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滴酥鲍螺


    听到宋墨的话, 贺星芷手中的瓷勺落到碗里,惊得站起身。


    “什么,什么意思?”


    宋墨垂下头。


    “贺东家, 先别担心,如今我们只是暂时没了宋大人的消息, 如今没有消息反倒是最好的消息。只是宋大人被押送出府审问前同我交代过, 若是出了意外也不能瞒住您。”


    贺星芷抿着唇,将食指的指尖绕到腰前的绦带上,卷了一圈又一圈。


    她望向窗外, 往日这个时辰是太阳最火辣的时候, 可今年京城的秋有些不同寻常, 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


    如今虽只下着毛毛细雨,但这天色沉得厉害,整座京城被湿冷朦胧笼罩, 灰蒙蒙的云压着天, 院中的草木早就失去盛夏时的鲜润色彩, 只余下湿漉漉的灰败景象。


    沉闷压抑随着雨天席卷而来,连带着人的心绪也像是被这湿冷的水汽裹挟,湿哒哒沉甸甸的。


    “这可如何是好……”贺星芷皱眉, 来回踱步走着。


    “东家可要随我一同前去大理寺?在大理寺等宋大人的消息自然是最快的,更重要的是,您手中还有要向大理寺呈递证据。”


    贺星芷咬着唇, 她今日理出了石柱与郑氏合谋诬陷她与宋怀景证据, 本来就要去大理寺一趟。


    如今宋怀景在三司押送的路上又遇到了意外,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大理寺找个说法,她点头应了声好。


    秋季因着这雨天不仅有几分寂寥,还带来了寒意。贺星芷回后院换了身衣裳, 便跟着宋墨上了马车一同前去大理寺。


    今日雨虽小,但风大,贺星芷特意戴了帷帽遮挡风尘,金禧楼去大理寺有一段路程,加之雨天路滑,有一段路极其难行,车马的速度只能慢下来。


    贺星芷在车内被颠簸得快要受不住了。


    随形的侍女见状,赶忙探身向前,轻轻地叩了叩马车的车厢壁,喊道:“宋护卫,且慢一下,东家身子不适,受不住这般颠簸。”


    车外的宋墨闻言,立即扯住缰绳止住马匹前进的步伐,将马车缓缓停靠在稍微平坦的一处路面上。


    马车帘被掀开,侍女先跳下车,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贺星芷下车,风将她脸前的帷帽拂起,她抬手摁住脸前的帷幔。


    就在此时,数道黑影犹如鬼魅一般,从巷子口、房屋背后骤然扑出来,刀光划破灰蒙蒙的空气,直朝马车的袭来。


    “有埋伏,保护贺东家!”


    宋墨反应极快,一边厉声喝道一边将贺星芷推回马车中。


    他瞬间拔剑迎敌。几名随形的护卫与这突如其来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打头的那位功夫了得,一剑划破马车,猛地蹿到马车边上,将利刃朝着车厢刺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惊呼惨叫声没有传来,车内的贺星芷竟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过,紧接着拿起车中的伞挡住了那利刃。


    这伞不是寻常的油纸伞,而是带有机关的武器,从伞头刺出利刃,破开马车,直刺向方才攻击她的黑衣人。


    帷帽在剧烈的动作下被掀起,露出了一张英气的面容。


    “你不是贺星芷?!”刺客头领惊愕出声,立即抽身后退,并且发出撤退的指令。


    但为时已晚,车中的“贺星芷”与“侍女”都是暗卫,两人对视一眼,紧接着结合使出剑法猛地攻击头领,却又不中伤要害。


    四周的屋顶猛地射出数支弩箭,精准地摄入欲要逃窜的黑衣人刺客的腿脚上。


    周遭响起惨叫声。


    更多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现,他们身着寻常百姓的衣裳,动作却极其矫健,相互配合,顷刻间将所有刺客制服。


    避免他们都是死士会当场了解自己,暗卫迅速卸了他们的下巴,将所有刺客捆得结结实实。


    而宋怀景早已安排好的暗卫以及皇帝暗中派来的精锐金吾卫士兵。


    宋墨见状拿出身上的骨哨吹响,一脚压在为首的刺客身上,冷声道:“带走,仔细审问!”


    与此同时,另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借着雾蒙蒙的天际,悄然驶入皇城。


    车内,换上红豆衣裳的贺星芷攥紧着手心,微微皱着眉,心底却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直奔宫阙。


    是了,这一切都是贺星芷配合宋怀景他们布下的一场局。


    从请卓大夫来的那一刻起,便是一场精心布下的局。


    卓大夫不仅是京中颇有盛名的女医,还是皇后的好友。


    她借着贺星芷确实身子不适的由头被宋怀景请入府中,故意道出贺星芷近日忧思过度才导致身子不适,从而引出宋怀景安慰贺星芷道明圣人与三司的长官找到了新的证据,说出“圣人已查出人偶来源”的虚假之言。


    而屋内三人均知晓不远处正有埋伏时刻监视着宋怀景与贺星芷。


    他们借着那埋伏之人的嘴,将他们拿到线索的消息传递出去。


    果然,那陷害宋怀景的幕后之人闻风而动。此次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要搞垮宋怀景让他下台,他们知晓宋怀景手中有免死金牌,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处死他。


    但他们不仅想要他下台,更想他死。


    在知晓圣人有可能要还他清白,加之贺星芷手中还有郑氏陷害他们的证据,幕后之人闻风而动。


    三司中也有他们的人,借着将宋怀景送出府审问以及雨天泥泞的由头,绕了远的小路,并在小路设下埋伏,欲要杀死宋怀景。


    而对贺星芷,也是相似的手段,意图人赃并灭。


    殊不知,宋怀景被押送路上,同样有藏在深处的金吾卫,一举制住埋伏着想要刺杀宋怀景的刺客们。


    而马车中戴着帷帽引他们出手的“贺星芷”,实则是身形与贺星芷相仿但武艺高强的女护院所扮。直至刀剑所至,才发现他们中了贺星芷李代桃僵之际。


    贺星芷入了皇宫,此时雨好像停了,但宫女还是撑着伞带她来了一处院中。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皇宫,她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虽然她按照计划来到皇宫,但不知晓宋墨以及宋怀景那边是否顺利,心底依旧有些紧张。


    “贺娘子,且在此处坐坐,婢子为您斟茶。”


    不多久,贺星芷见有人来,以为是宋怀景,却未料到是帝后二人。


    她暗自想着,按理来说,此时上的宋怀景也该脱了身进了宫。


    见贺星芷有些无措,皇后上前安抚她,“贺娘子,莫要担心,宋卿在路上受了伤,如今在殿中包扎伤口,故而未来出面迎你。”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姿态亲昵而体恤:“你且随本宫进来,若是心急,去偏殿瞧瞧他也好。”


    贺星芷皱起眉,她是绕道并没有与刺客迎面,故而没有受伤的风险。


    但宋怀景是实打实地被押送出府,直面那些欲要刺杀他的刺客。受伤是难免的,但听皇后的语气,想来也不是很重的伤。不过她到底是有些揪心,跟着皇后快步进了偏殿。


    皇后体贴地止步于外间,温声道:“宋卿就在里头处理伤势,本宫便不便进去了。”


    随即她颔首示意身旁一位年长沉稳的内侍,“你引贺娘子进去吧。”


    那内侍躬身应了声“是”,对贺星芷道:“贺娘子,请随奴婢来。”


    宋怀景在殿内暖阁的榻上歇着,甫一进去,贺星芷便闻道了淡淡的药草味。


    他半敞衣裳,精壮的右臂裸露在空气中,贺星芷遥遥看了一眼。


    “怎么伤着了,严重吗?”


    宋怀景扯起嘴角的笑,将没有受伤的左臂伸出来,抱住了贺星芷。


    他微微垂下头,将面颊覆在贺星芷的腹上,轻轻地蹭了蹭,又像是在汲取她身上的气味,“阿芷无事便好。”


    此时,皇后早已离开,内侍也推出屋内。


    “你怎么老受伤。”


    贺星芷嘀咕了一句,才发觉宋怀景确实一直在受皮肉伤。先前还是因为她有用积分换的药,否则他半条命都没了。


    “走到如今地步与身份,此事是难免的。”宋怀景笑了笑,明知故问,“阿芷可是在担心我?”


    他手上的伤其对于他曾经受过的伤来说,确实不重。只不过想借机朝着贺星芷卖卖可怜,博得她的怜惜。


    贺星芷没有说话,只是又将那止痛的丸子拿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塞到他嘴中,扫了一眼床边的案几,拿起茶杯怼到他面前。


    宋怀景倒也十分乖巧地咽了下去。


    “还疼吗?”


    “有点。”宋怀景垂下眼睫,瞥了一眼右臂上的伤口。


    贺星芷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榻上,浑身失力地靠在床边。像是过度紧张之后一放松下来,便感觉昏头转向。


    今夜三司会连夜审查那些刺客,而此时也已有金吾卫前去包围此次幕后联名的世家钱氏、萧氏以及郑氏的主院。


    一切都将过去了。


    她将脸埋在宋怀景的肩上轻轻地蹭了蹭。


    宋怀景忽地警觉起来,“阿芷,可是又忽地头晕了?”


    贺星芷的额头抵在他宽实的肩头上摇了摇,“没有,就是有点累而已。”


    她精神高度集中了一整日,平时她精力就不怎么样,此时是真的累极了。


    “没事,都过去了。”宋怀景抱住她。


    今夜,贺星芷与宋怀景都宿在皇宫中。


    翌日,此前南下平定润州水患的裴禹声快马回京,在朝堂上证明宋怀景确实处死了逆党冯霄。


    至此,真相大白。


    一切的源头都是朝中那盘根错节的世家联盟,先帝在位时,为了平衡朝局,十分倚重世家的力量。


    彼时他们权势滔天,门生遍布天下。


    但当今圣上登基后,欲要革新,大力提拔如宋怀景这般出身寒微却有才干的能臣。推行新政策,暗中打压世家特权,渐渐将中央权势收回。


    世家不仅不甘被打压,更是觊觎皇权。要削弱皇权,便要断了圣人的利刃,他们自然要从宋怀景身上下手,其二便是使那腌臜手段,诅咒皇嗣,让皇室自顾不暇。


    陷害宋怀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权力,更有因为他未婚妻是贺星芷,财权皆有的二人若是结合了,定会对世家有威胁。因此他们定下了这般计策:


    先是精心挑选数位曾公开反对世家权力,但又与宋怀景在朝中有过相左意见的官员,制造意外,留下西南黑巫图腾的字条,一石二鸟,将嫌疑引向宋怀景,传出他借用贺星芷名下的金禧楼,行排除异己的专政假象,顺势散播金禧楼乃不祥之地的谣言,在声誉上打击贺星芷。


    二来资善堂中还有几位教书的大人,有年轻的也有老太傅。


    其中一位便是世家出身,他买通内侍,将诅咒人偶放到宋怀景休息的直舍床榻下。以巫蛊诅咒皇室这等大罪给宋怀景致命一击,欲要将其彻底扳倒,以绝后患。


    此计环环相扣,狠辣至极。


    而圣人与宋怀景对此早有警觉,苦于幕后之人行事隐秘,抓不住切实罪证,便将计就计,演了一场戏。


    与此同时,国师也假意被困于宫中,实则是在调查黑巫术以及纸条上鸟类图腾。


    起初宋怀景隐瞒贺星芷,也是因为深知其中的险恶,惶恐将她卷入其中。


    直至这两日,她才知悉全部真相。但若非贺星芷找到郑氏的证据,又想出这李代桃僵之计,与宋怀景里应外合,他们也未必那么快了解此事。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一切谎言不攻自破,真相大白。圣人迅速还了宋怀景清白,官复原职,参政府中的金吾卫也一并撤走。


    应了宋怀景的请求,李成璟允他休息一段时日。


    而贺星芷的金禧楼挂上了圣上亲提的匾额,先前翰林院赠的匾额挂在李成璟提字匾额之下,颇为气派。


    到了如今,贺星芷对这皇权自然还是没有什么敬仰的,但这白送的名誉,她不能不要。


    此前金禧楼的被郑老爷布下的谣言算是彻彻底底攻破了。


    别说来光顾的老百姓,连权贵都多了许多。


    这秋日中难得的雨季也走了,天气变得晴朗干燥又凉爽。


    贺星芷与宋怀景几乎都待在府中,一个休息,一个养伤。


    前一日在宫中,宋怀景特意又让沈太医与卓大夫看了遍贺星芷的身子,却都看不出什么问题,除却从前便说过的气血亏虚。


    但气血亏虚在寻常人中也极其常见,算不上什么病。


    她忽然头晕的症状还是没找出由头,只能按着她身体如今的状况调理。


    在府中闲着,贺星芷便索性与宋怀景开始筹备来年开春成亲仪式的一应物件。


    两人并无族中长辈,在礼法上省取了极多烦冗步骤。


    但宋怀景依旧十分严谨地对待此次成亲仪式。


    贺星芷的婚服至今已大约完成一半,如今还在赶工中。而宋怀景婚礼穿的公服,所用绸缎的纹样、颜色皆有严格的规制,也需要量身定做。


    婚宴自然是由金禧楼承办,但贺星芷不掺和多少,让红豆来亲自操刀带领,她只负责挑选菜式。


    红豆与楼里的大厨反复斟酌,拟定了三版极尽精巧又寓意吉祥的菜单,等过完年再由食材情况敲定最终版本。


    贺星芷坐在灯下,算着宋怀景给她的聘礼,倒也不算是传统的聘礼,毕竟在他们眼中也不是什么娶进来嫁出去,只是两个没家的人重新结合成一个小家。


    不过这昭朝关于婚事的礼法太多了,什么父母之言他们可以忽略,但三书六礼是不能缺的。钱财的事情他们二人都不忧虑,但也极其看重。


    贺星芷数着数着,发现他这是把自己府邸里值钱的还有圣人赐给他的珍宝都送给她了。


    若不是她嫌麻烦,宋怀景当真想将这参政府改成贺府,将此处的地契也给了她。她算着算着,越算越兴奋。


    在她面前已然来回踱步五六次的宋怀景定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贺星芷,见她毫无反应完全忽略了他,宋怀景俯下身,将脸送到她脸前。


    “阿芷,见财忘色啊。”


    “嗯?”


    贺星芷眨眨眼抬起头,才发觉他竟穿着一身单薄寝衣,但身前敞开两片,身前露出一半的光景。


    “怎么了?”她有些懵懵地看着宋怀景。


    自从前几日受伤之后,贺星芷就很少与他亲近了。


    可宋怀景想了许久,也未想出自己做了什么不合她心意的事。哪怕每夜两人同榻而眠,但阿芷顶了天抱着他啃一啃,然后就埋在他胸前呼呼大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天儿冷了,她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在这床榻上待的时间是长了,但与他亲近的时候却少了。


    宋怀景有些不安,不对,应当是十分不安。


    贺星芷看着宋怀景怔愣的神情,她抬手戳了戳他的鼻尖,“你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宋怀景跪坐在软毯上,挪道贺星芷身旁,“阿芷,你可是不喜欢我了?”


    “啊,什,什么意思?”贺星芷说话间,嗅到宋怀景身上的香味,还夹杂着淡淡的药草香。


    不远处的烛火聚在宋怀景的眼中,闪烁着惹眼的光芒。


    腰上忽地传来一道力道,是宋怀景搂住她了,她的手下意识抬起,恰巧夹在两人的胸膛之间。


    颈侧一阵温热袭来,宋怀景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上,贺星芷被宋怀景弄得有些发痒,忍不住一边侧着脑袋,一边耸肩要推开宋怀景,还笑出了声,“好痒啊。”


    “等一会,别让我碰到你伤口了。”


    “阿芷,伤口好多了。”宋怀景微微扬了扬头,鼻尖剐蹭过她颈间敏感的肌肤,“阿芷,你近日都不愿意与我亲热了。”


    宋怀景如今还是只能靠着故意受皮肉伤博取她的同情以及在床榻上与她行欢来证明贺星芷是爱他的。


    前一阵在府中东厢房日日交缠仿佛是一场梦境。


    宋怀景知道自己如今年岁不小了,他很怕贺星芷日后会嫌弃他,可宋怀景又做不到去寻年轻男子来伺候她的事。那他只能尽可能地满足她、吸引她……


    贺星芷被他弄得身子有些酥麻得发软,“你手上不是还受着伤吗,不能,不能做吧。”


    “那阿芷想要吗?”


