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一直喜欢你
薛繁恩似乎还想说什么,他的唇角抿了抿,最终还是把话收回去了。
“那我先走了。”他说。
他大步走出包厢,像一阵风一样,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来抬起手冲她挥了挥。
薛繁恩离开后,陈定言拿着甜点到包厢窗边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时她才发现包厢下方就是维修区,停着一辆赛车,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穿着黑红色赛车服的薛繁恩也大步跑过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向上方。
他看到了她,笑起来,又抬起手挥舞了一下。
陈定言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楼下。
技术人员抓紧时间检查设备,几个保安从身边走过。
薛繁恩开始为赛前做准备,拉伸放松,深呼吸放松心态。
他抬起头,没在窗边看到陈定言了。
她没有在看着也好。他想。
凡恩:[你怎么不对她说这是你的告别赛了?]
这种事不用说,她会担心的。他说。
凡恩:[我不认为你对她的感情是成熟的喜欢,小孩子过家家,趁早放弃吧。]
[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深刻,浅薄,勉强,像是硬凑起来的拼图。]
别吵了。他说。
薛繁恩在一边坐下,神色有些呆愣。
周围喧嚣的背景音中,有人提到了他。
那是他的队友。
“……别这么说,他各方面数据和实力确实很强。”
“最重要的是脸吧,不然怎么都要停赛了,还特地让他参加个什么告别赛?”
……
细碎的声音钻入薛繁恩的耳中。
他微微垂下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本来是业余爱好者的他在模拟器比赛中获得好成绩后,被邀请参加车队的试车活动。他的数据远超现役车手替补,吸引了车队的技术团队注意。他在耐力赛试训一年后,经过车队的医学测试,最终确定担任正赛车手。
最近,这份天才般的履历却出现了一个缺陷。
在前几年,第二人格凡恩已经不出现了,就连之前少年时期负责他的心理医生也认为他的认知障碍已经完全消失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才进了车队做职业赛车手。
没想到最近自从偶遇陈定言之后,凡恩又出现了。
他只能再次去心理门诊,并向车队报告了自己的情况。
“很遗憾,除非你完全好转。”车队决策层给了他这个答复。
赞助商看到近期他在模拟器上的数据呈现,认为根据状态来说,他可以在停赛之前再参加一次娱乐性质的邀请赛。
这场非正式非积分制的比赛,性质更偏向于商业展示、车迷互动和品牌推广。
当作他的告别赛——顺便再为车队吸一把金。
然而他的一些队友却和他撕破了脸皮。
“……别说了别说了,他就在那边呢。”
“就算被听见我也不怕,我也是实事求是,和那种人当队友,我心惊胆战得很。”
“今天也不是正式的大奖赛,玩玩而已。”
……
正在这时,薛繁恩突然感觉到双耳覆上了温热的触感。
他诧异地抬起头。
逆着光线,她站在他面前,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包厢出现在楼下的。
周围一切声音都淡去了。
鼓噪着的涌动着的是不明意味不知来源的东西。
他微微张开唇,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定言却没有看着他,而是转过头看向那些闲言碎语的家伙。
在一边说闲话的那两人接收到目光审视,知道影响不好,便也闭嘴不说了。
陈定言这才松开手,在他旁边坐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薛繁恩感觉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
陈定言:“还能是什么时候?刚才呗。为了物尽其用地好好享受这个五位数的VIP票,我到处乱晃一下。”
薛繁恩的无措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都听到了。
她都知道了。
他之前说的那些,她都知道是骗她的了。
怎么办。
陈定言挪开目光:“不用露出这副可怜巴巴做错事的表情,你不跟我说我也猜出来了。凡恩是最近才重新出现的吧?是不是在见过我之后?”
薛繁恩低下眼帘,没有说话。
她却继续道:“这很明显。有心理障碍的不能参加赛车比赛,虽然不需要住院治疗,但对于要求稳定性的赛车运动来说,肯定是要停赛的。所以在四月份见你的时候,你是职业赛车手,说明第二人格已经好几年没出现,心理医生确认你没问题了。”
“我和你重新见面是在4月28号,你给我看的那张门诊报告单是在4月30号,说明在我们见过面后凡恩又出现了。”
“今天的这场比赛又是娱乐性质比较强的,那就说明这是赞助商给你的最后一次露脸机会,过了今天你就要暂时停赛了。”
“——你以为连这些我都推理不出来吗?我也知道你跟我说的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你不想对我说真话,是因为担心我知道真相后会难过、决定不见你。”
薛繁恩抿着唇,眼中满是懊恼之色。
她全都知道。
他的不诚实,他的心理缺陷,她都知道。
“对不起。”他声音低哑。
他真是很糟糕的人。
给她的印象更是糟到了极点。
高中时期给她的印象是反复无常疑似神经病,重逢后给她的印象是货真价实的神经病,还增添了“撒谎骗人”的不良标签。
但他还妄图遮住自己的缺陷,以为她会喜欢他,死皮赖脸地纠缠在她身边。
他……
“别傻了,没关系。”她说。
陈定言抬手往他脑袋上一顿乱搓,把他的头发搓得凌乱。
薛繁恩错愕地抬起眼,眼神往上飘去看她的动作。
就像被摸了脑袋后抬起头去蹭手的大狗一样。
陈定言抛出食物诱饵:“加油比赛,比赛结束我请你吃大餐,我们慢慢聊你之后打算做什么,难道不是超有盼头吗?”
薛繁恩嘴角压抑不住地想翘起来,但眼角又委屈地耷拉下来,一副想哭又想笑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好笑。
“但有一件事我想搞明白。”
他仰头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
“你产生消极情绪,是因为你被迫停赛,还是因为你的队友?”她问。
他诧异了一瞬:“为什么问这个?”
她并没有过多解释:“因为想知道。”
“停赛,我一点都不遗憾,既然凡恩还没死,那我一开始进车队就是失误的举动。我是因为他们……”他说着顿住了,“我曾经信任的队友。”
“我知道了,不要管他们,加油比赛。”
……
过了一会儿,邀请赛正式开始了。
随着赛道起点的灯柱内红灯熄灭,车队迅速起步。
引擎轰鸣的音浪猎猎作响,轮胎转速飞快地擦过赛道,前后紧咬着的赛车从观众的视野中划过。
观众的声音和引擎的咆哮声夹杂在一起,让现场嘈杂混乱。
快到最后几圈的时候,九号车沿着直道飞驰,过弯的时候轮胎贴地尖啸着,车身倾斜飞速过弯。
前车的尾灯越来越近。
一瞬间,九号车往前超,冲出了前车的车身,并拉开距离。
“九号!”
观众席上爆发出尖叫声。
赛车中坐着的九号车手戴着头盔穿着防火服,手套紧握方向盘,极尽冷静和疯狂。
距离拉开后,九号车以遥遥领先的位置跑完最后一圈,第一个冲过终点。
九号车手却并没有立刻收车,而是猛的一转方向盘,轮胎在赛道上划出弧线,漂亮的漂移,一个!又一个!车尾卷起阵阵白烟。
连续甩尾漂移的九号车像在跑道上撒欢庆祝一样追着自己尾巴玩。
“九号!”观众席再次响起了欢呼。
九号车手下车后,摘下头盔,俊美的脸耀眼无比,他看向某个方向,展开双臂用力挥舞着。
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要纠缠不休地一直喜欢你!
第42章 第42章也算是踢到钢板了
真正的爱让人有种被托举的感觉。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这句话。
薛繁恩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脚下生风,像是刚学飞行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新手。
他只想快点见到她。
喧嚣的背景音里,他奔跑着,有人在他旁边大喊,他什么都听不到,他像开了游戏中的自动寻路一样只顾着朝那条路跑去。
等她的身影映入眼帘,他这个新手贴地飞行员一激动,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重心一低,上身往前倾,膝盖折叠着磕碰地面的同时因为速度的加成,直接滑跪了过去。
跪出了好一段距离!
……
面对一大件冲她撞来的人形半挂,陈定言连连后退,这时候学了半个月的格斗起到了作用。
她稳定好自己确认不会被撞飞后,这才伸手
按住薛繁恩,试图让这辆人形半挂刹车。
对于自己摔倒滑跪过来的一幕,薛繁恩有些不好意思,他耳朵也红着,脸颊也红着,闷声不吭。
但同时他却胆子超大地敢小心地在跪姿的基础上伸手轻轻抱住她的腰。
因为是胜利的拥抱,所以没关系。
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壮胆。
他假装宕机,保持着那个动作,等待着她的反应、试探她的心意。
他以为她会说出“松手”这类无情的话或者陷入震惊愣怔的沉默中,他已经做好对任何一种可能性做长篇阅读理解的准备了。
“你膝盖没事吧?”谁知,她的反应却是惶恐地如此问。
假宕机变成了真宕机。
薛繁恩竟分不清,究竟是他和她并不在同一个脑回路上,还是他表示心意的手段太过隐晦了。
“没事,我穿着防火服。”他闷闷地回答着站起身来。
陈定言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地狱笑话忍俊不禁:“你的意思是膝盖在地上摩擦出火星子了是吗?”
