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新尝试 颜祺从未想过,此事还能在浴桶……
颜祺从未想过, 此事还能在浴桶里做,浸在水里的感觉与在枕褥间还有些不同,整个人漂浮无所依, 只得紧紧扒着桶沿, 水花四溅, 泼得两侧地都湿了。
到最后他全然没了力气,整个人都教霍凌往上托架着, 偏因着如此,某处似乎尽得更申。
出浴桶时,双脚已是软绵绵的,裹了衣裳坐在小凳上缓了半晌, 才有力气出去,连带看霍凌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哀怨。
要知道以前无论霍凌怎么“胡闹”, 他都觉得这是夫夫应行之事,唯独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些。
“你怎么能……”
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 更想知道汉子从哪里学来的这百般花样。
再看那桶都觉得不干净。
虽也是只有他们俩用的, 按理说不该嫌自己,可毕竟是洗澡的地方……
折腾半晌,一摸滑溜溜的, 根本是洗了也白洗。
支吾半晌,终究是小声道:“下回……下回别这样了,好生浪费水。”
而霍凌呢, 他当然是有所预谋,并非临时起意。
小夫郎在水里又软又滑, 像条香香的白鱼。
至于为何白日里做,不等到夜里,是因为夜里洗头发, 待到睡前都干不了,除却白日,也没这个机会。
高大的汉子只套了条松垮的裤,是在家穿的旧裤子,膝头打了个补丁,但胜在舒服。
上半身光着,还有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滑下,他蹲在小哥儿身前,颜祺只觉得一股热烘烘的气息扑来,混杂着小屋里的皂角气,是有些熏人的暖香。
“你若不喜,下次咱们不这般了。”
霍凌用手指蹭了蹭小哥儿的手背,让颜祺想起大个儿讨好人的时候,也会用嘴筒子蹭他们的手。
一想到大个儿,本想说的话就被打了个岔,似乎也没那么羞愤了。
但要让他说喜欢,定也是说不出口。
“总之……”
他抿唇道:“不在屋里就不成。”
思及这地方不单他们会来,家里别人也会来,就臊得他耳朵泛烫。
霍凌一口答应,“好。”
说罢颜祺反倒觉得哪里不对,可转念一想,霍凌还不至于为了做这档事把浴桶搬进卧房里去,心下稍安。
全然没意识到,开了荤的汉子岂会只有这一种花样。
……
“今年头一回吃刺嫩芽,咱们多吃几个滋味的。”
中午是叶素萍和霍峰做的饭,没让霍凌小两口插手,且不论两人下山辛苦,就说这鲜刺嫩芽只有深山中有,他们能吃上也是沾了光。
话音落下,先是一大盘子过水炒熟的刺嫩芽,旁边一大碗刚做的鸡蛋酱,为了配这鸡蛋酱,蘸酱的菜当然不止一种,还有叶素萍领着霍英出去挖的其余几样野菜。
像那小根蒜、婆婆丁和臭菜也在,只是这几样可以生吃,但刺嫩芽,或是那柳蒿芽就不成,得过了水去涩。
另使盐、醋和芝麻油,外又加了些糖,将刺嫩芽凉拌了一碟子,吃起来酸甜可口。
“这里头再加些花生米,就极好下酒了。”
霍峰捡了两口吃了,如此说道。
“就惦记你那几口酒。”
叶素萍笑道:“你若想喝,就去打上几两的,明儿老二赶集回来,让他陪你喝,我和祺哥儿多治几个下酒菜。”
“大嫂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
霍凌顺手给身边颜祺夹菜,扬唇道:“正巧在山上时还惦记镇上连记的炙羊肉,不若明天称上些回来吃。”
“哎呦,哪消的花那钱,你要想吃炙羊肉,让你大哥去三家屯郭屠子那处买一方羊肉来,咱们自家炙来吃。”
颜祺来了关外,还没吃过羊肉,在他老家羊肉不便宜,比猪肉贵不少,当然,还是和牛肉比不得。
朝廷不许私宰耕牛,只有那老死或意外而亡的牛可以宰来卖肉,为了防疫病染人,就连病死的也吃不得。
先前倒是听霍凌说过猎户牵着野羊去卖,皮肉分开算账,单是肉,一斤能卖到四十文钱,一头野羊能出过百斤的肉,一下子能挣四五两银。
家养的肉羊要便宜些,一斤能在个三十文左右。
“不说我还想不起这茬,郭屠子家是收羊来宰的,明日去瞧一眼有没有,若是有就买上一方好肉,再来些骨头,还能熬个羊汤。”
“越说越馋人了。”
霍凌笑了笑,“既做羊汤了,不如再来些羊杂,只是郭屠子那处的羊杂总是留着自家吃了,旁人去也买不着,待我去集上看看。便是买不着羊肉,只有羊杂和羊骨也能熬汤。”
霍英在那嚼着刺嫩芽,听着大人们说的话,小大人一般道:“听你们说的,野菜都不香啦。”
“你这小刁嘴儿,这野菜可不比羊肉便宜多少。”
叶素萍刮她鼻尖一下,把鸡蛋酱往颜祺面前推了推,“多吃些这酱,轻易不炸一回,想着你过了门还没吃过,要是喜欢这口,我告诉你怎么做,等着上山也能做。你大哥就不提,老二虽然会做,但炸酱上头还真不如我。”
霍凌给颜祺递两根臭菜,“你尝尝这个,吃不吃得惯,第一口别咬太多,要是不爱吃,剩下的给我。”
霍英把头摇成拨浪鼓,“婶伯别吃这个,臭臭的,不好吃。”
虽是如此,颜祺还是想尝尝。
逃荒路上,他什么没吃过,这菜既是关外人常吃的,能难吃到哪里去。
何况还有香喷喷的鸡蛋酱呢。
他折了下菜叶子,拿筷子挑了点酱放上去,卷了下塞进嘴里。
初时的滋味就是苦,但嚼起来很是鲜嫩水灵,再往后嚼几下子,便多了一股草叶味道,和普通的青菜没什么太大不同。
颜祺吃罢眨眨眼,看向霍凌和大哥大嫂道:“我觉得不难吃。”
一时几人都笑起来,霍凌挑眉道:“看来咱俩有缘分,你合该嫁给我的,口味和我们关外人差不离。”
霍峰在旁听着,“啧”一声道:“从前咋没看出你有张厚脸皮。”
颜祺笑而不语,不动声色地给霍凌夹了块桌上的鱼肉,接着又给霍英也夹了一块。
——
大集总是热闹的,到地方后将装着活兔活榛鸡的草笼子摆出,加之刺嫩芽、猴腿菜和几大捆野葵菜,驻足打听的人比从前多了不少。
野菜一上市,赶山客一年里的旺季便算是到了,不似冬日里,来来回回只能卖那老几样。
而在集上卖野菜的,明显也分出好几拨,像刺嫩芽、猴腿菜需进山采,卖的人就少许多,大多数人卖的都是葵菜、婆婆丁、柳蒿芽、小根蒜、臭菜等更常见的。
价都很贱,葵菜已降至一文钱一斤,别的也不过两三文,纯是赚个辛苦钱。
相比之下,猴腿菜卖十三文,刺嫩芽母的叫价二十五文,公的叫价二十文,比得上肉价,不是顶顶馋这一口,多半宁愿去割一条猪肉。
但照霍凌的说法,压根不必担心卖不出。
很快一穿绸子裤,佩银簪的中年夫郎在摊子前站定,腰间还缀了个刻字的木牌子,一双眼来回扫过,看得很是仔细。
霍凌不识字,可知晓这等腰牌都是城里大户人家的,里头的下仆为证身份,无论在府内府外都悬着木牌,不过大多数内宅仆从是不许出府走动的,能出来走动的多是上了些岁数,专管采买这一程的。
他们买东西走的是府里的公账,眼光多是刁钻,不好的不要,大都还想从中刮几丝油水。
需知但凡是手上经银钱的差事,都是响当当的肥差。
“你这刺嫩芽什么价?”
夫郎说着话,竟是要抬手朝刺嫩芽上掐去。
好些买菜的人有这习惯,掐一掐看看是不是真的新鲜,可拿出来卖的野菜又有几个是不新鲜的,一掐一个指甲印,让后面的人怎么买。
颜祺虽也看出对方打扮不俗,但更看不得与霍凌辛苦采摘背下山的野菜被糟蹋,情急之下提醒道:“夫郎,我们摊子上的野菜都是极新鲜的,您要是看着好,我帮您挑就是。”
不成想那夫郎霸道,当即眼一横道:“你们这做生意的,端是霸道,买菜还不许人挑拣了,到哪处都没这个道理。”
说罢不甘心似的,又想去动手。
这回霍凌直接抬手盖住那夫郎指甲对着的几棵菜,不过语气还算客气。
“这东西新不新鲜,看就能看出来,我们也是小本生意,你掐一把,我掐一把,回头菜都烂了,也教我们难做不是,还望夫郎留情。”
夫郎眼神冷下来,片刻后不屑地哼一声道:“竟不知还有人不给我们成府的面子,我倒要看看,你们这般做生意,究竟能做到几时。”
说罢愤然起身,走时还不忘假装无意,硬是踩了靠草席边上的几根猴腿菜一脚,那力道十足十,一下子就给踩烂了,让颜祺心疼得很。
“这人怎么这样!”
他拾起那几棵菜,可惜地放到一旁。
“高门多恶仆,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不说成府名号,谁又知他是哪个。”
他将那几棵菜远远丢到身后树下,好让颜祺眼不见心不烦。
“做生意就是如此,什么人都有,他不是诚心买,咱们也不卖他。”
颜祺气了片刻,好歹平静下来,这才想起问霍凌,“所以成府是哪个?很有名么?”
霍凌干咳两嗓,摇摇头。
什么劳什子成府,还是陈府的,他是当真没听过。
对于城中诸多大户,他了解不多,毕竟自己就是个山野之人,和朱门绣户扯不上半点关系,回头客当中侯力那等的,就已算是数一数二的体面人了。
遂低声同小哥儿道:“其实我也不知,兴许很厉害罢。”
颜祺愣愣地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那夫郎狂妄得很,还丢了狠话吓唬人,哪里知道全然是演戏给瞎子看。
如此想来,真是半点不气了。
第32章 董家村 等了半个上午,不见侯力人影,……
等了半个上午, 不见侯力人影,好几人想来买霍凌这处的野兔和榛鸡,都教他给推了去, 只说是留给老主顾的, 得等人先挑。
有个中年汉子听了这话也不肯走, 缠言道:“甚么老主顾,这都快中午头了还不曾来, 等兔儿和飞龙晒得蔫头巴脑咽了气,也卖不出好价,我看那人是成心的!小兄弟,你不妨给我捉两只, 我也好趁早拎去食肆里,寻人烧来下酒。”
霍凌看起来是教他缠得没法子, 很是为难地指了指当中瘦小些的两只,“实不是不想卖您, 确是先前我那老主顾已下了定, 不然我一个赶山客,何时做过猎户生意,但我瞧着您也是诚心要, 不妨就从这两只里挑上一只去,咱们都是实在人,便论个实在价。”
中年汉子不乐意道:“这两只瘦了吧唧的, 够什么吃,你给我捉那肥的来。”
霍凌犹是不肯, 中年汉子不由道:“哪个做生意的像你这般死脑筋?”
“只是答应了人家的事,不好不作数,大哥若是吃着好, 也可先打个招呼,下回大集我给您留着,保管不让别人买去,就如今日一般。”
对于主顾而言,卖东西的在这等事上执拗些反倒是好事,看得出是守信之人,不会耍诸如缺斤短两,以次充好之类的滑头。
此话一出,汉子脸色稍霁,顿了顿道:“也莫挑了,不如两只都拿着,你给我算个什么价?”