    他将脸埋得更深了,柔软的唇瓣贴在她的颈侧。暗着来引诱她不行,便更直白些来。


    贺星芷下意识攥着他的衣袖,“你这伤口才几天哪有那么快好,唔……”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宋怀景抱起了身,瞬间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侵占她周身的气息,宋怀景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此时两人并不在宋怀景抑或是贺星芷从前常住的主卧房,依旧在东厢房中。


    因为贺星芷总觉得房间挂着人像有些诡异感,东厢房卧房中她的画像被撤去了。


    只是贺星芷不知何时这屋子四面布上了铜镜。


    镜子将两人交缠的身影映入其中。她扯了扯宋怀景的衣袖,“你,你什么时候弄得?”


    “昨日。”宋怀景止住当前的吻,“阿芷,不喜欢吗?”


    她撇开脑袋,先前也只在话本小说里看过,如今还是自己亲眼看见。


    “我近视,又看不见。”


    “看不见?”


    宋怀景温和地笑着,仿佛是在说十分寻常的话,抬手贴在她的脸上,又与她直视着,“没关系,我能看清就好。”


    他轻车熟路地将手探下,触及温热,他吻了吻贺星芷的耳垂。


    “阿芷,真的不想吗?”


    第82章 糖霜梅干


    温热的吻落在颈间, 贺星芷绷着腿,微微撇开头,鼻尖剐蹭过宋怀景的衣襟, 她吸了一口气,又屏住呼吸, 感觉到他指尖贴近的触感。


    “你明知故问。”贺星芷忽地觉得宋怀景这人有些坏心眼, 手都摸到哪去了,还在这明知故问。


    只是她又瞥了一眼他的右手,忽地抬手推了推宋怀景, 腾的一下坐起了身。


    “阿芷, 怎么了?”


    “让我看看伤口。”她将软乎乎的被褥扯到怀里, 捏了捏。


    这床榻的被褥换过几次了,但都是手感柔软的羊毛。


    贺星芷一直觉得这样毛茸茸软软的被子比主卧那些绸缎被褥要舒服得多。


    宋怀景显然也是知道她更喜欢这样质地的被褥,特意在东厢房的卧房床榻准备此等被褥。每每结束一场鱼水之欢, 他会替她擦干重新洗净的身子, 换上单薄的绸缎寝衣, 再用被褥将她裹住。


    对于贺星芷来说,这十分有安全感。


    以至于她如今也忍不住将被褥攥在掌心中揉了揉。


    “阿芷,我自己的身子, 我还不清楚吗?当真没事了。”


    他索性将上身的寝衣褪去,上身彻底地裸露在空气中。


    “只是如今伤口还包扎着,拆开怕难看。”


    宋怀景垂下眼睫, 又抬眉望着她, 将结实的右臂伸到她面前。


    “阿芷隔着布料碰一碰也好,早就不疼了。”


    贺星芷低头放下怀里的被褥抬手轻戳,见他依旧扬着寻常那样的温和笑意。她抿了抿唇,目光不自主地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这样赤着上身, 在昏黄暧昧的光束下,带着几分祈求的目光以及引诱的语气,她又如何能把持得住。


    显然,她是喜欢与宋怀景做这些事的,身体的亲近与交缠不会给她带来不适感,反倒是有一种浸入最适宜水温浴桶中实实在在的舒适感。


    她的目光从宋怀景向下移,看着他身上块垒分明的肌肉,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的疤痕,贺星芷顺势握住宋怀景的手腕迎了上去,轻咬了一口。


    见贺星芷这副模样,宋怀景自然心下了然,又亲昵地搂上她的腰身,将那温柔却又带着侵略性的吻落在她的身上。


    贺星芷咬住他的肩头,很快溺在宋怀景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中。


    她的目光下意识瞥向铜镜,镜里画面瞧得极其不真切,但她又知晓镜中的是何物。


    她扭回头,将脸埋在宋怀景的胸前。


    “阿芷,可是哪里不适?”


    宋怀景停下来,抚在她颈后的掌心轻轻地裹住贺星芷的后颈,指腹隔着发丝轻轻摩挲着。


    贺星芷摇了摇头,见他停下动作,自己便难受得紧了,她扯住宋怀景垂落在自己胸前的长发,“别停。”


    宋怀景却依旧只是望着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闷声笑着。


    她抬起头,蹙着眉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笑什么嘛?”


    而此时的他反倒是顺势将脸埋在她的肩窝,贺星芷想要掰开他的脑袋,却怎么也掰不动。


    贺星芷瘪瘪嘴,掌心推在宋怀景的肩上将他推倒,自己则手疾眼快地压在他的腹上。


    待坐稳后,她沉了沉身子,低头看着宋怀景。


    前些时候,她也不是没尝试过用这个姿势,只是她到底还是生疏,或许是没掌握到技巧,每次晃了几下就累得趴下了。


    之后便是宋怀景的使力,自己则软绵绵地压在他身上,被他用一只手臂揽住背脊,任由他的动作。


    “见阿芷实在可爱,难抑心绪。”他道。


    贺星芷眨眨眼,将掌心贴在他凸出的喉结上,感知敏锐的掌心感觉到喉结上下滚动,她顺势将指尖扎在他那看似脆弱的喉咙肌肤上。


    宋怀景低眉看着她赤裸的手臂,握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唇边舔舐轻吻着。


    “阿芷。”


    “嗯?”


    贺星芷被他这一叫唤分了神,腰上传来掌心的力道,她整个人被抱起腾空,紧接着又沉沉地坐了下去。


    她忽地失力松下手上的力道,手忙脚乱地撑在他的胸膛上。


    “阿芷,这般可会难受?”


    宋怀景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重新贴在自己的脖颈上,“你若是想掐便掐。”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只是在与贺星芷说些什么家常话,但屋内那旖旎不绝的声响,打破了平静温和的表象。


    贺星芷抿着唇,摁住宋怀景的腰际止住了他,他向来更在意她的感受,见她这副样子,以为是她不舒服,便始终没有继续。


    贺星芷眯了眯眼,脸上的神态却不似是不适,她垂下头。


    散落的长发黏在她身前,落在他的腰腹上,轻飘飘地交缠在两人之间。


    她双手撑在宋怀景的身上,忽地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正当宋怀景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猛地闷哼一声。


    ……


    ……


    他倏然蹙眉,握紧主她的手腕。


    “阿芷!阿芷慢些。”


    宋怀景抿紧唇,强硬拉回自己最后一丝理智。


    贺星芷见宋怀景吃瘪,忽地更兴奋了起来,将自己最后的力气都使尽了。


    紧接着她长叹一声后霎时没了力,撑着身往后仰。


    贺星芷缓过劲后,睁开泛起泪花朦朦胧胧的双眼看向宋怀景,只见他弯着眉眼中含笑地看着她。


    宋怀景那幽深浓酽的双瞳就这般直勾勾地望着她。


    贺星芷咽了咽干涸的喉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子,也不知胸口何时被他弄出了吻痕。


    “不许看,不给你看。”


    贺星芷将手覆在宋怀景的眼睛上,彻彻底底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阿芷,可是在怪我,我认错,我做错了,我要听阿芷的话。”宋怀景的声音低哑,带着十足的讨好。


    “做错什么了?”贺星芷问。


    “阿芷想要的时候不能停下来。”


    “嗯,孺子可教也。”


    趁着她放松,宋怀景又将她抱着紧紧贴着她的身子将她搂在自己怀中,感觉到她渐沉的呼吸。


    “阿芷方才那样用力,会累坏的。”


    贺星芷有些嘴硬地逞强,“我才没累坏。”


    “嗯,你没累坏。”


    宋怀景笑道,贴在她耳畔侧,轻呼了一口气,惹得贺星芷浑身一颤。


    紧接着她听到他比寻常低沉几分嗓音,夹杂着浓郁的情欲,又有流泪过后的鼻音道:“没累坏那便继续吧。”


    “唔……”贺星芷还未说出的话被他堵在唇上。


    不知又过了多久,宋怀景抱着她坐起身。不远处的铜镜朦胧,映出交叠的声影,烛火摇曳,在光亮的镜面镀上一层暧昧的光晕。


    “阿芷,睁开眼睛,看着我。”


    宋怀景吻着她的眼睫,掌心托在她的下巴处,将她的目光引到一面铜镜前,“看着我们。”


    贺星芷下意识睁开眼睛,被热潮蒸得眼前水雾迷蒙,镜中的画面,于她而言,只是模糊晃动的影。


    她抬头看向宋怀景,他眼中蓄的泪已然落在下颔处,眼眶泛着显眼的红润,像是将她向上推起的浪潮浪潮。


    贺星芷仰着头,眼睫轻颤着,生理性泪水倏然从眼角处滑落。


    方才模糊视线的泪花却在泪珠落下的瞬息之间,让她得了片刻清明的视线。


    她看见了镜中沉迷专注的宋怀景,以及自己意乱情迷的模样,这些都异常清晰地撞入她的眼底,陌生又熟悉。


    转瞬之间,眼前再度变得朦胧。


    只是方才那片刻的画面却一直映在自己的脑中。


    贺星芷记不太清又弄了多久,只记得耳边环绕着延绵不绝的属于宋怀景的声音,他一遍遍说着“我爱阿芷”,又一遍遍地去取悦她。


    每次都要让她将他弄得湿漉漉的一片才肯停歇……


    贺星芷抱着手感光滑的被褥,望着看不穿的屋顶,屋内承尘①也被仆人打扫地一干二净,连蜘蛛网也没有。不过在贺星芷眼中,什么也看不见。


    床榻被她弄脏了,又因为东厢房的卧房都是铜镜,她被宋怀景抱回了他院中的主卧。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在宋怀景的胸前,深吸了一口,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声。


    宋怀景抱着她一遍遍地轻拍着,悄然安抚极致愉悦过后会落入片刻低迷情绪的贺星芷,顺势轻轻地亲吻着她的发顶。


    贺星芷抬手揪了揪他胸前的肌肉,又戳了戳揉了揉,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不禁轻轻地低声笑了两声。


    “又白又粉。”贺星芷扒拉开自己的领口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宋怀景的,“你的胸是不是比我的要大。”


    宋怀景哽住,哭笑不得,“阿芷的也好看。”


    “我没问你这个!”贺星芷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膛上,忍不住抓了一把,仰起头与他对视,“我只是单纯讨论大小。”


    “阿芷。”宋怀景此时侧卧着将她一整个人都搂在怀中,他垂下眼睫扫过她的唇,不知是不是方才吻她吻得用力了,她的唇上泛着异样的红。


    贺星芷眨眨眼,没管宋怀景方才叫了她的名字,她又垂下脑袋,又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猛吸了一口,熟悉温柔的馨香让她感到颇为舒适。


    就这样往复地,吸一口缓一口,将他的胸口都撞得泛起淡淡的红晕。


    宋怀景抱紧着她,任由她的动作。


    先前几次,结束过后贺星芷都筋疲力尽地倒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今夜她身子的精力竟好了些许。


    好到贺星芷现在还有兴致抱着他嗅着、吻着、咬着宋怀景的胸口。


    宋怀景此刻在想,他爱贺星芷,爱得无法描述此刻他的内心。


    纵然他曾经以笔墨文章扬名,此刻心中脑中却只剩下一片灼热的空白,所有精妙的辞句在他此时波涛汹涌的爱意下都显得格外苍白。


    他只想将贺星芷更深更用力地揉到自己的怀里,想要两人的血肉骨骼都交错生长,分不出彼此。


    想要永恒地与贺星芷相连,恨不得她将自己嵌入自己的胸膛。


    想要,想要吞吃入腹。抹掉从前那早已刻入骨髓的唯恐她再次离开自己抛弃自己的恐慌。


    “阿芷,卿卿……”他微眯起眼,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是唤她的小名,都不足够。


    方才在床榻上时,他也这样叫了贺星芷,只不过那时她已然压根听不清他在说话了。


    贺星芷止住动作,有些懵地看他,随后将手从怀里抽出勾住宋怀景的脖颈,冷不丁便往他的唇上啄了一口,亲了一口似乎还未餍足,又吻了吻。


    宋怀景显然被她这样突如其来的主动亲吻弄得更懵,他甚至有几分受宠若惊,“阿芷,怎的忽然吻我。”


    贺星芷仰着脑袋,微蹙眉头,“啊,刚刚不是你说的吗,亲亲,要亲亲?”


    “我道的是阿芷卿卿。”


    宋怀景眼底扬起化不开的笑意,轻声道:“卿卿我我的卿卿,是谓夫妻缱绻,恩爱不疑。”


    他话音未落,已是忍俊不禁,将贺星芷抱在自己的怀中,笑得胸腔震动。


    低沉而欢愉的笑声溢满了惊喜与宠溺,让宋怀景一时忘记了贺星芷近来身子的不对劲感,更忘了潜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那种时刻都存在的害怕她再度离自己而去的恐慌。


    此时,宋怀景满心满眼,只剩眼前对他比一开始多了几分爱意的贺星芷。


    贺星芷挠了挠脸颊,才发现自己空耳了还前后鼻音没分,以为他是在索吻,她嘀咕道:“这不就和叫宝宝差不多。”


    “嗯?”宋怀景未听清她的话,敛起脸上的笑意,“阿芷方才说什么?”


    贺星芷想这懒得与宋怀景解释,摇摇头,“没什么。”


    见她确实没有兴致解释,宋怀景也没有追问,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眼睫扫去,将她面容五官清清楚楚地刻在自己的脑中,“阿芷,可否唤我一声卿卿?”


    这称呼对于贺星芷而言并无甚特别之处,她便脱口而出:“卿卿。”


    她这轻轻的一声,却让宋怀景不自控地身子轻颤,胸腔如同被暖流涌入,欢喜到难以自持。


    贺星芷见他这副模样,便碎碎念般地喊着:“卿卿卿卿卿卿卿卿……”


    宋怀景的臂弯不自觉地收紧,将她抱得更紧,下颔轻蹭着贺星芷的发顶,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阿芷,我的卿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


    贺星芷终是抵不过浓重袭来的倦意,在宋怀景这温暖的怀抱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下,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声回应,对于宋怀景来说便足够了。


    “阿芷,累了就睡吧,睡吧。”


    他会永远与阿芷在一起,想方设法地与她在一起,若她不在了,他也不会独活。


    窗外的秋风呼啸着,卷着枝头最后几片枯叶,风吹着吹着,便悄无声息地便掠过了深秋,将京城的天地裹入了初冬的寒瑟之中。


    自从系统消失之后,贺星芷自然而然也没有再收到任何剧情提示。


    就连那些游戏中设定好的男主们与她最多也只是好友模式的相处。


    在她的认知中,有些像玩完一个单机游戏,又有些像走到一本小说的结局。


    贺星芷的意识在《浮世织梦》中又变得漫无目的,就如同现实生活中的她。


    经商赚银子吧,得亏她贪心,进入游戏选择的身份就已经到达顶点了,产业已然做得足够大了。


    贺星芷甚至有些怕自己没了系统与剧情会拖金禧楼后腿,不过好在距离李成璟赐她牌匾又过了两三个月,金禧楼的生意倒依旧红红火火。


    今年的京城初雪来得很晚,直到腊月时才飘下第一场雪。


    贺星芷有些惊讶地从屋外走到外面,被冷得脸发疼,她又跑回了屋里,扯着宋怀景的衣袖道:“下雪了诶。”


    “阿芷怎的如此兴奋?”


