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失控的边缘
和董医生一起迈入秦氏集团的大楼时,方晴好还是有些紧张。
她也算不上是第一次来,以前有幸品尝过这里的咖啡,味道格外苦,是吃任何东西都压不下去的苦。
董医生站在她身边为她做简单的介绍:“我们医院是燕北第一家开展团体诊疗服务的医院,秦氏也是我们的大客户,一个月两次,公司的各个部门轮流参加。这次的服务对象是市场部,压力相当大的一群人。”
方晴好点点头,其实她在和秘书约时间的时候已经有所耳闻了。
迈入秦氏的大楼,方晴好自下而上望去,看到来往不绝的工作人员,还有走廊上陈列着各项荣誉,无一不在书写着它的辉煌。
她沉眸望过去,一眼就看到秦诀的照片。他身居高位,手里拿着一座水晶奖杯,看上去像是某个颁奖典礼颁发的荣誉,她猜大概率是优秀企业家之类的。照片摆在并不起眼的位置,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董医生注意到她的目光,看向秦诀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敬佩:“这位秦总,是个人物。我不太懂金融,但我相信,秦氏在他的带领下,会越走越远。”
方晴好若有所思,喃喃道:“是吗……”
“你说什么。”
董医生似乎没听清她的话,追问一句。
正在发呆的方晴好恍然回神,露出笑容:“我说,您说得对。”
是的,就是这样,这才是秦诀最正确的人生道路,他父亲说的一点没错。
这样完美的人生,不该因为她偏航。
团体诊疗的地点在大会议室,这还是方晴好第一次参加,内心期待又紧张。
好在一切有董医生,她再一次无死角的展示了自己的专业魅力,方晴好觉得自己真的要爱上她了。
诊疗结束的时候,在会议室门口见到了等待他们许久的秘书小姐,她笑容甜美,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董医生方医生,秦总邀请你们一起吃晚餐,车子在楼下。”
方晴好想要拒绝,却被董医生拦下,她附在方晴好耳边悄声道:“去呗,正好和秦总谈谈下个年度合作的事情。”
关于团体诊疗的合作吗?
方晴好有些好奇:“董老师,您和秦总…关系很不错。”
董其芳点了下头:“还可以,这位秦总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她服务的对象不乏一些名流商贾,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两幅面孔的人多了去了,秦诀这个人,绝对算得上表里如一。
事实上,和秦氏的团体诊疗也是她牵的线,但这里面涉及到了别的东西,她不便多说。
在秘书的带领下,他们很快看到了秦诀的车子,素日里低调的车子,停在秦氏门前的专属车位,竟多了几分独特的奢华。
司机小龙开车,看到方晴好,他的笑
容多了几分深意。
打开门,方晴好看到坐在后座的秦诀,他仍是西装革履的模样,看到董医生倒是开了尊口:“董医生,今天辛苦您。”
“应该的。”
客气的一番寒暄后,董医生为他介绍方晴好:“秦总,这是我的学生小方,南大毕业的,来我们医院小半年了,一直很出色。”
秦诀笑容不明,勾起的唇角带着些许冷酷:“方医生是吧,我认识。”
方晴好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说些什么惹人误会的话。
“我小侄女前阵子在睦成,就是方医生给看的。”
落落算是方晴好入职以来负责的唯一一个病人,董医生自然有印象。
方晴好也从副驾驶探出头来客套几句:“是的,有幸见过几次秦总。”
有幸?
秦诀琢磨着这几个字,唇角的弧度更深。
车子缓慢驶出,秦诀和董医生在后面小声交谈,方晴好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舒展开的眉心和布满笑容的面孔,心里泛起了嘀咕。
什么好脾气高修养,限定的吧,怎么在她面前就整天一副死人脸。
后座两人聊的开心,小龙怕方晴好落了单,也主动和她攀谈起来:“方医生,刚才听说你是南大毕业的,我表妹和你是校友,她今年上大二,在南水校区。”
方晴好乐得小龙和她聊,当即热情的回复:“真好,南水校区紧邻着南水湖,我大二和朋友去玩过,风景很好看的。可惜我一直在本部。”
“嗯嗯,我看她发的朋友圈,湖水跟玻璃水一样清澈。”
被他的话勾起了回忆,方晴好继续说道:“景区里面有个桥,据当地人说,一起从桥上走过去的情侣会白头到老,可以让你表妹带着男朋友去逛逛。我们班上有对情侣就从那儿走过,前不久刚结婚。”
“哈,我表妹还没男朋友呢。”
……
前面聊的热络,后头倒是陷入了沉默。
秦诀竖着耳朵听,心里无声吐出两个字。
迷信。
世上最稳定的契约关系是在法律的框架之下构建的,一个桥能给什么保证?
简直荒谬。
董其芳见自己的问题久久没有得到回答,不由得再次重复:“秦总?”
回过神来的人面色不变,回答的平淡:“还可以,做梦的频率也少了很多。”
董其芳点点头,有些担忧的皱眉:“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你所说的不确定因素,对你的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你自己的亲身感受如何呢?看你目前的状态倒还可以。”
目光回落在方晴好弯起的唇角,秦诀珉了下干涩的嘴唇,声音很轻:“我觉得,很好。”
如同枯木逢春,阳光再次照到黑暗的荒凉地。
比恨更让人恐惧的,是凭空消失,是在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任何她的痕迹。
没人能懂他在监控器看到她和丁敏阿姨一起站在门外的心情。
能再次见到她,长久的恨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吃饭的地方是秘书早就安排好了的,按照最高规格接待。办事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嘀咕,董医生今天管的是市场部的事,林经理都没说什么,怎么老板就上赶着请人吃饭了呢。但社畜本人还是妥帖的安排好了一切。
包厢里雅致又隐秘,独留下三个人,这家是预定制的,菜色早就准备好了,所以三个人来回客气的点单场景并没有出现。
董医生和秦诀聊起今天诊疗的结果,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经理满脸歉意:“秦总,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店里的澳龙有折损,您看换成原切菲力可以吗?”
秦诀点头,接受了这个方案。
经理感激他的宽容,对他们来说,服务这个级别的客户容不得一点差错,就拿坏了的澳龙来说,他联系了三家燕北的分店,都没有借到合适的,这才想出这样的对策。
“感谢您的谅解,为表达我们的歉意,会再额外送您一份免费的菲力,请问您都需要什么熟度的?”