结局很简单:薛繁恩心如止水地跟着陈定言去吃所谓的大餐了,期间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正如薛繁恩自己说的,停赛对他来说并不算打击,他明白他必须整理好自己,正视伴随着童年而来的第二人格。
虽然第二人格凡恩曾经消隐过一段时间,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的病已经好了,但凡恩既然再次出现就说明这个问题从来没解决过。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打算闲在家里,保持训练,每天遛弯的时候我会顺路来找你。”他说着自己的计划。
“像退休生活一样,好极了。”
陈定言一瞬间想到了自己那时不时就要半夜起来破案的糟心工作了,忍不住艳羡地道。
无奈是自己选的路痛并快乐着,如果要她去做赛车手的话每天的训练强度也能让她这个脆皮死上几百回。
薛繁恩继续道:“你不在的话,那就是我运气不好,我会原路返回。”
说到运气不好……
陈定言中断了自己的有端缺德联想。
薛繁恩说完了行程,开始自觉向她汇报目标:“如果我的意志无法胜过凡恩,即使他想要自杀也做不到。”
这是真的。
凡恩也对她说过。
就算凡恩希望消失并且主动销声匿迹,但在极端压力的环境下,仍然会自动弹出那个承担痛苦和恐惧的人格。
“但我无法确保我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杀掉凡恩,如果不是他想杀我,我不会想杀他的。”
薛繁恩迟疑地放轻声音。
“就算放弃赛车也没关系,我也不是那么执着于这个工作。”
陈定言沉默。
她遵守和凡恩的约定,还没有把真相告诉薛繁恩。现在她却觉得是时候了。
“我想和凡恩说几句话。”
薛繁恩毫不犹豫地道:“好。”
……
“如你所愿。”
凡恩往椅子靠背上倚了倚,和她拉开一点距离,以示自己和薛繁恩不一样。他语气有些懒散,神色中也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陈定言学着他的样子往后靠,顺便把椅子往后挤远了点:“我说过,我没有权力劝别人去死,包括你。”
凡恩漫不经心地道:“就算你劝我去死,我也死不了。”
陈定言认真地道:“是的,你的生死决定权完全在薛繁恩手中。你应该都听到了,他说想和你和平相处,你态度对他好一点吧。”
凡恩挑了挑眉,语调中明显带了不悦:“你特地指名和我谈判,就为了说这个?你那么在意他?”
陈定言郁闷:“你怎么那么容易情绪化呢?”
凡恩别过头,脖颈线条微微扬起来。
说他容易情绪化,他还真当场给她表演上了。
陈定言保持谈判中介的严肃:“之前你让我瞒着的那个真相,我遵守和你的约定,说不定他的意志果然能杀掉你,现在既然他的意愿是和平相处,我希望能把你的态度也传达给他。”
凡恩还是不说话,他抬起手支在脸颊边,作思考状。
她也停止官方措辞,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
凡恩终于开口了,他放下支着脸颊的手,冷淡地抬起眼问她:“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在消失好几年后突然出现?甚至是在他和你重逢之后?”
陈定言记得他上次的理由:“你上次说过,是因为发现找到了机会,可以借由我这个契机让他杀掉你。”
凡恩似乎想解释一下,但不知又想到什么,不爽地冷笑一声,有种踢到铁板的淡淡心死感。
“算了,你不需要知道。你知道记住一点就够了:我可以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但我不是薛繁恩,我不喜欢你。”
……
“像小孩子一样,乱七八糟说一通,然后气哄哄地下线。”陈定言几乎每次和凡恩见过面后都会忍不住吐槽。
不过有一点是弄清楚了,凡恩说他可以答应她,那么说明谈判是成功的。
陈定言把谈判结果告诉薛繁恩。
薛繁恩如释重负:“这样我就用不着杀人了。”
和凡恩比起来,薛繁恩算很善良的小狗。
陈定言做完谈判工作又开始操心人事调动:“这样的话,你不得不换一个工作了。”
薛繁恩笑起来:“我已经想好要去做什么了。”
她:“什么?”
他眼尾上扬,眼中亮晶晶地笑:“等我,我会挑机会告诉你的。”
……
回家后,陈定言吃惊地发现她那八百年没来看她的洁癖朋友冯诗蓁在侦探事务所。
“你怎么会来?”她有些激动。
冯诗蓁退开两步:“从外面回来洗手了没,外套外裤换了没,就敢过来?”
在好友眼中此刻是沾染了人来人往细菌和灰尘的小脏人一个的陈定言灰溜溜地去换了一身。
她特地用新买的柠檬黄油牛奶味洗手液洗了手,到冯诗蓁面前给她闻:“是不是很奇特的味道?”
“虽然你的审美不怎么样,但这个居然还怪好闻的。”冯诗蓁嗅了嗅。
陈定言两秒飞奔到洗手间,飞速回来把洗手液递给她:“送你了送你了。”
冯诗蓁坦白她最近对一个新搬来的邻居有好感,这次特地过来听听好友的意见,并且邀请她去现场见见那个人。
“听我的意见?”陈定言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你确定要聘用我这个狗头军师吗?”
冯诗蓁不在意地笑:“至少你眼光毒,你的婚外情任务逮捕正确率不是百分之一百吗?”
陈定言竟然反驳不了。
她感到自己身负重任,得好好地擦亮眼睛。
冯诗蓁拿出手机看天气:“先不说这些,明天我约了他见面,你觉得我穿什么?”
陈定言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有几斤几两:“那你找我,简直是找低人指点了。”
两人正谈论着,裴勉知从祖父的葬礼上回来了。
他进门后朝两人点了点头,径直上了楼。
等裴勉知上楼后,冯诗蓁露出了一副震惊的表情:“怎么你俩就同居了?进度好快!”
陈定言解释道:“裴勉知是我的租客。”
冯诗蓁看着她,摇了摇头:“你都这么说了,那看来我这次真的是请到低人了。”
裴勉知换下那身葬礼上的衣服,下楼听到两人还在热烈地谈论第二天的约会。
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总算听清楚了不
是陈定言要去约会,而是陈定言去做约会监察。
“二对二约会,可以降低对方的警惕心。”他随意地插话道。
冯诗蓁看向陈定言:“听到没有,这才是见缝插针的高人。”
可惜见缝插针了那么多年,暴雨梨花针都快把周围的环境扎成刺猬了,目标还像没事人似的,也算是踢到钢板了。
第43章 第43章我是来做小三的
说实话,陈定言对于这个邀请是有点忐忑不安的。
自从同学会别墅杀人案和裴家假冒杀人案后,她差点都怀疑孟行霄的倒霉体质传染给了她,全区的查案KPI全靠她触发了。
她开始担心好友冯诗蓁陷入案件中,但她依然决定前往。
“万一对方是凶手,我不去的话,岂不是更完蛋?”
她已经默认这是“委托”了,既然是委托,那么在这个世界观下,代表凶手和受害者一切要素已经准备齐全,她不去的话,案子就留给孟行霄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去赴鸿门宴。
……
周日的晚餐约在一家法式餐厅内。
天气不怎么好,从下午开始就又闷又热,傍晚开始下雨。
餐厅内气温适宜,隔绝了外部的湿润。
那个男人名叫沈进泽,身材高瘦,穿着浅灰色衬衫,戴着金属边框眼镜,面容清秀。
冯诗蓁给他介绍:“这是我朋友陈定言,这是她男朋友裴勉知。”
沈进泽打量了一下两人,伸手过来,和裴勉知握了手:“你好,你们好。”
随后他又和陈定言松松地握了手。
“我叫沈进泽。”他介绍自己道。
四人落座。
刚坐下,裴勉知的手机就响了。
“抱歉,我关一下手机。”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陈定言却按住他的手:“别关机,是重要的事情。”
裴勉知诧异地和她对视了一瞬,她向他点了点头。
“我去接一下电话。”裴勉知起身。
裴勉知离席后,沈进泽开口问陈定言,他的语气和神态有一种在缓和气氛的刻意:“陈小姐,我还挺好奇为什么你知道那是重要事情的,我可以问吗?”
还蛮有礼貌的,符合看上去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声音语调都很平和。陈定言想。
她习以为常地回答道:“因为他妈妈在前一刻给我发消息让我转告他一定要接电话了,那一定是重要的事情。”
沈进泽情商挺高,他微微笑着道:“你们都已经见过父母了,怪不得那么有默契。”
裴勉知回来了。
他的神色有些严肃,犹疑了一下在陈定言耳边说了什么。
她拍了拍他的肩:“你去吧,没事。”
裴勉知运气不好,明明说好二对二约会,却被一个电话告知裴勉知父亲今天查出了胆结石要去住院。
事发紧急,裴勉知只能临时离开。
:=
裴勉知离开后,气氛又陷入沉默。
冯诗蓁因为第一次和crush约会有点紧张,闷头只顾着看菜单。
剩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人。
或许是因为觉得尴尬,沈进泽清了清嗓子,礼貌地问陈定言:“出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正在看菜单的冯诗蓁头也不抬、毫不犹豫地吐槽道:“家里有事呗,还能怎么的?都是他妈妈打电话过来了。”
说完,冯诗蓁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怼谁。
她抬起手捂住额头:“抱歉。”
好不容易约到crush,死嘴怎么那么快,非要吐槽上两句。
陈定言顺嘴接下去,免得好友继续扮鸵鸟埋沙:“嗯,他家里有事。”
三人陆续点菜。
陈定言点的前菜是洋葱汤焗奶酪面包盖,主菜是烤鸡腿配土豆,甜点是巧克力熔岩蛋糕,说实话她不太适应西餐,里面好多味道她都觉得难以忍受,所以她点得中规中矩。
就在这时,陈定言注意到一个穿着黑色帽兜卫衣的年轻人,卫衣肩头上还有被淋湿的深色。
他闷声不吭地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既没有接近她也没有移开视线。
陈定言转头看到他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个温度穿帽兜卫衣,不是很能忍就是怕冷。
和那个年轻人对视了十多秒后,她头脑里警铃大作。
原来这次的案件触发按钮不是在沈进泽身上,而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吗?
