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是温经理的邀请?”


    被动静吵醒的徐雁菱拉开酒店房门, 探出脑袋问:“宝珠,温经理怎么知道你今天来伦敦?”


    温经理叫习惯了,即便温行安不再是汇丰银行总经理, 徐雁菱也一直没改正称呼。


    她猜测, “宝珠, 你把行程提前和温经理讲了?”


    没有,完全没有。


    虽说有考虑过,既然到了伦敦,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老公爵,毕竟上次温经理提起过老公爵身体不佳,好歹来了一趟,趁着方便也该去问候一下。


    但暂时还没做决定,也没告诉温行安。


    至于温行安为什么会知道,她也不明白。


    罗宝珠没吭声。


    不吭声代表着既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待送消息的人走后, 徐雁菱连忙拉住她的胳膊细细商量:“既然这样, 咱们明天的行程就改一改,你不用陪着我去做调研了,我自己去。”


    徐雁菱英语并不差,她受过教育, 而且从小在英属港城长大, 和英国人打交道比较多,自己一个人去跑调研,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换做前些年, 她或许没这份胆量,近两年在深城受到磨砺,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多了, 胆子也逐渐大起来。


    再说了,真遇到什么难题,还可以回来和罗宝珠商量的嘛。


    既然是温经理送来的邀请函,那想必是比较重要的聚会,她不想罗宝珠因为她的缘故耽误,大手一挥,“咱俩接下来就各忙各的事。”


    徐雁菱执意不让罗宝珠陪着自己,第二天一早,解决完早餐,她独自出了酒店,去调研港城赴英国旅游业的情况。


    跑了好几家旅行社,也看了不少跟团游的情况,直到黄昏时分,才结束一天的考察,准备回酒店。


    途中,不巧撞见一桩车祸现场。


    现场没有人命官司,只有一个深色皮肤的年轻小伙子被撞倒在地,身上无伤,但额头破了皮,留着血,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小伙子想找车主人理论,敲了半天车门,对方不并理睬回应。


    似乎不打算道歉,也不打算赔偿。


    小伙子很生气,拦着车辆不让车走,骂骂咧咧地不停敲车门,周围的看客们很是冷漠,没人上前为小伙子声援,也没人关注小伙子身体。


    这小伙子和自己闺女是差不多的年龄,也不知道他父母在哪里,瞧见他被人撞了,心里应该很痛吧。


    徐雁菱无可避免想起十几年前的那桩车祸。


    她大儿子也是因为车祸丧生,她对肇事不准备负责的司机有种天然的厌恶。


    眼瞧小伙子孤立无援,徐雁菱看不下去,走上前递了一条白净帕子给小伙,让小伙擦擦额头上的血,随后表明:“我可以帮你去沟通。”


    这两年在深城,因着罗宝珠旗下一家出租车公司,徐雁菱对于车辆相关问题有了大致的了解,尤其是车祸后怎么赔付。


    她自忖有点经验,想为小伙子争取一下,主动上前敲了敲车门,车子内的人仍旧不予理睬。


    怎么回事?难道真打算逃逸?


    徐雁菱很是气愤。


    怎么哪里都有这种素质低下的人!


    殊不知,车内的人比她更气愤。


    见鬼,怎么会碰见徐雁菱?


    坐在车中的罗明珠无比震惊,她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伦敦街头,怎么会出现徐雁菱的身影?徐雁菱不应该窝在小小的深城吗?


    仔细再看几眼,的确是徐雁菱没错,模样像也就罢了,这种多管闲事善心泛滥的作风也像,不是徐雁菱还能是谁。整个罗家,就没有比徐雁菱更爱管闲事的人!


    罗明珠差点要气死。


    但凡长了眼睛,都知道车前这个小伙子是个碰瓷专业户,人是自己撞上来的,她车子都没碰着人家,更不可能把人家额头撞破。


    鬼知道他额头上抹了什么动物血。


    这小伙子心术不正,摆明了是要讹她的钱,她才不会做这个冤大头。


    更何况她赶着去俱乐部参加艺术聚会,根本没时间纠缠。


    正准备置之不理时,没想到徐雁菱凑了上来。


    善心大发的徐雁菱不仅给对方递了一块帕子,还自告奋勇过来与她沟通,罗明珠心里冷笑,比起那个想讹她钱的小伙子,现在她心里更加讨厌烂好心的徐雁菱。


    就这么爱管闲事么?


    素不相识的小伙子也要帮一把?


    有这个精力,怎么不回去帮帮自己那个智障女儿?


    罗宝珠无法理解徐雁菱的脑回路,也不想理解徐雁菱的脑回路,在她看来,这种将时间与精力放在无关紧要人员身上的行为,叫做愚蠢。


    她不会做愚蠢的人。


    罗明珠吩咐司机下车,应对车前两个难缠的人,自己则换到驾驶位,一踩油门,直接调转方向,离开是非之地。


    前往艺术聚会的途中,罗明珠越想越生气。


    自从罗冠雄去世,她和大房的人已经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永远做陌生人就是了,偏偏徐雁菱还要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给她找晦气。


    这口气有点难咽下。


    不让徐雁菱栽个大跟头,长长记性,她肯定还觉得自己特别棒吧?


    呵,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帮的,一大把年纪的徐雁菱也该长长心眼了。


    罗明珠眼神一暗,计上心来。


    对即将到来的无妄之灾一无所知的徐雁菱站在伦敦街头,摆出居委会大妈调事的架势调解此事。


    车子猝不及防离开后,只留下司机一个人应对,司机也只是个打工人,苦苦哀求两人不要追究。


    小伙子不依不饶,既然司机被留下来,那说明司机可以作为代表谈判此事。再说了,车子都跑了,再把人给放跑,那就再也找不到肇事者了。


    不行,坚决不行。


    对于司机的求情,小伙子不为所动,徐雁菱却心软了。


    唉,都不是容易的人。


    本该是车主人来应对,最后只派司机来顶锅,小人物果然没人权。


    徐雁菱生来富贵,但也做过穷人,落魄的那段时间里,她对所有能够提供帮助的人都很感激。


    她记得那份滋味,也想让处在逆境中的人能尝到这份滋味,乐观地走下去。


    徐雁菱自掏腰包,集了一笔钱给小伙子,让他拿着钱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身体有什么大问题大毛病。


    这场纠纷的起因无外乎是赔偿。


    小伙子得了钱,甭管谁给的,总之他得到了一笔钱,这就够了,他也没继续找司机麻烦,拿着钱乐呵呵地走了。


    司机没被为难,也出了一身虚汗地走了。


    认为自己做了一桩好事的徐雁菱,看着两人身影走远,心里也舒坦地松了一口气。


    她心情颇好地返回酒店,刚跨进酒店大门,肃杀的气氛将好心情破坏殆尽。


    里面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等着她。


    “徐女士,有人举报你涉嫌经济支助恐怖分子,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徐雁菱:?


    事情发展得太突然,徐雁菱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人已经被带上了警车。


    警笛声一路响彻伦敦街道时,反方向的另一条宽阔的街道上,罗明珠的汽车才刚刚停下来。


    盛装打扮后的她步履匆忙跨进俱乐部,边走边看了一眼时间。


    还好,只晚了五分钟。


    不算太晚。


    聚会刚刚开始,她应该来得及。


    走进去观望一圈,没窥见温行安的身影,倒是一眼看到她哥罗振康阴沉的脸色。


    罗振康端着一杯酒,信步走来,面上的情绪收敛,只拿冰冷的语气问她:“你知道我刚才遇见谁了吗?”


    “谁?”


    “罗宝珠。”


    “罗宝珠?”罗明珠心下骇然。


    难怪她过来的途中会遇到徐雁菱,原来这母女俩一起来了伦敦?


    奇怪,这两人一起过来伦敦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旅游吗?


    没道理啊,真旅游的话,一家三口人不可能单独落下罗玉珠。


    等等,她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样,她该考虑的是罗宝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场聚会上!


    罗宝珠在伦敦没有根基,想要加入会员,简直难如登天,如果受邀,只有一个可能。


    “温行安呢?”罗明珠顿时有点慌,“哥,你看到温行安了吗,他在哪里?”


    端着高脚酒杯的罗振康神色不明:“刚才出去了,就在你进来的不久前,他带着罗宝珠出去了。”


    “他、他……他带着罗宝珠出去了?”罗明珠大惊失色,面上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哥,你确定没看错吗?”