秦诀没说话,目光投向董医生,他是做东的人,董医生是他的客人,自然要听从客人的意见。
董医生没有同他客气,直接给出回答:“七分熟。”
经理记下,询问的目光看向秦诀。
“另一份要全熟。”
他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经理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微笑应下后离开。
董医生心直口快:“秦总牙口不错啊。”
秦诀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某人缩成鸵鸟的头顶,饶有趣味的回答:“我吃不了生冷的,董医生见笑。”
低着头费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方晴好默默红了脸。
吃不了生冷的是她,吃不惯路边摊的才是秦诀。同居关系一年,亲密关系半年,他们对于彼此的了解甚至胜于自己。
做中餐丁敏是把好手,可西餐就一窍不通了。方晴好第一次吃这种西式的餐点是在袁向北的生日会,他家里请了法国来的大厨。
没接触过这些的她就傻傻的听从秦诀的安排,七分熟的牛排,坐飞机来的蓝鳍金枪鱼,还有一些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骤然打开的新世界让她目不暇接,以至于下意识忽略了胃里的不适。
半夜肚子里发出的跟打仗一样的动静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适应。
面对秦诀的关心,敏感的性子让她无法将原因坦然揭露。
但有些时候,事情的原因不需要解释就能明白。秦诀是这样的人,为人处事的方式跟宋溪如出一辙,或者说他们一家三口都是这样,妥帖而周到,很少将别人置于尴尬的境地。
从此之后,只要是她在的饭桌,生冷的东西没再出现过,牛排也都换成了全熟。
时至今日,方晴好依然改变不了自己的饮食习惯,可她却不会再为自己的少见而感到自卑。她可以心平气和的对新事物说你好,然后决定自己是否要接受。
菜还没上齐,董医生就要走了,她说家里有点急事,方晴好隐约猜到事关星星,担忧的同时叮嘱她路上小心。
屋里的两人,隔着几个位置,分坐在桌子两端。角落里的绕金香炉绕着缕缕烟雾,甲煎香的气味无形中增添人的味觉享受。
谁都没有说话,方晴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悬着的水滴清脆的打在地上荡起一圈涟漪。
她忍不住用余光扫视他的动态,她看到秦诀慢条斯理的斟满一杯茶,修长的指节按在壶柄上,浅黄色的茶水在空中形成一道涓涓水柱,茶水的热气扑在他的下颌。
这幅画面太过养眼,以至于方晴好看的入了迷,直到对上秦诀冷冽的眼睛,它才反应过来,仓皇的收回视线。
“秦总,我…医院那边还有点事儿,就不打扰你用餐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离开,拿包的动作竟多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诀把茶杯放下,力道稍重,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走什么?不是说见到我,十分有幸吗。”
犹如被人掐住致命的后脖颈,方晴好浑身发麻。她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以前还能跟秦诀好好说话,至少能做到心平气和,现在见到他只想逃。
到底是愧疚还是用逃避来拼命抵抗他的致命吸引力,说不清。
脚步生生顿住,方晴好认命般坐正身子,再次看向他时,眼里已经布满镇定:“既然你没觉得被打扰,那我就饱饱口福。”
秦诀没理她,自顾自的夹起了菜,偌大的包厢里,唯二的两个客人天各一边。
为了化解尴尬,方晴好主动牵了话题:“落落最近怎么样?”
落落的疗程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她的病情本就不算严重,钻了牛角尖才会被暂时的困住。她是个很有灵气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只需要简单的开导,就能走出困境。
秦诀眼皮都没抬,回答的很简短:“挺好。”
冷漠,从毛孔里爬出来的冷漠,和他一丝不苟的衣服,锃亮的皮鞋
简直是绝配。
嘴里的饭菜食之无味,方晴好放下筷子,笑容多了几分疏冷:“我吃好了,你慢用。”
察觉到她冷淡的态度,秦诀垂落着的手握成拳,目光中滑过几分难以察觉的愤懑。
按下翻涌的情绪,方晴好尽量保持心平气和:“秦诀,是你要我留下吃饭的,你不能用这种态度对我。我承认,我们以前有过不愉快,可这和现在是两码事吧。”
事已至此,她还留下干嘛?留下受他的冷落吗?明明可以高高兴兴的吃一顿饭,偏要弄成这样难堪的局面吗。
听她这样说,那股无名火在秦诀的胸膛里烧的更甚。
两码事?难道过往在她这里都不算数了?不过是几次的冷落她就受不了了,那他所经历的一切要找谁讨回来?
可是,当秦诀看到她蹙起的眉心,下垂的嘴角,还有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委屈。
他还是控制不要的想要服软。
心里极度鄙夷这样的自己,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听到自己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好,我不这样了。”
不再对她冷嘲热讽,不再一遍遍回想她说的那些话,不再对她和陈冕之间耿耿于怀,不再计较那些他嫉妒的发疯的一切。
秦诀很少说谎,可面对方晴好他不得不说谎。
不说谎的代价是,推开她。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声音再轻方晴好也听到了,让秦诀作出让步已经很难了,她要的只是一个态度。长远来看,她以后避免不了和秦氏,或者是秦诀打交道。带着情绪处理工作,不是长久之计。
或许是心里有愧,秦诀竟然主动说起了话:“落落是我表姐的女儿,他们去年要了二胎,孩子身体不太好,大人给的关注多了些,落落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一时之间没能拗过来。”
“所以你也觉得是落落想多了,故意闹脾气吗?”
方晴好问他,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在他们的话题中没人提起这些。
秦诀微愣,茫然在眼中一闪而过,之后很快给出了回答:“我没这么觉得。孩子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问题一定出在父母身上。我表姐和姐夫的确做的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方晴好有种心落到地上的感觉,如果刚才,秦诀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像很多人一样对小孩子的情绪不以为然,那她一定会觉得很挫败。
是的,挫败,挫败于自己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但好在秦诀是不同的,他能读懂她的隐喻,读懂她未曾宣之于口的心事,从来如此。
或许这也是落落和他亲近的原因之一,她和落落太相似,她们都清楚有秦诀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是多么安心。
“其实我也有责任,落落把我当做最信任的大人,我却没有及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这是他的反思,得知落落已经到了要去看医生的程度之后,秦诀事无巨细的回忆了他们相处时的点滴,如果他再细心一些,是不是就能早点捕捉到落落在面对父母时的心理落差。
他这样,方晴好反倒不好意思了,出于职业素养,她竟反客为主开始安慰起了秦诀:“你能站在落落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已经超出普通人很多了。”
她或许不知道,自己弯眉浅笑,柔声说话的样子有多迷人。
时间不仅改变了她的样貌,更多的是给予她沉稳的气质,这样的她,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向往感。
对秦诀来说,是近乎上瘾的渴求。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方晴好了,重逢以来,他见了太多她的假面。
一个人用满身的尖锐来泄愤,另一个人用冷漠的客气来逃避。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烦躁,满心的烦躁。
嗓子干的难受,秦诀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微涩的茶香非但没能解渴,反而加重了喉间的干涩。佩戴整齐的领带不再是精英的象征,反而成了索命的绳索,勒的人喘不上气。
秦诀失控般把茶杯压在桌面上,激荡起茶水在四周溅起一圈水花。
方晴好被吓了一跳,急忙抽出纸巾去擦,她以为秦诀是被烫到了:“没事吧?”
擦桌子的动作让她不得不从另一端走向了秦诀,半弓着身子。
为了今天的工作,方晴好特意化了淡妆,靠的近了,秦诀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绯红的脸颊,甚至连身上的香味也变成实质的雾气,若隐若现,带着引诱的意味在他鼻间流连。
太多的情绪汹涌而出。大脑被失控占据,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了。
“我、没事。”
方晴好点点头,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位置,顺势就在他身边坐下了。刚才离得远,说起话来也费劲,既然秦诀已经转变了态度,方晴好自认为也没必要再避他如洪水猛兽。
她随意的问起:“你跟董老师很熟啊。”
不管是直白的调侃还是今天在车上两人交谈的模样,都不像生疏的合作关系。
方晴好本意只是寻个话题,让气氛不至于尴尬,但她不知道的是,秦诀已经在失控的边缘。
她没看到他用力握拳到泛白的手掌,没听到他乱掉的心律节拍。躯体被情绪支配,秦诀大脑放空的回答:“认识挺久了。”
闻言,方晴好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惊讶,但到底没有问出口,他们毕竟不是从前的那种关系了。
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客套的像是敷衍的话题。
“你去年回的国吗?”
