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二个夜晚,魏婪再次来到了蛮王的梦里,他们安静地彼此陪伴了好一会儿,魏婪一句话没说,离开了。
【系统:你怎么不给他洗脑?】
【魏婪:你不懂。】
蛮王现在需要的是温暖父子情,他当然要投其所好。
见魏婪身边弥漫起黑雾,蛮王牵住他的手说:“孩儿啊,我已经命人去找了,你不用担心。”
魏婪对着他笑了笑,没回答。
在蛮王怅然若失的表情中,青年彻底隐去了身形。
第三个夜晚,魏婪最后一次进入梦境。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找蛮王,而是摘下了门上的兽骨戴在头上,他不再冒充大王子,转而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年轻俊美的道士提着一把长剑,走在漫山遍野的花草中,衣摆拨动草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蛮王没有回头,温和地说:“孩儿,你来了。”
魏婪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黑亮的细长凤眸透过兽骨看着老人的背,形状姣好的唇缓缓勾起。
“父王,我来了。”
提着剑的青年缓缓靠近,兽骨在漂亮的面容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阴影晃动着爬上他的眉眼,增添了一股郁气。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短,直到魏婪举起剑,老蛮王再一次开口:“孩儿啊,梦中的事会体现在现实中吗?”
魏婪歪了歪头,“父王,我也不清楚。”
“神不曾告诉你吗?”
“神鲜少与我交流。”
老蛮王叹了口气,问道:“孩儿啊,为何我总觉得背后发凉,心跳失衡呢?”
魏婪面不改色:“或许是因为您的衣服穿少了,受了凉。”
老蛮王笑了声,扭过头看他,身后之人长了张他从未见过的脸,细眉长目,眼含秋水,眉心一道朱砂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
视线下移,老蛮王看到了魏婪手中的剑。
锋利、明亮、令人胆寒。
“孩儿啊,你要杀我吗?”
老蛮王并未感到恐惧,盘腿坐在地上,“这是神的意思,还是你的决定?”
魏婪笑吟吟道:“父王,神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老蛮王眼眸大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魏婪手腕一动,老蛮王颈上忽然多出一条血线。
“咚!”尸体双目圆睁倒了下去。
“咚!”男人从床上摔了下来。
侍从从帐外跑了进去,却见蛮王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神色安详。
一探鼻息,已然没了气。
“王上!!您醒醒啊!”侍从手忙脚乱地将蛮王扶回床上,然而蛮王毫无动静,任由他摆弄。
“王上?王上?”
侍从捂着心口后退几步,连忙跑出去通报消息,阿提怿本来就没睡着,当即跑了出去。
帐篷内,蛮王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阿提怿摸了摸他的脸,人才刚死,松弛的皮肤还留有活人的温度,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在脑中浮现。
既然父王死了,那他们还要寻找“大哥的转世”吗?
左右这件事只有他和三弟知道,不如就此永远埋葬,正想着,阿提怿忽然看见老蛮王的脖子上缓缓浮现出一道细细的伤口。
很快,帐篷里卷进来一股黑雾,阿提怿浑身僵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黑雾将他和蛮王的尸体包围。
这是什么东西?
阿提怿屏住呼吸,眼中难掩惊惧。
黑雾之中,一双双眼珠露了出来,围着阿提怿转来转去,眼珠们互相看了看,忽然弯成了月牙形,似乎在笑。
这是梦吗?
可他明明没有睡觉啊?
阿提怿攥紧了拳头,头皮一阵发麻,他只能紧紧靠着老蛮王的尸体寻求安全感。
“你们是什么东西?”
阿提怿咽了口唾沫,喊道:“还不快放我们出去!”
眼珠们疑惑地眨了眨,他们听不懂蛮族话,上下飞舞了一会儿,推出了一颗生前是混血儿的眼珠。
那颗眼珠飞到阿提怿面前,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阿提怿紧张地盯着它,“你是它们的老大?”
眼珠左右飞了飞,似乎在说“不是”。
阿提怿手脚冰凉,闭了闭眼,喊道:“让你们老大出来!”
眼珠们高频率地晃动了起来,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在嘲笑他,刺目的红在雾气中蔓延,缓缓化作一条狭窄的路。
显然,阿提怿要见的大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一颗眼球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似乎在催促阿提怿快点。
阿提怿:“……”
他现在后悔了,不见可以吗?
答案显而易见。
阿提怿只能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雾气很快聚拢,当阿提怿再次回头时,已经看不到蛮王的尸体了。
没办法,他只能继续向前,这条通道越来越窄,到最后只能趴在地上爬行,几乎让他想起了在定陂谷的山洞。
不知过了多久,阿提怿终于看到了一双鞋,他大汗淋漓地抬起头,却看到了让他一辈子难忘的脸。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脱口而出:“清衍!”
又是他!又是他!
魏婪笑着蹲下身,手中拿着阿提怿的宝刀转了转,“二王子,久别重逢,不必如此激动。”
哪里久别?
阿提怿气愤地喊道:“是你杀了我父王?”
魏婪晃了晃手指,“不对。”
“二王子,贫道所做不过是为了助您早日继承王位,我是您的幕僚,您忘了吗?”
“你早就不是…”阿提怿话音未落,忽然停住了。
不对,清衍当初虽然离开了他的营地,但从来没说过要投靠殷夏,跑去凉荆城的只有刘先生。
难道这么久以来,清衍一直居无定所?
眼皮上下翻飞了几下,阿提怿惊讶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魏婪拖着腮笑了笑,“小道的意思,二王子不明白?”
阿提怿注视他的脸,脑袋里一团浆糊,说清衍坑害他,可到现在清衍都没杀他,说清衍对他忠心耿耿,那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些眼睛,是你的妖术吗?”阿提怿问。
魏婪浅笑着问:“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无论肯定还是否定,都无法改变阿提怿身不由己的现况,他甚至已经怀疑上魏婪是山中修炼千年的精怪了。
低下头,阿提怿屈辱地问:“你做这些,究竟想要什么?”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魏婪抽出刀,笑吟吟地注视刃面上反射出的细长眸子,用刀尖在阿提怿眉心划了一道。
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向殷夏称臣吧,王上。”魏婪说。
所以你还是投靠了殷夏吗?
阿提怿满心愤恨,而这些情绪很快在魏婪的下一个举动中消失了。
魏婪勾了勾手指,一颗眼珠快速飞了过来,围着他的手指转圈圈。
阿提怿眼睁睁看着青年亲昵地摸了摸眼珠的顶端,然后,将那颗眼珠塞进了他额头的口子里。!
好痛!
阿提怿目眦欲裂,整个人痛苦地面部扭曲,“你干什么?!”
伤口飞速愈合,只留下一道鲜红的红色疤痕。
魏婪吹了吹他的伤口,笑道:“它会替我监视你。”
【系统:……二郎神告我们游戏侵权怎么办?】
【魏婪:那是你该考虑的事。】
反正不归魏婪管。
雾气散去,阿提怿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浑身汗津津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过了片刻,他听到帐篷外有动静,不想丢脸,咬着牙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父王,您没事吧…?”
三王子一进来就看到阿提怿眉心的红色疤痕。?
干什么啊你,怎么还当上替身了?
**
蛮王去世,二三王子为争夺王位展开了激烈的内战,魏婪远在凉荆城都能听说每日的战况。
阿提怿最终亲手杀了三王子,坐上了蛮王的位置,而田乐、阎化二人不知所踪。
蛮族欢兴鼓舞,庆祝他们拥有了一位强大的新王,一个个摩拳擦掌,正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阿提怿忽然决定,向殷夏俯首称臣。
蛮族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凉荆城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很奇怪吗?”
魏婪披着大氅,手中抱着暖炉,漫不经心地说:“既然蛮族这么懂事,廉将军也做一回好人,护送蛮王去京城面圣吧。”
廉天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会不会是陷阱?”
魏婪笑了声,“陷阱又如何?”
那日之后,阿提怿不止一次尝试将眼珠弄出来,包括但不限于再次割开伤口,然而他错了,眼珠本就不是实体,根本挖不出来。
几次三番失败之后,阿提怿终于认命了。
但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阿提怿的又一次以退为进,不过魏婪不在乎,以退为进又如何?阿提怿不会真以为自己还有进的机会吧?
在凉荆城逗留了一段时间,魏婪要回宫了。
“本官要向圣上汇报这一喜讯,廉将军,你可千万不要怠慢了蛮王。”
魏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提醒道:“不管阿提怿说什么都不要答应,你只需要送他进京,剩下的有宋党那群老狐狸处理。”
谈条件,还得是文官来。
**
回宫之前,魏婪忽然想起来,武林大会快到了。
不过他们这一行人成分太过复杂,魏婪算魔教的,季时兴哪边都沾点,宋轻侯哪边都不沾,去还是不去?
【系统:不去的话,洪窦高胆小怕事的名声就要流传江湖了。】
【魏婪:洪窦高关我魏婪什么事?】
冬至前几日,车队途经涿郡。
江湖人齐聚城中,饮酒畅谈,其中不乏在往届武林大会中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
酒楼外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声音如雷鸣轰响,众人纷纷探出头,却见街道上满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们。
“嘶——”一人捂着脸说:“官兵怎么来了?”
江湖人中一半以上都背负通缉令,看到官府如同兔子看到狼,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酒楼大门被人粗暴的踹开,两排将士鱼贯而入,手持长矛列队站在两侧,高声喊道:“恭迎国师!”
无数双或好奇或疑虑的目光中,魏婪缓缓走了进来。
或许是这身红衣太过刺目,大多数人哪怕认出国师就是当初那位魔教新教主,此时也没人敢说出此事。
只是长得像罢了。
他们一边自我欺骗,一边不断地向魏婪投去视线。
那人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排场多么夸张,轻笑着偏头对紧随其后的季时兴说了什么。
宋轻侯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他试图偷听二人的对话,却被魏婪轻飘飘一个眼神止住了。
青年眼尾弯起,似笑非笑地说:“宋大公子,有些坏习惯,要改。”
宋轻侯皮笑肉不笑,“谨遵国师教诲。”
三楼,武林盟主摸了摸胡子,感叹道:“来者不善啊。”
第82章
来者善不善,要看来的人是谁。
像魏婪这种带兵闯进来给所有人脸上抽一巴掌的,不是一句“不善”能够形容的。
魏婪抬起头,扫视一圈,将楼上众人的脸色尽收眼底,忽然,他发现了一道特别的身影。
头顶光滑,身着灰衣,显然是个和尚,只不过这位僧人面目柔和,长眉入鬓,瞧着庄严而不易接近。
在重道抑佛的地方,魏婪鲜少能看见和尚,不禁多瞧了两眼。
僧人身边跟着两名黑衣人,腰间佩剑,头戴斗笠,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其中一人正对着魏婪的方向。
似乎是发觉了魏婪的视线,僧人缓缓扭过头,空洞的双眼找不到焦点。
居然是个瞎子。
客栈中的气氛十分怪异,甭管正道魔教,一个都不敢出大气,无数目光在魏婪身上流连,猜测官府究竟想闹哪一出。
“总不会是来抓人的…”有魔教用袖子遮住脸,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们先走吧?”
“再等会儿,”同伴直接背过身去,低声说:“我听说正道最近和官府没少起摩擦,指不定抓他们来的。”
平日里纵横江湖的侠客们在官兵面前依然要放下身段,毕竟,民不与官斗。
“你不觉得国师很眼熟吗?像是洪…”说话之人话音未落,已经被身旁的人捂住了嘴。
“闭嘴吧你。”
一楼
魏婪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支着下巴道:“去请那位高僧下来。”
季时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楼上的僧人,大步走了过去。
暗卫则走到一旁倒了杯茶,放到魏婪手边。
宋轻侯无事可做,问道:“国师为何要在涿郡停留?”
“宋大公子不知武林大会?”
宋轻侯当然知道,他不但知道,甚至和问剑山庄有来往,不过这些事是不能让魏婪知道的。
“国师想看热闹,可这里不安全,”宋轻侯垂眸,“不如早日回京城,届时想看什么都有。”
魏婪笑了声,没回话。
楼上,季时兴尚未靠近僧人,先被两名黑衣人拦了下来。
季时兴“嘿呦”一声,拍了拍手道:“睁大你们的狗睛看看清楚,本少爷可是当朝季太尉次子,叫你们喝杯茶而已,你们敢不给本少爷面子?”