    罗振康没回答。


    他摇晃酒杯的动作顿了顿,精明的目光落在自家妹妹反常的神情上,“你之前所谓的不同寻常的手段是什么?”


    罗明珠紧咬着苍白的双唇,没作回答。


    没回答,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罗振康何其精明,他朝不远处的吧台望了望,收回目光,语气更冷几分:“你所谓的手段最好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不然你费尽心思要混进聚会,忙碌一番,全为别人做了衣裳,那就太蠢了。”


    罗明珠没敢吭声,额头豆大的汗不停往外冒。


    伦敦街道上,一辆精致贵气的劳斯莱斯豪车中,罗宝珠额头同样不停往外冒汗。


    她头很痛,意识逐渐变得涣散。


    一切都从温行安给她拿了一杯酒开始。


    今天的她准时参加了聚会,在聚会上,见到了久违的温经理,她想问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行程,甚至这么精准地将邀请函送到酒店,于是走过去主动打开话题,也接了对方递过来的一杯酒。


    礼貌喝了一口,没聊两句,觉得里面闷得慌,想出来走走。


    温行安陪着她一起出来,两人还没走两步,她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再迟钝的人也应该察觉出不对劲。


    她以为是自己病了,让温行安帮忙送自己去医院。


    “温经理,麻烦把车窗打开一下。”


    全身冒热汗,热得她一个头两个大,伦敦五月份的天气温度并不高,她不像是在伦敦,更像是在马尔代夫。


    再不开车窗,她就要热死了。


    偏偏她浑身无力,抬不起手,连开窗也要劳烦温行安。


    “温经理,你说我是不是得了……埃博拉?”


    埃博拉,一种急性传染病,突如其来的发烧,全身无力,肌肉酸痛……这症状越看越像,要了命了,她是在伦敦,又不是在非洲!


    罗宝珠用仅存的一丝理性判断自己是患了病,“温经理,麻烦你……”


    话没说完,一只宽大的手掌抵住她额头。


    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传入手背,温行安紧拧眉头,吩咐:“掉头,回家。”


    得了吩咐的司机立即踩下刹车,调转方向。


    几分钟后,车辆停在市中心高端别墅区。


    伦敦市中心寸土寸金,但以地产起家的老公爵家族,最不缺房子,几乎所有好地段的房子他都拥有。


    温行安抱下已经快要神志不清的罗宝珠,与前来迎接的管家擦身而过时,冷静的声音里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请西蒙医生过来,立刻,马上。”


    宽敞的卧室里,色调很冷。


    床垫很软,被套很柔和,整个房间散发一股凛冽的淡淡香味,陌生的环境刺激着罗宝珠的五感,她重新睁开眼,面色通红地打量四周环境。


    但她始终聚不了焦,脑海里无法理性地观察,整个视线中只留存一道人影。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她下意识攀着人影靠了过去。


    一道强大的力量径直将她推开,冷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罗宝珠。”


    空气静默,本就冷色调的房间似乎更冷了些。


    真有意思,原来温经理生气起来是这种样子。


    倒是很少见温经理连名带姓称呼她。


    罗宝珠难得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说完,在对方错愕的眼神,重新靠了过去。


    房门合上之前,外面响起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西蒙医生拎着药箱急急忙忙赶来,落在他眼中的最后一幕是两道无比靠近,近乎缠绵的身影。


    成年人应该都能看出那样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不巧,西蒙医生还是个儿女双全结过婚的成年人,几乎是秒懂。


    西蒙医生站在被合上不久的房门前,满脸纠结。


    这是他第一次为温行安之外的人治疗,作为温行安的专属私人医生,天知道他听说要给客人治病时有多震惊,知道客人为女性时,心里的震惊达到顶峰。


    不用讲,这一定是一位极其重要极其特殊的客人。


    但是客人似乎生了病,情况不太妙,管家给他传信的口吻,恨不得他能飞过来,说是十万火急。


    那么问题来了。


    他现在是应该敲门,还是不应该敲门啊?


    第132章


    伦敦时间六点, 温行安站在桌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只玻璃长杯调蜂蜜水。


    旁边的西蒙医生递给他一瓶药,“放一颗进去, 能缓解头疼。”


    温行安接过药瓶, 取出一颗, 倒进玻璃杯,颇有耐心地用长勺搅拌。


    整个动作不徐不疾,看不出主人公的情绪。


    西蒙医生站在一旁,没敢多言。


    他昨天终究还是没敲门。


    但也没走。


    在管家的安排下,他住进客房,随时等待出任务。


    等待了一晚上,中途没被惊醒,睡了一夜的安稳觉,直到今天一大早才被温行安叫过去询问情况。


    “罗小姐这样的情况不太严重, 如果……如果昨晚你们……咳咳, ”西蒙医生省略了大家都懂的部分, 直接下定论,“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能头会比较疼,您要是不放心, 等下罗小姐醒来, 我再替她做一下全面检查。”


    温行安没有回复,大概是默许了。


    短暂的安静间隙中,管家步履铿锵地前来报告:“酒店方面昨晚来消息……”


    话到一半, 被温行安打断:“我看到了。”


    这个话题才开了头,以这样的方式被截断,管家识趣地没再提起, 话锋一转:“早餐备好了,您要先用,还是等罗小姐一起?”


    “一起。”


    “好的。”管家回复完毕,准备去布置,瞧着温行安将一杯蜂蜜水放在托盘上,他立即意识到这是为房间里的罗宝珠准备,下意识上前要去承担跑腿的活。


    双手刚伸出去,托盘被温行安端起,亲自往房间方向走去。


    管家尴尬收回被撂在空中的胳膊,偷偷注视着温行安的背影,一旁的西蒙医生拿胳膊肘戳他,小声询问:“你刚才说的酒店方面的消息是什么意思?和罗小姐有关吗?”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不怪西蒙医生好奇,这是温行安头一次往家里带女人,怎么看两人关系都非同寻常。


    一般人怎么可能忍住不好奇嘛!


    西蒙医生想起一桩往事来,几年前老公爵想让温行安联姻,温行安死活没同意,据说是在港城有了意中人。


    当然,这只是一道传闻,那会儿没人相信。


    没人相信的主要原因是,大家不相信温行安会看上来自东方的港城姑娘。


    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在看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想起罗小姐也是一副东方面孔,西蒙医生福至心灵:“罗小姐是不是就是传说中那位来自东方的港城姑娘?”


    声音极小,只有旁边的管家能听清。


    管家一脸茫然:“你问我?”


    他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好么!


    昨天夜里,除了亲眼看到温行安抱着罗宝珠进门,别的他一概不知,他被吩咐去召唤西蒙医生,等西蒙医生过来,房门已经合上。


    “我并不比你知道更多情况。”


    西蒙医生:“……好吧。”


    两人默契地闭上嘴巴,不约而同看向房间方向。


    房间里,窗帘遮住窗外大部分日光,罗宝珠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睁开眼。


    头疼欲裂,但思维清晰了。


    昨夜一幕幕像电影片段在她脑海里不断闪回浮现,拼凑出完整的始末,肌肤回想起亲昵的接触,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来身体的记忆比脑子的记忆更牢固。


    伸出双手,慢慢摊开,左右两边都是空旷柔软的被子。


    四周无人。


    罗宝珠松了一口气。


    昨天没想明白的事情,今天也该想明白了,问题只可能出在那杯酒上。


    偏偏那杯酒是温行安递给她,她没有丝毫怀疑。


    当然,现在也没有任何怀疑。


    即便那杯酒有问题,问题也不会是出在温行安身上,以温行安的身份,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


    真要用强,他有很多种方法,下药是最没有下线的一种,不是他的做派。


    甚至他或许还是受害者,那杯酒最初大概是为他准备的吧。


    好巧不巧辗转到她手上,闹了这么一出。


    接下来怎么收场?


    既然是阴差阳错开始,自然也做不了数,当不得真。


    罗宝珠忍着剧烈的头疼,翻身起来,穿好衣物,走到门前。


    房门拉开,温行安端着一杯水站在外面,对上她的目光很是柔和:“你醒……”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突兀响起,阻隔了他接下来所有关怀的话。


    不远处偷偷关注情况的管家和西蒙医生看到这一幕,两人都懵了。


    不是吧,怎么是这个走向?