野物不比农家养的肉鸡肉鸭乃至肉猪,多是猎户依行情报价,时有浮动,且有个规矩,便是似狍鹿、野羊等大个头的野物按斤称,小只的野物只卖一口价。
在这之上,最多分个大小肥瘦。
“这两只原本是一只六十文,一只五十文的,您既都要了,就都按五十文算,给个一钱银拿走便是。”
别看榛鸡肉鲜,挡不住实在太多,换个经验足的猎户,打来卖是不费多少力气的,加上个头小,能卖这个价已是不错。
要知道一只顶两只榛鸡的肥母鸡,禽市上也不过卖个七八十文。
百八十文的生意,中年汉子一听能便宜个十文,也没多计较,爽快道:“那就给我捆起来。”
霍凌打开草笼,捉出两只榛鸡给他细看。
榛鸡在笼子里时是捆着爪子,只能趴卧,抓出来后另捆了翅膀,免得拎着走的时候胡乱扑腾。
那汉子掏了铜子给霍凌,霍凌忙着给麻绳系扣,见状道:“您给我夫郎就是。”
颜祺遂上前接了钱,点算无误后分了一小捆野葵菜出来的,打理的鲜绿且干净。
“这捆菜送您。”
葵菜不值钱,可白送的谁又嫌呢。
况且汉子一路走来,见多了卖野菜的,好些上头还挂着泥,好似只有这样才显得新鲜似的,实际新不新鲜,看叶子就能看得出。
这家确是收拾得齐整,回家不需费时间收拾,搁水里洗几把就能下锅了。
“谢了。”
他一手提了野鸡,一手提了野菜,临走前问霍凌是哪个村的,可是次次大集都来。
“我是下山村的,姓霍,家里三代都是赶山的,您要想买上好的山货,来寻我准没错,每月初一十五都在,只在城隍庙周围这一圈转转,保准能遇见。”
“好,我记下了。”
汉子离开,两人又卖出几斤刺嫩芽、二斤猴腿菜,余下的已经不多。
颜祺隔着钱袋摸了摸里面沉甸甸的铜板,朝街头看一眼,“不知侯大哥为何还不来,可是让什么事绊住了。”
“多半是。”
霍凌也不急,他知侯力在“吃”上的执着,就算自己不得空,多半早晚会打发个家里的长随来办事。
事实证明他还真没想错,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蓝衣小厮,沿路东张西望地探过来。
先前小厮也跟着侯力来过此处,识得霍凌,认清人后上前客气道:“霍老板,我家老爷有事脱不开身,打发小的过来,说是您这处若是得了飞龙,有几只便买几只,要有别的野物,也能一并瞧瞧。”
态度比起那甚么劳什子成府买菜的夫郎,不知好了多少。
霍凌当即打开笼子与他看,“也不瞒你,本捉了三只,有个汉子硬是要,纠缠半晌,我卖了他两只肉薄的,剩下三只肥大的都给侯大哥留着。”
小厮颔首道:“三只这数正好。”
又说看看野兔,见那野兔虽是关了几日,毛有些黯了,却也是只壮硕的大公兔,自也一并买了。
霍凌同他算账,三只榛鸡要了二钱银,一只野兔算作五十文,若不是给侯力,单卖的话大约会多要个二十文。
末了抓了一把摊子上永远不缺的腰子草,单独塞给小厮。
“这点子东西,小兄弟拿回去泡个水喝。”
汉子见了腰子草多是眉开眼笑的,这小厮别看年岁不大,十三四的模样,也不能免俗。
这东西山底下不长,他屋里倒是也有些,都是老爷赏的。
“多谢霍老板。”
能当小厮的都是机灵人,他收好东西道:“另还要帮我家老爷传个话,上回说的董家村养狗的人家,他给打听到了,道那户人家在村里口碑不差,都是良善的本分人,想要配种的那母狗是因缘巧合养下的,很是忠诚机警。”
小厮继续道:“这不几月前的冬日里董家村进了个贼偷,多亏这狗,窜出去咬掉那偷儿小腿上一块肉。故而这家人想寻只好种公配上一窝,不为卖银子,皆是想自家留个一两只,其余亲朋也想抱着回去养来看门护院。”
颜祺听完这么一大段话,惊讶于眼前的小子竟都能记下。
不过单从这些来看,这户董家人当真是不错,那母狗能成功追咬上贼人,更是有胆有谋。
他眼下就和那给孩子相看的小爹一般,已下意识盘算起来。
那厢霍凌显然也满意,诚心道谢,“有劳侯大哥如此上心,帮了如此大忙,要我如何好意思收那野物的银钱。”
他向颜祺道:“既如此,将那野兔的五十文退给小兄弟。”
颜祺正要开钱袋拿钱,那小厮忙蹦着高道:“万万不可!正是老爷千叮万嘱,要我买完东西再提此事,老爷说不过是路过顺嘴一打听,并不费力。”
说罢或许是担心霍凌继续客气,道别后提着买到手的东西走得飞快,几下子就汇入人流,不见了踪影。
颜祺只得重新系上钱袋,感慨道:“侯大哥真是个周全人。”
霍凌何尝不这么想,点头道:“下回去山里,看看能淘换些什么稀罕物,也谢过他关照咱生意。”
至于那康家,这会子没人再提,都觉有蹊跷,只是大户人家的事不好多打听,唯恐因此惹了祸端。
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回村后给虎子爹打个招呼,那边若还有意,时机也恰当,就把大个儿尽快送去。
——
“我还当你家忘了这茬,四五日前我还在镇上遇着那董成材,为这事唠了半晌,说近来正是日子!我答应他再帮着问问,正打算今日去寻你。”
虎子家中,桌上放着两盏子水,虎子爹听明霍凌和颜祺来意,欢喜道:“要我说,这事早该应了,董成材那人我还算是熟悉,一家子老实人,想和你家大个儿配种的母狗也威风得很呐,听说还捉着了偷儿,不然后头好多家还得遭殃,为了此事,好些人家去他家送肉送骨头。”
虎子也在旁边凑热闹,听到这些,激动地在炕上站起来,“爹,咱家能不能也养一只狗?”
虎子爹不留情道:“养什么狗,你们兄弟三个都还没养明白,再多一张嘴,咱家怕不是要闹饥荒。”
虎子家人丁兴旺,他排老二,上面有个大三岁的哥哥,下面还有个刚一岁的小弟,这会儿正在另一个屋哇哇哭。
村里少有能生三个儿子的人家,不少人都羡慕虎子爹娘,村户里谁家儿子多腰杆就硬,这话不假,可三个小子哪里是好养的。
自打小儿子出生,霍凌觉得虎子爹又老了好几岁。
虎子还想再闹,虎子爹顺手抽了炕头的笤帚就要抽他,虎子立刻跳下炕,捂着屁股落荒而逃。
霍凌和颜祺笑着对视一眼,不得不说,家里有小孩子的就是热闹。
与虎子爹说定,会为了等回信在山下多留一日,两人便相携着回了家。
大个儿尚不知自己已经被许了人家,还在院子里和霍英玩拔河,这拔河便是一根打了绳结的粗草绳,它咬一头,人拽着另一头,互相拉扯着耍。
而大个儿和人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是会看人下菜碟的,若对面的人是霍凌或者霍峰,它就使出十成十的力气,恨不得把人拽个跟头。
若是颜祺或者叶素萍,它只用七八成的力,最后也会赢,但不会将人扯得踉跄。
面对霍英时,更是单纯意思意思,五把里还能让小姑娘赢一把。
进门时刚刚结束一轮,是大个儿赢了,它见主人归家,顾不上草绳,连蹦带跳地扑过来。
霍峰得知虎子爹明天就能给消息,说道:“盼着最好能成,生了狗崽子抱一只回来训了养,在山上也多个照应,外面买的,哪里比得上大个儿的种。”
家里养了大个儿这些年,他早就不怪当初霍凌买狗花了大价钱,因大个儿就是与别的狗不同。
现在要是有人出钱买大个儿,别说十几两了,给一百两也不换。
晚上吃羊肉,颜祺多给了大个儿一块骨,以及单独分出来的一碗杂碎,说是给它好好补补,争取不白跑一回。
可以说羊肉没白吃,转过一夜,快晌午时虎子爹匆匆而来,说是董家应了,问能不能下午就把大个儿送去。
“晚了怕是过了日子,不容易配上,又得等下回。”
现下不只是董家急,霍家也急,都是想早点抱上狗崽子的,因此一拍即合,吃罢午食,霍凌和颜祺就牵上大个儿赶去董家村。
路过三家屯时,还在屠子处给母狗买了一兜子大棒骨,割了一斤肉。
第33章 小黄狗 “野猪!有野猪!”“什么野猪……
“野猪!有野猪!”
“什么野猪!那是熊瞎子!”
“熊瞎子进村啦——快跑哇——”
……
大个儿弗一出现在董家村, 便惹得一群小孩子吱哇乱叫,将家里的大人喊出来后,见是虚惊一场, 各个都挨了顿揍, 尤其是当中嗓门最大的那个, 直接在家门口就被笤帚疙瘩抽了屁股。
“我让你胡说八道!狗和熊都分不清!”
“呜呜……那熊瞎子为什么又叫狗熊……”
那小子直抹泪,哭得脸红脖子粗。
当然除了教训孩子, 村中对于突然出现的,带着大狗的生人也多是警惕。
那打孩子的妇人起初看到霍凌和大个儿,一脸戒备,还冲屋内喊了家里男人出来, 等到看见从霍凌身后转出来的颜祺,脸色方才稍缓。
实在是颜祺看着和善极了, 怎么瞧也不是坏人。
他见妇人紧张兮兮,看一眼霍凌, 主动上前开口道:“给娘子问好, 我们是外村来此寻人的。”
不等妇人开口,她家男人先粗声粗气道:“你们找何人?是哪个村的?”
颜祺也不恼,浅笑道:“大哥好, 我们是北边下山村来的,寻董成材一家子,他们家的狗子, 前些日子托人说请,要和我家狗子配种嘞。”
“原是这档事, 我还听董家媳妇说过一嘴,没想到这就寻着了。”
一听是去给狗配种的,那妇人“嗐”了一声, 见颜祺说的话都与董成材家对得上,不好意思道:“早说这事,我们也便不多打听,实是村子里刚进了贼,再往前还有拍花子的来过,不得不警醒些。”
“警醒是应当的,外人去我们村,我们村一样要多问几句。”
而他家汉子听了半晌,忍不住出来细看大个儿,啧啧称奇。
“哎呦喂,这只狗真壮!孩他娘,要我说,也不怪咱家小子看错嘛!你自己来瞧!”
“去去去,你们爷俩一个鼻孔喘气儿,成日里就知气我。”
妇人路过汉子身边,抬手不耐烦地扇了两下,继而向霍凌与颜祺好言好语道:“董成材家住在村子当中,靠东头,你们沿着村路走,数四家院子,有条道往右拐,顺着狗叫就找见了。”
此时她家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捂着屁股主动请缨,“娘,我给他们带路!”
觑她娘的神色不像是乐意的,又开始痴缠,“娘,你就让我去嘛!我想看狗子配种!”
霍凌和颜祺险些没忍住笑。
妇人觉得好生丢人,想把这小子扯回屋里去,却还是孩子爹乐呵呵道:“横竖这会子没事,咱一起去看看呗。”
于是妇人不仅没留下儿子,连自己都被汉子说动,反手阖上院门,跟在了霍凌和颜祺身后。
因有些怕大个儿,离了足有六七步远。
这一路往董成材家去,身后渐渐跟了一串人,都是去看新鲜的,还有两个年轻哥儿兜着一把花生,边走边吃,扔了一地花生壳子。
正如妇人所言,才刚到路口,就已听见犬吠。
大个儿立刻回了两声,那边听见,叫声愈响。
颜祺忧心忡忡,“不会见面打起来吧?”
霍凌也迟疑,“应该不至于。”
说句直白的,动物里公母配对乃是天性,除非真是万分合不来,若是那样,也不强求。
不等霍凌上前叫人,已有好事的村人去帮他们叩门了。
“成材!在家不?下山村来人,带着狗来和你家红果儿相看了!”
夫夫俩这才知道这家的母狗子叫红果儿,名字听着就喜人,当初取的时候是用了心的。
村里的土狗多根据毛色,起些大黄大黑大花一类的名字,在路上喊一声能有好几只狗回头。
董成材很快踩着草鞋出来,鞋底还粘着湿泥,估计刚刚在后院侍弄菜地。
他一开门,见外面围了十几个人,教这阵仗唬得后退一步,惊讶道:“这是干啥?”
霍凌和颜祺上前自报家门,将带来的礼递出去,除却给红果儿的,也有给董家人的,毕竟但凡上门,没有空手的道理。
家里不缺能送人的东西,捡着晒干的好山货凑了几样,拿出手是已称得上体面。
董成材没想到霍家人如此周到,赶忙将两人往家里请,又喊夫郎和孩子出来待客。
红果儿和大个儿大眼瞪小眼,虽被各自主人呵斥着没有大叫,却也低声“呜呜”,尤其是红果儿,对于它来讲大个儿是闯进自己地盘的外来狗,眼看它还要继续往里走,红果儿挡在大个儿面前,摆出防御姿势,拦着它不肯放过。
与大个儿的通体纯黑不同,红果儿叫这么个名字,实则是只短毛大白狗,鼻子黑黢黢的,看着比大个儿秀气许多,不过身形同样不小,尾巴看着很是粗实,打人多半疼得很。
“哎呦呦,人家特地为咱家来的,咋还结上仇了!”