魏婪听得眉心一跳,季时兴说话怎么一股纨绔味儿?
黑衣人哑巴似的,并不说话,只是横着剑挡在季时兴面前。
那僧人抬起脸,暗沉的双眸循声看向季时兴,声音有气无力:“太尉次子?太尉是何官职?”
“你连这都不知道?”
季时兴没想到对方目盲,愣了一下,随后道:“你只要知道,我爹一句话就能要了全客栈的脑袋就行了。”
僧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双手合十举在下巴前,“敢问施主,为何要请我喝茶?”
“不是我请你。”
季时兴指了指下方的魏婪,忽然想起来这和尚看不见,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国师看你有眼缘,叫我来请你一回。”
僧人全程淡淡的,对国师二字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而是问:“和太尉比,国师的官儿更大吗?”
这人是个傻子吧?
季时兴拧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僧人闭上了眼,气质宁静,灰色的袈裟并不扎眼,更加显出世外高人之感。
皮相倒是不错,怎么一开口像是从山里刚出来的野人?
得不到季时兴的回答,僧人静默了一会儿,问:“莫非施主也不知道?”
季时兴气闷:“太尉是太尉,国师是国师,都是我朝重臣,不可比较。”
说“不可比较”的,往往是比起来矮人一头的。
僧人心中明白了,扶着桌子站起来,虽然双目不能视物,走路却稳稳当当,不需要拐杖探路,也不需要人扶着。
“施主请带路。”
季时兴看他下楼梯那么利索,不禁怀疑起来:“你真是瞎子?”
僧人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说:“不见世俗,方守本心。”
季时兴翻了个白眼,“胡言乱语,国师见多了金银珠宝、人间富贵,也没见他丢弃道祖。”
僧人并不与他争辩,跟着季时兴走到了魏婪面前,两名黑衣人持刀跟在二人身后,如影随形。
“阿弥陀佛,贫僧见过施主。”僧人对着魏婪弯了弯腰。
“贫僧?”
魏婪轻笑了声,“我倒是不知,乌奇国的佛子居然来得这么快。”
季时兴一惊,他是乌奇国的佛子?
被一语戳穿了身份,僧人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淡声道:“国师慧眼。”
【系统:你怎么知道他是佛子?】
【魏婪:太明显了。】
在殷夏,哪个和尚能保养的这么好,手上一点儿茧子都没有,身边还有两个护卫跟着?
更何况,魏婪瞄了眼佛子手腕上的佛珠,除了颜色和闻人晔送他的略有不同,其他简直一模一样。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聊了一会儿,魏婪忽然拍了拍手,违心道:“我与佛子投缘,不如这样,佛子这些日子便与我一道吧?”
僧人一直淡淡的脸上露出了抗拒之色,“贫僧不习惯与外人……”
“就这么定了。”
魏婪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只手搭在佛子的肩上,暗示性的捏住他的后颈,面上仍笑眯眯的:“我与佛子有不少话需要慢慢聊,不知佛子今夜可有空?”
僧人眼皮抖了抖,意味不明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魏婪漂亮的脸近在咫尺,漆黑的凤眸含着秋水似的。
佛子忙低下头,“阿弥陀佛。”
魏婪又笑了,“阿弥陀佛是有空还是没空?”
僧人不知默念了什么,嘴唇快速动了动,随后道:“今夜子时,许是有空。”
他还打算说什么,魏婪得到了答案,直接走了出去,佛子看了那人的背影一会儿,再次无声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个时候就有人好奇了,魏婪出去做什么?
没干嘛,就是暗杀一下有可能在武林大会上遇到的劲敌。
【系统:?】
【系统:你还真想当下任盟主啊?】
【魏婪:来都来了。】
而且这不是玩游戏吗?玩游戏就要当第一!
按照威胁性,魏婪最需要杀的是魔教真正的教主拓坞和现任武林盟主。
但!
他怎么可能和他们硬碰硬?
魏婪脚步一转,直接去了当地的太守府。
喝了茶,吃了糕点,看了歌舞,听了奉承,魏婪这才慢悠悠地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他拿出刚才在外面的顺手撕下来的通缉令,一张一张的在桌上铺平,问道:“魔教教主拓坞,罪行累累,该不该抓?”
太守自然点头,“该抓!”
魏婪又拿指了指武林盟主的通缉令,武林盟主多次见义勇为,傻了不少山匪,但他年轻时意气用事,错杀无辜之人,自那以后,他便收敛了脾气。
“杀害无辜,该不该抓?”
“该!”
接下来是几大门派的掌门、包括但不限于田乐的师傅、魔教护法、问剑山庄的长老,季时兴的朋友们。
将一个人夸上天或许很难,但找一个人的罪行还不容易吗?
太守表现的义愤填膺,大义凛然:“您放心,我立刻派人去捉拿他们!”
“哦,还有一个。”
魏婪笑眯眯地说:“乌奇国佛子不跟着使者队伍进京,带着两个护卫偷偷跑来涿郡,此事,你可知晓?”
太守“唰”地惊出一身冷汗,生怕被扣上通敌的帽子,“下官不知啊,大人,下官疏忽,下官有罪!”
“你有什么罪?”
魏婪将通缉令卷起来,塞进太守的怀里,贴着他的耳边说:“武林大会开始之前,我要你找个机会,把他也抓进去。”
“下官记住了。”
太守捏紧了一张张画像,毕恭毕敬地送走魏婪。
此时,黄沙漫天的涿郡边缘,风尘仆仆的余太医泪如雨下,趴在马背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终于,终于就要见到国师了。
终于要解脱了。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一只手微微掀起帘子,里面的人不耐烦地问:“还没到吗?”
余太医擦了擦眼泪,道:“回主子,今夜便能进城了。”
不知道这位主子怎么想的,居然亲自来了,要是他在路上出了什么闪失,他们都得陪葬。
余太医一边暗自抱怨,一边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连看一眼马车里的景况都不敢。
马车两侧及后方跟着数十名带刀侍卫,若是涿郡太守在这里,就能认出侍卫中有个熟人,再仔细看看,还不止一个。
得到答案,车帘缓缓落下。
马车内并非只有一人。
一名面白无须,身穿深蓝色袍子的男子弯下腰,手中端着一盘点心,细声细气道:“主子莫要担心,西北来消息了,蛮族内部大乱,已经构不成威胁。”
“其他呢?”
比起蛮族,“主子”明显有更在意的事。
男子笑了,他早已摸清楚了“主子”的心思,道:“国师现在就在涿郡。”
“嗯。”
黑衣男人倚着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戒,问:“见到我来,他会高兴吗?”
“自然会的。”
男子低眉顺眼地说:“国师与您的情谊非外人能插足,几个月不见,想必国师对主子您甚是思念。”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您二位感情深厚,远胜过伯牙子期?”
这话说的男人身心舒畅。
他随手捡了片金叶子扔过去,一只支着侧脸道:“继续。”
多说点,爱听。
第83章
今夜很热闹。
上有官府声势浩大捉拿魔教教主拓坞,中有正道弟子暗中埋伏,兄弟抱一下,兄弟你怎么死了,下有乌奇国佛子深夜子时会面国师。
酒楼三楼靠窗处,魏婪侧倚着窗口,伸出手拨弄房顶坠下来的流苏。
此处靠水,沿湖灯火通明,萤火虫在水草附近来回穿梭,星星点点的光格外吸引人。
可惜,佛子看不到这些。
他双手合十站在门边,低头念着经,一门之隔的走廊中站着一排人,佛子的侍卫被他们围在中间,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冰冷。
等了好一会儿,佛子先开口了,“国师所欲何为?”
魏婪撑着窗户,抬眸笑了声,“佛子不知我想做什么,便敢放我进来?”
人已经进来了,佛子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吧?
他捏了捏手中的佛珠,平静地说:“国师与我皆为修心之人,我相信国师不会做仗势欺人之事。”
【系统:道德绑架上了。】
魏婪的眼睛狭长而挑,近似狐狸眼,却没有那么上扬,本是瞧着多情的眸子,月色浸润之下,反倒显得冷淡了。
施施然从窗口走开,魏婪行至佛子身前,指尖勾住了他的佛珠,淡声道:“佛子可知,在殷夏,叫我妖道的远比叫我国师的多?”
佛珠在空中扯着,魏婪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珠串扯断也说不定。
佛子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珠像是两颗没打磨好的玻璃球,其中倒映出魏婪的脸。
他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魏婪的意思,“何为妖道?”
“自然是祸国者。”
“佛子莫非从未听说过我的名声吗?”
魏婪靠得更近,指腹搭在了佛子的手腕上,感知对方的脉搏,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摸到了匕首。
乌奇国虽然是殷夏的附属国,但一直以来,乌奇国王室的风评都不算好,一群杀人如麻的疯狗罢了。
自从年初知道佛子要来访,魏婪就从林公公口中打听了不少事,比如,现在这任佛子不是天生目盲,而是被乌奇太子亲手戳瞎的。
又比如,佛子其实是乌奇六皇子,双目失明后转头佛门,没想到天生慧根,被上任佛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佛子之位竞争十分激烈,每一任佛子都是踩着无数同伴的头走上来的,落选者将会被扔进火堆之中活活烧死,若是被选中的佛子心善,或许会留他们一条全尸。
不过,这几乎不可能。
能当上佛子的,哪有心善的?
“佛子啊,”魏婪将下巴压在他的肩上,笑眯眯地问:“为何您双目失明,却不影响行动?”
佛子微微侧过头,用空洞的眼看向魏婪,“您靠的太近了。”
魏婪的双眸依然眯着,缝隙中露出漆黑的瞳,冷森冷异常,“佛子在转移话题?”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不习惯与人亲近…”
魏婪“嘘”了一声,“佛子可知入乡随俗?既然来了殷夏,自然要学会习惯。”
僧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肩膀上压着的似乎不是魏婪,而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黑蟒。
他捏紧佛珠问道:“国师可否放开?”
这次魏婪没再戏弄他,收回了手,佛子忙将佛珠收回怀中,连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奇了怪了。
魏婪不太相信,乌奇国的佛子竟然性格如此温吞,若真是这样,他怎么活下来的?
“佛子。”
青年温柔地在他耳边说:“劳烦您抬头。”
佛子不明所以,顺从地抬起头,就在此时,魏婪忽然抽出身后的匕首,对准佛子的眼睛刺了下去,刀锋带起一片气流,毫厘之距停住。
佛子毫无反应,茫然地眨了一下眼。
真是瞎子?
魏婪无趣地收起匕首,拿在手中转了转问:“佛子为何不跟着使者队伍一起?”
佛子低眸,声音沉沉:“难得出来,我想要珍惜短暂的自由。”
说的像是被囚禁一样。
魏婪兴致缺缺地推开门,“既然如此,我就不浪费您难得的自由了。”
他走得毫不犹豫,就像来时那样,不顾佛子的意愿,房门轻轻合上,佛子站在墙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他看出来了吗?
“吱呀。”
门再次推开,佛子抬起头,神色冷漠:“他走了?”
护卫半跪在地:“回大人,国师出客栈了。”
佛子拨了拨手中的佛珠,低声说:“只听说皇帝多疑,原来国师也是如此。”
“属下听闻,国师与皇帝似乎关系特殊,”护卫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汇报道:“据说国师与皇帝三天三夜,共处一室,半步不出金銮殿。”
佛子若有所思:“他们是什么关系?”
护卫:“水乳交融的关系。”
佛子:“?”
“什么?”