    直到罗宝珠直挺的身影从他们面前走过,两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罗小姐肯定是误会了,应该和她解释一下。”西蒙医生知道内情,立即想通其中有误会,拔腿就要去追。


    “不用了。”温行安站在原地,盯着手中的蜂蜜水,冷冷发话。


    其中没什么误会。


    昨天聚会上,的确是他递了一杯酒给罗宝珠。


    这酒有问题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已经派人去查了。


    罗宝珠向来是个聪明人,不会蠢到相信是他亲自在酒里动手脚,相反,她很明白这不是他的意图,所以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看上去是生气,实则是撇清关系。


    昨天发生的一切,她想用一个巴掌来了结,如果他识趣,就该当做一夜情缘,这就是她摆出来的态度。


    相识这么多年,对罗宝珠的心理,温行安已经揣测得十分明白。


    他冷笑一声,“解释也没用。”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西蒙医生简直比温行安本人更着急,“我看这事还得和罗小姐解释清楚,不然以后误会更大。”


    热心肠的西蒙医生为两人操碎了心,耽误两句后,他再想追出去,已然追不上罗宝珠。


    “罗小姐目前住在哪里?您要是不放面出面,我去就行了。”


    西蒙医生巴巴地看向温行安,讨要地址。


    将手中的水杯放回桌面,温行安面无表情望了一眼房间方向,目光逐渐深沉:“不用了,她很快会回来找我。”


    ——


    伦敦与中国相隔八小时时差。


    早晨六点的伦敦,晨光刚拂过地平线,另一片土地上的中国,是烈日当空的下午两点。


    五月份的深城已经开始燥热起来,邹艳秋穿着一身漂亮的碎花裙子晃荡在歌舞厅。


    歌舞厅对于邹艳秋而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稀罕物,何昆带她光顾过几次,她嫌环境太吵,吵得脑瓜子疼,总不肯久待。


    今天光顾的这家歌舞厅不一样,据说里面设增了卡拉OK。


    卡拉OK是日本人发明的娱乐项目,是日文“KARAOKE”的译音,意思是背景音乐或伴唱音乐。


    港城早在80年代初就引进卡拉OK,经过几年的发展,卡拉OK的热潮已遍布港城各个角落。


    从日本或者港台来深城的旅客总是要询问这里是否有卡拉OK,经营旅店生意的一个老板眼看有商机,于是开了一家歌舞厅,在歌舞厅里增加卡拉OK项目。


    卡拉OK项目一经推出,风靡全深城。


    邹艳秋早就听说这项新鲜娱乐项目,缠着何昆过来玩耍,何昆最近一段时间挺忙,没空搭理她,她只能自己独自过来。


    身姿摇曳的舞池里,邹艳秋透过人群,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杨磊靠在栏杆上,观望着舞池里扭动的男男女女。


    “嘿,杨磊!”


    周围的顾客抢着向DJ小姐报上自己选唱的曲目,等着按先后顺序登台演唱,场面一度很是热闹,欢快的喧哗声掩盖住邹艳秋大声的呼喊。


    她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又挥动手臂不停摇摆,始终没能吸引杨磊的注意。


    没办法,她只能艰难地绕过人群,挪动到杨磊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你怎么在这里?”


    杨磊没听清,凑过耳朵,俯身倾听。


    “我是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不用工作了?大下午的居然有闲工夫在歌舞厅晃荡?”


    邹艳秋巴拉巴拉一大堆,杨磊一句没听清。


    算了,嘈杂的歌舞厅不是谈话的地方,邹艳秋将杨磊径直拉出去,两人约到附近的咖啡馆叙话。


    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邹艳秋点了一杯拿铁,将目录单递给对面的杨磊。


    “你怎么有空去歌舞厅,你不是在给罗老板的母亲当司机吗?”


    “她们去英国出差,我放了几天长假。”杨磊也点了一杯拿铁,他边将目录单递给等候在旁的服务员,边打量对面邹艳秋的头顶,“你怎么剪短发了?”


    前不久徐雁菱带着一家都去剪了短发,许久不见的邹艳秋也剪了短发,怎么,现在深城流行女孩子剪短发吗?


    “因为何昆喜欢。”邹艳秋大大方方承认。


    “我原本弄了个大波浪卷,觉得好看极了,回家高兴得不行,何昆见了,觉得我剪短发更好,第二天我就去剪了短发。”


    这样迁就的事情,本来是一种没尊严的体现,但在邹艳秋看来,却十分值得炫耀。


    “没有什么是能够轻轻松松得来的,我很清楚我是如果得到现在优越的生活,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想得到总要先付出点什么。”


    相比起陶敏静和陶红慧,她得到的已经够多。


    她住着宽敞大房子,每天无所事事到处吃喝玩乐的时候,陶敏静她们只能窝在狭小的宿舍,每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为工作操劳。


    “我这个人想得很开,既然跟了他,就得像对待工作一样对待他,况且这比工作要简单多了,报酬也比工作更丰厚。”


    杨磊静静听着,没接话。


    他抬眸细细打量对面的邹艳秋。


    邹艳秋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眉毛修得齐整如柳叶,嘴巴涂得红艳似桃花,一头短发看起来很是俏皮,自信坦然的气质与刚从老家出来时的畏缩大为不同。


    以男人的眼光来看,的确富有魅力。


    看来她是跟对了人,连带着气质也有了提升,是他讨厌的那种有钱人高高在上的气质。


    “别用这种审视的目光看我,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你觉得我自甘堕落是不是?”


    “没有。”杨磊矢口否认,“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既然你能接受这一点,那为什么当初没答应林鸿泰?”杨磊玩笑似的调侃,“你若是早答应,岂不是早过上这种好日子?”


    “这不一样。”


    林鸿泰哪能与何昆相比,一个是大腹便便的有妇之夫,一个是年轻有为的未婚青年才俊,只要脑子不傻,正常人都知道该选哪一个。


    方美丹选了林鸿泰,最后落得个离奇死亡的下场,她才没方美丹那么傻。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认为我的选择没有错。”邹艳秋无所谓地从包包中掏出一叠钱,先叫来服务员结了账,“我看在老乡的份上,给你句忠告吧。”


    “人生,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你看,我们现在能坐在咖啡馆里悠闲的喝咖啡,而敏静和红慧就只能在服装店里辛苦操劳,这就是不同选择造成的不同人生。”


    邹艳秋想起当初在出租车公司撞见杨磊与程婷拉拉扯扯、举止亲昵的事情。


    她认定杨磊与她是同一类人。


    这家伙也是个擅长走捷径的。


    “你是个聪明人,比她们要聪明,别怪我没提点你,如果有机会,你千万要把握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邹艳秋说完,站起身来,“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改日有空再见。”


    等人离开之后,独自坐在咖啡馆的杨磊端起咖啡,若有所思。


    他,有机会吗?


    似乎有。


    ——


    从伦敦市中心的别墅区出来,罗宝珠直接回了酒店,昨天一夜没返回,她母亲应该担心极了。


    徐雁菱不知道俱乐部地址,也联系不上她,估计一夜都没怎么合眼,说不定甚至去报了警。


    忙着回酒店给母亲报平安的罗宝珠一回去才发现,母亲不在。


    询问酒店前台人员,得知母亲徐雁菱被警方带走了。


    罗宝珠心里一惊。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警方带走?


    难不成昨天徐雁菱去做调研时,发生了意外情况?


    最近怎么这么多意外情况?刚结束一桩意外事件,又来一桩意外事件。


    罗宝珠没敢歇脚,马不停蹄赶去警局,警方向她详细阐述了事情始末。


    原来徐雁菱昨天好心帮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被警方怀疑和一股恐怖组织有联系,于是徐雁菱也成了怀疑对象,警方怀疑她支助恐怖组织势力。


    罗宝珠在警局解释半天,好歹将人接了出来。


    没有直接的证据,警方不能长时间扣留普通民众,但徐雁菱的护照被扣押在警局,警方说是在整个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能归还护照。


    这下有点麻烦了。


    牵扯到恐怖组织啥的,一时半会怕是纠缠不清,多扣两日护照,就要错过正常返航时机,到时候她也没法把徐雁菱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肯定也要跟着滞留。


    徐雁菱倒是心态还挺好,总算是放出来了,她起初以为自己无意间犯了什么罪,要关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心里正高兴呢。


    两人回酒店的途中,坐在出租车内,她甚至还出声安慰罗宝珠,“没关系的,警察说了,只要找个靠谱的人做担保,护照可以返回来,要不你去跟温经理说一说?”