因今日主角不是人,而是两只狗,董家人出来后,霍凌和颜祺直言不急着进门吃茶水,先将狗子们安顿好了再说。
“董大哥从前可给狗子配过种?”霍凌问道。
董成材摇头,“还真没有,不瞒你说,红果儿是我家养的第一只狗,若非它这回立了大功,想着留个后也算不埋没这血性,我也不至于前后忙活张罗,但我想着,这事应该不难?”
一开了春,那母猫母狗的出门晃荡一圈都能揣上崽回来,在他眼里,这就是把两只狗关一个屋等上片刻的事。
霍凌想了想道:“既如此,不妨让我夫郎试试。”
这些话半路上霍凌就与他说过,道是假如董家人不懂行,不如他们直接来,免得白跑一趟。
以前颜祺家里的大黄曾和好几只母狗配过,颜祺从他爹那里学来一些门道。
“那敢情好,你们来,别看我家红果儿叫的凶,其实乖得很,它知你是好人,就不会叫了。”
董成材的家里人上来安抚红果儿,听了霍凌的话,紧接着问颜祺该如何做。
颜祺望向霍凌,见后者轻轻颔首,他得了鼓励,开口道:“需有间安静宽敞的屋子,将里头洒扫干净,我们先带着大个儿进去熟悉一番,等它松快下来,再引着红果儿进去。”
董家夫郎立刻道:“那就去柴屋,我家柴屋修得大,只靠墙垒了干柴,摆了几口子粮缸。”
颜祺去看一眼,也说正好。
再说那些来看热闹的,一听狗配种还要进屋,关了门不给人看,觉得没趣,四下散了。
走了正好,最是安静没干扰。
两人遂先牵着大个儿进去,从随身的口袋里摸了一条自家做的干肉予它吃。
大个儿吃罢,在屋里各角落嗅了嗅,但因闻见了红果儿的味道,一直不肯趴下,而是不住走动。
“这是好事,说明它对红果儿有意,要是和之前你说的一般,半点不感兴趣,便不是这等反应。”
颜祺挠了挠大个儿的下巴肉,捧着它的脑袋跟它说话,“大个儿,你和你红果儿妹妹生一窝狗崽崽好不好?到时候你和你孩子一起上山赶山,你可以教它抓兔子,掏耗子洞。”
颜祺和狗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变成哄小孩的语气,连咬字都变得软糯。
他在旁听着,心软成一片,嘴角无意识地上扬。
大个儿也不知听懂了没,片刻后讨好地舔了舔颜祺的手。
颜祺觉得时机差不多,让霍凌去外面喊董家人送红果儿进来。
大白狗在门前踏了几步,被主人催促着进了门,颜祺看一眼大个儿,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条干肉给红果儿。
大个儿没有护食的意思,红果儿闻了闻,也咔嚓两下吃下肚,舔了舔嘴巴。
狗子都聪明得很,知晓吃的是谁家东西,颜祺趁机引着它去上前和大个儿互相闻一闻。
两家人颇是紧张地在旁守着,都不出声,因颜祺说此事要安静,不然狗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就顾不上彼此。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两只狗没有半点打架的意思,于是屋里的几人亦无声地退出去,把柴屋门半掩上。
因狗结缘,都是善心人,能说的话实有许多,霍凌和颜祺听董家人细细描述一番红果儿捉贼的事,大为赞叹。
反过来,霍凌也讲了些和大个儿在山上的经历,也把董家人给听入了神。
接着颜祺还背了几个相犬的口诀,“各色皮毛里,实际白毛属第一,而白狗里黑鼻居首,若是个红鼻子、花鼻子,反而落了下乘,红果儿就极好。”
以及看狗能不能成器,训出个样子,还要看下巴上的胡须。
“俗话说一王二虎,三平四富。”
董成材的二儿子是个哥儿,叫做兴哥儿,今年十四,比起颜祺也没差多少。
这会儿因觉得有趣,都快挤到颜祺跟前了,听到这里忙问:“这王啊虎啊,我都懂,三平四富是什么意思?”
颜祺解释道:“平就是平平无奇的意思,富是说长四根胡子的狗能旺家财。”
董家人纷纷开始回忆红果儿有几根胡子,说好似有四根,打跑了贼偷护住了家财,可不就是旺财?
闲聊之中,时间过得很快,到后来觉得该有动静了,两家人在炕上坐不住,纷纷去到院子里,在柴屋门前竖起耳朵听。
半晌后,听得屋里红果儿几下变了调的叫声,紧接着大个儿也叫,但声音并不算大,更像是平日玩开心时那般的声调。
霍凌欣慰道:“有戏,该是成了。”
随后颜祺进屋,围着红果儿看了一圈,点了点头,“总归是骑上了,但配没配上还不好说,需等大半月再瞧。”
接着告诉董家人如何判断红果儿是否有孕,董家夫郎烧了火,给两只狗都煮了带肉的骨头汤吃。
大个儿连汤带水解了嘴馋,趁天还早,霍凌与颜祺作别董家,准备回村。
说定如果红果儿怀上狗崽,就给下山村去个信。
董成材和他们投缘,还有些没聊够似的,非要将人送到村口。
且还提了一口袋家里种的红皮花生,让他们拿回去吃。
然而今天好像偏跟狗有缘,到村口时,霍凌留意到先前挨了打的那小子,正和其它几个村里的孩子一起,追一条半大的黄狗。
说是追赶,倒也没恶意,只是一道玩耍。
但那黄狗瘦的能看见肋条,不太像是家养的,生了四只白爪,令他一下子想到颜祺老家的那只大黄。
再看颜祺,显然也发觉,正翘首望着。
他问董成材,这狗是谁家的,董成材背着手道:“哪里有人家,没人养,有一日突然就来了村里,各家讨食吃,可有富裕饭食喂狗的到底不多,这狗也是饥一顿饱一顿。”
他见霍凌和颜祺盯着黄狗,不由道:“你们要是喜欢,不如领回家去养,我也不懂看品相,只觉得脾性好,这些娃娃揪它耳朵,扯它尾巴的,也不见着恼,不是那等会咬人的凶狗。”
小哥儿还在犹豫,霍凌命令大个儿在原地等,省的跟过去吓坏了小狗,接着道:“不管怎么说,先去近前看看,能遇见就是缘分。”
第34章 新成员 眼看孩子们追着狗上了个土坡,……
眼看孩子们追着狗上了个土坡, 董成材在下面喊:“都下来!也不怕摔咯!”
见有大人来,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往下跑,那小狗却因看见了生人, 不再跟着走, 停在了半坡上。
董成材说自己以前喂过它, 上前“嘬”了两下。
小黄狗冲他摇摇尾巴,犹豫一下, 迈着小白爪子走了过来。
董成材趁机一把拎住它的后颈皮。
虽还是个没满周岁的小狗,大小也是相对大个儿、红果儿这等体型偏大的大狗而言的,到底不是城里富户娘子怀里揣的哈巴狗,身长不算短。
董成材是拎不动的, 只把狗按住,让霍凌和颜祺赶紧上前看。
黄狗吓得夹起尾巴, 却也没张嘴咬人,只是一个劲往后缩。
这种没人养的野狗, 靠四处讨食为生, 不消说肯定是挨过打的,所以除非是喂过它的人,不然轻易不敢靠近。
等霍凌和颜祺在它面前蹲下, 估计是嗅到了他们身上也有狗味,黄狗比最初略微安静了一些。
“虽然瘦得很,但鼻头是湿的, 眼睛和耳朵还算干净,不是病狗。”
又看看尾巴下面, “是只公的。”
他轻声问小哥儿,“怎么样,像不像?”
董成材没听懂这话, 颜祺却是听懂了。
他定定看了片刻,点头道:“很像,只是它肚子上有一点白毛,大黄没有。”
但也足够像了,刚才看到的第一眼,他就想到了曾经的大黄。
董成材试探道:“听这意思,你家原先也有这么只黄狗?那可真是缘分大了。”
霍凌颔首,“是我夫郎以前娘家养的。”
董成材也没再多问,猜测这狗多半已经不在了,他也是养狗的人,一想到狗也有生老病死,不免也跟着伤怀。
颜祺伸出手让小黄狗闻了闻自己的手指,那指头上还有干肉味,小黄狗闻得仔细,还咽了咽口水,一看就是饿了。
“肚子还是瘪的,怕是今天还没吃过东西。”
可惜他们带来的干肉都喂完了,不然这会儿还能给它一块解解馋。
手边上能吃的只有董成材送他俩的花生,不过这种东西不太敢喂狗,一不小心吃急了容易呛着。
董成材陪他俩蹲了半晌,提议道:“你们要是想把它带回去,没点吃食引着怕是不容易,不如我回家一趟,拿点吃的过来。”
说罢他没再吭气,等霍凌和颜祺的回应。
霍凌问颜祺怎么想,小哥儿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想带他走。”
他看向霍凌,“咱们先前不还商量,先抱一只大些的狗子回去养着,不然接狗崽回家之前,只大个儿在,进山时顾不及两头。”
“所以说赶巧了,咱们早不来晚不来,偏今天来董家村遇见它,兴许它就合该是咱家的。”
霍凌转向董成材道:“那就麻烦大哥了。”
“顺手的事,你们不养,它也没有好下场,早晚被人打了吃肉。”
别说是没主的狗,就是有主的,有些胆子大的照样敢偷去下锅。
“你们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
董成材也是个热心肠的,撂下话就匆匆往家去,换成霍凌揪着黄狗的后脖子。
大个儿在远处急得直刨地,小黄狗注意到远处的大狗,鼓起勇气“汪汪”叫了两声。
“要不让大个儿过来?”
颜祺左看右看,两个都舍不下。
“过来也行,大个儿有分寸,不会欺负它。”
霍凌朝大个儿吹声口哨,大个儿好似单单跃了两下,就已到了跟前,率先去闻了闻小狗的屁股。
大狗的威压是显而易见的,小黄狗登时做出讨好的姿态,整个狗近乎匍匐在地,耳朵都压平耷拉了。
大个儿大概也发现这只小东西没有任何威胁,转而用脑袋拱了拱霍凌和颜祺,见他俩没反应,又用鼻子去碰颜祺搭在小黄狗脑袋上的手。
“也要我摸摸你?”
颜祺笑着拍了拍大个儿,接着问霍凌,“你觉得这狗能训出来么?”
他们养狗不单是为了看门,多一只就一份口粮。
他不确定小黄狗够不够聪明,毕竟不是从小训起来的。
“用你的话说,四蹄踏雪,哪有错的,且它有四根胡子呢。”
霍凌指了指狗下巴,颜祺惊讶道:“真的假的?”
当即看了看,仔细数了一遍,展颜道:“还真是。”
“这个岁数的狗子不如狗崽子好训,有些性子已经养成了,咱们不求它和大个儿一般样样都会,能守住院子足矣。”
他轻弹一下狗耳朵,“等带回家,你给它起个名字。”
董成材去而复返,他夫郎和他一道来的,手里端了个缺了口的碗,里面装了些水,另还有两个凉饼子,一根长麻绳。
董家夫郎先喂它喝了些水,得知霍凌和颜祺已是确定要把黄狗领去山里养,高兴道:“山里比山下好,能到处撒着欢地跑,也不缺吃的,往后就跟着你们去享福了。”
霍凌道过谢,接了饼子掰碎,和颜祺一起喂黄狗,它确实饿得厉害,低头狼吞虎咽吃起来。
这么喂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暂时没再给,霍凌拿在手里,示意它跟着走。
黄狗左顾右盼,看样子不想离开熟悉的地方。
没办法,只好上绳子栓走。
董成材帮忙按着狗,由霍凌上手在它脖子上打了个绳结,这种绳结一旦狗子挣扎就会越扯越紧,但若寻常牵着,不会勒到脖子。
“董大哥,嫂夫郎,那我们就先回了,红果儿有了好信儿,我们再来看它。”
“好好。”
董成材连声应道:“回吧,路上小心。”
董家夫郎也挥挥手道:“有空再来家里坐!”
