵。


    “你是我最依赖的遮蔽,


    也是最深处的秘密,


    明明很靠近我们的距离,


    又像隔着透明玻璃……”


    是她去年曾收藏的一首《AsIbelieve》。好久不听,乍一听还是那么悦耳。


    “还有件事想请教你。”一派宁静中,他突然开口。


    “什么?”


    “白衣服沾了油要怎么洗?”


    叶青溪有点啼笑皆非,侧身打量他:“你这样的人,应该不缺衣服吧?也不用自己操心清洗衣服的事吧?”


    陈轩北坦然任她打量,侧脸如峰峦,在光影下忽明忽暗。


    “这件裤子我还挺喜欢,就这么丢了,有点可惜。”


    “那你尝试洗过了?”


    “还没,因为不知道怎么洗,又没回家,就暂时搁在脏衣篓里了。”


    叶青溪点点头:“那还有得救。你回去,把洗洁精倒在脏污的部位,干搓一下再丢洗衣机里洗就好了。可以搓得仔细一点。”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陈轩北似乎仍没被说服:“那……要是还有痕迹怎么办?”


    “也简单,你拿84泡一下再试试。再不行上漂白剂或者爆炸盐,要多白能洗多白。”


    这回陈轩北终于信服:“我回去试试。”


    车里的气氛难得这么和谐,叶青溪将叠好的黄色小蝴蝶放到方才便签条贴着的中控台顶部。


    “呐,投桃报李,送你的。”


    蝶翼尖尖,两边后翅分别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弧形勾子,像靴子尖。


    它看上去灵动极了,像是随时随地等待着扇动翅膀,翩跹欲飞。


    等红绿灯时,陈轩北侧眸盯着它看了许久。


    直到后面开始滴喇叭,催促他赶紧开路。


    “青溪小姐,这周末我想……”


    一切都刚刚好,偏偏他的手机突然像掐着点似的,开始嗡嗡震个不停。


    陈轩北闭了嘴,微微蹙眉。


    气氛又不对了。


    叶青溪也听到了。


    她的视线跟着落到中控台,但见他手机屏幕亮着,上面闪着陈轩南的名字,和他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


    “是你弟。”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要接吗?我可以帮忙。”


    陈轩北:“开车接电话违反交规,不用理他。”


    “行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他的手机倒是不响了,但换成了她的。


    叶青溪盯着屏幕愣神的模样引起了陈轩北注意。


    “怎么了,谁找你?”


    “你弟。给你打不通,为什么打到我这儿来了?难不成,他知道我们现在在一块?”


    陈轩北的嘴角微不可闻地勾了一下,随即道:“他不知道,他还在家被我父母摁着养病呢。”


    叶青溪有点挣扎地接起来。


    “陈轩南,你又有什么破事儿?”


    陈轩北降低了音乐的音量,但仍听不清话筒那头在叽里咕噜说什么。


    叶青溪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你确定?”


    对面又是一通叽里咕噜。


    叶青溪抬眸看一眼陈轩北,又将目光投向窗外:“我觉得不可。”


    接下来不用猜也知道,对面的语气变成了央求,纠缠个不停,偏偏她还好脾气地周旋着。


    陈轩北越听越不耐烦,直想把电话抢过来,把他这个烦人的弟狠狠骂一通。


    但打小陈轩南就比他讨喜,最擅长跟人装乖装可怜,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他如果真这么干了,挨骂的反而是自己。


    只好硬生生忍着。


    86☆、照镜子


    ◎哥,你是不是恋爱了?◎


    她终于挂了电话。


    “什么事?”*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紧不慢。


    叶青溪的眉头还没完全松开,仿佛没听见这问话,过了一阵才道:“……没事。”


    “确定没事?”


    她摇摇头:“我得再好好想想。”


    这反而引起了陈轩北的疑心,他不相信他弟能说出什么太爆炸性的言论,但见叶青溪的反应,又好像确实不太寻常。


    “其实……你可以跟我说说看。”


    叶青溪瞅他一眼,轻吐一口气:“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这已经是明确的拒绝,他无论如何不适合再更进一步询问了。只好止步于此。


    往后一路沉默,直到下车,叶青溪轻声道了谢,匆匆离开。


    陈轩北照例在她楼下停了会儿,等看到她的房间亮起灯,才回到车上。


    目光触及那只黄色纸蝴蝶,停滞在那处,少顷,将它拾起来,托在掌心里仔细看。


    便签纸本就不大,叠出来的蝴蝶更小,在他宽大的手里显得楚楚可怜。他轻抚一下蝴蝶翅膀,蝴蝶跟着整个颤动了一下,仿佛瞬间拥有了灵魂。


    “你想飞走吗?”


    他低声问。


    驾驶室里空寂一片,他抿着唇,将它放回中控台顶部,驾车而去。


    *


    叶青溪坐着电梯一路上行,盯着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变幻,脑子里想的却还是刚才的那通电话。


    陈轩南在话筒的那头跟她说了件十分意外的事。


    他说,他爷爷一直患有轻度的阿尔兹海默症,今天奶奶特意致电家里,说突然开始向中度进展,已经渐渐有点认不得人。


    对于陈轩南的家事,她本就了解有限,所以这些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


    爷爷最疼爱这两个孙子辈,一直想看着两人安定下来,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才放心。但是现在……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了,尽管离真正意义上的卧床不起、对外界反应极少还差一截,但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不确定,可能一年后,可能明天就会恶化到那种地步。


    陈轩南向她提出了一个很难拒绝的要求。


    能不能让爷爷在还有意识的情况下,亲眼看看他的女朋友。


    叶青溪自然是拒绝的。


    既然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那层关系,她就没有义务要配合他去做这种演出。


    可是嘴上这么说,甚至明白陈轩南背后的小心思,她却也有点感同身受的沉重。


    看着至亲渐行渐远,却没办法阻挡他的脚步,本身就是一件悲伤的事。


    毕竟她是真正知道,亲人的离开不是一场磅礴暴雨,淋过便罢,此生往后,还有无尽漫长的潮湿。


    他说:“在我们小时候,爷爷总是笑眯眯的,是个身强力壮、博学多识、看不出年岁的老爷子。一个人能把我跟我哥一左一右扛在肩上玩耍,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


    “他总是在母亲收走我们压岁钱的时候,偷偷给我们俩一人再塞一个。”


    “他每次见我,总能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给我惊喜。有时候是一颗小苹果,也有时是一颗水果硬糖,冬天是板栗,夏天有莲蓬,有一回秋天,他送我一片我见过的最大最漂亮的银杏叶。”


    隔着手机,他絮叨着这些琐碎小事。


    她只是认真听着,不时嗯一声做回应,既狠不下心来打断他,更无法挂断电话。


    她在那些只言片语中,同样怀念起一个人——弟弟江江。


    人就是这样奇怪。


    他还在时,总觉得讨厌,像青蛙一样聒噪,没完没了缠着她要玩耍,要问东问西,要她抱要她背,还总是跟她斗嘴,让父母拉偏架,烦得她不行。


    可是一旦他走了,往后的回忆里,好像不知不觉中,大脑会特意给他罩上一层柔光,就仿佛给这个已故的人披上一层纱似的白布。于是,先前的那些锋芒、龃龉、抵牾就不再明显了,取而代之的是所有的温柔与眷恋。


    她记得他那双肉乎乎的小手永远偏高一点的温度。


    亦记得他仰头喊她姐姐时,笑起来露出的小小虎牙。


    可能是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待过一阵子的缘故,他的很多神情举止和老家那只毛茸茸的小土狗没什么区别。会模仿它伸着舌头,哈哈地向外一个劲儿吐气。


    他喜欢穿一件左胸口有个口袋的长袖T恤,然后把自己的小宝贝们偷偷藏在里头。


    有时候是比指甲盖还要小一点的小乌龟颗粒,有时候是一朵小黄花,还有时是两颗奶糖。


    他冲她招手,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姐姐,过来。”


    等她不耐烦地过去,他会从里面郑重其事地掏出这么一件小礼物送给她。那双猫儿似的眼睛就这么水灵灵望着她,期待着她的回应。


    可惜她鲜少给他什么正面回应。


    她总是很不耐烦,因为她的心思不在这里。


    她忙,忙着学习,忙着学校活动,忙着跟父母斗智斗勇,忙着跟自己较劲,忙着拼命长大,哪怕揠苗助长也在所不惜。


    人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未必。


    我们每每总与自己的真正所愿无限背离,非得人生行至某个转折点,才幡然醒悟。


    譬如爱,平日它面目模糊,融成一团,似乎在哪里都沾点,唯有某天当它彻头彻尾地消失,大约才能感知到它的整体面貌。


    叶青溪还是给陈轩南发了条消息:【有时间多陪陪你爷爷吧,陪伴才是最重要的事】


    好半天,他才回过来:【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收到这条消息时,叶青溪已经给自己做好饭,准备开动。


    她特意放下筷子,回复他。


    【陈轩南,你得学着长大一点。总是索取,这不是爱。】


    他再没回她。


    *


    洗碗时,康姣姣给她发来微信。


    一般公司同事都默契地选择钉钉作为通讯工具,而且非上班时间点,能不打扰彼此绝不打扰。


    所以康姣姣这个举动很不寻常。


    叶青溪擦了手,将围裙在墙上挂好,打开一看。


    【江湖救急!!!!青溪,我听说你是唯一一个被薛穿小鞋还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对付他?】


    ……这个说法到底哪里正确了?


    她离把薛自明收拾得服服帖帖还差远了好吗?


    叶青溪想起这两天在公司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消息,反问:【你俩咋了?我记着,不就是一条朋友圈评论吗?认识你的都知道你什么性格,那又咋了,难不成他这么小肚鸡肠,还因为这事儿生气上了?】


    康姣姣:【他居然说我职场性骚扰他!气死我了!他又是什么很清白的东西吗?】


    叶青溪:【!他找HR举报你了?】


    康姣姣:【那倒没有,就是当面说的,那也很生气啊,我明明是催他测评产品,怎么能说是骚扰?】


    叶青溪:【哦,那就是纯纯的嘴贱,你就当他在放屁,听个响就过了】


    康姣姣:【我怀疑他就是故意打压我,这几天对我态度极其趾高气昂,爱答不理,而且不给我开招人的口子!我一个人撑一个行业都快累死了,你有什么好法子能治他吗?】


    叶青溪琢磨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心里话发给她。


    【就我的经验,就八个字——不要理他,干就完了。】


    康姣姣:【就这?】


    叶青溪:【不是叫你干他,不要在职场直接跟他对着干,是叫你把你的事儿干好就行了。他这个人就是慕强,你强了他自然就弱了,到时候他还要仰仗你,估计你骂到他脸上他都会笑脸接着】


    康姣姣:【呸,真势利】


    叶青溪:【是啊,按他的说法,菜是原罪,那强肯定就是免罪金牌咯。加油同志,一切言语威吓不过纸老虎[握手]】


    康姣姣:【加油[咬牙切齿]】


    *


    在叶青溪早早洗漱完毕躺下时,春和景明前面的别墅区,陈轩北正在院子里浇花。


    长寿花开得旺盛,金黄的花瓣秀丽可人,含羞草已抽出新枝,亭亭玉立,随风摇摆。


    院门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穿着无袖T恤和工装短裤的陈轩南推门而入,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近来没怎么运动,吃得也有严格限制,整个人白了也瘦削了几分。


    “哥。”


    陈轩南手里提着包,心不在焉地同他打招呼。


    “大晚上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在那边待得都快长毛了,再不出来我就要疯掉了。”陈轩南用力撸一把头发。


    “不会是又跑回来去烦你前女友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爽,他转头,看向陈轩北:“不是,哥,你就不能不这么扎我心吗?”