    “我从前几乎没怎么见过雪啊。”


    贺星芷下意识将现实中的自己道了出来。


    别说下雪,她经历过最冷的冬天也没有低于零下摄氏度。除了从前出去特意去北方旅游见过几次雪,她当真是没见过什么雪,初雪更是没见过。


    宋怀景也没有去细究她的话,他并非愚钝之人,早就将真正的贺星芷揣测出几成。


    他知晓她读过很多书识得许多字;知晓她真正的家乡,应当比江南水乡还要更南一些。他更知晓,贺星芷偶尔流露出对父母至亲的怀念是真,知晓她与他相似,年幼便失去了至亲。


    宋怀景将汤婆子塞到她怀中,又用自己温暖干燥的手揉了揉她的手。


    “若是想玩雪,如今还不是时候。阿芷,先快些把这药喝了。”


    贺星芷丧着脸,看了眼案几上两碗黑漆漆的药汤,一碗是她,补气血的。


    另一碗是宋怀景的,这是他的绝嗣汤药,眼下他不需要日日都喝,但每月还需要喝上四次。


    天冷了之后,贺星芷几乎都窝在府中。好在金禧楼这段时日经营蒸蒸日上,没了系统,也不需要她维持自己的社会身份获取积分。楼中又有两位掌柜管事,加之还有红豆协助,最近也没什么大事需要她出面,贺星芷便索性放手给自己放长假。


    她就如同冬眠的蛇,缩在屋里。


    有时候头晕症发作也没有发觉,因为发作时她有可能恰巧在梦乡中。但贺星芷知晓,她身子大抵是真有什么问题。


    她端起碗一口气喝完,缓了一口气后,宋怀景便将糖霜梅子塞到她口中。


    贺星芷含了含,甜味总算盖过了苦涩味儿。看着宋怀景又坐回书案前继续抄写成亲仪式的请帖。


    他字本就写得好看,便将请帖这活揽在自己身上。


    他们二人这般身份,昏礼的宴会小不了,宴请的宾客也多得很,这请帖要写上好一段时日才写得完,宋怀景忙里偷闲时便在写请帖。


    贺星芷坐到他面前,撑着脑袋,“还有一个月要过年了诶。”


    “嗯,府中已经开始置办年货了,阿芷有什么想要买的与管事说一声便好。”


    他停下写字的动作,执着笔望向她。


    “嗯,我其实想问的是除夕就是你的生辰诶,你有想过要怎么过吗?”贺星芷歪着头,好奇地问着宋怀景。


    还未等他开口,又自顾自道:“不过在过年这段时日过生辰,感觉大家注意力都在过年上了。”


    宋怀景扶了扶贺星芷头上那勾住鬓角发丝的步摇,“只要阿芷陪我那便足够了。”


    他什么都不缺,他只缺贺星芷的爱,他只想贺星芷能再爱他一点点。


    比起过年还有生辰,宋怀景自然还是更在意成亲仪式的事,从前过年,府中有家的家仆都放了假,有家的便回家过,没家的一同在府中吃年夜饭。宋怀景到底是做主子的,知晓下属在自己面前定会放不开,他也不会与他们一同吃年夜饭。


    岁岁年年,都是他独自一人过,桌上身侧还特意留一副空的碗筷,不过也是他在自欺欺人,骗自己阿芷也会来吃。


    其实贺星芷也差不多,过年时她总觉得那些热闹都只属于别人,她则是伫立在被热闹环绕的寂寥中心。


    虽然记忆中也与宋怀景过过年,但那些记忆都太久远了。如今,贺星芷倒有几分兴奋。


    见宋怀景这样说,她却又感觉有点无趣,“感觉你对过年都没什么兴致。”


    “比起过年,我自然更在意成亲仪式的事。怎的感觉阿芷好像都不怎么在意,还有两个月,便到昏礼了。”


    贺星芷挥挥手,“就是走个过场的事情嘛,我们不是什么都做了吗,那律法也认了算是夫妻了。”


    宋怀景噙着笑,顺势用笔顶轻轻地点了点贺星芷的鼻尖。


    “阿芷,九年前,可是你与我主动说了要成亲,自你那日说了,我才暗暗开始准备,连聘书都写了好几版。如今怎么觉得你对此事心不在焉,可是后悔与我成亲了?”


    笔顶微凉的触感弄得她一怔,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尖,脑中飞速回忆,但一片空白。


    她蹙起眉,脸上满是茫然与纳闷,“哥,我啥时候主动说的要和你成亲了?!”


    第83章 拔霞供


    贺星芷揣着汤婆子, 加之方才喝了热腾腾的汤药,如今身子总算是暖和起来。


    连精神也足了几分,她将眉头皱成一团, 见宋怀景似是一怔,她摸了摸下巴, 又暗自仔细回忆着。


    只是无论怎么想, 都没想到自己何曾与宋怀景念叨过主动成亲的事。


    从前自己在浮世织梦的世界中,贺星芷的抽离感远比如今更甚。


    她心知眼前的一切无非是被数据堆砌的幻境,故而年纪轻轻便行事毫无顾忌, 下手不知轻重, 轻而易举什么也没做便撩拨到了宋怀景。


    甚至连成亲这种终身大事, 她也轻轻松松地答应了。横竖都是虚假的,与喜欢亲近的人成亲也不是什么坏事,成便成了。


    然而贺星芷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对婚姻怀有憧憬与规划的人。


    即便当年与宋怀景相爱, 她也绝对不像是会主动提出要成亲的那一方。


    更何况她那时年岁尚小, 若是在现代, 还差几个月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这也是她当初一直拖着想着等大些再订下婚约。


    哪怕用昭朝的文化习俗来看,八年前他们议亲的年纪也算得上是晚婚了。


    贺星芷正着想反着想, 不仅记忆中从未有自己主动与宋怀景提及成亲之事,按她行事的逻辑来看,也全然不可能。


    见贺星芷的眼珠转了又转, 脸上的神色又惊讶变成了疑惑不解, 宋怀景轻轻将笔放下,“阿芷许是忘了?”


    “可是我前一阵不是才想起所有事吗……”


    贺星芷摸了摸眉骨,悄悄打量着宋怀景的神色,一时间竟在怀疑宋怀景是不是故意说假话诓她的。


    她这样的眼神一扫, 宋怀景便知道她心底在想些什么,他的眉头如今比贺星芷蹙得更紧。


    “阿芷,许是这事过去太久了,也有八九年了,你忘了也正常。”


    “那你告诉我,我那会儿是在什么情况下主动说的要与你成亲?”


    宋怀景将面前写好的一册请柬放到左手边,忽地站起身。


    贺星芷抬头看着他的动作,只见宋怀景绕到自己身前,坐在地上的软毯上,长臂一伸环住她的腰身抱住她。


    他身子略低于她,脸颊严丝合缝地埋在贺星芷的肩窝里。


    宋怀景身上暖烘烘的,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贺星芷极其喜欢被他抱着,她微微低下头轻轻地蹭了蹭宋怀景的发顶。


    “那是景和二十三年初。”


    “景和二十三年?”贺星芷重复道,一直以来只用公元纪年法的她一时间对不上这景和二十三年是何时。


    “彼时阿芷约莫十八岁,那一年我离了京城前往郃州任职县令,阿芷也与我同去郃州。还在当地开了两间铺子,一间酒肆一间药材铺。”


    “哦,有印象了!”


    这段时期的事,贺星芷倒还是记得的,她在心底不自感叹一番,宋怀景当年确实十分旺她财运,在那般犄角旮旯之地,她都能赚银子甚至还能用来补贴到京城的铺子中。


    “虽然你那时的铺子开得不错,但中途总归也是遇到些困难。不知阿芷可还记得当年有人诬陷你的酒肆用了劣质的酒,还道你李代桃僵,用便宜的酒假冒成名酒,甚至还伪造了证据,将你这错事编排得像模像样,一时之间,酒肆的生意一落千丈。”


    “啊,这事我记得。”


    贺星芷想起,这貌似是游戏里设定剧情任务。虽然她是玩家拥有所谓的金手指,但好歹玩的是经营策略,总归是会经历一些困苦并需要她想办法解决的。


    她将汤婆子放下,紧接着索性将手揣到宋怀景的怀中,又软弹又暖和,比那硬邦邦的汤婆子摸起来要舒服多了。


    “好在约莫花了一月的时间,我们查清了诬陷陷害你的幕后黑手。”宋怀景似是循循善诱,试图将往事剖析到贺星芷的面前,让她记得更清楚一些。


    贺星芷又点了点头,“这个我也记得呀,然后呢。”


    “就在结案陈词之后……”


    宋怀景微微仰起头,落在她背后的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她的发丝。


    “我时任县令,有权当场判你清白,但此事关乎你的商誉,且我们两人又有干系,为了避嫌且让众人信服,请了州府的参军前来,还有县衙的差役,当堂核验证明你正直经商且无罪的证据。”


    宋怀景的唇此时已然贴在她的脖颈上,语气依旧温和,“案子了结那日,我们二人还大吃一顿,在饭桌上时,我想着还有一年又要回京任职,我便问你可要决定成亲之事。”


    他顿了顿,“结果你当时似是十分兴奋,握着筷子敲着桌道‘成亲好啊,快些成亲吧’。”


    贺星芷猛地抬起头推了推宋怀景的身子,抬手捂在他的嘴前。


    “打住打住,我想起来了。我的好哥哥,你当时与我说的竟是成亲吗,可我说的不是成亲啊!”


    她抓了抓头发,嘀咕道。


    “怪不得,从那之后你便开始准备成亲的事,我心底还有些纳闷,但思来想去,想起我们从前说过等我过了十九岁生辰便成亲,我以为你当时看着时候,觉得此时可以准备准备三书六礼了,我又不懂这些繁文缛节,便没有质问你,让你准备了去。”


    宋怀景弯着眉头,有些错愕,“阿芷你这话是何意?你是听错我的话了?”


    “对啊,那天不是才结案,我的酒肆沉冤昭雪,我以为你与我说的是澄清啊!就是把案子的结果与客人们说清,说明我的清白,让他们知晓咱的酒没问题。”


    贺星芷有些懵地眨眨眼,“我那日晚不是还请你帮我写了个告示,那几日酒肆不是还做了活动,给老主顾们送了小坛的新酒。”


    “所以那时我以为你道的是澄清,你以为我道的是成亲?”


    贺星芷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心想自己不只是空耳了,许是还有些前后鼻音不分。


    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失笑,握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搂到自己怀里,下巴轻蹭着她的发顶。


    “这般看来,竟是我痴心妄想了……痴心妄想着你能在此事这般主动,还念了这般久,以为你当时会这样愿意答应与我定下婚事。”


    宋怀景虽笑着,搂在她腰肢的手臂越发紧了起来,就连那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也像是实实在在地嘲笑自己。


    贺星芷抬手,攥着他背后的衣裳,“我耳力不是很好,你知道的嘛,年纪轻轻我就耳目不聪……”


    她的脸颊蹭在他的胸膛上,“而且我又没有不答应你,你那会不由分说就开始准备三书六礼,我也没说什么呀,婚服都是你去准备的呢。”


    听闻她的话,宋怀景身子显然僵了僵,贺星芷如今这算是在安慰他吗,可他又觉得贺星芷不会这样多想,甚至听不出他话中的苦涩。


    “阿芷……”他难得无言,只轻声唤了一声。


    贺星芷吸了吸鼻子,窝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喷嚏,“好冷哦,我想躺床上。”


    “阿芷可是又觉得头昏没劲?”


    见贺星芷这副模样,宋怀景也顾不上两个人从前不在同一个频道上闹出的误会笑话,慌乱地握住她的双臂,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色。


    贺星芷摇摇头,“没有头晕,只是单纯困了,冬天真的很容易犯困。”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又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人类没有冬眠?”


    她抬起手勾住宋怀景的脖颈,示意让他抱自己回房。


    宋怀景轻车熟路地抱起了她,但心底总是还有几分不安。


    从前阿芷忙生意,夜晚睡得晚白日醒的早,故而每日都很容易疲惫犯困。只是最近她一直在家中休养,还是这般容易犯困。


    可沈太医与卓大夫又来看过几次,也瞧不出哪有问题……


    “阿芷,可要我陪你睡?”宋怀景替她解开身上层层衣裳,又为她换上了寝衣。


    贺星芷换上寝衣时冷得打颤,迅速钻入被窝中,还未等宋怀景说话,她又掀开被子,十分豪横地拍了拍身侧的床榻。


    “睡,一起睡,你可还有公务要忙?”


    宋怀景笑着摇摇头,“除了写请帖,近些日子无甚重要之事。”


    “那陪我一起睡吧,一个人睡好冷哦,我的小腿和脚都是冰冷的。”


    贺星芷说着,将脚贴在自己的腿上,冷得她一边发颤,一边倒吸了一口气。


    “好。”宋怀景为她掖了掖被子,又道:“待我换身衣裳。”


    结果等他换上寝衣时,贺星芷已然睡熟了过去。宋怀景搂住她,又用厚褥子裹住她的腿脚,将汤婆子塞到床脚,自己则紧紧贴在她身侧为她取暖。


    感觉到她的腿脚总算是热乎起来,宋怀景才准备睡了。


    他蹙眉看着她平静的睡颜,抬起指尖拂过她的眉骨,心中是万千捋不直的思绪,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只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初雪来临后,京城的气象便一日冷过一日。今年冬算不上很冷,但冬天总归是冷的。


    呼啸的北风卷走街边枝头最后几片枯黄的叶子,街巷的行人也裹着厚实的冬衣,说话时呼出的白气遮住人的面庞,又瞬间消散在这干冷的空气里。


    不过这般寒意没有侵扰京城市井热络的气氛,临近年关,街边两侧的商铺都挂上了喜庆的灯笼,金禧楼也不例外。


    昭朝时已有火锅的雏形,贺星芷结合自己在现实的经验改良了火锅,吸引了不少顾客,加之这冬日人们总爱喝些酒暖暖身子,达官显贵、寻常人家也都爱在金禧楼设宴相聚,驱散寒气,这天越冷,生意却愈发火热。


    连贺星芷也会喝一点果酒。


    不过宋怀景有些不喜她喝酒,因为贺星芷怕他沾染酒气身子不适,就碰都不碰他。


    非说至少要过两三个时辰才愿意与他亲近。宋怀景只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比方说现在。


    “阿芷,已然过去两个时辰了。”


    宋怀景望着她,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寻常时候鲜少的委屈。


    贺星芷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又哈了一口气,早就没有就酒的味儿了。这般确认过后,她才扑到宋怀景怀里。


    躺在他的怀中,恰巧看见廊下的一个红灯笼,“快过年了,府里的年货我瞧着应该是准备好了。”


    “好,阿芷若是不喜欢热闹,过年那几日我们二人待在府中便好。”他轻声道,抱着她轻轻地晃。


    “过二人世界也很好啊,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睡大觉了。”


    从腊月二十开始,朝中官员便放假了,一直放到正月二十。


    最近几日宋怀景日日粘她粘得紧,见着她都要抱着她,抱得贺星芷都感觉有些热了,她扯了扯宋怀景的衣襟,“我想沐浴。”


    “好,我去叫侍人盛热水。”


    宋怀景向来都是与她共浴,贺星芷虽怕冷,但雷打不动每日都要沐浴。


    每次共同睡下时,贺星芷总要啃咬他的胸膛,宋怀景自然也是日日沐浴。


    今日两人沐浴得早,回到房中又是云雨一番,又清洗一遍身子。贺星芷早就筋疲力尽地蜷缩在被窝中,只露出个半个脑袋来。


    “还有几日就到你生辰了,真的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贺星芷将整个头彻底缩入被中,精准地找到方位朝他软弹的胸前贴去。


    “阿芷可是想给我生辰礼?”


    贺星芷点点头,她银子一大把,想买些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是大手一挥。


    但她总想给宋怀景最需要的东西,这样既合了他的心意,又不会浪费奢侈。财迷是这样的,银子总要花到落地之处。


    “还真有想要的。”宋怀景似是思量了一番,才道。


    “什么呀什么呀?”


    “我只要阿芷那日陪我一整日。“


    贺星芷哼了一声,“这哪算什么礼物嘛,都不用你说,我本来就天天都和你在一块儿呀。”


    说着,她掐了掐宋怀景劲瘦的腰肢,发胀的腿一抬搭在他的身上。


    宋怀景抿了抿唇,忽地贴在她的耳畔,“那阿芷陪我在床榻上待上一日可好?”


    贺星芷搭在他身上的腿本来还晃着,听了他这话,忽地止住,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


    她推了一把宋怀景。


    “咦,宋怀景,你不知羞,以前也不见你这样。”


    “阿芷,我可什么也没说呐。”


    宋怀景握住她的小腿,“你近些日子身子不好,总爱赖在床榻上,我只是想与你好好休息休息。”


    “你故意的。”


    贺星芷低声道了一句,便噤了声,无论宋怀景说什么也不理她,还用力地咬着脸前的肌肉。


    宋怀景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掌心却贴在她的颈后,分明不想要她松开唇舌。


    他垂下眼睫,余光中还能看见方才被自己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本就做了场体力活儿,又被炭火烘着,加之宋怀景身上的馨香总让她十分容易入睡,还未吮吸多久,她便睡了过去。


    感觉到胸前咬合的力道越来越轻,宋怀景才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抱着她调整了个最舒适的姿势,才心满意足地与她一同合上眼……


    时日总是过得很快,仿佛前一刻还在说这天好热,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前夜。


    府邸内外张灯结彩,还未到除夕夜,京中便响满了烟花爆竹声。


    入夜,宋怀景握着贺星芷的手,上了前院特意为了赏景搭建的小阁楼,站在此处能将京城部分灯火与天边争相绽放的烟火尽数收入眼底。


    贺星芷道要与他熬到子时,然后与他说生辰快乐。两人便决定要在此处看烟花过夜。


    宋怀景站在她的身后拥着她,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两人脸前被烟火的流光溢彩照亮。


    “那个烟花好大!”