麻绳握在霍凌手里,黄狗起初走几步就要停下,拽着绳子不愿向前,霍凌和颜祺便耐心地等着,哄着它走路。
如此反复几次,黄狗或许意识到眼前两人是真心实意要带自己回家的,遂不再惦记董家村,乖乖地任由霍凌牵着,让它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
去时一只狗,回来两只狗,不过黄狗不似大个儿,对霍峰一家三口不熟,进了院就缩在柴屋角落,怎么叫也不出来,唯有霍凌和颜祺去的时候才会站起来摇尾巴。
颜祺给它起名黄芽儿,在家养了一夜便给领进了山。
——
山中日缓。
清晨时睁开眼,鸟鸣啁啾,夫郎在怀,哪怕知晓一日有一日的活计要做,霍凌仍觉得格外悠闲。
外面天阴阴的,但昨夜天上星星不少,应当不会下雨,只是颜祺睡前还念叨着把弄脏的被单子洗了,顺便晒一晒被褥,这下是晒不成了。
起身时身边人正好抬了下胳膊,摸到身边空下来,迷迷糊糊睁开眼。
颜祺见屋里还暗暗的,以为时辰还早,霍凌顺势让他多睡一会儿,只说自己要去茅房。
小哥儿没有怀疑,他确实困得紧。
现下他算是摸透霍凌了,但凡是从山下回到山上,第一晚定然不会老老实实睡觉,仿佛闲的那两三日就憋狠了似的。
不过非要说的话,颜祺宁愿在山上和霍凌做那事,好歹知道左右都没人,有时忍不住惹出三两声响,不至于害臊到大气不敢出。
“嘬嘬。”
不比小哥儿的困倦,霍凌简直身轻如燕。
洗漱罢便出门打水,回来烧了水后又做早食,同时不忘把两只狗都喂了。
颜祺出来时,霍凌正在教黄芽儿听指令,大个儿在旁无聊地溜达。
“坐。”
霍凌指着黄芽儿,见它成功坐下,打了个响指,给它嘴里丢了个小指头肚大的肉丁,只够尝个味,吃是吃不饱的。
山上肉易得,一只林鼠切出来的肉丁够训好几次。
诸如“站起”“坐下”都是最简单的命令,慢慢教才知道能学会多少。
一般的狗和大个儿是不能比,大个儿聪明得快成精了,什么人话都听得懂,与其说是狗,不如说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它还挺机灵的,这么快就学会了。”
颜祺端了个杯子在院子里站着刷牙,瞅见霍凌丢了个树枝出去,让黄芽儿捡回来。
黄芽儿在树枝丢出去的瞬间就已拧过身子,看清楚方向后大步跑出。
唯一比大个儿差一点的地方在于,大个儿每次都能在树枝落地前跃起叼住,黄芽儿只会在树枝落地后捡起送回来,不过也不错了。
“好狗。”
霍凌丢给它一个肉丁,看大个儿在旁眼巴巴的,也丢了根树枝让大个儿去捡,回来后照样给了奖励。
颜祺笑着看了半晌,问霍凌道:“以前你就是这么训大个儿的么?一共训了多久?”
霍凌回忆一番道:“好似也没多久,也就一个月左右,只是养大了才带着进山。”
不然凭大个儿小时候的体格,进山遇见野兽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狗和人一样耐心都有限,一日学太多容易不耐烦,后面的即使教了也记不住。
霍凌把装肉丁的空碗放起,和颜祺端着饭碗,在灶台前把早食吃了。
“近来蚊虫开始多了,我走以后,你记得再掰一块老牛肝点上,我最近进山时也留意下,有的话再搜罗几块。”
野菜生意还能再做一个月,他们商量着中间多下一次山,因一次能带下去的野菜有限,多下去一次,就能多挣几十斤的银钱。
不过霍凌今天并不带颜祺进山,他是预备带着脚扎子去采腰子草的。
近来腰子草的叶子上开始出黄点子,比没有黄点子的更值钱。
顺便多探几个野菜多的地方,看看怎么走方能不绕远,到时一并去,也好省些力气和时间。
第35章 猫爪菜(小修) “山里真凉快,都入夏……
“山里真凉快, 都入夏将近一个月了,也不见热,早晚还要盖棉被。”
颜祺拉着霍凌的手, 大跨步地迈过一条水流, 溪水清澈, 可见其中摆尾的游鱼,还都不是小鱼, 最小的也比巴掌大。
“山里没有很热的时候,就是蚊虫多,不然实在是舒服。”
霍凌低头看一眼颜祺的裤腿,见没被水溅湿, 示意同样驻足等待的大个儿和黄芽儿继续往前走。
距离接黄芽儿回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现在它已经能听懂一些基本的指令, 让坐着就绝不站着,跑出后一声口哨便能叫回来。
霍凌和颜祺对此很是欣慰。
霍凌试着让它跟大个儿一起去猎林鼠和兔子, 动作还算是迅捷的, 以前流浪时应当也自己打过野食。
故而它虽然瘦,但不是那种病恹恹的瘦弱,回家吃了几天饱饭就很有力气了。
既认了主, 也认了家门,今朝和颜祺一起进山时便决定将它带上,之前几次都只是留它在家看家。
带出门主要为了让它早些认路记路, 关键时候这是能救命的。
黄芽儿初次进山,很是兴奋, 好几次一下子跑得有些远,没等霍凌和颜祺张口,大个儿就已经上前把它赶了回来。
颜祺还笑说, 分明有时候大个儿也会自己跑远的,这厢家里多了个狗,它倒乖觉许多。
“大约是争宠呢。”
霍凌捡了根大小合适,长得很直的树枝,把大个儿叫到近前给它。
大个儿最喜欢的玩具就是树枝子,还会挑喜欢的叼回家放着,要是不小心混在一起,给它当柴火烧了,它能生一下午闷气。
“拿着玩儿去。”
大个儿颠颠跑来,张嘴把树枝叼走,接下来走路时头都抬高了,还特地去黄芽儿面前转着圈炫耀,把霍凌和颜祺笑得不行。
“哪来那么多心眼子,别看个头大,其实还是孩子心性。”
等到颜祺给黄芽儿捡了一根稍微小点的树枝,一碗水才算是端平了,大个儿见别的狗也有,终于消停下来。
这般逗着狗走走停停,爬山也不觉得多累。
颜祺记得自己头回跟霍凌进山的时候,走上两刻钟就已大喘气了,现在明显轻松许多。
只需拿一根趁手的木棍当登山杖,爬上爬下不在话下,可以说越发像一个赶山客夫郎该有的模样了。
上次下山去林家串门子,明哥儿说他气色都见好,本还担心他还在山里受惊受累,没成想还真是个养人的去处。
颜祺想着,兴许是喝桦树茸泡水喝的,家里不缺那东西,基本顿顿都喝着。
问过霍凌后,特地给明哥儿包了一些送去,特地说明多是些碎的厉害,不太能拿出去卖的,让明哥儿别当个好东西,尽管踏实收下。
林长岁他娘那日也在,推说不要,道是太贵重,一斤几十文的东西,哪能白要。
颜祺只得反复讲明是散碎的不值钱,说了半晌才硬是留下。
即使如此,林母也追出来,说等秋收后给大家送些好小米。
小米就是谷子,林家一直留着一亩地种谷,不知是那亩地的水土和别处不同,还是别的缘由,总之村里人都说他家的小米熬粥很香。
山道曲折,只有老道的赶山客或是猎户才不会迷路。
眼前一片乍看和别处没什么不同,走出一段距离却得见一方小小瀑布,水流落下,因前些日子下过雨,水量不算小,站在旁边能感受到扑面的凉爽。
下面则是天然形成的圆形小水潭,大个儿和黄芽儿不用人提醒,就已经跑到水边趴下喝水,大舌头一甩,很是起劲。
“这水咱们也能喝,接从上面流下来的就好。”
出门带了三个水囊,有一个已经空了,霍凌拧开盖子,用它接了些泉水递给颜祺。
颜祺小小地喝了两口,莞尔道:“是甜的,比咱家门前的更甜一点。”
只是到底不敢喝太快,泉水寒凉,怕回去肚子痛。
“山泉都是甜的,越往上游越干净清冽,我以前闲着无事的时候,学大杨他爹教的法子,慢悠悠地用泉水煮一壶茶,喝起来好像是比胡乱泡的更香,就是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
霍凌就没那么多讲究,大口喝罢,重新又将水囊灌满,挂回腰间。
“水潭挺深,我看了一眼,估计有大鱼,等回来时看看能不能捉一条回去炖了吃。”
无论有没有大鱼,都不着急,今天的要紧事仍是摘野菜,这一茬卖掉,下一回就要等明年了。
除却刺嫩芽,霍凌还寻到两片猫爪菜。
猫爪菜和猴腿菜一样,是从地里直愣愣往上冒的,因为顶端的绿芽长得像猫爪子,所以大家都这么叫,也只有这时候能采来吃。
假如再过一阵,猫爪子那处长出了叶子,就老了吃不得。
野菜口感一老,不说入口时扎嘴,嚼的时候也会半天嚼不烂,咽不下去,只能吐出来。
由于这个特性,包括猫爪菜在内的野菜应季时间皆不长,而猫爪菜尤其短。
这时候山下的猫爪菜早就老了,唯有山中气温低,故而尚有一些,并不太多。
采的时候要挑选着来,当中不少已然出了叶。
“要是早几日来就好了。”
颜祺避开那些分叶的猫爪菜,将周围的尽数掐下放到一旁。
能采的和不能采的大概对半分,好在这一片坡上到处都是,努努力慢慢寻,当是依旧能凑出来七八斤,能赚个二钱银,好的话能有个三钱。
“早几日咱们也没闲着,白龙山这么大,山货哪有找全的时候,尽力便是。”
霍凌在山里时间长,早把事情想明白。
最早他做赶山客,也曾抱着不嫌累,出力多便也能赚钱多的想法,后来有回贪多忘了时辰,后半截山路几乎是摸黑走的。
天一黑,林中有些野兽反而更加活跃,兽吼此起彼伏,待他冲进家门才发觉后背都汗湿了,自那以后宁肯早回,也不多贪图那几斤山野货。
天生地养的东西,今日不带走,明日也不会没了,犯不着搭上命。
颜祺思忖一番,心道也是这个道理。
白龙山确实遍地是宝,但人有多大的本事,就吃多少饭,哪能妄想将所有宝贝都装进自己的篓子里。
摘完一片山坡的猫爪菜,两人暂时停下来歇息,颜祺手里拈了一根长出叶子的野菜,迎着风晃了晃,忽而笑道:“又是猴腿,又是猫爪的,你说最早给这些野菜起名的人是怎么想的?”
“还有牛膝菜、大耳朵毛。”
霍凌笑言:“从小就这么叫,不觉得有啥,单独拎出来一说确实有意思。”
“这里面我觉得也就猫爪菜说得过去,确实挺像的。”
又转而说起田间有种杂草,也是能吃的野菜,叫赖子菜,因为叶片麻麻赖赖的,以前在颜祺的老家,都管它叫虫合蟆菜。
“我小时候有阵生了场病,病好以后总是咳嗽,家里人听说这种菜能止咳,没少摘了给我吃。”
霍凌问:“真的能治咳嗽?”
颜祺笑了笑道:“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是有些用处。”
然而关外能吃的野菜有不少,更不缺别的吃食,遇见这种算不得多好吃的,多是直接当杂草除了。
霍凌道:“下次再看见,摘些来晒干存着,说不定能用上。”
说着说着,肚也犯饿,遂摸出随身带的干粮吃。
干净的布袋里装的是早起烙的荠菜饼,比纯粮食的干粮有滋味一些,只要是野菜季,关外人恨不得一日塞两斤鲜菜下肚,实在是一年到头能吃鲜菜的时候太短了。
哪怕冬日有菜窖,叶子菜也只有大白菜。
颜祺听霍凌说,入秋不多久就会下大雪,再往北甚至八月里都会下雪,需知那时候还有好些地方在度秋老虎,热的和炎夏没两样。
拿出饼子后,霍凌先掰下一小块远远地抛进山里,颜祺也学他丢了一块。
赶山客的规矩如此,在山里四季只能吃冷食,为的是防山火,此外吃东西之前也要掰下一块远远抛出,为的是敬山神。
平日里丢吃的出去都是喂狗的,这时候丢的大个儿知道与自己无关,并不去看。
最初霍凌扔时黄芽儿还有些想去找,被大个儿一嗓子吼在原地,不敢动了。
接着颜祺再扔,黄芽儿就明白过来,留在原地,冲两人摇摇尾巴,汪汪叫两下。
荠菜饼凉了不如热的时候好吃,但因做得厚,且不是干烙,提前在锅里抹了层油,嚼一嚼还是挺香的。
颜祺吃了一张就能饱,霍凌两张尚且填不饱肚,不过他也不会吃太多,那样不利于赶山路,容易肠子疼,人也没精神,一般吃个七分饱正好。
大个儿和黄芽儿则去了附近自己找吃食,找得到就吃,找不到回家也不会饿着。
不过霍凌有意练一练黄芽儿捕猎的本事,在这点上,大个儿就是很好的老师,压根不用人出手。
干粮下肚,肚子里满当当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
颜祺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从水囊里倒了些水出来洗手,再拿帕子擦干净,接着开始进行夏日在山里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掀开霍凌的衣裳帮他捉草爬子。
最近草爬子越来越多,药囊那点子味道已是顶不住。
若是和从前一般,等到了家再捉,好些都要钻到肉里,各个用火燎,看着就心惊肉跳。
半路上捉一回,能省不少事。
霍凌三两下扯掉上衣,露出赤裸的后背,颜祺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找虫子,接连掐死了四只,算是大功告成。
只是反过来,霍凌也要帮他捉。
即使不是第一次了,颜祺的动作也并不扭捏,可难免还是会红了耳朵。
哥儿与汉子不同,外衣里面实则还穿了一件兜肚的小衣,这等小衣是只在前面有布料的,后面则是上下两根绳,分别绑在颈后和腰后,所以露出的部分并不少。
于捉草爬子这件事,当然是方便的。
于别的事,就不好说。
不比汉子脱了衣服的汗涔涔,颜祺身上依旧是清爽的。
霍凌的指尖在其上过了一遍,捉草爬子的同时,暗自有些口干舌燥。
颜祺半晌不见背后有动静,不禁唤了一声霍凌的名字。
后者如梦方醒,取来小哥儿的衣服替他披到肩头。
趁颜祺低头系衣带时,却又向前倾身,一把将人抱在了怀中,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
从侧面看,颜祺整个人都被高大的霍凌圈在身前,如同猛兽圈占领地一般。
“怎的了?”
