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合一镜子里的他
陶慧茵确认已经彻底死亡。
在鉴证科对现场进行全面记录和勘查的时候,前来的其他三四名警察开始挨个问话,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为了避免互相串通证词,警察特意征用了一个房间作为临时的问话房间。其余的人就在客厅等候,由新人警官孟行霄在一边监督。
陈定言一想到等会要发生的事,表情就变得皱巴巴的,用无声的省略号发表着自己的郁闷:“……”
她来这里之前哪里会想到,原来在剧情线之外的案件中也会遇到孟行霄。
果然孟行霄还是过于倒霉了,有案件就有他——这说明他加班的频次高得可怕,已经完全不把劳动法放在眼里了。
由于存在孟行霄就会存在被降智的陈定言,她觉得她需要再想个办法规避这个局面。这次她不再是调查方了,而是被调查方,因此逃避这个办法已经失去效用了。
经过一番头脑风暴,陈定言最终制定了
她的应对策略:把局面搅乱。
首先被叫去问话的是别墅主人权舒云。
客厅里还有剩下的八人互相看着彼此大眼瞪小眼。
陈定言在内心倒数三秒,打破了沉默:“刚才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回房间休息的林宏吧?”
林宏醉酒的脑子刚清醒过来,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本就酒晕的双颊涨得更加红,他的音量一下子拔高,目光尖锐地看向她:“喂,你什么意思?”
没等陈定言本人回答,魏静冷冰冰地插嘴道:“她又没说你杀人了,她只是说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别那么激动。”
可能是为了讨好老婆,何飞鸣立刻跟上去迎合魏静的话:“对啊,等会警方问起来你肯定要吃亏的。”
陈定言挑起战火后又装作无事人似的缩在一边了。
——吵起来了就好。
等大家都吵起来了,线索什么的就不需要她再分析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也插不进嘴,也就会降低她胡说八道被降智的可能性。
这么一想她真是坏蛋中的坏蛋,太狡诈了。
裴勉知看了她一眼,猜到了她是故意拱火,他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
薛繁恩已经切换成了第二人格,凡恩对于这种场面相当喜闻乐见,他双手抱臂看热闹不嫌事大。
林宏看着文静瘦弱,发起火来脾气也不小,还没完全解酒的头脑让他更加肆意。
他恼火地摘下那副黑框眼镜,仗着酒意站起来,用眼镜指着其他人,一个个点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怀疑我!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比我有动机,还想把罪行推到我头上!”
作为在一边监督秩序的警察,孟行霄本想制止吵嚷,但他听到“动机”时犹豫了一下。
一失足成千古恨,本来品德良好的新人警官从这一刻开始缺德了。
“别发酒疯了。”赵观起身,想过去按下林宏。
林宏手臂一扬,不让赵观靠近他,伸手指着赵观:“你,你和卓茂城是好朋友,卓茂城追陶慧茵追不到,还被羞辱了,谁知道是不是你借机杀了陶慧茵!”
【卓茂城,死者的追求者,追求失败。】
【赵观,死者追求者的好友。】
赵观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警察:“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上高中的事你还提起来干什么?再说卓茂城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追不到人我为什么要帮他杀人?难道我暗恋他吗,真是搞笑!”
林宏往旁边转了一下,把矛头对准还在抹眼泪的付雪:“还有你,假惺惺掉什么眼泪,你和陶慧茵其实关系根本没有那么好吧!”
付雪本就在悲伤和恐惧之中,听闻这话更是气极,她为人内向,此刻也爆发了出来:“你凭什么这么说?林宏你疯了吧?”
林宏手里还拿着那副黑框眼镜,指着付雪:“陶慧茵和你根本玩不到一块去,她那个人的性格,一看就和你不是一路的,但她非要拉着你一起,你心里不知道有多恨她呢。”
【付雪,死者的闺蜜,实际上关系并不好。】
看到林宏开始无差别扫射曝光大家的隐私,何飞鸣起身:“我去趟厕所。”
说着,他又看向孟行霄:“警官,我去趟厕所哈。”
这一下给林宏弄得来劲了,喝醉了酒的他脚步虚浮地走了两步:“想跑了吗!我可是知道的,你和陶慧茵交往过,恐怕现在插足你们夫妻俩感情的那个女人还是陶慧茵介绍的吧。”
何飞鸣第一时间回头看向魏静,脸上的表情有些惶恐。
魏静受不了了,斥责林宏道:“够了。”
【何飞鸣,与死者交往过,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魏静,何飞鸣的妻子,与死者可能有情敌关系。】
孟行霄总算开口了,他向林宏道:“请你坐下,这些警方都会问的。”
没想到他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让林宏泄了气,林宏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屁股坐下来,重新把眼镜戴上。
陈定言大开眼界。
身为这些人的同学,她居然不知道这些小道消息。她还自诩是情报最全的侦探,结果她居然对这些一无所知。看来她还是太善良了。
更令人咋舌的是,今天来参加同学会也就那么几个人,除了班长权舒云、陈定言以外,其他人居然或多或少都与陶慧茵有点关系。
这让陈定言有点好奇卓茂城是怎么邀请同学的了,总不会是对照着陶慧茵的关系名单邀请的、然后随便扯来一个侦探充数的吧?
等等,卓茂城……
陈定言拿起手机:“我给卓茂城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赵观看了一下时间,提出质疑:“卓茂城住在市区,过来应该要两个小时吧?那个时候警察都走了。”
陈定言坚持道:“既然过不来,我就打电话问他。”
赵观也没什么理由制止她,只能闭上嘴巴。
很快,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卓茂城的声音:“怎么了?”
陈定言把声音外放,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电话交流的内容。
“卓茂城,同学会邀请是你负责邀请的,你为什么偏偏邀请了这些人?”
“啊?我其他人也邀请了,他们没有来而已。”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些人?”
“什么?不就是那几个人吗?何飞鸣魏静付雪陶慧茵什么的。”
“那你说有人要杀薛繁恩是怎么回事?”
陈定言问到这句的时候,在场其他人都看向了那个一直不说话的人。
薛繁恩和裴勉知,并不是和他们同班的同学,在场的人其实是默认这俩是陈定言的拖油瓶。
但事实上,是薛繁恩确定先来,陈定言才来的。
电话那头卓茂城冷静地道:“这件事你没有问薛繁恩吗?这是我和他约定好的,我在路上遇到他,他听说我们的同学会,就和我商量好了这个小把戏。他说只有用这个借口,你才会过来和他一起参加同学会。”
陈定言转头看向凡恩。
凡恩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是我。”
或许其他人不清楚凡恩的言外之意,但陈定言是听懂了。
卓茂城所说的“有人要杀薛繁恩”,这确实只是一个鱼饵,为了把陈定言钓上来而专门设计的鱼饵。
薛繁恩不知道这个鱼饵的存在,和卓茂城一起商量完成这个鱼饵的是他的第二人格凡恩。
不是薛繁恩自导自演,而是凡恩。
联想到凡恩之前发表的言论“这是我的时间”,似乎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凡恩频繁出现,拒绝主人格薛繁恩的抢镜,甚至在无聊的游戏环节还坚持掌控住身体控制权,这段“参加同学会”的时间正是凡恩特地准备的。
但为什么?
为什么凡恩要故意设这样一个局让她一起来参加同学会?
陈定言暂时按捺下疑惑。
卓茂城还在继续问:“还有什么问题?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陶慧茵死了。”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安静。
随后卓茂城道:“别跟我开玩笑,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是真的。”
卓茂城又无言了一会儿。
“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我也想问你呢,怎么会这样。”
“……是我的错。这次同学会早知道我就不邀请她了,如果我不邀请她的话……”
“但是你不仅邀请了她,还邀请了所有和她有瓜葛的同学。”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让你不要再沉浸在后悔里了。”
“哦。那……那现在打电话给我……”
“例行问话。”
“不会吧?难道我也应该过来接受审讯吗?”
“照理来说是的。”
“不可能吧,我在家呢,这跟我无关吧?警察说的?”卓茂城问。
陈定言看向孟行霄。
孟行霄重复了一遍陈定言刚才的说辞:“照理来说是的。”
陈定言一僵,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这个家伙,自己没有话可以说吗?为什么重复她的说辞?
电话那头卓茂城又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裴勉知忽然开口打断了电话交流:“我是在九
点二十五分到达门口的,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就是电话里这个人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电话那头的卓茂城更是冷汗直冒。
卓茂城扬起声音:“听错了吧?我在家啊!”
裴勉知很确定地道:“这里很安静,距离隔壁别墅D座和B座还有很多路,附近基本上没有人,我不会听错。”
陈定言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她示意裴勉知继续说。
裴勉知思忖道:“具体是什么没听到,好像是通过手机播放的,所以声音很轻很模糊,但声线确实是这个人的。”
电话那头卓茂城急了:“不可能!”
陈定言看向裴勉知,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说你是九点二十五到的,不是九点四十到的,对吗?”
听到这个时间,在场有人脸色变了。
九点四十分,是众人发现陶慧茵尸体的时间。
九点二十五分,这个时间点陶慧茵理应去自己房间拿谷子拍视频,而在客厅内大家正在继续玩大冒险游戏,那个时候……
付雪第一个意识到了,她看向了赵观:“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在和卓茂城打视频?”
作为游戏的主持人,赵观抽到了“随机打视频告白”的大冒险要求,他打给了卓茂城。
赵观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他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很轻:“不知道。”
魏静:“你看一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不就好了?”
赵观在众人的目光压迫之下,解锁手机,翻开和卓茂城的通话记录。
孟行霄走上前去察看:九点二十四分开始,通话时间:2分钟。
“会不会,他听到了我和卓茂城打视频的声音?”赵观指着裴勉知问。
付雪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她站起来:“这个房子的隔音没有差到这种程度吧?我们在客厅,怎么可能打视频的声音能传到外面去?”
电话里,卓茂城已经忍不住为自己开解了:“裴勉知说的是谎话!裴勉知他说他二十五分到的,为什么四十分还没进屋子?”
正说到这里,权舒云回来了。
孟行霄见那三个在问话房间里的警察对权舒云的问话结束,要开始问下一个人了,便上前去对郝警官说了几句。
郝警官一边听一边点头,目光抬起来看向在客厅内的这些人:“好好,我知道了,我跟他们说一下。”
郝警官又和其他两位警官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
警察的挨个问话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改为了当堂对峙。
权舒云坐下的时候还对当前的情况一无所知。
陈定言的手机放在中间的茶几上,开了免提的声音冒出来。
卓茂城还在电话里大嚷:“二十五分到四十分,足足有十五分钟时间,这些时间裴勉知在外面干什么?真正诡异的人是他吧!”
裴勉知语调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不慌不忙地应对质问:“九点二十五分,我在找停车的地方,听到这个声音,然后我又接了一个电话,开车在附近转了一圈,我的通话记录和行车记录都可以证明我说的话。”
卓茂城还在辩解:“不可能!他胡说!”
陈定言插嘴:“卓茂城,那我现在打个视频给你行吗?”
卓茂城破防了:“神经吧,没有证据莫名其妙怀疑我!说实话警察根本没在你们那里,都是骗我的吧?你们那大冒险还没冒完?能不能开点有品的玩笑?”
客厅里安静得出奇,连刚才发酒疯的林宏都闭上嘴巴竖起耳朵拼命辨认电话对话的每一个字。
裴勉知的证言太关键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当时卓茂城和赵观打视频电话,其实是卓茂城放了一个早先录好的视频,而卓茂城本人很可能就在附近,而不是在家里。
这里的夜晚很安静,为了保护富人们的隐私,就连最近的另一栋别墅也距离这栋别墅有好远一段路。
别墅里面的声音当然是听不到的,但是,如果卓茂城九点二十五分在别墅外面,而且接通了赵观的视频通话,顺便播放了早就录好的视频,那么裴勉知确实能在安静的环境中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
“卓茂城,只要现在你接通视频,证明你在家,我就不烦你了,而且明天负荆请罪去你家道歉。”
“神经吧!”卓茂城再也没有听下去的耐心,径直挂掉了电话。
陈定言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手机屏幕因为电话挂断而熄灭了。
她的头脑很清醒,也没有想要胡说八道的冲动。
原来如此,只要孟行霄不发表和案件相关的推理言论,她就不会被降智buff控制。因为她的人设是“看不惯孟行霄,非要和他作对”。
只要她提前成为破案的核心,孟行霄一直保持旁观者的态度的话,她就可以克服那个缺点。
她刚才主动搅浑局面,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郝警官提出了疑问:“所以卓茂城当时在别墅外面,人是他杀的?”
陈定言摊了摊手:“在那种情况下能实施杀人确实很难,毕竟有很多人都在场玩游戏,但是卓茂城是例外。因为今天的游戏环节都是他设计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权舒云。
从理论上来说,别墅主人权舒云作为曾经的班长,又在新房子里决定开同学会,游戏环节应该是出自她的手。
但情况却不是这样。
权舒云低着头:“确实都是卓茂城设计的。”
权舒云对同学们喜欢玩什么没有概念,也不擅长搞气氛之类的,她把邀请同学、环节设计都交给了卓茂城。
在卓茂城明确表示今天有事不来以后,赵观主动接过了主持人的活儿,而赵观念的那些台词、规则,都是由卓茂城撰写打印下来的文稿。
赵观着急地道:“那也不对啊,就算游戏是卓茂城设计的,但是当时好像是自己在手机里投骰子表情吧?陶慧茵自己说的数字3。”
众人想起来了,刚才的大冒险游戏中,陶慧茵选择大冒险以代替公开手机消息的“真心话”,所以她在手机上发骰子表情,确定了她的数字“3”。
3号大冒险内容是:录一个视频,和某物品深情拥吻十秒,把视频发给在座的各位。
如果是卓茂城设计的陷阱,他要怎么确认陶慧茵会抽到这一条,而且陶慧茵会独自上楼去房间里找谷子拍视频呢?
“赵观,你把刚才的稿子拿过来。”陈定言道。
赵观有些慌了:“稿、稿子?”
孟行霄起身,把一叠变得皱皱的纸拿在手上,这是他在洗手间找到的:“是这个吧?”
那叠写着主持草稿的纸被放在了茶几上。
大冒险的那一页,所有大冒险的条目都在,但都没有标上序号。
放在最前面的那一条是:录一个视频,和某物品深情拥吻十秒,把视频发给在座的各位。
放在第二条的是:随机给一个列表上的人打视频并向对方表白。
不管陶慧茵和赵观抽到的是哪个数字,最后赵观念出来的大冒险都是一样的:陶慧茵录拥吻视频,赵观向随机一人打视频告白。
这样一来——
“赵观!你和卓茂城串通好了!”付雪的声音都在颤抖。
卓茂城故意说自己不来同学会,赵观主动接过主持游戏的任务。
这样,两人提前说好的环节就可以付诸实践了。
赵观试图辩解:“没有啊,我,我只是……”
付雪推理能力上线,语速飞快地道:“你给卓茂城打视频,就是给他信号告诉他:陶慧茵现在独自去楼上房间里找东西了。”
“你们知道陶慧茵一定会回房间,因为陶慧茵天天拍她推的谷子,天天在朋友圈晒,所以抽到这个大冒险的她肯定会回房间去拿。”
“甚至你们知道陶慧茵被分配到的房间在哪里,因为房间分配也是卓茂城提前知道的!”
这实在是个很简单的诡计。
卓茂城那种脑子的人,也想不出来什么聪明的杀人方法。
他仗着和权舒云有交情,便在交谈中提起来开个同学会。他精心设计了游戏,安排了房间,通过这一系列举动,他确认陶慧茵在某个时刻会独自回到房间。
具体是哪个时刻?
他的好友赵观按照约定给他打视频。他立刻明白了:陶慧茵现在应该已经回房间了。
谎称在家的卓茂城实则埋伏在别墅外,接通视频的时候却播放了一段早已录好的视频,这样的话,他的不在场证明也有了。
由于台词之前都定好了,他根本不用担心录好的视频出什么差错。
挂断视频后,卓茂城按照之前就踩好点的入室路线,从窗户爬进房间里,杀了正在找角度和谷子拍视频的陶慧茵,装成意外。
但卓茂城唯一漏算的一点是:裴勉知当天来得很晚。
他以为裴勉知和陈定言一起早就到了现场。
但实际上,为了照顾外婆,裴勉知是后来才过来的,甚至因为孟行霄加班来得晚,裴勉知的时间被一拖再拖,拖到了晚上九点多。
卓茂城算好了那个时间段不会有人路过这栋别墅附近,却没料到裴勉知会路过。
完美犯罪很难,是因为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
郝警官站起来:“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嫌犯应该还在附近跑不了多远,只要监控一查卓茂城的车,整座山翻一翻,最好能在他身上找到直接证据,那就没问题了。”
鉴证科记录案发现场的警官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在这些人中,只有和嫌犯卓茂城打配合的赵观是需要被当场带走的,其他证人的证词都可以在明天抽时间再录,警察自己加班,但没道理一直倾轧普通市民的睡眠时间。
警察收队的时候,孟行霄回头看了一眼陈定言,向她小幅度点了点头。
陈定言有些莫名:“?”
什么意思?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难理解了。刚才孟行霄扮演复读机重复她说的混账话,现在又朝她点头。
警察走后,留在客厅里的其他人却异常安静。
“班长,那我们回去了。”魏静首先提出来。
权舒云的心情很低落:“回去吧。抱歉,是我的错。”
“没事,班长,不是你的错,谁都不知道他俩是这样的人。”
他俩,指的是赵观和卓茂城。
卓茂城杀人,赵观虽然声称自己不知道卓茂城的杀人计划,但他确实参与了配合计划。
卓茂城杀人动机很明确,他多年前追求陶慧茵被拒绝,近几个月再次追求陶慧茵再次被拒绝并且被毫不留情地嘲讽了,他觉得受到了侮辱。
“为这种事情杀人真的是……”
“无法理解吗?很好理解啊。”醉鬼林宏忽然冷笑出声。
“卓茂城是这样的人,我知道的。他以前就虐猫。”
“他现在还加入了一个杀猫群,杀掉一只猫拍下视频有钱拿的,里面有不少人都是像他那样,看起来体体面面的,实际上暗地里做这种事。”
“我们刚才在玩手机消息公开吧,我还在想,要是卓茂城在现场的话,他手机上公开的消息绝对劲爆,难怪他不来。”
付雪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手背上湿漉漉的。
虽然陶慧茵和她的关系并不好,但她是真的为陶慧茵的死感到痛苦。
【林宏的小道消息来源实在太广了,各种情报他都能得到。就连我和慧茵的关系,他都知道。
【我不是说慧茵不好,而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付雪,一起上厕所去吗?”最初我和慧茵是这样认识的。后来我们也是一起去上厕所的关系,在那条通往学校厕所的路上,我们会聊很多,仅此而已。
【慧茵的控制欲很强,喜欢社交,谈恋爱也很在行,我是她的反面,我不喜欢这种生活,但我喜欢讨好她,所以我什么事都会答应她。
【我和慧茵上同一个大学,但大学毕业后,我和她就逐渐不来往了,因为我觉得我真的不能和她走到一起了。我们的想法和生活方式相差太大了。
【在所有人都是学生的时候,大家看起来差别并不大,都穿着校服,看起来都纯真。脱掉校服,什么面目都露出来了。
【学生时代的很多朋友都没什么意思,回想起来在当时确实是非常要好的关系,但那是当时。过了那个阶段,连名字都忘记了。
【同学会也是无意义的,事实上很多人根本不熟。真正要好的朋友根本不需要同学会来联系,因为他们会一直保持联系。同学会只是炫富和人脉的平台而已。
【这次同学会,我想着既然很久没联系了,那就来吧,至少见见慧茵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她果然是我不认识的样子了,但有一点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她的控制欲还是很强。我一个人上厕所,她就不开心,我一个人回房间休息,她也不开心。
【但是我很清楚,我们的关系也就只停留在高中时代的厕所搭子而已。
……
别墅内的同学会散了。
本来打算好过夜派对,但各人纷纷都回去了。就连别墅主人权舒云都准备回另外一栋公寓,免得在这个森冷的地方独自待着。
凡恩看向陈定言,他难得露出有些正经严肃的表情:“我有话要和你说。”
陈定言知道最后一个谜题要解开了。
但她看着挨个出去的同学和正在收拾房间的权舒云:“非要在这里说吗?要不然回去再说?”
凡恩冷声道:“是的,在这里。”
他抬眸瞥向一直在陈定言身边的裴勉知:“他必须走开。”
裴勉知丝毫没有做电灯泡的自觉,他转而征求陈定言的意见:“你怎么说?”
陈定言想了想:“那你在这等我,我和他去其他地方讲,很快回来。”
裴勉知看了一眼手表:“我算着时间。”
凡恩带着陈定言去了别墅的二楼,之前分配给他的房间。
他打开门,让她先进去,进屋后他就反手关上了门。
陈定言被这阵仗搞得有点心慌慌的,她问:“你不会谋杀我吧?”
凡恩嗤笑了一声:“你要是这样觉得,我可以试试。”
陈定言连忙投降:“不不不,我开玩笑呢,请你保持守法公民的身份。”
凡恩向她走过来,在距离她两步的地方停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他的目光带着特有的阴冷和黏腻,注视着她。
陈定言条理分明地列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要设计这个局,骗我说有人要杀你,非让我一起来参加同学会?”