事实上,秦诀回国的动向她从丁敏那里略有耳闻,她在明知故问。
秦诀答的很简单,始终是垂头咀嚼食物的模样:“去年三月份。”
他好像又回到最开始那样多说一句都嫌烦的状态了,方晴好只能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
“嗯上次去你家也没见到波比,它现在怎么样?”
冷场很尴尬,何况他们以后是合作关系,方晴好只能笨拙的寻找新的话题,用他们之间少的可怜的联系来缓和气氛。
这个久违的名字彻底击溃了秦诀的防线,他拼命抵抗的,到底还是势不可挡的来了。
他终于抬起来了那双眼睛,此刻里面被阴沉占据,他像个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抓住了方晴好的手腕,虽然是在回答问题,可脸上却满是质问。
“你很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它死了,五年前死在了英国。”
方晴好的笑意僵在脸上,万千思绪如同浪潮般朝她扑来。
波比,死了?
为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波比飞奔着往她身上扑,撒娇的扯着她的裤腿要再吃一根香肠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可现在秦诀却说它死了,五年前,它明明才不到三岁。
话未说出口,泪影已成双。
但秦诀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咄人的逼问从他嘴里吐出来:
“现在换我问你。方晴好,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什么改了志愿去南大。”
“如果你还拿五年前的回答来搪塞我,那我就把它当成正确答案。”
“你想清楚怎么回答。”
当初,明明他们约定好要一起留在燕北。
他不愿意相信是为了陈冕也不相信当年的那套说辞,这无异于是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全盘否定。那他算什么,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还是她无聊时的消遣?
腕骨被紧紧攥住,可方晴好感受不到疼痛,也无力挣脱。
第17章 第17章你也想她了
托运宠物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难就难在,波比根本不配合。
秦诀以前只当这家伙是条小傻狗,身为最聪明的犬种连小博美都斗不过,现在才发现原来脑子都用在跟他作对上了。
带
着它往车上走,它奋力抵抗,四只爪子都扒在地板上,爪子和地板之间的摩擦声听的人耳鸣。
这哪还敢继续,只得连忙去查看它的爪子,生怕它受伤。见主人停下,波比又摇着尾巴,翻着圆滚滚的眼睛在他脚边徘徊。
秦诀只能蹲下来,抚着它蓬松柔软的脊背:“喂,到了英国,我带你认识新朋友。”
他以为,波比在为分离难过。狗和人一样,都有自己舍不得的东西。
波比嗷呜一声,咬着他的裤腿,不肯松开,试图把他拖走。
秦诀轻叹了口气,对上宋溪的目光:“要不让它留下吧。”
他舍不得看波比难过。既然它不想走,那就遂了他的意。
宋溪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再次询问:“你确定吗?”
波比来秦家三年,秦诀事无巨细的照顾它,那么洁癖那么嫌麻烦的一个人,不厌其烦的跟着它屁股后面收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会为波比做各种辅食,甚至舍弃自己打球玩游戏的时间陪他玩。
宋溪不相信他会放心波比留在家里。
更何况,宋溪私心也想让波比多陪陪儿子,去了英国不比在家里,异国他乡最容易滋生孤寂。
秦诀在犹豫,它当然舍不下波比,可也不想让它不情愿的跟他走。
犹豫再三,他还是狠心的转了头:“它不想走就算了吧。”
事已至此,宋溪也没再劝,只是罕见的外露出不舍的情绪,拥抱了他:“去了英国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波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它。”
秦诀笑了笑,弯下腰回抱了她:“放心吧,还有我爸在呢。”
在他看不到地方,宋溪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她嗯了一声,坐车陪他去机场。
临走之前,秦诀的目光扫过整座房子,最后落在三楼的卧室,想到那冰封般的冷漠,怒气和决绝填满了他的眼睛。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车子驶出不久,阖着双眼的秦诀似有所感,睁开眼睛,他看到疾驰而来的波比,像团极速前进的黑白波浪,朝他奔来。
笑容浮在脸上,他急忙叫老胜停车。
毛茸茸扑进怀里的瞬间,秦诀搂住它低语:“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在英国的日子过的还算舒服,白天上课,下课了就回去遛狗,偶尔去老秦那里吃顿饭,除了连绵不绝的阴雨,秦诀觉得一切都好极了。
英国也有晴天,那个时候他会和几个同学约着在康河上游荡,或者是在圣三一图书馆门前的河岸驻足,周末去尝尝披萨,亦或是去镇上那家爱尔兰人开的酒馆,品尝每一杯都独一无二的酒。秦诀自觉酒量一般,但在朋友的鼓吹下也成了海量的好汉。
有的人喝的越多情绪越高涨,秦诀恰恰相反,越醉越沉默。被老板哄着喝了杯后劲很大的酒之后,他一个人呆坐了很久。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对同行人的询问也以沉默相对,络绎不绝的搭讪更是置之不理。
久而久之,跟他一起的同学都知道,当你看到qin一个人坐在角落,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死气时,他一定是喝醉了。
但他们也很好奇,这个看上去英俊不凡的东方男孩,竟然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邀请。他们在读大学,可他竟然像个基督教徒一样禁欲!
秦诀永远忘不了那个下午。
他从学校回到公寓,换了鞋子后习惯性的在门口等着波比,那个谄媚的家伙,一定会绕着他来回转圈。
想到它憨态可掬的模样,秦诀翘起了唇角,默不作声的把身后的香肠藏了藏。
这是他跑了几十公里,特意去一家华人餐厅买的。
只是等了许久,依旧没等到它的身影。
秦诀只能去客厅里找,沙发后面,窗帘后面,全都没有。
难道去了卧室?记得上次这家伙躲到衣柜,搞得他那件黑色毛衣沾满了毛。
无奈的皱起眉心,秦诀只得去了卧室,打开门,果然看到好大一只趴在他的床边。
幸好没钻进衣柜!