霍凌突然靠近,颜祺担心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想要转身查看,却未成功。
“只是有点累,让我靠一会儿。”
汉子的下巴在肩头蹭了蹭,细微的触感令颜祺觉得后背麻酥酥。
他不敢乱动,任由汉子保持着这个姿势,几息之后,依旧按捺不住好奇心,略略将脸偏向一边。
霍凌的脸颊近在咫尺,惹他盯着看住了。
鼻梁挺,睫毛长,嘴唇……嘴唇是软的,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小哥儿如同被什么吸引了似的,鬼使神差地歪了下脑袋,朝上贴了贴。
刹那间,霍凌只觉心头暖流拂过,愈发不舍松手。
二人就如此呆呆地挤在一起,在成片猫爪菜中坐了好一阵。
只觉天地都安静了,恨不得时光永远停在此刻。
第36章 香辣鱼 猫爪菜做之前要先焯水去苦味,……
猫爪菜做之前要先焯水去苦味, 这点和好些野菜一样。
“咄咄”几下,颜祺切了一把蒜瓣,一会儿和猫爪菜一起清炒。
霍凌说这个炒肉片子也好吃, 但在山上, 猪肉带不上来, 除非是下雪天,能直接冻在雪地里, 而换成兔肉、榛鸡肉炒又不是那个味道。
所以暂且清炒着吃,荤菜的话还有一道大鱼。
一个时辰前。
大鱼并非是瀑布下的水潭捉的,那水潭比想象中更深,他们进山没带渔网, 要想捉鱼只能跳下去,霍凌探了探深度, 看得颜祺眼皮直跳,不放心他下去。
霍凌也没强求, 去了半路上的溪水里, 削了根尖树枝叉鱼。
叉鱼讲究技巧,最好是趁鱼游到石头缝里的时候下手,不然人的手是绝对比不上水中鱼的速度。
好在他还有狗帮忙, 大个儿沿着岸边找鱼,找到了就冲霍凌叫两声。
当时黄芽儿在另一边守着颜祺,看起来有点着急, 也想凑热闹,但颜祺不动, 它也就不动。
“好狗狗。”
颜祺摸了摸它的后背,看向不远处霍凌光着上半身,下面裤子也挽到膝盖, 举着树枝在水里进出的样子。
英姿勃发,充满力量。
时而大个儿朝水面扑去,水花四溅,霍凌笑出声的同时,颜祺也跟着翘起唇角。
“这正好有锦带花呢,咱们编两个花环等他们回来。”
半晌后颜祺收回目光,同黄芽儿小声道。
刚刚选在这里等,就是因为看好了旁边的锦带花丛,他挑选一番,用随身带的小刀砍下来几条足够长的,用尾端扫了扫黄芽儿的鼻头,惹得黄狗打了个喷嚏,接着原地坐下来绕花环。
锦带花可以开很久,摘下来后插在水里能坚持五六天才凋零,因枝条软而长,做花环也很容易,乡下几乎人人都会。
颜祺就近扯了几根别的草叶和白色、黄色的小野花,一点点地编了进去,到末尾时将枝条别一下打个结,再用野草捆住就好了,只要不用力拽就不会散。
“小芽儿过来,我给你戴上。”
颜祺先编了个小的,往黄芽儿脑袋顶上放去,两只耳朵正好卡在里面。
“好看呢,别甩掉了。”
黄芽儿刚刚跑得热,一直在吐着舌头哈气,但这会儿看起来像是在咧着嘴笑一样。
花环上的花朵因此一抖一抖,很是灵动。
颜祺心喜极了,捧着它的脸揉了揉。
“再给你大个儿哥哥编一个。”
他自言自语着,又拎起另一枝花。
大个儿的脑袋大,他稍微编得松了一些,免得尺寸不合。
最后两枝花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虽然想象不出霍凌戴花环的样子,但颜祺还是编得很认真。
想着汉子戴红花可能有些奇怪,就往里多编了些绿叶进去,还找了几根狗尾巴草,把毛茸茸的那端露在外面,乍看也挺别致。
霍凌肤白,怎么装扮都不会难看。
如此想着想着,不免有些把自己想入了迷。
“汪呜。”
颜祺埋头做事,没注意到霍凌和大个儿已经往回走了,还是黄芽儿顶了顶他的胳膊提醒。
“干什么呢?”
霍凌赤着脚走近,浑身挂着水珠,也不嫌冷。
两只手里各拎着一条鱼,皆有小臂那么长,身边大个儿嘴里也叼着,嘴边露出一节鱼尾巴,鱼还活着,尾巴上下弹动。
霍凌低头,看清颜祺手边的东西后一下子笑开,“怎么编了这么多。”
又看黄芽儿,更是笑弯了眼。
“小芽儿也有。”
“咱们都有。”
颜祺莞尔,起身拍了拍衣裤的土和草叶子,把大个儿的花环给它戴上,又拿起另外两个,带着些许迟疑,问霍凌道:“你戴么?”
“你辛苦编的,作何不戴。”
霍凌半点推脱也无,直接拿过就往头上一按,也不管衣裳都没穿。
颜祺则微微低下头,由着霍凌将最后一个扣在自己的发顶。
可惜锦带花没有香味,不然现下说不定能招来蝴蝶呢。
大个儿和黄芽儿好奇地嗅了嗅对方,暂且都乖巧地没有把花环甩掉。
只是黄芽儿歪了歪脑袋,不懂为何两个主人又贴在了一处,连旁边草地上扑腾的鱼都不管了。
……
小哥儿用手指揉了揉嘴唇,轻轻推霍凌,催他赶紧穿衣裳。
接着为免汉子打个回马枪,他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条鱼,手被重量压得往下沉了沉。
“够实诚的,这是什么鱼?”
关外的鱼关内大都见不到,因为这边水冷,冬天冰壳子那么厚,水里的鱼照样活得好好的。
颜祺已吃过几次,觉得和从前老家河里的河鱼一点不同,不仅没有土腥气,肉还特别细嫩鲜甜。
但品种太多,甚么“三花五罗十八子”尚且不算完,这之外还能数出大小许多种,实在认不全。
“叫柳根子,山里的鱼没人捉,长得大,山下的多是巴掌长的。”
霍凌笑容不减,套上衣服后提起鱼让颜祺仔细看,“现在是鱼甩子的季节,囤了好些膘在身上,乃是最肥的时候。”
“回去就做来吃,只是两条怕是吃不完。”
他掂量掂量,觉得稍微大一点的那条,得有个三斤沉。
“咱们吃一条,另一条蒸熟了给它俩吃。”
颜祺应了声,将鱼交还给霍凌,蹲下来去看大个儿。
“大个儿你捉的是什么?”
他指了指地上,让大个儿把嘴里的鱼吐出来,落地才看出是两条,相比柳根子小很多,生了个圆圆的身子,银亮的鳞片。
霍凌瞅一眼道:“这个叫胡罗,就长这么大,用油煎着吃最香,这次没带鱼篓,捉起来费劲,回头在咱家门前溪里沉一个鱼篓子,一晚上就能捉七八条。”
不过大个儿捉来就是玩的,它不吃生鱼,丢在地上后黄芽儿过来闻了闻,它之前当野狗时饿惯了,什么东西都乱吃,霍凌怕鱼刺卡着它喉咙,也没给它,顺手又给扔回水里了。
“大个儿,离远点,鱼血甩你一身,到时候又要洗澡。”
霍凌在院子里杀鱼,大个儿和黄芽儿一左一右,因黄芽儿稍微站得近了一点,大个儿不许,上前一步让它后退,因此得了霍凌的“嫌弃”。
一听“洗澡”二字,大个儿一个激灵,不再没事找事。
霍凌无奈地笑了笑,“你说你和黄芽儿争什么,以后等你的亲崽子来了,莫不是也要吃味。”
从前本还觉得狗养多了热闹,现下发现要做到不偏心某一个也挺难的。
剖出来的鱼内脏丢在一旁,家里没有鸡鸭,不过可以沤肥浇菜地。
之前撒下的菜种已尽数长出,一天一个模样,满院郁郁葱葱。
长得快的叶子菜现在就可以掐着吃了,长得慢一些的接下来两个月里也可以陆续收获。
相比之前自己独居时的寥落,全然是大变样了。
“这鱼怎么做?清蒸还是酱烧?”
颜祺系着围裙,刚把焯过水的猫爪菜从锅里捞出来,放在一旁沥水。
霍凌把鱼丢上案板,“我来做吧,想不想吃辣的,我给你做个香辣鱼尝尝。”
家里多数时候是颜祺操持饭食,小哥儿口味清淡,加上前些日子吃野菜吃得多,霍凌今日忽而想吃点滋味重的。
“本没想着这一口的,你一说我也有点馋。”
辣菜下饭,况且说是香辣,实际关外红辣子并不怎么辣,颜祺来了这里后做饭常丢进锅里一两个,至多是颜色好看点,过了油能增些香。
于是两人一商量,决定干脆再蒸一锅干饭。
两人在山里除了干活,能琢磨的也就是这一口吃的了,一共两张嘴,敞开吃又能吃多少。
霍凌总说,人忙忙碌碌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吃口饱饭,饱饭之上,更要吃好。
颜祺重新洗了洗手,问霍凌要用多少干辣椒,外面墙上还挂着两串,够吃一阵的,等吃完今年的新辣椒也该红了。
“要不少,多扯上两把,家里可还有花椒?”
“有呢,之前摘的,还有小半罐。”
家里吃的花椒都是野花椒,摘一棵树的能吃许久,就是野生的太少,凑不出数,不然这等香料是值不少钱的。
霍凌遂先给大鱼改了刀,切了些葱姜丝,挤出葱姜水来把鱼身抹了一遍去腥,又使盐把鱼里里外外搓一遍,倒了点酒和酱油,一点点的糖。
腌鱼的时候,他找了个小笸箩,把干辣椒里的辣椒籽全数晃了出来。
辣椒没了籽辣味会更轻,颜祺说是能吃辣,实际辣味重一点就会鼻涕一把泪一把。
这次放的多,还是将籽去了更保险。
颜祺在旁淘米,淘好后烧着了另一个不太常用的火灶,可以将高粱米和狗吃的鱼肉一起蒸熟。
虽是狗食,可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端上桌人也能吃,没什么不能放在一起的。
这个灶是连着屋里火炕的,正好烧一下通个火,哪怕天暖了,火炕也不能长久不烧。
“我要下油了,你到我身后,别崩着你。”
霍凌说今天吃顿好的,往锅里倒油的时候颇为豪迈,颜祺看在眼里,安慰自己剩下的油还能炒菜用。
随即鱼肉先下锅,煎至鱼皮皱缩金黄,香味很快出来,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过了一阵子,霍凌很是有经验的把鱼翻了个面,这一步换了不会做饭的,鱼皮保准会黏住锅里,变成稀巴烂的一团。
正反都煎好,锅里还剩大约半碗的油,霍凌端起放干辣椒和花椒的盘子,将里面的料子一股脑倒进去,炒出香味后捞起来放在鱼身上,最后将热油舀出,一下子泼向鱼身。
刹那间香味冲鼻,对于颜祺而言,还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做法。
“你从哪里学的菜?”