    “以温经理的身份,来给我做担保,拿回护照肯定不成问题。”


    罗宝珠重重叹息:“这才是问题。”


    “什么意思?”徐雁菱没听太懂,“温经理难道不愿意吗?”


    罗宝珠捏了一下眉心,很是头疼。


    他现在还真不一定愿意。


    第133章


    徐雁菱很是不解。


    以前在港城, 制衣厂濒临破产的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是温经理第一个伸出援助之手,出资帮助罗宝珠。


    后来罗宝珠去深城发展, 温经理也多次出手相助, 徐雁菱以为两人关系很好。


    这次不过是出来做个担保而已, 她和什么恐怖组织完全不存在关联,单纯只是善心发作被牵连进去,她身家清白,经得住警方任何调查,温经理出面给她做担保,也不会被染上负面污点。


    怎么这也不乐意了呢?


    “温经理太忙了,没有时间?还是他嫌麻烦,不愿意出面?”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徐雁菱小声朝罗宝珠试探。


    罗宝珠没接话, 靠在车后座椅背, 捏着眉心缓解阵阵头疼。


    车内久久没有回复, 徐雁菱换了个角度询问:“昨天你去参加聚会,怎么样?既然是温经理邀请你,聚会上应该见着温经理了吧?”


    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罗宝珠不吭声, 继续捏着眉心。


    这样安静的态度让一旁的徐雁菱心里很是没底, 她有预感,罗宝珠和温经理之前似乎发生了不愉快。


    这很少见。


    “你和温经理闹矛盾了?”


    徐雁菱简直无法想象。


    依着罗宝珠以和为贵的处事原则,不是一向不习惯得罪合伙人么?况且这次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怎么还明知故犯,把人家给得罪了?


    “昨天聚会难道不愉快?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矛盾的根源是什么?有没有办法调和?”


    徐雁菱想茬了,她以为是言行举止上的得罪。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戳中温经理痛处?要不咱们等下买点礼物, 一起去给温经理赔礼道歉?温经理是个和善的人,他不会计较一些小情况的,咱言语上要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只要诚恳认个错,肯定能和好如初。”


    一番建议下来,罗宝珠没搭话。


    不明白事情始末的徐雁菱只能凭自己的直觉猜测:“难道说,根源在生意上,你们为利益闹掰了?”


    这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做生意嘛,宁愿少点利益,也要多结交人缘。


    温经理多好一个合伙人啊,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徐雁菱还感念着温经理之前为罗玉珠请来国外心理治疗师的恩情,不免有些唠叨。


    “别怪我多嘴,宝珠啊,有些利益不能太计较,温经理算是你的贵人,咱们多让一点利也是理所应当,你忘了当初制衣厂濒临破产的时候,是温经理……”


    “妈,”罗宝珠出声打断,“咱们还是先解决你的护照问题吧。”


    话落,出租车在下榻的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罗宝珠推开车门,径直走向酒店,一旁的徐雁菱紧紧跟着她的脚步,追在她身后解释:“我这也是在解决护照问题啊,温经理本来是最佳担保人选,谁知道你俩闹了矛盾,你看这事弄的,成死结了。”


    落后几步的徐雁菱心里感叹着暗自伤脑筋,前面的罗宝珠已然走进酒店,在前台接待处停下。


    “我想见一下你们经理,麻烦通告一声。”


    罗宝珠向前台服务员提出请求后,拉着徐雁菱等在酒店大厅的候客区。


    片刻后,一位西装革履男人走向她,态度良好地问候:“罗小姐您好,听说您要找我谈谈,不如移步办公室?”


    “不用了。”罗宝珠请对方坐下,“我的事情很简单,我母亲不下心被扯进一些纠纷,目前护照被扣留在警局,需要一位具有社会地位的本地人做担保,不知道经理能否帮忙解决?”


    她没有产业与生意在伦敦,昨天的聚会上也没来得及去结交上流社会人物,现在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就属酒店经理。


    酒店经理面露迟疑。


    “报酬随您提。”罗宝珠摆出足够的诚意与优惠。


    可惜没有说服经理,“抱歉罗小姐,这并不是报酬的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罗宝珠鼓励对方,“有什么顾虑,您尽可说出来。”


    “那我就直说了吧,罗小姐,您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去找我们老板,我相信比找我更能解决问题。”


    经理诚恳又谦卑的态度让罗宝珠心中警铃大作。


    她重新审视一下这家富丽堂皇的酒店,颇为忐忑地问:“你们老板是谁?”


    经理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咱们酒店属于斯图亚特集团。”


    斯图亚特集团,多么熟悉的名字。


    这让罗宝珠想起一桩往事。


    当初在美国纽约州,斯图亚特集团准备开发一家百思特大型购物中心,原本最有希望承建的建筑公司是罗振康旗下的惠康建筑公司,后来她和老公爵打赌,成功从罗振康手里抢下项目。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了解到,温行安的父亲叫做威斯敏斯特公爵,家族产业叫做斯图亚特集团。


    原来这家酒店是温行安的家族产业。


    罗宝珠终于明白温行安为什么会得知她的行踪,恐怕在她入住这家酒店没几分钟,温行安就得到了通知。


    兜兜转转,还是绕到温行安身上。


    这个问题,非得找温行安解决吗?罗宝珠有点头疼。想起今天一早发生的事情,罗宝珠头更疼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身旁母亲,母亲徐雁菱不明所以,只一个劲地鼓励她:“经理说得对,既然这样,要不你给温经理打个电话问问?”


    罗宝珠捏着眉心,沉默良久。


    最后抬眸看向酒店经理,“劳烦您帮忙问问你们老板,看看什么时候有空,谢谢了。”


    经理二话不说走向办公室,拨通了号码。


    几分钟后,经理返身回来,告知:“抱歉罗小姐,先生不在,他去萨里郡参加朋友婚礼了。”


    去参加朋友婚礼?


    罗宝珠下意识看了一眼酒店大厅的巨大挂钟,现在是九点,她离开市中心的别墅区已经三个钟头。


    三个钟头足够温行安调整好情绪,适当做出行程安排。


    “这是温先生原本的行程吗?”


    “是的。”酒店经理回复,“依着管家的意思,原本这个行程一大早被取消了,但不知怎地又恢复了。”


    罗宝珠心知肚明,又问:“温先生什么时候会回来?”


    “大概是后天,听管家的意思,这两天先生都会住在朋友的庄园里,直到婚礼结束。”


    “后天?”


    徐雁菱一听坐不住了,扯着罗宝珠的胳膊有些着急,“后天咱们就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国了,宝珠啊,到时候再请温经理做保证,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罗宝珠没回应。


    一旁的酒店经理接话:“管家说,先生吩咐过了,如果罗小姐您有事情,可以直接去找他。”


    说着酒店经理递过一张邀请函。


    那是一张婚礼邀请函。


    罗宝珠眼神沉了沉。


    接过一瞧,邀请函上面写了一列具体的地址。


    ——


    拿到地址的杨磊偷偷来到居民楼下。


    昨天和邹艳秋见过面,对方一席话让他思虑良久。


    是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其实并非没有机会,只不过得冒点风险。


    富贵险中求嘛。


    夜里辗转反侧,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后半夜,月亮升至高空时,他猛地下定决心。


    犹犹豫豫办不成事,真要靠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爬上去,即便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到时候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了,还能想享受什么?


    出名要趁早,暴富也是。


    于是他一大早向同僚们套来了老周的地址。


    老周上次回老家奔丧之后,将老家的妻儿都接来深城,如今不住公司宿舍,一家老小在外面租房住。


    有时候回家办事,老周偶尔也专车私用,将车子停在居民楼下面。


    一般人不敢对小汽车下手,多稀罕多珍贵的东西啊,真要被抓住,赔偿都赔不起。


    特意来干坏事的人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


    避开众人耳目,趁大家没察觉,杨磊悄悄潜伏到熟悉的车辆面前,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


    事成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出租车公司。


    在出租车公司里等了大概半个钟头,终于,老周火急火燎赶来了。


    一来便直奔办公室,打算找经理程鹏解决问题。


    杨磊找准时机从车里冲出去,上前一步拦住老周的去路,关切地问:“怎么这么匆匆忙忙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起初老周不太想告知,“没什么事情,我找程经理商量点小事。”


    “那真不巧,程经理不在,我刚来找过他。”杨磊摊摊手,无奈表示,“我都等半个钟头了,一直没见着人,说是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是么?”老周面上一愣,显出焦急之色。


    “老周,您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啊,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您别憋在心里,跟我说说呀,我能帮肯定给你帮忙,你还信不过我么?”