“还有你为什么要杀了薛繁恩?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
凡恩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告诉你。”
“我的目的不是杀掉薛繁恩,是借他的手杀掉自己。”
【凡恩是在阴冷的德国南方小镇里诞生的。
冬天的时候太阳很少,山上绵延的都是未化的雪,镇子里人几乎没有,道路交通都不方便。
风景确实不错,但阳光实在太稀缺了,人实在太少了,导致一切都那么森然。
母亲因为车祸死亡,父亲工作忙。古老的房子里只有脑子不清楚的祖母,她嘟嘟囔囔地说着一些没逻辑的话,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像个幽灵。
房子是一战前建造的古老别墅,很大,很冷,很阴森,有地下室,地下室里还留着一些来自久远年代的物品,上面的灰尘要是呼吸一下的话,都似乎会感染上一些古老的病毒。
骸骨,鬼魂,传说,这些元素非常容易在这个房子里蔓延开来。
墙上的油画真的很恐怖,在早早暗下来的天色里那些无机质的眼睛盯着人的模样也让人感到无法接受。
偶尔找到的密道很恐怖,说是防空洞和古老建筑师留下的痕迹。
窗外的风声和无人的幽径也很恐怖,森林里空无一人。
但和这一切比起来,最恐怖的是祖母。
祖母不喜欢他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孩,死了丈夫以
后,她忘掉了那个黑发黑眼的爱人,始终觉得眼前这个奇形怪状的小孩不是他们的后代,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垃圾。祖母的眼睛没什么颜色,盯着人的时候仿佛没有焦点。祖母恐吓他,让他在哪里罚站,熨斗在距离他毫厘的空气里平移,掐着他的下巴疯狂大笑。
父亲回来后面对他涕泪俱下的控诉每次却只说一句“小小年纪不要说谎”。
薛繁恩很想死,但又不敢死。
在极度的孤独和恐惧中,凡恩诞生了。他本身就是苍白的代表,他不惧怕任何恐怖元素,因为他自己就是幽灵一样的存在。
他在那个小小的身躯里,漫步在空旷的古宅中,和那些幽暗的东西对视。
但凡恩没有提过的是:他不喜欢那些。正如薛繁恩不喜欢那种阴暗潮湿的氛围,凡恩也不喜欢。没有人会喜欢那种没有什么活力的东西。
不过凡恩还是得承受这些恐惧,因为只有他能做到。他可以面无表情地和祖母苍白的瞳孔对视,堵上耳朵不听回荡着的疯狂笑声,甚至在面对沾染血色的地板时依然毫无波澜地抬腿踩过。
好在薛繁恩终于离开了那个古宅,离开了脑子不清楚的祖母,来到了人多热闹的地方,从早上开始起就有温热的豆浆香气打破死寂的幽暗。住在他身边的老人温柔而正常,对他的照顾到达了一种溺爱的程度。
凡恩有好一阵子没有出现,他躲在阴影里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只是他始终比主人格更强势,随时可以窥探主人格的经历,随时可以控制身体。
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他的存在了。
他的存在只会成为阻碍,就像他阻碍主人格和陈定言见面一样。说到那个女孩,凡恩对她并没有意见,他只是觉得主人格有点太主动了,太黏糊了。凡恩脸皮薄,他受不了。
只靠学生时代一点情窦初开的印象来行动的浅薄的动机,对于凡恩来说有点站不住脚。喜欢应该是更深刻的事,再过几年再说也来得及,再考察一下也来得及。
基于这些理由,凡恩强势地介入并阻碍了主人格的恋爱进程。
当然,以上是过去式。
现阶段的凡恩更想消失,他觉得无聊透了。尽管他假装销声匿迹了几年,以至于在那几年内薛繁恩没有任何阻碍地成为了赛车手,但事实是:他仍然存在着。
消失的唯一办法是让主人格的意志力量变得更强,他必须能胜过凡恩,才能彻底将凡恩杀死。
终于,答案似乎出现了。凡恩敏锐地察觉到,年少时他眼中那个“浅薄的动机”还在继续发挥作用。
于是,凡恩设计了这个圈套。
他重新出现,而且他需要有足够的露脸时间,他要有充充足足的时间和和陈定言相处,他要激怒主人格。
他当然成功了。
主人格无时无刻不在嫉妒他,拼尽全力试图夺取身体控制权,甚至能对他的状态产生影响,一度胜过了他。只要再这样几次,他就能成功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转过身。”凡恩说。
陈定言转过身,背对着他,却看到原来在身后的是一面穿衣镜。
穿衣镜里,映出她和他的倒影。
在镜子里,凡恩向她靠近了一步,那张苍白的脸和乌黑的卷发在灯光的照耀下让他看起来有些像画中的人,不那么真实。
【已经不再需要凡恩了。他会淹死在沼泽地里,一直沉下去,一切苍白的阴暗的,都沉下去。】
“这就是我的目的。”
陈定言想要转过身,却被他按住了肩膀,她只能看着镜子里的他。
她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到底应该怎么做,这超出了她的专业范畴,但是她还是很感谢凡恩,感谢他在很多年的时间内替薛繁恩承受了痛苦和恐惧。
虽然双重人格的存在还会引起其他方面的问题,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能在这个选择中保持不偏不倚。
“我没有权力劝别人去死。”
“嗬,你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现在不就是在向我索要我的态度吗?你在问我,如果是我的话,会选择要你和薛繁恩中的哪一个活下来。”
凡恩冷笑一声:“我不在意你的想法,你要谁去死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利用你达到我的目的而已。”
陈定言:“好好好,那你就利用吧,我也不在意。”
镜子中那个幽灵一般的青年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
他似乎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声线缓和下来。
“我上你的当了。我现在还挺好奇你希望我和薛繁恩之间哪一个去死的。”
陈定言有些无奈:“答案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是侦探,我没有权力希望哪一个去死。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镜子里,凡恩笑起来。
“好,我会和他共存。”
他的态度改变得太快,陈定言有些惶恐:“等等,你怎么就改变你预谋已久的计划变成和平主义者了?”
凡恩的牙尖重重磨着下牙,微笑的表情稍微被扭曲了一点:“所以说到底,你还是希望我死吗?”
陈定言总算明白那么多年在她心里那个贴给薛繁恩的“作精”标签实际上是谁的了。
算她冤枉薛繁恩了。
第23章 第23章出场费付一下
打道回府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
陈定言简直快累昏了,事件密度极高的这一天对她来说漫长得可怕。
洗漱完毕后,她倒头就睡。
直到第二天,她才有时间和精力重新把事件捋一遍。
卓茂城知道她会去,还挑在同学会时间段实施谋杀,大概率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果然,侦探工具人定律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写下来。
裴勉知看了一眼她写下的东西,面无表情地吐槽:“你写了什么?出场+1?”
陈定言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道:“我在算出场费,这次算出场一次。”
如果她果然被卷进了剧情中,那么她算是常驻嘉宾了,虽然是不怎么好的配角。记下出场次数的话,万一下次世界意志大审判的时候她就可以拿出场费了。
——当然,这句纯属胡说八道。
她真正想做的是预测剧情走向。经过检验,她是可以改变剧情走向的,而这必然会带来蝴蝶效应。
她并不记得在剧情中有这个“同学会杀人”案件的存在,但保险起见,她还是要怀疑一下:这是否是剧情被改变之后发生的案件?还是说仅仅是没被载入剧情的案件?
陈定言是个相当惜命的胆小鬼,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给自己上保险,当然会利用每一个线索预测分析未来。
说到这里,薛繁恩似乎也是剧情外的角色,不然她也不会对他的双重人格症状一无所知了。
陈定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薛繁恩,Venn,本来麻烦的作精只有一个,现在证实有两个了。”
这次是凡恩搞事,和卓茂城商量好欺骗她这个纯良敬业的侦探。
下次万一凡恩搞事的同时薛繁恩再搞事,她岂不是要被折腾得变成死鱼一条?
听她说起薛繁恩,裴勉知也没放过打探的机会:“凡恩昨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陈定言耸了耸肩:“他说了为什么他要设计这个局。不过他让我保密,目前为止这件事连薛繁恩本人都不清楚。”
她说着,双手交叉在身前比了个大叉:
“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侦探,不会把客户要求保密的私人资料泄露出去的,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略过。”
……
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同学会杀人”案也差不多水落石出了。
警方在半山岭的树林里找到了试图逃躲的卓茂城。
半山岭别墅群山脚下的路上设有保安亭,可疑车辆无法上山。当天卓茂城是坐在赵观的车
里上山的,却并没有进别墅参加同学会,而是潜伏在了附近。
众人进别墅开始玩游戏,卓茂城便按照早先踩点的路线熟门熟路地进入好友的家中,躲在二楼阳台上。等赵观给他打完视频电话,他便进入房间内杀了陶慧茵,布置成意外的现场。
当时裴勉知会听到隐约的声音,正是因为躲在阳台上的卓茂城播放了视频应对视频电话。
而裴勉知在到达后并没有直接进屋,并不是因为他闲着无聊兜风,而是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这才在别墅周围兜圈。
此案之后,陈定言再次迎来了平静的几天。
她倒是能理解,毕竟谋杀案和谋杀案之间总要有一点婚外情委托来做插曲,起到一个逗号的作用。
不然每天都发生谋杀案、却没有婚外情私生子这种提高生育率的措施来支撑的话,这个地区的人口在短短时间之内就会死绝了。
……不知不觉又做了点缺德的思考。
陈定言的“180天格斗大师速成计划”还在继续。
好在最苦的那几天已经过去了,苦头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期间,薛繁恩来了一次事务所。
第二天,凡恩也来了一次事务所。
陈定言大为诧异:“你们两个怎么还分开过来的?”
凡恩语气半是戏谑地道:“我没让他知道。我会控制我出现的时间,免得他真的把我杀了。”
陈定言不理解:“搞得那么复杂。那你索性把真相告诉他,和平相处就好了。”
凡恩却冷笑了一声,对此没有回答,反而扯开了话题。
在这几天内,孟行霄买了车,以便能更方便地接送外婆。他每次来事务所的时候,陈定言都会莫名其妙失踪,孟行霄倒也习惯了。
借着超绝的闪避身法,陈定言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冲突。
当然也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车让一下。”
地下车库,陈定言刚想开车离开,前面却停下了一辆车,拦在了她前面。
左右为车,后面是墙,陈定言只能按喇叭提醒那位车主。
孟行霄下车后径直走到她的车边,敲了敲她的车窗。
陈定言有点忐忑地摇下车窗:“干什么?”
孟行霄俯下身,手臂搭在车窗上,用了一点力,这算是预防她突然摇上车窗拒绝交流的行为。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她更加感到惊悚不安:“没事。”
他的眉心稍微蹙了一下:“为什么很少看见你?”
陈定言一下子就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了:孟行霄怀疑她早出晚归的,是因为暗戳戳接到了什么大案子的委托。
她举手发誓:“阿Sir,我保证我是守法好公民,没做什么坏事,有什么危险案子的话我一定报警的。”
孟行霄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理解他的话中之意。
他动了动唇,最后什么都没说,单就应了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哦。”
孟行霄终于把车让开,陈定言迅速开车逃窜。
她拨动着方向盘,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差一点点她就按捺不住脾气要怼他了,保持了理智真是太好了。
这就是她故意躲着孟行霄的原因。
每次见到他,她就容易受剧情buff影响从而火气上涌。
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以后哪个案子没有她这个固定NPC在场?其他时间的见面就免了,不然她都担心哪天她会忍不住袭警。
……
一个小时后,陈定言很不幸地在警局和孟行霄再次见面了。
她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是和他对上了视线。
孟行霄冲她微微笑了笑。
陈定言有种一脚踩进捕鼠陷阱的痛苦:果然不该惹倒霉运男主,怕什么就来什么。
宗警官把陈定言拉到一边:“把你叫过来,是因为有件事我们觉得很棘手。”
宗警官把手一指,指向了在一边的一个男子。
陈定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男人大约二十五左右,衣服陈旧洁净。
宗警官描述道:“那是来报案的梁天时,他说他梦到明天他会杀死两个人,为了阻止自己犯案,特地提前来警局让我们看住他。”
这回是证明题吗?
陈定言困惑:“那叫我来有什么用呢?我体力不行的,到时候阻止不了他的。”
宗警官凑近她,语气神秘地道:“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这种报案一般就是预谋杀人案,凶手十有八九就是梁天时了。只是后续的手法破解上会有点困难,就提前叫你来一起看着,这样的话,你也能多看出一点线索来。”
陈定言赞赏地看向宗警官:“这你们都知道套路了,是不是犯罪率升高了?”
宗警官露出了会意的表情:“是啊,真是的,最近我们加班频率超高,我都觉得是老天在完成什么KPI。”
按照现实中的警察心态,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一个普通市民,只会把他当成精神有问题的人处理。
但这些日子谋杀案一个接着一个,犯罪率库库上升,是时候未雨绸缪了。
陈定言默默地瞥了一眼在另一边的孟行霄。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又是剧情之外的案子。
她怀疑是不是因为世界意志知道她提前看过答案了,所以悄悄改了题目。
陈定言平复心情,走向那位名叫梁天时的年轻男子。
第24章 第24章动手动脚乱耍流氓的侦探……
梁天时身形瘦高,眼窝略深,睫毛很长,白衬衫外套着一件黑色夹克。
陈定言走过去,先和他认识了一下:“你好。”
梁天时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松松地握了握她的手,很快放开。
陈定言眯起眼睛打量他:“说实话,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宗警官走过来,把手机上的搜索页面展示给她看:“可能在报纸上见过吧,我搜了一下,他是当年的高考神童。”
陈定言瞥了一眼新闻界面:十二岁自学考入名牌大学物理系。
她暂时按捺下对天才的羡慕嫉妒恨,很确定地道:“不是,我觉得最近才见过。”
梁天时没有说话,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陈定言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记忆力,但她现在忘了具体是在哪里见过的,这让她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孟行霄在场导致她开始了降智失忆buff。
虽然不能什么锅都让孟行霄背,但她觉得自己怀疑得有理有据的!
正在说话间,怀警官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来:“宗乐桐、宗乐桐!”
宗警官脑门上青筋直跳:“有话好好说。”
怀警官一个刹车停下,双手按着大腿气喘吁吁地抬起头:“上面说不行……绝对不行!上面说,这种荒唐的请求……说是绝对不能开先例。”
是关于梁天时的案子。梁天时前来报案,说自己会在明天杀死两个人,希望警方看管他阻止他犯罪。
警方高层认为这太荒谬了,如果给他开了先例,以后会出更多这样的事情,这将浪费很多警力。
怀警官又呼哧呼哧喘了几口大气,这才直起身子。
“说要么直接托管给侦探,就算是官方委托让陈定言负责调查真相!”
听到这话,陈定言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坏了,这是冲她来的。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她稍微目测了一下和门口的距离,放弃挣扎,心态变成咸鱼一条:虽然她不是很想接这种委托,因为万一她一不小心导致谋杀案在她眼皮底下发生,她也会有道德压力,但是既然来都来了,赚点钱再走。
“别说了,这个案子我管了。”她大手一挥,相当豪气地道。
孟行霄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站在她身后:“你一个人怎么管?”
陈定言被神出鬼没出现在她身后的无良警官吓了一跳,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呛了几
声。
“不要吓人!”她抚顺气后,严厉责备此等堪比暗算的行径。
孟行霄往后退了半步:“抱歉。”
“我也认为,让你一个人看管住这么大一只年轻气盛的男人有点为难你。”
宗警官特地用了“一只”和伸展开的双臂来形容梁天时。
怀警官在一边附和,把平日里对新人警官莫名的看不顺眼化作行动:“就是就是,孟行霄你去帮把忙不就行了吗?”
怀警官一向看不惯孟行霄,相当赞成对孟行霄的“流放”,只要孟行霄不在警局里一天都是对他眼睛和心灵的解放。
但这似乎正中孟行霄的下怀,他没有反驳,直接应下了。
这下好了,警方高层满意了,怀警官满意了,孟行霄满意了——受害者只有陈定言。
“喂,不要啊……”陈定言绝望地看着怀警官和宗警官逐渐远去的背影。
她一点都不想和孟行霄那个家伙共事。
但这波显然真的是冲着她来的,目标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就差在她脑门上写个“被迫害者”的大字了。
她实在没办法。
陈定言整个人的生命值骤降到百分之五十,表情蔫吧地带着梁天时离开警局。
“我订个酒店。”她语气平直。
警局里是不可能给这个私人调查腾出专门地方的,因为梁天时和孟行霄要过夜,陈定言也不希望自家房子变成凶宅,所以回侦探事务所也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选项就是订酒店,这是比较公正公平合理的选项。
当然万一酒店里出现凶案,这也不是她的锅,只能说无意冒犯,天意如此。
孟行霄负责开车,首先开往调查事务所,以便陈定言能回去拿点东西。
车上。
陈定言坐在后排,远离驾驶位,趁机观察身边那个犯人预备役。
梁天时看起来不太符合曾经的“神童”形象,他瘦削而苍白,身上的锐气荡然无存,那件黑色夹克一看就是穿了很久,领口与袖口由于频繁摩擦稍微发白,金属拉链光泽磨损。
但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这个“犯人预备役”看起来也不像犯人。梁天时的气质温柔平和,外表洁净秀气,手指修长,安静地搭在腿上,像做派老式的文字工作者。
“我先确定一下,你不是故意为其他人顶罪吧?”她怀疑地问。
梁天时看向她:“不是。”
陈定言继续问:“不是同伙杀人?”
他摇头:“不是,我没有同伙。”
孟行霄提醒道:“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他的话。”
陈定言听到孟行霄发言,激怒buff又上头了。
如果此时有人物状态标志,那么她现在脑袋的温度一定会上升,呈现红温标志。
她偏要唱反调:“我知道他不会骗我,孟行霄你好好开车,开车不说话、说话不开车,上驾校的时候没学过吗?”
梁天时的睫毛扇了扇,笑起来。
孟行霄看了一眼后视镜。
陈定言再问梁天时:“所以我假设,如果明天真的发生了案件,那就是你自己做的对不对?”
梁天时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可以这样假设,如果我可以隔空杀人的话。”
她继续排除答案:“那你有没有精神病?双重人格什么的。”
梁天时道:“没有精神病。”
陈定言侧着身子,一手搭在车座的靠背上:“就假装你对我说的都是真话好了。你知道事情会发展这个样子——因为按照你那好用的脑子,你大概会想到警方高层不会允许下面的人开先例处理这个事件,然后担子就会落到我这个经常为警方服务的侦探身上。”
梁天时沉默,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着。
陈定言顿了顿。
她一边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一边道:“所以你会提前调查我,我的习惯、我的人脉什么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我近期见过你的原因,你是不是有在偷偷跟踪调查我?”
梁天时唇角的笑意显然了几分,他低声道:“我确实调查你了。”
陈定言露出“我就知道可能是这样”的表情。
她身体往前倾侧了一点,形成压迫感:“既然如此,我猜:你会想办法让你要杀的人来酒店,然后找到时机杀了他们,而不是溜出酒店实施杀人。因为通过调查和情况分析,你提前分析出我会选附近哪个酒店。”
梁天时微微笑着:“汇美酒店。”
陈定言手机上的客房预定订单确实是汇美酒店。
这已经足够证明她到此为止的猜测都是正确的了。她并不愿意把这些思考过程称为“推理”,而是“猜测”。因为她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有隐约的对梁天时的印象。
她只是按照天才最炫技的方式思考了一遍而已,没想到这是真的。
她心里暗暗吐槽了一下脑子和脑子之间的区别,顺便暗自夸奖了一下自己的思维能力。
陈定言语气嚣张地道:“那你看好了,我现在就修改订单。”
她取消了汇美酒店的客房订单,下单了更远处的安路酒店。
梁天时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她开始下一步猜测:“为了在短时间内完成高效杀人,你身上大概率带着凶器。这里我猜对了吗?”
梁天时配合地点了点头:“嗯。”
陈定言上下打量他:“你经过警局的检验,那么不会是刀具这类显然的危险品。”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衬衫下摆上。
衬衫下摆并没有系进牛仔裤里,但隐约可以看到系着的黑色皮带。
她伸出手去掀他的衬衫下摆:“那皮带会是凶器吗?系了皮带穿了衬衫却没有把衬衫下摆系进裤子里,很可疑啊。”
孟行霄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他的目光盯着后视镜,看向动手动脚向年轻男人耍流氓的陈定言。
梁天时伸出手挡了一下,却还是被她得逞了。
陈定言径直掀开他的衬衫下摆,注意力却不再在皮带上,而是在某个线头上。
梁天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去扯那个线头的动作。
陈定言的目光顺着衬衫的扣子往上,一直在最上面那颗扣子上停下。
梁天时的衬衫上面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
她眯起眼睛:“凶器是不是钓鱼线?你把线缠在最上面那颗扣子上了,然后另一端拉到衬衫下摆,打了一个滑结,到时候你只需要在衣服下摆伸手一拉线头,整条线就可以滑出来使用?”
梁天时笑起来,他松开她的手,用手轻轻掸了掸衣角,像是整理衣服一样,手指从下摆拂过,轻轻一拉。
一条透明的线迅速出现在他手上,他顺势绕在手掌上。
“然后呢?我的计划A被你识破了之后,我的计划B是什么?”
第25章 第25章六个核桃
陈定言悄悄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对孟行霄道:“停车。”
孟行霄看了一眼路边,没有到事务所,也没有到任何酒店,他怀疑地问:“你确定?”
陈定言语气高深地道:“是的,我临时去批一箱六个核桃。”
孟行霄:“……”
虽然这是玩笑话,但陈定言发现这回真的是冲着她来的。梁天时用头脑推理预测到了未来的发展,并且主要研究对象是她。
她没觉得自己有多笨,但对方实在聪明得过头,让她压力山大。
陈定言没收了梁天时带来的钓鱼线。
她想来想去,指着孟行霄问梁天时:“但你为什么不研究这个家伙?万一我转手让这个条子来和你周旋,你怎么办?”