他不禁问霍凌道。
这样的做法,普通人家哪怕过年也不一定舍得。
“以前村长儿子娶媳妇,请了个镇上的灶人,就是这么做的鱼,我那时候还小,钻去后厨打下手也没人管,趁机学了两手。”
其实并没学全,手艺人都忌讳被人偷师,他当初也就看了个皮毛,剩下的都是后来自己胡乱试出来的,不说正不正宗,反正味道不差。
这道菜出锅,干饭也差不多蒸好,再简单炒一个猫爪菜就能吃饭了。
一碟子猫爪菜差不多将锅里的残油吸干净,吃饭时他们在桌上吃香辣鱼,大个儿和黄芽儿在外面吃清蒸鱼。
筷子尖在鱼身上一撇,蒜瓣似的鱼肉就掉了下来,一下子能吃一大口。
不得不说,油多的菜就是香,是那些清汤寡水比不得的。
因吃菜时把菜放在了饭上,吃到后面碗里的米粒也都变得油汪汪,不多的辣味成了点睛之笔,吃完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满足极了。
第37章 垒花坛 至夜中,白日里制的锦带花环交……
至夜中, 白日里制的锦带花环交叠着搁放在床头旁的柜子上,竟是还未凋零。
霍凌取了一只落在自己发间,在小哥儿痴痴的注视中含笑俯身, 低头吻上时头顶花瓣抖落, 其中一片轻柔地飘到枕旁。
他不知怎想的, 侧了侧头衔住那柔软花瓣,再度贴住身下人的唇。
交缠间, 花瓣被颜祺吃了进去,他恍然未知,双手有些无力地搭在霍凌的肩膀上。
分明置身微凉的山中夏夜,里外却火热得厉害, 到后来花环滚落,碎花洒了满床。
凡有落花处, 都被细密亲吻了一遭。
……
思及颜祺之前说过,想在院子里多种些漂亮野花, 霍凌一直记在心里, 奈何大多时候进山,手上都不得空。
这日他专程进山采花,循着记忆里的位置, 连根带土,挖了满满一大篮子。
黄芽儿让他留在了家里,陪着出来的只有大个儿, 花间常有蝴蝶飞舞,大个儿追着去扑, 很是会自得其乐。
蝴蝶这东西,霍凌在山里实是见得多,别看白龙山天寒地冻的月份长, 实际除了大小兽类,花鸟鱼虫也是样样不少。
光是蝴蝶,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霍凌就见过不下几十种了,小的如指甲盖,大的如手掌,白的黄的,蓝的绿的,还有些翅膀迎光闪烁,会变换色彩的,应有尽有。
不像是山下,大多只有菜地里的白粉蝶与黄粉蝶,有些孩子会制网捉来玩,把翅膀玩残了就丢掉,想想也是挺可怜。
在山里,从小爹娘就不许他和大哥捉蝴蝶,说山里的蝴蝶是归山神管的,所以他向来只是看一看。
最多拿根树枝系一下小片白布,迎风挥舞起来,逗着蝴蝶上下乱飞,同样能玩上许久。
赶山客靠山吃山,对山林的敬畏远比其他人更多。
篮子装满,里面什么都有,他挑拣着,每一种都挖上几株,想来种花就要好几个颜色凑在一起才好看,不然红一片黄一片的,岂不奇怪。
有些野花实际也是药材,只是这时节开花而已,一般到了秋天花谢后就能采挖来入药,有的去根留叶,有的去叶留根。
像篮子里的铁线莲,开花之前叫“辣椒秧子”,他们还采来当野菜吃过,最近这阵子开出白色小花,入药的话能治风湿。
若是给它搭个架子,它还能顺着往上爬。
另有一种小紫花,分明是紫红色的,却叫做“白头翁”,种在菜地里可以杀菜虫,而且也不难看。
为此他挖了不少,回去让颜祺看看,要是喜欢就种几株在前院,不喜欢就全围着菜地种下。
这些花里,最好看的当属樱草,名字也好听,开出的花多是两种,一种是淡淡的粉色,一种是偏深的艳紫。
他觑着花的样式足够多了,提着篮叫大个儿回家去。
大个儿“汪汪”几声,小跑跟上。
家中。
比起霍凌,颜祺起得晚了一点,但也没晚太久。
早晨下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床上铺着的一层布单扯下来洗干净。
现在有黄芽儿陪着,他在院子外停留的时间久一点也无妨,如果有野兽靠近狗肯定会示警。
这般洗衣服是方便多了,不需打水回去用盆洗。
他找了块石头架起搓衣板,把布单反复搓了两遍,扯成长条后一节一节地用力拧干。
说实话,他常觉得两人夜里行事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多是隔两三日就有一回,更有甚者连着两天都来。
可这等事又能去问谁,哪怕和明哥儿也是不好意思说的。
想到这里,小哥儿用沾了水的冰冰凉凉的手背贴了下脸颊,努力将一些个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黄芽儿歪着脑袋看他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上的水,掌心泛痒,惹得颜祺笑起来,又用手指沾了点水往它脸上弹。
黄芽儿也不闪躲,反而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被单拧干后抻平晾起,估计到晚上就差不多干了。
但颜祺打定主意,今晚若是霍凌还想办事,他定要劝一劝。
在家四下打扫一遍,扫地拂尘,补了一件霍凌划破的衣裳,时间过得很快。
中午打算吃些清口的,家里种的青菜还都没到能吃的时候,长得最快的苦菜因为种子买得迟,栽得晚,还得再过半个月才能摘,因而还是吃野菜。
家附近有不少婆婆丁,口感偏老了,直接蘸酱吃已经不合适,颜祺掐了一点嚼了嚼吐掉,决定还是全数裹面做成蒸菜。
这样既是菜也是饭,中午吃简单点,下午干活时不容易打瞌睡。
“汪汪!”
“汪汪汪!”
自从家里有了两只狗,一只从外面回来时,另一只也会跟着叫。
黄芽儿明显已经把大个儿当大哥,不过大个儿没有拿出头狗的威风欺负黄芽儿,反而对这个小弟还挺照顾。
狗叫嘹亮,能传出二里地。
霍凌提着花篮进门,仿佛一下子把整个院子都照亮了。
他扬起唇角,“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婆婆丁刚裹上苞米面,还没来得及上锅蒸,但颜祺暂且顾不上了,小跑几步迎上来看花,眼神里尽是惊喜。
“你今日进山没带山货?里面全是花?”
“也不差这一日,咱们这院子也该好好收拾一下,再过两月入秋后赶山更忙,加上还要下山帮秋收,更加没空闲。”
里面有的花颜祺认得,有的不认得,霍凌挖的时候都很小心,裹在土里的根还都是齐全的,带着土包直接挖个坑种,估计和长在山里时区别不大。
“这个好看。”
颜祺一眼发现樱草花,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用手指戳了戳细小的花朵。
“我就猜你会喜欢。”
霍凌笑了笑,“不过这花生得小,若不成片怕是不好看,等秋后咱们集些种子,撒上一片。”
颜祺道:“之前不是有个罐子破了,还没扔掉,咱们挑上一棵种在里面,这样就能搬进屋子里看了。”
“这也是个主意,你想怎么种都行,只管说,我帮你一起。”
霍凌说罢,颜祺莞尔道:“怎么都不急,先吃午食,我做了个蒸婆婆丁。”
蒸野菜定要配蒜蓉汁子蘸着吃,霍凌极爱这一口,另又炒了盘小葱鸡蛋,黄黄绿绿一盘子,看着就香。
吃饱一顿,下午两个人蹲在院子里种花。
霍凌从院子外捡回来一篓子石头,高低错落地在院子合适的位置上摆出小花坛。
忙碌半晌,暂且圈出两个花坛,一个靠近主屋窗下,一个在果树的树荫下。
前院的杏花已经开败了,枣树的小花仍在树上,不细看都看不见。
但单看花的数量,今年这棵枣树定也不少结果子。
围花坛的时候,霍凌仰头看了看果树的树干,同颜祺道:“不如就在这里给铁线莲搭个架子,摆上桌椅板凳,以后咱们一边赏花,一边吃饭。”
简单的木工活乡下汉子都会些,要是让霍凌自己做个小桌和板凳,他也能做出来,只是肯定不好看,不过自家用足够。
这点子东西,犯不着在山下找木匠买,到时还要费劲背上来。
越想越觉得可行,两人一拍即合,把红黄白绿各色的花栽进花坛后,又去寻木枝条搭花架子。
大个儿和黄芽儿跟着跑进跑出,好几次差点踩进花坛,都被霍凌和颜祺给赶走了。
最后插空种的是紫草花,紫草的根也是药材,做饭不小心烫到手,可以用捣烂的紫草根敷上。
把这东西种在家里还是挺方便的,哪日不小心伤了手,也不用出去到处找。
这便是院子大的好处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养牲口,不然后院圈出一块地,二三十只鸡都养得下。
依霍凌说的,要真想养,也不是不行,颜祺却不舍得。
要真是一只鸡从蛋孵出来,自小鸡仔养大,一朝被老鹰捉去吃了,他怕是要心疼死,故而还是作罢。
霍凌看他总惦记这事,晚上躺在床上,给他出个主意。
“山上没地方,就在山下养,家里院子也不小,咱们买些鸡雏让大嫂帮咱照看着,不让她白出力,收了蛋和她分一分,如此也算是吃上了咱们自己的鸡下的蛋。”
他们现在吃蛋不少,叶素萍养的鸡有限,分出来的多了,能卖的就少了,虽说蛋钱霍凌不是没给,可说实话,这么做两头都有些紧巴巴的。
山上除了野味本就没有肉吃,大多时候都是用鱼和蛋充个荤菜补补油水。
每次带了蛋上山,都要点着数目省着吃。
“这事多养几只鸡就能解决,咱们出钱,大嫂出力。”
好似确实是个两全的办法,颜祺沉吟片刻道:“那咱们下次去集上,买些鸡仔回来,多了大嫂也顾不上,我想着四五只就够。”
“都依你。”
霍凌帮小哥儿往上提了提被子,眼下的时节,夜里他最多盖个肚子,颜祺觉得冷,有时还裹得挺严实,为这个缘故,两人又分回了两条铺盖。
颜祺在被子里翻个身,见霍凌今晚没有再行事的意思,悄悄松口气。
霍凌隔着被子圈出小哥儿后背,亲了亲他的眉心孕痣。
夫郎香软,抱多久也不够。
至于旁的,最近着实有些无所节制,他心里有数,是该歇上一歇。
第38章 买母鸡 “我当多大的事,你们只管把鸡……
“我当多大的事, 你们只管把鸡买来,丢在后院养就是了,我也不要你们的蛋。”
霍凌和颜祺下山后, 很快与叶素萍商量, 请她帮养几只母鸡。
叶素萍听罢, 一口答应下来,“多了我不好说, 你们若只打算养个四五只,那无非是喂鸡的时候多撒一把鸡食而已,又受什么累。”
她不肯要二房分的蛋,可霍凌和颜祺都不想在这件事上糊里糊涂, 霍凌道:“大嫂,你若不要蛋, 我们便不养鸡了,你且答应了, 我们再去买。”
“一家人, 客气什么。”
叶素萍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不喜在这上面计较。
颜祺开口道:“越是一家人越该如此,大嫂, 你就应了吧,赶明儿我和霍凌去买了带回来,再上山时也没心事。”
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 终究是把叶素萍的态度说得松动,闻说收五个蛋给她一个, 依旧不肯,最后说定每十个蛋里她取一个。
“再多说,我可就要反悔了。”
眼看霍凌还要张口, 叶素萍笑道:“只是不知你俩打算从什么养起,四五只的话,买蛋自家孵定是不划算,买小鸡崽子的话,再养个小半年才能下蛋,直接买长成的小母鸡是最好的,却贵些。”
集市上的母鸡不便宜,已经不下蛋,单宰了吃肉的老母鸡七八十文一只,领回家就能下蛋的小母鸡反而更贵,能卖到一百文。
毕竟带回家熟悉几日,一两天就能得一个蛋了,哪里是下蛋,分明下的是钱。
入夏后鸡下蛋下得多,放久了还容易坏,蛋的卖价已跌到两文,不过一只鸡下上两个月的蛋,买它的钱也就回本了。
本打算买鸡仔的两人闻言犹豫片刻,决定不差那几十文钱,还是直接买小母鸡。
当日下午,霍凌和霍峰两人去后院用木头做栅栏,圈出一块新地方来,在里面重新垒了个鸡窝。
新来的小母鸡要和原有的分开养,倒不是为了捡蛋方便,而是两堆凑在一起容易打架。
五只鸡,就按着一只一百文算,要花出五百文。
这趟他们下山带了两篓子野菜,多是猫爪菜、刺嫩芽和刺五加,还提了两捆山芹菜。
其它像是荠菜、婆婆丁之类,他们没再带了,野菜季到了末尾,能吃的嫩芽嫩叶越来越少,这些本就便宜的难挑拣不说,若是老的嫩的混在一起卖,价钱更是相当于白送。
而刺五加和刺嫩芽长得有点像,价钱略低上一截,不过比起刺嫩芽,乐意买刺五加回去吃的人更多,还是值得卖一卖。
一整个春夏,他们加在一起也卖了近二百斤的野菜,光刺嫩芽就卖得一两多银。
一次次卖着时不觉得多,回头一算方才知道在山里花的力气没有白费。
“咱们带一把散钱备用,买鸡的钱不用特地带了,来回怪沉的,今次捎过去的山货,怎么也能卖出五钱银,换几只小母鸡足够了。”
夜里盘腿在炕上点铜板,颜祺听到霍凌的话,依言数了十五个铜板出来,而后顿了顿,又多数了五个。
“这些够不够?”