她站起身,准备过去问问情况。
谁知她站起来的时候,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年轻人便径直冲她走过来,前两步迈得很大,最后几乎是小跑过来的。
他皮肤很白,浓眉带着锐气,眼睛明亮,脖子上挂着一个吊坠,跑过来的时候带过来一阵风。
“既然你的男朋友离开了,那么我可以和你一起吗?”他直直地看着她,语气满怀期待地道。
才想好应该怎么询问情况的陈定言愣住了。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种。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专业范畴。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他顿了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第一次尝试做小三。”
陈定言已经彻底死机了。
对面这个家伙的每一句话都出乎她的意料,打碎她的三观,抹平她的逻辑。
在餐桌边的冯诗蓁和沈进泽两人却反应过来了。
沈进泽微微一愣,抬手掩唇,免得自己笑得太过明显。
冯诗蓁怎么可能忍得住,她哈哈笑起来:“陈定言你完蛋了,你撞桃花了。”
陈定言逐渐回过神来,她颇感头疼地道:“喂你,我们去其他地方谈谈。”
她很确定这是案件。
虽然这个年轻人胡说八道一通,非说要做小三,但她的雷达告诉她这是案件。
故意接近侦探的定律含金量还在上升。
那个年轻人乖乖跟在她身后,去了楼梯间。
“名字。”
“郑夏寒。”
问完名字,陈定言开门见山地道:“郑先生,有什么事你可以直说,不需要绕来绕去。”
郑夏寒执着地道:“我没有绕来绕去,我说了我想介入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感情。”
陈定言打量着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违和感,她皱起眉:“你成年了吗?”
郑夏寒在这方面倒是很诚实:“没有,今年八月份成年。”
陈定言有种被做局了的感觉。
她差点就要往“看不惯她的人派未成年来给她设仙人跳”这个方向怀疑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把随身揣着的名片递给他:“郑同学,你快要高考了吧?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告诉我,我什么事都管的。”
郑夏寒看了一眼名片,却只字没有提侦探不侦探的事,他把名片收在口袋里。
他笑起来,脸颊有点微微的红:“既然你还没有结婚,那我还有机会的。”
陈定言:“……”
这个家伙真是油盐不进。
第44章 第44章还想挨揍吗?
陈定言甩不脱这个纠缠不清的家伙,于是认命地把人领回去上桌了。
“这是命苦的高三生郑夏寒同学,我请他吃顿饭。”
沈进泽停下刀叉,打量了一下在陈定言身边坐下的郑夏寒。
冯诗蓁也是一边扫视郑夏寒一边吃惊地问:“高三?!”
郑夏寒没有任何尴尬,他看起来应对自如,从容地面对两人的审视:“是的。”
刚好他们也刚点完菜没多久,陈定言叫住服务员重新要了一份菜单。
郑夏寒在旁边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我跟你点一样的。”
陈定言便径直把刚才她点的菜代码重新给服务员报了一遍。
考虑到这是约会局,她没让郑夏寒多插嘴,免得耽误好友的约会进程。
中途郑夏寒好几次想要说话,都被她用眼神截断了。不过每次她用警告的眼神扫他时,他反而会弯起眼睛给她灿烂的笑。
总之这顿饭顺利结束了。
裴勉知才到医院没多久,一时半会回不来,现场只有沈进泽有车。
沈进泽主动提出:“我送你们回去,今天我特意没喝酒,可以开车。”
陈定言拒绝了:“不用了,我打出租车。这个小家伙我也捎走了,让他回学校晚自习。”
郑夏寒低下头笑,也不知道傻乐什么。
外面还在下雨。
沈进泽去餐厅的停车库开车,剩余三人便在门口等着。
冯诗蓁挤开了非要挨着陈定言的郑同学,在陈定言耳边小声问:“你问出来了吗,他真的是来做小三的?”
陈定言不假思索地否定了:“绝对不是。”
从另一边凑到陈定言身边的郑夏寒横插一嘴:“是的。”
他给的说法是:今天是周日,他本来要去学校上晚自习的,在餐厅门口看到她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脑子里乱乱的,就进来餐厅了,发现裴勉知走后就趁机过来搭话。
陈定言对此是半句话都不信。
她之所以拒绝沈进泽的搭便车提议,就是为了单独审问一下郑夏寒。如果她能找出他找她搭话的动机,或许能提前阻止一个凶案的发生。
冯诗蓁:“如果是案件的话我相信你比我更懂怎么做,如果真的是一见钟情,你也好好考虑一下吧。”
她一边说一边笑,明显是不嫌事大地想看热闹,让裴勉知的处境更为艰难一点。
陈定言露出了郁闷的表情:“你要看热闹也分一下人群,他未成年啊。”
郑夏寒再次探头,解释道:“虚岁已经成年了,实岁的话八月份就是,还有两个月。”
陈定言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
车开过来了,冯诗蓁和陈定言告别后上车,车开走后,餐厅门口只剩下陈定言和郑夏寒。
陈定言却没有按照她说的打出租车,而是道:“既然你今天傍晚是步行路过这里去学校的,那么你的学校应该在附近?或者附近有去你学校的公交车站?这一带末班车都是晚上九点,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坐公交车。”
郑夏寒愣了一下:“27路,我本来是去坐27路公交车的。”
她问:“你在一中上学?”
他点了点头。
她把伞撑开:“走吧,我们去坐公交车。我知道你出门没带伞,抱歉现在只有一把雨伞,但路不远。”
陈定言早就发现附近没有学校了。只是她还不确定郑夏寒是不是走着去坐公交车,因为她查了一下,附近确实有公交车站,27路可以坐到某所重点高中。
她的本意是想测试他到底是不是“上学路上路过的时候”看到她的。
从他的反应来看,居然判断不出来他是不是故意跟来的还是果真偶然看到了她。
雨伞在雨中绽开。
路边的来车前车灯中映出下落的雨丝。
郑夏寒挤在那把雨伞下,肩膀紧紧挨着她的肩,他嘴角抿着笑:“谢谢你给我撑伞,我以为你会直接把我扔出去。”
滚烫的少年身躯尽管被包裹在黑色卫衣下,但挨近的时候还是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
陈定言觉得有点热,她挽起衬衫袖子:“别说些其他的,你直接说吧,你准备报什么仇,说不定我能帮你。”
郑夏寒小声:“为什么你非认定我是有什么事才接近你的?”
陈定言面无表情地道:“因为已经被这样接近过很多次了。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会把你调查个底朝天。”
公交车站台的广告灯牌发着光,在雨中格外明显。
两人撑着一把伞,逐渐走近站台。
郑夏寒没有说话。
走进站台,陈定言收起雨伞,郑夏寒面对着广告灯牌,目光没有焦点地注视着广告。
“我想给姐姐报仇。”他安静地说。
陈定言也不抖雨伞上的雨水了,她听着他接下去的讲述。
【郑夏寒的父母在三年前车祸去世了,从此他和姐姐郑夏虹相依为命。姐姐在一年前和姐夫结婚。
怀孕后,姐姐才发现姐夫是骗婚gay,婚内依然频频出轨约/炮。
婆家欺负她没有父母,对此视而不见。而姐夫和他的情人更是联手耍她,仗着她已经怀孕超过28周不能打胎,故意气她。
怀孕八个月时,姐姐因为胎盘早剥而大出血死亡。】
郑夏寒的讲述很简单,寥寥几句,情绪也没什么大波动。但他讲完后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一言不发。
陈定言一时间竟也有些不知怎么安慰他。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我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帮你想办法的。”
郑夏寒身形往前一倾,抱住了她,脑袋埋在她的颈边,柔软的黑发刺在她的耳后,有些痒痒的。
“……但是做小三也是真的。”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
陈定言浑身刺挠,用劲把他推开,刚推开,他却又再次抱了过来。
“啪”
她用手指和手掌前段象征性地打了一个虚虚的巴掌在他脸颊上,像拍走蚊子一样的动作,只不过多了一点训斥的意味。
“小孩子要学点好。松开。”
她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郑夏寒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她,抬起手慢慢摸着自己的脸颊,眼中却迸发出有些微妙的光芒。
27路公交车的车灯在雨中自远而近。
陈定言看了一眼公交车上的数字,示意他:“车来了。记住高考前,无论是杀人放火都要往后稍稍,考完再说。”
5月21日。
距离高考还有半个月,只要能在高考前控制住这个小孩的行动,她多少得想出点什么办法来帮他报仇。
郑夏寒的手还搭在脸颊上,他依然看着她,眼里映着公交车前灯蓬勃的光芒。
“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侦探,我没有调查过你。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介入……”
陈定言打断他:“别说了,公交车来了。”
郑夏寒却道:“不是最后一班。”
陈定言比高三生本人还要着急:“你不去上晚自习了?还想挨揍是吗?”
郑夏寒稍微向她的方向凑了凑,主动把脸颊够过来,耳朵爬上深色:“……那你就打吧。”
第45章 第45章天灵灵地灵灵
晚上九点半左右,雨停了。
陈定言接到了电话,意料之中,是郑夏寒。
两个小时前,她刚把这个刺儿头扭送到学校,两个小时后,他又打电话过来了。
“晚自习结束了,住宿生都在往宿舍走,电话机这里走廊自动感应灯坏了,好黑。”
郑夏寒站在漆黑的教学楼走廊里,电话机上插着电话IC卡。
陈定言看出这个家伙其实是个隐形话痨了,她一边滑动鼠标查看电脑一边随口应付他:“宿舍楼里没有电话机吗?”
“宿舍排队的人多,现在这里没有人只有我一个。”
“那不是还有三分钟时长限制?”
“最重要的是被其他人听到的话,明天关于我的八卦就飞满整个学校了。”
“哦,你还要面子啊。”
“我当然要的。”
……
聊了一会儿,郑夏寒看了一眼时间:“三分钟快到了,谢谢你陪我胡说八道。”
陈定言强调道:“高考之前什么杀人放火的歪脑筋都不准动,早点休息,挂了。”
她说完,便径直挂了电话。
没有了话痨高三生的叽叽喳喳,房间里安静下来。
陈定言向后靠在椅背上,思索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打电话给了好友冯诗蓁。
冯诗蓁的语调有点紧张:“你调查出什么了?”