    “你不就是一直都在这么做吗?”


    陈轩北表情泰然自若,将水壶在花盆边放下,又往院子里的临时晾衣架处走去。


    这玩意儿放在阁楼的储物间生灰已久,这回为了晾晒衣物,他特意把它搬出来,仔细用湿布擦试了好几遍,确保干净无虞。


    其实这里有大功率的烘干机,效果很好,但他就是想用自然光晒晒。


    他想,她的小阳台上似乎有晾衣绳,大约平时也是这么晾晒衣物的。


    现在那上面平摊着一件粉色浴巾。


    伸手摸摸,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陈轩南叹口气,本来手已经放到指纹锁的把手上了,忽又收回手,冲陈轩北的方向道:“哥,我很幼稚吗?”


    陈轩北斜睨他:“不然呢,你觉得自己哪点够成熟?”


    “那这个要怎么改?总是索取的意思,是指我不会付出吗?”


    “是青溪小姐这么说你的?”


    “你别管,我就问问你,我到底是哪里惹人烦了,我想不通。这些日子我在家里躺着,没事就想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不是那种很高傲自大的人,对人也算亲和,从来不会随便生气甩脸子,也能替别人着想,可是为什么……”


    他皱着眉头又陷入沉思。


    “你想不明白的。”陈轩北将浴巾取下来,在手里展开,耐心叠好,“你从小到大都这样,总是以己度人,你怎么会想明白?”


    “哥,帮帮我。”


    说这话时,他已经走了过来。


    “这种事我怎么帮得了你?”陈轩北将叠好的浴巾搭载小臂上,转身与他平视,“我自己都没谈过,怎么帮你?”


    今日的月光特别明亮,照着院中两个面目相仿的英俊男人。


    高的鼻梁,挺的眉骨,上薄下厚的唇,如刀刻斧凿,神仙造化。


    他们看向彼此,既如同照镜子,又好像在观察另一种人生下的自我。


    陈轩南勉强牵扯一下唇角:“你不一样啊,你干什么都毫不费力,轻轻松松就能赢得所有人的目光,和爱。”


    “人家背地里谈到你都是什么难以攀折的高岭之花,喊我就是那个谁的弟弟。你不知道吧,上学时候,还曾经有女生把我当成你的平替,故意接近……”


    他视线再自然不过落到那块浴巾上,不免一怔,“这是什么?”


    “哦,没事,前两天吃饭把衣服弄脏了,别人借给我清理用的。”


    陈轩南多看了两秒钟才移开,打量他面上:“哥,你是不是恋爱了?”


    “说什么呢。”他嗤笑一声,不疾不徐与陈轩南错身,往屋里走去。


    “哥。”陈轩南的声音传来,在夜风里显得忽明忽暗,“帮我追回青溪,好不好?”


    “你可以轻松找到任何类型的女孩子,只要你想。可我只要我的青溪。”


    陈轩北的手本来已经放到指纹锁上,啪搭一声,门识别后自动打开。


    他闻声回眸。


    “想要的得靠自己去争取,不是么,小南?这是很久以前,你跟我说的。”


    *


    翌日清晨,睡了个大懒觉的叶青溪,躺在床上刷手机时,不小心向右多刷了一下。


    组件模块里随机播放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陈轩北给她的调酒师联系方式。


    她看了一眼,本来已经滑回去,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又重新滑回来,点进去。


    陈轩北的笔迹像所有医生一样,致力于不让人看得那么明白。不过那是汉字,在数字的部分,就不存在这种障碍了。


    能看出来,他写数字有自己的习惯。特别是那个2。


    底下的横线不是直的,是一道波浪线。这是个不太常见的习惯,但她感觉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带了波浪线,这个2突然变得飘飘欲仙。


    叶青溪端详着,仔细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头绪,思绪就被另外一件事占据了。


    她给祝佳音拨过去电话:“大忙人,晚上一起吃饭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对方的声音显得神采奕奕,“是你请我吃饭,这种事儿我自然记得很清楚。”


    “那就好。”


    叶青溪感觉有一段时间没同她见面,心里憋了好多话想跟她聊。


    挂了电话,等她意识过来时,手已经跳过大脑指示,习惯性地把手机界面跳转到小红书,下滑刷新。


    一条先前没见过的帖子映入眼帘。


    /:.


    【谁懂?因为脸盲所以和双胞胎两个人都成了朋友!】


    结合到自己的经历,叶青溪鬼使神差地点进去看。


    帖子里,主包写了自己因为分不清双胞胎姐妹两个人,导致认错人,跟不熟的那位产生亲昵举动,阴差阳错间和两个人都成了好朋友的大圆满故事。


    最终,她给出了一个自己亲身得来的定理——


    如果你跟双胞胎里的一个做了朋友,那你一定会跟另一个做朋友!


    这条帖子很火,点赞上万的那种。


    底下评论区也很多人在分享自己的奇妙经历:


    【哇,那我不是,我跟双胞胎姐姐是好朋友,妹妹不喜欢我,我每次遇到她俩一个人出现时,因为分不清,主动打招呼会随机获得一个白眼或者一个微笑[哭哭]】


    作者回复:【那很刺激了,跟拆盲盒似的】


    【为什么只有我被双胞胎妹妹的同学当成她追着打[含泪]】


    【好好奇当朋友都这么刺激了,要是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底下回复:【我谈过双胞胎弟弟,天天逼问我他和他哥谁更帅,我寻思那不长的一样吗[白眼]】


    叶青溪想到先前与两人相处经历,真是心有戚戚焉,忍不住也回了一句。


    【过来人提醒一句,脸盲千万慎重谈这种!我跟主包经历完全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对方是男朋友不是普通朋友,所以……[宽面条泪]】


    她本来想表达的意思是往事不堪回首,但又不想说太多,就模糊处理了。


    没想到一上午过去,自己的小红书提醒爆了,点赞和回复提醒响个不停,由不得她忽略。


    作者赞过。


    作者回复:【!不要告诉我你们……?】


    网友回复:【男友帅吗?】


    【10分钟后我要看到全部故事!】


    【请展开讲讲】


    【愿闻其详】


    【放个耳朵】


    【m老师单开一贴吧,感觉故事很多的样子】


    【10分钟了m老师人呢?!】


    是的,她的头像和名字是最经典的momo。


    叶青溪本来想默默删掉,突然又想起一个事儿来。


    在她最新版的行业规划里,有专门的一部分是做站外营销,基于不同平台的特性去针对性的打造白酒KOL(意见领袖)的安排。而且正好有小红书平台的设计,针对的是刚入圈年轻人、都市打工仔和女性。


    这是个现成的起号机会。


    叶青溪考虑了一下道德问题。


    然后觉得道德不是问题。


    反正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也不算驴人。再者,虽然开头是真实的,不代表后面不能打造成人设。第三,她全匿名,模糊所有细节和锁定身份的信息,稳得很。


    她认为,眼下根本不用想那么多,先有热度才要紧。也可能根本就起不来号呢。


    一跟工作沾边,她又来了精神,爬起来简单洗漱过后,打开电脑就开始思考如何编辑帖子。


    【和双胞胎弟弟恋爱の地狱级难度】


    这个帖子简直不要太好写。


    叶青溪有满满的槽点要吐。


    她一下笔可谓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从第一次认错人误拍了哥哥的大屁股,到弟弟神演技故意装哥吓唬她。


    鬼屋抱错人搂着哥哥大喊救命,音乐节大声控诉却发现自己搞错对象,弟弟拍着她肩膀郑重其事说我不在时他就是我,兄弟俩在情侣餐厅与自己大眼瞪小眼……


    这素材可不要太多。


    她稍微写那么一两条,刚点击发布,手机就跳出来陈轩南的来电提示。


    这就像是半夜做亏心事突然被鬼敲门,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先退出小红书,定定神才按通话:“怎么了陈轩南?”


    对面愣了一下才道:“你这会儿忙吗?我想买辆车,能陪我去看看吗?”


    叶青溪:“……你都这么多辆车了,还买什么?不是浪费吗?”


    “嗯,你就当我还有需要,能不能陪我去逛逛看?求求你了。”


    叶青溪无语:“问你哥呗,周末他应该有空。”


    “可我想你来陪我。”


    “我不懂车,再说了陈轩南,你想我就得去吗?我是你的员工,还是你家保姆?”


    陈轩南哽了一下,语气极为低落:“你以前都不会这样跟我说话。你到底怎么了,青溪?”


    叶青溪闭眼:“……不知道,大概只是我现在没有义务配合你了而已。”


    “可你什么都拒绝我,对你好也拒绝,我该怎么办?”他声音越说越小,“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吗?我以为,我们是有过快乐的。”


    “我就是不理解你。”


    看他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她干脆开了公放,放在床头柜上,兀自开始整理床铺。


    “你昨天刚跟我说了你爷爷的事,你要是真在乎他,是不是现在你就已经在回去看他的路上了?怎么还在这里磨磨唧唧想要买车?”


    “我……”


    “你不用跟我解释。”叶青溪打断他,“我不需要知道。”


    陈轩南沉默。


    须臾,他道:“上次你同我说,如我所愿,用性解决问题。你也这样做了,可我却一点也不开心。我那时才理解了你的意思。”


    “青溪,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我一点也不想当你的炮友。”


    “我们俩的身体挨得越近,心上的距离就拉得越远。”


    “我怕你离我太远了,把你彻底弄丢了。”


    叶青溪铺床的动作停了,好一阵,回神:“如今我们唯一的关系就在床上,你要是不想当炮友,那正好我们就断干净。”


    “你自己考虑吧。”


    她挂了电话。


    很快,对方又契而不舍地打过来,嗓音沙哑。


    “做-爱吗?”


    叶青溪有点缓不过劲来:“……啊?”


    “上次是周日,一周了,你肯定又想要了,是不是?”


    87☆、腻得快


    ◎“遂了你的愿,”他低头忍耐,神色晦暗,“玩谁不是玩。”◎


    “……”叶青溪眨了半天眼睛,“我稍晚点还有别的行程。”


    “那就速战速决。”?很难想象陈轩南还有主动要求速战速决的时候。


    叶青溪甩给他一个地址:“晚10点来接我。”


    她这次跟祝佳音姐妹局,选的是一家最近比较火的空中酒吧,在某大厦顶楼。穹顶高挑,满墙壁的酒瓶装置艺术,专属电梯一上去,乍一看不像是酒吧,倒像是夜间图书馆。


    四周的大落地窗,中空的楼阁,衬着外面雾岛最繁华地段的海边夜景,绚丽夺目。


    祝佳音看得啧啧称奇:“这活脱脱一个霸总视角里的A市啊!只是可惜我旁边跟的不是霸总。”


    叶青溪瞥她:“那让你的霸总来请你?”