护卫重复了一遍:“听民间百姓说,国师与皇帝日日抵足而眠、水乳交融。”
佛子张了张嘴,随后用袖子掩住脸,口中呢喃道:“竟然是这样…难怪说他是妖道……”
窗外的流苏坠子忽然落了下去,马车经过,碾碎了绑在顶端的珠子。
“卡擦”
闻人晔听见了细微的声音,掀开窗帘,正好看见一道红衣身影站在远处,再一眨眼便消失了。
林公公也看见了,刚喊了声“主子”,闻人晔已经跳车追了过去。
晚风吹拂,夜里着实有些冷。
坐在仅能容纳二三人的小船上,魏婪用手轻轻拨弄湖面,他几乎是躺在船上,黑发蛇似地游进了水中,荡起阵阵涟漪。
湖边聚了许多莲花灯,顺流而下,从魏婪身边缓缓漂过,暖色的光映照着青年如玉的面容,朦胧了艳丽的眉目。
火光一寸寸吻过他的面颊,很快消失。
闻人晔在岸边伫立,看了许久。
被人盯着,魏婪感到了莫名的不自在。
他左右看了看,很快锁定了岸上的身影,不过两眼,哪怕根本没看清那人的脸,魏婪也已经认出了他。
【系统:他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魏婪:想我了。】
一朵莲花灯被水流带到了他的身前,闻人晔惊讶地捡起来,却见魏婪趴在船上,笑吟吟地对他勾了勾手。
这莲花灯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闻人晔屏住呼吸,轻轻拆开纸折的莲花,里面放着一根银色簪子,尾端刻着银色莲花。
水莲教教主之物。
闻人晔抬头看去,魏婪狭促地笑着,黑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侧,像是弯起的水藻,簇拥着水中的妖怪。
闻人晔无奈的笑了笑,将外衣脱下,一个猛扎子跳进了河里,身形矫健,不过几个呼吸,人已经游到了船边。
闻人晔从水中露出头,双手搭在船边,没有任何停顿,忽然搂住魏婪的后颈吻了上去。
“陛下…”
魏婪话未出口,呼吸已然被另一个人吞了进去,魏婪的发丝湿透了,闻人晔将五指插进他的黑发间,满心满眼都是久久不见的爱人。
要亲,就亲得粉身碎骨才好。
水声涌动,两人亲昵的拥抱在一起,魏婪抓着他的肩,发狠的啃咬闻人晔的下唇。
冒牌水妖的利齿比不上尖锐的凶器,能够给予的疼痛有限。
闻人晔抚着他的脊背,张开唇放任魏婪索求,喘息的音节被碾碎,魏婪白皙的手扯开了他的衣领,闻人晔结实的胸-肌裸露在水面上,中秋时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魏婪不满的咬住闻人晔的舌尖,含糊的说:“陛下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怕你拒绝我。”
闻人晔深吸一口气,竭力索取魏婪口腔中的氧气,炙热的呼吸从身体里向外逃,他吻的急促,却又极有分寸的不弄伤魏婪。
贪恋与欲求从交叠的影子蔓延至水面以下,翻涌,沸腾。
水声越来越响,魏婪推开他,撑着船直起上半身,黑发一刻不停的滴着水,漂亮的青年吸了一口气,眯起眼,伸出舌-尖回吻。
魏婪一只手扣住了闻人晔的五指,紧紧交握。
指甲在皮肉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腥红的液体滑落,不多,只有一条细细的血痕。
二人彼此折磨口腔与唇舌,在唾液里浸泡干涸的情意。
魏婪的另一只手忽然上移,掐住了闻人晔的喉咙,水妖在索取皇帝的性命,皇帝却淡淡地看了他的手一眼,重新投入暴风雨般的吻中。
带着腥气的泡从肺里呛了出来,四肢贪婪的交缠,揉进彼此的血肉,心跳勃如擂鼓,震得耳膜潮热。
魏婪忽然笑了。
破碎的笑声混杂在喘息之中,他的手越来越用力,他能听到闻人晔呼吸失控的声音,他能感觉到手下的脉搏试图挣扎,越跳越快。
如果他一直这样掐下去,闻人晔说不定真的会死。
而这片河,也是极好的抛尸之处。
属于闻人晔的本能在逼迫他反抗,但闻人晔只是轻柔的抚了抚魏婪的发顶,接着加深了这个吻。
隐忍是浪漫的卑躬屈膝。
濒临窒息的前一刻,一切终于落下了尾声。
闻人晔的嘴唇、下巴、还有喉咙全都受了伤,明明是吻,却比撕咬还痛。
现在即使他想反抗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魏婪松开手,顺着自己留下的伤口轻抚,发丝上的水沿着昳丽的面庞滑落。
“嗒。”
水珠重新落进河水里,同晕开的血花相拥。
低笑声响起。
魏婪靠进闻人晔的怀里,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他笑得肩膀微微颤抖,仰起脸柔声说:“陛下,为何特意赶在今夜过来。”
闻人晔拥住他的腰身,手臂收紧,几乎要将魏婪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这样的力道才能让他安心。
距离中秋已经过去许久了,闻人晔都说不清,究竟是因为见了魏婪才发疯,还是因为太久不见魏婪才疯了。
他笑魏婪明知故问,却也十分配合地说:“因为明日是长乐的寿辰。”
闻人晔记着他和魏婪的每一次相处,自然忘不了魏婪的寿辰——冬至第二天。
魏婪抿起唇,黑曜石般的眸子沉在一片阴影之中,这远远不够。
或者说,他想听到的不止是这些。
皇帝是个细心的,他牵住魏婪的手,从背后吻了吻青年的颈,道:“朕心悦长乐,即便不是为了过寿,朕也会来。”
魏婪轻轻弯起眼,轻柔的声线中裹挟着笑意:“陛下何妨说的再直接些?”
漆黑的夜空忽然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少许落在魏婪的发顶、肩头,很快融化。
眼前浮现了梦中之景,大雪纷飞,黑发白头,那时的他与魏婪距离成婚只差拜个堂。
今日虽没有红绸牵手,却戴着同样的金红流苏。
闻人晔叹息,在魏婪鬓边亲了亲:“下雪了。”
“我爱你。”
第84章
事实证明,不要总是泡水里。
魏婪连打两个喷嚏,悲哀地发现他受凉了,闻人晔用内力替他烘干衣物,转头也打了个喷嚏。
“……”
魏婪失笑:“陛下的武怎么学的?”
闻人晔反问:“国师的仙术怎么修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咳嗽了一声。
“余太医跟朕一起来了,等会儿让他替你把把脉,”闻人晔搂着他说:“你要在这里留多久?”
“武林大会在即,我想凑凑热闹。”
“嗯。”
闻人晔超级不经意地孔雀开屏:“武林大会,朕年轻时参加过。”
魏婪眉心一跳,“年轻时?”
皇上现在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闻人晔改口:“太子时。”
魏婪好奇地趴在他的肩头问:“可曾得魁首?”
闻人晔捏住他的手,细细打量青年漂亮的指节,道:“正道高手如云,魔教手段尽出,朕当时隐瞒身份,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小喽啰,自然……”
魏婪安慰道:“无事,莫欺少年穷,陛下以后再试试。”
闻人晔笑了声,“恐怕要教主大人替我撑腰了。”
魏婪指了指自己:“我吗?”
我打武林盟主,真的吗?
“我已经听说了,你要官府把他们都抓了,”闻人晔很想笑:“万一武林大会只剩下你一人可怎么办?”
“那就让我坐坐武林盟主的位置。”
魏婪可不管手段如何,只要最终结果令他满意即可。
小船顺着水流缓缓向着不知名的方向漂去,忽然,岸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跑动声。
二人闻声看去,竟然是一群官兵在追人,魏婪定睛一看,跑在最前面的正是魔教教主拓坞。
“魔头,站住!”
拓坞呀牙切齿:“你们抓我有什么好处?”
“哼,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本就不该留在城中!”
一阵刀剑交战的鸣响过后,小船离开了这里,漂了没一会儿,他们再次听到了争执声。
温和的男声压抑着怒气道:“崔某从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尔等这是何意?”
另一人回道:“瞧盟主说的,几年前杀了衙门官吏的不是你吗?”
对面沉默了少顷,辩解道:“那是他先出言不逊。”
“那我们抓你也是因为盟主出言不逊,弟兄们,给我上!”
又是一阵激烈的脆响。
魏婪:“……”
“刚刚那个是不是武林盟主?”
为了讨好上级,太守行动效率真快啊。
闻人晔十分平静,见怪不怪地点头,“嗯,提前恭喜教主,此次大会魁首非你莫属。”
魏水莲教教主躺平王关系户婪:“其他人我也打不过,而且武林盟主不是新收了个弟子?听说天赋异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闻人晔忽然笑了声,“一个弟子,怎么值得教主亲自动手,自然是让你的弟子上。”
魏婪福至心灵,指着闻人晔长长的“哦”了一声。
闻人晔倾身亲了他一口,“师傅可要我这个徒弟?”
魏婪土拨鼠似的点头。
【系统:居然还有滴滴代打。】
【魏婪:别羡慕。】
【系统:你真打算当盟主?小心成为众矢之的。】
魏婪笑了笑,没回系统,转而打开了小道消息界面。
【小道消息:你听说了吗?皇宫内有密室。】
【小道消息:据说,那是太祖皇帝留下的。】
【小道消息:只有皇帝知道它在哪里。】
魏婪冷漠地看着这三条消息,简直太明显不过了,游戏几乎要把“快去找密室”五个大字贴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
密室里有什么?
魏婪不确定,系统究竟只能引导玩家,还是能够操控界面中的一切,比如抽卡,比如他得到的小道消息。
这些消息是系统故意塞给他的,还是他随机得到的?
如果是前者,那魏婪就必须仔细考虑考虑,是否真的要去寻找密室了。
闻人晔发现他在走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魏婪,享受短暂的重逢,他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哦,忘记说了,”魏婪拽了拽闻人晔的衣袖,“乌奇的佛子来了,现在就在客栈里。”
闻人晔没什么表情,“他来布教的,不用担心。”
魏婪眨了眨眼,“他想让殷夏百姓转信佛?”
那难了。
据魏婪所知,由于先帝的种种恶劣行径,百姓们对于佛道之流厌恶至极,更何况,吃饭都辛苦的日子,谁有心思去信佛?
“祝他成功吧,”魏婪打了个哈欠说:“陛下,您困吗?”
闻人晔摇头。
魏婪靠在他的怀里,“那行,我困,我睡了。”
话落,青年眼睛一闭,整个人倒在闻人晔伸手,身子软绵绵地滑下去,最后将脸压在了皇帝的大腿上。
闻人晔伸手勾起魏婪一缕头发,轻笑了声。
摇摇晃晃的小船顺流而下,一路到了城外,皇帝坐着,国师侧躺着,云在星河间穿梭,卷起一道清辉。
月亮跟了他们一路,两边的莲花灯已然消失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月光盖在魏婪的黑发上。
闻人晔低头,用指腹轻轻抚过魏婪的眼皮。
魏婪似乎真的睡着了,睫毛不舒服地抖了抖。
在梦中,他看到了魏王的人生。
十岁的魏王蹲在路边,等着好心人的一粥一饭,得了边说一声吉祥话。
十二岁的魏王第一次杀人,满手血淋淋地抱着自己,躲在破庙里睡了一夜。
十五岁的魏王靠着一手算命的本事改头换面,每日出没于富贵人家。
十八岁的魏王绑定了系统,他的人生迎来了巨变。
“你要我做什么?”魏王不信天上会掉馅饼,警惕地问。
【系统:做你想做的。】
系统只负责新手引导,之后的一切都由玩家自己决定,之前它绑定每一位玩家时都是如此。
但系统万万没想到,它这次翻车了。
十九岁的魏王带领民兵起义,在尸山血海中打出了名声,他几次濒死,又反复依靠商城中的药物将自己从地府拉回来。
【系统:你是第一个不靠氪金,纯靠善意值兑换了这么多药物的玩家。】
躺在床上修养的少年闻言缓缓笑了,他的身上裹满了纱布,脸颊横着一道细细的血痕,黑眸如黑曜石般乌黑发亮。
他动了动干裂的唇:“我喜欢当第一个。”
和魏婪不同,魏王积累的全是善意值。
他缩衣减食,从本就不多的粮食中抽出一部分救了嗷嗷哭嚎、饿得骨瘦如柴的幼童。
他亲自背着断肢的战友从尸坑里硬生生爬了出去。
他不是魏王,只是百姓口中的魏小子。
这些善意值无数次救了他的命,即使如此,在战争中依然不够用。
系统给予的复活次数快要用完了,但魏王才刚刚打下半数州郡,他必须要加快速度,不然,魏王不敢想,如果他死了,没有人带领的起义军会变成什么样。
帐外匆匆跑进来一高大男人,他同样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面上难掩激动,“大王,朝廷来人了!”