这次约会是冯诗蓁提出的,她同时也拜托了陈定言帮她看看沈进泽的情况,免得约到渣男。现在陈定言的这个电话,明显是来告知她调查情况的。
陈定言顿了一下,直说道:“我认为沈进泽的性取向上可能需要谨慎判断,你小心一点。”
电话那头静默了。
再次开口回答的时候,冯诗蓁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啊?我没听清。”
陈定言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社交账号动态页面:“男同,很有可能被牵扯在一起骗婚gay的案件中。”
……
第一步。
临走前,郑夏寒很老实地把他家地址告诉了她,她可以确认郑夏寒确实是住在附近,也是从这条公交车线路去上学的,
他还没能力在这些细节上撒谎。
所以郑夏寒确实是在上学路上路过看到了熟人,才跟进来的。她和冯诗蓁、裴勉知没有一个认识他的,排除这三位,只剩下沈进泽。
如果郑夏寒是看到了沈进泽才跟进来的呢?
第二步。
郑夏寒的姐姐郑夏虹被丈夫和其情人联手欺负,已知姐夫的情人性别为男。
能让复仇心切的郑夏寒暂时放下上学,跟进餐厅内并主动和陌生人搭话,沈进泽多少和这件事有点关系。
如果沈进泽就是姐夫的情人呢?
第三步。
好巧不巧,郑夏寒非要用“小三”这个由头接近她,并且当着沈进泽的面说起“做小三”这件事。
如果“做小三”并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故意暗中讽刺沈进泽的呢?
第四步。
不需要第四步了。
——因为陈定言顺藤摸瓜,找到了沈进泽的社交媒体小号。
不太明显的证据:在郑夏虹出事前以及出事后的时间点,沈进泽都发过意义不明的动态。
铁证:他的小号关注了一众肌肉男账号,其中明确提过同城线下约的有4个账号。
他的社交网络图谱已经证明他脱不了干系。
陈定言也很无奈,作为没有什么权限的私人侦探,如果对方的小号稍微隐蔽一点沉寂一点,她就没办法确认了。
要怪就只能怪沈进泽非要上网看肌肉男,默默看了还不够,还用社交账号拈花惹草,一个账号只要频繁进行发言和互动,某种程度上就是在裸/奔。
结论相当明显了:
沈进泽就是介入姐姐和姐夫感情中的第三者。郑夏寒通过姐姐这条信息渠道记下了他的长相,而沈进泽很有可能并未见过郑夏寒。
今天傍晚,郑夏寒在上学路上发现沈进泽疑似和女性约会,他想到了姐姐的悲惨经历,试图跟进来阻止沈进泽骗婚,这就出现了餐厅内发生的戏剧性一幕。
……
陈定言不知道怎么跟冯诗蓁解释,她有点担心冯诗蓁。冯诗蓁的情绪倒不会出问题,出问题的会是……
生活洁癖同时也是超级感情洁癖的冯诗蓁果然在电话那头冷笑出声:“哈?那个人自己做小三,还敢跟我暧昧?”
陈定言手心都出冷汗了:“你还在家里吗?别抄家伙,别出门!”
冯诗蓁没有冲动:“放心,今天外面天气那么糟糕,我已经洗完澡了,还不至于为了那个脏东西再出去一趟。我现在要去洗洗眼睛,总感觉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肮脏的唾沫星子飞我眼睛里了。”
结束电话会议后,陈定言走出房间去拿了一点零食洗涤心灵。
裴勉知已经从医院回来了,见她表情有些出神地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冰条,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陈定言语气虚浮:“报仇,我第一次接这种业务。我都决定今年要好好摆烂了,业务居然开始往意料之外的方向拓展了。”
裴勉知不解:“报仇?”
“我主动接下的,为了阻止对方想不开杀人。”她说。
陈定言并不确定她能不能顺利阻止郑夏寒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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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生死之仇,如果不能酣畅淋漓地让那些人遭到报应,郑夏寒不会罢休的。
但难度确实很大。
光是网络曝光远远不够,甚至一不小心还会构成侵犯隐私权和名誉权、引导网暴等罪行,对方要较真的话就不好了。
法律对于这类缺少现实证据的侮辱罪很难判定,很难像对待梁天时父母那样明确指出他们的遗弃罪。
已经很久没有做坏事的她在这方面的经验有点生锈了,还得再琢磨琢磨才能想出办法来。
她叹了一口气,只能暂时求助于唯心主义:“既然这样我先试试能不能画圈圈诅咒了。诅咒那些人渣:天灵灵,地灵灵,存款变成零。”
裴勉知评价道:“那超级恶毒了,希望能诅咒成功。”
……
玩笑开了,正事还是要做的。
次日,陈定言准备去找沈进泽聊聊,进一步查他的人际关系和弱点,顺便找到郑夏寒的姐夫。
她从冯诗蓁那里拿到了沈进泽的地址,前往那个小区准备先调查一下周围的邻居。
在那栋公寓楼下,她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哇,小陈侦探我们最近见面真是越来越频繁了。”郝警官见到她就打趣道。
陈定言环顾四周,果然找到了出外勤中的孟行霄。
她心里不安的感觉瞬间扩散开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孟行霄答道:“这里有居民被指控杀人。”
不是被杀?而是被指控杀人?
陈定言尝试着说了名字:“沈进泽?”
郝警官露出了诧异地表情:“你怎么知道名字?被指控杀人的那个人,就叫沈进泽。”
第46章 第46章那种人活该
死者是一名叫黄翰桂的男子,黄翰桂因过敏诱发的窒息反应而死亡。
本来过敏致死算是意外,问题是黄翰桂死前正和沈进泽大战三百回合。
警方一方面怀疑沈进泽使用了什么手段让死者过敏致死。
“目前沈进泽还不打算承认,他说自己并不知道黄翰桂有什么过敏。”
另一方面,警方又质疑沈进泽在死者出现过敏反应时为何不及时打120。
“沈进泽的说法是,他以为死者当时脸红脖子粗只是上头了,还觉得他喘得很好听,所以就没管死者。”
郝警官说起案件的时候有些尴尬。
陈定言:“……”
怪不得郝警官全程那副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表情,原来这个案件真的让人怪尴尬的。
陈定言本来打算摆烂,无奈案件非要像小飞虫一样往她眼睛里撞。
来这里的路上,她已经决定抛弃“百分百抓婚外情”这句广告词,给自己的新业务安上新的广告词:法律范围内帮忙复仇,你值得一个赏金猎人。
她千打算万打算,就是没想到“帮忙复仇”这个业务还没开展,案件就发生了。
案件有孟行霄负责。
复仇有天道负责。
这下她的业务是全方面完蛋了。
还在为房贷抓耳挠腮的大侦探陈定言女士被迫陷入摆烂,忽然觉得人生好空虚。
陈定言只能道:“我暂时也没什么想法,就不打扰你们了,有线索我会联系。”
她转身离开,给好友冯诗蓁发了条消息:【等会你下班后我来找你,有事要聊一下。】
【冯诗蓁】:关于那个人渣的是吧?
【陈定言】:是的,总之情况变得有点复杂。
傍晚,到了约定的时间。
陈定言去了一趟冯诗蓁家里,为了案件细节保密和法律程序上保护嫌犯隐私,她只说了沈进泽被指控杀人的情况。
冯诗蓁露出了灵魂出窍的表情:“嗯……”
好感的男人一夜之间变成肮脏的渣渣,似乎还遭受了天罚,冯诗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了。
陈定言安慰:“至少你没事,及时发现真相,老天还帮你报仇了。”
冯诗蓁洁癖发作,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我想想就觉得丢脸,万一到时候那个人渣上了社会新闻,喜欢过他就是我一生的污点了。”
和冯诗蓁告别后,陈定言看向手机屏幕上昨天晚上的那一通电话记录,轻声叹了一口气。
死者黄翰桂,正是郑夏寒的姐夫。
是意外吗?
……
晚上,郑夏寒又从学校用电话卡给她打了电话。
“你昨天说会去查我的,你今天去查我了吗?”郑夏寒笑着问她。
陈定言知道自己不该随便怀疑人,但他真的太可疑了。
偏偏这句话又是有根有据的,昨天她确实说过“我会把你调查个底朝天”的话。
她在心里默念三遍“不要随便怀疑人”,这才开口答道:“黄翰桂是你姐夫对吗?”
电话那头,郑夏寒的神色冷下来,声音平直:“别提那种人。”
陈定言径直道:“他死了,昨天晚上死了。”
教学楼漆
黑的走廊上。
郑夏寒沉默了一会儿,手里握着的听筒放下来一点,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表达震惊的沉默表演完了,他重新把听筒放到耳边。
“……那种人活该。”他姿态放松地靠在墙边,一手抄在校服裤口袋里,一手拿着听筒。
陈定言没有追问:“既然都这样了,你好好准备高考。我挂电话了。”
他:“先别挂先别挂!周末我可以去你那里吗?”
她想了想:“周末我倒是想去你那里看看你的狗窝。”
“可以啊,”他笑道,“那你周六上午十点半来接我放学。”
她:“……”
陈定言挂掉电话。
后槽牙咬紧了。
她严重怀疑这个小孩哥是不是有表演型人格,他明明是看到沈进泽才跟进餐厅的,“小三”也是借口,但他居然将这个人设贯彻下来了。
……
周六上午,陈定言鬼鬼祟祟出现在一中校门口。
她一边说服自己“为了真相”,一边像警惕炸毛的动物一样潜行在学生家长的大队伍中。
时间一到,校门开了。
保安在门口维持秩序:“家长都在外面等啊,唉唉别挤,学生整理好东西自己会出来的!”