霍凌扫一眼,颔首道:“够。”
于是颜祺捡起来,把铜板全数放进霍凌的红豆小荷包。
这是他们贴身用的钱,在集上做生意时还有拴在腰间的更大的钱袋。
每次卖回来的钱都是攒够五百文后,用麻绳串起来,从他嫁到霍家以来,经手过的钱串子已经有四大串了,也就是二两银子。
这才两个月左右的光景,可见霍凌说一年赚二三十两不在话下,并非虚言。
颜祺已觉得很多,霍凌尤觉得不够。
“当爹的不为自己,也总要给孩子盖屋攒地,若生了小子,没有这些个,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哥儿乐意嫁,若生的是小哥儿,更该有了,田地只管做了嫁妆去,看哪个婆家敢欺负霍家哥儿。”
有些事不想则以,一想就难免想远了。
霍凌把炕桌上的散钱往旁边一归拢,同颜祺贴近些道:“这还是单算一个孩子,咱们还说不准不止一个。你看英子虚岁有五了,哥嫂却也年轻着,多半还会再有的。”
颜祺摆弄着一枚铜钱,正反面来回翻,这话题让他有些忐忑,因他担心自己怀不上。
不过当下依旧接话道:“能生的话都想多生,孩子也有个兄弟姊妹作伴,将来在村里不容易被欺负,什么事都有帮着撑腰的。”
村户当中,一家一族人丁越旺根基越稳,为这个人人都要生孩子,更甚者都想生儿子。
想当初颜祺的娘生了颜祺一个小哥儿,再无所出,他爷奶面上不多显露,实则还是有些不快的。
现在可好,颜家这一支死的死散的散,按照他爷的说法,不也是绝后了。
现今他明白过来,只要人活着,不比什么都强。
历朝历代,千百年里,绝后的还少了么,日子照样过。
他问霍凌,霍家这一辈是不是总要有个小子,霍凌却不以为然。
“这又不是想有就有的,生什么就是什么,难不成姑娘哥儿还不是自家孩子了,英子就很好,大不了招赘进门,生的孩子照样姓霍,姑娘哥儿还能养在眼前一辈子不离家,我觉着也很好。”
汉子用手指轻刮了两下小哥儿的鼻尖,“别多想,咱们上头又没有长辈,村里别家的舌头再长,也伸不到咱们面前,就算是想要孩子,也是因着想要我与你的孩子罢了,关键不是孩子,而是咱们两个一处过日子。”
两人成亲后没怎么说过生孩子的事,今天算是说透了,尤其是霍凌的最后一句话,格外令颜祺安心。
他躺下后心里一时还静不下,有股子隐秘的欢喜。
为此没了睡意,躺在枕头上捏霍凌的手指,将两个人的手掌叠在一起比大小,低声说笑着白日里的趣事。
月挂中天,院里传来几声仿佛很遥远的犬吠,两人半搭着薄被,不知不觉间就阖眸睡着了。
——
“这几样野菜别处都不见卖的了,没成想你家还有,我多拣上二斤,给我妹子家也送去些。”
一妇人蹲在摊子前拾着猫爪菜,野菜被颜祺收拾得干净,老芽、坏叶都扯下来丢了,实在是没什么挑头,随便拿起一根都是好的。
妇人一边往篮子里放,一边可惜道:“怪我从前不往这边走,多是在前面看见摊子就买了,早知你家这般新鲜干净,价钱还公道,就该多走几步路。”
霍凌笑言,“我们常年在这处的,日后就知道了,过阵子野菜虽下了市,但别的也不缺,娘子有空便来瞧瞧,保准有好货,必不让你空手走的。”
“你们做生意的惯是能说会道的,要不是看你家菜实在是好,单靠听的,我也是不信的。”
妇人笑滋滋的,示意他俩称称重量。
颜祺把篮子挂上杆儿秤,这篮子是他们在家带来的,重量是有数的,两相一减就是菜重。
秤杆高高翘起,霍凌拨了拨秤砣,“共是四斤二两,给娘子按四斤算吧。”
猫爪菜和刺五加都卖一样的价钱,一斤十文,妇人点了四十文钱给颜祺,钱货两讫。
“半只母鸡钱有了。”
见颜祺把钱放进钱袋,霍凌笑道。
“母鸡是真贵,要是买鸡仔,一只不过十几文。”
但他也知道,能下蛋的母鸡之所以贵,是人家卖家养了半年之久的缘故,小鸡仔最是容易夭折,养大并不容易。
为了早点吃上自家鸡下的蛋,接下来每做成一笔生意,他和霍凌就算着到手的银钱能换几只鸡。
算着算着,过了两个多时辰,野菜售卖一空,独还剩些腰子草和两大块老牛肝,以及几节松明。
松明藏在松树枝干里,多是腐朽的倒木里才有,要把外面一层砍开取出。
这东西里吸满了松树油,闻着有一股很浓的松香,家里存了一些,夜里出门提灯的时候便不需点蜡烛,不过平日里也不舍得用,算起来这个卖钱更划算,灯油能用野麻籽榨,实惠多了。
在大集上,什么东西都有人卖,也有人买,像这松明平日也不见人问的,一摆出来倒也有识货的来询价,到要收摊时卖出两节去,老牛肝也有人要了。
“八斤刺嫩芽外加猫爪菜和刺五加各十来斤,山芹菜五斤,一共卖了……”
颜祺拿树枝在地上画道道,半天才得出一个数,“卖了快五钱。”
他笑着看霍凌道:“不算山松明那些零散的,母鸡的钱已有了。”
霍凌也算了算道:“加上零碎的,还能多个一钱。”
今朝收获不错,即使钱在手里还没焐热就要花出去,好歹也是实打实挣到了,不然买母鸡还要动用家里的存银。
“走,剩下的不卖了,再不去禽市怕是买不着好的。”
两人弯腰收了剩下的腰子草,几块零散松黄,这都是不怕放的,一次卖不掉,下次继续带来。
颜祺还没去过禽市,保家镇的大集是真的很大,虽是为了摆摊一个月来好几回,实则还没有将各处都逛过。
离着一段距离,就能闻到混在一起的禽畜腥臭味,因好多人是买活鸡活鸭回去吃的,那些个摊子都是现宰现杀,水混着毛流得到处都是。
为这个缘故禽市没摆在街市里,而是在一个较偏的角落。
没有大集的日子,这里也有几家大大小小的牲口禽畜行以及肉铺子。
找了一阵子,方找到一处卖蛋鸡而不是肉鸡的,一共两笼子,挤了七只母鸡,一并也卖着鸡蛋。
驻足问价,一只喊到了一百一十文,霍凌面不改色地讲价道:“我们要上五只,四百文卖不卖。”
价压得挺狠,卖鸡的中年汉子摆手说不卖,等霍凌他们要走了,又把人叫住,说给个五百文,再少一文都不行了。
“你们往前去看,也都是卖我这个价的,但我敢说口碑都不如说,买回去七天不下蛋,你只管带回来找我。”
霍凌和颜祺对视一眼,又蹲下来看了看母鸡,让汉子捉出来细瞧品相。
五百文仍有些贵了,五只一起总能得些实惠,磨了半晌嘴皮子,颜祺如愿只掏了四钱半出来,还多赚人家两个装鸡的草笼子。
五只小母鸡在笼子里咯咯哒叫个没完,吵是吵得很,此刻听在耳朵里却惹人愉悦。
第39章 螺与瓜 “关外竟然没有知了么?”颜祺……
“关外竟然没有知了么?”
颜祺听到这里, 一下子抬起头来。
方才他冷不丁想起来,都这时节了还没听到过蝉鸣,哪怕白龙山再凉爽, 知了也该出来了。
不料问过霍凌, 霍凌却说关外没有知了这种虫子。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到过, 还是早些年摆摊时听外地来的走商说起,他们那里夏天会捉知了炸了吃。”
霍凌手上正在锯一节树墩子, 先前说打算做张桌子,本想用木板拼一拼试试,后来进山时遇见眼前这节树墩,觉得粗细合适, 休整打磨一下直接就能用。
“刺啦刺啦”的声响过后,锯下来的一块圆形木头落地, 激起木屑飞舞,大个儿路过被扑了一身, 打了个喷嚏后冲到颜祺面前蹭他裤腿。
颜祺哭笑不得, 抬手帮它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锯末。
“让你硬要往那边凑,我看看眼睛里有没有。”
仔细检查一番后,见只是毛脏了些, 他拍了下大个儿的后背示意它到一边去,接着起身去拿了院子角落里的大扫帚,把地上的木屑等扫到一起。
黄芽儿见大个儿来了, 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空出位置让大个儿趴下。
霍凌看了一眼小哥儿道:“这些扫到一起, 能沤肥用。”
“真的?那是该留着。”
家里菜地不能不上肥,他们在山上不养牲口,粪肥本就不足。
外面野兽的兽粪也不敢往回带, 担心沾了气味引来吃肉的猛兽。
“嗯,听穆老爹说起过,就是那个双井屯的木匠。”
想来只是木头,就算加多了也不至于烧苗,难得做一回木工活,两人打算试试看。
霍凌把锯短一些的树墩摆在地上,绕着看了一圈。
家里工具不那么齐全,木匠为避免木板切得不整齐,会用墨斗弹线,他就只能估量着来。
“看着还算平整。”
他琢磨半晌,去灶屋端了碗水放在树墩上,见水面没有倾斜。
颜祺也在旁边帮忙看着,见状笑道:“这不挺好的。”
“也就是自家凑合用。”
霍凌让颜祺小心些,别摸锯开的木面,“好些木刺,当心扎了手。”
他自己皮糙肉厚,倒是不怕。
“等着再去拔几捆子木贼草,细细磨上一遍,再下山时,我去穆老爹那处买他一点木漆,就差不多了。”
木贼草也叫节节草,是种遍地皆是的杂草,因为生得粗糙,木匠多拿来打磨木面,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还要上漆么,我以为这样就行了。”
颜祺不懂木匠活,问霍凌道。
霍凌提醒道:“不上漆就没法子摆在外面了,挨了雨淋就要朽烂,到时候怕是要生蘑菇。”
颜祺想了想那副场景,不禁也扬起唇角,“我记得这是柞木,会长木耳的,是不是?”
霍凌点点头。
“也不单是柞木上有,不过是柞木上生的最好,遇见懂行的是会分辨的,看形状就不一样。”
见颜祺一脸茫然,他莞尔,“这都是秋后的事了,到时你我有的忙,我慢慢教你。”
白龙山的夏日并不难熬,即使如此,颜祺仍已盼着秋天的到来。
——
潺潺溪流中,一只装着西瓜的网兜沉在岸边浅水处。
水流来回冲刷,令西瓜皮摸起来冰冰凉凉。
霍凌和颜祺在几步开外,挽起裤腿赤着脚,于溪水里翻石头找田螺。
田螺是夏秋两季吃最好,秋后能更肥一点,不过现在也不差,足够解馋了。
山中水清,水下有什么都能看得分明,田螺多藏在水草丛里和石头底下,伸手顺着往下摸,一旦碰到硬壳子,那基本就是了。
找到后往岸上固定的一小片地方丢,等上了岸再捡起来,还能省些事。
颜祺记忆里,田螺都是小小的,炒熟以后肉更是没多少,大抵就是嘬个味道。
可关外的田螺看起来大了两圈,壳子也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一巴掌只能抓得住四五个。
螺肉鲜滑脆嫩,光是想想就犯馋了。
“螺壳子也能当肥料呢,咱们虽是不养鸡鸭,却也不浪费。”
颜祺满意地看着刚摸到手的两只螺,把它们的壳子对着碰了碰,又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晌。
因螺还是活的,戳一下肉就会往里缩,他像个孩子一样玩了半天才丢去岸上。
相较之下,霍凌的速度就快多了,也更熟练,他手掌大,一手能抓得住六七个螺,攒一大把才往岸上抛。
大个儿和黄芽儿随着他们的动作,跟着在岸上叫唤,只要有新的螺掉下去,它们定要凑上去闻一闻。
“等快下山时,咱们再来摸一次,吐两天沙正好吃,山下河里也有,不过不如山里的干净,而且个头小。”
颜祺“嗯”了一声,在水里站久了,他觉得有点冷,霍凌看他弯腰用手搓腿,催他上岸去。
“你体寒,身子骨不如我,还是别在水里久待,我再摸上一二十个也上去,今天这些够咱俩吃两顿了。”
“那我先上去。”
颜祺没逞能,他这会儿只觉得脚板都凉得有些泛麻了,出水后吹了风更是冷,赶紧拿布巾擦了擦,把裤腿放下。
上岸后也没闲着,正好拿着篮子,把岸边草丛里的田螺都捡起来。
“小祺,给我扔个网子!”