    “得了吧,就于飞航那小气扒拉的劲儿,”祝佳音翻个白眼,“你知道我们现在财务都是分开算的吗?”


    “怎么还分开?结婚了财务大权不需要合并一下?”


    祝佳音耸耸肩:“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套,搞什么共同账户,叫我们各自往里面放钱供日常支取,剩下的钱各自打理。”


    听上去有点冷冰冰的,叶青溪不好置评,只道:“你们俩又没孩子,共同支出的地方应该不多吧。”


    “这不说嘛,两个人工作都忙,其实那账户形同虚设,谁用啊。”


    两人这时已经在侍应生的引导下找到位置坐下。


    祝佳音趁机小声对她说:“你这是不打算过了吗?跑这么贵的地方来。”


    “这不发工资了吗?再说了,我又不是谈恋爱期间,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了。而且这回有重大纪念意义,是找你来同我庆祝的。”


    这一行话里夹杂着好些信息,两人点完酒后,叶青溪便同她将最近发生的事尽数说了。


    祝佳音听得一愣一愣,完后好半天没说话,然后同她举杯:“别的不说,你辛苦了,咱们先碰一个,祝你闯过一道难关。”


    这话叫叶青溪听得很是受用,两人一道喝了口啤酒。


    只听祝佳音又道:“你不觉得你大伯哥有点奇怪吗?”


    叶青溪差点被呛着,放下杯子:“别再叫什么大伯哥了我谢谢你,我跟他弟都分手了,严谨说来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前大伯哥。”


    祝佳音立刻更正,“我就一个问题啊,他平时很闲吗?”


    叶青溪想了想:“应该……还好吧。”


    “你看,你也不确定,一个口腔科医生,就算没有其他科室繁忙,应该也不至于特别闲吧?我怎么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这剩下点休闲时间,全都在围着你打转?”


    “哪有?是围着他弟,围着我们俩打转。”


    祝佳音挑起眉毛:“这难道还不够反常的?”


    叶青溪不以为然:“他们双胞胎不都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亲密联系么?那人家就是喜欢没事贴一块,不也正常?”


    祝佳音摇头:“我觉得你把他看得太片面了。你不能光把他当前任的哥哥看待。”


    “那还怎么看?”


    “把他当个男人看。”祝佳音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机随手拍了张窗外夜景,“你想想,如果他只是个蓄意接近你的男人,是不是他很多行为和很多话的意思就跟原来不太一样了?”


    叶青溪双眼慢慢张大,又瞪圆:“可……”


    “别着急否认,这种事儿你以为不可能发生吗?万一他俩对很多方面的口味都一致呢?”


    祝佳音接着道,“而且你也说了,他一直在针对你,主观上绝对存在故意。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是出于另一种方面的意思呢?”


    “不可能。”她断然道。


    祝佳音抬眼看她,面露无辜:“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有一定要说服你的意思,你自己思考哈。”


    非要这么想的话,回想当初,他第一次知道她,应该就是作为相亲对象。


    两人头两次见面,没有澄清身份时,他好像确实很绅士。


    第一次正式见面,在走廊里看她走过来时哼她,又好像在跟她生气。倒也有相应缘由。


    后来单独约她,字里行间,都是叫他俩分开,但也只是叫他俩分开。


    她看到的全都是他别扭、生硬、讨厌的一面,以至于会下意识忽略他可能对她有好感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人会喜欢自己讨厌的人吗?


    可他确实好像在赖着她,哪怕她与陈轩南分开,他还是三番两次找各种理由与她见面,同她交谈。


    这种时候,他反而变得情绪异常稳定,脾气也格外好,伤人的话再也没了,甚至在举手投足间帮着她。


    他到底抱着什么心态在做这些事?


    叶青溪抱着啤酒杯思忖了片刻,打消想要探究更深的念头,笑道:“不说这个了,反正我最近还要在压榨他们最后一把。”


    祝佳音乐:“你那小红书呢?叫我看看。”


    叶青溪遂打开app,调出主页,正要把手机递过去,但见那唯一一条帖子上的小红心,眼都直了。


    “那帖子好像火了……我微信发你哈,让我先看看数据。”


    4.5万颗小红心、6221个收藏、3482条评论。


    连粉丝都破八千了。


    这就是一夜爆红的感觉吗?


    肯定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


    祝佳音哟了一声。


    摆在最前面的最高赞评论:【别的先不说,我好奇一件事,双胞胎长度一样吗?】


    底下回复:【你问主包?看主包这满满的老实人行为,她要能知道我直播生吃蟑螂[墨镜]】


    【太太考虑出兄弟盖饭番外吗[闭嘴]】


    【主包说哥哥像猫,那他要是换上狗狗眼她是不是就……】


    其他评论:【也想拍拍哥哥的大屁股,是蜜桃臀吗?duangduang的那种】


    【买一送一文学摩多摩多!】


    【感觉你这前任想跟你玩点不一样的,你叫他大伯哥,他叫你弟媳妇】


    【同卵双胞胎喜欢的也是类似的,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哥哥喜欢的类型呢[灵光一闪]】


    【建议改名叫《论如何合法拥有两个男朋友》】


    叶青溪是越看越心慌,背后冷汗直冒,旁边的祝佳音笑得前仰后合,自顾自点了个关注,又助力一个小红心。


    “你看,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吧?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看身旁的服务生过去,她又凑头过来,鬼鬼祟祟道,“我也想知道啊,他俩这个尺寸上……”


    实在低谷了小红书网友们的奔放程度。


    叶青溪单手扶额,缓了一阵嘴硬道:“你觉得我可能知道吗?”


    “那万一……”


    不用万一,叶青溪那可怕的不受控的心思受这帮子乌烟瘴气的评论一撺掇,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就想到了可行性方案。


    她手机里还有先前发给康姣姣的旋风杯使用体验反馈,当时发完就过,根本没删,只肖点开瞅一眼就真相大白。


    可问题是,她在意这个干嘛呢。


    她强行摁下想要去看一眼的念头,将这个答案硬生生憋在心底,转而反问祝佳音:“你也要生吃蟑螂吗?”


    两人哈哈大笑。


    叶青溪在短暂的间隙里已经冷静下来,她决定——这波流量,她必须抓住,乘胜追击!


    于是在后面两人喝酒的间隙里,她不忘本职工作,一会儿点个作者赞过,一会儿回复条逗趣评论。


    看得祝佳音真是心服口服:“就你这样的活该成功,有这劲头,你不成功谁成功?”


    *


    两人乘兴而来,直喝到晚上10点多,才尽兴而归。


    期间于飞航给祝佳音打了两个电话,询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遭到叶青溪揶揄:“你这也不行啊,还是夫管严。”


    祝佳音笑道:“他得开车过来接我,要算一下时间提早点出发啊。你呢,你怎么走?”


    叶青溪喝了不少,这时脑子反应有点迟钝,正欲说话,就听见旁边一个微凉的嗓音骤然响起:“她跟我走。”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去看,眼前忽的一亮。


    桌边不知何时站了个高挑男人,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正面带微笑望着她。


    黄橘竖条纹西装,与同款长裤的穿搭,惹眼又跳脱,他颈间戴了条彩色珠串,秀色可餐的锁骨自内搭的白背心上方露出。


    典型的陈轩南乱穿衣的风格。


    身上是清新辛辣的木质香,仿若一头隐匿在森林间荷尔蒙爆棚的夜行动物,眸子在暗色中亮起幽光。


    不俗,饱满,沉醉,贵气。


    不知为何,她脑袋秀豆一下,竟脱口而出:“陈轩北?”


    但见面前的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才慌忙改口:“陈轩南,你怎么上来了。”


    祝佳音脸上带着强忍的笑意,对陈轩南道:“来得真及时,不然我们还要绕一圈把她送回去呢。”


    回头拍拍叶青溪肩头:“那你跟他走,没问题吧?”


    叶青溪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起上午两人在电话里的约定,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那到家跟我来个信息。”


    祝佳音放心地先行告别,下去停车场找于飞航了。


    叶青溪收起手机,塞到包里。但见男人将先前祝佳音做过的椅子往她这边拉了一下,径自坐过来,与她膝盖相对。


    “喝了多少?”


    她没抬头看他,注意力全在他脚尖。


    这是双棕色的麂皮便鞋,系带设计。他两只脚外开,将她的小腿并脚包围其中,看上去分外强势。


    “6瓶啤的,两个人。”


    “就这些?”


    “……还有三杯鸡尾酒。”


    “很能喝嘛。”他依旧笑眯眯地,目光扫过桌上的杯子,往落地窗上看去,不知是在欣赏外面的海景,还是映在窗户上的倩影,“那还能走路吗?”


    她笑了一声:“小瞧我啊。”


    说着就扶着桌子,拎包起身。


    他侧身给她让道,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酒劲上头,猛的起身时有点天旋地转,叶青溪恍惚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却又分辨不出来,只好集中精力往前走。


    她脚步看上去很稳,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刚走两步,就听旁边的人说:“别逞能了。”


    然后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提包接过,又将她的胳膊牵起来,顺势放到自己臂弯里。


    叶青溪模模糊糊笑了一下,便由他去了。


    *


    老派的雷克萨斯LX570目前已经绝版,内饰油腻,但老钱味十足。


    珍珠白的漆面即便在夜晚看起来也不遑多让,整车最让她喜欢的就是令人感到舒心的隔音效果。其次是表现惊艳的马克莱文森音响,第三则是无敌的视野。


    可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耗油。


    叶青溪坚持坐副驾,而不是躺到后座上,只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多醉。


    陈轩南没有多说,只是看她一眼:“去你那还是我那?”


    叶青溪瞪他:“去酒店啊,干什么就跑人家里去,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


    酒壮怂人胆,更何况她这原本就不怂的,一喝酒更是狂到没边。


    对方没吭声,过了一阵试探道:“四季?”


    叶青溪闭着眼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感觉车子平稳行驶起来,缓了缓又道:“听会儿歌。”


    “你自己连自己放吧,这车里没什么好歌。”


    也是,就陈轩南这品味,昏昏沉沉间,她拿手机连了蓝牙,随手开始播最新收藏的那首《莫愁乡》。


    陈轩南一听就无奈笑了:“你最近*口味转变有点快啊。”


    “你不懂,你怎么懂?这歌多好听啊,这是牛马之歌,你又没当牛做马过,你怎么懂?”


    她不服气地说着,干脆跟着歌词哼唱起来。


    可惜这歌太快了,她根本跟不上,调又太低,她唱得支离破碎,怪莫怪样,摇头晃脑,乐此不疲。


    “几度梦回莫愁乡,回回梦的都不重样。


    纸飞机掠过操场后,铁了心要流浪。


    哪管前路几多长,偏信远方有朝阳……”[1]


    一曲唱毕,还意犹未尽,她转头问男人:“我唱得好听吗?”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说,“我可能不懂音乐。”


    叶青溪骂一句扫兴,又道:“快给我鼓掌!”