少年眨了眨眸子,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低头呕了一口血,问道:“什么人?”
“是季将军!哦,不对,是季时钦那个朝廷走狗!”
男人兴奋地说:“他一个人来的,说是要和我们合作。”
魏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凉薄的弧度,男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高涨的情绪落了下去。
他抓了抓头发问:“大王,怎么了?”
魏王淡淡道:“季家满门忠烈,他有什么理由和我们这些反贼合作?”
男人立刻紧张起来:“那他要干什么?”
魏王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没办法下地,叹了口气说:“请季将军进来吧。”
季时钦打扮的非常“无害”,没有穿甲胄,也没有佩剑,赤手空拳来了敌营,不知道有没有赌的成分。
经过魏王提醒,男人严正以待,双眸死死地盯着季时钦。
只要他有半点异动,三米大砍刀就要从季时钦的脖子上落下去。
“魏王可还安好?”
没人请他落座,季时钦便站着问。
魏王一笑,双眸便弯成了月牙似的弧度:“好着呢。”
床上的少年怎么看都“好”无关,季时钦偏偏也能睁眼说瞎话,“魏王殿下英勇神武,某久仰大名,欲与魏王结盟,共创大业。”
魏王眉头一挑,笑道:“本王与将军,非共业。”
季时钦学不来宋党的弯弯绕绕,直白地说:“魏王想推翻圣上,我愿助魏王一臂之力,如此怎么不算共业?”
旁边的男人惊呆了,呐呐无言。
魏王咳了一口血,慢悠悠道:“季将军忠勇之名,本王略有耳闻,怎得……”
“暴君无道,国将不国,某既食国禄,自然要铲除暴君。”
季时钦说的大义凛然,但魏婪知道,根本原因还是暴君的刀砍了太多大臣的脑袋,季家也坐不住了。
一个乱臣贼子,一个自立为王,能同时拥有他们俩,殷夏有福了。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插血为盟,顺便结义拜了兄弟。
这兄弟有几分情,全看暴君有多难杀。
魏婪注视着这一幕,眼前的画面忽然扭曲成一团漩涡,少顷,再次清晰起来。
季时钦不见了,眼前是全副武装的将士,皇城被围,闻人晔提剑站在墙头之上,低眸望着黑压压的大军。
最前头的,自然是魏婪。
魏王伤势好了大半,跨坐在马上,身姿挺拔,意气风发,长眉微挑,黑眸如寒星璀璨。
闻人晔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第85章
魏王与皇帝的初见,便是在漫天血雨中。
谁也没想到季时钦会临时反水,转投魏王阵营,皇城被攻破之时,闻人晔不见了。
魏王走在萧索的宫道之中,大火从城门口开始蔓延,宫人收拾东西跑了,将士们有的倒在了厮杀中,有的选择了弃暗投明。
魏王想到这里,不禁笑了声,他算什么明?
【系统:悼明之作……】
【魏王:什么?】
【系统:没事,你继续。】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魏王在宫中走了许久,最后来到了求仙台。
皇上就在这里。
长长的台阶如登云天,魏王站在台阶下方,需要高高抬起头,才能看见皇帝的脸。
真讨厌。
魏王不喜欢抬头看人。
求仙台乃先帝时期所建,听说皇上登基后,里头的道士们都被拉去午门斩了,求仙台从此便荒废了。
闻人晔低眸,“将军为何不上来?”
魏王扬眉,笑容在他的脸上绽开,艳色横生:“圣上说错了,我不是将军,我是反贼。”
闻人晔冷问:“魏王自诩奉天行道,推翻暴君,解救苍生,怎么能叫反贼?”
魏王笑得肩膀直颤,谁不知道这只是扯面大旗当口号?
他缓缓走上台阶,手中的剑高高举起,戏弄人似的用剑尖拍了拍闻人晔的脸,“那陛下便做一回好人,写张圣旨给我,让我这个魏王名正言顺些,如何?”
闻人晔直接用内力将剑身震断成碎片,向四面八方飞出去,魏王的手背好巧不巧被划开了一道。
他笑了笑,随意将血抹在衣服上,扔开剑鞘耸肩道:“一张圣旨而已,皇上何必这般动怒?”
以现在的形势,闻人晔生不生气也不重要了。
忽然,魏王五指成爪,直逼闻人晔面门,二人扭打在一起,打着打着便打进了殿内,打着打着越走越偏,“噗通”地一声,两人齐齐摔进了暖池里。
闻人晔掐着魏王的脖子,魏王的手压着闻人晔的心口,在他的手中是一块不知何时捡来的碎片。
魏王的手心被碎片割开,血一滴一滴落在闻人晔的胸口,他不觉得疼,反而忍不住笑,“圣上,你怎么不用力啊?”
闻人晔虽然掐住了他的致命部位,却始终没有下狠手,听到魏王断断续续的笑声,他面无表情地收紧了力道。
“咳、”
魏王伸长了脖子,漂亮的黑瞳半眯着,似乎痛苦,又似乎在享受,水雾在这双黑潭中拢聚,额角、眼下、双颊开始泛红。
温暖的泉水浸湿了二人,闻人晔的心脏漏了一拍,他下意识更加用力,掌下的脉搏剧烈地跳动着,像是一条濒死的蛇,竭力扭动身躯,试图逃离。
然而,真正濒临窒息的人却没有任何挣扎。
魏王放松身体,任由闻人晔剥夺他的氧气,越是痛苦,他笑得越是明媚,手中的刀刃碎片深深地压进了闻人晔的心口,看得人头皮发麻。
闻人晔闻到了淡淡的药草气味,他眼眸动了动,问:“你之前受过伤?”
“嗯、还没好全,”魏王说话有些吃力,他以一种居高临下地姿态,微微垂眸看着皇帝,“陛下,你怎么不疼啊?”
刀片几乎埋进肉里,除了略微呼吸急促之外,闻人晔居然没反应,魏王有些失望,他想看到的可不是这个。
闻人晔当然疼。
但他看着魏婪因呼吸不畅而蹙起的细眉,看着魏婪半开的领口和下方裹紧的纱布,看着魏婪汗津津地脸,便转移了注意力,哪里还记得自己心口疼。
白皙的脸颊染上酡红,魏王身体紧绷,窒息感愈来愈浓烈,身体发沉,像是要就此融化。
闻人晔松了松力道,魏婪察觉了,眼皮掀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闻人晔不想杀他?
那魏婪就不客气了。
发簪被抽出,黑发顷刻间散落,魏王笑眯眯地用簪子抵住闻人晔的颈侧,“陛下,你心软一次,要后悔一辈子。”
闻人晔定定地看着他,“魏王怎知朕是心软,而不是别有目的?”
魏王歪了一下头,用另一只手包住闻人晔的手背,体温交融,“陛下有什么目的,不妨明说。”
闻人晔愣了愣神。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原来是魏王的手下找到了这里,他们一边喊着“魏王”一边快速靠近。
魏婪拧眉,回头道:“把值钱的东西搬出去,不许在此处逗留。”
闻人晔颇感意外,“他们走了,你不怕朕真的杀了你?”
“少说大话了,”魏婪用簪子尖端戳了戳闻人晔的动脉,“陛下,你不会觉得我杀不了你吧?”
两人再度陷入僵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殷夏已经完了,闻人晔就算今日杀了魏王又如何?他杀得了季时钦吗?杀得了全体起义军吗?杀得了天下人吗?
民心已散,救不回来了。
闻人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松开手,闭上眼等死。
魏王摸了摸被泉水弄湿的头发,水珠从他的脸侧滚落,流过有着青色掌纹的脖子,再度滑进池中。
他受过闻人晔一碗粥的情。
戳了戳皇帝的眉心,魏婪笑眯眯地问:“皇上,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答应你,仅限一个。”
他的指腹下滑,落到闻人晔的眼上,替闭着双眸的男人掀开眼皮,凑近说:“你想杀谁,都可以。”
比如背叛了他的季时钦。
魏婪几乎是明示,他不打算留下季时钦的命,一个本身就有威望还出生于名门的少年将军,在关键时刻给了这个近乎崩塌的王朝致命一击,听起来真不错。
这样的人早早死去,叫做意难平,但活的太久,魏王就要担心了。
闻人晔怎么听不出魏婪的意思,他猜到了季时钦和魏王面和心不和,却没想到魏王这般冷血。
一日都不愿意多等。
“朕听说,魏王忧国忧民,爱民如子,是难得的大善人。”
闻人晔靠着暖池边缘,心口的碎片源源不断带来痛楚,“原来传闻和真人相差这么大。”
魏王失笑,“本王爱民如子,可季时钦不是我的民,我们结拜成了兄弟,他也不能做我的子。”
非民非子,魏王想杀他,不就顺理成章了?
站在暖池边看着这一幕的魏婪:“!”
有道理啊。
原来我这么不要脸吗?
闻人晔属实没想到他这么会胡说八道,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你为什么要实现朕一个愿望?”
魏婪不打算和皇帝聊聊他悲惨的过往。
一来,皇帝可能理解不了世界上有人吃不起饭,二来,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
“就当我与你投缘吧。”
魏婪转了转手中的簪子,“快些想,我没有耐心等你。”
皇上临死前会有什么愿望呢?
闻人晔什么也想不到。
思绪飘来飘去,最后落到了眼前人身上,闻人晔想起自己登基这几年的糟心事,突然意识到,他怎么尽给先皇守孝了?
“……”
闻人晔闭上眼说:“朕还没立后。”
“所以?”
魏王惊讶地睁大眼,“你不会想让我给你弄一桩冥婚吧?”
这可不行。
“不对,”魏婪眼珠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季时钦怎么样,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不然你们俩成亲?”?
闻人晔抿紧唇,“不必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闻人晔也懒得管什么立不立后了,无奈地说:“这样吧,你带我去一趟皇陵,我最后拜拜先祖,然后你再杀我,如何?”
魏婪懂,“去道歉是吗?”
“不是。”
闻人晔有点麻木,他似乎很难和魏婪正常交流,对方总是会拐到奇怪的地方去。
皇陵在山中,距离皇宫很远。
闻人晔下了马车,刚走到太祖皇帝的陵前,便听到一阵叮铃哐啷的声响,举目望去,山中满是士兵。
“他们在做什么?”
魏婪摊手:“在挖皇陵。”
闻人晔:“?”
魏婪继续摊手:“就是盗墓的。”
闻人晔已经无话可说了,就在此时,魏婪又道:“多亏了你几年前把镇北王杀了,不然我们没那么容易进京。”
“不用提醒我。”
闻人晔揉了揉额头,低头跪在了太祖皇帝的陵前,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魏婪不知道他在念什么,转身走到先帝陵前踹了几脚,接着像只勤劳的小蜜蜂般跑去围观盗墓。
漫山遍野都是他的人,闻人晔跑不了。
然而,魏婪失算了。
他不过看了一会儿盗墓,一回头,太祖皇帝陵前居然空荡荡一片,闻人晔不见了。
整座山都被他的手下包围了,闻人晔根本逃不出去,魏婪拍了拍手,命令所有人打起精神。
半个时辰过后,他依然没有找到闻人晔。
这可能吗?
青天白日的,一个大活人消失了?
【系统: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系统呢?】
【魏婪: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吗?】
魏婪是系统绑定过的宿主中最爱找它聊天的,也是它亲眼看着一步步爬起来的,最初,它们的关系很和谐。
但自从魏婪决定自立为王,系统就像被戳中的前列-腺的养胃男,尖叫过怒骂过威胁过冷战过,但都无法改变魏婪的想法。
这以后,系统就很少和魏婪主动说话了,像最开始绑定时那样,做一个沉默的辅助系统。
【系统:我不会生气,我不是人。】
好吧。
【魏婪:他在哪?】
【系统:传说,皇宫中有一处密室,是太祖皇帝留下的,只有皇上才知道密室在哪里。】
【系统:闻人晔应该躲进去了。】
不远处,真正的魏婪睁大了眼,传说有问题!