秦诀走的悄无声息,想冷不丁的吓它,可直到捂住它的耳朵,波比都没有任何积极的反馈。
它耷眉丧眼,叫声有气无力,像滩水一样趴在木地板上。
很奇怪,它向来是活力满满,能跑着绝不坐着的性格。像今天这样的状态,实在少见。
秦诀觉得不太对劲,他去看盘子里的狗粮,几乎都是满的,水也没喝多少。
揉着波比的脑袋,秦诀罕见的对它表露出直接的温柔:“波比,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的话碰碰我的手心。”
他把手心放在波比的爪子边上,慢慢的,他看到小爪子艰难的从地上抬起来,触碰了他的掌心。
有些凉,这让秦诀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事不宜迟,他当即就带波比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路上它一直都蔫蔫儿的趴在后座,秦诀用余光看它,眉心拧了起来。
波比是他捡回来的流浪狗,好养活得很,不挑嘴也没脾气,见了谁都只会吐舌摇尾傻乐。三年了,他没见过波比这样。
压抑的感觉让他喘不上气,等红灯的间隙,秦诀扯开衬衫的扣子,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钱开路,医生的办事效率很快,检查做了一遍,秦诀抱着波比在外面等结果。
他很少让波比团在他身上,一是这家伙体格大,压的人肉疼,二是这个行走的蒲公英,毛毛走哪带哪。
但今晚异常的波比,让那些东西统统被抛之脑后。
秦诀只是抱着它,用力的像是第一次见它时那样。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希望那只是杞人忧天。
现实往往残酷,医生用悲悯的语气告诉他,波比得了恶性肿瘤,没多少日子了。
没多少日子。
秦诀一时之间呆在了原地,他很难理解这句话。明明早上走的时候,波比还好好的,怎么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他不可置信的向医生反复重复结果是否有误,并一字一句的念出波比的名字,以期是医生出现了失误。
可都不是,单子没错,结果没错。
医生甚至连最后的努力都不肯,他直截了当的告诉秦诀,珍惜和它相处的最后时光。
他淹没在巨大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平息,波比,这个纯良的小家伙,在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时,竟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那一瞬间,秦诀红了眼眶。
自责和懊悔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如果他中午没在外面吃饭,是不是能早些发现?如果他没带波比来英国,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自私的人是他,惩罚不该由波比来承担。
秦诀向学校请了假,在波比离开之前,他想多陪陪它。
飞盘是波比最爱玩的游戏,但它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支撑不了这项娱乐活动了,秦诀只能抱着它,在午后的草坪上,一人一狗,感受阳光洒在身上的和煦。
可是,再多的快乐也无法抵消病痛的折磨,秦诀眼睁睁看着它变得瘦骨嶙峋,看着它连张嘴吃饭都费劲。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看着波比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他什么都做不了,连帮它分担痛苦都做不到。
宋溪知道了这件事,心疼的要过来看它,可又被俗物绊脚,脱不开身。
秦诀在电话里宽慰她:“没事,我会好好陪它的。”
电话开的外放,秦诀听到他刻意去遗忘的名字。
“我最近在找人翻修三楼,把之前好好住的那个屋子给你扩在主卧里吧?把墙打通,做个大阳台。”
秦诀的目光顿住,迟来的钝痛在心尖蔓延,从分开的那天起,想念的丝线就悄无声息的在心脏上穿插,直到编织成网,在一瞬间拉紧,憋得他喘不上气。
他自以为的洒脱,全都成了笑话。
最让人恼火的是,波比也听到了,他涣散多日的眼睛聚起一点亮光,费力的抬起前爪搭在秦诀的腿上。
电话已经被挂断了,秦诀揉着它的脑袋,声音轻的几乎要听不到:“你也想她了。”
伦敦时间下午两点,国内二十二点钟,秦诀抱着波比,拨打了那通电话。
嘟声之后,是一串彩铃,直到歌曲快要放完,秦诀才
听到被接通的声音。
他心跳的很快,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要给她服软,还是质问她的离去,秦诀无法抉择。
低头和波比对视了一眼,他竟从狗狗眼里看到期待。
心突然就软下来了。
秦诀发现自己没有了任何纠结,那些有什么意义呢,只要他们能重归于好,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他轻咳一声,在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之后,想要说出的第一个字被噎回喉咙里。
“喂你好,好好在忙,您稍后再打吧。”
是陈冕。
秦诀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接着他听到那道日思夜想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谁打的电话?”
“陌生号码,我看一直在响。你怎么不吹头发?小心着凉啊”
红色的挂断键被秦诀狼狈的按掉,陈冕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波比歪着脑袋,爪子放在电话上,耳朵也紧紧的贴过去,想要从这个黑色小匣子里寻找自己想要找到那个人。
执着而蠢笨,水汽从心口翻涌到眼眶,秦诀无法自拔的抱住了波比,一遍遍的对它说着对不起。被泪水打湿的毛发,变成一缕一缕,里面纠缠着无尽的悔恨。
窗外又下起了雨,这次下得很大,雨滴残酷的打在落地窗上,溅出的痕迹像极了眼泪滴在地上,被雨水模糊的玻璃里,藏着失意之人的悲怮。
第18章 第18章“要么和我谈恋爱,要么……
方晴好走了,她什么都没有回答,听到波比的死讯后,她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的离开。
包厢内只剩下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的秦诀,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此刻他的胸廓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他目光涣散,眼底一片冷寂。
分不清是疲惫多一些还是愤怒更占上风。
五年,岁月冲淡了所有的一切,可那场撕心裂肺的争执如同刀刻般的痕迹一样镌刻在心上。
他小时候,宋溪忙于舞团的事情不能时时照看他,请了阿姨也做不到完全放心,所以就在家里装了很多台监控。后来长大了,监控撤掉了很多,但他房间里的那台因为位置特殊,动起工来很费事,索性就没理。
一次偶然,秦诀鬼使神差的打开了监控后台的访问记录,就是这次偶然,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住在他隔壁的,跟人大声说句话就要脸红的姑娘,竟然胆大到敢偷看他,而且不止一次。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羞愤?亦或是些别的,他自己说不明白的复杂心理。
然而不管是什么,这件事情还是被他亲自戳破了。
这个傻姑娘,在被抓包后,脸色煞白的一跑了之,很久之后又颤颤巍巍的敲响了他的房门,用磕磕巴巴的声音说:“我们谈谈可以吗?”
谈什么?
或许是她脸颊上的绯红太迷人,亦或是这种冲动很早就在心里扎了根,秦诀说出了这辈子最混蛋的一句话:“要么和我谈恋爱。要么去和我妈谈。”
威胁,他曾经最不屑也最鄙夷的手段。
可如今竟然筹谋到了一个姑娘身上。
他卑劣的利用了方晴好的内敛和寄人篱下的局促,结果让他如愿以偿。
方晴好选择了前者,因为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宋溪阿姨面前承认这件事,她无法想象那个如同仙女般一尘不染的宋溪阿姨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她。
会把她当成一个怪物、变态吗?
还有妈妈,如果这件事被捅了出去,她要如何在这个家里继续工作。
相比之下,和秦诀谈恋爱就让人好接受的多。
他大概只是图个新鲜感,想在枯燥的生活里寻找一点点乐趣,等到他厌倦了,这一切也就无从谈起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方晴好选择了后者。
秦诀最开始察觉到方晴好不想把这段关系摆到明面上来是在袁向北的生日会。
那是两个人刚刚确定关系的第二周。
作为秦诀女朋友和袁向北的同学,方晴好没有理由不去参加。
有胜叔在,又有班上的几个同学,方晴好能和他时刻待在一起就已经很勉强了,更亲密的行为,她做不到。
秦诀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对于他们之间的开始,他本就心怀有愧,所以就只是在酒会闭灯的那一刻攥紧了方晴好的掌心,灯亮之前又松开。
没人发现他们在黑暗中十指相扣,彼此交换了掌心中微湿的汗水和气味。
袁向北的生日会女孩子就占了一半,有他从小学到高中的几乎每一位同桌,或许是受他姐姐的影响,他从小就和女孩子们玩得不错,即使是在最讨人嫌的年纪,他也没有像同龄的男孩一样以戏弄女孩为乐。
宴会中进行的游戏自然也要以女孩的意愿为主,她们经过一番商讨,决定玩一个名为真真假假的游戏。
规则很简单,所有参与者围坐一圈,然后转动酒瓶,酒瓶停下之后瓶口正对着的那个人要说出自己的三个经历,两个为真,一个为假,剩下的人要猜出哪个经历是假的。
大人不在,这群都没超过二十岁的少男少女对于这种游戏蠢蠢欲动,个个不落都要参加。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坐了一圈,方晴好被秦诀推了下后腰,顺势坐在他身边。
裙摆下裸露的小腿贴上了他的裤子,犹如实质的肌肉隔着薄薄的一层挨上她的皮肤。
她往后退了退,秦诀动作自然的再次贴上,浑然天成的动作找不到一丝生疏。
喧闹之中,没人注意到这里的暗流涌动。
交往两周以来,这是方晴好第一次有了切实的和他在谈恋爱的感觉。
关系改变了小半个月,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同在屋檐下却不常说话,放学后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就会心照不宣的到胜叔车上。
唯一改变的只有,方晴好不再偷看他了。
其实很奇怪。照理说,现在名正言顺,方晴好如果想看,甚至不需要隔着屏幕。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被秦诀看穿心思后她反而多了胆怯,以至于连正眼看他都不敢。
或许是因为害怕?害怕他把事情捅到家长面前。
潜意识又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又或者,害怕的是他透过摄像头,捕捉到她不纯的视线。
喧闹声没留给方晴好太多的思考时间,酒瓶缓慢停下,瓶口正对她的身侧。
第一个被选中的人是秦诀。
众人神色各异,东道主附带他最好的兄弟袁向北带头起哄。
虽然没有用眼睛去看,但方晴好很明显的感受到这里瞬间成了焦点,掺杂着期待和兴奋的目光打在秦诀身上,从上到下的包裹着他。
他不急不缓的抬起头,神色自若,余光扫过方晴好马上要垂到地上的脑袋,多了几分无奈。
袁向北催促:“快说快说!”