梁天时却不在意地微笑道:“你不会不管我
的,就凭你的胜负欲,一定是你亲自和我周旋。”
陈定言挫败地往车座椅靠背上一靠:仅仅是跟踪调查了她几天,就能把她的性格和行为模式摸透吗?她真的有那么容易看透吗?
调查事务所到了。
陈定言下车,过了十多分钟,她拎着一个行李箱再次上车。
“里面是什么?”梁天时居然主动问她。
她扯了扯嘴角:“你都不告诉我你的B计划,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行李箱里有什么?”
孟行霄把她的行李箱放在车后备箱,转而开车往酒店。
陈定言在车后排坐好,挑衅地勾起嘴唇看向梁天时:“你刚才会问我里面是什么,是因为预测不到我会带什么吧?——你也有想不到的事嘛。”
梁天时爽快地承认了:“我不知道。”
陈定言把刚才没收的那条钓鱼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吓唬他道:“里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刑具,我就不信你都能预测到我的逼供手段。”
陈定言说得半真半假。行李箱中确实有一些特殊物品,万一到某些时间点可以开发出来构成妙用,但还有的便是正常的生活用品。
她已经向裴勉知请过假了,说今天有案子要在外留宿。她打算在酒店过夜,她保证她会一只眼睛睡觉一只眼睛站岗,密切关注这个可疑的家伙。
到达酒店后,三人进了房间。
陈定言把调查梁天时背景资料的任务交给了孟行霄,自己则先开始睡觉。
她和衣钻进被窝:“毕竟说的犯案时间是明天,今天还是安全的,我先补足睡眠。”
梁天时口中的“计划B”她还没具体去思考过,现在更重要的是研究他的杀人目标和杀人动机。
孟行霄毕竟是警察,在调查背景资料方面有优势。
陈定言一觉醒来,便发现枕头边放着打印出来的人物资料。
她抓起那叠纸,翻了个身起床。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
孟行霄见她起床,把她错过的午饭和还没错过的晚饭放到显眼的地方:“既然你醒了,我离开一会儿去办事。记得吃饭。”
陈定言的目光紧紧地锁着那叠资料上的文字,一边敷衍地应着“哦”一边趿拉着拖鞋往桌边走过去。
孟行霄在她走过来的路中间站定。
按照她目不转睛翻资料的专注程度,孟行霄有点怀疑她会——
“唔!”她果然一头撞到了拦在面前的孟行霄身上。
孟行霄早有准备,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免得她一头撞上来时手里拿的那叠纸糊住他的脸。
陈定言把那叠纸从眼前拿开:“我不长眼睛,你也不长眼睛吗?”
孟行霄语气淡淡地道:“我在测试你是不是有自动避障能力,不然怎么有胆子走路不看路。”
陈定言重新把那叠纸拉下来挡住眼睛:“你管我呢。”
她怀疑孟行霄学坏了,居然主动找茬。
要是放在平时,她一定会逮住这个机会再多怼他几句,但现在她一门心思都在研究案子,便也只随便说了一句,继续看人物资料。
孟行霄离开房间后。
陈定言心不在焉地吃着晚饭,不住地翻看着资料。
她抬起头,看向梁天时。
梁天时无所事事地坐在窗边,目光瞥向窗外。他脱掉了外面那件夹克,衬衫包裹出来的身材线条清瘦却不干柴,并不是健身形成的壮硕肌肉,而是辛苦的体力工作形成的自然精瘦肌肉线条。
“每天做三份工作很辛苦吗?”她问。
梁天时转过头,意味不明地微笑:“你都看到资料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说实话,陈定言看到资料的时候感到很震惊。
她以为曾经的高考神童会比别人有更多学术上的成就、工作和薪水都超过普通人一截。
但资料显示:梁天时是中学物理教师,兼职科技翻译,下班了就去工地干活。
陈定言把手上那份资料合起来:“这份资料里很多细节还不全面,我希望能了解更多的。”
梁天时看着她:“为什么觉得我会乖乖告诉你?”
她用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自己的火眼金睛:“你能预测我的行动方式,我当然也能判断你的行动方式,我又不是废物。”
她发现当她拆穿他的意图时,梁天时并不对此感到愤怒羞恼,反而有些欣慰,似乎就等着她揭穿他一样。
因此,她的判断是梁天时一定会自己把动机说出来。
而正如她的判断,梁天时果然将事情从头到尾简单讲述了一遍。
【梁天时出生在小镇上,父母都是普通人。生出个漂亮聪明的儿子,相当于中了基因彩票。
然而父母因为家境贫困,又因为他“长得不像亲生的”,将他扔了。
幸运的是,梁天时被养父母捡到了。
养父母富裕慷慨,他们给他取名叫“天时”,非常疼爱他。梁天时的天赋在这种环境中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不断跳级,在十二岁时获得教育考试院审批后以自学考生的身份参加高考,一举考入名牌大学。
这个新闻一出,亲生父母又像苍蝇一样聚了上来。
因为赌博而变得穷困潦倒的亲生父亲终于看到了梁天时的价值。他们编造了悲惨的意外丢孩子经历,并要求梁天时回归亲生家庭。
不明真相的梁天时在养父母的鼓励下回到那个家,自此之后,噩梦开始了。
父亲拿他当吹嘘的工具,母亲向他索要他在大学里获得的奖学金。
“既然亲子鉴定都证明是我们的孩子了,就不可能比我们还聪明,基因都是遗传的,你应该听我们的。”这是他们的说辞。
梁天时读完研究生,本有去国外读博的机会,但父母觉得梁天时出国后就会“没良心”地扔下他们,便不允许他出国。
他在国内读博的期间,父母搬到了他大学所在的城市。父亲想去和别人合伙做生意,却被骗了,欠了几百万债。
父母找上了梁天时曾经的养父母,找他们借钱。
几次后,养母提出:“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肯借给你们只是因为天时那孩子,既然你们没那个诚意,那你们让天时回来,我才借给你们。”
父母当然不愿意将这个未来的摇钱树拱手相让,他们还指望着梁天时给他们养老。
在其他人那里借钱被拒的父母再次将目光转向了他。他们开始嫌弃他念书慢,不断催促他尽快工作还钱。
梁天时的精神状态彻底崩溃,他中断了博士学业,开始工作。
他的精神状态不足以支撑他再去深入科研,因此失去了不少高薪的工作机会。为了尽快还清债务,他做了不少兼职。
今年年初,养父母来看望他,却被他的亲生父母冷嘲热讽。养母一气之下病倒了,在三月份病逝。】
梁天时讲述这些事的时候全程都很平静,仿佛他并不是那个因为精神崩溃而被迫中断学业的主角。
但陈定言注意到他的双手抄在口袋里,从口袋外面的布料褶皱可以看出他攥紧了拳头。
“你要杀了你的亲生父母。”她总结。
梁天时微微笑着:“你尽管阻止我,我知道警察和侦探都会这样做的。”
陈定言皱起眉,纠正道:“我阻止你不是为了救那两个人渣,是为了救你。”
梁天时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也站起来。
他拉近距离,直到距离只剩半米,周身隐约充斥着平静的压迫感。
他似乎对她的说辞感到有些愤怒,素来波澜不惊的目光变得像钩子般坚硬而锐利,紧紧盯着她。
“我以为你不会说这种自以为……”他话还没说完。
陈定言伸出手,侧过身迅速摸进他的裤兜。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伸手跟进裤兜里。
手指和手指碰撞着。
他手掌心一收,包裹住她的手,把她那只不老实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拽出来。
“我手里握着的东西,刚好证明你也希望我阻止你。”她开口道。
梁天时松开她的手,她摊开手掌。
掌心里是一枚小孩子的玉佩。
这是刚才梁天时在讲述回忆的时候,手一直藏在口袋里握紧拳头的另一个原因——他
一直握着这枚带在身上的养父母给他的平安玉佩。
梁天时看着她,刚才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已然消失,恢复了死寂幽深。
他沉默了一下,平淡地道:“是吗?但我绝对会亲手杀了他们,我只是看看你能把我逼到使用第几个计划。”
陈定言知道他有备用计划,只是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说这种话。
他明明可以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父母,但非要主动报案,并且设计这种千层饼谋杀计划,可见他对亲生父母的恨意深刻。
她在心里默默叹气,却又无可奈何。
她暂时做不了什么,只能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尽量不在这方面刺激梁天时,免得他的情绪更加锐利激烈。
于是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最后还是没有放弃她的核桃梗:“第六个计划吧,因为六个核桃。”
梁天时从她手里取回那块平安玉佩,敛着眉眼,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你真的……”
第26章 第26章我很期待
陈定言在脑内画战略攻防图。
犯人有了,动机有了,受害者有了。
剩下有三条路:第一条路是盯住受害者,第二条路是盯住犯人,第三条路是用无敌的嘴遁一顿口头输出说服犯人。
陈定言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并不是拥有嘴遁技能的角色,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这条路。
她给孟行霄打了个电话:“梁天时的亲生父母,明天麻烦你盯一下了。”
孟行霄回道:“我回警局找一下地址,等我一下。”
孟行霄的配合程度都让她觉得有点愧疚。
陈定言怀疑是不是因为在电话里没见到面,所以她的激怒buff才没开启。
她罕见地语气缓和:“谢谢。”
孟行霄怔了怔:“不客气?”
陈定言耳朵很尖地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微妙,总觉得好像被看扁了。她也是很有礼貌的人,说个“谢谢”不是很正常吗,值得被怀疑吗?
她深感刚才的“激怒buff没开启”果然是她的错觉。看来死对头的魔咒一时半会儿破不了了。
电话挂断。
梁天时依然坐在窗边,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他看向窗外,忽然道:“你和那位警察关系不错。”
这句话太惊悚了,让陈定言鸡皮疙瘩乱起,她反驳道:“没有的事,你脑子那么好,怎么做出这种错误判断?”
梁天时回过头,笑着反问道:“他的外婆在你的事务所,这还不算关系好吗?”
陈定言正色:“那是我多管闲事拿到的委托订单。”
梁天时若有所思地颔首。
晚上八点多,孟行霄回到酒店房间。
有了另一个人在场,陈定言搬出她从事务所带来的行李箱。她打开行李箱,从一堆杂物中取出小型金属探测器,递给孟行霄:“还是先给他搜个身。”
从纽扣上扯下来的钓鱼线给她带来的冲击力太强,陈定言不得不防备一下。
梁天时顺从地接受了搜身,从头到脚。
孟行霄搜身一无所获,把金属探测器放回去。
陈定言有些郁闷。她还以为她能像某些可以在房间里找到隐藏物品的游戏一样在嫌犯身上源源不断地搜出更多凶器。
结果梁天时身上竟然只有那根钓鱼线是确凿的可疑物品。
她皱着眉绕着梁天时转了两圈,就差戴上八倍镜观察他身上的异样。
在思考梁天时口中的“B计划”前,有一件事让陈定言颇感困惑。
之前她的推理是:如果不是远程杀人的话,那么梁天时应该会把目标约出来,让目标主动来到相应的酒店。
但既然目标是梁天时的亲生父母,那么他到底要怎么把他们约出来?如果是同事或朋友,只要一个电话约在这里就可以,但如果是父母的话,父母怎么会顺从地来到约好的地方见面?难道说其实根本不是这回事吗?
正思考着,房间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陈定言把那部属于梁天时的手机拿出来,看到来电显示的是【梁阿卫】。
这是梁天时的亲生父亲。
她把手机交还给梁天时:“你接吧,记得免提。”
梁天时接过手机,接通电话后打开免提,他的表情古井无波:“喂。”
电话里传来梁父沙哑暴躁的声音:“都几点了你还不回家?”
陈定言转过头,和孟行霄面面相觑。
她完全想不到梁天时和生父之间的互动竟然会是这种模式。已经工作多年的梁天时被当成青春期小孩一样对待。
或许是因为对自己的品格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是铁人来了也得掉一层皮才能脱身因此只要是正常人都会退避三舍,所以梁天时父母的思维模式相当简单:抓住手中已有的死都不放。
做贼心虚的心态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一丝风吹草动落在他们眼中都是逃跑的迹象。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拦阻梁天时出国留学,免得他逃离他们的视线,彻底消失。
这样的心态愈演愈烈,让他们就算是平日里也开启了“宵禁模式”,确保梁天时没有逃跑的异心,用各种手段阻断他试图离开的想法。
梁天时低垂着眼帘,像念台词一样毫无感情地回答道:“今天不回来了。”
电话里,母亲突然开始哭:“天时,我知道我们家穷,比不上……”
父亲打断母亲的话:“说这个干什么?”
母亲还在抽泣:“我和你爸爸什么都没能给你,你可不要嫌弃我们……”
父亲扬起嗓门:“今天不回来了,总该有个理由吧?我们把你养那么大,难道就是让你去外面鬼混的吗?”
母亲的抽泣声小了一点,附和地道:“你爸话说得重了点,其实我们就是想知道你在哪里,安全不安全,遇上了什么事……你不要什么都瞒着我们,关键时刻我们还是能帮你一把的……”
二十五岁、已经参加工作的梁天时没能成功从亲生父母身边逃走的原因很显然。
他们像水蛭一样抓着他,因为他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成功,是“下金蛋的鸡”,他们想方设法地用各种方法缠着他。
梁天时却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也没有回应母亲的苦苦哀求,而是重复了一遍:“我明天回来。”
兴许是知道他的倔强,电话那头父亲也失去了耐心,骂了一句以后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酒店房间里有一瞬间的死寂。
但这个电话却让陈定言茅塞顿开。
她从梁天时手里再次没收了手机,开口道:“我之前推理错了,你并不是主动约目标来酒店,而是目标主动来找你。”
梁天时父母在电话里的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种父母模式让她想到了很多类似的人类品种。
而那些父母品种的特点就是:死缠烂打。
“你知道你父母发现你彻夜不归,一定会主动来找你。你甚至根本不需要告诉他们你在哪个酒店,因为他们明天会用各种手段找到你。所以无论我换哪个酒店,汇美酒店也好,安路酒店也好,你的目标都会主动出现在你面前!”
“这就是你非要提前一天来报案的原因,这些时间足以让他们失去耐心。”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给你的单位打电话,询问你的去向,然后一路打听到派出所,干脆哭天抢地给你报人口失踪。”
“他们的撒谎能力和演戏天赋都不错,至少在把你从养父母手中夺回来时瞎编的那个悲惨故事确实骗过了很多人,所以警察也会觉得:这是操心父母和因为学业中断而精神不正常儿子之间的矛盾。”
“警察会把他们带到这里,劝说你们和好。虽然听起来扯了一点,但如果去查一查报失踪记录的话,一定会查到之前发生在你身上同样的事情。”
“因为以前有过这样的经历,你很确定事情会这样发展。所以你就在那时假装忏悔
和解。而我作为你计划里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一定会怀疑地跟上你们。”
“但你的父母会嫌我碍手碍脚,在他们将我赶开的时候,就是你动手杀人的时机——这就是你的计划B。”
陈定言拿起他的那部手机,重新拨通了【梁阿卫】的电话后递给孟行霄。
孟行霄接过,对电话那头的梁父道:“梁天时先生正在配合警方调查,明天会按时回家,请不要担心。”
面对突然的“警方调查”,梁父当然起了疑心,好在孟行霄应对自如,三两下也将梁父唬住了。
电话挂断。
陈定言看向梁天时:“我等你的C计划D计划火星计划。”
梁天时看着她,一直平静的面容起了点变化,他扬了扬唇角:“我很期待你继续破解我的计划。”
第27章 第27章我会喜欢上她,但她会忘……
陈定言确实是听到褒奖三十年后还会笑出声来的那种类型,但她此刻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天才给予的夸奖虽然美味,仍要小心对待。
她死命盯着梁天时看,片刻后自尾椎骨窜起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该死!
她迅速起身,一阵风似的把孟行霄从原来的位置上卷走:“有事要商量。”
孟行霄不知道她的脑子接通了哪根天线,被她卷走的时候表情还是懵的。
洗手间门“碰”的关上。
“……但为什么是这里?”孟行霄犹疑地说出他的半句话。
陈定言环顾洗手间,没觉得她的选择有问题:“洗手间怎么了?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人在拉屎或洗澡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所以洗手间一定是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地方。
孟行霄沉默着接受了这个场所设定。
陈定言压低声音:“我全程搞错梁天时的诡计重点了,这个家伙心机太重了。”
“梁天时不断向我暗示还有下一个计划,甚至在我提出某种杀人手法可能性时主动夸奖我。他的目的就是让我在这个‘千层饼计划’中越套越深。”
孟行霄愣了一下:“其实根本不存在计划AB?”
陈定言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声更大声一些。
她头脑很冷静:“他根本没有做过那么多备用计划ABCDE,他只是提前设想了一下不同的情况,做好相应的准备。比如,在他爹打电话过来时,他可以做出不同的回答,引导我往不同的方向推理。”
从她在车上猜测梁天时的杀人手法起,梁天时就开始了他真正的诡计。
并不是“手法诡计”,而是心理诡计。
他是聪明人,不需要提前计划也可以用某个动作牵动后续发展。只要他做出那个动作,陈定言就会察觉到,并及时堵死他的路。
他的思维不受局限,可以想出一万个办法,也就意味着这个游戏会像无限套娃一样不断延续下去。
陈定言痛心疾首地道:“这个千层饼杀人计划根本没有尽头,只要我的脑子和他的脑子足够灵光,我们可以在这里耗上一千零一夜。”
但那时两人谈论的都是设想,是想象中的“杀人计划”,这些计划基本上不会发生。
被关在酒店房间里行动受限的并不是梁天时,而是沉浸在推理中的陈定言。
孟行霄想起来,在几个小时前陈定言叮嘱他密切关注梁天时的父母。
为了避免梁天时提前在家里设置了远程定时杀人的装置,陈定言会让孟行霄察看梁父梁母的情况。
陈定言接下去道:“也就是说到时候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和他对峙了。”
梁天时当然不会攻击她,他不会攻击任何一个事件外的无辜者。但还有一个人是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的。
他被看管在酒店房间内,对他来说最大的风险并不是没有人身自由,而是无法成功伤害自己。
两人对视了几秒。
孟行霄也想到了:“他要自杀。”
陈定言点头。
“梁天时从走进这个房间开始就一直在看窗外,他的眼神往下,但没怎么动,并不是在观察路面上的行人和车辆,而是在发呆,看着地面发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跳楼自杀了,但估计有什么事吊着他,所以他非得等到明天再死。”
……
梁天时的心理诡计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让陈定言和孟行霄两人陷入“破解手法”的死循环中。
他每做出一个动作,都会被解读为新的杀人计划。这样,当他真正开始自杀行动,陈定言还在思考他到底是什么意图。在这样措手不及的状态下,她一个人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而在梁天时死后,他的杀人计划才真正开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梁天时自杀这件事吸引,他的父母当然也会被警察通知过来收尸,这个时候他早就设计好的杀人装置就起作用了。”
“死后杀人,这才是他的计划。”
……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陈定言的感觉好微妙。她几乎没和孟行霄有过这种合作,之前的合作最多是她出脑子,他出力气。
在孟行霄没有意愿和她竞争的情况下,激怒buff和降智buff都消失不见。
陈定言仍然是理智的陈定言。
难道剧情已经被她改变到这种程度了吗?那她也太厉害了。
至于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把他送去心理医生那里开导。”
“把他迷昏!”
两人同时说出不同的话,气氛又僵住了。
孟行霄一副看法外狂徒的表情无奈地看着陈定言。
陈定言有点心虚地挠了挠脸颊:“……我没有迷药,我瞎说的。”
不过陈定言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她认为在明天到来之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梁天时昏迷个一天一夜。等梁天时设下的杀人装置被排查出来了,再送去心理疏导也不迟。
孟行霄却觉得让嫌犯昏迷并不是个好办法,因为手段除了“把他迷昏”之外,只剩下“把他打昏迷”了。
警察打昏一个还没开始犯罪行动的市民,没有这样的道理。
陈定言开始批发馊主意:“我们现在就点十斤大米饭外卖,让他全都吃下去晕碳。”
孟行霄:“……这不还是酷刑吗?”
陈定言思忖:“我行李箱里带了游戏机,让他一直玩连连看,玩到一百八十关肯定就昏迷过去了。”
孟行霄:“……他即使玩到一百八十关也不会昏迷。”
陈定言换一个馊主意:“再不行的话,我还带了泰诺,让他吃一点。”
孟行霄:“……”
经过前两个馊主意的对比,他居然觉得这个馊主意有点可行,他也是被陈定言传染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她行李箱里为什么会带着游戏机和泰诺?
孟行霄:“让没有感冒的人吃感冒药,至少我不会做的。”
陈定言比了个“你清高你了不起”的鄙视动作,打开洗手间门出去了。
梁天时果然还在窗边,他双手按着窗台,无所事事地看向楼下。
见陈定言出来,他回过神:“你们商量好了吗?”
陈定言冷笑了一声:“没商量好,闹掰了。”
孟行霄从洗手间内走出来,他很配合她的说辞,冷着脸离开了酒店房间。
房间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梁天时和陈定言二人。
梁天时的目光从门上收回:“为什么?”
陈定言再次打开行李箱:“我提出的馊主意他每个都不乐意做。”
她边说边从行李箱里面拿出游戏机、蜡烛、感冒药、订书机等物品。
梁天时对于物品的繁杂程度有些震惊,诧异的神色难以掩饰。
陈定言把物品排列在桌上,正式发出邀请:“喂,我们不推理了,通宵玩游戏吧。”
……
孟行霄并不是擅离职守,而是按照预先约定好的,去了梁天时父母的家里,顺便叫上了郝警官一起。
梁天时和父母一起住在老式
小区楼的一套两居室套房中,地砖灰白,墙上抹了白漆,并未贴满墙砖,只有踢脚线处简单装饰了一下。
孟行霄简短地和梁父梁母解释了几句,开始询问一些细节。
酒店内。
陈定言一边问一边把五子棋收起来:“真的不是明天有水电工或者维修工要来然后无意中设下一个引爆点吗?嘿,我五颗满了。我们换个游戏。”
梁天时微笑着道:“不是,我不会借别人的手杀人。”
陈定言拿出奇趣巧克力蛋,分给他一个:“那是明天什么东西到期了?修好的车拿回来了?保险明天才开始生效?”