    “……开着车呢,鼓不了。”


    叶青溪气不过,伸手到他胳膊内侧。


    陈轩南躲了一下,没躲过,被她拿指甲揪起一小块肉,细细一掐。不由倒吸一口气。


    而那位呢,跟没事人似的,噼里啪啦给自己鼓了一顿掌。


    车上卡啦ok唱了一路,直到抵达酒店。


    陈轩南叫她坐在沙发上乖乖休息,自己则去办手续。


    聒噪之后,叶青溪独自坐在大堂沙发上,很安静地盯着茶几发呆。直到被喊过去登记信息,提交身份证核验。


    *


    过去两人偶尔在这边开房,还算熟门熟路,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电梯一直向上,时间格外长。


    等到40层,自走廊进入后,叶青溪才后知后觉,他这次好像定了个格外大的套房。


    比一般人的家里还要大些。


    天都黑透了,自然看不清落地玻璃外的海景。


    但一路穿过走廊、客厅、抵达卧室时,她居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次三个人一起去滨城住套房的感受。


    就双人运动而已,两个人,有必要搞这么大的地方吗?


    她回头,正想埋怨他一句又乱花钱,便看他不慌不忙,关了几盏灯,只把卧室两侧的台灯保留了下来。


    于是她一边将针织开衫脱了,稍微叠一下放在靠窗的小沙发上,一边道:“陈轩南,你是不是最近有钱烧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么大一间房,少说得有个上万块吧?”


    陈轩南适才从衣帽间走出,吸睛的条纹西装已经不见了,仅剩身上那件白色背心。还有彩珠项链。


    那项链衬得他面容英俊,青春逼人。


    他低笑一声:“你不都说了吗。我姓陈。”


    从嗓子里带出的笑意,一下又让他成熟深沉了一点。


    他白得有些晃人,叶青溪一时有点移不开眼,不免感觉屋子里热了几分。


    她今天内搭是件针织的黑色吊带,胸口上缘勾着繁复的蕾丝,无端增添一丝风情。


    不得不说她十分适合黑色。这样雪白的肤色,也只有黑色最能映出惊人的美。


    趁她面色坨红,微微侧目之际,他靠近了些,自她身后将她轻轻搂住。


    被那股久违的甜腻气息围绕的瞬间,他就有点忍不住了,遂将口鼻贴近她颈肩,若有似无地轻嗅着。像一只猫儿初次探索一个它感兴趣的陌生人,那动作既文雅,又谨慎。


    叶青溪被他弄得有点痒,半阖上眼睛,咯咯笑起来。


    “别闹。”她微凉的手指轻推开他的脸,“要做就做,不要乱碰。”


    瞧,就连无意的引诱,她也要显得这般不近人情。


    于是他停下来,直起肩背,抽出一只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她的长发。眼光随即变得越发幽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视线如有实质的丝线,勾出来,将她裹进去。


    “青溪。”


    “如果我说……”


    她猛然转身,猝不及防咬住他的喉结,像个小狐狸似的以全身力量将他扑到床上,□□了两下。


    然后垂眸,在丝丝缕缕的发间与他对视。


    她的眼睛不是纯黑的,是那种偏褐色的瞳。看上去雾蒙蒙的,像含着水色。


    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她的眼光照亮,无处遁形,而下一瞬,又被拿当中似海般的温柔溺毙。


    她亲了他。


    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蛮横的方式。


    先是撬开他嘴巴,热情碰他,然后是与他纠缠,如攻城略地,最后,她突然全盘撤退,将火力集中于啄他的下唇。


    厚实,饱满,好亲。像多汁的荔枝肉。


    他突然不知哪来的自制力,一把将她撑开,往后推了推,自己则半撑着挣扎坐起。


    “叶青溪!”


    他大喊一声,一下把她的魂给喊了回来。


    她哆嗦一下,保持骑在他身上的动作,就这么迷茫地、怔怔地望着他。


    男人的脸上写满欲望,他微微喘息着,拧着眉,努力将视线从她身上拽开。


    这种诡异的暂停令她不解:“怎么了?”


    他闭了闭眼:“我说过,我很大方的。”


    叶青溪面无表情看着他,很久以后,才感觉心脏迟钝地漏跳了一拍:“你……”


    他静静将视线重新投到她身上,自下而上,最终与她不偏不倚地对视。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吗?”


    他循着记忆,按原话复述:“但是哥哥,怎么办呢?我逆反心理犯了,你越不想让我干什么,我就越想干什么。”


    “要不……你大方一点,替了他怎么样?”


    “说不定,”他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别开视线,“说不定让我玩弄一下你的身体,腻得更快。”


    再后面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原来很大方,是这个大方。


    他以为叶青溪会像先前那样出离地愤怒,甚至在给他人生中的第三个耳光。


    毕竟是他卑劣在先,他也认了。


    但到头来发现,他还是不想让她只是单纯恨他。如果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与她那拧巴的关系可以就此消解呢?


    如果这颗心不必非得像蛇结一般,被名为嫉妒的毒液浸透至深,而仍然能够跃动不息呢?


    叶青溪只是保持着伏在他身上的姿势,就这么看着他。


    半晌,或许是酒意,或许是不知从哪里来的狂妄,竟令她极淡地笑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


    “所以,第二通电话,是你打的了?”


    “是。”


    “地址也发给你了?”


    “我弟去洗手间哭去了,我拿了他手机操作的。地址我记下来就删了。”他脸上恢复了先前的淡漠。


    “还有呢?你不怕我中间任何时候联系陈轩南?或者他联系我?”


    “无所谓,那我就认了。”


    她定定看着他的身体:“为什么非要这样?”


    “想试试你。”


    “试我什么?”


    “试试你是不是还离不开他。”


    叶青溪不怒反笑:“试出什么来了?”


    陈轩北看着她,面带讥讽:“你们还是断不了。”


    “所以你就这么大方,想以身相替,让我戒掉他。”


    她拖了长腔,手指灵活地在他脖颈和胸膛上游走。


    “遂了你的愿,”他低头忍耐,神色晦暗,“玩谁不是玩。”


    *


    陈轩北实际今日在小湾村钓了一下午的鱼,直到天色渐暮,也不过上钩两只小的黑头鱼。


    其实他也不爱吃鱼,海钓也不过是种消磨时间的乐趣,钓上来了享受一下胜利的喜悦,便放生。


    到傍晚时,总算感觉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结果收到平时最喜欢八卦的宣医生发来的消息。


    宣大头:【[帖子]这是不是你双胞胎弟弟的女朋友】


    陈轩北点开一看,瞳孔骤缩。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在询问长度的最高赞评论显示“作者赞过”。


    直播生吃蟑螂的那条也被作者回复了三个字:【当真吗?】


    陈轩北:【……应该不是吧】


    宣大头:【我也觉得不像,但IP正确,算了,我还以为你们家真这么有趣呢[失望]】


    退出微信,陈轩北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


    又读了一遍。


    然后把评论区从头到尾翻了个遍,着重阅读了作者赞过的那些。


    /:.


    最后面不改色地点了个关注。


    88☆、真心话


    ◎你从来就不是乖女孩,对不对?◎


    叶青溪看着他。


    他双腿敞开,裤子被大腿绷紧,微垂着头,脸颊竟生出可疑的红晕。


    也是在他低头的这个瞬间,叶青溪忽然看出了他与陈轩南的区别。


    若是换做陈轩南,一样的姿势,只会扬起脖颈,坦然享受,但也同时将脆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而陈轩北则是一种看似弱势、实则全然准备的姿态。


    此刻他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闷骚劲,就是那种短视频里老刷到的擦边禁欲男的风格。明明裹得严严实实,但就是充满挑逗意味,能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他的欲望。


    是那种夹杂着人夫感与疏离感的复杂气质。


    是不同于清纯校草的另一种美味。


    叶青溪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很多男人无法抵抗好几个美女朝自己献媚,爽是一方面,赤鸡是另外一方面。


    他确实鸡贼,十分会选时机,趁她意识最薄弱之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的手指这时已经不是她的了,完全不受她控制,顺着肩膀滑落到他的大臂、小臂上,掠过青筋,按在他手臂上。


    缎子般手感,细滑温热,令她意志逐渐消解。


    她像小孩子玩一件新买的玩具那样新奇,甚至忍不住捏了捏他大腿。


    石更得像石块一样。


    他低低闷哼一声,攥起手指。


    她惊讶于这幅美好肉-体底下蕴含的力量,进而激起更深一层的渴意。


    渴望一场疾风骤雨,像龙卷风一样席卷自己,然后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管,躲进欲望的莫愁乡醉生梦死就好。


    小腹下的痒意越来越重,令人心悸。


    即便如此,她仍在强撑:“什么叫遂了我的愿?我又没想要你。”


    “真的么?”


    他倏然锁定她的眼睛。


    “是你自己上赶着来的,不要脸。”她一只手重新扶住他胸膛,像揉面团那般时轻时重地揉捏着,“你勾引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那时不过是打嘴炮而已。”


    “可我当真了。”


    她拿手指勾起他下巴。


    他被迫顺势被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不觉同时回味起方才那个热情洋溢的吻。


    他的嘴唇殷红,泛着明润的光泽。


    舌头好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好甜。


    完全被动承受,任她搓扁揉圆,好爽。


    要知道,哪怕陈轩南与她接吻时,也总沉不住气要反击、周旋,她每次总要想办法按下他的急躁与鲁莽。


    叶青溪道:“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上赶着要跟我做?我要听真话。”


    他勾起唇角:“是你想跟我做,我不过响应了你内心的渴望而已。”


    说完,忽然合拢双腿,轻轻抬起右腿。


    叶青溪浑身一颤,轻哼一声,惊慌之中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他没让她得逞,一手将她细腰轻松围困,另一只手则将她的腿按住,朝自己拉得更近。


    鼻尖在她耳后秀发间轻蹭。


    “不然……为什么总是这款香水?你从来就不是乖女孩,对不对?”他诱哄她,“你不知道那些个夜晚,你叫得有多动听。”


    Invisible(隐衫之欲)。


    他才是那个看不见的人。


    那些可笑的调侃里应该待在车底的家伙,三个人的电影里没有姓名的可怜虫,合照里永远做背景墙的Steve。


    他已经受够了。


    要再让他听到、看到,哪怕只是知道他们又有一次,他会彻底疯掉。


    不如干脆主动出击。


    “可你是陈轩南的哥哥……”


    她在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所以呢,你怕了?都分手了还在怕吗?”他以拇指摩挲她耳垂,语调轻柔,“你怕跟他彻底断掉,还是怕他生气,再不理你?或者你怕的……其实是我?所以张狂如你,原来也只是个嘴上逞能、优柔寡断的胆小鬼。”


    他用气声与她咬耳朵:“不敢就直说,我立刻就走。”


    说这话时,却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际。


    她试图将手扽出,却被他更用力地按住。


    被单薄衣衫遮盖住的隐秘之处,仿佛在点燃一场注定烧起大火的引子。


    两个人毫不相让地对视,眼神勾缠,湿意漫溢,一瞬间犹如天雷勾地火,呼吸全部乱掉。


    *


    喝过酒的好处是,人会变得更大胆冲动,坏处则是,感官迟钝许多,意识更有延迟。


    在真正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时,她已经搂着他脖子与他吻得难舍难分。呼吸丢失得有些厉害,她时而觉得周遭不太真实,又时而觉得也许自己正置身于另一场梦境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梦变得如此狂野了?