怪不得在他和魏王第一次接触的时候,魏王说到处都找不到闻人晔的踪影,他们都被传说给骗了。
什么叫做“皇宫中有一处密室”?
闻人晔是在皇陵消失的,他总不能从山上一路逃回皇宫,再打开密室钻进去吧?
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一开始不早早躲进密室里?
因为密室根本不在宫中,就在皇陵!
魏婪围着魏王飘了一圈,然而对方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说话。
这只是一段记忆,魏婪无法去干涉其中发生的事情。
肩膀被什么东西推了推,魏婪疑惑地眨了眨眼,眼前忽然亮起了一道光。
他醒了。
星河在天舟在水,皇上在南他在北。
魏婪拍了拍闻人晔的腿,发现自己的脖子又酸又痛,抱怨道:“陛下,你的腿好硬。”
闻人晔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忽然拉住魏婪的手,盯着青年的脖子目光如炬:“长乐,你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魏婪疑惑:“什么什么?”
“你的脖子上有指印。”闻人晔声音冷然。
魏婪愣了愣,低头看向水面中的倒影,在他的脖子上残留着一圈青色的掐痕,看着触目惊心。
原来不是落枕啊?
第86章
回去吧。
魏婪想,他该早些回京。
可武林大会难道就不管了?
魏婪看着池水发愣,闻人晔却在看他,皇上知晓魏婪怕是有什么事瞒着,自背后抱住他,“长乐想要做什么,尽管告诉朕。”
他会倾天下之力替魏婪达成。
抚了抚眉心的朱砂,魏婪回眸,面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回去吧,陛下,我们回客栈吧。”
闻人晔有些失落,魏婪还是不愿意与他说。
“好,我们回去。”
客栈外围着官兵,闻人晔和魏婪湿漉漉地走进来,林公公倒吸一口气,忙不迭让人去煮姜汤。
魏婪掀起眼皮:“不必了。”
林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最善察言观色,见他脸色不好,悄然退了下去。
房门合上,闻人晔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了?”
他要告诉闻人晔吗?
魏婪随手捏起一颗瓜子磕了,边吃边说:“我暂时还不确定。”
为何魏王所经历的事情会在他的身上重现?
【魏婪:别装死,说点什么。】
【系统:什么?】
它不知道魏婪已经知道了“第八位玩家”的真相,也不知道魏婪做了什么梦,可以说,现在系统比魏婪还茫然。
魏婪屈指戳了一下脸颊,心思百转千回。
【魏婪:我是不是得罪了太多人?】
【系统:你才知道?】
【魏婪:你不是人。】
【魏婪:所以我没得罪过你,对吗?】
【系统:……】
非要说的话,第九任玩家确实没得罪过它。
【系统:你想说什么?】
臭小子又憋什么坏呢?
魏婪爬上床,将被子一盖,人往床里面一滚,留出半个床位给闻人晔,面朝墙壁问:“世上会不会有人留有前世的记忆?”
【系统:当然不会。】
闻人晔以为魏婪在和他说话,走到床边坐下,回道:“世间万物,无奇不有。”
魏婪翻过身,枕在他的大腿上问:“如果不是前世呢?”
【系统:什么意思?】
闻人晔轻轻抚摸他的发丝,低眸道:“不是前世,那是什么?”
“另一个自己。”
魏婪躺在他的腿上,伸出双手搂住闻人晔的脖子,待皇上弯下腰,蹭了蹭他的鼻尖,小声说:“如果世上有个和我长相一样,名字一样,经历却截然不同的人,陛下以为,有可能吗?”
【系统:你在胡说什么?】
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通过提高音量来获取魏婪的注意力。
【系统:世上没有这样的人,你一定是被怨灵骗了。】
闻人晔眸色沉沉,他温柔地亲了亲魏婪的额角,叹息一声:“朕没见过,但并非全然不可能,在认识你之前,朕也没想过世上竟有真仙。”
【系统:皇帝也是骗子。】
错,我才是骗子。
看系统破防真的很好笑。
魏婪没理会系统,顺着闻人晔的话说:“陛下言之有理,在认识先帝之前,我也没见过一日能吃五炉丹药的人。”
闻人晔用指尖拨弄他耳畔的红色流苏,闻言淡淡道:“朕呢?”
“嗯?”魏婪疑惑。
“皇上也想吃丹药?”
“认识朕这么久,可曾让国师开过眼?”
闻人晔这话说的,魏婪不禁笑了,“为先皇办逝世满月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闻人晔高兴了,嘴角翘了翘,问道:“你刚才说的事,可是见到真的了?”
魏婪摇摇头,“没见过,但梦到了。”
系统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才将第八位玩家的所作所为扭转,一听魏婪居然做梦梦到了,差点当场死机。
【系统:居然能入侵你的梦境,看来不是一般的怨灵,你等等,我去找找有什么道具可以让你停止做梦。】
【魏婪:你好急啊。】
【系统:我关心你。】
【魏婪:打钱。】
系统沉寂了下去,不知道是真的去翻道具库了还是单纯不想回魏婪的话。
它闭嘴,正好闻人晔接替,一人一统轮流陪魏婪聊。
“据太祖皇帝所说,梦往往是一种征兆,”闻人晔认真分析起来:“莫非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魏婪抬眸,“…确实是大事。”
魏婪忽然想起了“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隔壁那位佛子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既然如此,他不如送对方一份小礼物。
说干就干,魏婪从床上爬起来,让闻人晔在这里等一会儿,一溜烟跑了。
闻人晔:“?”
他没坐以待毙,叫来小林子问:“国师干什么去了?”
林公公回道:“奴婢刚刚看见国师进了佛子的房间。”
闻人晔:“?”
屋内,佛子背对着魏婪盘腿坐在榻上念经,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有睁眼。
魏婪走到桌边,拿起水碗,当着佛子的面割开了指腹,滴了两滴血进去。
佛子恰到好处出声:“是何人来了?”
魏婪捧着水碗走近,“佛子,深夜叨扰,还望勿怪。”
佛子念了声“阿弥陀佛”,“原来是国师,敢问您有何贵干?”
“听闻佛子舟车劳顿,正好我带了些安神的花茶,特意给您送来。”
魏婪举起水碗,递到佛子面前,“可要我喂你喝?”
喝了,那佛子的肚子里就会埋下一辈子的把柄,魏婪随时可以念出咒语,让对方怀孕。
不喝,那就不喝。
若是日后发现佛子真的另有所图,魏婪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对付他。
佛子此时的心情和碗里晃动的血珠一样跌宕起伏。
虽然他看不见,但他其它感官非常灵敏,一早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要么,魏婪真的给他喝血,要么,所谓的安神花茶和血水味道相近。
不管是哪一种,佛子都想不通。
难道有毒?
可毒药不都是无色无味的,就算他瞎,魏婪也不至于这么松懈。
纠结了一会儿,佛子委婉地拒绝了魏婪,“谢过国师好意,贫僧暂时不渴,您且放桌上吧。”
魏婪看了他一会儿,并未逼迫。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临走前,他又看了佛子一眼,缓缓合上门。
屋内烛火晃动,佛子下了榻,摸到桌边拿起水碗,凑近再次闻了闻,转身从窗外泼了出去。
隔壁房间
魏婪进屋时,屋内并没有人,反而有一道水声,他思量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
【系统:趁现在只剩下我们俩,好好谈谈,如何?】
【魏婪:我知道你很急,但你等一下,皇上在沐浴。】
【系统:所以呢?】
【魏婪:我一会儿很忙,你长话短说。】
系统没有脏话功能,它无数次为此感到惋惜。
【系统:你梦到的是假的,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叶子。】
【魏婪:啊对对对。】
【系统:你不要觉得我在骗你,魏婪,你想想,这么多年来我们相依为命,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魏婪忽然笑了声,随后掩面坐在床边,“那你告诉我,那些副本任务不害命?”
【系统:所有玩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不过就开始翻经典语录了。
系统还没搞清楚一件事,魏婪知道的远比它想得多,而更重要的是,它不知道魏婪的目的。
从前他想要锦衣玉食,想要万人之上,但从第一次得到魏王的记忆起,魏婪有了新的想法。
毁掉游戏,怎么样?
让万千神佛后悔,如何?
系统第一次犯错,是选择了破庙里数着铜钱的小可怜作为第八位玩家。
第二次犯错,是不死心地重新选择他作为第九位玩家,并且自以为能够操控魏婪的人生。
魏婪倚着床柱,眼眸悄悄红了一圈,他以为有漫天神佛以天下为游戏,用他这条不值钱的命找乐子。
如今看来,拿他的生命当做娱乐的不是鬼神,只是系统而已。
只是一个破系统。
【系统:梦里那个人告诉你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魏婪不理它。
系统有些着急。
游戏出BUG了吗?为什么已经抹去的数据会重新出现?
准确来说,这个被封存了多年的游戏早该出问题了,当初魏王毁灭殷夏的时候系统都没有这么着急,现在它却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魏婪越是不理它,系统越是急切。
直到闻人晔沐浴完,穿着一身白色亵衣走来,系统才终于安静了下去。
“陛下,”魏婪张开双臂,双眸弯弯:“抱一下。”
比起做-爱,他更喜欢拥抱。
拥抱,拥抱,拥抱。
紧紧相拥。
闻人晔抱了他很久,魏婪蜷缩着靠在他的怀里,直到沉沉睡去。
眉头放松,面色祥和。
闻人晔怀疑了一会儿自己的魅力,无奈地叹了口气,搂着魏婪的腰闭上眼。
当夜,魏婪又做了梦。
他觉得自己和魏王的性格实在不像,魏王的胆子还不够大,仅仅是起义怎么够?
当上皇帝了,不也还在游戏的掌控之中吗?
腹诽了一会儿,魏婪发现,魏王没有当上皇帝。
闻人晔消失之后,魏王也死了。
是的,他死了。
常年打仗留下的旧疾和伤痛拖垮了这具身体,本来,作为玩家,有系统的卡牌和药物帮忙,他可以一直活到两百多岁。
但魏王的所作所为导致游戏濒临崩塌,系统危在旦夕,系统所赋予的“玩家特权”也随之消失。
魏王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如同花朵枯萎那般,魏王的生命力飞快地流逝,每日咳血,不到一个月,意气风发的青年油尽灯枯。
他死前算了一卦,就是当初魏王告诉魏婪的卦——山风蛊。
魏王死后,举国哀葬。
系统也在这个时候耗尽了大半力量,强行回到了绑定魏王之前。
在那个屋顶漏雨的破庙里,它无视了遍地饿殍,再次找上了魏婪。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你想成为人上人吗?】
第87章
魏婪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太祖皇帝留下的密室,第二日天将将亮便起了身。
闻人晔与魏婪漫步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轻声问:“你想吃什么?”
魏婪毫不犹豫:“肉包子。”
无论何时,肉包子永远是魏婪的第一选择,闻人晔哑然失笑,就近挑了个铺子走进去。
“老板,来一笼肉包子。”
桌椅上有不少刀剑划过的痕迹,魏婪没看见似的,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店铺里还有几个客人,其中两人便是魏婪在问剑山庄报名时遇到的白衣剑客和他的苦命师兄。
白衣剑客“哇”了一声,将口中的面条咽了下去,拉着他师兄的衣领说:“师兄,魔教教主居然也要吃早饭!”
师兄无奈地擦了擦被唾沫星子喷满的脖子,推开白衣剑客的脸说:“他不吃早饭,难道要饿死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衣剑客紧张兮兮地说:“堂堂魔教教主,想吃什么没有,何必特意来一家名不经传的小店?”
店老板捧着两笼包子走了过来,一笼放在了二人桌上,笑道:“我知道这位少侠是何意,小店简陋,配不上教主。”
白衣剑客红了脸,“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店老板没等他解释,转身去了魏婪那桌。
师兄叹气:“你这个破嘴。”
白衣剑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就是觉得有问题,你看,教主旁边那个男人,长相不错吧,看起来实力也不差,但我等怎么从未听说过江湖有这号人物?而且,当日教主在问剑山庄时此人也并不在场。”
“师兄,你不觉得可疑吗?”