梁天时接过:“原来你认为我有钱买保险。”
陈定言逐渐失去耐心:“那为什么非要选在明天?我直接问你,不想猜了!”
梁天时依然没有把谜底告诉她,只是淡淡地道:“猜最简单的。”
陈定言拆开巧克力蛋包装纸,无语:“……我猜的那几个难道不简单吗?”
她拿着塑料小勺挖了一颗脆皮巧克力球,送进嘴里。
短促的灵光闪现。
她的脑袋被巧克力激活:“是因为明天是什么纪念日吗?”
梁天时没有否认:“嗯。”
陈定言挖了第二颗巧克力球:“不是你的生日的话,那就是你被养父母捡到的日子。”
梁天时点头:“你说得没错。”
陈定言停下动作,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简单得过头了:“……真的这么简单?”
梁天时微笑着反问:“不然你还想要多难的动机?”
陈定言用手比划了一下:“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把铅笔竖在垃圾箱上然后精准地制造一场意外之类的。”
梁天时摇头:“那会很无聊。”
陈定言不明白了:“那什么才是有趣的?”
梁天时依然保持着谜语人的操守:“明天你会知道的。”
陈定言拆出奇趣巧克力蛋内的玩具,组装好,把那只小恐龙放在桌上:“来,继续,我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怪不得梁天时还带了那枚小孩子的平安玉佩,原来明天是养父母捡到他的日子。
是不是在明天自杀死掉的话,下辈子就能成为养父母亲生的孩子了?
……
面对两位警察,梁天时父母恭顺得很:“请进请进。”
梁天时的房间干净得没有任何私人装饰物,书架只放需要用的资料,床单和被子整整齐齐,仿佛是一间长期空置的客房。
桌上压着一张玻璃板,底下夹着一些文件和票据。墙上挂的月历上没有圈圈点点的痕迹,使用者往往无情地翻过一个月,再翻到一个月,不留下任何纪念。
整个房间里没有可以找出什么线索的地方,连垃圾桶里都是空空如也。
孟行霄在房间里踱了几步。
自杀后……
在梁天时死后杀人计划才开始……
等等!
……
酒店内。
陈定言拿出三只发条小乌龟:“你猜哪只会赢?买定离手。”
梁天时笑着指道:“蓝色的。”
陈定言把三只发条小乌龟放在浴缸的水面上:“那我就选黄色。”
三只发条小乌龟的塑料前肢开始像螺旋桨一样在水面上拍打,歪歪扭扭地往终点游去。
“你死以后,警察联系你的父母,然后他们就去找户口簿找身份证找关系证明,这样才能办死亡证明——你会在户口簿上涂毒吗?”陈定言问。
梁天时忽然怔了一下,很快恢复,他神色平静地配合她的推理:“毒会误伤到其他人。”
陈定言点头:“哦,那就不是涂毒了。那你就会在放户口簿的抽屉那里,做个什么机关,类似打开就会被黑板擦砸到头之类的。”
梁天时看向水面上的发条小乌龟:“黄色赢了。”
……
孟行霄问梁天时父母,证件一般放在哪里。
郝警官打着哈欠:“喂,我们要不早点走吧,感觉有点冒昧了。”
梁天时母亲倒是很积极:“什么证件?”
孟行霄道:“户口簿,结婚证,类似这些重要证件。”
梁天时母亲指路:“在我们房间里。”
证件就放在他们的床头柜第二只抽屉里,抽屉上了锁。
梁天时母亲摸出一大把钥匙,从里面找那枚能打开抽屉的钥匙,找到后捏在手里。
她正要拿着钥匙解锁打开抽屉,却被孟行霄叫住了:“别动!”
梁天时母亲吓了一跳,无措地转过头。
孟行霄抬起头看向旁边高大的衣柜,衣柜上放置着一个木箱,这种木箱里一般装着衣服或者不用的棉被。
他搬来椅子,仔细察看衣柜顶上的木箱。
果然,木箱下和衣柜顶接触的地方垫着一截削细的竹筷子,让木箱稍微悬空,但不至于滑落。
一根透明线系在卡口结构的支撑点,透明线往下延伸,绑在了床头柜抽屉里面。
只要抽屉被拉开,衣柜顶上的木箱就会坠落,砸在人身上。
孟行霄不动声色地处理了那根竹筷,打开抽屉。
抽屉里除了户口簿等证件,还有一封信。
【我的手法,我想已经都很清楚了。我前去报案,警察不会受理,而把我扔给侦探陈定言。按照她的个性,大概会穷追不舍地破解我的手法——但是在某个时刻,她可能会发现我的真正意图。
【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看透我的全部计划,但我又很期待。说不定她真的能阻止我。我无法预测她的所有行动,这就是有趣的地方。
【我最多只能准确预测我自己的行动:我会忍不住笑,因为我很久没有遇到好笑的事了;我会希望她重重破解我的手法,因为我很久没有和别人玩过智力游戏了;我会喜欢上她,但是她会很快忘记我。
【无论如何,这个计划都不是多余的,这是我又短又苦的人生里妙趣横生的一环。
【如果拿到信的你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发现我还没死,那么很遗憾,事实证明我的命就这样了。
【这个机关很简陋,能不能成功杀人还得看运气,但实不相瞒,我就是在赌运气,我想看看老天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知道法律是站在我父母那一边的。
【如果连命运都站在我父母那一边,我无话可说。】
第28章 第28章命运是站在你这边的
陈定言接到孟行霄的电话时正在收拾发条小乌龟。
她把发条小乌龟的游泳比赛烂摊子扔给了梁天时,冲出洗手间去接电话。
听到孟行霄给她发来的战场前线报告,她果断再次折返,回到梁天时面前,打开免提。
梁天时平静地听完了全程。
“你赢了。”他并没有露出任何羞恼之意,依然淡淡地微笑着。
陈定言拿起那只蓝色发条小乌龟,严肃而郑重地宣告:“这不是我赢你赢的事,梁天时,这只是一个开始。”
梁天时的目光垂了下去:“开始?”
陈定言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道他想岔了。
侦探大获全胜,揭露真相,留给犯罪未遂的人一地鸡毛,不得不回到原来的人间地狱中。
——这种事她才不会做呢。
她的习惯就是把每个案子都追到最后,漫画家杀人那个案子她也一直在跟进,程璐雪请的哪个律师、什么时候的庭审,她都了解。
陈定言看着他的眼睛:“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把所有事交给我,你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给你一个答复。”
梁天时抬起眼和她的目光接触:“只有明天一天。”
说完,他错身往洗手间外走去。
陈定言揣着那三只擦干了水分的发条小乌龟,手忙脚乱伸手拉住他:“喂喂,你去干什么?”
梁天时回头看向她握在他小臂
上的手。
他平淡地问:“你不是说让我去睡一觉吗?”
陈定言开始恨自己的嘴太快,她只能解释道:“……我胡说的。今天晚上我还要跟你对账的,不找出对你有利的东西的话,难道我凭空捏一个新世界给你吗?”
她毕竟不是魔法师,也不能半夜爬起来变成狂徒张三去把人弄消失了。
只是在这个案件的后续处理中,梁天时不能再回到家去见他那对奇葩父母了。
在法律上没有断绝亲子关系的机制,即使存在断绝关系的声明书,也不具有法律效力。
突破口在梁天时父母自己犯过的罪上。
陈定言和梁天时面对面坐着,她手里拿着纸笔,以便能及时记录发现的重要线索。
她盯着梁天时的脸猛瞧,直到他被注视得移开视线。
“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父母是怎么凭着报纸上简单的照片认出你来的?”她忽然问。
梁天时愣了一下。
她伸出手隔空比了一下他的脸颊:“你这张脸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和你爹妈没什么相似的,要不是亲子鉴定证实,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你们是父子母子,最重要的是你脸上也没什么胎记——他们到底是怎么认出你来的?”
梁天时的声音犹疑:“我不知道。”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显然陷入了回忆。
陈定言是在刚才听他讲述过去经历的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她对着梁天时的脸横看竖看都没觉得他脸上除了“漂亮”以外还有什么重大可供辨认的特征,那时她便起了疑心。
她在心里稍微得瑟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那我们倒着推回去呢?”
“如果你父母并不是凭借照片认出你的,而是知道你养父母捡了你这个事实,才上门来认你的呢?”
梁天时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摇着头低声道:“不可能,我的养父养母他们住在另一个镇子上。”
陈定言对此不想说什么。
这很正常,谁扔孩子是把孩子扔自己镇子上的?人类扔个情//趣玩具都要去隔壁小区扔,扔孩子的时候不绕到另一个城市上天下地就不错了。
梁天时自己说完,也沉默了。
“养父母住在另一个镇子上”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他的亲生父母是怎么凭借新闻上的照片认出他的这一点还是很可疑。
陈定言在纸上记下一笔:【多年后眼力超群认出儿子,存疑。】
她又问:“我们换个角度,你还记得他们把你从养父母家里带走的时候,编的那个悲惨故事是什么吗?”
梁天时点头:“我记得。”
高考结束后,梁天时的父母找上门去,涕泗横流地诉说了不小心丢掉孩子的悲惨故事。
梁母说:那会儿他才几个月大,他爹去工作,我呢用背筐把他背在身后出去买菜。我记得我在和老板讲价呢,讲得急了,也不知道怎么着,回头看到背筐空了!菜市场人多啊,你挤我我挤你的,我当时都疯了,冲出去满市场找……还报了警,警察哪管我们那么多,三两句就把我们打发了。后来一点线索都没了,什么办法都用过了,这事儿我梦里都还在哭。就因为这事,我和他爹再也没要其他孩子,就日日夜夜盼着他回来……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偏偏那个时候,养父母心里也不安,因为他们领养梁天时走的程序不是那么规范。
他们看着这孩子喜欢得很,急着带回家去照顾,虽然去了警局,也没等小镇派出所的寻亲公告贴满六十天,和警察口头协商,当天就把孩子带回去了。
几个因素夹杂在一起,这个不小心丢孩子的故事便成功骗到了养父母。
陈定言继续问:“你被养父母捡到是在哪里?以什么样的状态出现的?”
幸而这些细节梁天时的养父母都告诉过他,他很快回答道:“一个小公园的树丛里,包着毯子。”
陈定言:“你父母说是在菜市场上弄丢你的,你养父母是在小公园里捡到你的,这个他们解释了吗?”
梁天时:“怀疑可能是人贩子又把我扔了。”
梁天时父母编造的这个理由倒是很投机取巧。
没有人能证明世界上不存在一个奇葩的人贩子,在偷了孩子之后又嫌弃孩子把他重新扔了。说不定那人贩子本来想偷女孩子,发现不小心偷了男孩子以后立刻甩手扔在公园里。
那么只要梁天时父母坚持是在自己镇子的菜市场上丢的孩子,后续孩子到底以什么状态出现、是否看起来像是被故意遗弃的状态,这些都不属于他们的责任了。
而且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在这个镇子孩子被发现丢失,在另一个镇子发现被丢弃的孩子。
梁天时不理解:“为什么问这些?”
陈定言拿起笔在纸上戳了一下,认真地道:“我要找到他们故意遗弃你的证据。”
“虽然他们犯下的遗弃罪已经过了追诉时效,但如果能找到确实证据的话,在申请民事行为限制令的时候会比较有利。”
梁天时失望地微笑道:“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不会有证据了。”
遗弃行为发生在二十五年前,监控、人证物证都已经遗失得差不多了。就连梁天时父母到底是否去了警局“报失踪”这个点,都无法证实。
如果派出所当时没有立案,只是口头咨询,或者纸质档案遗失,那么根本就查不到他们到底是否及时去警局报失踪了。
陈定言却丝毫不担心:“别急。你都能想出一万种方法让我推理你的手法了,怎么就不相信能找到一个证据证明他们的罪行?”
梁天时怔怔地看着她:“是吗?”
陈定言开始寻找当时的新闻和任何有关的文字记录。
时间地点都有了,二十五年前的五月十六号,肃镇某个偏僻的绿化小公园。
警局的记录可能会因为没有立案而消失,但公开出版的报纸文章等却会有人把它们扫描到网上保存。
作为没有官方内部数据库作为靠山的私人侦探,陈定言的检索能力被训练得很好。
她调查某个人的时候不可能像警察那样在数据库中寻找资料,调查线索的时候更不可能去寻找陈年卷宗,她能做的就是最大程度上利用公开的数据库。
很快,她找到了二十五年前当天的报纸库。
每种报纸的定位不同,刊载的内容也有所区别,全国各地的报纸种类繁多,最重要的是找到能刊载那个地区新闻的报纸。
……
在她眯着眼睛在陈旧的文献中寻找线索的时候,孟行霄回来了。
孟行霄的口袋里放着那张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梁天时写下的信。
他看向梁天时,梁天时没有注意他。
他又看向陈定言,陈定言更是专注得头也不抬。
他的手放进口袋里,捏住了那封信的一角,犹疑了一下,把手抽了出来。
事实上,孟行霄有点迟疑。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封信,更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封信给陈定言看。
梁天时信上所写的分明有间接告白的话。
——陈定言会想看吗?她看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孟行霄骤然之间觉得他似乎又在思考一些不合适的议题了。
她想不想看,看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根本和他无关。他只需要考虑程序上和道义上是否该把这封信给她看就行了。
但为什么……
他按捺下思绪,决定拖延一下,明天再把信拿给她看。
孟行霄没有打断陈定言的思维,安静地在一边坐下,向梁天时问了几句,也开始寻找线索。
三人在酒店房间里安静地过了许久。
“时间已经晚了,你休息吧。”梁天时看了一眼钟表。
陈定言坚定地拒绝:“我必须完整地做完一件事,不然明天我再捡起来这件事会很困难的,再说我刚才已经补过觉了,今天本来就是打算和你抗战到底的。”
梁天时沉默。
陈定言抽空抬眼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觉得愧疚,就花时间给我点个外卖,我有点饿了。”
余光瞥到旁边的人时,她诧异:“诶?孟行霄你什么时候来的?”
孟行霄面无表情地道:“一个小时前。”
因为过于安静,孟行霄完全被当成隐形人了。
……算了不管他了。
陈定言继续聚精会神地让自己沉浸在数据库中,不时地将报纸上相关的新闻关键字摘录下来写在笔记本上。
二十五年前五月十六号,天气晴。
医院通知疫苗优惠活动,门诊免费咨询,征婚启事和寻人启事,商业广告全场八折,电影上映情况,警方捣毁赌博窝点……
这样大海捞针地找,真的会有用吗?在场的谁都没有提出这个疑问。
陈定言很确定:当天在当地发生的所有事,都可能成为证据中的重要一环。
她的视线飞快地扫过一页又一页扫描在档案中的老报纸。
突然——
“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陈定言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把电脑屏幕转过去,让梁天时看她找到了什么。
梁天时凑过去看。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肃镇文化站编辑的一份周报。
在镇政简报那一版上,有一条报道是“卫生小镇宣传日”。在该报道中,为响应“市容市貌改善”的方针,街道环卫办和志愿组织一起在文化广场附近举行了活动。周六一大清早,志愿者就穿制服清扫,挂横幅宣传,记者拍下了当时的活动照片。
照片的一个角落里,拍到了梁天时母亲,她夹杂在周围路过的背景板居民中。
梁天时看到照片的时候难以置信,反驳道:“如果只是碰巧路过呢?”
虽然宣传日的时间正好是五月十六号,但是文化广场距离那个绿化小公园有好一段路,这似乎并不能说明梁天时母亲当天去过小公园。
陈定言弯腰,用手指着照片:“你看这里,这里的红色布料,这是什么?”
梁天时错愕地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照片上,梁天时母亲被拍到的那个身影,能明显地看到怀中有红色的一角,那正是包裹着孩子的毯子。
“这不巧了吗?他们遗弃孩子的时候居然没挑晚上,是因为晚上没有去隔壁镇子的车了,所以他们是早上坐车过去扔的,文化广场站下车的。”
二十五年前家境贫困的梁家没有摩托车,只能坐公交车去隔壁镇子扔孩子。公交车到了晚上没有班次,于是梁天时父母便只能选择在白天遗弃孩子,偏偏和大清早起来赶活动的志愿组织撞上了。
“很有可能你的养父母捡到你的时候,你的父母是亲眼看到的,他们记下了收养你的人的长相,专门去打听了一下是哪一家。那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家长大,但是他们从来没过来找你。”
“这就是他们犯下遗弃罪、回避抚养责任的证据。这些已经足够了,你完全可以主张不履行赡养义务。”
“如果你要彻底摆脱他们的话,我们可以继续找最近的证据,申请民事行动限制令,拒绝他们联系你。”
梁天时站起来转过身去,他面对着漆黑的窗户沉默不言。
陈定言扬起声音:“这张照片拍得真的很妙很凑巧,是不是?——命运是站在你这边的。”
第29章 第29章我会收拾好自己来见你的……
孟行霄的手揣在口袋里,捏着那封信的一角。
有什么东西轰然在他脑中炸开。
他还没有把信交给陈定言看,但她已经给了梁天时他想要的答案。
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她敏锐而精准地察觉到了梁天时心中的症结。梁天时对亲生父母的仇恨还在其次,他感到怨恨不平的更多是对命运。
孟行霄怔怔地看着她。
她并没有看他,她正看向事件的主人公梁天时。
“——命运是站在你这边的。”
明明是梁天时和她之间的事,为什么他会觉得心神不定?
他的命运……
一直倒霉的命运……
孟行霄回过神来。
他突然觉得渴,渴得口干舌燥,他走进洗手间内,打开水龙头,看着哗哗往下流的水。
洗了个脸冷静下来后,他才重新走出去。
“时间晚了。”他语气冷淡地提醒道。
陈定言一边说着“我上头了,我现在精神好得很,可能会睡不着”一边拿起牙刷牙膏准备洗漱睡觉。
她走到半途,又转过来,用牙刷当枪指着梁天时:“说好了的。”
梁天时微笑着郑重地点头:“嗯。”
孟行霄皱了皱眉,尽力不表现出烦躁的情绪,他往房间外走去,准备去楼下吃点西北风。
反正这里事件已经解决了,不需要他的存在了。
……
次日,陈定言联系了熟悉的周虹律师,准备把搜集好的证据交给律师。
三人离开酒店的时候,孟行霄把那封信还给了梁天时,扔下一句话便去地下车库了:“她没看过,我也没有提过。”
梁天时拿回他的那封信,动作滞了一下。
今天的任务首先是去警局交差。
依然是孟行霄开车,陈定言和梁天时坐在后排。
陈定言想起梁天时没有去处,便主动提出来:“要是不想回家就先别回家了,在官司打完之前我允许你住在我的事务所。”
自从事务所多了一个裴勉知后,她感觉安全多了,谁都可以往里面捡了。
她也是飘了。
梁天时摇头:“我自己会处理的,我还不想过早消磨我们的关系。”
陈定言听不太懂:“什么叫消磨关系?”
梁天时垂着眼,温吞地道:“现阶段我不想和你变成熟人。”
陈定言更听不懂了,她一副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以为是自己哪里表现出了邪恶的本色让人自觉退避三舍了,颇有些忐忑地问:“什么意思?”
和昨天的坦率态度相比,今天梁天时反而不再和她对视了。
他的眼神落在别处:“在这个阶段和你变成熟人的话,会自动被你忽略。”
孟行霄看了一眼后视镜。
在陈定言对于梁天时那句“消磨关系”的话还有些似懂非懂的时候,孟行霄已经有些听明白了:在这个阶段和陈定言很快混熟的话,就会变成裴勉知那种状态。
梁天时微微笑了笑:“不要说这件事了。”
三人来到警局。
这算是一个警方委托,那么事情解决后的交差环节必不可少。陈定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后,梁天时主动报案的事件便到此结束了。
由于梁天时的杀人计划是从“自杀”开始的,所以他连谋杀未遂都算不上。
离开警局时,孟行霄叫住了她:“今天晚上有空吗?”
陈定言头脑里一个惊雷,她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吃错药了?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很有氛围感地谈?”
陈定言对于谈话的定义有两种:
一种是没有氛围感的谈话,这代表了随时拉住、哪里都可以聊、不需要提前约的谈话。
另一种是有氛围感的谈话,这是需要做心理准备的、需要提前约好的、在天台或在其他特定场景的谈话。
他破天荒地要和她提前约好谈话,她有点害怕了。
孟行霄沉默了一下。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烦躁。
起因很荒唐。
是因为她对别人说的话无意中击中了他——但那是对别人说的,不是对他说的,他对于这一点介意得很。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孟行霄说。
陈定言那该死的愧疚感又浮上来了,她现在对于孟行霄呈现两极分化的态
度,一方面莫名其妙看不顺眼,另一方面冷静下来又对自己的不礼貌觉得抱歉。
她摸了摸脸颊:“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是有空的,你别太破费就行。”
离开警局后,陈定言领着梁天时去律师事务所。
周虹律师是她信任熟悉的老练律师,性格雷厉风行,在某些原则上有自己的坚持。证据已经都整理好了,接下来是官司阶段。周虹律师看了一眼整理好的证据,直说“胜率几乎是百分百的”,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流程就好。
处理好事项,陈定言和梁天时在律师事务所前分别。
梁天时依然没有直视她的眼睛,他伸出手:“再见。”
陈定言握住了他的手:“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的那个什么消磨关系理论,但你一定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再见。”
梁天时的手指收紧了一点,他低声道:“我会尽快收拾好自己来见你的。”
……
回到调查事务所,陈定言瘫倒在沙发上。
她看着天花板,头脑里不断复盘着这个历时一天一夜的案件。
裴勉知一手端着咖啡杯,走到沙发边,在她对面坐下。
他把一个纸袋拿到茶几上推过去。
“薛繁恩来过了。”他语气平常地道。
陈定言死鱼跃起半条,用手撑着支起上半身,拎过纸袋,抽出了一张VIP区的观赛票,赛事是地方性俱乐部举办的周末邀请赛。
她还从没看过赛车比赛,拿着票端详:“他还说什么?”