和他关系不错的一个娇俏的姑娘也捶着袁向北的肩膀跟着喊道:“这次就靠你了。”
她和袁向北动作亲密,但眼睛却一下没动的盯着秦诀看。
一阵哄笑,他们有的人和秦诀打过交道,但要在这种游戏中辨出真假,还要靠十几年的交情和熟悉。
袁向北被委以重任,也丝毫不心虚的拍拍胸膛,大有全包在他身上之意。
程让和连铠不在,可不就得指着他了吗。
“第一,我有过不及格。”
袁向北蹙眉,在脑子里使劲儿翻找这件事情留下的痕迹,印象中似乎没有,秦诀成绩不错,算不上名列前茅,但也远没到不及格的程度。
“第二,我今天吃了蓝莓慕斯。”
这肯定是真的,他不怎么喜欢吃甜品,唯一碰过的就是蓝莓相关的。
“第三件事”
随着他的话说出口,方晴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掌心被攥着,他指尖滚烫的温度再次传来,像燎原的火,把她架起来烤。
“我有女朋友。”
充满期待与好奇的呼声中,只有方晴好一人心跳如擂鼓,有种灭顶般的窒息感萦绕在她的心头,冷咸的海水遮住鼻唇,一路向上蔓延,直到把她淹没。
她慌乱的对上秦诀的眼睛,看到他的势在必得。
哀求,恐惧几乎是一瞬间出现在她的眼睛,还有她无法抑制的发抖的手。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秦诀,他做了怎样的一件错事。
下车时空落落的手心不是错觉,她耻于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别人的吵闹声他已经听不到了,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乞求的目光。
袁向北还在逐字分析,本来他对第一件事存疑,但刚才的话一出,他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第三件是假的!这也太没难度了吧!”
他们是什么关系,秦诀如果真的有了女朋友,他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刚才和他打闹的女孩急促的等待着秦诀的答案。
事件的主人公恍若未闻,他再也控制不住的将自己执拗的目光从冷硬的冰面上移开,唇角露出自嘲一笑,声音钝痛:“恭喜,你猜对了。”
失败者的惩罚是喝下一杯苦瓜汁,秦诀仰头一饮而尽,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袁向北咂舌,为他的面不改色,心道兄弟你还真能装。
下一轮的游戏还在继续,可秦诀已经没有任何玩下去的心情了,他悄无声息的起身就要走,却被嬉笑着的袁向北拦下。
“你干什么去?是不是苦的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
另一边已经诞生了新的受罚者,一脸苦笑的被逼着自揭己短。
秦诀看着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无端的心烦,拍拍他的脑门说道:“我刚才违反了游戏规则,以示公平,就自动退出了。”
说完径直离开,只留下袁向北一人呆在原地。
什么意思?难道他刚才撒谎了?是没吃蛋糕啊还是有女朋友?
不会真是有女朋友吧!
徒留在原地的方晴好怔怔的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整个人陷入身后的沙发上,矛盾与纠结布满整张面颊。
直到有人叫她。
“诶,秦诀干什么去了?怎么突然就走了?”
是刚才那个注意力都放在秦诀身上的女孩,凑近了看,她长得很漂亮,丹凤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目的和关注。
方晴好有点烦,不知道烦的是自己反复无常的情绪还是这个明摆着对秦诀有意的女孩子。
“不太清楚。”
那女孩自来熟般坐到方晴好跟前,话里话外想打听事情:“听袁向北说你们几个是同班同学?”
方晴好点点头,暗自猜测着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我和袁向北是初三同桌,秦诀当时在我们隔壁班,见过几面。”
所以呢?现在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信息?
郁在心头的烦躁更甚,方晴好随意捞起一杯果汁饮入喉。
女孩的话说的很直白:“嗯秦诀在你们班上有没有走的比较近的女同学啊,或者一些别的事情,也麻烦你讲给我听听?”
她怎么不去问袁向北?
“我看你们关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袁向北那个傻子,三句话问不出个屁来我才不想去问他。”
所以,是她太过于平凡,以至于她和秦诀都坐的那么近了,这个女孩也没有任何误以为她和秦诀关系非同寻常的想法?
方晴好突然就有些想要发笑,她看着女孩眉目含羞的样子,唇角勾起笑容,浅浅的,却藏着无声的残忍:“我不太清楚,但据我所知,秦诀没有不及格过。”
说完这句话,她没工夫再去欣赏女孩脸上的惊愕,而是起身离开了这片吵闹的地方。
吵得头疼,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袁家的庄园今晚被装扮的很花哨,但和这片热闹地带相比,其他地方都显得有些空寂。
方晴好漫无目的的走着,刚开始还在回想刚刚发生过的一切,可慢慢的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头脑发昏,脸颊也在发烫,一股燥热顺着胸口跑出来,看路边的花朵都带着重影。
将要跌倒之际,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
方晴好费力的眯着眼去看,朦胧中看到那是秦诀的面孔。
他神色冷淡,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焦躁:“你喝酒了?”
他闻到股酒气,再配上这醉态十足的步伐,结果十分明显。
秦诀箍住她的肩膀,把人搀扶在怀里,斥责的话一股脑的往外冒:“自己什么酒量不清楚吗?渴了就去喝苦瓜汁啊喝什么酒?身边也没个人就敢喝个烂醉,你真是长本事了方晴好。”
其实他在说些什么,方晴好根本听不清,眼里只剩下他那张不断张合的嘴巴,唇形很好看,唇角微微上扬,和他的五官浑然一体。
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她就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心痒痒。
秦诀见她无动于衷,心里又急又气,说话带上了几分奚落:“你这幅样子回家,看敏姨怎么收拾你。”
方晴好想骂他是个告状精,只会威胁人,偷看他要被威胁,如今喝了酒还要被他威胁?