    贺星芷指向天边一处,恰巧那绽放出绚丽光彩的烟花围着月牙,让人感觉颇为新奇。


    贺星芷蹭了蹭他的身子,忽地转身回望宋怀景,她微微凉的双手捧起宋怀景的脸颊,“生辰快乐。”


    宋怀景怔愣片刻,竟不知已到子时,紧接着她踮起脚尖往宋怀景的唇上落了个吻。


    身后的又一朵烟花绽放,似是从她的身子中绽开。宋怀景正弯下腰准备回吻,怀中温软的触感骤然消失。


    紧接着双臂拥抱的力道落空,他的手臂猛地相撞,让宋怀景心口似是坠入万丈深渊。


    他惊慌失措地低头,身前空空如也,冬夜寒冷的空气迅速填充贺星芷方才站着的空间。


    她犹如方才在她背后绽放的烟花,绚丽却短暂,在最幸福美满的时刻灰飞烟灭。


    “阿芷?!”


    宋怀景的呼喊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


    紧接着眼前所有的景象,他所处的阁楼、整个参政府、灯火通明的金禧楼、恢宏气派的皇宫,如同被一阵雾笼罩,紧接着扭作一道刺眼的白光。


    无数的记忆,飞快在宋怀景的眼前掠过,他与贺星芷相识相伴分离重逢的每一个画面、他独自在这天地之间寻找贺星芷踪影的记忆飞速闪过。


    紧接着他猛地沉入冰冷的江水中、刺骨的冷水涌入他的鼻腔。


    是十四岁的宋怀景在坠入江水中挣扎着、他身上吸满水的衣物,如同铅块一般将他拖入漆黑的江底。


    窒息的痛苦与贺星芷消失时的绝望充斥着他的大脑。


    “咳……阿芷!”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呛咳起来,仿佛真的坠入了江中。


    宋怀景猛然睁开双眼,骤然夜视能力尚好的他也花了半晌时间,才将浸入午夜的屋内光景看清。


    窗外夜色沉沉寂静无声,哪来的烟花爆竹。


    是梦,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今日不过腊月十五,哪是除夕前夜,今夜他才与贺星芷行过鱼水之欢。


    宋怀景喘息着,抬手抹去额前的冷汗,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


    他转身想将睡在床榻里头的贺星芷搂住,手臂一伸,却捞了个空。


    宋怀景顿时浑身犹如被针扎入那般,又疼又痒,只因为眼前贺星芷睡过的地方空空如也。


    第84章 酥黄独


    霎时, 宋怀景只觉得呼吸像是停滞一瞬,他坐起身,将掌心贴在贺星芷的软枕上, 又抚摸到她睡的位置,却隐约能感觉到还有几分余温, 就连她平日睡觉要抱着的那只布老虎也安好地躺在被褥中。


    方才梦中的画面还清晰地映在脑中, 自己的理智分明告诉自己方才看见的只是梦,都是虚假的。


    可这虚假幻想的画面却一遍遍在脑中回放,似是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心口, 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仿若如今的他又坠入那寒冷的江水中。


    耳尖忽地动了动, 宋怀景在黑夜中,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警觉地下了床榻,只见身着鹅黄色寝衣的贺星芷趿拉着鞋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半边脸被长发遮掩着, 乍一看, 与话本中的女鬼有的一比。


    “阿芷?”宋怀景疾步走了过去,掌心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入自己的怀中。


    睡意惺忪的贺星芷被他的动作弄得呆滞在原地, 而后小声道:“你弄疼我了。”


    话音刚落,只觉得环抱她腰间的力道显然一轻,但依旧将她抱得很紧。


    “我吵醒你了吗?”


    “阿芷你去哪了?”


    两人异口同声, 贺星芷本就睡眼惺忪, 反应了好半晌,嗓音黏糊糊道:“大半夜起来还能去做什么……”


    她的语气中夹带着几分无语:“去方便了啊,睡前喝太多水了。”


    还未等宋怀景说话,贺星芷抬起手扶着自己的腰, “晚上你弄得我现在感觉身上还有点酸酸的。”


    忽地她又缩在宋怀景的怀里跺脚,“冷死了冷死了!”


    贺星芷说着,双手一抬勾住他的脖颈,紧接着轻轻跳起,双腿勾住宋怀景的腰身,腿侧用了些力道夹了夹,“驾!送我回床上。”


    半睡半醒之间的贺星芷梦到哪句说哪句,每一句话之间都毫无联系。想来如今正困得受不住。


    直至此时,宋怀景猛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被人从深渊中扯出,新鲜冰冷的空气争分夺秒地钻入鼻腔,让他得以呼吸通畅。


    怕她冷着,宋怀景暂且将方才的慌乱摈弃,拥着她回到了床榻上。


    只是理智的弦终究无法绷紧,见她安安稳稳地钻入被褥中,身子还轻轻地打了个颤后,宋怀景侧身猛地抱住她。


    与其说是抱,更像是禁锢,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起初贺星芷还没有发觉,平日她便怕冷怕得很,府中上下,最怕冷的合该就是她了。


    故而这个冬日的每个夜里,她都要钻到宋怀景的怀里要他将自己抱得紧紧的,还要将脚贴在他的炽热的身上后才能安好地进入到梦乡中。


    贺星芷早就习惯宋怀景紧紧地拥住她。


    只是眼下的宋怀景抱得十分紧,紧得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贺星芷才强撑起精神,用手肘推了推宋怀景,想要让他松手。


    可回应她的依旧是他那近乎想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般的拥抱。


    “你抱得好紧啊。”她迷迷糊糊地埋怨道。


    直到感觉到宋怀景的身子在轻轻地颤抖,颤抖得贺星芷感觉自己也被带着颤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清醒了半点。


    紧接着,她似乎听到了宋怀景的抽噎声,极致压抑的那种抽噎声,破碎而不成调的的低吟,让她更清醒了几分。


    她睁开眼睛,顶着宋怀景的下巴抬起头,满目疑惑地问:“宋怀景,怎么了?”


    宋怀景本想将噩梦的事咽入肚中,不想与她在这般看似宁静安详的夜晚,讲太过悲怆的事,惊扰了贺星芷。


    可是他实在按捺不住如今的情绪。


    那恐慌犹如潮水反复冲刷,一遍遍侵蚀着他的心脏。


    深深埋藏于心底的感知在疯狂地叫嚣着,告知着他,贺星芷或许不可能在此处过一辈子,或许如同八、九年前那般,如风似的无声无息地消散于天地之间,无迹可寻。


    巨大的不安冲垮了宋怀景所有强撑起来的镇定,他的双臂颤抖得厉害,喉结艰难滚动一番,哑声开口道:“阿芷……方才我做了个噩梦。”


    此时的贺星芷竟提起了几分精神,她歪着头,状作认真听着他的话,“你是因为做了噩梦才感觉到害怕的吗?”


    宋怀景抬起眼眸,目光幽深地望着贺星芷。


    他闭了闭眼,谁知梦境中的那些画面,又在他面前闪过,以至于心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像藤蔓一样攀附缠绕在他的胸前,将他的心脏束缚住,紧接着一寸一寸地拉紧。


    “嗯。”


    眼角的泪水决堤似地冲刷而下,落在他脸上的肌肤,带着体温的液体迅速在这冬夜中变冷了几分。


    “我梦见你在我生辰那日消失了,就在我眼前,前一刻我还将你拥入怀中,你踮起脚吻了我的唇,紧接着便瞬间消失。”


    贺星芷眯了眯眼,抬手摸向他湿润的眼角,“只是梦而已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有些哭笑不得,另外一只手的掌心贴在他背上,学着他平日的手法,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他。


    “不只是梦……”


    宋怀景低声喃喃着,他知晓,自己这几日神经绷得很紧实,这种从心底漫出的预感十分骇人。


    他甚至想起贺星芷在八年前消失前,他似乎也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感知。


    “阿芷,从前你离我而去前,我也有这种无端的想法。”


    贺星芷眨了眨泛着困意的双眼,她来到此处享乐太久了,甚至没有去深思宋怀景这个人物,在这虚幻的世界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意识投射类游戏的技术尚比较稚嫩,《浮世织梦》算是市面上将此类游戏技术最好的游戏了。其体验感以及游戏的丰富性也是游戏爆火的一大因素。


    但人类的意识,一直以来都是未被研究清楚的。意识甚至会凌驾于游戏的程序设置。也就是玩家自己,有可能决定将整个游戏世界都做出改变。


    比如如今的她,也算是改变了游戏原本设定好的走向。


    这样的不确定因素,如今的技术还很难去完善。她只负责游戏的后端开发,而《浮世织梦》的研发还与人类脑神经学也有关系,项目组中便有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工程师。


    但术业有专攻,她对这方面的研究与开发是一窍不通的。所以她不是十分了解意识投射的原理与实现的手段。


    所以宋怀景也许与游戏的程序设定无关,更有可能取决于她深层的意识。


    贺星芷不知道自己在宋怀景的视角里,她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她渐渐意识到,她离开游戏,对于宋怀景来说,时间不一定是暂停的,甚至会快于现实中的流逝。


    所以他如今的惶恐,反倒不是不切实际的杞人忧天。


    她抿着唇,被自己脑中的这些想法惊到了。


    贺星芷清晰地意识到,她对宋怀景是有感情的。于他自己而言,并非只是普通地存在于虚拟世界的纸片人。


    她心下一紧,指尖本能地紧紧地攥住宋怀景腰肢上的衣裳。


    见她半晌没有作出反应,宋怀景下意识地稍稍后退,以为她出了什么状况,他的目光紧紧落在贺星芷的脸上,“阿芷,阿芷?”


    他的呼喊声将贺星芷从理不清的思绪中抽出。


    她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没事的,那只是噩梦而已。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宋怀景蹙着眉头,眼底那浓重的悲怆近乎溢出,化作眼底那片映着月光的泪水。


    他像是耗竭了所有的力气,去抵抗心中那让他感到惶恐不安的预感。


    宋怀景想起,并非是阿芷要主动离开她,她离开他也不一定是她自愿的。故而他如何与贺星芷说出心底的不安只是无用功。


    贺星芷向来不会说谎,故而宋怀景知晓,她对他说的都是真话。


    若她真是那天上的仙女,也许她来到自己身边,不过是对他这个世间感到好奇的一场玩乐,可哪怕只是一场玩乐,她也愿意与他付出真心。


    那他还有何可悲的,这对于贺星芷来说,已然是她最真诚深厚的爱。


    宋怀景最终却放弃挣扎了一般,嗓音轻颤:“阿芷,你再多陪陪我吧,我们重逢不过一年光景,我不敢多贪心,只求你再多陪陪我。”


    贺星芷扬起一个笑,指尖又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却有些看不明白宋怀景如今的心境,可她向来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子,笨拙地说道:“好啦,我们都还没成亲呢,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不和你在一起,我就摸不到那么香香软软的胸肌了。”


    她将脸迎了上去,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身上,预想中软弹的触感却没有传来,而是硬邦邦得像一堵墙。


    “唔……”贺星芷不知轻重,脸颊撞得有些疼,抬起眼眸无辜地望着宋怀景。


    宋怀景紧绷着的身子猛然松懈下来,宽大的手掌贴到她的脸上,轻轻揉了揉,“阿芷抱歉,可撞疼你了。”


    “疼死了!”


    贺星芷哼了一声,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见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紧绷的神经,又渐渐将身子放松下来,胸膛的肌肉又变得柔软有弹性了,她又将脸贴了上去,还轻轻地蹭了蹭。


    “好喜欢。”贺星芷轻轻地说着,“我也很喜欢你的,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宋怀景显然怔愣片刻,从前贺星芷很少与他说这样直白的话,她不似他,并不喜欢用言语去描述自己的感情。


    只有在床榻上舒爽得不能自已时,才会不吝啬地对他说些“我爱你”诸如此类的话语。


    直到贺星芷此番话,才稍稍将宋怀景从那无尽的惶恐悲怆中渐渐抽离出来。


    能得到她这样的爱,宋怀景想他其实也该此生无憾了。


    “阿芷,此话当真?”


    贺星芷攥着他的衣襟,甫一将脸贴到他的胸膛上,那困意又席卷而来,“当真,珍珠都没那么真……”


    她这话当然不是哄宋怀景的好听话,她切切实实地知晓自己是喜欢他的。


    毕竟贺星芷知晓自己从前从未对其余人有过这样的感情,别人哪怕是抱一下她,她都会感到十分不自在的性子,如果不是喜欢宋怀景,怎会与他做了这么多亲密的事。


    她对待感情向来很笨拙,笨拙到只能根据自己是否接受与之肢体接触来判断。按照她的判断法则,贺星芷当然是喜欢宋怀景的。


    贺星芷垂下头,攥在宋怀景衣襟上的手指松了几分力道,嗓音染上困倦时独有的黏糊劲儿,“哥,我好困了。”


    “好好好,阿芷快睡。”宋怀景搂紧她,埋藏在心底的恐慌其实半点没有消散,只是眼下被她的话哄到了,至少,至少他得到了贺星芷的爱……


    宋怀景接下来这几日,粘贺星芷粘得更紧了。这腊月二十五到除夕前一日转瞬而逝,生怕梦中的画面会变成真实的事,他粘贺星芷粘的简直有之过而无不及。


    无论她做什么都要陪着她一块,不过这些日子贺星芷也没去哪,几乎都在府邸里待着。


    她趴在窗口前,望着窗外一片银装素裹,贺星芷指着外面的积雪转头问宋怀景:“好大的雪,是不是可以堆雪人了?”


    皑皑白雪覆在府中的屋檐与树枝,将天地多染成了一片纯洁无瑕的素白,这一切的景象与人一同穿上了冬装。


    宋怀景自然是依着贺星芷的性子:“嗯,阿芷若是想玩,我们一块儿玩。”


    红豆听了这俩人的话,赶忙找来了狐裘披在贺星芷的身上,“东家,外头冷,你又怕冷得很,仔细些身子。”


    红豆这两日也待在府中,她自小无了亲人,贺星芷对于她来说也是世上唯一的亲人,自然是要陪着贺星芷一同过年。


    只不过她如今快要被这俩人的亲热劲儿给惹红了眼,一边诧异着宋大人私底下还有这样一副面孔,一边又觉得自家东家找到能一心一意爱护她的人,多少也有为贺星芷感到喜悦。


    三人一同来到院前,贺星芷手里没有胡萝卜,剪了根粗粗的树枝当作雪人的鼻子,与红豆费力滚着雪球,勉勉强强堆出了个雪人。


    “嘿嘿,好丑啊。”贺星芷看着面前很快散了形状的雪人笑道。


    她抬头看了眼宋怀景,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狡黠,趁着他不备,迅速团了个雪球,投掷到他那月白色的锦袍上。


    “看炮!”


    她说着躲在红豆身后,“红豆,快一起攻打宋怀景。”


    见她难得笑得这般有精力,宋怀景便任由着她打,贺星芷到底没什么玩雪的经验,团的雪球又小又散,打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但三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玩着玩着,贺星芷不知为何起了心思,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悄悄攻击宋怀景,趁着宋怀景弯腰团雪球的工夫,她藏匿于一处假山之后。


    待宋怀景回过神来,贺星芷已然不见踪影。他平时耳力颇好,若是她走动,他定是知晓的。只是这外头风雪太大了,让他根本听不到贺星芷的声音。


    连红豆也不知所踪,方才的欢声笑语仿佛被这片寂静的雪彻底吞噬。


    那种熟悉的毫无源头的恐慌猛地从心底窜起,紧接着攥紧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前几日的噩梦以及多年前的痛楚如冰锥,刺在他身上。


    宋怀景呼吸骤紧,脸色也白了几分,“阿芷,阿芷,阿芷,阿芷你在哪?”


    回应他的却只有庭院刺耳的风声。


    就在快要被绝望淹没时,一双手忽地从他身后捂住他的眼睛,贺星芷的身子随即一整个跳起来,趴在宋怀景的背上。


    “我在这儿呢!”