    也许从一开始,在她心底深处里,就有对这种挣脱束缚的危险的追逐。


    情到浓处时,他突然将她往上一托,径直站起身来,把她抱到偌大的飘窗边上。一条腿微屈,抵着透明玻璃窗与她深深浅浅地吻着。


    他的唇舌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起初她以为他只会是另一头急不可耐的野兽。


    但按照从前逗陈轩南的方式逗他,他根本不上钩。


    她会假意与对方舌尖纠缠,玩起唇齿间的追逐戏码。每每将对方钓得欲罢不能,发起猛烈进攻,她却会突然撤离,与他分开。这招对陈轩南屡试不爽,总是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直到最后压着她窒息深吻才肯罢休。(审核老师注意这里只是再说接吻,不含任何脖子以下描写)


    但陈轩北不同。


    明明眼睛都红了,但不论她如何故意捉弄,他都不为所动。


    他有自己的节奏。


    他不纠缠,只轻轻亲吻她唇角、鬓发、耳廓,耐心探索每一块未知地(依旧是脖子以上部分)。若她迟迟不肯动作,他才会低笑一声,主动凑过去与她正经接吻。


    耐心又温柔,绅士且克制。


    所以渐渐地,她也从那种火急火燎之中慢下来,但心中另一种渴望也越发高涨。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过去的男人都大多沉不下心来与她周旋,不得章法,更等不及她充分准备好。


    而她往往也只想草草结束,不耐烦他们的粗鲁。


    哪怕与陈轩南,十次里也有七八次是这种情形。能碰到两三次双方感觉到位,已是难得。


    但今晚……


    他啧了一声,欲言又止。


    “闭嘴。”


    她按住他那张讨厌的嘴。


    他眼尾上扬,睨她一眼,顺势抿唇。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叶青溪后背起了酥麻一片。


    一切都不应该,都不对,但一切却又恰到好处地发生了。


    叶青溪昏沉的脑子是在他手里发出希希索索的声响时,才回过神来。看到他在单手拆小雨伞的包装,有点笨拙。


    她压住他胳膊:“……用我的,在包里。”


    陈轩北瞧她一眼,没有辩驳,转身去梳妆台处取她的包。


    翻了一通,一无所获:“哪儿呢?”


    “化妆包里。”


    “……没有化妆包。”陈轩北将她的手提包打开,侧身朝她展示。


    叶青溪眼神空白了两秒,逐渐清晰:“那是我忘了带。”


    下午好像走得有点急。


    “……”陈轩北走过来,“还是用我的吧。”


    “不行,”叶青溪挣扎着从飘窗上直起身子,“要么下去买,要么就算了。”


    陈轩北取新套的动作停顿一下,看过来:“你不相信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叶青溪轻捋长发,顺便将卷在身上的吊带整理好,看也不看他,从飘窗上下来。


    这话落在陈轩北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


    他眼神闪了闪,将手里的小雨伞搁到桌上。


    房间里的暧昧氛围被两人过长时间肢体的分开冲淡不少。


    叶青溪将潦草掉在地上的长裤套上,虽然还有些头晕踉跄,好在扶着沙发缓了一下,感觉好了些。


    在这期间,陈轩北一直站着没动,在偏暗的角落里看着她。


    她拿起手机,扫了一下,发觉微信里祝佳音还在询问她是否安全到家,给她回了个肯定答复。


    然后是陈轩南,居然十分难得地给她发了张照片。


    照片没有什么构图可言,更没有什么磨皮美颜,只有个最朴素的运动帅哥。


    穿篮球背心汗流浃背的男人盯着镜头,笑得很苦。他瘦了点,头发也短了点,就这么湿乎乎地支棱着,看上去傻到家了。


    叶青溪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立即关掉。


    但为时已晚。


    脑子里好像有根名为愧疚的弦被猝不及防地重重拨响。


    嗡地一声,惊得她浑身一震。


    “你怎么了?”陈轩北问。


    “没事。”她勉强答,眼神却四处乱瞄,一副十分不安心的样子,“我想出去透透气,你先休息吧。”


    说着拎起包,头也不抬就匆忙离开。


    那副举止形容,俨然影视作品里那些偷腥的丈夫。


    “等等我。”陈轩北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不假思索地大步追出去。


    *


    她走得极快。


    就好像电梯与命运都在帮她。


    陈轩北抵达电梯间时,已经看到旁边的电梯极速下行的数字变幻。只能徒劳地按着下行键。


    被擦拭如新的电梯门上映出一张焦急又恼怒的脸。


    是的,再不是平常那样的冷淡自持,再不是面无表情。


    他终于在出了大门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追上了她。


    “叶青溪!”


    他唤她的名字,伸出的手在即将挨上她肩膀的时候,又收回来。


    陈轩北三步并作两步,干脆冲过去,站到她面前:“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去?”


    臂弯里还搭着那件时髦过头的条纹西装。


    叶青溪似是被人临头泼了一盆冷水,抬头一见是他,眼光如刀,嗖嗖射过来。


    “不干什么,透透气,不行吗?”


    陈轩北轻扯嘴角,目不转睛:“你怕了?心虚了?”


    叶青溪感到荒唐可笑:“不想再被你骗了,不行吗?”


    说着绕开他,又往前继续走。


    “不行就说不行,不敢就说不敢,不要找那么多借口。”他追上去,边走边道,“第一次发现,原来你是道德感这么强的人。”


    他们渐渐走到通向大路的小径,这片不算什么繁华地带,没什么人迹,只有车辆时不时经过。


    天色冷冽,周遭幽暗,旁边林木茂密,唯有路灯照出两人昏黄的影子。


    “不需要激将法!”她喊,“我爱做就做,不爱做就不做,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不干什么,这里人少,怕你出事。”


    叶青溪猛的停下,与他直直对视。


    他也好高,两人离得近时,她须得仰头看他。


    但她瞪着他的气势,仿佛她在唾弃他,践踏他,竟分外迷人。他甚至想就此吻上去。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陈轩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实话告诉我,你这么处心积虑对我,究竟是图什么?”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你得用自己的性命起誓,你说的是真心话。”


    这两句话竟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夜晚车辆穿梭而过,偶尔带起一阵音浪。


    她站在街边,双手抱臂,似嗔似怒,水灵灵、雾蒙蒙的狐狸眼就这么望着他。实际上,他十分怀疑,她是否真的足够清醒。


    鬼使神差地,他举起三根手指:“好,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接下来说的都是真心话。”


    叶青溪深吸一口气,颔首:“你说。”


    “知道我为什么总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地被迫听墙根吗?”


    她皱起眉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轩南喜欢你,又忍不住想要向我炫耀你。”他朝她更走进一步,几乎要贴上她的身体,“因为他知道……他知道我会嫉妒,非常非常嫉妒。”


    “恶劣吧?但他就是忍不住。他得意洋洋,得瑟得很,就跟条贱嗖嗖的狗一样。拥有你,能让他尾巴翘到天上。”


    “为什么?”她有些张口结舌。


    “还能为什么?青溪,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目光在她微翘的、红红的嘴唇上流连,亲昵道:“小时候,我们俩同时喜欢上邻居家捡到的一只小狸花猫。父母嫌麻烦不愿意养,我听了话,他却不听,哭着喊着叫父母把那猫儿抱回了家。”


    “他不许我碰一下,日夜要搂着那小猫睡觉。嫌小猫身上有味道,还偷拿我妈的香水给它喷。”


    “有一天晚上,那小猫误打误撞钻进我屋里,爬到我床上,依偎在我后背睡了一觉,小小的一团,脆弱又可怜。他得知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跟我打了一架。”


    那样鲜活的温暖,叫他印象深刻,甚至一晚上都没敢翻身换姿势。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强行把小猫抱走,才叫他胡乱养,给折腾死了。”


    他眸子竟比夜色还深。


    “神奇吗?恰好我喜欢的他都喜欢,我又是哥哥,所以从小我什么都得让着他。”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有部分(括号内容)是为了方便审核老师理解,其字数在相应点数的范围内,不会让大家多花钱,为过审作者尽力了[爆哭]宝子们请多担待。


    89☆、美人计


    ◎【!浴巾你怎么还不扔了?摆在那合适吗?】◎


    极近的距离,叶青溪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


    仿佛听进去了,又好像压根没有。


    过了好半天,她才缓缓回答:“你们是先后出生,连五分钟的时差恐怕都没有,怎么当哥哥的包袱还这么重?”


    陈轩北云淡风轻地勾起唇角。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面对两个差不多的小孩子?我父母工作繁忙,奉行最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遇事不决各两巴掌。这种情况下,懂事的不如会哭的,可怎么办呢?他那副做派我学不来。”


    这句话倒是误打误撞引起叶青溪的无限感慨。


    身为长姐,弟弟还在世时,这未尝也不是她境遇。甚至,她的父母处事更加偏颇,她的情境之糟糕只有更甚。


    正在胡思乱想中,肩上忽然一暖。


    原来是陈轩北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仅着一件白色背心,跟感觉不到凉意似的,静静望着她:“可以信我了吗?”


    不知为何,她竟不敢再直视。那里面有些东西,表面看着风平浪静,但叫人不敢多想,不然只觉得惊心动魄。


    他突然轻笑出声:“你不是很好奇吗,双胞胎是不是什么方面都一样?”


    边说边伸出修长手指,替她将条纹西装唯一那粒扣子系上,还体贴把压在里面的长发尽数拿出,手法堪称轻柔。


    不像是对熟悉的陌生人,倒像是他们认识已久,却也阔别已久。


    四下无人的街,月光与路灯昏黄交织,蝉鸣难得沉寂,唯有风声自海岸边往这里传递,带着大海特有的咸腥味道。


    她周围却被他身上的气味占据。


    俊脸在她面前放大,十分钟前才被她蹂躏过的唇就抵在她耳边,热气喷张:“我都白送了。”


    “别瞎说。”叶青溪头皮瞬间发麻,欲盖弥彰地撇开眼,别过头,“你们俩有什么区别,鬼才好奇。”


    “是吗?”他轻哂,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在帖子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叶青溪张皇抬头,对上他双眼。


    他却似乎早有准备,眼睫微垂,避开她的目光,径直拉过她的手,如梦中千百次那般,有些不真实地贴到自己脸上,将她的整只手严丝合缝地覆住。


    她手下是他柔软又细腻的肌肤。


    胸腔里是不规则的心跳声,也许是受到了惊吓。


    她想要挣脱却被牢牢按住,他逼着她不许转移视线。


    “你发的匿名贴我看了,陌生人的私密问题,你都回应得好积极。”


    被她扇过的那两巴掌还历历在目。既疼且爽。


    先是唤起痛觉,继而唤起性谷欠。


    有人说人靠痛觉来分辨爱的深浅。他多想告诉她,他为她被自己带起的一切激烈情绪而着迷,转念又作罢,因他根本没有这么做的正当理由。


    “其实我的你还不清楚么?早就发你了。”


    他的声音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质感,喑哑至极,掌心也炙热滚烫,“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亲测,你说是不是,m老师?”