陈定言逐渐开始适应生态环境,把手放在眉毛上作远眺状,从稀稀落落走出来穿着一溜儿校服的高中生中寻找目标。
作为第一批冲出来的学生,郑夏寒没让她等很久。
他几乎是一眼在家长们中找到了她,一路小跑过来,笑着道:“你真的来了!”
陈定言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丢人。”
她开了车过来,而且因为来得比较早,抢到了离校门较近的停车位。
当然,她才不会说她其实对这种家长的氛围有点乐在其中。
说普通一点,有一种模拟人生的体验感。说高尚一点,有种在为国家呵护幼苗的责任感。说缺德一点,看着小孩们即将面临高考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欣慰。
郑夏寒没想到她抢到了那么优良的停车位,他少见地露出了真挚的震惊和些微的愧疚:“你来得那么早?没有必要那么早过来等我的……”
“上车。”她命令道。
郑夏寒这会儿倒有点腼腆地坐在了后排,把行李包放在脚边。
陈定言毫不留情地抓住这个把柄嘲笑道:“哈,我以为你会坐在前面。”
郑夏寒眼神飘向车窗外,小声:“行李包里是脏衣服,不敢坐在你旁边。”
陈定言想他现在这样才有点像这个年纪的小孩。
她几乎都开始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让她在郑夏寒的狗窝里找到证据,希望那个案件果然是天罚是意外。
开车前往郑夏寒的家。
郑夏寒拿出钥匙打开门,让她进屋。
父母因为车祸出事,姐姐又在结婚后出事死亡,整个家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有点空荡。
“对不起,有点乱。”他手忙脚乱地把搭在沙发上的一件薄毛衣收起来。
陈定言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天气还穿毛衣的话,你真的很怕冷。”
郑夏寒从手心里抖开毛衣,努力辩解:“是薄的,没有那么厚。”
她问:“为什么要解释?怕冷很丢人吗?还是说经常会有人拿你的名字开玩笑?”
他弱声:“不是,我怕你会觉得我体虚……”
陈定言:“……”
她转过头去看向墙上的装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这家伙是真的在努力塑造他的小三人设。
郑夏寒收拾好自己和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从房间里走出来。
陈定言还在打量这个屋子里的一切,试图从他的生活细节中找到蛛丝马迹。
什么都好,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决定性线索。
郑夏寒主动指了方向:“你可以到处看看,我的房间在那里。”
陈定言有点迟疑。
他表现得很自在,难道他的狗窝里没有关键线索吗?难道案件真的是意外吗?
见她没有说话,郑夏寒转移了话题,他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我给你做饭吧。”
他的坦率反而让陈定言有点愧疚。
她说:“不用了。你不是说想去我那里吗?去我的事务所,我请你吃饭,午饭已经做好了。”
郑夏寒一手扶着冰箱门,冰箱内的冷气扑面而来。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虚无之处。
“是你男朋友做的午饭吗?”他问。
“别演过头了。”她提醒道。
郑夏寒愣了一下,关上冰箱门,语气轻松地调侃道:“你都知道了?是我演过头了,对不起。”
他说着,背对着她走到厨房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洗了一下手。
“对不起,惹你讨厌了。”他的语气依然是轻松的带着笑意的,背对着她的脸上,神色却耷拉下来。
第47章 第47章你别讨厌我就行了
郑夏寒说要去洗个澡。
陈定言便在客厅里等他,她一刻也闲不下来,目光到处搜寻。
郑夏寒父母都是中医,家里有好些中医方面的书,陈定言注意到书架上有一沓黄色便利贴。
她走到浴室边,隔着门道:“郑夏寒,我拿张便利贴用一下。”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没听清。”他说。
她编了个理由:“我拿张你家的便利贴用一下,等会我有个电话打过来,临时可能要记点电话号码。”
“你用吧,这种事不用跟我申请的。”他说。
陈定言走开后,从那沓便利贴上撕了最上面的那一张下来,平整地放在皮夹里。
这沓便利贴的出现位置让她觉得有点困惑。
只要用铅笔涂抹,就能看到这张纸上的字迹压痕,如果上一张纸上写了什么,就能复刻出来。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
陈定言走向门口,往猫眼里张望了一下,发现门口竟是孟行霄。
她打开门。
孟行霄有些吃惊:“你怎么在?”
“只要是案件相关的,我们的见面机会多得是。你来调查,我当然也来调查。”
陈定言堵在门框里,手撑着门沿,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郝警官没在,说明你现在是休假,自己找上门来有些问题要问郑夏寒的,是吧?”
孟行霄习惯了这种他说一句她要怼他十句的模式:“死者是郑夏寒的前姐夫,由于这条关系链的其他联系人都去世了,我只能找他问话。”
看来孟行霄虽然还没怀疑到郑夏寒,但他已经开始往“死者妻子之仇”这一条开始思考了。
陈定言本来想出门和他谈,但是想到自己没有钥匙,一旦关上门就进不去了,便只能留一条门缝,人退出门外,用手抵着门:“那你为什么挑在这个时间段自己过来私下问?”
孟行霄:“郑夏寒即将面临高考,平时都在学校,只有周末……”
她打断了他:“一句话都不要问。”
屋内,郑夏寒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他听到门口的动静,便走到墙后隐蔽处听外面的谈话。
门没有完全关上,外面的声音细碎地通过门缝传进来。
“你都知道公事公办地去学校找他问话会影响他的考试了,那么私下里也不要问。”
“精神压力那么大的情况下,让他想起这种事的话情绪会崩溃的。你要是有什么疑问,我会把答案转告你的,但你最好连出现都别出现在他面前。”
陈定言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总之等他考试考完。”
孟行霄看着她,沉默了一下:“我答应你。”
屋内,郑夏寒有些发怔。
水珠从湿发上落下来,掉在他的颈边,顺着锁骨落下去。
直到听到孟行霄离开,陈定言回到屋中把门关上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侧身躲入浴室。
浴室传来了吹风机运转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郑夏寒洗完澡出来,头发吹了半干就兴致勃勃地到她面前:“我好
了,走吧!”
“头发不吹干吗?要面瘫的。”她调侃道。
“没事,天气热。”他笑道。
……
郑夏寒性格比较自来熟,他一点不害羞地跟着她去了调查事务所,自在地和外婆和裴勉知打招呼。
裴勉知上次去了医院,不认识这个半路闯出来的家伙,他皱了皱眉,问陈定言:“委托人?”
“差不多。”陈定言含糊地道。
郑夏寒坐在一边,抬头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片刻后,他低下头,目光毫无焦点地落在自己的鞋子上。
陈定言别过头扫了一眼那个命苦的高三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她说“别演过头了”之后,郑夏寒现在也开始扮乖了。
午饭气氛有点微妙,谁都没有多说话,就连郑夏寒这个话痨都小心翼翼的。
午饭过后,陈定言决定今天就到这里:“我送你回去。”
郑夏寒却又想出幺蛾子了:“可以带我出去兜风吗?”
她挑眉:“为什么?你作业写完了吗?”
他却只是笑着:“有话要对你说。”
这句话无疑是对陈定言的会心一击,她果然带上这个事儿精出门兜风了。
“等会我可以开车窗吗?我想透透气。”郑夏寒系上安全带。
“当然可以。”她说。
汽车启动后开始在路上漫无目的地疾驰。
陈定言没有主动问他,而是等待他开口。
郑夏寒摇下车窗,从车窗里进来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他手肘支在车窗边缘,目光随着车窗外的街景飘着。
好一会儿,他才道:“……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这句话淹没在呼呼的风声里。
……
【在遇到陈定言之前,郑夏寒就完成了他的杀人部署。
他花了不少时间暗中调查他的目标,发现前姐夫黄翰桂对花生过敏。
在餐厅的那天,他和沈进泽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他早就隐瞒身份和沈进泽接触了几次,看得出来,沈进泽很喜欢他这种年下类型的。
郑夏寒忍着恶心和沈进泽来往,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邀请沈进泽去自己家坐坐,却真的只是泡了杯茶给他。
这让沈进泽心里痒痒得不行,又只能按捺着。
郑夏寒提前在冰箱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一张方子:熟地黄,枸杞子,黑芝麻,龙眼干,红枣,黄精……
沈进泽当然注意到了这个,主动问起:[这是什么?]