裴勉知喝了一口咖啡:“没说什么,你指望他说什么?”
陈定言却觉得有点头疼:“其实我觉得我的时间正在被社交挤压。我为什么非要答应各种邀请呢?我还要接案件委托的。”
裴勉知对她的反应感到诧异,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还有邀请?”
陈定言说着,又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晚上孟行霄请我吃饭,不知道有什么大案要谈。”
裴勉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他一口气喝完咖啡,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他问。
陈定言双手揉乱头发,往下捂住脸,从手指缝里露出眼睛来,得意地道:“我最近案子很多的,像我这种侦探超级抢手的好吗?不是什么小委托都可以约我出去的。”
裴勉知无话可说:“……”
原来你认为这些是委托。
那没事了。
第30章 第30章像爸妈的上学路
裴勉知发现陈定言在准备晚上的那个“有氛围感的谈话”。当然这种场合,对于她来说除了需要准备空着胃部去以外就不需要其他准备了。
他看到她果然很有节制力地克制住自己想要吃一点零食的欲望。
“怎么还没到时间?”她看了一次又一次时间。
要不是裴勉知明白她正在为了大餐而准备,恐怕会误解她是特别期待和孟行霄的“约会”。
这不就是约会吗——这种话,裴勉知才不会提醒她。
只要不提醒她,她就不会意识到。
再说,他才不在意那种区区的“约会”。
裴勉知拿着电脑工作,他的目光斜着看向陈定言。
外婆经过的时候好心提醒了一下裴勉知:“小心点啊小裴,要变斜视眼了。”
裴勉知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
不过裴勉知不知道的是,这次他真的是关心则乱,反而猜错了陈定言的心理活动。
——大错特错!
事情的真相是:陈定言既没有准备饿着肚子去,也没有急躁地等待时间来到。
相反,她在为一场硬仗做准备。
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按照孟行霄的倒霉程度,今天晚上的谈话上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
她克制着自己吃零食的欲望,是因为她觉得不能因为零食松懈了警惕。
她不断看着时间,是因为她在排练的时候已经等不及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陈定言放平心态,抚了抚胸口顺气,背上包出门。
“我出门了。”她说。
以往裴勉知都会说些“早点回来”“别在外面逗留太久”“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但今天他破天荒地没说。
裴勉知像尊瘟神一样站在门框里,一声不响地朝她点了点头。
……
下午的时候,孟行霄就打电话给外婆提了一下约了陈定言这件事。
外婆比他还高兴:“我看今天晚上我就去单丽那里跟她说说话好了,你们聊久一点啊。”
孟行霄沉默了一下:“是正事。”
外婆才不管他到底是正事还是歪事:“记得穿好点,还有头发去打理一下,喷点香水!”
傍晚,外婆去单姨那里串门。
孟行霄本想就这么出门,但不知为什么路过镜子的时候脚步绊了一下,于是莫名其妙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条老街上没有停车的地方,他向来把车停在另一条街上的车位上,他走下楼梯穿过老街。
虽然五月份日落得稍晚了一些,但天色也已有些昏昏的了。
老街上商贩摆着摊,理发店外面的霓虹灯光在灯柱里旋转着上升。
孟行霄迈出一步。
迎面而来一个遛弯大爷,横冲直撞地往前走,大爷手里的拐杖正好别住了孟行霄的腿。
想要继续往前的大爷被拐杖的力道和惯性带得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倒去。
孟行霄眼疾手快地扶住大爷。
他伸手扶住大爷的时候,旁边正风驰电掣地开过一辆小电驴。
开小电驴的中年男子单手扶着把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滔滔不绝口水横飞地发语音,突然身形一倒的拐杖大爷和突然伸手去扶的年轻人让他惊了一下,握着电动车把手的手都不稳了。
小电驴的车头往其他方向别去,孟行霄见情况不妙,连忙松开大爷,伸手去抓小电驴的另一只把手。
已经晚了,小电驴的车头一下子创到了旁边的爆米花地摊上。
摊主整整齐齐垒好的爆米花盒子像天女散花一样飞起来。
“我去!”摊主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装在大袋子里垒得高高的玉米爆米花长条摇晃了一下,直挺挺地倒下,横在老街路面上。
其他飞溅出来的爆米花也撒了一地。
孟行霄感到非常抱歉,他连忙上前扶起那袋高高的玉米棒爆米花。
他弯下腰去扶那袋玉米爆米花棒时,一个拿着棉花糖的孩子正开心地跑过来:“哇,爆米花都洒了!”
孟行霄扶起那袋玉米爆米花棒,直起身的时候正好后背撞到了那个跑过来的孩子。
那孩子手里的棉花糖一下子粘在了他的衣服上,被力道冲击了一下,孩子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孟行霄不顾那个粘在自己衣服上的棉花糖,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去扶那个跌倒的孩子。
孩子倒是扶起来了,但经过他身后忙着看手机的中年女人可遭了殃。
中年女人刚烫完的头发上粘上了棉花糖,喊叫起来:“啊!怎么回事!”
孟行霄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了。
现场越来越乱。
被拐杖绊倒的大爷因为受惊吓过度“咚”的一下坐倒在地上;开小电驴的中年男子一边给爆米花摊主赔礼道歉一边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甜水摊摊主的桶;拿着棉花糖跌倒的孩子还在哭;头发上粘到棉花糖的中年女人已经开始骂了。
孟行霄几乎不知道自己在一声声的“抱歉”“对不起”中帮摊主收拾好东西,安抚大爷,给小孩重新买了棉花糖,紧急在搜索引擎上搜索关于卷发护理的建议并且苍白地给出建议,然后仓皇逃离现场的。
他整个人状况都变得很糟,衣服上有棉花糖,手上有棉花糖,粘了爆米花和糖水有些黏糊糊的。
孟行霄像行尸走肉一样重新回到家里。
他看了一眼时间,用最快速度洗澡换衣服,再次出门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有应激症状了。
终于来到停车位的孟行霄像逃过大劫一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看到——
……车胎被人放气了。
倒霉属性大爆发的孟行霄心如止水,打了出租车。
意料之
中,出租车转弯的时候和一辆车刮蹭了一下。
孟行霄眼神都死了。
他付了出租车的车钱,下车。
跋山涉水赶到约好的地点时,时间已经超出二十分钟了。
喷泉池边没有他要找的人。
雪白的水流规律地从喷泉中冒出,在水花边缘不断鼓动着。
孟行霄心如死灰,他疲惫地席地坐下来。
他敛了眼睫,坐在喷泉池阴影的一侧,平日里挺直的脊梁此时微微拱了起来,他用手捂住脸。
天知道,他真的只是想按照正式约人的流程和她说一件他觉得很困扰的事而已。
除此以外,他没有其他妄想。
没有,真的没有尝试过分地试图索要什么。
命运是站在你那一边的——他也想听她这样对他讲一次。
但命运显然并不垂青他。
……
他正想着,却有什么从天而降,一下子罩在他脑袋上。
孟行霄下意识地认为是倒霉属性又爆发了。
估计是什么商场的布掉下来了。
他正意志消沉地伸手准备把落在自己脑袋上的布扯下来,鼻尖却隐约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他的瞳孔豁然放大。
那件罩在他脑袋上的属于她的外套就像她的拥抱一样,充斥着他所有的感官。
陈定言气喘吁吁地赶到,她弯着腰,用手扶着大腿气喘吁吁:“孟行霄,你这个人也太坑了吧!”
孟行霄微微掀起一点那件罩在他头上的衣服看向眼前的她,他的唇抿着,眼神落在她脸上。
“我都做了那么多准备了——”陈定言把她背着的登山包卸下。
“结果还是跋山涉水搞得像爸妈的上学路一样!”
陈定言真是服了。
她出门前特意带上了登山包,特意做好了准备要打一场硬仗,谁知道还是会这样。
甚至她都快跑到喷泉池旁边了,她脱下后搭在手弯里的外套还被一个小孩的玩具棒子挑飞了。
要是运气差一点,她的外套今天就华丽地落进喷泉池里游泳去了。
她伸手去拿那件不小心被挑飞落到孟行霄头上的外套:“不吃了,这顿饭还是不吃了,一路上遇到的倒霉事都够我一个月的份了,拜拜了。”
孟行霄忽然觉得她已经不用再对他说那句他想听的话了。
他抬起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先别走。”
虽然像爸妈的上学路一样艰辛,可你还是赶到了。
第31章 第31章冒名顶替
这顿饭吃得高不高兴陈定言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她甚至没问孟行霄把她叫出来到底是要说什么大事。
两人沿着人行步道走回去。
“抱歉,谢谢。”孟行霄说。
“没事。”她说。
陈定言发现自己今天的包容度高得可怕,连他这种没头没脑的话都宽容了。人的下限一旦降低后,将会无底线地包容一些事物。
她怀疑今天这些路上遇到的倒霉事都是世界意志的某种手段,消耗完她的精力后,她就没力气生气了,能短暂地和孟行霄和平相处。
她侧过头看孟行霄。
在夜晚的灯光下他黑发上有一圈光晕,双眸明亮,脸部线条流畅漂亮,仿佛全世界的聚光灯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漂亮是客观的,人缘差单纯是因为太倒霉了。
分别的时候,陈定言由衷地道:“祝你好运,我说真的。”
孟行霄站定,他反复看了她片刻,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
陈定言回到家,生命值所剩无几,洗漱完倒头就睡。
次日午后。
没有委托的陈定言大闲人一个,她从冰箱里拿出酸奶杯,在手机上划拉了好久才找到想看的剧,这才心满意足地拆开酸奶。
外婆戴着老花镜,在做一个杯垫。
听到楼梯上的声音,陈定言暂停看剧,别过头去看下楼的裴勉知。
其实她很诧异裴勉知竟然没有问她昨天晚上的事,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这个什么都要管一下的家伙一定会过来打探。
裴勉知对于她的注目礼没有什么大反应,他瞥了她一眼,转身拐进厨房。
陈定言直觉他好像状态出了点问题,她跟上去,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的动作。
裴勉知很清楚地知道她在观察他,用研究的目光,他也知道这意味着她正在思考推测他的内心。
他若无其事地打开冰箱,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罐装冰咖啡,等待她开口。
陈定言思前想后,终于得出了她的结论。
她的态度放得很低,小声道:“我忏悔,我昨天前天没训练。对不起教练。”
裴勉知压根没想到她得出的结论是这个。
冰冷的咖啡差点呛进气管里。
“没事吧?”陈定言大步冲过去,试图伸手帮他拍拍背顺气。
裴勉知有先见之明地抓住她的手,把她拍开。
算了。
和这种家伙没什么可以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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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是他因为她没训练而生气好了。
他往后靠在料理台上,一手撑着台子,另一手握着罐装咖啡,姿态闲适,语气平和:“超级抢手的大侦探天天忙得团团转,估计今天晚上还有什么暴风雪山庄的委托,没时间做训练的。”
正说着,陈定言的手机响了。
她用手捂住嘴,头毛炸了起来:“你不要乌鸦嘴!”
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会对裴勉知的这种玩笑话嗤之以鼻。
这个时代要监控有手机,要手机有监控,去哪里搞暴风雪山庄连环杀人案给侦探推理。
但现在她已经开始相信世界的多种可能性了。
陈定言接起电话。
听了几秒后,她把手机递给裴勉知:“裴勉知,找你的。”
裴勉知有点困惑,找他的电话怎么会打到她的手机上,他接过手机:“喂?”
电话那头是母亲的声音:“果然,找你就得打陈定言的电话。”
裴勉知沉默了一下:“……有事吗?”
母亲:“你放心,我们说好互不打扰的,不会让家里那些烂事和你扯上关系,只是这次真的需要你帮忙——不仅是你,更重要的是你身边那个人。”
裴勉知看向陈定言。
陈定言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看她。
母亲继续道:“你祖父这几天精神不太好,整天神神叨叨疑神疑鬼的,今天他把全家人都打电话叫过来召集在一起,说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家里有人是冒名顶替的。”
“他说这事儿非得搞清楚才行,不然谁都别想出去。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在老宅里过夜,又不能拿他怎么样。陈定言不是侦探吗?你们俩最好快点过来,把事情给他翻个底朝天,让老头子彻底清醒一下。”
裴勉知:“这种荒唐的事情……”
母亲打断了他:“别这么说,我也觉得我们家里有人怪怪的。你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老头子的遗产,做出这种事来也是有可能的。”
“你让陈定言听,让她自己决定过来还是不过来,跟你说不清楚。”
裴勉知把手机放下,打开免提。
陈定言听了一遍前情提要,非常爽快地道:“有委托费?那没问题。我们吃过晚饭过来。”
裴勉知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挂掉电话后,裴勉知无奈地警告她:“你确定吗?这种事……”
陈定言毫不在意地道:“你不是会和我一起去吗?至少我的人身安全是可以保障的,对不对?”
裴勉知愣住了。
她说和你一起去=安全
他脑内闪过这个等式的时候,一下子昏了头。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开了。
吃过晚饭,裴勉知和陈定言前往裴家老宅。
“要过夜的话,你必须和我一个房间——这样也不在意吗?”到达之前,裴勉知最后一次警告陈定言。
陈定言忙着看车窗外面的风景:“没关系,不在意。”
裴勉知服了。
他
简直不确定是她根本不在意这种事,还是她只是不在意他的存在。
四十多分钟后,裴家老宅到了。
裴勉知的祖父裴兴贤年轻时创业起家,创立一家做电子零件贸易的中小企业,规模不大,但经营稳健。保留着老式审美的裴兴贤至今住在那个年代建造的别墅中。
别墅附近的交通不算便利,胜在安静私密,在僻静小道的尽头,高墙围绕,厚重的铁门颇有年代感。大门外还有一块花岗岩铭牌,上面刻着裴兴贤好友给题的字。
铁门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过来开的,老伯以前是裴兴贤的司机,后来年纪大了不做了,转而在裴家做花匠。
“吴伯”,他们是这么叫这位老花匠的。
吴伯指着院子一侧的停车坪:“车就停在那就好,今天人来得多,车库里其他车都停满了。”
裴勉知把车停在院子里的小型停车坪上,他和陈定言一起下车。
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站在主宅门口,整个人都打扮得亮闪闪的,耳朵上是钻石耳环,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那是裴兴贤的女儿裴咏琉,也是裴勉知的姑妈。
姑妈上下打量走过去的两人,调侃道:“带女朋友回来啊?你小子可以。”
裴勉知拉紧了陈定言的手,往旁边绕了一点路,远远地朝姑妈点了点头。
陈定言照猫画虎地跟着裴勉知一起点了点头。
虽然还没有正式进行交涉,但她已经感觉到气氛古怪。她心道:有钱人家里好复杂,生存环境堪忧,怪不得裴勉知不喜欢和家里联络,反而来她那个破事务所里住着。
主宅是裴勉知祖父裴兴贤住的地方,共有三楼,后来裴兴贤有了孩子,便又扩建了两栋副楼,一栋在左一栋在右,算是一栋给儿子裴咏安,一栋给女儿裴咏琉。
只不过儿女自己也有了产业后,不和裴兴贤一起住了,这两栋副楼便空置了。
裴勉知首先去见了自己的父母。
裴父性格温和,为人内向拘谨,见到陈定言最大的感受是感到很抱歉:“麻烦你了。”
裴勉知母亲则外向得多,握住陈定言的手叮嘱她道:“不用管老头子和其他人,你就随便调查。”
这里吃饭规矩多,陈定言自然是不可能和这些人一起吃饭,免得食不下咽。因此,她和裴勉知过来的时候已经早早地吃过了晚饭。
但裴家老宅里被召集在一起的人却都没吃过晚饭。
晚饭时间到了。
裴勉知把陈定言带到主宅二楼,让她可以有清晰的视野看向楼下,以便观察众人在晚饭期间的一举一动。
裴勉知轻声叹气:“这件事我觉得很荒唐,不过既然你觉得可以调查一下,那也没问题。我会把那些人的背景和身份一个一个介绍给你听。”
陈定言双手扶着二楼的扶栏往楼下看。
楼下红木长餐桌边。
【裴兴贤】:祖父
裴兴贤年轻的时候和第一任妻子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裴咏安】:裴勉知的父亲
【裴咏琉】:裴勉知的姑妈
第一任妻子死后,裴兴贤又娶了一个续弦。
【余珍】:裴勉知的继祖母
陈定言一边点头一边认人,她简直头昏眼花。
正在此时,一个男子却忽然抬起头看向二楼,和她对视了几秒。
“那是谁?”她问。
“那是裴宿献,我的小叔叔,继祖母余珍的孩子。”裴勉知介绍道。
陈定言问:“为什么名字起得那么奇怪?”
裴勉知解释:“他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听说是非常好运才活下来的,取这个名字的原因,你可以理解成是还愿。”
陈定言忽然道:“目前来说他最可疑了。”
裴勉知警惕地问:“为什么?”
陈定言别开视线,抬手摸了摸额头:“因为他一直盯着我,我这样说吧,一般来说谁对侦探的探究欲和利用欲最强谁就最可疑。”
第32章 第32章有人在搞鬼
裴宿献有一双温顺纯洁的眼睛,脸蛋也极具迷惑性。作为裴勉知的小叔叔,他只比裴勉知大了五岁,看起来却仍像男大学生一样。
他的本职是医生,在一个月前不明原因地辞职了,因此还遭到了父亲的白眼。
裴宿献总算把目光收回去了,临了冲楼上的两人微微笑了笑。
陈定言沉稳地冲他点了点头。
“不能打草惊蛇。”她说。
【小叔叔裴宿献,莫名可疑。】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的,但总也不能靠一些奇怪的侦探小说逻辑来推理,还是得靠实质性的证据。
陈定言首先想到的是排除法:“过去两三个月内,有谁出过国?”
裴勉知打开手机:“姑妈,我记得她一个月刚从欧洲旅行回来。”
他总算找到了那条朋友圈,是裴咏琉在各处景点打卡的照片以及在候机VIP室喝咖啡的照片。
陈定言确认了一下:“哦,那姑妈的假冒可能性降低一点。”
【姑妈裴咏琉,一个月前海关验证身份】
出国时经过海关需要验证身份,如果是假冒者,根本过不了海关。
但陈定言也不排除万一在这一个月内出现了意外情况姑妈被人冒名顶替的可能性。
“那个穿围裙的是谁?”她指了指楼下那个盘着头发脸上有伤疤的女人。
裴勉知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春姨,她是在祖父家里做了十年的佣人。”
陈定言对那个名叫春姨的佣人脸上的伤疤格外在意:“春姨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裴勉知:“去年八月份春姨去买菜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脸上留了疤痕,今年两月份才回来做事。”
【佣人春姨,出车祸后毁容,中间有六个月的空档期】
现场只剩下最后一个陈定言不认识的人。
姗姗来迟的年轻女孩向老头子裴兴贤道歉。
老头子看起来对这个年轻女孩相当满意,表情和善地让女孩坐在妻子余珍旁边。
这个年轻女孩和裴家的关系有点不太一般。
她名叫黄书竹,是裴兴贤远房亲戚的孩子。
因为家里人在意外中丧生,只剩下黄书竹孤苦伶仃一个人,裴兴贤便大发善心地将她接了回来,资助她上学,把她当亲孙女养。
【黄书竹,资助的远房亲戚,正在上大学。】
人都认识了,陈定言打算先去休息一下,等他们吃完饭再说。
毕竟,她就这么眼巴巴地站在楼上看着别人吃饭多少有点奇怪。
“我们的房间在哪里?”她朝周围张望。
听到她问“我们的房间”,裴勉知莫名有些头皮发麻,喉咙发紧。
他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地自在:“祖父祖母和黄书竹晚上在主宅过夜,其他人应该都去其他两栋副楼。”
陈定言依然在张望:“哦……从这里到副楼有直接连通的路吗?”
裴勉知:“没有,要从花园走。”
陈定言痛苦地蔫了:“果然要吃点西北风才能去睡觉。”
裴勉知见她看起来有点想睡觉了,便问:“现在你是去书房休息,还是下楼?”
陈定言强撑着眼皮执行自己的任务:“下楼吧,我近距离观察一下他们。”
没有发生案子的话,找出谁是冒名顶替的人还挺有意思的。
她担心的是今天晚上发生案子。
这样的话,她的职场死对头孟行霄就会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失去理智无法做出推理。
所以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尽早收集好线索,不能摆烂!不能摆烂!