    *


    所以那个夜晚,陈轩北是如何化身魅魔诱惑了她的,等酒醒之后,叶青溪也着实想不起来。


    归根结底,大约是他的举止过分温柔。


    温柔是个好陷阱,它会令胆小的水蚌心甘情愿张开自己坚硬的外壳。


    亦会壮大狐狸的胆子,令它战胜多疑的个性,主动出击,从而暴露出自己的狡黠本色。


    他低头吻过来时,身体自动自发地忆起方才那段尚在进行时的绝妙酣战,不由微微发热。


    而叶青溪满脑子里想的却是,吃他也不会掉块肉,这是他自找的。


    要什么道德负担良心不安,她又没卖给陈轩南,更没必要替男人守贞。恰恰相反,她早就受够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道德绑架,她本就是最讨厌束缚的——一位未婚且单身的女士,本就应是完全自由的。


    到底该怪她意志力不够坚定,还是他实在太狡猾趁虚而入?


    她仰头,边吻边含混地说:“别以为我就相信你了。你先前骗了我好多次,我还没忘呢……”


    这话的尾音被他吞吃入腹,往后再没让她说出更多话来。


    他们在酒店楼下的罗森买了新的小雨伞,回到房间,连灯都没有开,她就被他托起来往里走。


    窗帘都没有拉上,在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之外,繁星与月光、与海岸边稀少的霓虹光线组成的微光投进来,成了这偌大房间里仅有的光源。


    高空之上,私密性得到足够保障。


    沐浴在月光中,他却只是搂着她陷在那张雪白的大床里。


    像一个大号的虾米抱着一只小号的虾米,她后背贴着他前胸,两人之间如榫卯契合,密不透风。


    他没有急不可耐,甚至呼吸绵长稳定。


    宽大修长的手如第一次触摸一件世间难得的雕塑艺术品那般,从她的发顶开始,先是轻轻触碰,然后是作齿替她梳过发尾。


    然后是脸颊。他抚摸过她的眉眼,小巧的鼻梁,最后落在她精致的唇上。


    他用指腹来回碾弄她的嘴唇,时轻时重地按压,直到她忍不住张开,一口示威性地咬到他的大拇指指节上。


    惹得他忍不住轻嘶:“还真是只野狐狸。”


    他就这样用一双手护着她,不紧不慢,观察着她的反应,也在不知不觉中,让她如在大海中随波涛汹涌起伏。


    奇怪的是,他们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怎么说呢,陈轩南已经很可观,但陈轩北似乎还要再……一点。


    叶青溪不知道他是怎么解决的,也没兴趣知道,到后面,她困极累极,兀自深深睡去。


    意识沉沦的前一刻,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叹息,说了一句什么话。


    然而这件事就像做梦一样。


    梦中带给她的震撼都不如梦醒后大。


    以至于等周日叶青溪回到家里,不论是收拾家里还是做饭,偶尔想到昨晚的荒唐事,都忍不住想要扯着头发嚎叫出声。


    自己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啊?难不成是被雌激素控制了?


    为什么要再惹这个麻烦?


    以前看到小说电影里的男人中美人计,只会嘲笑他们蠢,现在看着自己……明知他又在骗她却依旧上钩的样子,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


    中午正做着饭,大门被人敲响。


    叶青溪寻思着近来也没买什么需要送货上门的东西,开门一看,居然是隔壁的黎红母女俩。


    “怎么了黎姐?快进来。”叶青溪手里还拿着锅勺。


    “我就不进去了,”黎红面色焦急,飞快道,“我临时有点事儿要出门一趟,周末实在找不到人照看孩子,你方便帮我个忙吗。”


    说着便将一个硕大的西瓜拎进来,放到她门内。


    叶青溪愣了愣:“啊,不用,就一下午是吧?你要信得过我,就让小玉在这儿就成。没事。”


    黎红苦笑,稍微理了一下掉下来的一缕额发:“我也没几个人能信了。”


    “这西瓜你拿走,我自己吃不了这么多,怕坏了……”


    然而黎红早就拍拍小玉的肩膀,风风火火地走了。


    叶青溪只好关门,推着小玉到客厅去:“你要不先看会儿电视?我给你计时,看个10分钟咱们吃饭。”


    小玉不依:“我要看姨姨做饭。”


    叶青溪今天本以为是自己吃,做得很是凑合,最快手的番茄炒蛋配饭。三下五除二就搞定。


    看小玉来了,又多煎了根火腿肠。


    她催促小玉去洗手,等女孩回来才发现她指甲好长,还黑黑的,藏着灰。不免问道:“你妈最近没给你剪指甲吗?”


    再仔细看,短袖的前襟也好脏,油腻腻的,还发黄。


    小玉道:“妈妈最近忙。”


    “你爸呢?”


    “爸爸好几天没回来了。”


    叶青溪蹙眉:“他们在忙什么?”


    “不知道,好像在说房子和挣钱的事。”


    两人简单吃过饭,叶青溪替她剪掉指甲,又仔细洗干净小手,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小玉换上。看着自己以前买的辣妹紧身短T穿在小姑娘身上简直正正好,不免觉得好笑。


    她放小玉在客厅玩,自己则把她的脏衣服用洗洁精干搓了油渍,连同自己要洗的一起扔进老式的滚筒洗衣机里。


    做这件事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陈轩北。


    不知道他的白色牛仔裤干净了没有。


    没有很干净。


    陈轩北从烘干机里捡出这件白裤子,看着上面仍然有点微微发红的一整片油渍印迹,陷入沉思。


    但这件事没有干扰他太久,很快他从手机上下单,买了一罐爆炸盐。


    这时,陈轩南提溜着自己的脏衣篓过来,他刚睡完午觉,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还有点睡眼惺忪的样子。


    “要洗衣服吗哥?帮我也洗了吧,我的不多。”


    陈轩北收了手机:“你那运动背心汗太多了,味道大,自己单独洗。”


    陈轩南嘿嘿笑两声,余光不小心瞥到他装着干净衣服的盆子里,不由咦了一声:“你穿我的条纹套西了?刚买的新款啊,我说我这两天怎么没找到……干嘛哥,承认我眼光很好了?”


    两人从小到大衣服经常性互穿,并不特别意外。只是大多以陈轩南抢他哥的为主,陈轩北对他这些不着四六*的衣服嗤之以鼻。


    陈轩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出去:“这套归我了,你想穿再买吧。”


    这话搁平时有点极不寻常的意思。


    但陈轩南最近心头有事压着,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


    昨天他给叶青溪发的照片,对方至今只字未回。


    这非常不像她。


    早上陈轩南再发消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找她,叶青溪才姗姗来迟地回了他。但语气疏离冷淡。


    【我今天到晚上都会很忙,别来找我,谢谢。】


    叶青溪自己可能不知道,但他格外清楚,像她这样的女人有多吸引人。


    不是所谓宜室宜家风,而是那种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生命力顽强,敢于坐上牌桌当玩家的女人。


    只有内心软弱还不自知的男人才会喜欢容易操纵的纤细少女。


    真正内心坦诚且强大的男人会轻而易举地喜欢上叶青溪,因为她与他们相得益彰。


    陈轩南越发怀疑她可能有新欢了。


    *


    叶青溪下午带小玉玩扑克牌,俩人又去逛超市,她还请她看了场电影——好在小孩身高不足一米三不用买票,而电影院里座位也很充裕。小玉告诉她,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来电影院。


    那跟跷跷板似的会前后活动的软座椅令她感到新奇。


    她在那自顾自前后摇摆玩了一阵,便乖乖跟叶青溪看起来。


    晚上回家,叶青溪又给她做顿晚饭,这回是冷面。


    她把鸡蛋煎得焦黄喷香,还放了香菜碎和黄瓜丝,以及自己炒的肉粒粒。


    叶青溪初中开始就学着做饭了。


    一开始是因为林幸香既要忙着带孩子又要上班,实在顾不过来。老叶那时候忙着销售酒厂的新产品,成天见不着面,在仙源周边到处乱跑。


    真正开始掌勺则是在初三毕业。


    那年暑假,林幸香得了宫外孕,做了场手术。


    她跟叶青溪的奶奶又不太合得来,谁也没跟说,就在家里自己躺着。结果苦了叶青溪。


    弟弟尚小,压根睡不了懒觉。每天她早早起床,要伺候林幸香洗漱,要照看弟弟。还有一天三顿饭,家里大小事务。


    有天中午忘了什么原因老叶打电话回来,那时候还是座机电话,大概是压力有点大,也有点辛苦,她接起来没说两句竟然哭了。她指责老叶,问他我妈都这样了为什么你还在外面不回来照顾她。


    老叶好一阵沉默。


    她听到他无奈的语气:“青溪啊,你爸得挣钱哟,多卖点酒就多挣点,蹲家里,一家吃喝拉撒都只出不进,怎么办?你是大孩子了,得理解你爸。”


    也是那时候,她无师自通,被迫学会了带小孩。也学会了做小孩喜欢吃的饭菜。


    黎红大约也从她平时的举动里看出来了这些,才对她这么放心。


    她曾对她说:“咱俩都是苦孩子,劳碌命。”


    叶青溪不信这个,但有时也由不得她不信。


    是啊,她有时候也想不通,分明别人家里都是父母照顾孩子,可怎么到了她家里,常常反过来。


    还要她来照顾父母,迁就父母。


    林幸香对她的态度是复杂又奇怪的。既离不开她,又似乎看不得她过得稍微舒坦一点。


    她总说,外面的社会太残酷。她得先敲醒她,这样她未来步入社会,才不至于被打垮。


    这样的歪理邪说却是林幸香一直对她奉行的养育信条。


    可奇怪的是,她却从未见过林幸香这样对待弟弟。若不能做到一视同仁,又何谈信服呢?


    林幸香就以弟弟生下来时脐带绕颈差点窒息,受了太多苦为理由搪塞她。


    叶青溪总想问她,那是我让他受苦了吗?


    两人之间总也别别扭扭。


    也是在上大学之后,她才渐渐从网上别人的母女关系探讨中,慢慢找到她与林幸香的影子,也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累了。


    ——她有时是她的孩子,有时是她的丈夫,有时是她的母亲。


    她当孩子的时候不多,她当丈夫和母亲的时候倒是太多。


    冷面小玉也是生平第一次吃,香得她把小脸一直埋在大碗里不肯抬起来。直到把碗里的汤底全都喝完才罢休。


    “喝点水,别噎着。”


    叶青溪笑着将杯子推给她,托腮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直到黎红晚上接近11点多才回来,把小玉接走。


    她递过来一大袋蛋黄酥,脸上风尘仆仆的:“真是太感谢你了青溪,要不我今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叶青溪笑笑,“不用这么客气,蛋黄酥你拿回去吧,给小玉吃,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不是还有你男朋友吗。”她笑笑,“这家真的又便宜又好吃,我一直买,拿着吧。”


    说完不由分说往她怀里一搁,牵着小玉回家了。


    叶青溪只得作罢,正要往屋里放,就听见小玉给她妈妈自以为很小声地在解释:“妈妈,你不知道吧,姨姨其实有两个长得很像的男朋友,就像双黄蛋一样……”


    叶青溪脸上一热,张口不知道该不该辩驳,黎红已经摸着小玉脑袋道:“别乱说话,这样没礼貌,妈妈不喜欢。”


    “真的啊妈妈,我亲眼见过……”


    母女就这么眼睁睁地在她眼皮子底下关上了家门。


    *


    大约人在跌落谷底之后,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上坡路。


    又也许是上次被老板们齐声夸赞,得到了那么一点狐假虎威的好处,叶青溪的后续工作开展倒是顺畅许多。


    正好这也遂了她从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中脱身而出,去埋头做一些她真正能控制的事情。