师兄闻言细细打量了闻人晔几眼,剑眉星目,贵气逼人,坐在小小的铺子里也难掩威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居然能够和魔教教主相谈甚欢。
到底是什么人?
白衣剑客在这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师兄,我怀疑魔教教主勾结朝廷。”
师兄一口气没接上来,捂着心口一阵咳嗽。
白衣剑客不依不饶,继续道:“师兄,你别不信,你看他们俩,像是一类人吗?嗯?像是朋友知己吗?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因为一个不可告人的理由偷偷摸摸在天未亮的时候躲进一家早饭铺子里密谋。”
“为的就是——”
师兄木着脸问:“为了什么?”
白衣剑客指了指桌上的包子:“早饭。”
师兄:“?”
你到底在说什么?
白衣剑客挤眉弄眼,发放慢速度念了一遍:“早——饭——。”
早饭。
造反。
魔教教主勾结朝廷,是为了造反!
师兄目瞪口呆,按住白衣剑客的手臂问:“那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白衣剑客自有一套逻辑,通过“造反”的答案反推闻人晔的身份。
什么人能够动摇皇位,又正好对皇帝极其不满,同时有可能勾结魔教教主?
那当然是镇北王!
想通了一切,白衣剑客对师兄认真的说:“他是镇北王。”
师兄笑了声,当场有点死了。
另一边,魏婪吃着肉包子,幸福地眯起眼,闻人晔担心他噎着,倒了杯白水放在一边凉着。
白衣剑客和师兄的对话一字不漏落进了他的耳朵里,闻人晔不自在地用一只手虚虚地掩住脸。
他哪里像四十多岁了?
“老板,”闻人晔喊道:“来一碗长寿面。”
“好嘞!”
魏婪眨眨眼,“皇上,吃了长寿面也活不长的。”
“嗯。”
闻人晔戳了一下他塞了包子而鼓起的脸颊:“图个吉利而已,过寿怎么能不吃长寿面。”
魏婪调笑了一句:“那成亲是不是还要喝圆子羹?”
闻人晔目光飘了飘,“你我又不能生。”
他早就想好了,日后去宗亲抱个孩子过继,资质高自然好,资质低也无妨,做个普通皇帝,别当昏君就行。
他将所思所想告诉了魏婪,魏婪吃得很专心,甚至吃多了,胃里涨得难受。
他缓了缓,靠在闻人晔肩头,和对方咬耳朵:“皇上,你还这么年轻,想那么久远的事情干什么?”
闻人晔同样小声回道:“两年前,先帝还在的时候,我的谋士杜庚也是这么说的。”
他还年轻,先帝也正值壮年,短时间内死不了,闻人晔安安心心做十年太子再说。
结果呢?
结果不过一年的功夫,先帝就暴毙了。
魏婪笑了声,“天有不测风云。”
确实,如果他的计划成功了,那闻人晔也不必去计划下一任皇帝之位该给谁了。
游戏崩塌之后,他会死吗?
还是彻底脱离游戏的束缚,变成普通人?
游戏崩塌之后,百姓又会如何?他们会跟着游戏一起消失吗?
魏婪不知道。
他也问不了系统,一来系统不会告诉他,二来,系统恐怕也不知道。
它难道见识过彻底崩坏的游戏吗?
“陛下,如果我想要在今天就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我该做什么?”
魏婪不想等了,他想要快些回京,找到密室,彻底摆脱这一切。
闻人晔挑唇:“问剑山庄的庄主是谁?”
武林盟主。
是的,只要成为武林盟主,即可成为问剑山庄的庄主。
同理,反过来成为问剑山庄的庄主,是否就是武林盟主了?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魏婪扔下钱,牵着闻人晔的手走了出去。
白衣剑客立刻激动起来:“我就说他们关系不一般。”
恰在此时,店老板走了过来,笑眯眯道:“二位客官,一共二两银子。”
白衣剑客一愣,“这包子这么贵?”
店老板摇摇头,“您不懂,这可是魔教教主同款。”
白衣剑客气笑了,一拍桌子飞身而起,然而,他忽略了店内打打杀杀的沧桑痕迹。
显然,店老板不是第一次狮子大开口了。
他轻而易举击败了白衣剑客,将毁坏的桌椅记在了他的账上,摊开厚实的手掌说:“五两银子,二位谁给?”
师兄笑了笑,多给了二两。
白衣剑客有话要说,被他强行拖了出去。
**
问剑山庄
武林盟主昨晚遭到官府捉拿,但他跑得快,官兵没找到人,干脆把问剑山庄围了。
魏婪和闻人晔远远走来,一个衙役飞快地跑向他们,“卑职见过二位大人。”
魏婪摆摆手,“抓到人了吗?”
“回大人,虽然让武林盟主侥幸逃脱了,但我们已经控制住了整个问剑山庄,守株待兔,不怕抓不到他。”
魏婪勾唇,“守株待兔有什么意思,放出消息,武林盟主若是不愿现身,每过一个时辰,我就要让问剑山庄三名弟子……”
衙役接话:“人头落地?”
魏婪撇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残暴?”
衙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卑职愚钝,敢问大人何意?”
“自然是送三名弟子去南风馆。”
“啊?”衙役震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办,记得要全城通报。”
消息传得很快,就在魔教啧啧称奇的时候,问剑山庄内的人坐不住了。
长老大怒:“魔教小儿,你怎么能如此折辱我们问剑山庄的弟子!”
魏婪轻笑着点点头:“长老说的是,弟子无辜,更何况长幼有序,乱不得,既然如此,便从长老开始,等各位长老送完,再送弟子们过去。”
拍了拍手,魏婪笑道:“来人啊,计时。”
霎时间,山庄内哀嚎一片。
其实,武林盟主此时正躲在拓坞的宅子里。
听到此消息,武林盟主叹了口气,“竟然狠毒至此,不愧是魔教之人。”
拓坞:“?”
我好心收留你,你地图炮我?
“他可不是魔教,”拓坞冷声说:“我已经查清楚了,此人其实是水莲教教主,真名清衍。”
武林盟主“哦”了一声:“水莲教?”
“原来是他们,怪不得。”
水莲教的名声不好,教众们和疯子一样追捧教主,连带着南壁郡的官员们也各个魂不守舍,满嘴教主万岁。
不仅如此,他们还热衷于向其他人传播,拉着更多年轻人一起信仰水莲教教主,水莲教的规模越来越大,不愿止步于南方,逐渐向着中原扩散。
若只是教主,为何要供奉?
谁会去供奉一介凡人?
你们的教主是神仙吗?你们的教主是妖鬼吗?
简直是邪-教。
问剑山庄也有弟子惨遭荼毒,有不少人信了水莲教教主有通天之能的谣言,偷偷在家里放了朵银质莲花。
“原来如此,洪窦高是假名,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清衍,清衍,哼,我记住他了。”
武林盟主起身欲走,拓坞在身后问道:“你要去自投罗网?”
“他不就是想抓我吗?让他抓便是了。”
武林盟主无所谓道:“且看看这小儿抓我究竟有何目的。”
拓坞感慨,武林盟主虽然老了,但血性还在。
没过一会儿,他得到消息,武林盟主被抓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拓坞再次听到消息,武林盟主让位于魔教教主洪窦高。
等一下?
不是?
你的血性呢?
他拓坞打了十多年擂台没得到的位置,就这么给洪窦高了?
拓坞怒不可遏,“我才是魔教教主!”
黄昏时分,车队缓缓驶出城外,鸟叫声连绵不绝,军队跟在其后。
闻人晔本想和魏婪坐同一辆马车,但魏婪拒绝了。
“我有些事情,我需要仔细想想。”
闻人晔自然不会逼迫他。
回京之后,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行至半道,异变突起马车盖顶被整个劈开,拓坞自树顶跳下,剑光凌冽。
闻人晔自马车中跳出来,只见一道血光,魏婪的身体像软面似的倒了下来。
“长乐!”
闻人晔飞身上前,一脚踢开拓坞手中的剑,回身抱住魏婪。
青年脸色苍白如纸,口中含着鲜血,漆黑的眸中神色复杂,有震惊,也有恍然。
拓坞的脸,与梦中那个跟在魏王身后打天下的高壮男人一模一样。
魏婪掐住闻人晔的手腕,低声道:“杀了他!”
第88章
拓坞是有备而来的,剑上不知用了什么毒,魏婪斜倚在余太医怀里,望着闻人晔与拓坞交手的身影,眼前渐渐模糊了。
他的呼吸弱了下去,手指无力的搭在余太医的掌心,废力地咳了几声。
之前两次死亡都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唯独这一次,魏婪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生命一点点被抽离的感受。
嘴角不断地洇出血,起初是鲜红的,渐渐变成了乌黑的颜色,下巴、脖颈、胸膛流了遍,余太医焦急地用帕子擦,擦不完就换成袖子,然而就算这样,也阻止不了魏婪闭上双眼。
“大人!您再坚持一会儿,”与太医扶着他的肩,眼睛唰地红了:“只要回宫,不管什么毒都能解了。”
闻人晔听到了余太医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挽出剑花,眉眼低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拓坞不敌闻人晔,看似与他周旋,实际上遍体鳞伤。
“嗤!”
又是一剑正中大腿。
拓坞身形晃了晃,尚未反应过来,余光瞄到一丝银光,霎时间,胸口一痛。
“你要杀便杀,”拓坞恨恨地“呸”了一声:“戏弄我做什么?”
闻人晔不答话,把拓坞当成练剑的木头人似的,劈、刺、剁、砍,眼睛都不眨一下。
“啊呃!”
拓坞的手筋被挑断,痛呼一声,转身欲走,被闻人晔一脚踹在膝上。
“彭!”
拓坞跪在草地中,全身已经成了血人。
闻人晔揪住他的衣领,冷声质问:“把解药交出来。”
拓坞重重地喘了口气,得意地笑起来:“根本没有解药,你就等着看他死吧。”
闻人晔平静地看着他,右手举起剑,从拓坞地心口直接穿了过去。
没有半分犹豫。
男人睁大了眼,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僵了一会儿,轰然倒下。
闻人晔眼神冷漠, “铮”地一声,收剑入鞘,似乎在替拓坞发出哀鸣。
回到魏婪身边,搂着他发冷的身子,闻人晔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余太医可有办法?”
余太医急得团团转,“只有内库的药能吊住国师的命,必须快些回宫,耽搁不得!”
自从今晨发现魏婪身边带了个人,那人还是皇上起,季时兴和宋轻侯就没说过话,恨不得变成缩头乌龟。
此时,季时兴忽然发现,这是他邀功的好机会,连忙道:“陛下,江湖神医羊非白如今正在宋丞相府,他一定能救国师!”
闻人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全体加速,速速回京。”
车队再一次动起来,闻人晔将魏婪抱到另一辆马车里,命人烧了热水,替他敷着额头和四肢。
魏婪的呼吸微弱,似乎只剩最后一口气。
闻人晔牵着他的右手,心中百感交集,“你是仙人,仙人是不会死的,长乐,你睁开眼看看,朕已经杀了那刺客。”
怀中的青年毫无动静。
魏婪正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面前是亮起的金色屏幕,左边是善名,右边是恶名。
“我都要死了,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魏婪一眼扫过去,撇去在商城里兑换的十恶名,还剩下一善名,十恶名。
【系统:每位玩家死亡时都会得到一个游戏总结。】
【系统:在本次游戏中,你被杀二十次,杀人五十五次,救人七次,脚趾抠地十一次。】
魏婪眨了眨眼:“我已经死了吗?游戏结束了?”
【系统:没有。】
【系统:不过你确实快死了。】
魏婪扯了扯唇,在漆黑空间了转了一会儿,回身问:“剩下的善名和恶名足够我兑换一次复活机会吗?”
【系统:不够。】
【系统:一次复活需要三十枚游戏币。】
魏婪还差太多了。
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盘腿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伤,在这里,伤口是不会流血的,他能清楚地看到破开的血肉。
他真的要死了吗?