    杨磊颇为仗义的表态让有些六神无主的老周心里动容。


    眼看程鹏不在,他一时半会找不到其他人商量,又想着杨磊和自己同为罗老板及其家人效力,一时没憋住:“实话跟你说吧,我还真遇到点困难。”


    他将杨磊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我车被刮花了。”


    “啊?”


    杨磊一脸震惊,“刮得严重吗?哪儿刮的?你是不是沾酒了,不然怎么会把车刮花?”


    “我不知道啊。”


    坏就坏在这里,老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车刮花了,这两天他没有去接送罗老板的家人,车子偶尔会停在他居住的居民楼下面。


    刚才下楼用车,一眼看到车身三道触目惊心的刮痕,吓得他心脏紧缩,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全车就只有这三道刮痕。


    三道刮痕足够坏事了,如果被罗老板知道车子是私用时损坏,这恐怕不太好。


    虽说罗老板为人和善,大概率不会为这种事追究他,但老周心里过意不去。


    人与人之前的情分是有限的,消耗一次便减少一次,老周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消耗。


    “那还等什么呀,你赶紧把车子送去修啊,罗老板还有好几天才能回来,你的车只是刮花,最多两三天就能修完,没事的,赶紧修好,罗老板也不会发现。”


    “可是……”老周最担忧的是,“万一期间罗老板的家人要用车怎么办?”


    车子拿去修理,那就没法为罗老板的家人服务,到时候万一有状况,还是得向程鹏经理调用其他车辆,这事压根瞒不住嘛。


    “放心,这不有我嘛。”杨磊很是仗义地挺身而出,“到时候你就称身体不舒服,让我代劳。”


    “可是你不是放长假了么,这么麻烦你多不好意思。”


    “没事,咱们都是给罗老板服务的,况且我本来也一直接送罗老板家人,不碍事。我年纪轻,经验没您丰富,以后万一遇着什么情况,还得请您也多多帮助照顾呢。”


    一番话说得熨帖极了。


    老周心里很是安慰:“一定一定,这次就多谢你了。话不多说,我先把车开去修理了,再聊。”


    “别客气,您去吧。”


    杨磊朝他挥挥手,站在原地看着老周将刮花的车缓缓驶离出租车公司。


    待老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杨磊才逐渐扯起嘴角,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微笑。


    ——


    拿到具体地址的罗宝珠招了一辆出租车。


    从伦敦市中心到萨里郡,驾车大概一个钟头左右的时间。


    萨里郡位于英格兰东南方向,北滨泰晤士河,距离伦敦市中心约30英里。


    历史的长河中,萨里郡一直是王公贵族的居住地。都铎王朝时期,这里建造了许多宏伟壮丽的古老宫殿。


    除了环境优美,此地还聚集全英国乃至全世界最顶尖的私立学校,如伊顿中学等等。


    高尔夫,皇家赛马,贵族马球等等活动也一应俱全,富豪们喜欢居住于此。


    富豪们的涌入也使得当地房价水涨船高,与伦敦市中心的房价旗鼓相当。


    而温行安的朋友,在此处拥有一座庄园。


    庄园大得可怕,如果无人带领,恐怕要迷失方向,找不着东南西北。


    手持邀请函,罗宝珠进入得很顺利,她在一个花园式的长桌上见到了温行安。


    温行安像往常一样温和地同她打了声招呼,熟稔的态度与之前在港城别无二致,“罗小姐,不辞辛苦找到小镇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请坐下谈。”


    这样的态度始料未及,罗宝珠一边拉开椅子,一边打量对方,企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惜无果。


    仿佛他失了忆,对昨晚的事情不再计较。


    这是一个尴尬的会面,早上两人还躺在同一张床上,现在面对面坐着,又回到昨夜之前的状态。


    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么?


    但她有点别扭。


    没事时希望对方装聋作哑,有事时又巴巴地过来相求,一向厚脸皮的罗宝珠也难得感到一股内疚。


    “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请温先生帮忙。”


    “愿闻其详。”


    在温行安的注视中,罗宝珠阐明前因后果,“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妈和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没有任何关系,都是误会,需要温先生做一下担保。”


    “可以。”


    没想到对方答应这么爽快,罗宝珠愣了一愣,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温行安,温行安对上她的视线,缓缓补充一句:“但我有个条件。”


    “而且条件有点苛刻,不知道罗小姐能不能办到。”


    “您说。”


    温行安平静地注视对方,注视得罗宝珠脸上快要沉不住气,才用纯正的伦敦腔缓缓道出几个单词。


    “kiss me,now.”


    第134章


    罗宝珠一时愣住。


    环顾一圈, 周围哥特式建筑的城堡雄伟壮观,占地上千公顷的森林与草地充满英格兰田园风情,受邀的嘉宾们举着高脚杯觥筹交错, 一派和谐。


    远处, 一辆古典马车穿过草地沿着小径慢慢驶来, 那是为新娘准备的座驾。


    新娘会搭着新郎的手背,从橡木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两人会站在高耸穹顶的大厅中,包围在古老油画的氛围中,跟随牧师诵念婚礼誓词。


    宾客们会在舞厅中起舞,会在绿草如茵的室外草地用餐。


    处处充满热闹与人群的情况下,温行安让她吻他。


    英国虽然有亲吻礼,但大多见于社交聚会、宴会等公开场合,通常只是点到为止的脸颊与嘴唇的接触。那种私人关系中的亲密行为, 很少出现在公开场合。


    比起热情奔放的法国人, 英国人在情感表达方面更为内敛, 讲究绅士风度的英国并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进行接吻拥抱等亲密举动,那被认为是不礼貌。


    很显然,温行安提出的要求,并不是让她行亲吻礼。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即便罗宝珠清晰完整地听到温行安的要求,但她还是忍不住确认一下:“我应该没听错吧,周围这么多人, 温先生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温行安平静地反问。


    罗宝珠没搭话,目光朝周围晃了一圈。


    自从她坐下,四方八方时不时冒出几股视线, 落在她身上细细打量。


    大家主动为两人腾出一块谈话的区域,谁也没有过来打扰,但审视的目光从未断绝。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面孔出现在婚礼上,大家对她抱着几分好奇,心里也藏着诸多揣测,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呢。


    真要在这样的场合的应了温行安的请求,之后的舆情恐怕不是她能够控制。


    罗宝珠试图讨价还价:“温先生,您可不可以提别的要求?”


    “恐怕不能。”


    温行安微笑着回应她,语气里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


    “那就是不能商量了?”


    “对。”


    沉默,无尽的沉默。


    安静下来之后,耳膜充斥着周遭嘈杂的交谈声、调笑声,对面的温行安却像屏住了呼吸,她不动,他也始终坐着陪她。


    良久,她蹭地一下站起来走了。


    没走两步,返身回来,趁着温行安刚起身还没反应过来,飞快凑近,双唇轻轻贴了一下,比蜻蜓点水的动作更轻。


    一点涟漪都没泛起来,罗宝珠已然恢复如常:“温先生,您提出的条件我已经……”


    话没说完,腰间一股力量收紧,她整个人被温行安揽入怀中,还没回过神,熟悉的气息带着不容质疑的情绪席卷而来。


    一瞬间,周围全部失了声。


    短暂的失声过后,周遭一片哗然。


    “我早就察觉不对劲了,这个东方面孔的姑娘,该不会就是传说中Oliver喜欢的港城姑娘吧?”


    “八成就是,不然这个姑娘怎么可能拥有进入庄园的邀请函,从她一进来我就关注到了,原来之前Oliver不肯联姻的传闻竟然是真的,他还真看中一个华人姑娘?”


    “各位,事实摆在眼前啊,人家都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产生这么亲密的举动,还有什么好质疑的,眼见为实,除了这位姑娘,我可没见过Oliver和其他人这样。”


    “哦,我的天呐,老公爵要是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被气晕过去?”


    ……


    众人议论纷纷时,原本为婚礼准备的摄像师关注到这一幕,眼疾手快按下快门,成功将这一刻固定成永恒。


    相机的反光打到眼睛,回过神的罗宝珠很快挣扎开来。


    周围人传过来的审视目光几乎要将她淹没,人们小声议论着,她什么也听不清,耳边只剩下温行安清晰的呼吸。


    “温先生,您的条件我已经做到,希望你也信守承诺。”


    面前的女人一脸镇定,很难想象两人刚才在公共场合接过吻,温行安静静盯着她,轻笑:“现在谈论这个,是不是有点煞风景?”