高傲个什么劲儿啊。
这么想着,她心里的破坏欲隐隐作祟,头顶上小恶魔的触角悄无声息的竖起来,看着秦诀泛红的唇瓣,冒犯的话无知无觉的从她口中说出来:“我想”
秦诀只看到她嘴在动,说些什么却没听清楚,于是只能上前倾,做出聆听的模样:“你说什么?”
没成想,他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方晴好勾唇一笑,手上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秦诀的唇角轻轻烙下一个吻。
我想亲你。
带着香气和热气的吻落下,柔软的唇瓣是秦诀从未感受过的细腻。
他呆在了原地,心跳的极快,热气从上到下一路蔓延,当他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时,满脑子只剩下羞愧。
真够没出息的,她轻轻的一点撩拨,他就该死的有了反应。
心里气急了,秦诀拇指捏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刚才连我们俩之间的关系都不愿意承认,现在又是做什么?”
方晴好眨巴着眼镜看他,很是无辜,说话时也带着晕晕乎乎的迷瞪:“我…见色起意。嗯,是这样。”
秦诀真的要被气笑了,被她的无赖,还有可爱。
他咬牙切齿的咬上她脸上的两团酡红,看到她皱眉后心满意足的放开。
方晴好揉着脸,歪着脑袋反问:“不能亲吗。”
她这般理直气壮,倒让秦诀面颊发热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方晴好,她的脑袋大多时候都没有抬起来过,话是能不说就不说的,这样霸道嚣张的她,很新鲜。
也是,她骨子里就不是个老实的人,否则怎么会胆大到偷看他。
但这人也真是,喝醉了也不忘转移话题,他今晚生气的缘由就这样被她遮掩过去。
秦诀想要追问,奈何她根本不配合,仰着一张醉脸就往他身上扑,秦诀无奈,只能牢牢的揽住她,生怕她摔倒碰着。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明明刚才还生气的要命,被她一个吻就轻易哄好了。
烦死了。
就这样混乱的待了一会儿,秦诀的脸上遍布她的痕迹,果酒的味道沾染全身,他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月色下,天空中突然爆发出炫目的烟花,璀璨的星束如同流星般滑落,在漆黑的夜幕中留下灿烂的痕迹。
方晴好怔怔的抬头,仰望烟花,目光中流露出少见的痴迷和喜爱。
她没同别人说过,其实她的内心很喜欢这些绚烂的,颜色明亮的东西,可多年的习惯早就让她把压抑变成了一种本能,不管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亦或是人。
她喜欢彩色,可却把他们束之
高阁,她向往安雅身上的活人感,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和她做朋友,她渴望秦诀身上的一切,可只能默默的在角落里偷窥那些光亮。
烟花炸开的瞬间,秦诀握住了她的后脑勺,在她带着醉意的惊讶中,吻上了她的唇,和刚才她那称得上蜻蜓点水的吻不同。
秦诀来势汹汹,长驱直入,在她没反应过来之时撬开了紧闭的贝齿,找到比嘴唇柔软百倍的地方,与之纠缠。
自那天起,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把这段关系瞒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只在紧闭的房门里发生。
其实秦诀有想过方晴好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害怕家长发现了不愿意?但以他对宋溪的了解,她一定不会反对。难道害怕的是丁敏阿姨?这样想倒也有道理,丁敏阿姨大概会担心他带坏了自己家的女儿。
算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就是做见不得光的男朋友吗,他忍了。
反正高考结束一切就都自由了。
可当高考结束了,他们的关系变得更为亲密,方晴好也根本没有任何要公开的打算之后,秦诀觉出些不对劲儿来。
挫败和愤怒占满他的大脑,他自以为是的了解全都成了笑话,方晴好的想法他猜不到一点,他把自己的一颗心反复刨出来给她看,可得到却是她的遮掩和隐瞒。
故意闹得脾气得不到她的关注,冷起的脸也没有得到丝毫的安慰,于是冷战开始。
谁都没主动开口说话,微信聊天框也都停在了某个时间点。恰逢那段时间方晴好回了老家看望奶奶,秦诀就和袁向北他们去了罗马旅行。
足足半个月,他们没有过任何的交流,秦诀无数次的给她发的消息都删删减减后消失在对话框,拨出的电话也在接通之前被紧急掐断。
出去的十五天让他备受折磨,无数次的想,名分有那么重要吗?如果她真的害怕被丁敏阿姨训,大不了就等到大学毕业之后。如果没有对她摆脸色,那就不用在这里看袁向北这傻子追着鸽子跑了。
他承认自己后悔了。
艰难的忍了十五天,秦诀一回家就迫不及待的要去见她。
路上他在同学群里看到陈冕被南大录取,阴了十五天的脸罕见的露出笑容。
这家伙滚得越远越好。
可比她见的更早的是她的录取通知书。
不是燕北大学,而是千里之外的南城大学。
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他心里的惊愕,明明是一起报的志愿,明明她的所有志愿里没有一个在省外,为什么会冒出来一个南大?
秦诀去找她,去方家的老小区,上楼看到方晴好和陈冕在玩闹,他们那么亲密,而她脸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纯粹,没有一丝在他面前的胆怯与畏惧。
她怕他,而能让她放下满身戒备的那个人,是陈冕。
秦诀心惊胆战,有种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出现的瞬间就被他连忙按下。
不是,一定不是这样。
如果他们不是朋友,那他算什么。
方晴好看到他的出现显然愣了一下,她支走陈冕后,平静的看向他,像是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秦诀费力的露出笑,可余光从入门镜里看到自己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想要质问,却又怕自己的胡乱猜测吓到她,也只能心平气和的先开口:“好好,录取通知书是怎么回事?”
他极少这样称呼她,少有的几次也是在意乱情迷之时。因为陈冕总是这样叫,他和陈冕才不一样。
“你知道了。”
“不好意思,我改了志愿,打算去南大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跑出来似乎没有任何分量。
极致的愤怒让秦诀怒不可竭,理智尚存,他压下怒气沉声发问:“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留在燕北吗?”
“你是在报复我吗?报复我前阵子对你的冷暴力?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一些。如果是这样,那我道歉,公开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如果你想去南大,大可以直白告诉我。”
“你知道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秦诀百思不得其解,他以为的一次平常的矛盾,怎么就酿成了这样的结果。
方晴好从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他无法相信她会因为一时的生气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别的原因,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引他往陈冕身上寻找答案,可他只能当做不知道。
和失去相比,有些东西还是装糊涂的好。
一面是蓄势待发的火山,另一面是毫无波澜的湖面。方晴好很淡定,她平静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水,情绪未曾泄露分毫:“秦诀,我一开始就打算去南大的。”
“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在一座城市上大学,和你谈恋爱的这半年,我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放过,她竟然要用到这个词吗?
秦诀喉咙干涩,心尖被钝痛腐蚀,他抬起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她,里面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放过你?”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忍不住自嘲的笑出声,笑声越来越重,直到里面染上几分哽咽。
方晴好怔怔的动了动眼睛,微微侧过了身,转身的瞬间,眼泪滑落。
但她的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是想,明明是早就设想到的结局,明明已经做好了铺垫,怎么还是会流泪。
屋里的老空调停歇之后又再次轰鸣起来,冷气从扇叶里吹出来,带着渗人的冷。
秦诀再次说话时已经带上了鼻音,这让他本就低沉的嗓音更多了几分厚重:“方晴好,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逼你选择。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是他太急了。
如果时光倒流,他绝对会再多一些耐心。
他认定的那些甜蜜,现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从没设想过,方晴好承受着这么大的痛苦,以至于她要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报复。
刚刚止息的眼眶再次泛热,方晴好闭上了双眼,试图压下这股冲动,再次睁开眼睛,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秦诀的发顶,她不徐不缓的开口:“没必要,你也帮了我很多。我讨厌苏静培,你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苏静培喜欢你。和你谈恋爱,何尝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明明是盛夏,可秦诀却听到了自己浑身血液被冻住的声音,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声音带着颤:“报复?”