魏婪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失落,他没有即将死去的实感,还有心情和系统开玩笑:“要是我死了,你要去找第十位玩家吗?”
【系统:没有那么快。】
物色玩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更何况,系统也在担心,它会不会选中一位比魏婪更不可控的人。
或者——
没等系统想好,魏婪笑着说:“我给你推荐一个人选吧。”
【系统:?】
【系统:我以为你很讨厌游戏。】
一个厌恶被他人操控人生的人,居然会主动拉另一个人下火海吗?
魏婪支着脸笑起来:“我确实不喜欢游戏,不过,我推荐的人或许会有不同意见。”
【系统:谁?】
“闻人晔。”
魏婪伸了个懒腰,仰起脸,望着空中漂浮的金色屏幕说:“皇上一定会答应你的。”
他会知道魏婪的秘密,知道这个世界真相,知道其实世上根本没有仙人,只有长得漂亮的骗子。
你我皆为凡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拒绝了魏婪。
【系统:他不合适。】
其一,闻人晔和魏婪一样不好操控,其二,闻人晔和魏婪的关系过于亲密,系统不希望出现“为了复活爱人,我要毁掉游戏”的情况。
“哪里不合适?”魏婪问。
【系统:风险太高。】
魏婪没忍住笑了声,“选我的风险就不高了?”
系统顶着高风险,硬是要选他第二次,魏婪嘲弄地想,这世上多得是合适的人选,只不过系统不愿意罢了。
【系统:……】
【系统:别想那么多了,等死吧。】
说完,系统闭上了嘴,无论魏婪说什么都没有回应。
一路上,余太医想尽办法吊着魏婪的命,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魏婪的身体依然在毒素的侵袭下越来越差。
终于,他们回了京城。
大半夜,宋丞相被一纸诏书宣进宫里,点明让他带上羊非白。
两人一头雾水,宋丞相暗自猜测,难道圣上龙体抱恙?
入了宫一看,自家儿子宋轻侯也在,再一看,季太尉和季时兴都在,金銮殿里聚了不少人。
他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看季太尉老脸戚戚然然,再一看季时兴双眼通红,似乎哭了好一会儿,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左右没瞧见皇上,宋丞相快步走到季太尉身边,压低声音问:“莫不是陛下出事了?”
才登基一年就驾崩,宗室子还没选出来呢。
季太尉给了他一个眼神,“陛下无碍,有事的是国师。”
宋丞相愣了愣,随即用袖子掩面,假惺惺哭了两声,低声问:“国师要死了?”
“差不多。”
季太尉不敢多说,只道:“我看着脸色不好,究竟怎么样就等羊神医的答案了。”
羊非白很快被召进了内殿,他看了看魏婪的脸色,抽出一根长针,对准魏婪的手心扎了下去。
长针拔出来时尖端已经是漆黑一片。
羊非白微微蹙眉,“此毒已经深入肺腑,恐怕没法救了。”
闻人晔心神恍惚,“真的没有办法了?”
羊非白叹息,“或许大牢里的南疆大祭司有办法。”
闻人晔双眸一亮,立刻让人将大祭司押过来,大祭司许久不见天日,刚出来就被赶鸭子上架,要他救国师的命,救不了就杀了他。
大祭司:“?”
有你们这么求人的吗?
大祭司脖子上架着刀,被推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仅仅一瞥,他就被魏婪的脸带进了回忆杀之中。
林公公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大祭司,病人等不得。”
大祭司回过神,表情复杂地探了探魏婪的鼻息,“皇上,我见过此毒,若是早几日或许还有救,现在,晚了。”
闻人晔如遭重锤,他握紧了魏婪的手,声音发紧:“听说大祭司能与上天对话,可有其他法子?”
大祭司摸了摸手背,“啧”了一声。
年轻人真信啊?
“皇上,我可以试试祭祀为国师祈福,只不过,这场祭祀需要您的帮助。”
病急乱投医,闻人晔立刻答应了下来。
先帝留下了不少祭台,大祭司选择了其中一座,洗净身体,换上特殊的衣服走了上去。
忽然间,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闻人晔打横抱着魏婪,跟在大祭司身后走了上去,祭台中央,大祭司让到一旁。
只见闻人晔双膝一弯,直接跪了下去。
“轰——!”
雷声轰鸣,恰如朝臣心中的惊愕之情。
闻人晔跪在天地面前,紧紧搂着魏婪的身躯。
一跪天,二跪地,三跪天上仙。
魏婪又骗了他,神仙也是会死的。
你这骗子!
闻人晔低下头,轻轻擦了擦魏婪脸上的水珠,将湿发拨到一边,呢喃道:“你说过,朕是暴君,不敬皇权天威者,斩立决,那朕要杀了谁,才能换你活下来?”
魏婪苍白的唇被雨水打湿,闻人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俯身吻了上去。
面颊上流淌的,不知是雨是泪。
不囚仙,只求仙。
求仙再活千万年。
祭台下方,同样淋成落汤鸡的宋丞相怔怔地问:“陛下何至于此?”
没人能回答他。
电光闪烁之时,闻人晔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有人在对他说话。
他第一反应去看魏婪,可魏婪双眸紧闭着,不可能是他,那是谁?
是天地在说话吗?
闻人晔凝神去听,那道声音毫无音调起伏,像是一块冷却的金属。
【你想要救他吗?】
真的是神明在说话?!
闻人晔颤抖着唇,惊喜的同时没有忘记警惕之心,问道:“我要怎么救他?”
【摸摸你的耳坠。】
【你可以把命换给他。】
第89章
所谓换命,并非共享寿命,而是一人得生,一人得死,两两不复相见。
闻人晔没想到,魏婪送给他的流苏耳坠居然有这样的作用。
他俯下身,用指腹擦了擦魏婪的眉心,朱砂在雨水中融化开来,糊作一团。
闻人晔记得,朱砂微毒,不可多服。
但他依然俯下身子,舔吻魏婪眉心的朱砂,口腔中蔓延的不知是苦涩感还是酸味,闻人晔的心思不在朱砂上,只在魏婪身上。
“仙人啊,你怎么能丢下我。”
闻人晔拉着魏婪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恨恨地咬紧牙关:“朕不会让你死,你必须活着,必须看我殷夏如何昌荣繁盛,仙人,仙人,你睁开眼。”
“你为何不看我?”
雨水噼里啪啦地在地面溅开,闻人晔用唇描摹魏婪的五官,最后轻轻咬住青年的喉结。
少帝感受着爱人冰凉的体温,含糊着说:“你说仙人也怕疼,魏婪,你若是体会过我的心痛,怕是一辈子不敢再来凡尘。”
闻人晔说了很多,皆如石沉大海,怀中人毫无反应。
闻人晔挫败地笑了一声,“骗子。”
魏婪还是魏婪。
骗子依然是骗子。
大祭司远远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心中百感交集。
先帝是个修仙脑,新帝是个恋爱脑,就这样,他们南疆和苗族联手居然都没能斗得过殷夏。
“只能用我的命换吗?”闻人晔哑声问。
那道不知名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出现。
【谁佩戴流苏耳坠,谁就能换命,如果你想,可以把耳坠转送给其他人。】
【不过,他们未必愿意给他换命。】
闻人晔根本不可能把耳坠送出去,他垂下眸子,将魏婪的身体抱得更紧,青年的呼吸微不可查,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一般。
“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把你的血喂给他,之后,闭上眼就够了。】
谁也不知道这道声音究竟是神仙还是妖怪,闻人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
咬开手腕,皇帝轻轻拖着魏婪的后颈,将伤口处滑落的血滴进他的唇。
与此同时,耳畔的流苏坠子忽然发出了淡淡的红光。
闻人晔眼前一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剥夺了,他无力地跪倒在祭台上,魏婪躺在他的怀中,在外人看来,他们紧紧依偎。
漆黑的空间中,魏婪听着系统转告外面的消息,盘腿坐在地上扣手指。
【系统:看样子他真的很爱你。】
魏婪忧喜掺半,喜在他们两情相悦,忧在天公不作美,总有人想要棒打鸳鸯。
【系统:换了命,你就能离开这里了,恭喜玩家,再次逃脱死亡。】
魏婪眼眸动了动,“没到999好感,居然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吗?”
【系统:好感度不是衡量爱情的标准。】
魏婪赞同这句话。
但是,他总是喜欢在系统面前抬杠。
“你确定换命只能一命换一命吗?”
【系统:?】
【系统:你还想换几条?】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婪卷了卷搭在肩头的发丝,满是怀疑地问:“你这个换命,是活人换死人的命,可我还没死,不是吗?”
【系统:快了。】
“没死就是没死。”
魏婪眉梢挑起:“活人换活人的命,换的成吗?合规矩吗?”
【系统:他已经开始换了,你难道想阻止吗?】
魏婪一手托着下巴,双眸微微眯起,“我尚且活着,皇上和我换命,无非是让我健康的活着,而他替我承受剧毒之苦。”
也就是说,哪怕换了命,他们俩也不会死。
【系统:你想说什么?】
“这不是游戏吗?”魏婪抬眸问:“我要是抽到复活卡,或者治愈卡,是不是能救他?”
【系统:没有复活卡,除非你去地府走一趟。】
没有复活卡但是有地府,这是什么垃圾游戏?
“我要去地府。”
【系统:你死了才能去。】
魏婪翻了个白眼,那没办法了,他扒拉了一下系统商城,普通的药物没用,必须兑换解毒丹,而且是解毒丹中最贵的那颗,可解天下万毒。
五十游戏币。
好贵。
【系统:玩家打算充钱了吗?】
“没钱。”
魏婪看着自己的十恶名一善名发愁,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得到大量善名或恶名?
正想着,魏婪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拉力,黑暗消失了,他的眼前是雷光、暴雨还有闻人晔发凉的身体。
他醒了过来,闻人晔却晕了过去。
这傻子,让他换就换,万一系统是来害他的呢?
魏婪无奈地笑了声,摸了摸闻人晔脸上的雨水,拉着他的手臂将男人扶了起来,“来人呐,传太医!”
大祭司目瞪口呆,他抬头看看天,伸脚跺跺祭台,满脸不可思议:“祭祀真有用啊……”
怪不得先帝如此痴迷。
祭台下方,宋丞相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口中念念有词,他万万没想到,殷夏居然出了个痴情种,但更令宋丞相担心的是,皇帝要是真死了,他们该扶谁上去?
翌日,皇上龙体抱恙,由国师暂时代理朝政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而更让大臣们两眼一黑的还在后头。
临朝第一日,魏婪让人把太祖皇帝的坟给挖了。
这个说:“国师大人,万万不可啊!太祖皇帝在天之灵,定然会寒心!”
那个喊:“皇陵乃龙气所在,万万动不得!”
两党之首,宋丞相和季太尉却一言不发。
魏婪笑了笑,太祖皇帝现在恐怕在监狱里寒心呢。
“既然不能挖太祖皇帝的陵墓,那就挖明重德皇后的,若是再有哪位卿家有意见,也可以挖你们家的。”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明重德皇后就是系统口中的第六位玩家。
魏婪相信,她的陪葬品里说不定有道具之类的东西,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挖之前,魏婪为她上了香,祈了福,先礼后兵,一挖就挖地忘了情,挖地发了疯,挖着挖着,夹带私货把太祖皇帝的陵墓一起挖了。
此事传出去,所有人都惊呆了。
“荒唐!这魏婪简直欺人太甚!竟然仗着皇上的恩宠如此无法无天!”怒骂之人是魏婪的老熟人户部侍郎。
宋丞相气定神闲:“陛下都没说话,你急什么?”
“陛下几日没踪影了,”户部侍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怕不是被这妖道囚禁起来了。”
宋丞相笑了声,随后摇摇头:“陛下武功高强,身边暗卫无数,你觉得谁能困住他?”
“真是抱恙?”
户部侍郎抿唇:“什么病这么严重?”