霍凌看见了水里的白条鱼,白条鱼和柳根子是山里水中最常见的鱼,鲜活的单是清蒸就很好吃了。
田螺还要吐沙,今晚不妨先做个鱼菜。
“这就来!”
颜祺匆匆低头找网子,找到后小跑着给霍凌送去,因霍凌在水里,他们还隔着一段距离,不得不朝前抛了一下。
不过他力气不够,扔到半路就要掉,大个儿趁势跃起,一口叼住,落在水里时激起好大的水花。
两人俱被它溅了一身,包括黄芽儿在内,全都湿漉漉的。
霍凌从狗嘴里接过网兜,抹了把脸上的水,无奈笑道:“该说你帮忙了还是帮倒忙了。”
大个儿不懂,只是一味摇尾巴。
黄芽儿看大个儿在水里扑腾,也起意想下水,本来颜祺还拦一下,后来想着反正大个儿已经湿了,多半要洗个澡,一个也是洗,两个也是冲,干脆随便它俩去了。
“好捉么?”
颜祺已经把那边的田螺捡完了,递完网子后没走,留在原地好奇地看霍凌捉鱼。
“好捉。”霍凌果断道。
说罢没多久,就眼疾手快网到了两条鱼。
凑够四条,霍凌停了手,他浑身上下已是湿透了,干脆把上衣脱了拧了拧水,搭在肩膀上往回走。
回到离家最近的溪水旁,不忘提起凉飕飕的大西瓜。
“晚上吃清蒸白条,再炒一盘子青菜,一人半个瓜就够一顿饭了。”
回到家后,颜祺先去了菜地里。
第一茬苦菜已经长成,同样绿油油的还有整排的鲜葱。
其余的菜多也种下两个多月,该挂果的都已挂果,只是基本还偏生嫩。
颜祺路过时弯腰看了看架子上垂下的豆角,又摸了摸紫色光皮的圆茄子,相隔不远处还种了几行土豆。
菜种的品种起初不多,后来陆续补了些,在集上看见什么就买什么,山上种不下的都留给了哥嫂。
他摘了一把苦菜,想起后院的萝卜缨子也能吃,也去掐了一小把,正好做个凉拌菜。
给萝卜掐叶子,反而能让萝卜长得更好,不然光长叶子不长根。
说起来,萝卜缨子包包子也好吃,之前在镇上吃过一回白面包子,回来后总说要做,却总是因为各种事耽搁了。
因做包子比包饺子麻烦一点,还要发面。
小哥儿把这事记在心里,盘算着不若明天就做起来,中午蒸上两屉,留到晚上还能吃一顿。
前院中,霍凌拿着一把剪刀仔细刮鳞。
别看白条鱼个头不大,上面的细鳞却一定要刮去,不然出锅很腥气。
这种小鱼放在过去,他是有点不耐烦吃的,有那收拾的工夫,一只兔子也烤熟了。
不过颜祺颇是喜欢吃鱼,为了这个,他甘愿多花些时间。
只是这些山溪里能摸到的鱼都算不上最好吃的,要说好吃,甚至开江鱼都比不得,还得是冬日里凿开冰窟窿钓上来的冷水鱼。
个头又大,肉又多,赶上大的,一条赶上半个人高,使铁锅炖了,旁边贴一圈饼子,家里便是有七八口人也能吃饱。
这种小鱼呢,刺多些,吃起来是个细致活,鲜嫩倒确实不假。
鱼收拾好后,颜祺接过去,系上围裙做晚饭,今天没有需要霍凌上手的菜。
他在院子里转一圈,见柴火不多了,趁这会儿空档,拿了斧头坐下劈柴。
大个儿和黄芽儿趴在院子中央,两只狗身上的毛还没全干,刚刚回来后只给它俩涮了涮爪子,等明天太阳好时带去溪水里洗个澡。
此刻它俩都知道要吃饭了,趴在院子里左看右看,时不时仰头动动鼻子,嗅一嗅饭香。
待到夜幕降临,晚食吃罢,人和狗都饱了肚。
霍凌用瓜皮擦了擦菜刀,抬手劈开了凉意尚存的西瓜。
他和颜祺一人捧一块直接蹲在地上吃,区别是他吐籽,小哥儿却不吐。
霍凌还准备把瓜籽都收集起来,明年种下,看能不能结出西瓜。
大个儿和黄芽儿也各得了一块瓜,多了不给吃,怕它们拉肚子,不过瓜皮管够。
一时间院子里皆是“咔嚓咔嚓”的清脆吃瓜声。
第40章 传喜讯(加更) 不日,董家村送来消息……
不日, 董家村送来消息,道是红果儿怀上了。
大个儿总算开窍了一回,还真当上了爹。
虽说它自己毫无所觉, 可不妨碍家里几人听说后极是高兴。
霍峰同霍凌道:“依着规矩, 董家得分你们一只狗崽子, 我和你嫂子商量,到时我们出钱再多抱一只回来, 英子一直想要只她自己的小狗。”
“这样也好,别看咱们村没出过什么事,可有些事哪里说得准,董家村不也招了贼。”
霍峰点头, “确是听说了董家村的事,才起了这个心思, 英子是个姑娘,日后岁数大了, 少不得有独自留她在家的时候, 有只狗看家放心些,且想着既是大个儿的崽子,到时家里几只狗相处起来也该是和睦。”
哪怕知道以大个儿和红果儿的品相, 生出来的狗崽卖价定是不低,他们也打算咬咬牙出了这笔银钱。
不然若真是家里进贼折了财粮牲口,或是人有什么差池, 损失只会更多。
母狗怀崽要两个月才能生,算算日子届时已然入秋了, 天不凉不热的正合适坐月子。
“那等我俩去董家村的时候,和董大哥一家说一声,让他们给咱家留上两只。”
唯一担心的是, 上回去时听董家那意思,董家村也有好些人等着抱狗崽,不知红果儿这一胎能生几个,要是少了恐怕还不够分的。
而霍凌和颜祺每每想起这事,皆有一种即将抱金孙的满足。
——
田间麦田抽穗,如起伏的绿浪。
再过一月到了暑天,就该是秋收割麦的时节。
期间除了麦田,还有高粱地和苞米地要打理,灌水、追肥、除草,样样不能落下。
一到农忙季,霍峰明显比冬日里晒得更黑,人也更精瘦了,他自己打趣说是贴的冬膘都掉了个干净,只等秋收后打了新粮再补回来。
叶素萍亦是能干的,不能干也不成,家里统共两个劳力,五亩地种下来,吃不消也只能咬牙干下去,
靠种地吃饭便是如此,眼一睁就是下地,夏日天长,白龙山下寅时过半,天就差不多蒙蒙亮了,趁早做活不那么热。
一般干到中午太阳爬高前回家垫两口饭,歇个午觉,下半晌再去,一路干到傍晚天黑前收工回家。
这是霍凌不想走的路,却也是霍峰选择过的日子。
他们为着去董家村看红果儿,在山下多留一日,跟着下地帮了忙。
田间立着披旧衣的稻草人,鸟雀时而飞过,高高的天幕上时而还有老鹰盘旋。
拔出来的野草里有些是可以喂鸡鸭的,像是马齿菜和婆婆丁,现下已经老了没法吃,但畜牲不嫌。
家里还养着一头猪,每日猪草也是割不停。
要猪长膘,过年时多得几斤肉,平日里就不能亏待了它。
为此霍英日日去挖蚯蚓摸田螺,带回来喂鸡鸭,吃了这些鸡鸭能多下蛋,蛋壳还硬实,不容易出软蛋。
听小侄女将养鸡养鸭说得头头是道,霍凌从颜祺手里接过小碗,给她抓一把从山上带下来的毛樱桃。
小姑娘早早开始惦记的野果子已漫山遍野,像毛樱桃是最早熟的,不过别看都是红的,实则十个里面能有五六个甜的就不错。
乡下吃点果子不容易,就算是酸的,也乐意龇牙咧嘴地挨个试过去,冷不丁吃到一个甜的能高兴半天。
“这次寻着的这棵树不甜,酸的多,等小叔和婶伯再去找找。”
霍凌看霍英爱吃,干脆把一碗都给了她。
他和颜祺都不太能吃酸,偶尔咬到一个觉得牙都要倒了,嘴里口水呼呼地冒。
霍峰和叶素萍也一样。
要说吃野果子,还是得再等一两个月,到那时不单家里的果树能采摘,山里也多的是能吃的,似那蓝靛果、灯笼果、山葡萄、狗枣子……想吃什么都有。
这些里面灯笼果基本都是甜的,其余和毛樱桃一样要碰运气。
霍英兴高采烈,端着毛樱桃去找齐家的冬花儿分着吃。
霍凌喊来大个儿让它去送人,这样大人不跟着也不怕孩子跑丢,听着走远了,霍凌进到门里上炕暂歇,与颜祺道:“之前还跟大哥商量,赶上村里有卖地的,再添个两三亩,好歹供上家里几张嘴年头到年尾的口粮,现在一看,哪里忙得过来。”
但现今说这些还太早,真要是有买地的机遇,定还是要买的,至于怎么种,种什么,到时总会有法子。
午后。
霍凌独去了双家屯找穆老爹买木漆,颜祺跟霍凌说了一声,带了事先分出来的毛樱桃并二斤吐干净沙的田螺,去林家找肖明明。
回回来,回回林长岁都不在家,要么在地里,要么在镇上,可见养家的辛苦。
肖明明却是不见憔悴,和颜祺一样,自打来了下山村光是长肉去了,脸盘子都比初来时圆润得多。
他俩只洗了一小把毛樱桃,坐在一处说话时尝个鲜。
颜祺说自己在山上没少吃,肖明明无需问,也知道是为了留给林长岁回来尝。
而最近林母脾胃虚,不敢吃生果子。
“大娘身子可还好,去寻郎中看了没?”
颜祺说着话时咬到一个酸樱桃,酸得他一个劲咽口水。
肖明明笑开来,紧跟着自己也咬到一个,好在再吃时都吃到了甜的。
说起婆母,眉宇难免增些愁绪。
“长岁说是老毛病,不单是脾胃不好,还有个肺热的症候,总是爱咳嗽。你要认真说,不算是大病,只是磨人。要紧是一说抓药,她老人家就不乐意,说是浪费钱。”
反观当初让林长岁带着肖明明去找马胡子看诊,那真是眼睛不眨一下,也未曾心疼过钱。
可见老一辈多是如此,疼爱小辈是一码事,自己俭省又是另一码事。
“不吃药可不行,便是不爱吃药,打听打听有没有偏方草药,煎水喝些也比硬挺着好。”
只是这事上他是外人,说不上话,肖明明同样劝不动,愁归愁,实也拿林母没什么办法。
坐了片刻,肖明明从枕头下面取出几方帕子,请颜祺瞧瞧他的绣活如何。
“你常去集上走动,那处有没有人卖帕子香囊之类的物件?我想着帮家里添些进项,可惜没什么像样手艺,也就绣活勉强拿得出手。”
颜祺翻着看过,想了想道:“卖是肯定有卖的,但我没问过价,下次我去时帮你打听着。”
肖明明谢过他,把帕子重新放好。
“说实话,我觉得我这手艺拿出去卖也不值几个钱,镇上什么好东西没有,卖的人多了,估计价钱也贵不到哪里去。”
“别这么说,高低总能卖出去,无非是多赚和少赚的分别。”
颜祺安慰他一番,来时篮子里是毛樱桃和田螺,走时多了一碗肖明明自己跟林母学着做的桔梗咸菜。【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