    “您说得对。”罗宝珠回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但我需要提醒您一下,这本来也只是一个交易。”


    “是吗?”温行安笑了。


    他伸手邀请罗宝珠重新坐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罗小姐。”


    罗宝珠没坐,“愿闻其详。”


    见她不肯落座,温行安仍旧站着,两人不过一尺的距离,温行安脸上的神色缓下来,眸中染上一丝平时不易察觉的认真,“我想问问罗小姐,如果今天换做别人提这个要求,你会答应吗?”


    “不会”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她忍住了。


    罗宝珠沉默下来,无法接话。


    “我相信你不会,因为这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相识这么多年,温行安对罗宝珠的脾性了如指掌,她看上去对谁都客气,实则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刚才那样过分的要求,带着几分压迫的味道,换做别人,罗宝珠只会扭头就走,不可能再返回。


    “你宁愿另找方法,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达成目的,但是你同意了我的条件。”


    面对铁一般的现实,罗宝珠沉着脸,没吭声。


    周遭安静下来,隐隐有议论声传入耳膜,温行安并不在意,他所有的目光只聚集在眼前之人身上。


    聪明人有时候反而会被聪明误。


    温行安卸去周身的气势,目光柔和下来,语气也柔和下来,带着一股交代家事安抚人的亲密姿态:“聚会上那杯有问题的酒我会去调查清楚,刚才给你的承诺也一定会做到,我只是希望一向聪明的你能多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刚才会同意我的条件?”


    “你心里有答案是不是?”


    眼看对方双眸颤动,显然出现情绪波动,温行安没再继续追问,他贴心的安排车辆,将罗宝珠送回酒店。


    这场盛大的庄园婚礼结束,贵族圈最大的舆论却不是关于新郎新娘。


    大家对那位突然闯进来的东方姑娘更为感兴趣。


    好在摄像师记录下这么短暂又精彩的一幕,成为众说纷纭的议论中最为有利的证据。


    一时间,有关温行安的传闻甚嚣尘上。


    大家坐实了之前的谣言,弄懂了温行安不肯家族联姻的真正原因竟然真是因为一个来自东方的港城姑娘。


    摄像师的照片并不外传,消息只有贵族圈子里的人知晓,但风声总会走露出去。


    普通民众不知情,罗明珠这样有渠道的富人,很快就知晓了大部分消息。


    完了,这下全完了!


    罗明珠又惊又恐。


    自从计划出现错误,温行安带着罗宝珠离开之后,罗明珠惶惶不可终日,整日里提心吊胆。


    起初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万一两人没发生什么呢?


    或许是她多虑了,事情也不一定是朝着她想象中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最后水落石出,会不会只是她自己吓唬自己?所以这两天她一直打通关系,想要了解一下俱乐部的事情。


    直到庄园婚礼上的消息传来,她知道这是彻底没戏了。


    消息只说温行安与一个东方面孔的姑娘当众拥吻,用脚指头想想她也知道那个姑娘就是罗宝珠。


    既然两人进行到这么亲密的步骤,那昨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罗明珠又懊悔又愤懑。


    她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收买了俱乐部里面的服务员,这种高级俱乐部的聚会对于安检这一块格外严格,所有的东西都要经过严密的检查,为了制造这个时机,她费了不少心思。


    结果呢,全给罗宝珠做了嫁衣!


    罗宝珠什么都没有做,白白得了这一切好处,该死的!罗明珠现在是又悔又气又害怕。


    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最后反而害了自己。


    要是被温行安查出来这件事里面有她的手脚,对方会不会惩罚她?


    她已经做得很小心,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想查,温行安迟早会将整个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到时候她将面临什么样的报复呢?


    哪怕温行安不报复,以罗宝珠那样的性子,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罗宝珠现在的势力还不足为惧,但是该死的,现在罗宝珠都快要和温行安在一起了,借点温行安的势力来对付她简直轻而易举。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继续按兵不动只会死得很惨,害怕被秋后算账的罗明珠决定马上为自己找个靠山。


    这次得罪的人非同小可,非一般人可以对付,如果温行安对此事非常介意,动怒想要给她点教训,到那时谁也救不了她。


    哪怕是她哥哥罗振康,也不一定能护住她,到时候别说护她,家人别跟着遭殃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她得找一个高能量的人。


    港城的富商多如牛毛,与温行安相比较,那都是小儿科,随随便便就能被温行安一招摧毁,真正能护住她的人,只有政界精英。


    罗明珠把心一横,目光放在港城政界。


    港城的三司十五局,这么多政客,总有她能撬动的人。


    她怕再留在英国于己不利,很快收拾收拾赶回港城,趁着没被发现之前抓紧时间物色靠山。


    在她离开的两天后,罗宝珠和徐雁菱也结束了为期五天的考察。


    这短短五天的考察可谓是跌宕起伏,好在最后护照的事情成功解决。


    去警局拿护照的途中,徐雁菱探问:“宝珠啊,你和温经理和好了?”


    “我们也没吵过架。”


    “是么?”徐雁菱不信,“没闹过矛盾,怎么前些天温经理不肯出面?”


    “他有其他事情在忙。”


    “你别瞒我了,妈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懂的。”徐雁菱摆摆手,语重心长,“我看你这两天心神不宁,是不是心里藏着事,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谈谈。”


    罗宝珠不吭声了。


    她莫名想起温行安让她思考的那个问题,无端叹气一声:“妈,你爱罗冠雄吗?”


    “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爸,为尊者讳,况且他都已经过世了,你不该直呼其名。”


    行吧。


    罗宝珠改换措辞:“那你爱父亲吗?”


    “那是当然。”


    罗宝珠显出几分意外,“哪怕他死后只留了一间濒临破产的制衣厂给你,你也还爱他?”


    “那是有苦衷的。”徐雁菱长叹一声,“以前也和你解释过,当初你大哥去世,玉珠又生病变得不正常,我无法面对,时常找他麻烦,挑他毛病,指责他没照顾好儿子,两人慢慢就生疏了,他气我把一切责任推到他身上,一气之下就拟了这份苛刻的财产分配。”


    罗宝珠无言。


    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反驳:“你们之后不是和好了吗,那期间他就没想过改改遗嘱?”


    “唉,你爸也是没想过会去世这么早,不然也不至于只给咱们分这么点家产。”


    哪里是没想过会去世这么早,说得直白点,罗冠雄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而已,大房会不会分到财产,会分到多少财产,他根本不在乎,当然也就不在意遗嘱的更改。


    但凡有点上心,也会尽快重新拟定一份遗嘱以作备用。


    说到底,不重视而已。


    罗宝珠颇为无语,“不说家产,父亲在娶了你之后还娶了吕曼云,后来又娶了冯婉蓉,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架势分明也没多在意你的感受,这样你还爱他?”


    唉——


    徐雁菱又是一声长叹。


    “这个得结合当时的背景来看,那会儿港城还在实行大清律,可以三妻四妾,你瞧瞧现在港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家里不是有好几房太太?”


    生于旧时代的徐雁菱尽管接受过教育,仍旧摆脱不了时代的局限,她并不认为在当时的环境中,三妻四妾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罗宝珠沉默下来。


    显而易见,罗冠雄从来只将永丰制衣厂作为跳板而已,她母亲唯一的作用便是为罗冠雄提供积攒第一桶金的机会。


    可惜生在局中的徐雁菱永远无法意识到。


    原来爱一个人这么盲目吗?


    以这个标准来判断,她和温行安之间,谈爱恐怕还为之尚早。


    “等等,你怎么突然问起我和你父亲的事情?”徐雁菱泛起一丝疑惑,“不是要谈论你的事情吗?”


    “到了。”


    目标地的到达给了罗宝珠一个避重就轻的机会,她趁机结束话题,带着徐雁菱跨进警局。


    该去领护照了。


    当时扣住护照的警察很客气将护照递交给徐雁菱,并且让徐雁菱在一份声明上签字。


    签字之前,罗宝珠拿过来看了一眼,确保没什么问题之后,才递给徐雁菱签字。


    徐雁菱接过笔,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罗宝珠在一旁静静看着,无意瞥见桌上放着的另外一份文件,那是担保人签下的担保声明。


    名字一栏填写着温行安的名字,这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落款日期。


    日期写着三天前。


    如果没记错,三天前也就是她去萨里郡找温行安的那一天。


    罗宝珠眉头一皱,问道:“这份担保声明,是三天前什么时候签下的?”