    贺星芷还陷入方才打雪仗的乐趣中,语气里带着笑意。


    话还未说完,她打了个喷嚏。


    宋怀景浑身一僵,随即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前抱起身,搂住她腰身的手止不住轻颤,但他并没有像前几日夜晚那样与她诉说,只是噤了声将她抱回屋内。


    “外头冷,阿芷该到屋里取取暖了。”


    他抿紧唇,想要抑制住心底不安的情绪。


    “是好冷,我的手都快没知觉了。”


    宋怀景连忙叫了侍人取热水给她洗手暖手。


    贺星芷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发觉他神色似是有些不对劲,“怎么了,是我刚刚打你打得太用力了,你生气了?”


    宋怀景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沉浸在后怕中,不自觉地板着脸,他随即露出温和的笑。


    “阿芷,你乱想什么呢,只是怕你受寒了,担心你。”


    “没事我穿得那么厚呢。”贺星芷笑着,捧着他的脸飞快啄了一口。


    这一吻,也扫去了宋怀景眉头上的一丝阴霾。


    玩闹过后,晚膳用得比平日早一些。他们并没有像宋怀景梦中那样去小阁楼那看烟花,窗外呼啸的北风和密集的飞雪,让贺星芷只想缩到床榻里。


    洗浴过后,她便上了床。


    “阿芷,可是觉得冷,要再添置被褥或者炭火吗?”


    宋怀景看见贺星芷早早地躺在床榻上,整个人蜷在厚实的被褥中,只露出半个头。


    贺星芷将脸抵在被褥的边缘摇摇头,这被褥上混杂着她与他身上的气味,摇头的间隙,让她闻到这被褥上的气味,让她感到颇为舒适地轻轻地晃了晃脑袋,鼻尖蹭了蹭柔软舒适的被褥。


    宋怀景走近,想来她应该是冷的,正掀开被褥抱着她一同睡时,却看见她肩头与锁骨处一片光洁,她竟不着寸缕地蜷在被褥中。


    贺星芷乌黑的长发散在软枕上,她眨了眨眼,看见宋怀景这怔愣片刻的神情,心中有些愉悦,眼中也带上了几分狡黠。


    宋怀景喉结微动,眸色沉了下去,“阿芷这是何意?”


    被褥掀开一角的一瞬,似是有冷风灌入,贺星芷下意识往里头缩了缩身子,又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在被子中。


    “你之前不是说生辰要与我在床榻待上一整日吗?”


    贺星芷眯着笑眼,气势十足,“再过一个时辰便是除夕了。”


    她将手从被褥中伸出,光洁的手臂落在宋怀景青筋略微凸起的手臂上,像弹琴似的指尖一点一点敲着宋怀景紧实的手臂。


    “那便做到除夕吧。”


    第85章 五香糕


    烛火摇曳, 听了她的话,宋怀景似是一僵。但他本就温润的眉目被灯火映照得愈发柔和。


    额前散落了几丝未干的发丝,是与贺星芷共浴时不慎沾染上的湿意, 此刻与他那仿佛氤氲着水雾的眼眸一样,湿漉漉的。


    贺星芷见他的眼睫垂下, 目光落在她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上, 喉结似是滚动一番。


    紧接着宋怀景反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眼睫眨着都快了几分,也跟着他咽了咽唾沫。


    他们也有好几日未行房事了, 贺星芷打着算盘, 恰巧过整个春节都不会来月事。这几日她不仅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还能将宋怀景给吃干抹净。


    贺星芷的指尖蜷了蜷,挠了挠宋怀景的掌心。


    “阿芷。”他忍不住低声呢喃着。


    从前宋怀景一直以为自己在这样的事上无欲无求,自从与贺星芷确定心意过后, 他才发觉他是如此不堪的人。


    还未与她定下亲事时, 他便会因为贺星芷大大咧咧的亲近动了情欲。


    只是从前他尚且还有理智去压抑与克制, 做出最顶格的事便是藏起她一件不要的寝衣。


    如今为了取悦贺星芷,他在两人还未完全完成成亲仪式时便与她圆了房,哪怕这房本该在八年前就要圆了。


    这一步棋下了, 宋怀景便没有回头的地步。只是这枚棋,他确实是下对了。


    贺星芷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眸,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缘故, 她吸了吸鼻子, “哥,你又不是不想做。”


    见他似是在思量着什么,贺星芷索性坐起了身,被褥顺势从身前滑下, 昏黄的烛火将她的身子褪去往日的白皙,添了几分昏黄。


    贺星芷挪着身子,扑到宋怀景的身前,柔软相抵触,哪怕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暖烘烘的身子,她轻轻地蹭了蹭,“快点嘛,我这样好冷哦。”


    贺星芷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迎来了宋怀景那铺天盖地的吻。


    她一直觉得,宋怀景在吻人这方面很有一套,且他的动作与平日自己对他的印象竟还有些截然相反。


    贺星芷只觉得每次他近乎都要将自己吻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紧接着,脊背重新贴到柔软的床榻上。


    贺星芷已然被吻得有些头昏,她抬起眼皮,却见宋怀景又起了身。


    “嗯,你去哪?”她翻身扯住宋怀景的衣袖。


    “阿芷,我去寻块小褥子来垫着。”


    他话音方落,贺星芷猛地一僵,瞬间感觉脸上的血管都在发胀。


    他们一行起欢来,便没了克制,总容易将床榻弄脏。


    还未过多久,贺星芷感觉身子被抱起腾空了一瞬,身下垫着一张与床榻一般宽的柔软至极的小褥子。


    吻得将他上身的衣物也褪去后,贺星芷复而抬手勾住宋怀景,紧接着她将从前那根两头系着铃铛的红绳从身后抽出,只是并未系在自己脚踝,而是直接绕着他的腰系上。


    两个小巧的铃铛悬在他中间的两块腹肌上,宋怀景不过轻轻一动,便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响声。


    “阿芷,原来你喜欢这般?”宋怀景拂起她的头发,嘴唇似是毛笔临摹一般吻着她的脸颊。


    “不可以吗?”贺星芷将被褥推到一侧,其实她此刻一点儿也不冷了。


    卧房本就是精挑细选的位置,冬暖夏凉,加之屋内又有足够的炭火,更重要的是如今两人都面红耳赤的,本来平静和谐的屋内顿时被无尽的暧昧充斥。


    贺星芷笑得依旧狡黠,从自己身后床榻的一角扯出了一条浅青色的丝绸带子。


    “阿芷?”宋怀景怔愣片刻,显然有些许疑惑。


    不过一瞬,这疑惑被彻底解除了,因为贺星芷拿着这带子系在了宋怀景的眼前。


    “可以挡住你的眼睛吗?”


    贺星芷系上了个漂亮的结,双手撑在他的肩上,将唇瓣贴到宋怀景的耳边。


    说话喷出的气息像是鸿毛似的挠了挠他的耳廓。


    分明不怕痒的宋怀景此刻却被痒得浑身一颤。


    “可以,那今夜便由阿芷做主。”宋怀景一字一顿道,“阿芷,我是你的。”


    贺星芷低低地笑了两声,又扯出了一个带子,将宋怀景两只手腕束缚在一起。


    她歪了歪头,确保自己将宋怀景绑好后,她轻轻地拍了宋怀景的肩,“你本来就是我的。”


    她说着,掌心稍稍用力,将宋怀景推到在床榻上,此时压着那张小褥子的人从贺星芷变成了宋怀景。


    倒下时,腰肢系着的铃铛跟着一起摇晃,叮叮当当作响。


    贺星芷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渐渐地开始摸索,动作也不似从前那般生疏。


    宋怀景此时眼睛虽然被丝绸带子覆住,但视线并不是被完全遮挡住,而是像覆上一层白翳,虽看不清贺星芷的脸,但能隐隐约约地看清她的动作。


    贺星芷此时趴在他的身上,略微笨拙地去吻他。


    身子偶尔的碰撞,又或者是宋怀景身子的轻颤,都能将那铃铛带得轻响。


    贺星芷明显感觉到宋怀景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她低头看着他腰上的铃铛,颤抖的频率越发快了起来。


    宋怀景忽地抬起手,用手臂圈起的圈,将贺星芷彻底地套入他的怀中。


    他的双手虽被束缚着,但动作却并不显得十分笨拙。


    贺星芷先是一愣,紧接着又低下头嗅着他胸前的气味。


    哪怕他如今被束缚着,却还是能让贺星芷渐渐溺入情欲的浪潮中……


    “阿芷,这般可欢喜?”


    宋怀景说出这话时,手腕上的束缚不知何时被他轻巧地解开了,宽大的掌心贴在她的腰肢上,将她稳稳地扶在自己的身上。


    贺星芷双手压在宋怀景的肩上,张了张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压根分不了心去听宋怀景说的话,只有全心全意都投射到如今自己的身子上,她才招架的来。


    每每面临此境界时,她便在心里后悔,后悔从前自己嫌宋怀景年纪大了些。


    虽然她如今还是有些后悔在没吃到二十岁时的宋怀景,但她甚至快招架不住如今的宋怀景,贺星芷压根都不敢想他曾经没有受过那么多伤、又年轻许多的身子是如何的。


    “阿芷。”宋怀景抬手捧住贺星芷的脸。


    他的掌心温热,能隐约感觉到掌心粗粝的茧子,但经过精心保养的手,看着自然还是未带有多少岁月风霜的。


    他的动作看似温柔至极,但只有正在经历着一切的贺星芷才知道这只不过是假象。


    宋怀景的掌心力道恰好地讲贺星芷的脸盘捧至自己的面前,让她迫不得已与自己对视。


    “阿芷,看着我,多看看我。”


    宋怀景知晓自己如今的脸庞定是带了平日中不存在的绯红,耳根也热得发烫,长发懒懒散散地垂落下来,耷拉在自己的背后与肩上。


    这般样貌,只有贺星芷才能看到。


    贺星芷抿着唇,依旧听不清宋怀景在说什么,只是双眼此时确实在看着宋怀景。


    不知这又过了多久,在一片极致的混沌中,贺星芷的耳边响起了从远方传来的沉闷又热烈的烟花爆竹声。


    她也骤然被推至巅峰。


    天上一点星火,窜入深不见底的夜幕中,旋即,一点星火猛然炸开,迸发出无数绚烂的流火,肆无忌惮地迸射着、攀升着。


    绚烂的烟火照亮着、灼烫着。所有的感官在极致的光芒中化作一片空白,唯一能感觉到那持续不断又令人颤抖的爆破。


    轰鸣声达到顶点,停滞片刻,整个天地寂寥一瞬,紧接着更盛大的烟火绽放,星星点点攀升到天边,最终在黑夜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空虚。


    小褥子又被沾湿了。


    贺星芷的额角也被自己的汗液打湿,她喘着气,似是要将身前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身体里。


    感觉到她的指尖都在轻颤,宋怀景环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地裹在自己的怀中。


    贺星芷眯了眯眼,又抬起眼皮,“是不是到第二日了?”


    宋怀景微微一怔,“嗯,应当是的。”


    “生辰快乐。”她又道了一句,迷迷糊糊地想要吻一口宋怀景,鼻尖却先撞到宋怀景的唇上。


    贺星芷在此处的身子,精力是越来越差了,感觉还未多久,便受不住了。


    她重新将嘴唇对准吻了吻,“好困,宋怀景我好困,我感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哪里,我好想睡觉。”


    贺星芷一边说着一边合上了双眼。


    宋怀景拂起她额前的碎发,“阿芷,当真要睡了?”


    他这话简直就是在明知故问,明明知晓贺星芷如今定是困得不行了,连说出的话都糊作一团口齿不清,甚至毫无逻辑。


    “嗯……”贺星芷从鼻腔中轻应了一声。


    “阿芷?”


    宋怀景又轻问了一句,也能猜到她早就有些困了,不过是想强撑着到除夕这日,抢着当第一个对他说生辰快乐的人。


    他低头望了眼她的身子,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贺星芷指尖动了动,她还未彻底睡过去,如今身子上的这种感知十分奇妙,一边困得感觉眼睛泛酸快要睁不开了,一边又舒爽得快要受不住。


    “你想继续就继续吧,我真的好……”


    贺星芷有气无力地说着,本来紧紧扣在在宋怀景的脖颈上指尖都松了松,方才抓住的肌肤上早已留下了不深不浅的印子,“好困了。”


    说出这话时,贺星芷脑袋歪了歪,双眼彻底合上。


    至于宋怀景何时结束一切,又抱着昏睡的她擦拭清洗身子,紧接着回到房中整好床铺将她放回床榻上,贺星芷都一概不知……


    只不过清晨醒来的时候,她的四肢和整个躯体与平日不一样的感知,又提醒着贺星芷他们昨夜做了什么,真的是彻头彻尾的一场欢娱呢。


    除夕这日,府中颇为热闹,不仅要准备今夜的团圆饭,还要准备自家主子的生辰。


    好在宋怀景此前也鲜少认认真真过生辰宴,这些事也从未为难过仆人,只让他们更在意团圆饭便好。


    贺星芷将给宋怀景准备的生辰礼在白天时才送给他,是一对配对的玉佩,还有一个香囊。


    看着香囊上精细的针脚,宋怀景便知晓这并非她缝的。


    贺星芷挠了挠鼻尖,“那个,我又不会针线活你又不是不知道嘛……这香囊里的药材,是我亲自抓的,这也能算是我做的吧。”


    她虽不知晓这昭朝生辰礼究竟有何等细致的讲究,但自小看多了那些古装剧与话本小说,里头翻来覆去总说,女子表达情意都要亲手缝制一个香囊赠与心上人。


    不过她是绝对不会去学女红的,主要是自己实在手笨,毫无天赋,学了也是无用功,那还不如花银子定制一个。


    至于这个玉佩,贺星芷倒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


    她记得他们之前有一个黑白双鱼玉佩,但她那枚不见了,这段时日却总见到宋怀景还是时不时便佩戴他那枚。


    贺星芷便想着重新弄一对,这样便又能配上了。


    “喜欢吗?”


    宋怀景搂着她:“阿芷送我什么,我自然都是欢喜的。”


    他顿了顿,将唇瓣贴到她耳边道:“当然我更喜欢阿芷昨夜赠与我的。”


    “宋大人,堂堂参知政事,切不可白日宣淫!”贺星芷呼了一声,语气夸张地打趣道。


    “阿芷我可什么都没说。”宋怀景装作无辜道。


    明明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平平无奇地度过了,但宋怀景却总觉得太过幸福,幸福地宛若一切都是自己编织出来的幻境,甚至觉得自己下一次再也抓不到这样的美满了。他只能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贺星芷身上。


    由于正月初一要举办元旦大朝会①,在京所有品级的官员都必须参加。


    宋怀景需要在天色未明的寅时便要醒来,沐浴焚香身着繁复庄重的紫色朝服,头戴进贤冠进殿。两人并未守岁,而是相拥着早早入睡了。


    此事虽重要,但他醒来时小心翼翼,没吵醒贺星芷。贺星芷还在睡梦中时,他便乘着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前往宫门。


    贺星芷一觉睡到巳时,正吃着早饭时,朝会已结束,宋怀景也回了府。


    她口里正嚼着大肉包子,打眼看去便看见了一抹紫色的身影。虽然看不见脸,但能穿这样式颜色衣物的人,也只有宋怀景了。


    宋怀景一回府,便问了青霜绛雪,让她们告知自己贺星芷此刻在何处。得知她在用早食,他便快步走到屋内,用侍人端着热水给清洗干净双手,才摸了摸贺星芷的发顶。


    贺星芷还未来得及梳妆,因为醒得晚了但又饿极了,便先用饭。


    直到宋怀景走得这般近了,她才看清他的朝服,紫色的锦袍上,金线绣出的纹样在冬日暖阳中流转着光泽,玉带勒着他劲瘦的腰身,头冠将他衬得面如冠玉。


    平日里对着她总是一片温和的宋怀景此时脸上还带着难以说清的威严。


    “哇,你这身好看得紧。”


    贺星芷笑嘻嘻地低语,又伸手摸了摸,不愧是二品官员的朝服,“制服诱惑搁哪都是实在的。”


    宋怀景坐到她身侧,握着她的手,顺势摁在自己的胸膛前。


    “阿芷可是觉得我这身好看?”


    “对呀,紫色还真的是贵气。”贺星芷诚实道,将手中剩下的肉包一口吃完。


    宋怀景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声音平静却说出了让贺星芷愣住的消息,“阿芷若是喜欢,如今可要多看几眼,日后可能难穿上了。”


    “什么意思?”


    在她怔愣的片刻中,宋怀景道;“阿芷,等过了年,局势再稳些,我便打算向陛下上表辞官归隐。”


    “阿芷,我若是辞了官,没了这参知政事的头衔与权利,你可会嫌弃我?”