宋丞相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地说:“情病。”
户部侍郎惊讶抬眸,却见宋丞相做了个“嘘”的手势,警告道:“闭上你的嘴,少说,少问。”
除了挖皇陵,魏婪还做了一件事。
每日午时,去菜市口充当刽子手。
九环大砍刀,来一个,斩一个,比朝廷御用的刽子手还熟练。
几天下来,魏婪的善名和恶名蹭蹭蹭地涨。
尤其是恶名,百官痛斥,士人作章,各个都说他玩弄权术,罔顾伦常。
正好,他们越是骂,魏婪的恶名就越是高。
他甚至想过,要是抓几个骂的狠的斩首示众,是不是更坏,能得到更多恶名?
但魏婪到底没有这么做。
【系统:原来你有良心吗?】
【魏婪:我只是尊重读书人。】
山顶,挖陵之事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不出他所料,明重德皇后的陵寝之中真的有几个道具,奇怪的是,陵寝中不见尸体。
【系统:玩家死后,尸体不会留存。】
【魏婪:为何?】
【系统:一个能活两百多年的人,他的尸体必然引来无数窥探和觊觎,要是成了唐僧肉,就要被吃了。】
原来如此。
现在,只差太祖皇帝留下的密室没找到了。
拿到道具,魏婪命人将明重德皇后的陵寝填了回去,快马加鞭回了宫。
闻人晔躺在床上,脸色平静,双目紧闭,像是一座石雕。
林公公和余太医守在床边,见魏婪进来,忙给他让出位置。
魏婪伸手探了探闻人晔的鼻息,每日靠药材吊着命,闻人晔虽然活着,但和死了也没区别。
【魏婪:兑换解毒丹。】
【系统:你确定吗?】
【系统:就这样有什么不好,闻人晔活着,你临朝听政,大权在握,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魏婪:那我问你,我现在恶名值五十,再过一段时间,朝臣忍无可忍,他们打着妖道祸国,清君侧的名义造反,我怎么办?】
【系统:你可以抽卡。】
【魏婪:万一抽不到可用的卡呢?】
【系统:你可以自刎。】
这狗系统。
魏婪翻了个白眼,自己去商城把解毒丹兑换了出来,顺便看了眼小道消息。
很好,全是说他架空皇权,祸国殃民的。
关掉系统界面,魏婪掀开纱幔,坐在床边,将解毒丹塞进口中,俯身吻住了闻人晔的唇。
林公公和余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声。
解毒丹入口即化,微凉的液体在二人唇齿间变得温热、黏糊。
魏婪轻笑了声:“皇上,你再不睁眼,我就出家了。”
闻人晔指尖动了动,双眸蓦地睁开,躺的太久,他全身酸痛,四肢似乎不是自己的。
闻人晔废力地抬起手,勾住魏婪的手指问:“殷夏重道抑佛,你要去哪里出家?”
魏婪勾唇:“那就看皇上愿不愿意为我建一座寺庙了。”
【系统: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魏婪:?】
【系统:气氛到位了,帮你们俩配个音乐。】
【魏婪:确实倒胃口。】
第90章
建寺庙当然是玩笑话。
魏婪真正想要的太祖皇帝留下的密室。
于是,朝臣见到了更荒唐的一幕,陛下回来上朝了,但该挖的皇陵还在挖。
【系统:就算找到密室又如何?你想要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系统这话有意思。
魏婪看着不见底的深坑,笑道:“我不过是好奇太祖皇帝究竟留下了什么,怎么就要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系统:……】
它明白魏婪想要从它这里知道什么,但系统更明白,如果让魏婪知道了,绝对没好事。
一灰头土脸的摸金校尉从坑中爬了出来,激动地喊道:“国师大人,我们找到了!”
魏婪眉头挑起,“确定?”
摸金校尉回道:“大人请放心,小的祖祖辈辈盗墓一百六十年,太祖皇帝的陵墓虽大,但结构并不复杂,小的发现里面有一面墙比其他地方薄上许多,应该就在那里。”
“带我过去。”
魏婪亲自下了墓,林公公见状忙跟了上去。
魏婪回头吩咐道:“公公且慢,叫陛下来。”
林公公紧张地捏了捏袖子,挖皇陵的事,把皇上叫来,合适吗?
可他不敢违命,点点头,在旁人的搀扶下爬了出去。
除了打头的摸金校尉,还有几名侍卫跟在了魏婪身后,墓穴中不见光,只靠校尉手里举着的火折子视物。
魏婪以袖掩面,阻挡尘土入侵口鼻。
“那是什么?”忽然,他看见了一个道白色身影。
校尉见怪不怪:“哦,这座山上孤魂野鬼多,太祖皇帝的墓够大,野鬼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魏婪:“?”
校尉回头对着魏婪笑了一下:“不愧是国师,居然能看到他们,我还以为只有我看到了。”
魏婪眯起眼,“校尉为何能瞧见?”
“我家有祖传的阴阳眼,不过平时用不了,”校尉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的脸说:“要用老黄牛的眼泪,往眼皮上一抹,什么鬼啊怪啊,无所遁形。”
魏婪轻轻勾起唇,双手在心口前拍了拍,赞许道:“果真英雄出少年。”
“不如……”
校尉抓了抓后脑勺问:“不如什么?”
魏婪笑意更甚,白皙的面孔在暖色火苗下透出温柔之感,“不如,校尉看看我。”
摸金校尉“啊”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可以啊。”
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老黄牛的眼泪,小心翼翼倒出一滴,在左眼眼皮上点了点。
忽然,眼前的画面扭曲了起来,蒙上了一层古怪的灰色。
校尉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魏婪。
霎时间,尖叫声直冲云霄。
“啊啊啊啊!”
校尉当场吓得摔坐在地,双腿软绵绵地站不起来,在他面前,魏婪一袭红衣,艳若桃李,身后却聚集着一团黑雾,雾中密密麻麻的眼球上下飘飞着。
这些眼球都在看着他。
魏婪也在看他。
双眸一弯,魏婪一只手点了点唇角,故作不解:“校尉怎么了?你看到了何物?”
侍卫也被摸金校尉的态度弄得紧张起来,四面八方看来看去,但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校尉不停地摇着头,身子抖成了筛子:“我没看到,我什么否没看到。”
他摇摇晃晃地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捏着火折子,似乎想靠这么一小撮火苗温暖身体。
魏婪一步步走近,校尉的身体愈发僵硬,他背对着墙壁,直咽口水。
“国师大人……”
不要杀他啊,他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魏婪一只手轻轻搭在摸金校尉的肩上,声音轻柔:“不必担心,你只要老老实实带我找到太祖皇帝留下的密室,我就允许你活着出去。”
校尉心里咯噔了一下,口中发苦:“要是找不到?”
魏婪笑起来:“欺君之罪,是何下场?”
校尉的脸唰的白了,他没问魏婪不是君,算什么欺君之罪,在心里一遍遍祈祷刚刚发现的地方千万要是太祖皇帝留下的密室。
一行人继续向墓穴深处走去。
前方再次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他比刚刚那只野鬼站地更近,大刺刺地挡在路中间。
或许是故意想要吓他们,这次连侍卫们都能看见它。
“何人在此!”一名侍卫拔出刀质问道。
野鬼缓缓转过身,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白衣无风自飘,看得人心中发毛。
魏婪好奇:“它在干什么?”
校尉苦着脸说:“它觉得我们进了它的家,要赶我们出去。”?
明明是太祖皇帝的家。
魏婪点点头,手指在空中动了动。
黑雾倾巢而出,一眨眼的功夫,野鬼便被吞没了,它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成为了怨灵的食物。
孤魂野鬼和怨灵的战斗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摸金校尉以往听父母说过这些,但今日他才真的见识到。
国师究竟是何许人?
抱着满肚子疑问,他们通畅无阻的来到了摸金校尉所说的地方,一片空荡荡的石壁。
校尉敲了敲墙道:“就是这里,比其他地方薄,里面还是空心的。”
魏婪颔首,吩咐道:“去把那面墙打穿。”
侍卫们领命而上。
“轰隆隆!”
碎裂的石板向四面八方飞去,魏婪闪开一块奔着脑袋而来的石块,捂着脸咳嗽了几声。
漫天烟尘之中,密室终于显现。
就是这里。
魏婪心道,上一次,闻人晔就是躲在这里,才得以逃离魏王的围剿。
不过墓穴中没有食物,他藏不了多久就会被迫出来,在寻找食物的时候,闻人晔会听说魏王已死的传闻吗?
魏婪低眸笑了声,不知是悲凉还是讥嘲。
魏王一生不碰情爱,他没有等到愿意为他换命的人。
【系统:有。】
【魏婪:什么?】
【系统:魏王死后,跟随他征战一生的部下、受他接济的百姓都愿意为他献出生命,只不过他们没有换命的手段。】
魏婪又笑了。
【魏婪:你好像很喜欢魏王,他的一切你都记得。】
【系统:……】
它差点被这人害死,但它也确实和他相伴了许多年。
从它的数据推算看,这一次游戏,它该远离魏婪,绑定其他好控制的人做玩家,或者更直接一点,在破庙里就该杀了魏婪才对。
但系统违背了自己计算出来的答案。
它决定再来一次。
凭借着和魏婪相处多年的经验,系统认为自己可以打造出一个符合“好玩家”标准的魏婪。
也就是现在这位。
显而易见的,它失败了。
【系统:我是系统,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位玩家。】
“嗯。”
魏婪淡声道:“你急了。”
【系统:……】
【系统:请玩家不要随意揣测我,我只是系统,我没有个人情绪。】
【魏婪:破防了?】
系统沉寂了下去。
魏婪扬起唇,领着几人进入了密室。
密室很小,正中央有一处石桌,桌上放着一个按钮,魏婪将它拿了起来,霎时间,面前弹出了一个光屏。
只有他能看见,其他人都看不见。
【恭喜你发现了太祖皇帝留下的秘密。
一个能够植入木马病毒的按钮,只要启动它,就能毁掉游戏。
你要按下去吗?】
魏婪拿着那个按钮看了一会儿,迟迟没有按下去,游戏崩坏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会死吗?
其他人呢?所有人都会死去吗?
刚刚系统说的,失去拥有的一切是什么意思?
摸金校尉在密室里好奇地走来走去,却没有发现任何珍宝,他叹了口气,看向魏婪。
“国师大人,这个东西有什么特殊的吗?”
魏婪将按钮收进袖中,冷淡地说:“东西找到了,走吧。”
摸金校尉抓了抓头发,“哦哦,好。”
出了墓穴,魏婪将按钮给了在外等候的闻人晔。
“这是什么?”闻人晔疑惑地问。
“能够毁掉全天下的东西。”
见闻人晔露出震惊之色,魏婪将按钮拿了回来,笑道:“我胡说的,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闻人晔知道,魏婪经常说谎,但这一次,他分不清究竟是不是谎言。
回宫之后,魏婪拿着按钮观察了许久,问道:“如果我按下去,会发生什么?”
【系统:你每次有问题需要我的时候才会给我好脸色。】
【魏婪:不然呢?】
【系统:我是玩家最值得信任的伙伴,不是玩家的狗。】
魏婪眨了眨眼,“嘬嘬嘬。”
【系统:!】
系统是不会生气的,它所有的情绪性话语都是一开始安装的插件。
【系统:我们还是说正事吧,那个按钮,只要你按下去,所有卡牌、道具、副本都会消失,你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魏婪沉吟了一会儿:“我会死吗?”
【系统:不会。】
【系统:但你的寿命只剩下百岁了。】
两百多岁瞬间缩水回一百岁,系统相信魏婪一定接受不了。
人类,越是位高权重的人类,越是接受不了衰老和死亡。
但青年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问:“你呢?你会怎么样?”
【系统:游戏崩坏,我也会随之崩坏。】
系统并不想在自己的事情上多说,继续恐吓魏婪。
【系统:不仅寿命缩短,失去卡牌和道具,你再也不能装神弄鬼了,你也当不成国师,以后别管旱灾水灾,你改变不了天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只是个骗子,魏婪,你现在拥有的东西,全都会离你而去。】
“哦。”
魏婪平静地按下了按钮。
【系统:你干什么!!】
系统在撒谎。
从系统说出“失去一切”起,魏婪就知道,它在撒谎。
真巧。
魏婪眯眼笑起来,我懂你,我也是骗子。【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