裴勉知对于她非要死撑着的行径不作出评价,他去车里拿了一点早就准备好的零食,回来后把食物塞到她的手里。
陈定言坐在一楼沙发上,好心地把芒果干分了一包给旁边的裴勉知。
芒果干的质地没有过分硬,有些软软的,味道清甜,让她的睡意稍微减轻了一点。
她嘴里叼着芒果干慢慢嚼着,像看豪门狗血电视剧一样眯着眼睛看眼前一起吃晚饭
的人们。
老头子裴兴贤坐在主位,没有动筷子。
“你们都知道我叫你们过来的意思了,那我就直说了,你们别以为我老糊涂了,光是做了个梦就怀疑上你们了,谁在暗中搞鬼我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餐桌上一片安静,一边的佣人春姨默默走开了。
裴咏琉悄悄翻了个白眼,慢条斯理拿起筷子。
黄书竹双手放在腿上,低着头。
裴宿献似乎在走神,盯着眼前那盘凉菜不知在想什么。
“首先是咏安咏琉,还有宿献,我们找个时间去做亲缘鉴定。”老头子说。
这句话把安静的氛围炸开了。
裴咏琉第一个出声冷笑道:“爸,有必要?不要让我们寒心。”
裴勉知的父亲裴咏安看了一眼老婆,按捺下想说话的冲动,还是决定装窝囊。
裴宿献依然在状况外沉思着。
就连妻子余珍都忍不住了,劝说老头子道:“兴贤,那些我们不知道底细的外人也就算了,这些孩子你看着长大的,还能有人假冒他们不成?”
余珍的言外之意,是暗指春姨、黄书竹这些人比较可疑。
老头子不悦地冷哼了一声:“假冒外人干什么?能继承遗产吗?我看最可疑的还是自家人。”
裴咏琉语气讽刺地道:“我们家里又是外人又能继承遗产的多了去了。”
黄书竹的表情变了变,头更低了。
余珍的脸色更是瞬间转黑。裴咏琉向来不待见她这个继母,此刻裴咏琉口中的“外人”想必也有她的一份。
但那毕竟不是她的亲女儿,余珍不敢说什么。
老头子倒是恼了,对着女儿火力全开:“你自己天天搞整容那一套,你以为我看到你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难道不瘆得慌?”
陈定言嚼芒果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耳朵捕捉到了重要的关键词。她困意全无,在心里默默吐槽:你们家的人真是越扒越有,难怪老头子晚上做噩梦。
【姑妈裴咏琉,整容爱好者。】
裴咏琉见状不妙,立刻将矛头对准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裴宿献:“哈,那他呢?自从裴宿献从南岛回来后行为举止就变得古怪得很,甚至辞掉了工作!”
被莫名扫射到的裴宿献回过神来,语气平和地道:“我已经解释过原因了。”
【裴宿献,某个时间节点后性情变得古怪、辞掉工作。】
只顾着吃的裴勉知母亲向厨房的方向招手:“春姨!孜然没有了。”
裴勉知父亲在旁边小声:“还有醋也拿一点来。”
春姨快步走过来,把小碟子换上。
老头子估计也是突然感觉到饿了,不耐烦地摆手:“都吃饭,吃完饭再说。”
裴咏琉压低声音:“还不是他自己非要在饭桌上提起来的。”
黄书竹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一边坐着看热闹的陈定言吃完了芒果干,拆开草莓干。
她最近看人吵架有点多了,竟然觉得还挺有意思,她果然底色太邪恶了。
这也不怪她,就连她爸妈家里养的狗听到楼下有人吵架都会特地凑到窗前竖起耳朵仔细听,八卦是所有物种的天性。
只是坐在这个位置听他们吵架,她还怪心惊胆战的,生怕他们吵着吵着开始掀桌子,把碗砸到她这边来。
正在这时,老头子突然站起来,手边的碗筷“叮”的一声响。
餐桌边吃饭的人都吓了一跳。
“哐当”,拿着醋过来的春姨手一抖,不小心把醋洒在了地上,急忙蹲下去。
陈定言草莓干还没吃到一个,以为真的要吵架掀桌子了,第一反应就是逃。
她抓紧草莓干袋口,弯了弯腰做出捡东西的动作。
裴勉知侧过身来,手臂笼住她的脊背虚虚地护住她。
幸而老头子在做出了神经质的动作、吓了所有人一大跳后没有做出激进的动作。
裴勉知松开手,在陈定言耳边低声道:“没事,不是掀桌子。”
陈定言一个假动作直起身来,为自己挽回面子:“不是,我以为草莓干掉了,去捡一下而已。”
这时,老头子抬起手指着前方:“那里……”
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指着的地方是墙壁,墙上挂着一只金毛宠物挂画。
“爸,怎么了?那不是你以前养的狗吗?”裴咏琉走到老头子旁边,试图让老头子清醒一点。
裴咏安连忙也站起来:“爸,你看到什么了?”
老头子嘴巴微微张着,整张脸都是僵的,他放下手。
“你们真的没看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裴咏琉眯起眼睛,假睫毛在她脸上挤成一团:“没有啊,能有什么?”
黄书竹被吓得脸色煞白,她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裴宿献的余光却瞥向另一个方向。
陈定言感觉到了他若有若无的目光,毫不生怯地逮住回视过去。
得到的又是来自裴宿献的一枚礼貌的微笑。
老头子坐下来,冷哼道:“我知道又是有人搞的鬼,就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脑子出问题了。”
陈定言把一个草莓干扔进嘴里,问裴勉知:“那只狗是怎么回事?”
裴勉知:“那是祖母生前养的,叫豆豆,祖母死了没多久以后豆豆也死了。”
陈定言站起身,往那张金毛挂画的方向走去:“我去嫌疑狗那里看看。”
第33章 第33章谁的反应最可疑
金毛豆豆的照片被冲印放大,放在厚实的木雕镜框里,覆上了光滑的玻璃。
裴兴贤说他刚才有一瞬间在挂画上看到了骷髅头,所以陈定言便走过去现场查看这幅挂画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走近后,先在距离画半米左右的距离整体看了一下挂画,确认没问题后,进一步靠近,在更细节的角度查看,确认玻璃、画基本上都没有问题。
她用手轻轻从底部抬起画框,往里面斜着看,背面和墙面的部分也没问题。
裴勉知在一边道:“你要看的话,我可以帮你取下来。”
陈定言小声:“你先问你爷爷,他没异议的话,就取下来——别说是我要求的。”
裴勉知回头问祖父是否可以把画取下来。
家里都人为闹鬼了,祖父也没道理阻止他们把画拿下来,当然是一口答应。
裴勉知很快就上手把挂画拿了下来。
陈定言盯着嫌疑狗画像横看竖看左看右看。
祖父问了一句:“看出什么了没有?”
陈定言让裴勉知把画重新挂回去:“玻璃有点厚,其他还没看出来。”
裴勉知和她对视了一眼,她冲他点了点头。
陈定言决定把自己的发现暂时瞒下来,免得节外生枝,现在她要做的更多的是观察众人的反应。
余珍安慰裴兴贤:“兴许是你眼花了。”
姑妈裴咏琉语气明显有指向性:“要真有人搞鬼的话,还不是长期住在这个家里的人?”
话里话外又是指余珍和黄书竹。
在一边默默干活的春姨把洒了醋的地板擦干净,重新又去拿了一碟醋过来。
总之这顿家族晚饭气氛凝重又充满了微妙的不快,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
吃得最快活的当属裴勉知父母,还有吃瓜看热闹的场外人士陈定言。
晚饭后,祖父裴兴贤把陈定言和裴勉知叫到书房。
虽说是裴勉知父母打电话给陈定言的,但能把她一个侦探叫来家庭集会中,当然也少不了祖父裴兴贤的意思。
裴兴贤并不像裴勉知父母那样熟悉陈定言,只知道是孙子的一个侦探朋友,看向她的目光也颇怀戒备。
“刚才人多不好开口,现在你说说吧。”裴兴贤坐在木椅上,双手交握着。
陈定言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问题:“您要我说什么?谁
是假冒的?”
裴兴贤抬手扶了扶眉心:“都可以,刚才那幅画也行。”
陈定言猜到了他会先问这个,而且他并不完全信任她的能力,问她只是为了测试她到底有几斤几两,甚至从刚开始到现在裴兴贤对她的态度完全是不屑一顾的。
她不紧不慢地道:“关于嫌疑狗豆豆,我说出来也不怕被您打——那恐怕是您和春姨联合演的戏。”
裴兴贤捏着眉心的手放了下来,眼中是一闪而过的精光:“哦?”
陈定言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向面前这个老头子:“画框后的螺丝很新,但是听说这幅画已经在这个家挂了很多年了,那么估计这个画框是新装上去的,而且动的手脚就在画框内。”
“那幅画从外面看不出来什么,我也不好直接把画框拆了,但是如果从侧面看的话,会发现玻璃有点厚,再仔细看看就能发现玻璃和画面并不是紧密相贴的,而是留有几毫米的空腔。”
“也就是说,画框内很可能存在另一幅另类材质的画,可以通过一个什么装置远程操控。”
“您有客厅里的监控吧?”
裴兴贤在这方面倒并没有吝啬,他大方地把监控系统调出来让她看。
各个机位呈现出的监控里,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手部动作都是清晰可见的,只有春姨蹲下去处理洒了的醋时,手部动作被身体遮挡住了。
陈定言重新看了一遍其他人的手部动作后,更加确定自己的推理:“这就是我怀疑春姨的原因。”
裴兴贤微微颔首。
他露出讽刺的笑意:“你继续说,我为什么要自己吓自己?”
陈定言又把那段监控回放了一遍,这次却并不是确认,而是拿给裴兴贤作为证据看的。
监控画面内,裴兴贤吃着晚饭,突然站起来。
春姨的醋洒了,蹲下去。
裴兴贤指着金毛挂画说出那番话。
“看到了没有?是您先站起来,春姨的醋才洒了的,这是您给她的暗号。”
“再看您的动作,您是先站起来,再看向那幅画的。”
“您自己做了这样一个机关,估计那木头画框里放了一个无线继电器模块,吸着一张特制的骷髅头画,给电磁铁供电的时候,那张画就隐藏在画框内,一旦电磁铁断电失去磁性,那张画就从画框内掉落下来,被人看见。这样的小机关用一个远程的遥控器断电开关就可以实现。”
“春姨反正可以在厨房,双手也可以揣在兜里,她听到您的指令后就按下那个开关按钮,让电磁铁失磁,等您的指令结束后,她再按下开关,重新把隐藏的那张画收上去。但是当时春姨刚巧去拿醋了,手腾不出来,只能装作把醋洒了,蹲下去再按开关。”
“您的用意很简单,制造这样一出闹鬼意外,就是为了看看在场有谁举止怪异感到心虚了。”
裴兴贤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半晌,他才开口道:“不错。”
此时他已经完全忽略了房间里还有他孙子裴勉知的存在,而是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这个侦探朋友的身上。
“那你觉得谁的反应最可疑?”裴兴贤身体往前倾了倾,显然认真起来了。
陈定言把她心目中的嫌疑人列出来:
“裴咏琉,她第一时间跑过来到您旁边,要看看到底您看到了什么。”
“黄书竹,不管您的反应是什么,她都低着头,就连所有人都去看那幅画的时候她都低着头。”
“裴宿献,他在看我。”
裴兴贤愣了一下,冷笑道:“那你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吗?本来就那么几个人可疑,现在还是这几个人,排除了跟没排除一样。”
陈定言也没恼:“我倒是想问问,您为什么信任春姨、让她做您的助手?明明她也很可疑。”
裴兴贤脸上的笑意是冰冷的:“谁说我信任她了?”
陈定言转过头看裴勉知:你爷爷好恐怖,心机好重。
裴兴贤不愧是白手起家把家业做大的聪明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试探的手段,表面上装出一副疯疯癫癫情绪不稳定老头子的模样,实际上暗中观察着各人。而他说的“梦到有人冒名顶替”,估计也是说谎,实际上他应该真的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裴兴贤往椅背上一靠:“我再给你多一点的时间,你把这些人的底细摸清楚,最好明天早晨之前把那个人选给我。”
陈定言对于老头子的态度感到不爽,她也往椅背上一靠:“那不行的,熬夜工作我要加钱的。”
裴兴贤嘴角一扯,眉毛往下压露出寒意十足的笑:“加钱就加钱,别让我今天晚上死了就行。”
陈定言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承认老头子还是有几分水平的。
如果那个冒名顶替者是来拿遗产的那还好一点,万一那个冒名顶替的人混进来实际上是来复仇的,那么今天晚上是最好的复仇时机。
其他人不知道金毛挂画的秘密,到时候老头子莫名其妙心肌梗死了,警方只会觉得“老头子做噩梦”“老头子看到闹鬼”“老头子精神状态有问题”所以才会发生意外。
陈定言想了想:“这样的话,今天晚上您得假装在自己的房间住下,实际上去住我们那个房间。”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裴勉知相当认命:就知道他和她单独两人相处是不可能的。
祖父裴兴贤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电灯泡,饶有兴趣地问:“我该怎么偷偷出去到你们住的副楼?”
陈定言纳闷:老头子怎么还激动起来了?偷摸行动很刺激吗?
“我们细说。”她把椅子搬近了一点。
……
商量好计划后,陈定言和裴勉知便离开了书房。
拐角处,裴宿献双手抄在兜里,姿态松落地靠在墙边。
陈定言早就想试探一下这个可疑的家伙了,她停下脚步,语气直接地质问道:“裴宿献先生,你是故意在这里的吗?”
裴宿献抬起眼眸来:“那么你觉得我听到了什么?”
陈定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地打量他,裴宿献毫不示弱地回视。
再次被当作隐形人的裴勉知默默握住了陈定言的手。
陈定言终于开口回答道:“我觉得你什么都没听到。”
裴宿献的眼中没有笑意,唇角却是扬着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停下来和我搭话?”
陈定言抽了抽嘴角:“你站在这里,脸上就写着快点和我说话。”
裴宿献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微微笑着从墙边的支撑点直起身:“不要把你想象中的事安在我的头上,我只是站在这里而已。”
陈定言懒得和他唧唧歪歪:“不管了,总之我现在要和你聊聊。”
第34章 第34章你以为你牵的是个棒槌吗……
裴宿献以为眼前这个侦探会问他一些关于为什么要辞掉工作等等的话题。
他已经摆好微笑的表情准备好答案了。
谁料陈定言第一个问题就把他问懵了:“你今天晚上睡哪里?”
裴宿献从未如此由衷地流露出迷茫的眼神:“啊?”
陈定言一副“我会永远盯着你”的审视表情,压低声音:“我晚上随时会去突袭你,看看你的不在场证明。”
裴宿献笑了起来,先是忍俊不禁,然后脖颈一扬,放声笑了出来。
陈定言却没有笑,她凝神注视着,抓住每个机会观察审视他。
她先前并不认识这里的几个可疑的人,如果要从“比较不同”的角度来认出谁是冒名顶替者,那么她一点用都派不上。但她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识别他们。
眼前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矛盾感,老练而天真,温顺的羊皮下随时撕开獠牙。
“小叔叔,我这样叫你了哦?”她问。
裴宿献脸上又恢复了虚伪的微笑:“随意。”
她单手托着下巴:“既然你觉得刚才那个问题有点冒犯了,那我就问
点你会回答的问题吧:你为什么辞掉工作?”
裴宿献随意地道:“当医生很苦啊,做学生的时候教科书又多又厚,不做学生了你们还不按教科书生病,还有可能被病人家属做掉。”
陈定言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又提出疑问:“那为什么是去了南岛以后?南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宿献的身子往旁边侧了侧,手臂抬起来靠在沙发脊上,双腿交叠着,是一个慵懒轻松的姿态,但脸上的笑意却有些冷。
“差点死了啊。”
他用相当轻快的语气说道。
陈定言知道她问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接下去的事他大概率不会认真回答了,再问也只能惹恼他。
她站起身,和裴宿献告别,祝他晚上好好休息。
【裴宿献,裴勉知的小叔叔,在南岛上差点被杀(有隐情)】
和裴宿献告别后,陈定言决定去找其他人聊一聊。
陈定言沉思着往厨房走去,走到一半发现手里还牵着个裴勉知,猛然惊醒。
她转过头,诧异地打量裴勉知:“你今天好像隐形人。”
裴勉知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抬起来给她看,冷笑道:“你抓了我一路,你难道刚才一直以为自己抓的是个棒槌吗?”
陈定言试图狡辩:“……这里不是我家,我也不是警察。如果我就这样不经主人允许在各个角落里走来走去多少会有点不太好,不过抓住你这个棒槌后,我会自在一点。”
裴勉知扯了扯嘴角,听不出是什么语气:“哦。”
厨房内,水槽里放着洗干净但还没完全冲洗掉泡沫的碗。
春姨坐在桌边,手里拿了个小镜子,正对着镜子扒拉眼睛。
裴勉知问:“春姨,怎么了?”
春姨无奈地苦笑:“有什么东西掉进眼睛里了,我估计又是眼睫毛吧。”
“唉,我这个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凡是有什么东西溅起来掉下来总会进我眼睛,我眼睛也不见得大嘛,但就是好像有一种吸引力,所有往我脸上扑的东西都往我眼睛里跑。”
听春姨的描述,她的眼睫毛掉下来无一例外都会进眼睛,走在路上就会有虫子飞进眼睛,路上飞的柳絮会进眼睛,锅里溅起来的油星子也照样进眼睛,就连毛衣上的绒毛都会进眼睛。
春姨说着,总算把那根粘在眼睛里的细小毛线绒毛拿了出来:“真害人啊这眼睛,难受得紧。”
陈定言问了一句:“春姨您是不是有干眼症?”
春姨愣了一下:“好像是有的。”
陈定言分析道:“干眼症的话,泪眼分泌不足,像绒毛柳絮眼睫毛之类的就容易进去黏在眼球表面了。”
春姨疑惑地反问:“但是我洗碗炒菜的时候那些东西也进眼睛啊。”
陈定言笑:“您近视但是不习惯在日常生活中戴眼镜,所以平时干活的时候都会弯腰凑近,因为用眼睛近距离认真去看了,所以水会溅进眼睛。”
春姨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好像有点道理啊,那我那么多年天天扒掉在眼睛里的柳絮绒毛,原来是这样哈!”
走出厨房后,陈定言特意问裴勉知:“春姨以前经常有东西掉在眼睛里吗?”
裴勉知给出了确定的答案:“是的,她随身带个小镜子,还经常抱怨说眼睛有问题。”
【春姨,裴家佣人,虽然经过车祸且有毁容,但身体上的小细节一致,假冒可能性降低。】
主宅里已经没有可以问的人了。
黄书竹提前回了自己的房间。裴勉知父母和姑妈裴咏琉也分别去了两栋副楼的房间中休息了。
“我们也走吧。”
陈定言和裴勉知、裴勉知父母住在靠近西边的副楼中。春姨、姑妈裴咏琉、小叔叔裴宿献则在东边的副楼中。
回到副楼的房间中。
祖父早就在房间里等陈定言和裴勉知两人了,只是在他们来之前,他待在房间里一直没开灯。
“那边您的房间里已经布置好了吧?”陈定言问祖父。
祖父拉开窗帘的一角:“早就弄好了,你看现在那里还亮着一盏灯呢——”
祖父在主宅的那个房间里大灯已经灭了,只有一盏台灯还亮着,光线透过窗帘变得微弱,从这个房间能清楚地看到,当然从东边那栋楼的房间里也能看到。
“今天晚上我就是不睡觉也要把那个人抓出来。”祖父裴兴贤声音里多了一丝狠厉。
老头子不睡觉可以,年轻人不睡觉不行。
年轻人特指陈定言。
陈定言熬不住,她真的熬不住,她决定和裴勉知轮流值夜,她先去隔壁房间好好睡上一觉,半夜再爬起来。
“我陪你去。”裴勉知说。
两个人摸黑进了隔壁房间。
出于谨慎,两人没有开灯,免得被有心人看到多了一个房间开灯。
黑暗的房间里,只能听到衣物窸窣和呼吸的声音。
裴勉知坐在椅子上,问:“睡下了吗?”
陈定言只脱掉了外套,经过梁天时那个案子,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特种兵睡觉法。
她枕着手臂:“已经躺倒了。这样偷偷摸摸行动我感觉有点像特工了。”
裴勉知笑了一声。
她吐槽道:“你们家构造真的好复杂,要是我的话一定要疯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经常和家里联系了。”他说。
“年纪只比你大五岁的小叔叔,继祖母,资助的远房亲戚,喜欢整容的姑妈,阴暗神经质的祖父,家庭氛围阶级分明,还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想像一下就是标准悬疑片配置了。”
她甚至想起了薛繁恩,那个住在空旷大房子里整天被祖母吓的小孩被吓出了第二人格。
裴勉知:“所以你就多收留我几年。”
她笑:“哈哈哈,这样一对比,我那事务所是不是正气凛然给人超多安全感?”
陈定言觉得在黑暗中没有见到面的聊天让聊天都有意思起来了,至少她突然非常感性地回忆起以前的事了。
“我想起你小时候,真的超级软萌的,和现在一点都不像,身上还有好多零钱。”她感叹道。
裴勉知:“零钱才是重点吧?”
陈定言反击道:“不知道怎么的长大后就变成硬邦邦凶巴巴的无趣大人了。”
裴勉知哼道:“那也是你带坏的。”
她纠正:“不要乱泼脏水。”
他提起嗓音:“你睡不睡觉了?”
被她逮了个现行:“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凶起来了。”
裴勉知站起来,走到床边,双手按在床沿弯下腰。
眼睛习惯了黑暗后,隐隐约约也能看到一些轮廓了。
他的呼吸微微的,刻意放轻但又止不住地加重,扑在她脸上。
陈定言伸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干什么干什么?我就说了你那么一句,你就要报复我吗?”
裴勉知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威胁道:“警告你,可以睡觉了。”
第35章 第35章不在场证明
陈定言睡到半夜,突然被叫醒。
“发生什么了?”她立刻爬起来。
裴勉知简单地解释道:“主宅那里有异样动静。”
从窗口望出去,主宅那里祖父的房间台灯亮着。
陈定言刚睡醒不太摸得清楚东南西北,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爷爷呢?”