    “上午八点。”


    上午八点吗?那会儿她还没有去找温行安,也就是说,那天温行安出发去萨里郡之前,已经来警局签下了担保声明?


    罗宝珠泛起疑惑:“既然担保声明早就签下,你们怎么不早点返还护照?”


    “温先生吩咐,说是晚两天再还。”


    所以,温行安猜到她会去找他?


    罗宝珠眸色一沉,拿着护照的手感觉沉甸甸。


    第135章


    从伦敦回来, 罗宝珠和徐雁菱都风尘仆仆。


    尽管累得不行,徐雁菱仍旧强撑着精神分发礼物,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 她总不能空手而归。回国时, 她提前购买了一些当地的特色。


    考虑到有些东西不能过境, 她只带了能够通过海关的物品。


    从行李包中掏出一罐英式红茶,徐雁菱径直递给老太太王桂兰,“这些天辛苦您了,这是特意带给您的礼物。”


    “哟,我不能要!”王桂兰连连摆手。


    她照顾罗玉珠是拿工资的,这是她正常工作范围内的事情,哪能额外要奖赏。


    况且这东西是从英国特意带来的,肯定很珍贵,更加不能要。


    王桂兰摆足了架势不接受, 和徐雁菱站在客厅里推辞来推辞去, 两人互相推搡的模样像极了逢年过节长辈给晚辈塞红包推拉的场面, 看着罗宝珠有些头疼。


    “老太太您就收下吧,没多贵重,不值几个钱,这是我妈的一点心意, 你要不收下, 她今天一天都不得安宁。”


    罗宝珠发了话,王桂兰这才停下推搡的动作。


    不知怎地,这个家里, 明明徐雁菱才是长者,但拍定事情的人一直是罗宝珠。


    王桂兰也是个识趣的,话到这个份上, 她再不收下,就显得有些迂阔了。


    “那谢谢了,从英国带回来的茶,不知道和咱们本地的茶有什么不一样,我怕我拿回去舍不得喝呢。”


    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徐雁菱又从行李袋中掏出传统苏格兰黄油饼干,递给眼巴巴望着她的罗玉珠,顺带也给了王桂兰一袋,“您尝尝鲜,对了,这些天玉珠在家里还乖巧吧?你们有没有出去逛逛?”


    “乖巧,玉珠一向乖巧。”


    王桂兰没舍得吃饼干,一边装进口袋中,一边回话:“我们也没去哪里逛,只在两天前去了一趟附近新开的公园,不远,只有一公里路,杨磊开车送我们,两分钟就到了,在那儿逛了一下午,晚上才回来,后面下了两天雨,也就没再出门了。”


    听着老太太汇报这几天的行程,徐雁菱点点头,没发现什么异常,一旁的罗宝珠却皱了眉。


    “怎么是杨磊送你们?老周呢?”


    罗宝珠眉头一挑,“我记得出发前给杨磊放了长假,差遣老周过来,难道老周没过来吗?”


    “不是不是。”老太太王桂兰连忙解释:“前几天老周过来了,不过要出门的那天老周感冒在挂水,只好让杨磊来帮忙。”


    是这样么?


    说辞听上去没什么破绽,罗宝珠神色缓和一些。


    “这么说,杨磊明明放着假,还抽空过来上班啦?”徐雁菱笑呵呵地从行李袋重新掏出一袋饼干,“那这饼干我也得给他一袋。”


    说完转身下楼,走到单元楼下停着的车辆面前。


    杨磊坐在车中,亲眼看着徐雁菱走近。


    罗宝珠和徐雁菱的英国考察之旅结束,他的长假自然也结束,徐雁菱敲开车门,给他递了一袋满身刻着外国语的饼干。


    那一定是从英国带回来的特产。


    “谢谢太太。”


    杨磊满怀感激地接过饼干,一路目送徐雁菱离开。


    很好,依着徐雁菱热情的态度来看,她们仍旧没有发觉异常。


    事实上,他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只不过和罗玉珠多玩了几次糖果游戏。


    邹艳秋的成功的确让他有些眼红,但他也不是傻子,男人和女人的情况不太相同,况且罗玉珠脑子不清醒,智力不如常人,他真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别说罗宝珠不会放过他,恐怕法律也不会放过他。


    冷静下来的杨磊仔细盘算一番,这种事情不能自乱阵脚,需要慢慢来。


    依着罗玉珠对糖果游戏并不排斥的态度来看,很显然,他已经成功了一小步,不久的将来,迟早会成功一大步。


    不急,他还年轻,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杨磊拆开外包装袋上刻满英文字母的饼干,想尝尝外国货的滋味,取出一块送入口中。


    酥是挺酥,但味道怪怪的。


    他吃不习惯,将剩下的丢在一旁。


    这举动若是被李秀梅瞧见,准要受批评。


    李秀梅眼巴巴地盼了好几天,听说徐雁菱从英国回来,给她老母亲送了一罐英式红茶,还送了一袋苏格兰饼干。


    那英式红茶她想泡来尝尝,她老母亲不让,说是留着年底等族里的长辈上门时再拿出来,那尝尝饼干总是可以吧?结果老母亲也不让,说是要送给丽娟的孩子。


    好嘛,一件稀奇货都享受不到,李秀梅郁闷极了。


    照理说,她和徐雁菱也是合伙伙伴嘛,徐雁菱这次去英国,不是去考察那边的旅游行业情况么,那也是为两人的旅行社添砖加瓦,怎么回来后没给她送点特产?


    李秀梅很是郁闷。


    这种事情,对方不主动给,她也不想主动去要,虽说她脸皮一向挺厚,没什么不好意思,但她自忖和徐雁菱多少有点交情,人家没考虑到她,她上赶着过去,不是热脸贴冷屁股么。


    她才不要这么卑微。


    不知怎地,李秀梅莫名端起架子来。


    一连两天没盼来徐雁菱,她心里更郁闷了,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徐雁菱终于来到两人的旅行社。


    “这两天事情忙,我没来得及过来。”徐雁菱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罐英式红茶和一袋苏格兰黄油饼干,“我也没带什么特产,只有这两样,你别嫌寒碜。”


    说着将东西放到李秀梅面前。


    李秀梅道了一声谢,面不改色地收下。


    等到事情忙完后,却一路激动地飞奔至老母亲家中,掏出英式红茶显摆:“您老瞧瞧,我也有!”


    对于从来没有去过英国的李秀梅和王桂兰来说,哪怕是国外一罐红茶,也是稀罕物,对于见惯了稀罕物的冯婉蓉而言,这些就都不能入眼了。


    罗明珠从英国回来,也给她带了不少珍贵的礼物,她都没一一细看。


    这些东西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罗明珠的婚事。


    “明珠啊,听你哥说这次你去英国是……”


    冯婉蓉想找罗明珠谈谈未来的规划,一推门,瞧见罗明珠正在挑选衣服,“你要出门?”


    “嗯,去见一个人。”


    冯婉蓉面上一惊,察觉事态不同寻常,忙问:“你要去见谁?”


    “许经纬。”


    许经纬?


    在脑海里搜刮一番,冯婉蓉才想起这么一号人物。


    如果她没记错,许经纬以前应该是丰汇银行的总经理,后来被调往花旗银行做执行总裁。


    “你要去跟他谈论工作上的事情吗?”


    “不是,私人的事情。”


    私人的事情?