    在她的努力下,品牌科普专栏很快上线,并且取得了个开门红。第一篇她亲自撰写的品牌深度科普文章就上了站内头部,各维度数据都很好看。开周会的时候,陆向文又特意点名表扬了她。


    而后安成弘往后顺理成章接手,主要负责做相关的内容产出,以及商家产品的把控。


    在她的争取下,又招进来一个专门负责做运营的小伙伴。郑林,一面当她的副手,一面主要负责各种酒类运营活动的开展。


    郑林是从北京和男朋友一起回来的,先前虽然喝酒这事儿没啥经验,但做过广告公司的客户经理,有服务酒类客户的经验,做运营相当于是拓宽她的能力圈,她也比较感兴趣。


    她让郑林尽快熟悉站内情况。打算后续安排她先把白酒的用户社群做起来,再招揽一波达人,通过几场有意思的运营活动,争取把站内相关的内容质量和数量再提一个量级。


    除此之外,周三的时候,她给那个调酒师梁震去了个电话,解释了一下自己联系他的意图,试探了一下对方的意思。


    其实她不也没抱太大的指望,这么突然之下,对方未必就平白无故愿意跳槽。


    毕竟陈轩北也提醒了她,对方在豪华酒店工作,哪怕只是滨城这种小城市,薪资也不会太差,特别他这种先前做过店长的。


    令她意外的是,梁震竟然没有直接拒绝,只说希望先看看JD,再了解一下公司情况。


    就这样,两人加上了微信,叶青溪把这些发过去,等候他的消息。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之前跟北京的商务经理小郑说好的营销通案。


    她这边规划过得顺利的事情,不止是在运营部这边众人皆知,商务部那边也得了信儿,不少商务经理私底下都跑来跟她招呼,甭管认识不认识。但大家都知道她这边很可能是接下来会重点发展的品类,大概率能得到更多的资源支持,往这方面青协拓展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两天她就主要在跟小郑和商业策划那边的同事碰相关事宜,需要她这边准备的资料也很多。


    总之,她这些天忙得脚不点地,简直跟先前过规划时没太大区别。


    不,还是有的,至少现在她的目标和方向感更明确了。


    而这段时间里,陈轩北没有再联系她,反而衬得那天晚上更加不真实。


    这种清静她正求之不得。不然面对尴尬,互删又过激,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倒是陈轩南不停在找机会同她在微信上说话,可惜她实在太忙,他也不敢造次。


    至于那个小红书账号,叶青溪没有因为陈轩北知道了就轻易放弃。毕竟这么容易就涨起来的机会实在太难得。


    她硬着头皮继续运营。


    看着底下嗷嗷待哺的网友们,她倒是从这种轻松又荒诞的写作里找到了点不同于商业写作的乐趣,写得越发起劲,也越发放飞自我。


    【我那体格高大胸肌发达的运动生前任,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精英哥哥】


    【脸盲症分辨双胞胎前任和他哥哥的30次失败尝试】


    【当前任说想我就看看我哥时我真的有报j的冲动】


    【总被前任的精分演出创飞的那些日子】


    【前任问我为什么讨厌他的双胞胎哥哥】


    【弟弟是热情恋人、哥哥是冷漠宿敌的状态让我精神濒临错乱】


    【论三人行我们仨到底谁最多余】


    灵感源源不断,连载一篇接着一篇,更难得的篇篇爆款。


    勾得粉丝们在评论区里上蹿下跳,如同瓜田里的猹。


    【m老师吃得特别好】


    【好新型的恋爱关系】


    【弟妹开门,我是我弟】


    【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m老师,长度的事有结论了吗】


    叶青溪在最后这条评论底下回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登时引爆评论区。


    【区区两根!】


    【m老师我可以加入你们爱与欲的温床吗,我愿意做小四,你不介意吧?】


    【郭小四都不介意,m老师怎么会介意呢,嘻嘻嘻】


    【楼上上的,你是小四我就是小五】


    【我小六】


    【我小七】


    【啊这么乱一锅粥,干脆炖了我全喝了!】


    叶青溪正翻过这条评论,就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


    原来好久不吱声的陈轩北给她发消息了。


    他拍了张照片,是他们房子的小院里,白色牛仔裤和条纹西装、裤子全都被晾晒在灿烂的太阳下,居然最后面,若隐若现还有她的粉色旧浴巾。


    【爆炸盐果然很管用,裤子被拯救了,谢谢】


    叶青溪心里一突,连清静也顾不得了:【!浴巾你怎么还不扔了?摆在那合适吗?】


    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那浴巾虽然一直压在衣柜里,但她也不确定陈轩南见没见过。


    万一他见过并且认出来了呢?


    90☆、幸运儿


    ◎不许你对他心软,也不许你当着我的面跟他有任何亲密接触。◎


    对方完全没有半点心虚:【洗干净了不就要晾干,哪里不合适?】


    叶青溪:【……快丢了】


    陈轩北:【好好的,为什么要丢掉】


    叶青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轩北:【什么麻烦?我是麻烦吗】


    她就知道这死装男这几天没动静果然是在憋着坏!色字头上一把刀,她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叶青溪在床上翻个身,干脆把床边作为催眠读物的《中国白酒品酒宝典》扔到一边,正经趴起来打字:【你是故意的吗】


    陈轩北:【你是指?】


    叶青溪:【生怕你弟不知道你干的这些坏事?】


    陈轩北:【除了让你舒服,我干什么坏事了?这件叫坏事吗?你不是很享受吗】


    叶青溪:【你是把我骗过去的】


    陈轩北:【我是不是关键时刻表明了身份,也把选择权交给了你,尽管如此,你还是选择了跟我……】


    叶青溪:【你勾引我】


    陈轩北:【你上钩了,说明,你也喜欢】


    叶青溪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贱人,手上继续打字:【你到想要什么?】


    陈轩北:【还不够明显吗,保存这件浴巾可以让我睹物思人,你猜,我思念的人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但这行字叶青溪几乎都不敢再看第二遍。


    这个转折即便有那一晚的铺垫,再次被明晃晃地提出来,仍然令她心惊肉跳。


    叶青溪猛搓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决定强行无视:【不知道,毛巾制造商吧】


    这个回答大约把对方气到了,好久再没回音。


    直到她稍稍平和心情,关了灯躺下,屏幕突然无声亮起。


    陈轩北:【其实本来也不想洗的,但不小心弄脏了,没办法】


    【不论如何,在我这你是自由的[微笑]】


    完了,这回叶青溪是彻底睡不着了。


    *


    梁震的回复比想象中还要快,HR把他的简历转过来时,叶青溪都有点惊到。


    这个流程也要经过陆向文,所以他也看到了。


    陆向文专门询问了一下她梁震的情况,也没太多作为难,只叮嘱她要按照现在品类发展的需求去招人,要求高一点,不能轻易就给面试放行。


    叶青溪自然老实答应。


    “对了,”陆向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白酒新出的品牌专栏那篇讲五粮液的,写得不错,有深度也有可读性。是你们谁写的?安成弘吗?”


    叶青溪:“是我。”


    陆向文着实露出惊艳神色,好半天,才朝她点点头:“别光你自己写得好,也得让安成弘加把劲儿啊。”


    “嗯,我最近在努力培训他。”


    “还有,现在老板们的意思是,希望你们也能去站外大的社交媒体平台发展一下,既作为朝站内引流的一种手段,也是想在这些特定行业里塑造一批属于咱们自己的大v,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叶青溪点头:“我规划里也有写……”


    陆向文理所当然地打断她:“你那些都属于传统的社媒了,但没有覆盖现在最火的那些短视频平台,那些才是流量聚集地,也是起号最快的地方。”


    “可是我做规划时有查相关平台规定,像抖音快手,对酒类内容把管很严,需要内容创作者有相应的资质证明,或者行业背景。而且就算可以,也很限制酒水产品和饮酒动作的展示。综合评估风险、投入和产出……”


    “这两大平台是老板们亲口定的,短视频毕竟是现在主流趋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得想办法啊,不然就让安成弘上好了。他不是有考取的品酒师证书吗?”


    叶青溪对于他这种上头指哪他打哪,完全不管做不做得到、适不适合,盲目行动的反应实在很反感。


    但这毕竟是她的顶头上司,虽然理论上她现在属于细分品类,名义上已经算是薛总直接管辖。但陆向文显然很愿意替她操这个心,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和领导力。


    所以她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跟他谈谈,看看能不能让他出镜试试。但……”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话,陆向文已经被人喊走了。


    依照安成弘那种不太能言善辩、有点木讷的性格,叶青溪实在不觉得对方适合做这件事。


    果然下午找他讨论时,安成弘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我做不了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儿。”他说,“我形象不好,也不会说话。你就让我老老实实品品酒,写点东西吧。就这事儿我感觉自己才找到点感觉。”


    “你不然先试试,公司里有编导也有摄像,咱们可以搞个脚本出来先试拍一次。”


    安成弘依然顾虑很多:“我都一把年纪了,真不适合做这种工作。要不你上吧,你上估计看得人会很多。”


    叶青溪哭笑不得,且不说她是行业管理者,手上一大摊子事,事事都需要亲自把关。就说最基本的,她也没相关资质啊。


    “要不郑林也行,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喝酒的人肯定爱看。”


    叶青溪摇摇头,思忖一番。


    陆向文这人,看上去斯文礼貌,实际上骨子里非常强势,说一不二。要是现在试都不试就拒绝,估计后面他会觉得自己的团队还没做起什么来就飘了,被认定为她的态度问题。


    叶青溪暂时不想得罪顶头上司,于是压低声音劝安成弘:“我知道你不喜欢,不过工作就是这样,有喜欢的肯定也有不喜欢的部分,这样,你到时候应付应付,出了成果再真不行,领导也就没话了。”


    安成弘勉强答应下来。


    叶青溪当时只是觉得这是一种避免冲突的方式,却没想到有时候反而会弄巧成拙。


    安成弘的品酒样片剪出来后,效果不佳。尝试发了抖音,点赞都不破百。


    抖音起号,编导那边也要背KPI,所以编导其实比他还急。


    编导是个小年轻,进公司还不到半年,急于证明自己。第一个片子不行,又拉着安成弘琢磨着换另外一种风格再尝试。


    安成弘本来心里就抗拒,后面更是烦不胜烦,越发不配合。


    编导一着急,直接把这事儿捅到上面的领导那儿去了。


    他不清楚运营部这边最近的变化,直接找了陆向文。陆向文则打断叶青溪手头的工作,拉着她一块过去开会,听编导当着安成弘的面一通诉苦。在场的还有编导的领导,人家倒是很和气,一直在试图安抚双方,解决问题,惟独陆向文脸色冷得跟冰块似的。


    安成弘也在气头上,于是说着说着,反倒成了他两人剑拔弩张地争吵起来。


    陆向文直接宣布暂停会议,喊叶青溪和安成弘到旁边的会议室里单独沟通。


    “工作能力能力不行,态度态度有问题,成弘,你才来公司几天,就开始想着法的糊弄事了吗?”


    安成弘怒道:“那你们做领导的,有合理分配工作吗?叫一个员工做明显不适合他的工作,难道这就对了?”