    听宋怀景这样冷不丁道,贺星芷下意识蹙眉,紧张兮兮地问:“怎么了,你可是做了什么得罪皇帝的事情,还是说朝堂中又有谁想害你?”


    宋怀景不自笑出了声,指尖抚过她的鼻尖,“阿芷,都不是。”


    “我想多陪陪你,想日日都与你在一起。这样算下来,哪怕我们相伴的时日看起来只有几年,也顶得过许多夫妻的一辈子了。”


    贺星芷张了张唇,有些愕然,“仅仅只是因为想和我待久一点,所以想辞官?”


    “嗯……”他笃定地点了点头。


    先前被污蔑用厌胜之术陷害皇嗣时候,宋怀景便与李成璟提了个条件。


    纵然他与圣人关系密切且亲近,也足够相互信任。但这样极有可能涉及生命危险的事,而且他如今又不是孤家寡人,还有阿芷在身侧,宋怀景没法完全无私地答应圣人陪他演这场戏。


    这条件便是允许他随时辞官。


    只不过先前他仅是兑换了这个条件,并没有马上付诸行动。因为他想着他此次至少会与阿芷待久一点,却未料到好像一切又要准备结束了。


    贺星芷听到他这话,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她是爱财,但与宋怀景在一起,和他是参知政事没半点关系,她不是因为宋怀景的权势与地位才与他交好。


    自然而然地,贺星芷觉得他也不应该单纯为了她而辞去官职。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呢,人总归是要有自己的事业和工作的,虽然我欢喜于你能给那么多爱给我,但我不希望你仅仅只是因为想陪我玩这样简单粗暴的理由,就将自己从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呀。”


    “阿芷,我怕,我如今真的是怕够了。”


    他一字一顿道,忽地将脸埋在她的肩窝。


    渐渐地,贺星芷感觉到他身子在轻颤。


    她抬起手,想要像他平日安抚自己那般拍拍他的背,指尖传来一阵麻意,瞬间,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眩晕感袭来。


    “唔……”贺星芷毫无征兆浑身失了力,直挺挺地往宋怀景的怀中倒去。


    “阿芷,阿芷?!”


    第86章 羊舌签。


    宋怀景近乎是在感知到她身子不对劲的同时便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贺星芷再醒来时, 不过也只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正月初一,大夫不好找,他还是请了人上了卓大夫府中才将她请来的。


    只是贺星芷醒来时, 卓大夫还未赶到参政府。


    贺星芷摸了摸半饱的肚子,张了张唇, “我是不是还没吃完早饭?”


    “嗯, 粥放到小厨房中热着了。”宋怀景连忙握住贺星芷的手,“阿芷如今可觉得身子有哪处不适?”


    贺星芷摇摇头,似是认真回忆了片刻, 她只记得宋怀景下了元旦大朝会后便赶来寻她, 而她那时正在吃早食。


    一只手拿着包子另一只手摁着宋怀景的胸膛, 与他亲热地说了些什么话……后面的事她一概不知。


    就连晕倒的难受都不记得了。


    贺星芷朝着宋怀景摇摇头,“没事,我没什么难受的感觉。”


    她不禁想起这游戏中若是选择体验感模式, 会将她身体数据完全复刻。


    也就是说她现在这副身子, 与现实中的身体状况应当是一致的。


    可是她每年都有全身体检, 指标几乎都在健康范围内,现实中的身体也如沈太医与卓大夫道的那般,顶了天是有些气血亏空。


    这怪症显然与她真实的身体状况没有关系。


    莫非是与消失的系统有干系?


    对了, 说起系统!贺星芷都忘了她还有积分。


    这些日子没了系统与剧情,贺星芷只觉得自己是在真真切切地过日子,全然忘了自己这是在玩游戏, 更忘了自己还有金手指。


    虽然不知晓这身子出了什么故障, 但先前宋怀景重伤险些丧命时给他喂过的药让他直接起死回生。


    她再兑换一颗服下不就得了!


    这般想着,贺星芷眉间的忧虑散去,反倒是有些沾沾自喜,她抬起眼皮直勾勾地望着连朝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宋怀景。


    她低声道:“别担心, 应该没什么事吧,可能就是身体太虚了,补一补就好了,或者有可能是我今天醒得迟了,昨夜又折腾了半宿,又睡了许久没有进食,饿晕的。”


    宋怀景敏锐地感觉到贺星芷神色的变化,但他如今也没法多问些什么。他轻叹了一声气,握着她的手贴到自己唇边吻了吻。


    “不难受便好。”宋怀景温声道。


    他知晓贺星芷不是那种会闷着声吃苦的人,若是真难受,定是会说出来的,晕倒不过片刻又醒来,脸色也恢复如初,想来她如今确实并没有感觉难受。


    只是他这般细想下去,心底却越发不安起来。


    贺星芷看着宋怀景身上的朝服,渐渐想起方才他们谈论的话题,她缓缓坐起身,将被褥团在自己怀中。


    见她一直直勾勾地望向自己,宋怀景勾起唇角笑了笑,“阿芷怎的了,可是我脸上有何脏污?”


    贺星芷摇摇头,“我想起我晕倒前我们聊的事。”


    宋怀景的笑似是僵硬了一瞬,“阿芷,若是觉得说这事不开心,便不说了。”


    “唔……”


    贺星芷双手撑在床榻上,将身子往前送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怀景瞧,“我刚刚又仔细想了想,如果你觉得做官感到很不开心,那便辞官吧。”


    宋怀景微怔,只听到贺星芷继续道:“你突然说这样的事,是不是遇到什么很不开心的事了?想来你在与我说之前也在心里深思熟虑过的,方才是我没想透彻便反驳了你。”


    贺星芷将被炭火烤得温热的手贴在宋怀景的脸上,指尖轻轻摩挲着。


    “反正以我俩的家底,都够我们两个人活八百辈子了,做不做官影响也不是很大,而且还更自由一些,也不用担心哪一天会不会得罪皇帝。”


    宋怀景显然没想到贺星芷会这般说。


    但他其实一直知晓,他的阿芷虽然偶尔在与他的感情上如同一节榆木,偶尔有些莽撞又有些大大咧咧,仿佛永远读不懂他那千回百转的心思,但实际上她的内心很细腻柔软。


    金禧楼每日夜晚都会施粥给乞丐,是她的主意,就连宋墨也是当年她见他可怜救了回来的;先前南下润州时,她看见街道两边流民时的神色充斥着同情与悲怆,天气好了些许后便连忙让周掌柜设了粥棚;若是属下患病极需钱财,她也不会吝啬地先预支工钱,甚至帮他们寻来大夫。


    于她而言,察觉到他人的苦楚并伸手相助,是贺星芷本能的行为,这比起揣测宋怀景爱恋她的心意要简单得多。


    故而贺星芷起初是反对他辞官的,只是不过一瞬,贺星芷便想到也许宋怀景因为此身份感到不快乐了。


    宋怀景将她拥入怀中,“如今只有与你待在一块,我才会感觉畅快欢喜。”


    贺星芷将脸枕在宋怀景的肩上,“但是我有个疑问,你还很年轻诶,身居高位,这个时候请辞,圣人会答应吗?万一他想留着你怎么办。”


    她心底想着,从前做的那些语文文言文题目中,经常看到的一段剧情便是传记主人公乞骸骨,皇帝不允。


    历史里似乎很喜欢用这种方式去塑造主人公的高大形象,二来也烘托明君的圣主形象。


    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贺星芷也不知晓,毕竟这都是史官的一句话。


    “无碍,此事我已与圣人说过了。”


    “敢情你已经先斩后奏后了呀。”


    贺星芷将手掐在宋怀景的腰上,“那……那个之前和我说的诰命夫人还有吗?”


    “自然是有的。辞官一事也并非如此快便能完成。我想也许还得等到今年初夏。”


    贺星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来宋怀景手头上应当也有许多公务要交接。


    “嘶,你的衣服有点硌人,抱着不舒服。”贺星芷推开他,“今日一整日都要穿这个衣服吗?”


    他摇摇头,“只是今日回来得急,还未来得及换,我这就去换下。”


    宋怀景话音刚落,卓大夫赶来的消息便传来了。


    他便没有先行离去,而是陪着贺星芷与卓大夫又说了些话。


    只是看诊得到的结果与先前依旧没什么变化,依旧只能按着贺星芷如今身子的情况,调整了药方的剂量,重新又开了一副补身子的药方。


    卓大夫离去后,宋怀景才赶去换下这身紫袍朝服。


    趁着宋怀景去换朝服的间隙,贺星芷赶忙用了积分去兑换那游戏中能起死回生的药。


    这个药物本身就是为了玩家所设置的,毕竟不是所有玩家都会像贺星芷选择一个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


    比如有选择权谋或者悬疑剧情线的,游戏剧情便会在先帝动荡时期开启,这意味着玩家有遇到许多危险的可能性,游戏的积分商城中才会出现这类道具。


    先前贺星芷还在想许多道具包括这个药于她而言是用不上的,此刻竟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兑换此药。


    只是哪怕她兑换成功了,系统的面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也不知是这药真有作用,还是贺星芷的心理作用,此后的这段时日里,她的身子状况好了许多。


    那说不清的昏厥症似乎也没再犯了。这个春节,贺星芷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放开来玩了。


    不过宋怀景倒与她截然相反,从过年前,他便谎称自己旧疾复发,身子不好,也是为了日后辞官彻底离开朝廷做准备。


    就连往年那些要做足面子的宴会都推了,只心心念念与贺星芷待在一块。


    来府中拜访的只有朝中与自己关系亲近的同僚,国师自然也是来了的。


    正月初四,国师与燕断云两人一同来拜访。一个是以宋怀景亲友的身份,一个是以贺星芷亲友的身份。


    见国师换了个发型,贺星芷险些没认出他,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有多久没有见过国师了,还有游戏中设定的那几个男主们。


    虽然偶尔还是因为他们会来金禧楼吃饭见过面,但也失去了从前既定好的交集。只不过燕断云倒还是时不时就来找她,又或者一整日都待在金禧楼里。


    加上陪着贺星芷一起的红豆,五人一派祥和地围在一起……算命。


    贺星芷倒从来不觉得算命是什么封建糟粕,她向来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说她好运的都是精华,说她倒霉的都是糟粕,嘿嘿。


    贺星芷还特意用红包包了两个卦金给国师,一个是替她算的,一个是替红豆算的。


    “国师算算我今年的运势,我的生意有没有做得稳稳当当的,这一年会不会过得快快乐乐的。还有红豆的也一起算了。”


    “好,且让吾算算。”


    国师为贺星芷、红豆还有燕断云三人都算了新年的运势,貌似听起来有好有坏。


    贺星芷只捡了好事听了去,听到财运不错时,她对其他的事便都不感兴趣了。


    “你不算吗?”贺星芷戳了戳宋怀景的腰肢。


    宋怀景轻轻地摇了摇头,“有阿芷在便是幸事,没有算的必要。”


    他确实是这般想的,但还有个更忧心的事,那便是他不敢算。


    从前他不信命,如今不得不信。


    宋怀景分明听出了国师方才那些话里,十有八九是掺了玩闹的水分,虽没有骗人,但挑了不少吉利讨巧的话来应景助兴。


    可在这玩闹中,宋怀景却比谁的清楚,自己的这位好友是个真真正正的神机妙算。


    故而宋怀景是在害怕,害怕会被国师算到什么不好的事。


    那不如装作什么也不想知道。


    这年很快便过去了,直到如今,宋怀景才发觉贺星芷身上有些许变化。


    她这段时日的精神显然比前些日子的好,连那奇怪的昏厥症也没有再复发。


    他有问过贺星芷,但贺星芷只说也许是天气变暖了的缘故。


    “春天来了,那枯草都变绿了,人变得有精神了也很正常吧。”


    宋怀景自然是没有全信了这话,但心中也是添了几分欢喜,先前的他险些以为自己也许要等不到与贺星芷的成亲仪式了。


    宋怀景甚至在心底无数次向上天祈求着,至少,至少要让他彻彻底底地成为贺星芷的夫婿吧。


    好在此次他终于被上天眷顾了,眼见贺星芷的精神变好了许多,成亲仪式的大小事也渐渐准备好了。


    而最重要的婚服是在元宵节时赶完的工,绣坊将贺星芷的婚服送来府中时,那繁华的程度,让她光是看这婚服上熠熠生辉的金丝纹路都看了半晌。


    宋怀景忙完公务回到房中时,便瞧见她盯着婚服看。


    他不禁想起从前他们试穿第一套婚服时的场景,心头一软,温声问道:“阿芷,可要试穿这婚服?”


    贺星芷循声抬起头,对他摇了摇头,“今日我已经试过了,尺寸很合身子,感觉没什么问题了。”


    “试过了?”


    宋怀景有些诧异,“阿芷可弄明白这婚服要如何穿到身上?”


    贺星芷又摇了摇头,“不懂啊,但是有红豆还有刘嬷嬷帮忙呀。”


    “不说了,我叫红豆帮我先把婚服收起来吧,看起来这般贵重,我好怕我弄坏了。”


    宋怀景弯着眉,看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叫来红豆她们帮她理好婚服收好。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退去,贺星芷看着红豆消失的背影,回头时发觉宋怀景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贺星芷有些好奇地讲脸探到他面前。


    如今她早就习惯自己这模糊的视线,只是与宋怀景说话时,她总习惯挨得很近,近到她要能看清他的眼眸。


    “想起从前你都是让我为你换的衣裳,如今觉得我于你而言不是唯一的。”


    “这不是看你忙吗,哪好意思麻烦你呢,而且婚服,都差不多样子的,到时候成亲昏礼时,也能见到。”


    她环住宋怀景的腰,将脸贴在他饱满的胸膛上蹭了蹭,又道:“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那么早就看见我穿婚服的模样,感觉一点惊喜感都没有了。”


    “嗯,阿芷说的也不无道理。”宋怀景就这般被她哄好了,收起杂乱的思绪将她抱回床榻上。


    “虽然是春时,但天还是冷的,今日怎的穿这样单薄的寝衣。”


    贺星芷被宋怀景三下五除二地用被褥裹了起来。她挣扎了几下,将腿从被褥中伸出,勾住宋怀景的腰,“我想。”


    她只是这样简短的两个字,宋怀景便知晓她心底的意思了。


    贺星芷望着他,只见他的喉结滚了滚,她便按捺不住地贴上去轻轻地咬了一口。身前的人如同江水决堤一般便迎了过来。


    窗外,京城维持了半月之久只属于春节特有的喧闹渐渐沉寂。


    床榻的帐幔垂下,将室内的缱绻和暧昧与外头的沉寂隔开,又是被暧昧亲昵充斥满屋的一夜……


    他们的婚事定在春日,在贺星芷生辰之前。春节过后,便是赶急赶忙地准备成亲仪式。


    虽两人皆无血亲在世,许多流程得以从简,但以贺星芷富甲一方的身份以及宋怀景参知政事的职位,加之圣人亦亲临,这成亲仪式倒显得颇为隆重气派。


    不过对于贺星芷来说,这只是走一场流程。只是她对这昭朝的成亲仪式还是颇为好奇,不免还是有些许兴奋。


    在昭朝,成亲仪式于黄昏开始,吉时到,参政府灯火如昼,宾客如云。


    昏礼中折腾新娘子的事都被杜绝了,但贺星芷还是被累得精疲力竭,连遮面的团扇都快举不稳了。


    大大小小的仪式过了总算回到床榻上坐着,回到房中那些礼法便通通被抛弃了,不仅没有人闹洞房,一回到屋内,红豆便将贺星芷头上的簪钗取了下来,为她梳直披发。


    宋怀景不知如何脱身,先回了房一趟。


    他蹲在床榻前,握了握贺星芷微凉的手,“阿芷若是饿了,便吃些吃食,若是困了便先睡了去。我迟些再回来陪你。”


    团扇背后的贺星芷悄悄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她与宋怀景早就圆过房了,便也不用非要在成亲这日做些什么。


    想来他也还有些应酬,需迟些才回房。


    好在宋怀景不能碰酒,去外头顶了天也只是喝多些茶,贺星芷也不担心他会喝醉。


    她吸了吸鼻子,“怎么闻到好香的味道。”


    “我带了只烧鸡来。”宋怀景笑道,“阿芷快些吃东西别饿着了,要什么吃的便叫春霜她们帮忙拿。”


    “好。”贺星芷索性将团扇放下,在宋怀景离去前捧着他的脸吻了一口。


    贺星芷吃饱喝足,甚至在屋内漱了口,以为自己能等到宋怀景,却未料到还没等他回屋里,便困得睁不开眼,身上婚服索性也被她褪下,只穿了件里衣便躺下睡去。


    因为累与困倦,让她很快睡着,但因为今日一整日都颇为兴奋,她又睡得不太安稳,甚至做些混乱记不清的梦境。


    睡意朦胧间,她恍惚觉得自己好似在风平浪静的小舟上漂浮。


    一股温热的潮汐拍打过来,湿润温柔的触感如同春日的细雨,星星点点落在她的肌肤上。


    起初,贺星芷觉得这都只是梦,但渐渐地,发觉感知越发清晰。她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眼睫跟着一同颤了颤。


    却偏偏醒不过来,沉沉的睡意被这持续不断的亲吻与轻抚撬开一丝缝隙。


    贺星芷迷迷糊糊地想蜷起身子。腿侧却被温热的掌心按住,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将她的腿轻轻抬起。


    紧接着,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及腰的长发绕到她的腿上、腹上,带来细细的痒意。紧接着又感觉到阵阵细腻绵密温柔潮湿的触感。


    好似有人在品味着这世界最为独特的美味。


    “嗯……”贺星芷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眼睫又颤了颤,掀开了千斤重的眼帘。


    她低下头,险些叫出声的那一刻,宋怀景从她身上抬起头,紧紧握住她的手,“阿芷,别怕,是我,可是我吵醒你了?”