    冯婉蓉有些呆住。


    她看了看闺女脸上面带笑意的神情,一股不太妙的猜测涌入心头。


    算算年纪,许经纬今年应该有47岁了,比罗明珠足足大了17岁,前些年她偶然见到许经纬,对方已经完完全全是中年人模样,看上去能够做罗明珠父亲。


    年龄差距大其实并不是问题,冯婉蓉和罗冠雄在一起时才15岁,罗冠雄当时已经36岁,两人相差了整整21岁,但罗冠雄当时看起来很英俊啊。


    罗冠雄本来就生得好,面如冠玉,身材颀长,当时又正值接手生意,意气风发,春风得意,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魅力,不像许经纬,俨然一副中年人模样。


    冯婉蓉这才明白自己并非不介意年龄差,她不介意的是两方都很年轻的年龄差。


    看上去能做父女的,终究还是有些不合适。算起来许经纬只比她小几岁呢,两人说是同龄人也不为过。


    冯婉蓉瞬间摆下脸,“你要和他约会吗?我不太同意。”


    “不是。”罗明珠笑笑,“妈,你想多了。”


    许经纬的确也是个优秀人物,但官位太小,不是她的目标。


    两年前,许经纬出任港城政府行政会议的非官守成员,和财务司司长关系很好。


    她的目标是财务司司长。


    港城的行政体系中,权力最大的人非港督莫属。


    港督是英王的全权代表,兼任港城三军司令,主持港城的行政机关行政局和立法机关立法局,两局的议员都由港督任命,港督权力很大。


    港督之下,分别是布政司,财政司和律政司三司的司长。


    其中布政司负责医疗、教育、环境、旅游等等,涵盖港城社会多个领域,权力最大。


    财政司掌控港城的经济命脉,财政开支、商务经济、房屋管理等等都归财政司管辖,权力次之。


    虽说权力没有布政司司长大,但财政司司长分管港城经济,以后对自家加成更大。


    最主要的原因是,布政司司长婚姻美满,而财政司司长目前单身一人,成功上位的几率更高。


    目前港城政府的高层职位都是由英国籍官员担任,能在港城政府任高层职位的英国官员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背后想必都有些势力。


    这就够了。


    一旦成功,她多少能受到一些庇护。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许经纬从中牵桥搭线。


    “什么?你真正的人选是财政司司长?”冯婉蓉大惊失色。


    如果没记错,现任财政司司长是个50多岁的离异外国老头,与前妻育有两个孩子,最大的那个孩子都快30岁了。


    两人相差20多岁,这个年纪是真可以当罗明珠父亲。


    这么一对比,许经纬倒还算是好的。


    冯婉蓉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干嘛要去嫁一个老头,以罗明珠现在的条件,什么青年才俊找不到?


    “妈,青年才俊有什么?能为我提供什么?”


    对方拥有的财力,她罗家也有,她不缺钱,她缺的是权。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她都能自己解决,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些青年才俊也解决不了,要来何用之有?


    以后东窗事发,能护住她的人,也只能是有权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实际,既然温行安已经完全没可能,那就及时转换目标,改弦易辙,保全自己。


    “妈,你就别劝我了,我自有打算。”


    ——


    几个月后,罗宝珠翻着日历,眼看到了十月份。


    去往英国之前,她吩咐李文旭买了几只股,现在是时候抛售了。


    她给李文旭拨了一道电话,“现在恒生指数是多少?”


    “3910.27个点。”


    “好,可以抛了。”罗宝珠不忘叮嘱:“慢慢抛,中旬之前抛完就成。”


    短时间大量抛售会引起市场恐慌,李文旭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好奇:“现在股价还在继续增长,不用再等等吗?”


    “不用,再晚就来不及了。”


    罗宝珠的语气很是坚定,不容置疑,李文旭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根据以往的经历来看,罗宝珠的判断几乎没有出过错。


    “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李文旭立即要抛售股票。


    当时买股票时,一向注意他动静的钟维光也跟着他买了几只,现在要全部抛售,他顺道通知了一下钟维光。


    钟维光大为不解:“现在股价一直在涨,眼看快要突破4000大关了,我看市场反应良好,肯定还会继续涨的,我劝你还是再等一等吧。”


    李文旭表示等不了。


    “你自己的股票自行决定吧,我先抛了。”


    见他执意不听劝,钟维光试探着问:“难道这次也是你背后那位高人指定?”


    这两年,港城地产行业逐渐回升,土地价格也在慢慢上涨,李文旭旗下地产公在几年前低价囤下来的地,现在啥也不用干,稳稳地升值。


    地产崩盘的那几年,大家都恐慌性抛售地产项目,只有李文旭反其道行之,大量低价购进土地,那会儿大家不理解,好多人都在看笑话,现在没人再敢笑话李文旭,都在暗地里佩服他眼光独到。


    这样的战略眼光,不可谓不长远。


    渐渐混得熟了,钟维光私下里偷偷请教过李文旭,问他如何做到如此。


    李文旭倒也没拿他当外人,直接告诉他,因为自己身后有高人指定。


    钟维光本来没太当真,他以为只是李文旭不想告知心得的借口,一直偷偷关注着李文旭的投资举动。


    前阵子李文旭去买股,他也跟着去了。果不其然,这股市一路上涨,从五月份到十月份,快要上涨1000个点,以往好几年股市的涨幅都没这么大呢!!


    钟维光高兴极了,更加认定李文旭眼光独到,具有卓越的投资才能。


    谁知行情一片向好的时候,李文旭突然要抛售股票,这个举动太过突然,钟维光不得不怀疑李文旭背后是不是真有高人指点。


    “对,的确是高人指点。”


    李文旭不想自揽功劳,因着保密需要不方便说出罗宝珠的名字,但他可以为罗宝珠立一个虚拟形象,总比自己担虚名要好。


    “我背后的高人告诉我,现在再不抛,以后就晚了。我对这位高人十分信任,我相信她的判断,我劝你也赶紧抛掉。”


    “当然,你要是实在不信的话,完全可以按着你自己的直觉来判断,没必要强求。”


    财富不断增长的时候,很难下决定去踩断,这简直有违人性,即便李文旭郑重告诫,钟维光思来想去,终究没舍得跟着抛售股票。


    他眼睁睁看着李文旭抛了,心里忐忑过一阵子。


    几天后,股价仍旧有条不紊地上涨,市场上风平浪静、一片向好,没有任何下跌的趋势。


    每日关注动态的钟维光这下乐了。


    “你瞧,你就是抛太早了,现在抛,你还能多赚几个点。我看呐,你背后那位高人这次要判断失误咯。”


    认定李文旭的判断出了错,钟维光乐呵呵地捧着股票不肯抛,期待继续上涨。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中旬过后,美国华尔街股市出现大崩盘。


    一切的起因在于德国宣称货币政策不再维持与美国一致,美国将银行利率提高一整个百分点。


    这一举动直接触发美国纽约证券市场上的沽空浪潮,10月16日,美国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大幅下跌,随即引发全球股票市场下挫。


    受美国纽约股市狂跌风潮的影响,港股遭到重创。


    当日港股下跌逾100点,跌势十分凌厉。


    很多投资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随后的10月19日,才是港股市场灾难真正的来临日。


    开市短短15分钟,恒指就下跌120点,到了午市收市,半日下跌了235点。


    午后重新开市,短短一小时恒指又跌了180点,很多大蓝筹都只有卖家根本没有买家,股民甚至无从沽货。


    港股市场陷入极度悲观。


    当日,恒指下跌11.1%,恒指期货全部跌停板。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下跌22.6%,美股也是一片哀嚎。


    那是一个漫长的黑色星期一。


    10月20日,港城联交所主席宣布股市以及期市停市四天,用来清理大量未完成交收。


    10月26日星期一,港股开市,下跌的趋势没有被遏止,沽盘如排山倒海般接踵而至。


    恒指全日合计下跌1120.7点,跌幅竟然高达33.33%,是有史以来全球最大的单日跌幅。


    股市跌麻了,钟维光简直要疯。


    “我现在很后悔,我真的后悔!要是当时听了你的话,及时抛掉就好了!”


    “本来可以狠狠赚一笔的,现在好了,还得赔一大笔,我怎么就这么贪心呢!”


    钟维光又懊恼又自责。


    上天明明给了他机会,他自个儿亲自放弃了。


    “唉,你背后这位高人看来是真高人啊,预料得怎么就这么准呢?文旭啊你替我问问你背后的这位高人,现在还有什么补救措施没有?”


    李文旭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整个港城联交所都没办法拯救颓靡的股市,他可不想拿这件事去为难罗宝珠。


    事后,李文旭给罗宝珠拨了一通电话,电话内容与钟维光毫无关系,他只是正常地汇报股市这段时间的实际情况。


    “嗯,知道了。”对于这场股灾,罗宝珠早已知晓,她提起另外一桩事,“还记得之前工业用地改住宅用地的那块地吗?”


    “记得。”


    当初为了这个项目,去汇丰、花旗等等银行一共贷了3个亿,李文旭记忆犹新。


    “现在可以开发了。”


    囤了好几年,现在才开始开发,李文旭直觉这里面有文章,他试探着问:“是要行动了吗?”


    对面静了一瞬。


    半晌,传来罗宝珠悠悠的声音,“等这块住宅建成销售完毕,差不多就可以开始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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