裴勉知拉过她,让她不至于一头撞上墙壁,带着她走出房间:“还在隔壁,就是他打电话给我的。”
祖父已经穿好外套,等在走廊上了。
他手里拿着手机,手机页面上是一个播放器。
祖父见两人出来,便道:“我听到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了,我们过去看看。”
还能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在这种剧情中不是重物倒下就是尸体倒下。
陈定言睡意都没了一半:“我们过去。”
祖父能远程听到主宅那边的动静,主要
还是靠的陈定言设计的装置。
陈定言让祖父在房间里设置的简陋小机关实际上是由一个声控台灯构成的。
门外的动静不能让声控台灯自己亮起来,但如果加上了小提琴拾音器的配合,事情就会翻转。
把小提琴拾音片用胶水粘在门内侧下缘,这里最能共振脚步声敲门声等。这些声音让压电片成为电信号,随着音频线来到手机播放器中,而手机的喇叭输出口正对着台灯的声源输入口。
这样一来,只要有人敲门或者旋动门把手,甚至在门外闹出的动静稍微大一点,屋内的台灯就会自动亮起。
主宅一楼有监控,二楼没有监控,但有了声控台灯的装置,就算祖父在副楼中也能透过远处亮起的台灯,实时察觉到是否有异样。
刚好裴家有小提琴拾音器,因为裴宿献以前学过小提琴,陈定言顺手就用上了这个好用的装备。
更妙的是,使用的手机播放器能实时共享录下的声音。
因此,祖父即使身在副楼,也能开着播放器,听到主宅那边他房间门口出现的动静,也能听到“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裴勉知在她身上披上一件厚外套,免得她半夜醒来出门着凉。
三人离开副楼,前往主宅。
出乎人意料的是,主宅的门已经开了,一楼的灯也打开了。
“谁进来了?”
祖父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快步走向楼上,此时的他健步如飞,丝毫看不出八十岁老人的模样。
陈定言在上二楼前,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免得自己遗漏什么线索。
主宅二楼。
黄书竹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一走到外面,就被走廊上的情形吓了一跳。
她的身体缩了起来,捂住脸转过身,闷闷地小声叫了一声:“啊!”
走廊上,血在木地板上缓缓淌着。
血泊中的是瞪大双眼的余珍,她仰天倒在地上,胸间中了一刀。
一双皮鞋踩在了血滩上,皮鞋的主人在尸体周围绕了个圈后停下来。
皮鞋的主人正是裴宿献,余珍的亲儿子。
走上二楼拐进走廊的祖父看到此情景,愣了一下。
陈定言和裴勉知也上了二楼,拐弯走进那条走廊。
陈定言却看到二楼的人已经聚齐了:不止是原来就住在这里的黄书竹,还有住在东边副楼的小叔叔裴宿献,以及同样住在东边副楼的姑妈裴咏琉。
姑妈裴咏琉还戴着她的真丝睡帽,脸上难掩震惊之色,正在和裴宿献吵架:“裴宿献,你不会杀了你自己亲妈吧?!我问你呢,你怎么不回答!”
裴宿献非但没有恼火,反而从衣服口袋里取出烟盒,夹出一根烟叼在唇间:“啊。”
祖父脸色怔了一下后反应过来,脸色明显黑了,他怒火上涌,看动作几乎要冲上前去扇这个不肖儿子一个巴掌。
陈定言及时开口阻止道:“先别动!所有人站在原地。”
在场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裴宿献拿出打火机,火苗窜出来的同时,他扬起眼也看向了她,却隐约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裴勉知,你报警。”她说。
裴勉知拿出手机。
陈定言走向那具尸体,首先检查余珍已经死亡没救了。
不管抓犯人有多紧急,确认受害者还有没有救永远是在第一位的。
她检查完毕后,退开。
接下来的工作交给警察,她作为私人侦探没有权力私自收集死亡线索。
“在警察来之前,谁都不能靠近这里。”她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人。
虽然不能查看尸体上的线索,但现在她还有能做的事,那就是不在场证明。
陈定言将注意力转向小叔叔裴宿献。
“小叔叔,你是第一个看到的,对吗?”
裴宿献把打火机放回口袋内,嘴唇动了一下,把衔着的烟咬实了才回答道:“我接到余珍的电话,就过来了。”
陈定言继续问:“大门是你打开的,楼下的灯也是你打开的?”
裴宿献面色不变:“是。”
陈定言伸出手:“手机通话记录我看看。”
裴宿献不紧不慢地把手机解锁,打开通讯记录,把手机递给她。
陈定言查看了一下,备注名为“余珍”的电话号码在00:12打了个时长为3秒的电话。
为了确认这个电话号码确实是死者余珍的,她特地回拨了过去。
“叮当叮”,死者余珍的口袋里传出电话来电的声音。
明确了通讯记录后,接下来要做的是搞清楚时间顺序。
她问祖父:“祖父,您听到声音是在什么时候?”
祖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播放器,把播放器调回去,重现出当时的场景声音。从场景声音里可以听到前面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小声音,并且似乎能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
等手机扬声器播放到重物砸在地上声音的时候,祖父按下暂停键,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半夜过后十三分。”
也就是说,余珍打电话给儿子裴宿献后,她马上倒下了。
为了进一步证明裴宿献的不在场证明,陈定言要求调取一楼的监控,证明裴宿献打开主宅大门走进来的时间。
“不用确认了,是我杀的。”裴宿献插嘴道。
陈定言哪里会管他,她拿到一楼监控后立刻查看。
00:17,一楼大门被打开,灯亮了起来,裴宿献进入主宅。
00:18,戴着真丝睡帽的裴咏琉也偷偷摸摸跑了进来。
00:20,祖父和走进主宅,随后是陈定言和裴勉知。
从时间上看,如果是裴宿献杀了自己的母亲余珍,那么跟过来的姑妈裴咏琉一定会注意到。
暂时来说,裴宿献应该是无辜的。
陈定言确认结束,叮嘱道:“现在你就站那别动,也别说话。”
裴宿献照做,他呼了一口气,烟雾从他的鼻间轻轻袅袅地上升,将他的面容模糊了一瞬。
陈定言将目标转为姑妈裴咏琉,她看向裴咏琉:“姑妈,你呢?”
姑妈裴咏琉冷笑道:“我看到裴宿献这小子鬼鬼祟祟过来了,想着反正我也睡不着,就跟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呵。”
陈定言问道:“你是第二个到现场的,没错吧?”
姑妈裴咏琉:“对。”
陈定言继续提出疑问:“姑妈,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裴宿献杀的人呢?明明他是和你前后脚来的?”
姑妈裴咏琉冷笑了一声:“这年头,远程杀人还少吗?说不定是他做了什么机关,杀了人后做机关在那个时间点拨出电话,然后再假惺惺地跑出来呢。”
陈定言点头:“不否认远程杀人的可能性。”
姑妈裴咏琉有点得意:“对吧?”
陈定言话锋一转:“但是你到底为什么会注意到裴宿献出门并跟过来呢?怎么不睡觉?”
姑妈裴咏琉瞪大眼睛:“哈?你怀疑我?你随便去问一个人,就知道我晚上睡眠不好,一有点动静就醒来了。裴宿献跑上跑下的搞出那么大动静,能不醒来就怪了!”
裴咏琉的确还穿着真丝睡衣,真丝睡帽也没来得及摘,头发盘在睡帽中。
姑妈裴咏琉翻了一个白眼表示无语:“再说了,我要是真可疑,我怎么不像春姨那样睡得死死的,非要赶过来做第二个目击证人,还用这种听起来就会被大侦探怀疑的蹩脚借口呢!”
这条也暂时通过。
一楼有监控,裴咏琉住在副楼,要进屋杀人除非能飞檐走壁进屋,否则必须得经过一楼监控。
案发时间段内,在主宅内的只有黄书竹和余珍两个人。
也就是说,不需要经过监控就能动手的黄书竹现在是最可疑的。
陈定言打量了一下穿着睡衣脖子上
套着耳机的黄书竹:“妹妹,你明明距离最近,为什么是第三个到现场的?”
黄书竹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拿起手机,小声道:“我在和我同学打视频,后来我又听音乐,戴着耳机没听到外面的声音,我是听到他们吵起来了我才……”
有了之前的经验,黄书竹非常自觉地把手机递给陈定言。
和黄书竹开视频的是一个身在欧洲做交换生的同学,因为时差的关系,那个同学精神奕奕地和她聊high,两人一下子聊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前不久的案子有过打视频作假的不在场证明的操作,让陈定言感到莫名熟悉。
陈定言向黄书竹的那个交换生同学询问了一遍,那个同学确认了黄书竹确实一直在和她视频聊天,而且中途没有离开过,每句话都能接上。
打视频结束时间是:00:15
黄书竹慌得要命,在场只有她的不在场证明最可疑,她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对了,我们一边视频聊天,一边还在合作写东西,谷歌的共享文档上可以看到编辑时间的。”
陈定言检查了一遍共享文档上的编辑记录。
不过她认为编辑记录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有别人可以登录黄书竹的账号。
但关于黄书竹的同学所提供的证言,陈定言认为没有虚假之处。
陈定言安慰了一下黄书竹:“没事,不要紧张,我认为你和同学视频聊天是真的,直到00:15,你的不在场证明都是真的。”
黄书竹面色如纸:“十五、十五分后呢?”
陈定言道:“你说你结束视频通话后在听音乐,直到听到外面吵起来了才出来,零点十五分后的不在场证明我不做评价。”
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检查了一遍。
姑妈裴咏琉不耐烦地双手抱臂:“喂,既然你说我们住在副楼的也有嫌疑,那么你自己、包括我爹,都有嫌疑喽。”
陈定言没有否认:“是的。”
包括她和裴勉知,包括还在呼呼大睡的春姨和裴勉知父母,包括听到异样声音的祖父裴兴贤。
第36章 第36章房间里有两只苍蝇
警察很快就到了。
陈定言看到依旧在加班的孟行霄的那一瞬间释然了:OK,从现在开始不是她的场合了。
郝警官看到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你怎么又在案发现场”,而是已经学会主动抢答了:“对了,你有什么线索吗?”
陈定言主动提前宣布自己的免责声明,她一边走一边扔下一句话:“嫌疑人是在场的所有人,还有金毛豆豆——我去一趟洗手间。”
孟行霄回过头看着她,神色有些莫名。
郝警官却困惑地追问道:“诶诶,金毛豆豆是什么?”
裴宿献衔着烟,嘴角微微上扬着:“她刚才确认了这里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现在只有金毛豆豆的鬼魂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真女子从不回头看爆炸,陈定言快速逃离现场。
她选了一个房间走进去关上门。
没过片刻,房间门开了,进来的是裴勉知。
“为什么走开了?”裴勉知关上门。
陈定言打了个哈欠:“没意思,这种事交给警察去查好了,反正我查出来了也不会有委托费,我只负责查冒名顶替的人而已。”
裴勉知走到她面前。
他直截了当地问:“是因为孟行霄吗?”
陈定言记得上次裴勉知在场的案子是别墅同学会案,那时孟行霄的旁观态度让她捡漏了一次,她的表现本应该没什么异常,没想到裴勉知居然还是看出来了。
她拍飞了在手边乱飞的苍蝇:“没有,怎么可能。”
裴勉知却不打算放过她:“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为什么一个人跑来这里?”
陈定言抬起手放在下巴处,作经典的沉思者雕塑状:“别吵,我在思考,那里人太多了我脑子转不过弯来。”
裴勉知在她旁边坐下来。
他的声音稍微放轻了一些,平静地道:“有什么需要辅助思考的可以问我。”
陈定言想了想:“最难的那点是一楼的监控。凶手到底是怎么绕过一楼监控去二楼杀死余珍的?如果是远程杀人的话,为什么会是用刀刺死?”
因为一楼监控的存在,有作案能力的几乎都被排除了,只剩下同在二楼的黄书竹。
但黄书竹的视频通话又不像是作假。
裴勉知尝试着提出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监控视频被剪掉了?”
陈定言思忖道:“我再确认一遍好了。”
她一边重新看刚才保存下来的那份监控视频,一边又感觉到那只苍蝇在她耳边嘤嘤嗡嗡地飞来飞去。
“苍蝇大仙晚上都不睡觉吗?”她伸手再次去拍苍蝇。
裴勉知起身去抓那只苍蝇。
陈定言看着他笑起来:“你抓苍蝇手法也不怎么样嘛,你家有电蚊拍吗?还是搞点科技手段吧。”
裴勉知回头,警告她这个一心二用的家伙:“专心看监控。”
陈定言没有破解思路就专心不起来。
她的目光虚虚地落在监控画面上,思绪开始天马行空:“裴勉知我跟你讲,我有一次冬天在酒店房间里发现了一只独苗苗苍蝇,我没能抓得住也赶不出去,第二天它还在,第三天它还在,第四天的时候我几乎觉得这只苍蝇是我养的宠物了。”
裴勉知吐槽:“正常人哪有人会把苍蝇当成宠物的?”
陈定言做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每天都是那只苍蝇,都看习惯了。要是你的星球上只有一株玫瑰你也会觉得它是你的朋友。”
裴勉知再次一针见血:“玫瑰和苍蝇有本质区别。”
陈定言停顿了一下,忽然眼睛微微眯起来,重新聚焦在监控画面上:“但是就在我觉得我已经和那只苍蝇玩熟悉了后,那天我在房间里猛然看到了第二只苍蝇,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裴勉知听到她的语气,没有再调侃什么,而是转过身看向她。
“裴勉知,你看,房间里有两只苍蝇。”她说。
裴兴贤建的老宅老式但结构比较高大宏伟,偏向于欧式城堡的风格,一楼的净高很高,监控也装得相对比较高,几乎是从一个俯视的角度拍摄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吃晚饭的时候,从监控中可以看到几乎所有人的手部动作,但唯独看不到蹲下去的春姨的手部动作——因为春姨蹲下去后,她的头部和身体遮挡住了监控从上而下的视角。
这种监控摄像头的角度决定了不能把每个人拍完整,给了凶手钻空子的机会。
陈定言把监控画面调到00:18。
“你有没有觉得姑妈这个时候跑进来的身形有点不太对劲?”
画面中,戴着真丝睡帽头发盘在睡帽中、穿着真丝睡衣的女人似乎是戴着口罩跑进来的。
裴勉知回忆了一下姑妈裴咏琉:“监控里的这个人偏瘦。”
陈定言确定地道:“对,零点十八分跑进主宅里的根本不是姑妈,而是黄书竹。”
按照安排,黄书竹应该住在主宅二楼,而不是副楼。姑妈应该住在东边的那栋副楼。
陈定言把监控调回吃过晚饭后的时间。
第一个画面,吃过晚饭后不多久,姑妈裴咏琉从主宅离开:“我先去睡觉了。”
第二个画面,黄书竹脸上敷着面膜走出主宅大门的时候戴上帽子:“外面还有点冷,我去拿一下我的花。”
第三个画面,敷着面膜戴着帽子、手里还抱着花盆的女人走进主宅大门。
“这里我们都在场,根本没有注意到回来的其实并不是黄书竹。黄书竹那个视频通话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但是今天晚上待在主宅二楼的根本不是黄书竹,而是姑妈。”
当时,陈定言想找人问话都没能有机会。因为黄书竹和裴咏琉不约而同地都早早回房间休息了。
就在这个一来一回的功夫,黄书竹和裴咏琉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换了身份和房间。
因为“花盆”“面膜”和“帽子”这三个元素,让当时在场的裴勉知父母等人自动认为这是去花园拿花盆的黄书竹。
“零
点十二分之前,待在主宅二楼的姑妈杀了余珍,给小叔叔拨了电话,然后松开刀把,让尸体自然倒在地上。”
“小叔叔从副楼赶过来,黄书竹那边结束了视频通话也跟着赶过来,从另一端楼梯上楼,和姑妈再次交换身份。”
“因为走廊这边有遮挡,所以两人交换身份后,姑妈从那边绕过来出现在走廊上,黄书竹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好东西再出来,形成了第一发现者第二发现者的顺序。”
陈定言说着,忽然又停下来。
裴勉知在旁边看着她,没有打扰她的思考。
那只苍蝇再次飞到她耳边的时候,他抬起手握起掌心,动作熟练地把苍蝇抓走了,丝毫没有刚才的笨拙。
陈定言再次陷入沉思。
裴勉知拢着手心,没有使用强硬手段对苍蝇执行死刑,而是走到窗户边,静悄悄地松开手把苍蝇放走了,免得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陈定言站起身就往房间门口冲:“恐怕还有第二起杀人案。”
第37章 第37章他的杀意
别墅客厅内。
郝警官总结道:“根据监控来看的话,现场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确实只剩下金毛豆豆了。”
姑妈裴咏琉嗤笑了一声:“与其怀疑自己人,不如怀疑这么大个别墅院子里是不是进了贼。”
孟行霄在一边看监控,他提出要把晚饭后的监控全部检查一遍。
郝警官也凑过去看:“这能看出来什么?我们要不今天先回去算了,物证组都已经收队了。”
祖父有点犯困了,便决定往书房去休息会。
他往楼上走的时候,裴宿献也跟在后面上了楼。
一步,一步。
老头子步伐并不快,裴宿献也放慢了步子,双手抄在兜里如同闲庭漫步一样。
走上楼,祖父走到书房门口转过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小儿子,脸色不悦地呵斥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裴宿献脸上没有笑意,他走过去,语气漫不经心地道:“有话要问你,警察没问的。”
祖父冷笑了一声,余光却瞥向楼下。
他打开书房门:“有话进来说,我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裴宿献的双手仍然藏在口袋里,他向书房的方向走去,口袋中的手指却收紧了。
他起先是步调闲散地走过去的,在某个节点突然加快步伐,快步向他父亲走去。
那双踩过血滩的鞋子鞋底的血迹已经干涸,在木地板上摩擦发出有些钝的细微声音。
祖父走进书房内,背对着他。
裴宿献的左肩收起来,右肩带着右臂蓄力,快步走过去的时候抽出了藏在了口袋里的手,手中握着的分明是一把折叠款式、但此刻却展开了寒光闪闪利刃的水果刀。
学医的生涯让他对人体结构相当了解,他的目标很明确,手的虎口卡住刀柄,反握精准地刺向那个八旬老人的致命部位。
“刺——”
但却不是想象中的刺入的感觉。
裴宿献受到了阻力,他下意识地往后退,收回了往前的力道,他的瞳孔剧烈地缩着。
祖父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看到眼前的情景时脸色白了几分,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身体撞到了书房门把手,跌坐在地上。
书房门口,裴宿献距离他就差半米。
一件外套搭在他的手上,拦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
陈定言料到了可能会有第二件杀人案。
因为凶手的目标根本不是余珍,而是祖父裴兴贤。
——只是她没想到现在动手的会是裴宿献。
事情的起因在于祖父裴兴贤悄悄离开主宅。
祖父说考虑到今天晚上可能会有人对他动手,所以决定离开主宅,假装还在自己的房间内。
陈定言帮他设计了那个“声控台灯和小提琴拾音器”的机关,让他可以实时关注房间的动静。
但祖父不仅离开主宅,而且把那个声控台灯的机关设置在了余珍的房间里,而不是在他自己的房间内。
“我早该想到的。”
“在那个房间里看到小提琴拾音器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那不是祖父的房间。”
那是余珍的房间。
裴宿献小时候学过小提琴,但父亲忙着做生意,全程都是由母亲余珍带他去学的。正是因此,余珍也会一点小提琴,虽然儿子现在已经不拉小提琴了,但平时她还会自己练练琴,录几首歌,所以那个房间里才会有小提琴拾音器。
祖父在布置台灯机关的时候选了余珍的房间,让余珍去住自己那个房间。
正是这个房间调换的变动,让凶手不小心杀错了人。
根据手机播放器中录到的细微声音判断,0点之前走廊上的声音比较细微,直到尸体倒下才有一声重重的落地声。
0点前,凶手在走廊上等待,故意在祖父房间门口做了点小动作引诱其中的人出来。
0:11左右,余珍出来查看门外动静,凶手冲上去捂住余珍的口鼻并刺入刀刃。
同时,凶手发现杀错了人。
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凶手只能将错就错,把原定的计划继续下去。
凶手并没有让余珍立刻倒下,而是从余珍的身上摸出手机,用余珍的手机打电话给裴宿献,这样,当裴宿献过来的时候,黄书竹就有理由跟着一起过来,完成最后的交换身份环节。
00:13,凶手握着余珍的手让她亲手拨打了一个短促的电话后,把手机塞回去,松开尸体,尸体倒地,在走廊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此后,凶手回黄书竹的房间把带血的衣服处理掉,换上真丝睡帽和真丝睡衣。
00:17,裴宿献进主宅。
00:18,黄书竹伪装成裴咏琉的模样进主宅,上楼和凶手完成身份交换。
其他人也到达后,换好行头的黄书竹从自己的房间出来。
那时,黄书竹看到余珍尸体时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很害怕。黄书竹作为姑妈的帮手,本应该对整件事有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死的并不是祖父,而是余珍。
既然凶手杀错了人,那么有可能还会有第二件杀人案。
陈定言冲出来,却发现动手的竟然并不是原来的凶手姑妈,而是小叔叔裴宿献。
她没有喊出声,免得反而刺激裴宿献的情绪。
她一边跑过去一边脱下外套扔过去,能阻止先阻止了再说。
所幸她的准头还行,裴宿献也及时停手了。
……
裴宿献的眼神空白,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转头看向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陈定言。
他的手腕和手指一松,把刀刃折了回去,收回手心里,握紧拳头。
同时,他用另一只手把那件盖在他手上的外套收起来。
“你怎么……?”他看着她闷声问。
陈定言拿回自己那命途多舛的外套:“我才要问你。”
裴宿献并没有回答,他别过头,眼眸垂下去,重新把双手抄回了口袋中。
即便他沉默不言,陈定言忽然也多少明白了。
——刚才,裴宿献无缘无故地在案发现场抽了一支烟,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却并不想着找出凶手,这并不正常。
或许,在黄书竹和姑妈第二次交换身份的时候,裴宿献就察觉到了那两人的诡计。并且,在祖父把那个手机播放器上的声音重新听了一遍时,裴宿献完全搞明白了换房间的事。
他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有意换了房间,把危险推到母亲身上,导致了母亲的死亡。同时,父亲过去应该还做出了什么事让他记仇在心,才让他决定杀了父亲。
裴勉知匆匆赶过来,神色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小叔叔裴宿献,把陈定言拉到他旁边一点,低声问:“没事吧?”