所以,那天放学后她的主动,只是为了让苏静培恰巧看见。
她把他们之间的所有定性为一场对别人的报复。这哪里是报复苏静培,分明是在报复他。
方晴好点头,这次一脸抱歉的人成了她:“我也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秦诀试图在这张熟悉的脸上寻找谎言的痕迹,可他找不到,他看到的只有平静到极致的冷漠。
她的羞怯,她的胆小似乎都是伪装,撕开假面,刻在骨子里的冷漠才是她的底色。
秦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
他做不到和她同处一室了。
讨厌他,亦或是想要报复苏静培,这两样她都做到了。
“方晴好,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利用他之后再丢弃他,秦诀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被这样侮辱。
他能做的只有装着满心的狼狈,然后潇洒的离开。
不过是段无疾而终的初恋,他绝不会放在心上。
第19章 第19章“我承认我还没有放下。……
关于波比的一切,方晴好在丁敏那里得到了答案。
泪水混合着鼻涕席卷而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感冒了,之后就是头疼,太阳穴紧绷的跳痛,连带着眼睛也难受。
最初的悲痛之后,是不断回想过往的遗憾。
波比虽然是秦诀养的狗,但它很黏方晴好,最喜欢摇着尾巴围着她打转,每次玩飞盘,叼回来之后总是往她手里塞。
如果当初,多一点时间陪波比玩儿就好了。
消沉了几天,顺带着胃口也不怎么好,中午丁敏做的糖醋小排她也提不起胃口。
陈冕笑的幸灾乐
祸:“难得今天没人跟我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爸妈没在家,这人中午就厚着脸皮过来蹭饭了,习惯使然,从小到大,方晴好也没少往他家跑。
事实上也没人跟他抢,不过是一句调节气氛的俏皮话。
方晴好轻飘飘瞥他一眼,陈冕眨巴眼睛,然后用手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们性格迥异,说句南辕北辙都不为过,可偏偏是这样的两个人,却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丁敏把两个孩子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打着小算盘:“冕冕找对象没,年纪不小了可得加把劲儿啊。”
正吃饭的两人闻言默契的抬头对视,纷纷看到对方眼里怪异的神情。
依照他们对丁敏的了解,这句话后面一定藏着更深的目的,不能细想,因为一定很吓人。
陈冕咽下一口干饭,笑的有些不自然:“还没,不着急不着急”
丁敏哎了一声,极为不认同:“怎么能不着急呢,我跟你们说,找对象就得找知根知底的,最好是父母这辈也有交情的,互相能有个照应不是,要我说,你俩反正都单着,不如就”
话没说完,被两个人同时打断。
陈冕更是被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敏姨,我跟她?可算了吧,好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你是知道的,让我跟她谈恋爱,咦,想想都可怕。”
丁敏瞪他,巴掌落在他背上:“臭小子,怎么着,我家好好配不上你?”
她女儿不说万里挑一,起码也算百里挑一,要不是有两家的关系在,这小子也得往后站。
眼看着有要生气的架势,方晴好连忙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妈,我和陈冕认识了几十年,早就把对方当成了家人,你想象一下,如果我跟表哥谈恋爱,多吓人啊。”
陈冕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眼看着着实没希望,丁敏只好放弃,转而想起了别的门路:“诶,那你同学有没有合适的,介绍给好好。”
燕北大学可是全国人都熟知的名校,人中龙凤不在少数,她女儿这么优秀,肯定是要配个顶好的。
说到这,陈冕来了兴致,还真介绍起来了:“我室友啊,本科也是燕大的,年年都拿奖学金,长相也不错,勉勉强强跟我打个平手,我看人您放心,人品好的很。”
丁敏眼前一亮:“品貌俱佳,听着不错。”
“就是一点不知道您介意吗,他不是本地的,是南水人。”
丁敏撇嘴,有些不情愿:“外地的啊”
天下父母总归是这样,想留孩子在自己身边,最好还能一直让自己操心,更何况她家就这一个女儿,嫁远了要心疼死。
话是越说越没边,方晴好给两个人分别夹了菜,言简意赅的拒绝:“这个话题暂时不提,吃饭。”
饭吃到尾声,丁敏被一楼的奶奶叫走搓麻将,碗筷放的飞快,扎了头发就去了。
陈冕故作叹气:“敏姨现在天天打牌,你也不管管!”
方晴好一边收拾餐桌一边回答:“打麻将预防老年痴呆,我不反对。”
最重要的是,有了事做,就没工夫在她耳边念叨了。
陈冕努努嘴:“是是是,方医生说什么都对。”
他家和方家的气氛不太一样,来这里对他而言是放松,在丁敏面前讨打是常态,偶尔也能和这块硬石头贫上几句。
陈冕刷碗的时候方晴好在接水泡茶,看见她明显肿起来的眼睑和餐桌上的表现,关心的问了几句:“你病了?还是心情不好?看着这么蔫儿。”
撕开茶包的手顿了一下,方晴好深吸了口气,语气低落:“波比你还记得吗,秦诀的那条边牧,前几天知道他几年前去世了,有点儿难过。”
陈冕有点印象,心脏被很轻的触动了一下,接着装作不经意的提起:“秦诀告诉你的?”
方晴好咽下翻涌的情绪,答道:“工作上有交集,就见了几面,恰好聊到了这里。”
说着话,陈冕手里的碗也刷完了,他用毛巾擦手,看到方晴好动作利落的合上水壶盖子,下垂着的眉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番心理乱战,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因为了解方晴好心里的那些小心思,往往她表现得越是风轻云淡,实际上就越在意:“好好,我同学很优秀的,除了家庭条件一般,其他方面比起秦诀也是不差的,你确定不接触下吗?”
听到那个名字,方晴好眉心微动:“我现在不考虑这些。”
陈冕心里叹了口气,甩着手朝她走近,话说的也很直白:“是不考虑这些,还是不考虑除了秦诀以外的任何人。”
也许是学法的缘故,陈冕的思维范围很广,说话直戳要害,她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费力想要隐瞒的一切就这样被他戳破。
方晴好有种被看穿心思的慌乱,眉眼压低,柔和的脸上带了几分愠色,是压抑着的警告:“陈冕。”
可作为了解她的人,陈冕怎么会怕,他微微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她:“被我说中了。”
笃定的语气,没有任何怀疑。
知道在他面前任何谎言都会被识破,方晴好盯着他看了良久,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承认,我还没有完全放下。”
但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秦诀喜欢她的时候她没做出任何回应,现在这样的结果怎么不算咎由自取。
她能做的只有把这份不合时宜的感情压在心里,像过往的无数次一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屋外老树上的两只鸟儿在对话,叽叽喳喳,似乎是在讨论为什么秋天叶子会枯黄飘落。
陈冕靠在老沙发的扶手上,线头乱飞的布艺沙发在时间的洗礼中变得破旧,丁敏亲手绣的沙发垫为它增添了几分趣味,他试探着说话:“既然没能放下,要不就再试试看?”