郑夏寒解释说,他从小体虚,因为父母是中医,所以给他弄了个秘密方子,他喝了几年了。
沈进泽的耳朵当然只听到了“壮阳的作用”,他主动向郑夏寒要了药材,说自己回家煮着喝一下试试。
当然,这个秘密方子是郑夏寒编出来的。
他从冰箱里拿出早就称好分袋包装好的药材,递给沈进泽。
他很清楚,沈进泽不会吃什么壮阳汤,相反,沈进泽本人恨不得注射雌/激/素。
沈进泽带走方子药材的目的很简单:为下一次泡他做准备,顺便把壮阳汤给黄翰桂,增加点情趣。
那个方子中没有花生,但黑芝麻却是在炸了花生的油中炸熟的。
这种花生严重过敏的人,只要接触到一点点就会产生过敏反应,这也是为什么零食包装袋上会标有“生产线上同时加工过花生制品”这类致敏提示。
郑夏寒不用自己动手,黄翰桂总有一天因为喝下了这份“壮阳汤”而死掉。
等黄翰桂死后,沈进泽自然会被警方询问。
但郑夏寒并不担心。
他咬死他不知道姐夫花生过敏,同时因为沈进泽拿走药材的时候说的是“我自己喝”,那么郑夏寒虽然提供了药材,却没有任何刑事责任。
这是天衣无缝的完美犯罪。】
……
“你说什么?没听清。”陈定言问。
郑夏寒却道:“那天骗了你真的很抱歉。”
他看着车窗外,眼中映着飞驰往后退的街景:“我认识沈进泽,他是个gay,我看到他和女生约会,就跟进来想提醒你们,但是嘴巴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乱说,结果那件事也没说成……”
陈定言不在意地道:“没事,反正那件事已经真相大白了。”
她没有说的是,她听到了刚才郑夏寒的那句话。
——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这句话让她一下子想明白了。
幕后黑手果然是郑夏寒。
她在那张黄色便利贴上用铅笔涂抹,找到了写过中药方子的痕迹。那个中药方子根本是小孩子过家家,是胡编乱造的。
而且她发现了另一个重要的点:郑夏寒是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很怕冷”的。
郑夏寒吹头发不吹干,在学校内和其他同学一样穿夏季校服,而且还不担心淋雨。
他根本不是怕冷,他只是装出来“体虚怕冷”,恐怕那天在餐厅中是在看到沈进泽后才故意穿上厚卫衣维持人设的。
这两条线索,加上郑夏寒刚才说的那句话,这三件事基本上让她想明白了整个过程。
郑夏寒利用精准的心理操纵,远程实施了一起杀人事件,并且从罪名中完美脱身。
只是她现在不想谈这些。
郑夏寒转过头看着她,他望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她说的“真相大白”中别有深意,并不仅仅指沈进泽是gay这件事真相大白。
他的喉咙口有些滞涩的感觉。
为了避免表现出异样,他故作轻松地歪过头笑道:“你之前说过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帮我想办法,如果不是那个人渣突然出了意外,我还挺好奇你会怎么做。”
陈定言冷笑了一声,她的手指松松地搭着方向盘:“那个小三不是还好好的吗?拿小三做实验,你就知道我什么手段了。你自己别动手,我当然会帮你想办法。”
“不可能每次都能完美犯罪的,总会有意外,所以还是窝囊一点,在法律范围内报仇。”
郑夏寒的话头又顿住了。
他几乎怀疑她已经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在故意提醒他不要再动手。
他的心脏跳得厉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分不清到底是慌乱还是其他。
“嗯。”他只简单地答道,免得发抖的声音出卖自己。
陈定言悄悄看了一眼后视镜内的他。
她转移话题,问:“要不要去爬山?”
她给了他台阶下,郑夏寒果然也抓住台阶慌慌忙忙地下来了,他挠了挠发顶,灿烂地笑道:“好啊。”
陈定言知道自己作为脆皮根本是老年人体力,就算最近做了一些训练也无济于事,她特地作弊地选了郊区最矮的那个山头。
傍晚时分,两人走走停停地登上山顶。
陈定言的膝盖已经在抗议了,她扶着凉亭柱子喝完水后,气喘吁吁地对郑夏寒道:“喂,高考加油。”
郑夏寒的神色有些低落,并不像之前那样没心没肺:“你不会喜欢我这种人的,对吗?”
陈定言露出了问号的表情,她体力消耗殆尽,脑力都快有点跟不上了。
她跟他说高考加油,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莫不是山顶的风太大了她耳朵背了?
“我说的是高考加油!”她脑门冒青筋,扬起声音道。
他深呼吸了一下,大声道:“我说的是我喜欢你!我不要求你喜欢我,你别讨厌我就行了!”
第48章 第48章下次我一定会早点认识你……
爬山那天是5月27日。
郑夏寒下一次离开学校就是高考结束。
当然,对于郑夏寒在山上说的那些话,陈定言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小孩子乱说的。
她高中的时候还对薛繁恩有点好感呢,现在还不是两眼一睁像个木头,什么想法都没有。
前一周和这一周,陈定言都在搜集证据。
她擅长根据那些公开的资料提取线索,找到蛛丝马迹。如果不是因为职业原因特别受到警方关注、不敢随便做些黑客行径以
免吃牢饭,恐怕她的效率还要高一点。
她在为人类事业做牛做马的同时偶尔也偷个懒,趁着裴勉知不注意偷偷出去吃个烤串。
微妙的是,这两周根本没发生其他案件,连婚外情委托都没有。
两周没有进账,陈定言付钱的时候手指不像是自己的,她小心翼翼、如临大敌地划开付款页面。
“我最近好不景气。”她说。
烤串店老板趁机拉客:“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的加盟店?最近连那个什么健身房都决定和我们合作了。”
陈定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烤串店招牌,周末烤串,对照着搜索了一下,果然发现新闻里有这一条:周末烤串和星期日健身品牌合作。
这个世界疯了吧。
哪有烤串店和健身房合作的,这也太居心叵测了。
很快陈定言就意识到,这个世界确实挺疯的:因为案子和案子之间好像不会中途加进来其他案子。
即使中间相隔两个星期,时间线拖得很长,只要孟行霄一天没解决花生过敏案,中间就不会发生其他案子。
她试探了一下孟行霄:“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孟行霄直言道:“写案情报告,过去几个月之内发生的案子挺多的。”
陈定言作沉思者雕塑状。
太荒谬了。
到底怎样才算是案件结束?难道让幕后真凶郑夏寒自首才算是案件解决吗?不然为什么一直没有其他新案子?
她又问:“花生过敏案呢?”
孟行霄目光平静:“我在等你给我答案,或者高考结束。”
陈定言和他对视了几秒,她站起来,躲开了他的注视:“看你的样子,你已经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了,何必问我?”
孟行霄抬起眼看着她:“我只是怀疑郑夏寒,并没有证据,但你的反应告诉我,真凶就是他。”
她冷笑道:“你觉得我在包庇他吗?”
孟行霄语气温和,但目光依然直直地盯着她:“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和他走得太近了。”
陈定言耐下性子解释道:“这个案子如果他不自首,没办法定他的罪,因为根本没有证据。”
“我没有在说公事。”他忽然说。
陈定言愣了一下。
没等她做出反应,孟行霄主动道歉:“抱歉,我公私没有分清楚。”
……
陈定言觉得莫名其妙,所以这个微妙的谈话就这么被她无视翻篇了。
至于案子,她已经尽力提醒郑夏寒不要再继续了。郑夏寒自首不自首倒是与她无关,她也没那么多闲工夫管别人的道德水平。
其次,关于她答应过的法律范围内的报仇事业,进度条已经拉得差不多了。
高考结束那天,她去一中校园接郑夏寒。
郑夏寒背着他的一个行李包走出来,见到她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凝固住了:“你为什么会来?”
陈定言:“你考完了,很多事都可以开始做了。我急得很,你快上车。”
她从郑夏寒的姐姐郑夏虹死亡事件入手,从侧面找了很多资料,包括拜托孟行霄在查嫌疑人的时候多查一下沈进泽,倒真的有不少发现。
沈进泽那个社交媒体小号,曾经对姐姐郑夏虹进行过长达半个月的私信辱骂。
“说过的话没有记录没有人证很难定罪,但这种在互联网上说过的话基本上都能找到痕迹。我这边拿到的聊天记录还只是一点点警方恢复过的东西,沈进泽已经删掉了他的记录,如果你申请数字遗产继承,就能看到你姐姐的账号内容,获得完整的证据。”
郑夏寒没想到她果真帮他在想办法,他愧疚地道:“我没有委托你,没有给你钱,你没必要……”
“和这些没关系。”她打断他。
郑夏寒低下眉眼,小声应了一声。
郑夏寒果然申请了数字遗产继承,在律师的帮助下成功获得了姐姐生前社交媒体账号的访问权限。
账号的私信聊天中,果然有某个小号不断骚扰的记录。
那时候那个社交平台还没设置“未关注私信限制”,即使是陌生人也可以发很多消息。
那个号被郑夏虹拉黑,沈进泽又用其他号私信辱骂她。
【丑东西。】
【你觉得你老公真是因为喜欢你这个浮肿的猪头才和你结婚的?】
【你被看中的不过是子宫而已。】
【恶心,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死吧。】
见拉黑无济于事,当时郑夏虹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在那个月删掉了所有的动态,默默地退网了。
……
陈定言瞅了一眼,感觉昏天黑地,她抢过郑夏寒手里的手机:“我来看。”
她本来不想让郑夏寒正面接触到这件事的,免得他的情绪失控,但郑夏虹的账号访问权在他手里。
表面上温文尔雅的沈进泽,背地里却是这样的人,会骂得这么恶毒。
对“妻子”这一地位的妒火让沈进泽展现出了最大程度的恨意。
郑夏寒却不在乎地微微笑道:“没事,我早就知道了。”
陈定言心情有些复杂,语气强硬地道:“反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说好是由我来做的,你别管。”
“那我去做饭了。”郑夏寒起身。
陈定言觉得他有点怪,她叫住了他:“喂。”
“怎么了?”他转过身,笑着问。
她注视着他:“我上次就想说了,你家冰箱里有菜吗你就去做饭?”