陈定言已经习惯他的大惊小怪了,上次程璐雪那件事就已经足够说明情况了:“一点事没有。”
祖父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目光在几人中转了一下,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血液从耳后嗡的一下冲到额角,扶着门框的手上青筋抽起,眼中闪过怒火。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
理亏,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楼下的众人听到了动静。
“怎么了?!”郝警官一边扯起嗓子,一边往楼梯的方向跑。
孟行霄放下正在看的监控视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梯。
陈定言见警察来到,便解释道:“手法上所有谜题都解开了,至于杀人动机还有那个假冒的人是谁,我还不清楚。”
裴宿献抬起眼看向陈定言:“你要听的话,我会向你全盘托出。”
第38章 第38章遮住了他的丑陋恨意
房间内。
裴宿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直到现在他的手还有点发抖。
陈定言尽量把自己的语气包装得仁慈善良一点,以便他能尽快冷静下来:“说实话,你为什么单独找我坦白?”
他低着眉眼,没有看她:“这话该我问你:为什么是你阻止我?”
她逮到机会就自夸:“当然是因为想到了啊,我聪明的脑袋瓜……”
“好吧。”他弯了弯唇。
“你逃避话题还真有一手,像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到头来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单独找我坦白?”
“我已经回答了:因为你阻止了我。”
“任何正常人看到都会阻止的。”
“不一样——你非要搞得那么清楚吗?”
……
【人类最丑陋的是流露在外的情绪。】
这是裴宿献对自尊的认知,从来没改变过。
无论是积极的情绪还是消极的情绪,是爱意还是恨意,是满足还是贪欲,只要裸/露在外,就像灵魂赤条条地展现在别人面前一样。
他向来不轻易流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裴宿献出生的时候,他父亲的年纪已经可以做他爷爷了。
母亲常对他说必须做出点成就来,不然在这个家里一直会遭到其他人的排斥,一定要成功到能在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面前昂首挺胸才行。
父亲则很少关心他的生活学习,他那时还以为是那个年纪的人特有的含蓄内敛,就这么相信了很多年。
直到那件事发生。
去年,父亲让他代他去一趟南岛办事,谁知那根本是个陷阱。父亲曾经的商业伙伴对父亲恨之入骨,连带着设计谋害他。
他勉强死里逃生,从南岛回来后,他却在一次的偶然的机会中发现:父亲提前给他买了意外险。
【讽刺得可笑。原来父亲从来不把自己的血肉之亲放在眼里。他们不过是能带给他荣誉和家财的工具,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拿来挡枪。】
裴宿献没有把愤怒和恨意发泄出来,只以辞职作为表态的手段,将自己掩饰得很好。他知道他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家,甚至抛弃这个姓氏。
不过最近,裴宿献发现有人冒名顶替出现在这个家里。
【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想杀裴兴贤。裴兴贤是个精明又神经质的商人,不择手段地敛财,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因此和不少人结下了仇怨。】
【我没有揭穿到底是谁,或许也怀着想要看好戏的心态。】
没想到的是,父亲的手段和那次南岛事件如出一辙,明知危险,仍然将母亲推过去作为诱饵,只是为了抓住那个冒名顶替者。
母亲余珍死了。
【我相信恶有恶报,但现在报应居然先来到了我头上。如果我一开始就揭穿了那个图谋不轨的人,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虽然他对母亲也没有什么浓烈的亲情,但母亲的死对他来说,就像是他自己被杀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一样被父亲裴兴贤推出去挡过刀,用同样阴险的方式。
裴宿献露出了他最强烈的情绪。
只要按下那个爆发的按钮,他的人生就会变得丑陋不堪,永无转圜的余地。
他握紧刀柄。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发生了转折。
她出现了,她盖住了他手中的刀刃,用一种最维护他尊严的方式,掩盖了他暴露在外的恨意。
——事到如今,她还在穷追不舍地问他到底为什么选择单独向她坦白。她对这件事很困惑很在意,大概是因为对他突如其来的投诚感到警惕不安。
她不可能明白他的感受。
【就像一个赤/身/露/体的人被盖上了衣服一样。】
……
“所以这个案件的凶手,姑妈裴咏琉,就是冒名顶替的那个人,对吗?”陈定言问。
“是的。”裴宿献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陈定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外面的情形不需要她担心。有孟行霄这个天选之子在,大概率已经从先前那段时间的监控中看出了端倪找到了凶手。
她没什么兴趣出去打扰孟行霄的推理,毕竟她这个自大狂配角和龙傲天主角不共戴天。
那么她只要在待房间里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就好了。
她梳理了一下姑妈裴咏琉的人设。
【整容爱好者。】
如果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裴咏琉是冒名顶替的,那么裴咏琉行凶的动机已经明确了,大概率是裴兴贤在商业活动中招来的仇家。
剩下的疑点有三个:
1、真正的裴咏琉去了哪里?
2、是什么时候开始冒名顶替的?如果是一个月前,那么海关那里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3、为什么和黄书竹联手?
在这件事上,没有和嫌犯接触,光是在房间里推理是不现实的,她也不是写小说的,写不出那么抓马的剧情来。
陈定言好奇得坐立不安,一边胡乱猜测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裴宿献站起身来,同时提醒她:“我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你要走的话可以走。”
陈定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用,我等外面的人都走了再出去。至于冒牌姑妈的事,我问一下我的场外援助。”
裴宿献走到窗边,淡漠的目光凝聚在窗外,状似无意地问:“为什么不出去?”
陈定言边打开和裴勉知的聊天页面边在心里想:当然是因为不想出去和天选之子同台竞技。
这个理由自然不能被搬上台面。
她随口道:“我出去的话,你也得出去,还是再待一会。”
裴宿献怔住了。
他从窗边侧过身,安静地用余光注意着她。
陈定言正在向场外援助裴勉知求助,她打了个电话给他问:“假冒姑妈的事揭露了吗?”
电话那头裴勉知回答:“还没有,才刚揭露凶手。你和小叔叔现在谈完了吗?”
陈定言专程跑去窗口那里看了一眼,确认那辆警车还没走,继续拖延道:“还没聊完,马上马上。”
坐在窗台上的裴宿献就在她旁边,即使不开免提他也听到了电话内容。
裴宿献看向窗外,窗外的天色正逐渐从昏暗转变,朝日的鱼肚白在他的眼中亮了起来。
“我们谈得很好。”他说。
第39章 第39章谁是你小叔叔了?
孟行霄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专注案子,而不是关注陈定言在哪里为什么还没出来。
尽管如此,裴勉知走开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是悄悄用余光关注了一下,竖起耳朵听。
当然,竖起耳朵也没用。
他认清现实,不再试图探究。
手法都已经破解了,冒名顶替的人也浮出了水面。
祖父裴兴贤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看向那个一脸无所谓的“裴咏琉”:“你到底是谁?!”
“裴咏琉”摘下真丝睡帽,把自己盘在睡帽中的头发放下来,她轻松地微微甩了甩头发,顺便把项链摘了下来。
虽然脸仍然是一样的,但她流露出的神色和姿态已经完全不像刚才那样,俨然是另一个人。
“你还有兴趣关注仇人的名字吗?啊哈,我以为
你已经完全忘记你害死的那些人了呢。”
没有变声器,她的声音也变成另外一种声线,陌生的声线。
她的语调里没有愤怒和恨意,只有近乎悠闲的冷漠。
面对那张亦陌生亦熟悉的脸,祖父裴兴贤微微战栗了一下。
身边的亲人居然是完全陌生的人扮演的,而且扮演得无比逼真,不免让他感到惊惧万分。
“裴咏琉”缓缓道:“被你害死破产自杀的戴真亭一家人,想必你也不记得了。”
眼前这个假面女人的姿态就像索命的鬼魂一样,祖父裴兴贤浑身发冷,所幸郝警官及时拉住了他。
“那是他们自己要死的,自杀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他吼道。
“裴咏琉”露出轻蔑的笑意:“你那么大年纪了,别激动,免得心梗。我也没说他们是你杀的,我只是怪罪你而已。”
她叫戴美希。
正如她自述的那样,她的父母被裴兴贤害得破产以后自尽身亡。
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决定摒弃父母的软弱个性,成为现在这个偏执疯狂的戴美希。
戴美希想方设法接近真正的裴咏琉,和她成为朋友,两人经常约好一起去美容院。
裴咏琉孤身一人,没有嫁人也没有孩子,假冒她是最简单的事。
裴咏琉做大项目的整容手术需要休整期,往往会好一段时间闭门不出,就算出门也会戴上口罩墨镜。
戴美希利用这个条件,开始尝试假冒裴咏琉。她整容成裴咏琉的模样,随身戴上便携变声器,模仿裴咏琉的一举一动。
一个月前,戴美希特地用自己的身份出了一次国,伪装成裴咏琉的模样,并哄骗裴咏琉发朋友圈假装出国。
“海关验证的根本不是裴咏琉的身份,而是我的身份,只要警察稍微一查就查到了。”
利用裴咏琉制造完各种身份证明后,在两个星期前戴美希杀了裴咏琉,冒名进入裴家,正式开始谋杀计划。
没想到老头子比她想象中狡猾得多,躲过了这些陷阱,甚至对家里最近种种的怪事起了疑心。
她的伪装很完美,但她的谋杀计划暴露了一些线索,令这家人开始感到不安,甚至有人靠逆推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了她身上。
戴美希只能寻找盟友,尽快下手,她找到了寄住在裴家的黄书竹。
裴兴贤资助这个远房亲戚并不是“大发善心”,而是带有私心地喜欢这个年轻女孩的□□,这让黄书竹无比困扰而痛苦,但她举目无亲又不知道该怎么逃离。
黄书竹没有杀人的胆量,在恨意的驱动下,她还是选择和戴美希联手,利用交换身份和房间的手段给戴美希制造不在场证明。
两人完成了杀人计划,但却杀错了人。
戴美希并不为此感到遗憾,她坦然地看向仇人:“死的是哪一个对我来说无所谓。”
“你的女儿裴咏琉被我埋了,看在她曾是我朋友的份上我给了她一个体面的死法。你的妻子余珍以这种方式死去,也算是普通。”
“我本来打算杀了你之后分尸的,但难度太大,我放弃了。”
祖父裴兴贤嘴唇发白,颤抖着骂道:“疯子……疯女人!你不得好死!”
戴美希笑意更盛:“在骂别人前,先反思一下你自己是不是疯子,哈哈哈哈!”
她已经将自己献祭给了复仇。
驱动她的不再是纯粹的恨意,她在复仇这件事上找到了乐趣。
如果她忘记仇恨好好生活,她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永远都会梦到父母的样子。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一点,她将复仇看成一个游戏,为了杀人而学习新技能让她快乐,制造不在场证明让她像成功欺骗别人的孩子一样得意。
做这些能让她发泄心中的怨气,将那些消极的悲怆的痛苦的记忆一扫而空。
所以她乐在其中。
“老头子,你寿也不长了,在我出狱前你应该就会死掉。我送你一个礼物吧,我诅咒你每天晚上做噩梦都梦到你害死的那些人!”
戴美希穿着那件玫瑰色睡袍,伸出手去坦然接受手铐。
郝警官心情复杂地给她铐上,小声道:“但你害了黄书竹。”
戴美希别过眼看向在一边低着头的年轻女孩。
黄书竹不敢和任何一个人对视,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眶里盈满了懊悔的眼泪。
戴美希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一些,但瞬间又变成漠然和嘲讽。
“是她自己的选择啊,哈,怪不得我。”她轻笑道。
黄书竹抿住唇,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可是天道到底在哪里?
难道她就该白白受到欺辱吗?
难道……
“呃!”
正在此时,祖父裴兴贤满布皱纹的脸上出现了惊愕的表情,他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双眼瞪圆,眼白里布满血丝,呼吸急促。
他伸手捂住胸口,手指像枯干的爪子,肩膀剧烈起伏,瞬间之嘴唇发紫,眼皮一抖。他的身体一阵抽动,轰然倒在地上。
孟行霄上前检查了一下:“他死了。”
黄书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欺辱她的人在瞬间之内失去气息。
现场安静得可怕,没有人出声。
离开裴家老宅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熬了个大夜的郝警官回头看向那个豪华的别墅院子和门口刻字的石牌:“这回,凶手真的是金毛豆豆的鬼魂了。或许真的是各人按所做的受报吧。”
……
裴家发生了大变故。
两周前真正的裴咏琉死了,而两周后的这天裴兴贤、余珍也死了。
佣人春姨和门卫吴伯拿到了很大一笔钱,安心回家养老去了。
黄书竹的后续官司,裴家表示还会继续负责。
裴勉知母亲拎着丈夫的耳朵扯了一下:“还好你没有继承你爹那副德性,不然我铁定和你离婚。”
裴勉知父亲习惯地笑道:“是啊,真的是还好我遗传了我妈。”
陈定言和裴勉知父母告别:“我们走了。”
裴勉知母亲依然做着发言人的角色:“你们俩好好的,别管我们。”
裴勉知父亲看向自家儿子,表示没眼看地摇了摇头。
陈定言和裴勉知坐上车。
陈定言拉过安全带系上,她半晚上没睡,头脑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回家去好好补一觉,”她说,“对了裴勉知,你疲劳驾驶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叫个代驾?”
裴勉知坐进驾驶座内:“不用担心。”
正说着话,车外有人弯下腰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车窗。
是在陈定言那一侧的车窗上。
陈定言忙按下车窗。
裴宿献俯下身来,小臂散漫地搭在车窗上,没什么情绪的目光看着她:“名片。”
陈定言没想到他会要她的名片。
在刚才的交谈中,裴宿献告诉她,一开始他多次有意盯着她,是因为他想看看她这个侦探到底有多少能耐。
既然裴宿献现在要她的名片,那么说明她的能力让他心服口服。
她开心又得瑟,瞌睡都醒了不少。
摸了摸衣服口袋,她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小叔叔,各种疑难杂症都可以委托我!”
裴宿献接过名片,微微皱了皱眉:“谁是你小叔叔了?别套近乎。”
陈定言有点懵,她反驳道:“你之前还说随意的。”
驾驶座上的裴勉知按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喇叭,打断两人的交谈。
裴勉知礼貌地道:“我和她一起长大,您是我的长辈,她跟我一起喊您小叔叔,我认为没有问题。”
裴宿献嘴角带笑:“是吗?”
谁想知道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了?
第40章 第40章欲擒故纵的手段
回到家后,陈定言一觉睡到傍晚。
她打开冰箱,试图找雪
糕,最后只找到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冰条,里面还有一些水果颗粒。
她一看就知道,天气热了,裴勉知把她冰箱冷冻格里藏着的垃圾食品处理掉了,换上了一些健康而寡淡的食品。
“我记得我上周才去搞了一点冰激凌的,去冰箱那里一看什么都没有了。”她边啃水果冰条,飘到裴勉知旁边。
裴勉知头也不抬地道:“不健康,我藏起来了,补偿你一点自制水果冰沙。”
“哦,藏起来了也就是说,下次还会出现的。”她停下来看手里那根蓝莓冰条:“然后这个竟然是自制的吗?唔那超级健康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参加你爷爷的葬礼?”
“周末。”
“周……等等……”
“你不用陪我去,去做自己的事就好。”裴勉知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用觉得必须陪我难过,因为我没什么感觉。”
……
次日,陈定言手头上没有委托,她决定去律所跟进一下之前接到过的案子进度。
正值午休时间,周虹律师坐在律师事务所外的阳台椅上,惬意地喝着午后咖啡。
周虹见到她,第一件事便是问她:“你知道漫画家杀人案的事吗?最近网络上传得很火。我看了漫画,觉得里面那个倒霉侦探有点像你。”
陈定言:“……正是在下。”
周虹毫不客气地哈哈哈笑起来。
陈定言:“倒反天罡嘛,按照常理来说像我这种侦探一般都是漫画和小说的主角,但我没想到我是到处跑龙套当配角的那种。”
周虹笑得直拍椅子扶手:“哈哈哈,你上次给我那个案子,小梁要是出书了什么的,估计也会把你写进书里去,那你不是成为传说中的侦探了吗?”
说起梁天时,陈定言忍不住打探道:“他最近住哪?”
“租了个单人公寓。你要地址?我发给你。”周虹年纪也不大,五十多岁,已经有点老花眼了,她站起身来,回去戴上老花镜翻找资料。
陈定言把地址存下来,手指竖在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对了,别说我来问过了,我偷偷摸摸问的。”
梁天时说过那什么消磨关系的理论,她尽量不打扰他的生活。
从律所离开后,陈定言对照着地址并不是很顺路地摸了过去。
地址在一个改造后的公寓楼中,学生宿舍一样的长排公寓楼,看得出来里面应该有不少一居室和单人间。防盗窗和空调外机并不美观地密密麻麻镶嵌在公寓楼外墙上。
即使不用背负父母的债务,梁天时在短时间内也只能生活得比较拮据,并且花费一部分心神打官司。
她在外面看了一下,尤其是周围的居住环境和交通条件,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走。
走到自行车棚边,陈定言停下了脚步,转过头。
梁天时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里拎着一袋小菜和番茄。
“我路过。”她连忙辩解道。
梁天时微微笑起来:“就算是故意路过的也没关系。”
陈定言摸了摸脸颊,也笑起来。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她说。
梁天时走过来,摸出一个番茄递给她。
她接住番茄,有点懵:“番茄怎么了?”
梁天时语气认真,嘴角带着笑意:“拜托你临时照顾一下它。我明天晚饭会煮番茄汤,那个时候你才可以吃它,就当是我们一起吃的。”
陈定言觉得好有意思,她多问了一句:“几点吃晚饭?”
“傍晚六点。”他回答道。
就这样,陈定言带着一颗番茄走了。
她把番茄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回到家后拿出便条贴到番茄的大头上,把番茄放在书桌边当吉祥物供。
“19日傍晚六点吃,为什么?”裴勉知念出番茄便条上的字,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
陈定言语气夸大地道:“明天傍晚将举行神秘的驱魔仪式。”
裴勉知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是和谁有约定吗?”
她直说:“是的,梁天时托我照顾的番茄。”
裴勉知不说话了。
他沉默着盯着那个贴了便条被照顾得好好的番茄,似乎有些郁闷。
次日傍晚,陈定言果然掐着点洗番茄、切番茄,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凉拌糖渍番茄。
毕竟是悉心照顾过一整天的番茄,也相处出了点感情来,她吃这个糖渍番茄的时候有意地摆正了自己的态度,虔诚地下筷子。
裴勉知面前有另外一碗番茄炒蛋,他陷入沉思。
半晌,他才问:“梁天时还在和你联系吗?”
虽然梁天时的案子他没有在现场,但就像尹瑶的案子一样,她也向他讲述了一遍。
“没有,我们昨天不小心遇到了。”她说。
裴勉知觉得眼前的番茄炒蛋食之无味。
欲擒故纵。
……他就知道那个叫梁天时的人是欲擒故纵。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她身边奇怪的男人好像越来越多了,而且花样一个赛一个多。
……
周六,陈定言有一个来自薛繁恩的观看赛车邀请。
陈定言平时不看赛车,由于听说薛繁恩给的那张票价值五位数,她心惊胆战地专门了解了一下才敢去现场。
在视野上好的包厢里,她拿了几份甜的咸的小吃放在手边,毕竟吃东西也是观赛的预热环节。
“你到了吗?”电话中,薛繁恩问她。
她叹气:“我到了,你订的包厢也太太太贵了。”
薛繁恩笑道:“我现在过来。”
处于比赛季的薛繁恩安排满档,测试、模拟、数据分析和赞助活动排得很满,时不时还得去国外参加国际赛事,体能训练也是每天必备。
不过这种小空闲他还是抽得出来的。
薛繁恩很快就跑过来了。
他穿着黑底红条纹的赛车服,剪裁将他修长有力的身材影影绰绰地勾勒出来,窄腰宽肩,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黑色鬈发有些凌乱,俊朗深邃的五官在那身衣服的衬托下更显得少年气十足。
“对不起,最近太忙了,我没法经常见你。”薛繁恩抿着唇笑,有些害羞地用手摸了摸后脖颈。
她安慰道:“我们没有什么经常见面的KPI需要完成,没关系。”
这句话却让薛繁恩有些发愣。
他看起来无措极了,手缓缓放下垂在身侧,眼尾都似乎垂下来了,睫毛盖住眼中的神色。
他侧过身去避开她的视线。
“所以我又让你感到困扰了吗?”他的声音压得很轻,“凡恩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让我别烦你了。”
陈定言纠正道:“不是,我以前是有点喜欢你的,没有讨厌你,现在也说不上讨厌。”
考虑到等会他还有比赛,陈定言试图把他的注意力从这个话题上拉开,她走近一点。
薛繁恩只听到了“喜欢你”,他晃神了一下,转过身朝她的方向跨了一步。
——“别说这个了。”她说。
——“那你喜欢我什么?”他说。
因为同时的位置变动,两人相当意外地撞在了一起。
她的手下意识地去扶的时候,很不巧地按在了他胸前的广告商赞助logo上。
两人都僵住了。
肌肉紧致有弹性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他的胸膛在随着加快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她讪讪地收回咸猪手:“你去准备比赛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