    陆向文气得脸色铁青:“分配给你的活,你应该想的是如何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把它完成到最好,而不是拈轻怕重!要人人都像你一样,对工作挑拣,公司还能正常运行下去吗?”


    他抬手猛的指向叶青溪:“青溪跑来做白酒,难道按你说的,她就不适合不该来做了?但看看人家,照样能做得风生水起,做出自己的思路来。你来公司到现在,这些日子除了准点上下班,到底有什么能说服人的产出?”


    “没有也就罢了,还不服从安排,成弘,公司不是请你来看你脸色的,你年纪比我还大,还不懂这个道理?”


    被指到的叶青溪极为尴尬,试图说和:“向文,你别生气。安大哥实际还是有认真钻研的,手上的活也没有敷衍,只是咱们这个公司性质,工作节奏很快,企业文化和app产品他都需要时间适应……”


    “哪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适应!”


    安成弘脸皮涨红:“我什么情况,面试的时候我说的很清楚,你们要招我进来之前早就知道!我不跟你说,我去找薛总!没见过你这么苛刻的……”


    陆向文一听更加怒不可遏,猛一拍桌:“我告诉你,你在我的团队,是我特么的说了算!你找谁也不管用!我要你你才能留下,我不要你你只有滚蛋的份!”


    “行啊,我可以走!”


    安成弘嗓门比他还大。


    叶青溪真服了这两个情绪上头就不管不顾的大哥了,他俩不是本来一条心的吗?是谁刚开始还暗搓搓地想把她顶下去来着?


    但这时候着实不适合火上浇油,会议室里静了两分钟后,她冷静道:“向文,你先消消气,这事儿没必要现在就说定。”


    陆向文背过身去不吭声。


    叶青溪开始疯狂给安成弘使眼色:“安大哥,我记得今天你有篇文章要发,赶紧去修改吧,没多少时间了。”


    安成弘喘着粗气嗯了一声,开门走了。


    门外站着好些人,除了方才的编导团队,还有等待用会议室的其他同事们,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陆向文道:“我还有会,你先忙去吧。”


    叶青溪便也离开。


    但她有种预感,依照陆向文的性子,安成弘估计要糟,铁定留不下了。


    失去白酒专家的角色,这对她刚组建好的小团队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打击。


    叶青溪焦头烂额,夜不能寐。只好加快招人进度。以及,进一步要求自己,磨练品酒能力,汲取行业知识。


    毕竟,万事求人不如靠自己。


    *


    周五下班后,本该是开启美好周末的开心时段。


    叶青溪在放松偷懒一个晚上和还是好好学习之间摇摆不定,连坐在地铁上都在思考这个难题。


    阻止她进步的绊脚石是陈轩南的来电,对方像是刻意忍耐了多时后终于爆发的洪水,言辞恳切地请求,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见一面。


    “什么事不能在微信上说吗?”


    陈轩南沉默了一瞬:“不太行。”


    “那你想怎么样?”


    “想见你。”


    “打住。”叶青溪生硬地打破这种含情脉脉的氛围,“有话直说,我现在真没空跟你搞九曲十八弯。”


    “你要是不想来我家,我们就约着在外面见一次吧,一起吃顿饭——好久都没一起吃过饭了。”


    叶青溪实则不想吃,但是……


    她觉得是时候跟他明确地斩断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


    自从上次跟陈轩北发生了那件事后,她已经无法直视陈轩南那双水汪汪的狗狗眼。哪怕是炮友,最好也是简单明了的。她不喜欢把关系弄复杂了,所以,最好就此分说清楚。


    “去哪里?”她问。


    “跃动港湾新开了家泰国餐厅,我订了位子。”


    “就我们俩?”


    “是啊,”陈轩南困惑,“那还能有谁?”


    叶青溪遂放下心来,正要回答他,手机又开始振铃。原来是通话途中又有人打过来,来电人是——烦人精。


    叶青溪顿时觉得这手机有点烫手。


    “青溪?”


    “等等哈,我这边还有个电话,你先稍等我一下。”


    “好,没事,你慢慢来。”


    网上曾经调侃苹果同时来电那令人迷惑的界面。


    现在这个界面就显示在她面前,三个选项好似三座大山,看得她一阵麻爪。


    这三个按钮分别是:结束并接听、拒绝、保留并接听。


    对此大多数网友们表示,基本都是闭着眼胡乱按,随机选择一个幸运儿通话。当然也有可能俩人都不够幸运。


    好在她最近工作中遇到这种情况已经数次,虽慌不乱,点了最右边一个。


    听到的声音没啥差别,但语气明显不一样,不是陈轩南那种小心翼翼的跃跃欲试。而是气定神闲的悠然。


    “今晚忙吗?”


    “干什么?”


    “这两天我出差回来,回了趟家,拿过来几瓶好酒,今晚要尝尝么?”


    怎么说呢,和陈轩北喝酒,是个非常矛盾的选项。


    和陈轩北,很危险。但陈轩北的酒,应该很好。


    陈轩北似乎窥到她的犹豫,又道:“来我这,我亲自下厨。”


    叶青溪忍不住了:“不是,那你弟突然回来,看到了咋办?”


    “看到就看到了,有什么不行的?”他不紧不慢地答,“我和你喝个酒吃个饭,很奇怪吗?”


    “哪里不奇怪了!”


    “你心里有鬼。”陈轩北下了结论。


    “这话说的,面对你弟,你就很坦荡吗?”


    “嗯。”


    叶青溪没话了:“……我实在没有你这样厚的脸皮。”


    他笑了一声,嗓音低缓幽凉,似春水掀起波澜,微微晃动。


    这样的笑声令她一下心悸,又有点没来由的慌张。


    “你笑什么啊?我在很严肃地跟你说话呢。”


    “没什么,有点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我发现你神神经经的……”


    “你能看到我,还替我着想,所以高兴。”


    叶青溪仿佛突然被击中,拿着手机的手心都开始有点出汗。


    她飞快呸了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告诉你,你弟现在也在约我吃饭,这难题我交给你了。你要是能解决,我就去,就这样吧,挂了。”


    只是挂掉他电话时,一不小心又弄错,陈轩南的电话也被中断。


    对方吃了先前穷追不舍遭她骂的教训,也不敢再拨过来,只是偷偷在微信上问她怎么了。


    叶青溪:【不小心碰断线了,我还没到站,等考虑好了再给你答复。】


    叶青溪不相信陈轩北有这个能耐能搞定他弟,也量他不敢把自己那点子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全盘托出,所以估计他现在就在暗暗后悔鸡飞蛋打,不禁有点佩服自己这招绝妙的四两拨千斤。


    却没想到,不过十分钟,她就收到陈轩南的新消息。


    陈轩南:【知道了,哥跟我说了,我在家里等你啊[可爱笑脸][小狗摇尾巴]】


    叶青溪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陈轩北再度打来电话,依旧慢条斯理:“搞定了,这下你可以放心过来吃饭了。”


    “你怎么搞定的?”叶青溪狐疑。


    “你顾虑的不就是两点,第一,我弟再纠缠你,第二,我表面请你品酒,实际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不放心。”


    他居然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


    “所以?”


    “所以,饭我们三个一起在家吃,酒我们两个一起品。陈轩南盯着我,我盯着他,这样你总算放心了吧?”


    他听上去心情很好,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昭然若揭的笑意。


    叶青溪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她方才纠结的问题似乎得到了妥帖的解决:“……行吧。”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他话音一转,又令她不由提防:“什么?”


    “不许你对他心软,也不许你再当着我的面跟他有任何亲密接触,当然,背着我也不行。你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


    叶青溪哑口无言。这种因为皇帝左拥右抱,妃子们受宠不均而互扯头花,在她面前要说法的浓浓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陈轩北,你是认真的?”


    “难道我在跟你开玩笑,在你眼里我的幽默感很好吗?”


    “行行,我知道了。”


    叶青溪硬着头皮答应,心里却在想,别管后面画面可能多诡异,这新一篇小红书的素材眼瞅着不就有了?


    这就叫拒绝动物表演,但拒绝不了动物硬要表演。


    *


    挂掉电话后,陈轩北加快了在超市选购食材的速度。


    等到家时发现陈轩南已经回来了。


    他坐在餐桌边,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桌上放着好大一捧鲜花,正在边哼着歌边修剪花枝,往灌好清水的玻璃花瓶里插。


    两人互看一眼,陈轩南同他打招呼:“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


    陈轩南踌躇一下才道:“能不能让我俩单独吃饭,你回避一下,等后面品酒的时候我再叫你。”


    陈轩北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购物袋往厨房岛台上一放,倏尔抬眼。


    “你是说,叫我给你俩做饭,做好饭你们俩在桌上吃,我就不上桌了,是这个意思吗?”


    “你出去吃顿好的也行,我请你。”


    陈轩北气得想笑:“陈轩南,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陈轩南这时背对着他,也没注意到他脸上表情。手上那朵玫瑰正好是个还有点收着的骨朵状,他嗯嗯了两声,伸手将那花瓣轻轻扯开——他必须这样做,不然这花朵到枯萎也没有再绽放的机会了。


    “哥,你就成全我呗。这是你弟的人生大事,筹谋好久了,再不好好表现可就真危险了。”


    陈轩北垂头,打开购物袋,将里面的食材一一取出,开始分类归置。


    “……我不。”


    人生第一次,陈轩北直截了当同他说了个不字。


    陈轩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扭过头来:“哥!”


    “实话跟你说吧,”陈轩北手里动作不停,但不看他,“这是因为我在这,她才愿意来。她怕你又跟之前那样犯病,至少我在旁边你还能收敛一点。”


    “可……”


    “还有,陈轩南。”他嗤笑一声,“你把你哥天天都当什么?工具人吗?我活该伺候你们两个吗?你要真有心,你怎么不也过来一起做饭,让她也尝尝你的真心?”


    陈轩南脸不红心不跳:“害,这不是你手艺好嘛,我要是有这手艺,我肯定早就……”


    “所以练啊,这么长时间,一盘西红柿炒蛋总能练出来吧?没见你上心过啊。”


    这话噎得陈轩南哑口无言。


    他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不自在:“我不擅长这个,让擅长的人做好了。”


    “行,真要是万一你俩以后结婚了,这活算谁的?你要推给她吗?”


    陈轩南结结巴巴:“那她要不愿意做,她只要愿意吃我做的,我也可以做啊。不过就怕她根本吃不下去,没关系,我俩可以请个保姆……”


    陈轩北勾唇,笑了笑没再说话。


    心里实则在想,他这个弟弟,哪怕有一件事,人生当中,哪怕只有一件事情,是真正当回事,拼了命,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去做的也好。哪怕没有什么结果,至少这个过程是用尽全力的。


    然而没有。


    陈轩南太容易放弃了。


    从小到大,他无数次半途而废。


    从小学奥数,到练小提琴,从班里前三名的成绩,到跟着父亲的老友练习的国画。


    他总是不肯用功,也总是在学到中途遇到困难时,轻易地说出我不想再学了的话。一开始,也许是出于小孩害怕困难的天性,再往后,那渐渐成了一种反抗意识,刻意区别于哥哥做事坚持到底的另一种方式。


    他似乎一直想另辟蹊径,试图向所有人证明,他就算不走那条“正确”的道路,也能获得成功。


    长此以往,它成了他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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