家里只有郑夏寒一个人。
上次郑夏寒从学校回来,在还没去菜市场或超市的情况下,他就打开冰箱主动说要给她做饭。
这次也是。
陈定言刚才特地看了一眼冰箱内,里面除了枸杞子和黑芝麻以外就没有其他食材了。
她怀疑郑夏寒的精神状态其实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不然也不会犯这种错误,总是出现“冰箱里还有食物”的错觉。
“考试结束已经两天了,这两天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吃饭的?”她质问道。
郑夏寒的脸色白了几分,依然维持着笑意:“我吃的是外卖。冰箱里……我只是记错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特地把垃圾桶拿过来,里面确实有外卖包装。
陈定言知道他确实吃的是外卖。
但她还是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堪忧,他被那份辱骂的私信聊天记录刺激了一下以后,变得更加脆弱紧绷。
为了看好郑夏寒,她特意联系了孟行霄。
“孟行霄,上次我说他要考试没让你问,现在他考完了,你随便问。我最近有事要忙,你最好能监视一下他的行动,不要让他乱来。还有别逼得太紧了,多带他出去兜一下风。”
刚好这段时间孟行霄也没有其他案子,一直在追查花生过敏案,便有了不少空闲的时间关注郑夏寒的一举一动。
陈定言把郑夏寒撂给了孟行霄,免得在她忙碌的时候出事。
她必须加快速度申请刑事起诉。
她从手机里提取了账号聊天记录,随即不再让他接触相关的程序,而是独自去律所和认识的律师商量。
聊天记录。
门诊记录。
产检记录。
死亡证明。
周虹律师认真看了证据:“证据充分也能判故意伤害罪,律所案例中有十年以上的量刑例子。这个挺严重的,应该能判不少时间。”
“中间走程序要多久?”
“到法院审理,估计两三个月吧。程序这方面确实慢的。”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后,陈定言给郑夏寒打了个电话。
虽然走流程慢,但她得尽快把好消息告诉郑夏寒。
电话没接通。
“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提示让她心里一突。
……
郑夏寒家里。
沈进泽的尸体就倒在屋里,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警队和救护车到达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医护人员和警员在屋里进进出出。
陈定言进屋的时候得穿上鞋套,她一进去就看
到了站在一边、脸上和衣服上溅满了血的郑夏寒。
她的头脑空白一片。
扬声的时候,声音是嘶哑的:“郑夏寒,你就不能等等我吗?我不是说了……”
郑夏寒低下头,没有看她:“对不起。”
孟行霄的表情同样充满了懊恼,他低声道:“是我疏忽了。”
今天是沈进泽主动来找郑夏寒的。
沈进泽发现郑夏寒的真实姓名后,意识到这就是郑夏虹的弟弟。他感觉到受骗,便上门来质问郑夏寒为什么借刀杀人。
沈进泽露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激怒了本就在忍耐的郑夏寒。
孟行霄当时也在现场,他见沈进泽进屋后,出于警惕也跟进来了。
没想到的是,他去阳台上接了一个警局的电话,回头便发现惨案发生了。
……
陈定言转过身去,不再看这个惨烈的现场。
郑夏寒走到她身后,他的手腕上是手铐,用衣服擦干净了手上的血,动作有些笨拙地从口袋里拿出他之前一直戴着的吊坠。
“给你。”他说。
陈定言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吊坠,内心却有点无力。
她花了不少时间搜集证据,就快到申请刑事起诉的那一步了,却功亏一篑。
她怀疑是因为在梁天时那个案子上遇到了很配合的梁天时,导致她对凶手放松了警惕。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世界意志的阴谋。因为按照设定中孟行霄的能力不应该出现这种事,但在之前未改变的剧情中,出现了外婆被杀的剧情,那么说不定这次也是……
但是种种的猜测都不过是脑中飞逝而过的念头。
现实远比想象走得很快、更突然、更戏剧化。
郑夏寒被带走了。
当晚午夜,在拘留处,郑夏寒上吊自杀死亡。
……
一件又一件叠加起来的事发生得太快。
次日陈定言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她去警局,手里还握着那个吊坠。
吊坠是可以拆开的圆形表盒,盒子里有叠起来的纸,纸上写着的是密码。
这是郑夏寒电脑上一个加密文档的密码。
【陈定言,如果你正在看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死了或者马上要死了。
【很遗憾,看来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我正在努力忍耐,我希望我能等待你给我的好消息,但既然你在看这封信了,那么我一定还是没忍住。
【那些人渣,我会永永远远恨他们,就算他们死了我也恨他们。
【对不起,我并不是那么理智的人,我没有为自己开解的意思,但我今年也和姐姐一样出现了抑郁的症状。或许你看到的我是一直在笑的,但那都是假的,是演出来的。在学校里,在你面前,在仇人面前,我都一视同仁地演。
【但我对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
【你的头脑和你的处事原则,真的很性感,抱歉我用了“性感”这个可能有骚扰意义的词语,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我的灵魂好像被你拥抱了,能被你理解,被你提醒,被你在意,真的很开心。
【我是不是也能在你心里占据一个固定的位置呢?死了或许会吧。
/:.
【算了,这辈子不是那么幸运,下辈子再说吧。
【下辈子我一定会早点认识你。】
第49章 第49章她的暧昧关系有点碍他的……
陈定言从警局回去的路上买了一张刮刮乐,刮出了一千块。
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连忙又买了一张,刮出了五百块。
从来没刮出过那么多钱的她已经昏头昏脑了,直接买了一沓,这次零零总总加起来只有二百五。
——真实感总算回来了。
二十块买的刮刮乐中一千块,这是虚假的世界。六百块买的刮刮乐回本二百五,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陈定言心态放平,把自己总共赚回的1110块收起来,拿零头十块钱买了杯奶茶冷静一下。
总结起来,在孟行霄眼皮子底下出现杀人事件,并且后续嫌犯在警局内自杀——这如果不是世界意志的作用,她就得怀疑警察是不是吃白饭的了。
就像在原剧情中,孟行霄没能救得了自己外婆一样,这个世界似乎设定总得有人死在他眼前。
世界意志就像是“命运”的同义词,无法左右,无能为力。
虽然有时候也会有短暂的转机,但她不是救世主,不可能一捞一个准。
就像钓鱼佬的日常是空手而归一样,只有愿意上钩的鱼才能被她抓住。
……
陈定言拿着刮刮乐刮出来的1100块,把自己哄得释然了。
她回家后又狂打了一局游戏,整理好心情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
血条值重新刷满,陈定言神清气爽地洗漱完吃完早饭,决定出去遛遛。她始终希望能把郑夏寒那件事放在心里,但尽量不被情绪影响。
不幸的是,在上次撞到的拐角那里,她再次撞到了孟行霄。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能两次在同样的地方撞到同样的人。
“要去玩,先走了。”她急迫地想离开。
孟行霄拉住了她的手臂:“对不起。”
他的双眼黯然,失去了平时冰冷的锐气,嘴唇血色淡淡的,整个人像是只剩下灰度调色。
她看出他在为郑夏寒那件事感到愧疚。
毕竟是她委托他多看着点的,而且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那种事的。
陈定言非常有武德地预警道:“我可以袭警吗?”
孟行霄低下眉眼:“你随意。”
她用左手手掌心包裹住右手拳头,搓了搓做预热,毫不犹豫,拔出拳头照着他腹部来了一拳。
这些天跟着裴勉知教练训练的成果检验时间来了。
孟行霄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嘴唇抿着免得自己闷哼出来,他没有退缩,准备迎接第二下。
打完一拳,陈定言“呼”地吹了一下拳头,放下了。
“首先,我知道你前天在郑夏寒家里大概又是超级倒霉地遇到了什么意外,导致没看住人,这我不怪你,你也不用怪自己。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选择是郑夏寒自己做的。”
“你要是因为这件事一天到晚垮个脸深仇大恨的,信不信我给你揍成猪头?”
孟行霄抬起眼看她,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免得像她说的那样“垮个脸”。
“其次,我揍你没有理由,就是想揍了,很早以前就想揍了。你别放在心上,也别太闷在心里,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也来揍我好了。”
陈定言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加上去了,毕竟她还是挺担心的:孟行霄像是那种很容易黑化的类型,万一哪天她过火了,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陈定言走开两步后,又往回退了几步,坏心眼地道:“我昨天刮刮乐刮出了一千块。嘿,你刮不到。”
孟行霄愣了一下,她已经走远了。
他的目光柔和起来,原先黯淡的瞳眸中也有了笑意,嘴角轻轻扬起。
随后,孟行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转身看向隔着一条街的那个家伙。
——裴宿献,在裴家老宅案中出现过的,裴勉知的小叔叔。
或许陈定言没有察觉到,但他发现裴宿献一直在远远地看着她和他之间的互动。
街对面,裴宿献抬手取下咬着的烟。
烟卷夹在手指间,飞袅的烟雾淡淡的一缕缠绕着。
见对面的孟行霄注意到了他,裴宿献露出冰冷讽刺的笑意。
他捻灭了烟头,放进随身带的袋子里,双手抄在口袋里,径直走了。
……
孟行霄却有点不太放心。
他少见地找上了裴勉知。
“你知道你小叔叔是什么样的人吗?”
裴勉知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如果他犯罪,你就直接抓。”
孟行霄知道裴勉知对他的敌意很强,当然他也
一样。
然而现在并不是互相警惕的时候。
“我只是确认一下,裴宿献是否还有隐瞒的动机?”
一听这话,裴勉知脸上的表情有些变了:“这种事为什么问我?”
话虽是这么说的,他已经开始担心孟行霄这么问是不是和陈定言有关了。
担心什么来什么。
孟行霄的下一句话就戳中了他的痛点。
“你和陈定言住在一起,我觉得你可以提醒一下她。”
孟行霄顿了顿,还是坦诚地道。
裴勉知的脊背直起来,他的身体往前探了探,显然是认真起来了。
“我祖父有变态嗜好,我不确定他会不会遗传。裴宿献之前是医生,性格古怪。再加上他从小在压抑扭曲的环境下长大,前一阵子还有过杀人尝试。”他思路清晰地提出支撑论点ABCD。
孟行霄总觉得裴勉知好像误解他的意思了。
他提出这件事,是因为以他倒霉那么多年的经历来说,他直觉裴宿献似乎在策划什么阴谋。
但裴勉知的反应好像很大。
孟行霄向来敏锐,这回还真让他看准了。
果不其然,裴勉知当下就拿出手机,给陈定言打电话:“你在外面吗?小心点,早点回家,多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接到电话的陈定言坐在驾驶位,往车窗外四处张望:“干什么?最近有连环杀手流窜吗?”