    他话虽这般说着,却又垂下头,微微仰起头状似要继续吮吻她,但他的鼻尖更先一步轻轻抵到她身上。


    第87章 莲房鱼包


    宋怀景嘴角似是噙着笑, 又将唇贴了上去。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贺星芷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中蜷了蜷。


    在方才送吃食来新房中时,到他回房,实际上只过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见他回房后, 屋内的侍女也一一退下。


    府中的喧嚣渐渐散去,只余下收拾宴会的伙计穿堂走路的脚步声与家仆们轻轻说笑的声音。


    宋怀景本想换了寝衣便与贺星芷一同睡下, 只是见她安好地躺在床榻上, 胸口轻微地起伏道明着她如今还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


    他实在心生欢喜,一时难抑,便抱着她轻吻着, 只是吻着吻着动作便变了样。


    贺星芷实在是困极了, 方才又做着梦, 睁开眼看见宋怀景时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还险些叫出了声,在心底还在纳闷这梦中的触感为何这般真实。


    她甚至还听到宋怀景在与她说话, 还用自己的掌心攥住了她的手。


    可贺星芷一直清醒不过来, 哪怕抬起眼皮也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 叫她如何也看不真切眼前的画面,她颤着眼睫又合上了眼皮。


    紧接着她便感觉到那熟悉又暧昧的触感。


    似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那般,激起一圈圈涟漪, 自石子落水的中心扩散开来,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让她终于又睁开眼, 随后又发出了一声模糊带着浓重睡意的轻哼, “嗯?”


    耳边却满是吮吸亲吻暧昧旖旎的声响,一阵一阵地敲击着她的鼓膜。


    贺星芷下意识伸手抵在宋怀景的额上,指尖的力道却是轻飘飘的,甚至没使得出多少力气。


    直到感到她身子发出震颤宋怀景才停了下来。


    感觉到她浓重的睡意, 宋怀景用温热手帕擦干脸上与唇角的湿濡,才慢慢将贺星芷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阿芷,对不住,是我吵醒你了,我实在是太想你了。”


    意识逐渐清明,宋怀景也稍微理智了些许,明明一滴酒都没有碰,但他此时却觉得自己好似醉了一般。


    贺星芷下意识便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蹭着,还未褪去的睡意让她张不开嘴,眼见着又要在宋怀景的怀中睡过去。


    他轻轻地捏了捏贺星芷的手臂,她懒懒地抬起眼皮,身子的余韵还未消除,她下意识地扭了扭腰肢,紧接着朝宋怀景身上探去。


    贺星芷被那明明熟悉得不得了的触感惊了惊。


    “阿芷,阿芷……”


    感觉到她指尖隔着寝衣布料的触感,宋怀景难抑地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搂着她的臂弯不自觉加紧了力道。


    “哥。”


    她迷蒙地叫着,只有在意识模糊又或者是玩笑时,她才喜欢叫宋怀景哥哥。


    “嗯,我在呢阿芷,我一直都在。”


    宋怀景俯身吻住贺星芷的脖颈,只轻轻地吻着,偶尔轻轻地似舔舐一般掠过她的肌肤。


    吻着吻着,他的身子跟着一起轻轻地颤抖,透彻温热的眼泪糊住了他的视线,但此时他清晰地知晓自己在吻着贺星芷脖颈的何处。


    贺星芷又将手贴在他的脸上,察觉到他在哭泣,她有些疑惑,指尖很快便被他的泪浸湿。


    可她实在是太困了,甚至提不起力气问宋怀景为何在哭,贺星芷缩在他的怀里又轻轻地哼了一声。


    “可是我好困,怎么办,困……”她有些无措地、一字一顿道,还带了点不知所措的意味。


    困得她提不起精神去行欢。


    可身子的反应又在告诉她这还不够,方才指尖的触感也在告诉她,宋怀景如今也想,甚至忍耐得有些难受。


    “那阿芷好好睡着,我自己来伺候你,可好?”宋怀景略微抬起了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随后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贺星芷今日确实累了,前些日子又休息了许久,没做过任何体力活,成亲仪式一趟下来,已然将她折腾得够呛。


    “嗯……”


    回应宋怀景的又是从喉咙间发出的一声低喃,贺星芷是在肯定他的提议。


    屋内只余下一盏极其微弱的微弱的烛火,透过窗边的月光,宋怀景能清晰地看清贺星芷的面庞,她方才还有些乱的呼吸如今已然平静下来。


    “阿芷?”宋怀景轻轻地呼唤惊扰了这片静谧,她没有再出声。


    他抱着她掂了掂她的身子,软枕枕着贺星芷的头与脖颈,还有一个软枕垫在她的腰上。


    哪怕为了成亲,这床榻换上了大喜红色的被褥,但宋怀景仍旧拿了张新的小褥子垫在床榻上。


    他垂下眼睫,指尖拂过贺星芷散落在枕边的发丝,动作轻柔,却又似藤蔓那样与她死死纠缠着。


    宋怀景俯身,抱着她继续了方才被打断的吻。感觉她身上残余的爱欲,他自是颇为欣喜的。


    只有他才能这般服侍阿芷,只有他才能与她做这样亲密的事。


    屋内的寂静渐渐又被那暧昧的旖旎取代,贺星芷在梦中微微蹙眉,身子的反应却被她的意识还要清晰。


    宋怀景眼眸含着笑意,眼眶却不断地溢出温热的泪液。


    九年前该完成的婚事,如今终于完成了。


    如今的宋怀景是贺星芷真正的夫婿,他们二人的关系不会再被天道抹除,也不会再被世人怀疑。


    哪怕还有人觊觎阿芷,但他宋怀景才是贺星芷唯一的夫婿,其余人永远也别想插足他们的关系。


    他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忍不住的喟叹声会将贺星芷吵醒,只是他的动作却还一直未停下,肌肤相贴,宋怀景动作轻缓得要命,却还是让睡梦中的贺星芷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喟叹。


    他咬住自己的手腕,将她搂得分不开,手腕上被他自己落下深深的齿痕,近乎要见血。月光夹在两人身子之间,宋怀景隐忍的起伏,像是在虔诚地叩问月光似的。


    贺星芷只觉得好似在睡梦中行了这鱼水之欢,意识的模糊让她完全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只感觉自己依旧躺在那小舟上,身上被晒了一日带着热意的潮水拍打着,又热又凉,让她的身子止不住战栗。


    困倦的肢体似水一般化开,喉咙间偶尔溢出几不可闻的轻哼,像轻飘飘的落红砸在泥土中。


    半梦半醒的贺星芷全然不知晓又弄了多久。


    她不知晓宋怀景如何结束的,也不知晓宋怀景何时抱着她去洗浴,又将她抱回房中同睡。


    晨光熹微时,贺星芷先是被眼前那明晃晃的大红色给吓了一跳,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昨日与宋怀景举行了成亲仪式的最后一道。


    她下意识地长叹一声伸了个懒腰,一想到宋怀景无父无母,没一大堆琐碎的礼节,一切顺她的意来,她便安心地转身,想要继续睡。腰间忽地缠上一道温热。


    宋怀景的唇贴在她的额上,“阿芷,醒了?”


    贺星芷将脸往他最饱满的胸前蹭去,嗅到淡淡的皂角暖香,更想继续睡了。


    “没醒。”贺星芷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


    宋怀景轻声笑着,将胸腔带起震动,将贺星芷的脸颊都震得发麻。


    “想睡便继续睡吧。”宋怀景搂得更紧了些,满心还是成亲过后的欣喜。


    这些日子,宋怀景都没有再上朝,除了偶尔要去皇宫中与李成璟说事,便近乎不再处理公务。


    过年时他没让国师为他算命,可成亲宴礼那日,翊玄到底还是又找了宋怀景,让他与贺星芷务必保重身子。


    算命不算生死,国师不能算,也算不出来。但他只隐隐觉得他们还会遇上无法抵抗的事。


    贺星芷也将许多事放手交给红豆来做。


    从前她便纠结过,她的财产家业该留到谁手中,哪怕这里是游戏……


    她与宋怀景必然是不会生育小孩,而红豆能干又年轻,便认了她做妹妹,在昭朝律令中,红豆便有权继承自己的家产。


    贺星芷不知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这些人物是否还会存在。但想事想得复杂些、做事做得细致些,总归是没有坏处。


    很快京中便有了传言,道那身居高位的参知政事宋怀景害了病,需寻个气候温润的地方静养。


    圣上体恤,准了他的长假。


    还未到初夏,贺氏的马车便摇摇晃晃驶出了城门。


    京城的夏季热得让人受不住,对于贺星芷的身子来说不是个好地儿。


    他们在江南一处小镇买了个临水的小院,打算去那避暑。等秋日再回京城,那时宋怀景应当会彻底辞去官职。


    小院周遭环境颇好,推开窗,便能看见河上的乌篷船与垂柳。


    贺星芷撑着脑袋看着柳枝,想着这般生活有些像自己从前看的那些话本。身居高位的主角,总爱在结局去往远离京都的水乡,度过下半生。


    这日子有些无聊又有些有趣,就像院前那条潺潺的流水。


    贺星芷不知为何又有些手痒,盘下了一家糖水铺子,又将那铺子给做了起来。不过她也不干活,请了人来打理,坐享其成。


    她还在院子里养了八只母鸡,母鸡是散养的,可聪明了!到了余晖落下时,便会自个儿回家。饿了会跟着专门喂鸡食的侍女跑。


    贺星芷无聊了会蹲在一边,摸着最乖的那只母鸡的鸡背,细细的绒毛在掌心摸着可舒服哩!


    镇里许多人只以为他们是京城来避暑的富商,她与宋怀景的日子过得如同寻常普通人家的夫妇那般。


    宋怀景会在晨起时为贺星芷描眉,此时他画妆靥的技巧能与红豆有的一比。贺星芷有时也想学画妆靥,便摁着宋怀景给他换上女装,笨拙地在他的额上画画。


    他们会在细雨蒙蒙时撑着一把伞去逛集市,能买到最新鲜的大肥鱼还有刚出水的藕。


    会在初夏夜晚并肩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数着星星,看着眼前晃过的屁股冒光的萤火虫。


    也会在夜深人静时,互相讲说新听闻的志怪故事,又惊又怕又欢乐。


    他们会在雷雨夜晚相互依偎看着窗外的大雨与一道道闪着瞬间光芒的雷电。


    贺星芷其实一点也不怕打雷,但有时会故意装作被吓到要扑到宋怀景的怀里,不过她的本意并不是要宋怀景抱住自己,而是想摸摸他的胸膛,顺道往上面啃上几口。


    会在厨房一同研制新的甜点,宋怀景依旧是贺星芷小白鼠,试吃她新捣鼓出的各式各样的糖水与点心。


    贺星芷虽不会做饭,但做这般小吃与糖水很有一手,很快便往糖水铺子增了新的菜单。


    也会窝在书房中一起写写画画,又或者是看书。贺星芷买了许多城中流行的话本,无聊时便看看,有时候眼睛不好使,宋怀景便在一旁用白话将故事讲与她听。


    夜晚的烛火将要燃烬时,宋怀景会瞧着两人被烛火投在墙上扭曲的影子出神。


    风吹入屋内,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也吹得若隐若现。宋怀景总在想,这般生活,若是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那该多好。


    在江南的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


    美好得像贺星芷前几日才看完的那个风月话本,才子佳人在故事的结局,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小院冬暖夏凉,今年的酷暑,贺星芷觉得比去年在京城过得要舒坦多了。


    书房只摆了一个冰鉴,便不会觉得热。


    而她此时正撑着脑袋,在纸上画画。从前她是学过书法国画,虽学得比较浅,但从前还是有天赋的,没把会的给忘了。不过她只会画花卉与山水,不像宋怀景,会画人像。


    她顿了顿,心想这花瓣要画成如何形态才是正确的,正思量着,右手又有些手痒,下意识将毛笔在自己的指尖上转了起来。


    墨水飞溅,贺星芷才意识到这是毛笔,不是寻常的中性笔。她惊呼了一声,瘪着嘴看了眼被墨滴脏污的衣物。


    “阿芷,怎么了?”


    听见她惊呼声的那一刻,宋怀景赶忙抬起头看向贺星芷。


    “不小心弄脏衣服了。”她站起身叹了一声气。


    “那便换下来吧,让嬷嬷安排人洗干净。”宋怀景也将笔放下,身前是一幅即将画成的画作,画的是正在画画的贺星芷。


    宋怀景让人去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自己亲自帮贺星芷换上。


    他余光瞥见贺星芷画的桃花,她画得随意却生动,但也被飞溅的墨水颜料弄脏了。


    画纸旁边空白处,还因为无聊写了些乱七八糟的字,他却一眼看见了她将他们二人的名字并排写到一块。


    他不知为何感到很是欣喜,趁贺星芷在理衣袖,亲亲热热地抱着她。


    贺星芷对宋怀景这样粘人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脸枕在他的身上。


    她摸了摸吃饱饭有些撑的肚子,方才就是因为太饱了去外头走了走,走累了便来书房画画消遣。


    “我有些困了。”


    贺星芷眯起眼看着门外的阳光,夏日的暖阳映在门外的砂砾上,地面上的云母片折出闪亮的光芒。


    “困了?”宋怀景微微松开了怀抱,后退了一步看了眼她的脸色。


    贺星芷每日都需午睡,到点犯困实属正常,只是不知为何他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他绕到她身侧,顺势将她抱起,“阿芷可要回屋里睡?”


    贺星芷将脸贴在他的身上,此次困意不知为何来得这般猛烈,让她感觉自己还未到床榻上便要睡了过去。


    书房有专门休息的卧榻,宋怀景疾步将她抱去卧榻那,捡起薄被盖在她的腹上。


    但手依旧紧紧地抱着她,宋怀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无名的恐慌,心底似是有声音叫嚣着,不要离开贺星芷,于是乎他便就这样抱着她睡着了。


    他想起去年此时,差不多是他与贺星芷相认的时候,距离那日,居然也过了一年。


    贺星芷大概是真的困了,困得她感觉脑子发胀,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看不清眼前的画面,甚至不太记得今日自己做了什么。


    想来是昨夜与宋怀景折腾得有些晚了,夜里没睡够。


    她指尖轻轻攥着宋怀景的衣袖,将他的胸膛当做枕头,懒懒地靠上去,呼吸越发轻缓。


    贺星芷的额上忽地砸下一滴泪,带着宋怀景体温的液体在她的肌肤上绽开,险些让她以为是屋顶漏水了,外头下雨将水滴砸在她脸上。


    “阿芷。”宋怀景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贺星芷还没彻底睡着,听到他的声音,便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阿芷,你可爱我?”