裴勉知警告:“小心裴宿献。”
陈定言:“啊?”
裴勉知追问:“啊是什么意思?”
陈定言:“……”
裴勉知急了:“省略号又是什么意思?你在哪里?你身边有谁?”
陈定言挠头:“你别急啊,我刚在路边遇到薛繁恩,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在街角发现很像小叔叔的人了,我正准备和他打招呼,他就走了。为什么要警惕他?他最近上连环杀手榜单了吗?”
裴勉知眉心打结:“总之就是小心他,尤其不要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陈定言一头雾水,郁闷地随口答应。
一边旁听的孟行霄神色有些微妙。
这对吗?
裴勉知就像那种对陈定言过度保护的家长,一有点看不顺眼就点“举报”——他已经自觉把他小叔叔往“汉尼拔”的方向塑造了。
……
——与此同时。
裴宿献坐在咖啡馆中,拿起手边的咖啡杯,云淡风轻地抿了一口,动作随意地放下。
他倒没觉得他对陈定言有什么超出界限外的感情,只是偶然有了一次像蜻蜓点水般的灵魂共振。
作为长辈,他只是觉得她的那些暧昧关系碍眼。
那些男人简直像苍蝇一样在挤占她的时间,消耗她的精力,阻碍她的灵魂。
既然这样,他不介意做一个手术。
她的那些暧昧关系就像切肿瘤一样切掉就好了。
第50章 第50章你连我都分不清楚的话……
陈定言说是出去玩,实际上她哪有那个闲暇的命。
她兜风兜了一圈,像做贼一样急急忙忙吃了个冰激凌,接着便赶去律师事务所,照例问了问之前那些案子的后续。
周虹律师则问起了郑夏寒那个案子:“那个聊天记录辱骂孕妇的案子,你昨天跟我说取消不做了,这是怎么了?”
陈定言无奈:“死了,原告和被告都死了。”
周虹语噎,一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瞧了一会儿,最终默契地一起叹了一口气。
周虹想起郑夏寒家里没什么家人了:“小郑的遗体,有亲人帮他领回来吗?”
陈定言摇头。
警方正在联系远房亲戚,但是郑家遗产充公,估计嫌晦气不会来领遗体了。如果没人去领遗体,时间到了官方就会代为火化集中埋葬。
“我准备明天去找那个亲戚做个授权公证,拿回来帮他火化埋葬了。”她说。
周虹忍不住感叹道:“你这个侦探的售后做得真的……”
陈定言苦笑道:“换了别人我可能不会那么做了,郑夏寒真的挺可惜的,高考分数还没查呢。”
周虹靠在椅背上,阖上眼:“这事也算上我吧。”
……
陈定言离开律师事务所后不久,梁天时来找周虹律师谈论官司的事。
“你和小陈侦探前后脚呢,没遇到吗?”周虹随口道。
梁天时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没有。”
周虹笑眯眯地道:“哈哈,其实她已经离开有二十分钟了,逗你呢。我是看你每次来的时候经常有意识地看来看去,我猜你在找她吧。”
梁天时怔了怔,笑。
周虹一边起身从文件柜里找着资料,一边道:“对了,你官司打完准备怎么弄?要做研究的话多多少少肯定要出国去学术交流,还是说直接找个好点的工作?”
梁天时犹豫了几秒,正要回答。
周虹转过身,把鼻梁上的老花镜往下拉了一下,看着他:
“很难取舍吧。”
梁天时明白周虹律师并不只是指工作和研究之间的抉择,而是另外有所指向。
一直寸步不离地陪伴,还是在各方面变得更加相配。
两个选择都各自需要付出一部分代价。
周虹找到了那份文件夹,她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别放在心上,这种事还是要你自己决定的。”
一直沉默的梁天时开口道:“对于我来说,两个选择都要。”
……
陈定言去了一趟警局,拿到了郑夏寒远房亲戚的联系方式。
回来的路上,她本来想去郊区那座山上把郑夏寒的那个挂坠埋在某棵树下的,想到要爬山膝盖先开始疼了,立刻胆小地收回了这个想法。
脆皮伤不起,还是好好休息算了。
她老老实实去礼品商店买了个精致的木盒子,把那个表盒形状的挂坠放进去,给木盒上锁。
回家后,她把木盒放好。
所幸她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是接委托不是给人善后,顺便问了问孟行霄外婆有没有人来留下委托。
外婆说没有。
没有业务,陈定言放心地准备去睡觉了。
在迈向被窝和空调的路上,她遇到了裴勉知。
“等等,你得跟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我小心小叔叔?他也被冒名顶替了吗?”她拦住裴勉知,非要问个水落石出。
裴勉知明白自己这样毫无证据地在背后说小叔叔坏话的行为有点缺德。
他谨慎地加上了表示无责任的情态助动词:
“他最近的行动可能不太正常,小心一点不会有错。”
陈定言怀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好像在秘密筹划什么阴谋一样。
她并不擅长虚与委蛇,遇到不喜欢的类型打个哈哈就直接远离对方,并且她向来擅长识别案件和动机。
这一点并不需要裴勉知来提醒,应该说,这方面她是专业的。
他这样特地来提醒她,反而显得背后好像有什么隐情。
她又看了裴勉知两眼:“算了,等我睡完觉脑子清醒了,我再来搞清楚真相。”
陈定言打着哈欠走开了。
裴勉知留在原地,他有点心虚地抿住唇。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并不是认为小叔叔有往“汉尼拔”方向发展的可能性,也不是认为小叔叔还有什么“隐瞒的动机”。
而是另一个原因。
——当然,用这种有点不太光彩的手段打击潜在情敌,似乎确实不太好。
初中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坏事,那时他擅自扣押下了一封写给陈定言的情书,撕碎并烧了。代价是那时的他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总是梦到陈定言火眼金睛地发现了这件事,质问他为什么私自介入她的人际关系。
现在裴勉知的性格比起那时的软糯胆小来强硬了很多,但被陈定言这么一盯,他又开始心虚了。
如果被发现了的话会被讨厌吗?……
裴勉知脑子里乱成一团。
……
陈定言睡了一个迟来的午觉,睡
醒后第一件事是拿起手机给自己醒神。
一个昵称是【矢口】的新朋友来加她,打招呼内容是空白的。
她点了同意好友,生怕这又是委托人。
她问:请问你是?
【矢口】:不要问,就当是委托人。
她打字回复:既然是委托人,您最好亲自前来一趟,否则委托合同无法成立。
【矢口】:是很小的事。
陈定言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很小的事也得走流程,不然出了事怎么办?保险报销不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她这样打字回复:你说吧,我看情况是否答应你,然后我们再签署合同。
【矢口】:这个调查问卷填一下。
陈定言:“……”
哪有这样的人?
她打开发过来的调查问卷链接,扫了一眼题目。
[问卷标题:你是否了解你的朋友]
[1.你有住在一起的朋友吗?是否]
“是”跳转[4.你知道那个朋友最喜欢吃的食物吗?是否]
“否”跳转[6.最喜欢的颜色?]
“否”跳转[8.喜欢的天气?]
“否”跳转[10.……]
最后一题,[25.跳转到了这里的你,是否有点太不了解你的朋友了?]
最后的这句话指向性有点明显了。
陈定言从床上坐起来,盯着手机屏幕,不敢贸然下结论。
她的昵称是“耳东”,拆字于“陈”。
这个新朋友的昵称的取名方法似乎也有点类似,“矢口”,似乎是“知”。
同时,她立刻联想到了刚才她和裴勉知之间的小矛盾。
难道是裴勉知因为她怀疑他而在暗中生气吗?
……
陈定言起床,去冰箱里扒拉了一圈,扒拉出一盒蓝莓,洗干净后想了想直接去敲了裴勉知的门。
“对不起,别生气了。”她开门见山地道。
裴勉知有些懵,心虚和诧异交杂在一起,让他神色复杂:“什么?”
陈定言手里握着蓝莓盒子,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翻。”
她本来打算把这个蓝莓当作赔礼给裴勉知的,但她现在想吃一颗,所以先吃了再说。
她吃了一颗蓝莓,见他翻到了调查问卷,便解释道:“抱歉,很多问题我都答不出来。”
在她的印象中,裴勉知的喜好似乎一直都很模糊,没什么挑食的习惯也没有其他明确的喜恶,但好像也没有在故意迁就她的意思。
说实话,她是有点搞不明白裴勉知这个家伙的,他把一切都藏得太深了。
虽然如此,她信任他,因为他实在很值得信任,说不明白的一种感觉。
裴勉知看了一看调查问卷,又翻到那个昵称是“矢口”的新号和她的聊天记录。
事实上,裴勉知一点都没有因为她“不了解他的具体喜好”而感到生气。
但现在他真的生气了。
因为这个名叫“矢口”的新号根本不是他。
“你是因为觉得这个人是我,所以来找我赔礼道歉?”他气笑了。
她又拿了一颗蓝莓:“有点像你,但我不确定,所以我干脆直接过来找你了。你要是生气的话,这是蓝莓,我的赔礼。”
裴勉知看着她,平静得有些可怕。他的目光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她。
片刻后,他弯下腰看着她手里那颗“赔礼”蓝莓。
陈定言话都说出去了,这时也不好意思自己吃掉这颗蓝莓了,她用手指捏着蓝莓,像展示自己的诚意一样心虚地保持着姿势。
手指尖传来温热的湿润。
她一愣。
裴勉知径直用嘴咬走了她手里捏着的蓝莓,嘴唇从她的手指上擦过。
“你连我都分不清楚的话,还是别送这种没什么诚意的赔礼了。”
他吃下蓝莓,态度冷冰冰地直起身来。【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