    贺星芷眉头轻轻蹙起,不知道宋怀景为何这个时候问她这般问题,从前他好似只有在床榻上才会问出这般问题。


    她的指尖勾了勾他的衣袖,“爱呀。”


    “那你呢,你只能爱我哦,要是敢背叛我,我就……”贺星芷话还未说完,却睡了过去。


    宋怀景抿着唇,眼睫颤动得极快,像是要将眼眶中蓄积的泪都退回去。


    “阿芷,我自然只爱你。”


    他轻声说着,抱着她轻轻地晃了晃,掌心轻轻地拍着她,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声,宋怀景又渐渐安定下来,也许是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太过幸福,幸福得他偶尔也会在心中闪过一些自己捏造出来的不安,在午夜偶尔也做噩梦,梦见阿芷离他而去。


    宋怀景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晕得发胀,明明一直想要强撑着清醒,却无论如何也清醒不了,他靠着墙,也不知何时也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竟已到了余晖落下时,窗外的天被铺上一层温暖的橙红,屋内却静得可怕。


    宋怀景倒吸了一口气,感觉脑中又泛起阵痛。而贺星芷依旧睡着。


    “阿芷?”


    宋怀景下意识地轻唤,声音里带了些许刚醒来时的沙哑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恐慌。


    他动了动被她压得僵麻的手臂,想要将贺星芷搂得更紧些。贺星芷搭在腹部的手没了力气的支撑,从身上垂落而下。


    “阿芷?”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宋怀景的意识渐渐清明,连贺星芷平日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攥紧他的胸口,宋怀景似乎听见自己心脏跳动撞击胸膛的声音。他猛地坐直了身子,低头看向贺星芷。


    她依旧维持着依偎在他怀中的姿势,面容安详,嘴角似乎还带沉溺在睡梦中的淡淡的笑意。长睫覆在眼下,模糊的影子搭在她的面庞,像是还在睡梦中。


    宋怀景握起她垂落的手,指腹熟稔地贴到她的脉搏处,以为自己没摸对,慌乱地在她还带着余温的手腕上摸去,只是如何摸都探不到她平日跳动有力的脉搏。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窗外夕阳正好,归巢的鸟儿发出叽喳的叫声,回家的母鸡们正啄着侍女撒下的谷子,灶房里正煮着今夜他们的晚食,河边似乎还传来了孩童的嬉笑声。


    可这一切都与宋怀景无关。


    胃部忽地传来一阵阵绞痛,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想吐,好想吐,只觉得喉咙泛起阵阵酸意,想吐,想吐。


    宋怀景想过许多贺星芷会再离开他的可能。


    想过她也许在自己面前消失,想过也许某日回到家中便没了她的身影,甚至想过也许自己和贺星芷都能察觉到她要离开,两人牵着手等待分别。


    若是像从前那样凭空消失,那也许阿芷还会再回来找他,让他再等八年,十八年,二十八年,宋怀景也能等。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她没有消失,而是在寂静中,无声无息、没有丝毫病痛也毫无预兆地,在他的怀里长眠,那便是意味着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吗?


    他将脸贴在贺星芷的颈窝,身子忍不住剧烈地颤抖。


    “阿,阿芷,醒醒,要吃完晚膳了,再不醒来要饿肚子了。”


    “再不醒来饭要凉了呢。”


    第88章 假煎肉


    “各位观众晚上好, 这里是全球联播网。现插播一条特别新闻。就在华夏标准时上午九点整。由我国时序协调与研究中心主导的‘Orbis计划’取得成功,人类历史上首次意识体时空穿梭计划已宣告圆满完成……”


    “唔……”贺星芷捂着发胀头,鼻尖逸散着医院特有消毒水的气味。


    落日的余晖落在窗边, 将淡淡的金光落在医院的病号被上。贺星芷侧着头望向窗外,抬起手遮住强烈的金光。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她抬手点了点遥控界面, 将病床前自动播放的投影屏幕切换了个画面, 切换到一个正在播放广告的娱乐台。


    她咽了咽干涩得不得了的喉咙,只觉得又渴又饿,还一边在纳闷自己如今是在何处。


    “星芷, 你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平时经常与自己一起吃午饭的同事田书竹。


    贺星芷眯了眯眼, 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眼前的一切总算变得清晰,“我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今天早上你说要去玩一下浮世织梦, 中午午休的时候就发现你晕倒了, 我和刘姐一起送你来了医院,医生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结果。吓死我了!”


    田书竹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杯温水给贺星芷。


    “谢谢。”贺星芷一口气将杯中的水饮下,唇舌得到滋润, 瞬间舒服了不少。


    “你要注意身体啊,别是给累晕的。”田书竹嘀咕道,“也不用这样拼命工作。”


    贺星芷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应该不能吧, 我天天都能睡八个小时的,怎么会累晕。”


    她摸了摸脖颈,将杯子放回床头柜上。贺星芷深呼吸几下,将气理顺了, 随即脑中渐渐想起了许多东西。


    上个月她调任到《浮世织梦》的项目组里,正巧这个月闲了一点,她为了熟悉游戏顺便找找游戏的bug,便注册了一个员工内部账号,选择最火热的恋爱剧情线。


    起初她玩得断断续续,但毫无进展且一直停留在剧情补充阶段,便也没有玩的心思。只是今天不知是不是喝了奶茶的缘故,中午午休时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又登进游戏,结果这回在游戏中玩了许久。


    公司有职工公寓,但她在南城有房子,中午便是留在办公室午休。结果她一直没醒来,前辈刘姐发现她晕倒后便喊了田书竹与她一起将她送来医院。


    田书竹打电话将刘姐叫了过来,又叫了医生来查看贺星芷的情况。


    见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没有其余任何问题。至于这脸色苍白也是因为没有吃晚饭给饿的。


    贺星芷捂了捂头,脑中的记忆似洪水般涌入,脑子瞬间过载,被在《浮世织梦》中经过的接近两年经历的故事冲击着。


    宋怀景……她想起了宋怀景,便从包里掏出手机,想要打开浮世织梦的APP看一看。


    田书竹遥遥瞧了一眼,便看见了熟悉的画面,她皱着眉,“星芷,怎么回事,才醒来就打开游戏了。”


    贺星芷挠了挠头:“说来话长,你等我一会儿。”


    她低下头看着游戏的系统页面,滑动人物图鉴与介绍,却怎么也没看见宋怀景的信息。


    “奇怪……”


    “怎么了?”田书竹坐在病床边,有些疑惑。


    “为什么我没有看见宋怀景啊?”


    “宋怀景,谁啊?”


    贺星芷张了张唇,又摁了摁太阳穴,“他不是《浮世织梦》里的角色吗?你们美工组难道不熟?”


    《浮世织梦》的玩家可以选择游戏开展的年份,但可选的时间跨度仅仅是昭朝时期的两个皇帝在任期间,即昭世宗李成璟以及他的父亲昭高宗。


    故而无论选择哪个时间线,宋怀景都是存在于游戏中的,虽然可能只是作为游戏NPC。而且他这个建模,美术组的同事不可能不认识他啊。


    田书竹一脸懵,摇摇头,“啊,没有这个角色啊。”


    去拿外卖回来的刘姐见这俩姑娘大眼瞪小眼,好奇问道:“怎么了,小贺身上还难受吗,姐给你点了外卖,先凑合吃一些,别饿着了。”


    “谢谢刘姐。”贺星芷如今实在是饿极了,先埋头吃了好几口灌汤包,又吃了半碗粥,身上所有的不适感瞬间被扫空。


    仿佛昏迷一个下午的人不是她。


    “对了,刘姐你知道宋怀景吗?”贺星芷这时才想起刘姐算是《浮世织梦》初创时期的工程师,可能比田书竹更熟悉这个游戏的设计。


    刘姐收拾外卖袋的动作一僵:“知道啊,咋了呀?”


    贺星芷与田书竹面面相觑,她抿了抿唇角的粥汁,只见刘姐又道:“是那个……嘶,李成璟在位时期的一个大臣,小贺,无缘无故怎么突然问这个?”


    “大臣?”贺星芷连连摆手,“不不不,刘姐我想问的是《浮世织梦》里的角色,宋怀景呀。”


    刘姐蹙眉,“咱游戏里没有这个角色呀,他英年早逝,虽然出名,但任职时间不长又和我们设计的剧情没有关联,没有这个人物哇。”


    贺星芷显然怔愣住了,可是从她进入游戏没多久,就见过宋怀景的人物简介,虽然一开始确实只有一个剪影,没有立绘建模。但他怎么可能不存在于这个游戏中。


    反倒是历史中有个同名同姓同时期的臣子……贺星芷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晚饭。


    “星芷,头儿许了你几天假,你先好好休息,医生说你还要住院观察两天呢。”田书竹收到领导的消息,告知贺星芷一声。


    贺星芷讷讷地点了点头,脑中依旧有数不清的疑惑。


    为什么游戏里没有宋怀景?


    她为什么会突然晕倒,难道又是像从前那样被强制退出了游戏?


    那现在游戏里的状况是如何?


    田书竹挨近她耳边,又嘀咕了一句:“这算工伤,别担心这个。”


    贺星芷眨眨眼,笑着点了点头,“得报销吧。”


    “那是,先安心休养吧,你仔细些身体吧。”


    方才还闪着金光的余晖已然褪色,天色逐渐变得昏沉,贺星芷望了眼窗外,心想着也不能耽误同事的下班时间,便催着她们回去。只道她自己照顾自己便好了。


    贺星芷住的是独立的病房,这虽然是一家私人医院,但也可走职工医保,而且医院的老总貌似与她公司的老板是亲戚。


    私人医院也有私人医院的好,环境好,人少,安静。


    此时是南城的夏季,天正热着,屋内的中央空调开得有些凉,贺星芷缩回病床的被窝里,给姑姑和堂妹发了消息报个平安,顺便叫姑姑送些换洗衣物来。


    吃饱晚饭后,医生与护士又带她去做了检查,中午抽血的结果都出来了,指标一切正常,故而暂且查不出病因,就连贺星芷也觉得自己有可能是游戏玩超载了才昏的。


    又抽了两管血后,贺星芷回到病房时只觉得困意袭来,本想强撑着等姑姑开车将衣服送来,洗漱过后再歇息。


    但她实在扛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境就像将她的身体拖入能够呼吸的深水中,眼前像是被水覆在眼前,一切的景象都变得扭曲、模糊,只余下缓慢流动的光影与压迫感。


    贺星芷只觉得自己在这温暖的水中不断下沉,四肢沉重得抬不起来,思绪被浸到潮湿处。水中的泡泡在眼前浮起然后消失。


    身上的温热越发明显,紧接着贺星芷感觉到身上有一道被禁锢住的力道,她想要动动身子,可如何都动作不了。


    可她却渐渐看清了眼前的画面,是她在游戏里与宋怀景在江南小院的书房里。她想起自己离开游戏的那一刻,正巧在书房里睡觉。


    她想要张口说话,却如何也说不出。贺星芷只感觉到身上传来阵阵震颤。是宋怀景抱着她,双臂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在发颤。


    宋怀景好似很容易落泪,想念她时会流泪,与她亲热时会落泪,与她讲从前年少故事时会哭泣。他在她面前好似总是带有一丝会让人感到愉悦的示弱感。


    贺星芷从前只觉得他哭起来很好看,先是眼眶微微泛红,紧接着眼眶半含着泪,在烛火的照映下便犹如双眸含星,当真是目光如炬。


    只是此时,贺星芷感觉到的不是他哭起来有多好看,而是一种压抑到不能自已的悲怆,似是苦涩的海水淹没她的口鼻。


    她下意识想抬起手拂拂他眼下的泪,但她动不了。


    此时书房外的光景与她在医院时很像,都是夏日的夜晚,草丛虫鸣声扰耳,但他的呼吸声也能听得真切。


    她不知道自己被宋怀景抱着哭了多久,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抱了起来。


    “阿芷,你又不要我了。”


    宋怀景带着浓重鼻音的话语传入耳中。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将下唇咬得快要出血了,却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四肢早已麻痹到几乎无法动弹。


    宋怀景只觉得眼前快要看不清事物,悲痛将他包裹。


    他在想,这一年,算不算是上天开恩,让他能再遇到贺星芷,与她至少完了婚事,至少也会在历史上留下两人结为夫妻的痕迹。


    九年前他没有放弃,是因为一直找不到贺星芷的尸体,而身边的人渐渐忘了她的存在。让宋怀景意识到,贺星芷也许还活着,只是不存在于他所处的天地之间。


    可如今她死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怀中,在梦中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如今也不能与她一起去了,他还要处理她的后事,还要确认所有人这次不会再忘了她,还要想方设法将她的名字与事迹永远流传下来。还要帮她处理产业的情况。


    做完这些,他才能了结。


    宋怀景不会让贺星芷似一阵风似地来到他身边,又一阵风似的离开的还不留下半点痕迹。


    宋怀景想起前几月贺星芷身子状况突然变好,会不会是她用了什么法子,强撑着与自己又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


    也许本来的他,连这几月美满的生活都不能拥有,是阿芷给了他这几月的安乐。


    贺星芷自然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也不知自己在他面前早已离去。只是见他这副模样,她心中渐渐的也有了猜想。


    他握着贺星芷的手,还带着余温,仿佛只是还在睡梦中那样。


    贺星芷此时只觉得心情有些许复杂,她还没搞清为何游戏项目组的同事都说游戏中没有宋怀景这个角色,如今更多的问题朝她抛来。为何她离开游戏后,游戏没有暂停存档……


    掌心传来一阵温热,宋怀景轻轻地靠在她的掌心中,泪渐渐阴湿她掌心的肌肤,有些黏腻的热意。


    贺星芷从来都搞不明白自己与宋怀景的感情,一边总觉得一切都是幻象中的虚无缥缈的爱,一边又觉得她是依恋他的,甚至习惯于他的存在。


    她很想摸摸宋怀景的脸颊,甚至感觉自己的指尖好似动了动,可如何也抬不起手。


    宋怀景却福至心灵一般抬起头,低头看着她的指尖。可他又分明觉得贺星芷身上的温度越来越凉,手腕上的脉搏早已不复存在。


    他抬起手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这长发,还是今早他亲自替她挽的。


    宋怀景怔愣地看着她的面庞,嘴角似是还带着那清浅的笑意,只是霎时间,他瞧见贺星芷的眼角落下一滴液体。


    他不可思议地颤着指尖触摸过去,“阿芷,阿芷……”


    “阿妹呀,阿妹。”


    耳边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扰得贺星芷快要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着,看见姑姑和姑父站在病房。


    姑姑开了最低档的灯,昏黄的光线照在她的面庞上,贺星芷忽地


    “姑姑。”贺星芷坐起身,只见她的表姑和表姑父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除了衣物之外还有一堆吃的。


    “怎么拿了那么多东西来?”她眯起眼,又摸到眼镜戴上。


    “都是好吃的,还有补身体的,我就说你太辛苦了,怎么上班都能晕倒。”姑姑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拿出一个炖盅。


    “夜宵加餐,给你煲了靓汤,听你说晚上只吃了粥和包子,这哪能饱!多吃肉。”


    瞬间,贺星芷便闻到了浓郁的鸡汤香味,她抿了抿唇,做好要吃饭的准备,“饿了饿了饿了。”


    “你先去洗手。”


    姑姑又回头看了眼姑父,“你去给阿妹削个苹果呗。”


    贺星芷洗干净手回到屋里时,姑姑正在给她剥鸡腿的皮。


    她顿时想起宋怀景从前也是这样,知道她不喜欢吃有些油腻的鸡皮又爱吃鸡腿,每次都会替她剥开皮帮她解决掉。


    贺星芷不知为何鼻尖有些酸涩,她坐在病床上。想起刘姐说的话,她又拿起手机,打开检索网站。


    她斟酌了一下,到底还是输入宋怀景的名字,很快便搜到了他的词条与个人介绍。


    刘姐说的没错,他确实就是昭世宗李成璟时期的官员,简介中记载的几乎都是他科考之后任职期间的作为。


    “不是说饿了吗,怎么还在看手机呀,快点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姑姑,等我一会儿。”


    贺星芷看着眼前的链接,到底还是打开了《昭书·宋怀景传》。


    宋怀景,字子昭,南洲县人,少聪颖,通经史,工文辞……


    贺星芷一目十行被这文言文看得头晕眼花,她直接滑动屏幕,划到传记的结尾。


    只是此时姑姑还在碎碎念道,“我们家有个亲戚就在这医院工作来着,你这身体是什么状况啊,才二十来岁,怎么好端端就在公司晕倒了。要找亲戚来看看吗?”


    只是贺星芷此时看得认真,未将姑姑的话听进去,她还未来得及看传记中间部分的内容,终于划到最后一段——


    二十九薨于任上,追赠司空,封宁国公,谥文昭,帝亲临恸哭,废朝三日。


    贺星芷屏住呼吸,被这巧合惊得怔愣了片刻。


    二十九……岂不是恰巧是她在游戏离开时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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