闻言,方晴好很轻的哼了一声,带着些自嘲:“五年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和秦诀的事情,陈冕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要知道,当年有了和秦诀分开的想法,陈冕可是举双手赞同的。
陈冕心虚的摸摸鼻尖,想要辩解:“那现在和以前不是不一样嘛。”
况且最开始方晴好也没承认过她喜欢秦诀,早知如此,打死他都说不出劝她的话。
她是典型的防御型人格,因为小时候的需求总得不到回应,就索性否定自己的需求,封闭部分感受来保护自己,要听她明确的表达喜欢什么、想要得到什么,太难了。
当初知道他们正在恋爱的时候,陈冕就觉得这事儿莫名其妙,完全不相配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有结果,后来的结束也合情合理。
直到大一那年,初雪那天,他亲耳听到方晴好说,她喜欢秦诀。
短暂的震惊之后,陈冕更多的是心疼,心疼这个缩在保护壳里的小乌龟好不容易有了迈出来的勇气,却没能在合适的时间说给对的人听。
他无比真切的希望方晴好能幸福。
转瞬又听到她理智而又平静的自语。
“我们之间不可能的,他现在恨我都来不及。”
想到上次在安雅婚礼上秦诀态度强硬的要求苏静培道歉,陈冕不太认同她的猜测。
可方晴好这个人,她心里认定了的事情,旁人说再多也没用。只是眼下,他有件事很好奇:“你们当时为什么分开,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但方晴好倾诉欲很低,大多时候她都把事情闷在心里,天大的事儿也要一个人抗。她和秦诀,他知道
的只有开始和结束,至于怎么开始又为何结束,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方晴好有些怅然,似乎所有知情者都在好奇他们的结束,其实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退缩了。
人非草木,她和秦诀相处的半年,快乐占多数。
但在面对秦望轩提及的可怕的假设时,她承认自己害怕了,她无法想象双方父母的态度,更无力承担假设中的一切。
或许是太过年少,所以总是把路想的太窄,以为自己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也或许,是她始终无法相信秦诀的真心,人心瞬息万变,遑论是真心。
秦诀给的爱太轻易,以致于让她觉得这是个裹着谎言的蜜果。
舍不得丢掉,又不敢往下咽。
这个答案她不会告诉陈冕,更不能告诉秦诀。
第20章 第20章秦诀的诀,是诀别的诀……
宋溪这段时间迷上了油画,秦诀还特意为她请了美院的老师。
鲜艳的向日葵在笔下栩栩如生,宋溪夹着画笔感慨:“真是老了,现在就喜欢这些。”
一个人的喜好从日常的穿衣风格就能看出来,她跳了一辈子舞蹈,自律刻在骨子里,这两年也渐渐尝试起了饱和度高的颜色。
但身边的人觉得还不错,过往那些年,宋小姐活的简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现在倒是接地气了许多。
秦诀找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支着腿品了口花茶,甜腻的味道让他蹙眉。
宋溪放下画笔,看眼挂钟,笑他:“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接手公司的这几年,母子俩人极少打照面,秦氏的市值在一天天增长,秦诀也肉眼可见的疲惫,秦氏是吸食他的精血长成的。
秦诀答非所问:“秦董下个月回来。”
听到这个名称,宋溪脸上的笑不复存在,眉宇间是浓浓的厌恶:“看来我要去度个假了,阿勒泰怎么样,小白说那里不错。”
秦诀装作没有听出她提及白老师时的亲密,搭在颜料盒上的手指轻敲了一下:“不用,他这次回来大概率要被问责,你可以留下,看出好戏。”
宋溪来了兴致,秀眉微挑,里面藏着的戏谑和秦诀如出一辙:“你做了什么?”
秦诀笑容很淡,淡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用指尖蘸上了一点朱红,点在废纸上,留下点点痕迹:“只是让他摔了一个小小的跟头。”
话说的轻飘飘,但宋溪不这么认为,能让秦望轩被叫回来问责,一定不是小事,秦氏可能要发生大变动了,始作俑者似乎是她的儿子。
懒散的后靠在椅子上,秦诀看着画布上的向日葵沉思,半晌,启唇扔出一句:“妈,等他回来你们把手续办了吧。”
宋溪涮笔的动作顿住,不自在的挽起耳边的碎发:“说这干什么,我和他的事情你别掺和。”
掩饰的动作太明显,秦诀注意到绿色的颜料粘在了她的发梢,他弯腰抽出纸细致的擦拭,声音轻柔:“集团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财产和股权他一分都拿不到,美国那边望辕叔会接手。你放心去做。”
宋溪有洁癖,特别是情感上的。得知丈夫孕期出轨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留下证据,并和他坦白绝不原谅,后来费心营造的谎言也不过是为了保障秦诀的权益。
对于宋溪来说,踹开秦望轩就像丢垃圾一样简单,之所以有顾虑,更多的还是为了秦诀:“他知道是你的手笔吗?”
她还记得,秦诀很小的时候会哭着要爸爸,后来长大了一点会说讨厌爸爸,最好爸爸永远不回来。
可宋溪知道,其实他心里渴望父亲的陪伴,秦望轩送的礼物被他精心保管着,用到近乎要报废的手机也是为了保留下那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
除了长相,她这个儿子和她一样固执,她很想告诉秦诀真相,但她做不到。面对秦望轩,她可以用尽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可对秦诀,她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时至今日,发生了那么多,宋溪也弄不清楚父亲这个角色在秦诀心中的重量。
秦诀面色冷然:“他会知道的。”
他心里关于秦望轩的所有期待,都在见到秦惟的那天戛然而止了。
为了帮同学一个小忙,他从学校去了秦望轩那里,计划之外的事情也没有提前打招呼,谁料就是这个偶然,让他窥见了最丑恶的东西。
一个和秦望轩眉眼极为相似的男孩儿。
他叫秦惟,只比他小两岁,在美国长大。从他同学口中得知,他的妈妈是芭蕾舞团的首席,父亲是低调的富商,父母恩爱。
秦惟本人以父母为傲,常常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生活。
第一次去拉斯维加斯,晒出了和父母的Q版动画合照,那天是秦诀中考的日子。
中学时获奖的作文在校内展览,他拍照配文,母亲孕育他的体魄,父亲滋养他的灵魂,他们是他一生的榜样,那天是秦诀的十八岁生日。
还有一家三口在大学门口的背影照,那天管家告诉秦诀,父亲去了另一个州见朋友。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缺席,都在秦惟出现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他不是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是将全部的爱给了另一个人。
秦诀这才慢慢回味过来,秦诀的诀,是诀别的诀。
他原以为他们只是感情不合,不想却是秦望轩还有一个家。
得知真相后,他第一个想起的是宋溪是否知晓这件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一定是知道的。
之所以和秦望轩维持体面,也不过是为了他。
秦诀自诩理智,这件事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反正秦望轩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缺席他成长中的一切,还用这样的方式羞辱宋溪。
于是他主动提出要提前进入集团,站稳脚跟后,买通常秘书,抛给zp信号,又对连铠的提醒置若罔闻,直到zp这颗雷被引爆。
事情还没有传开,但董事会内部已然知晓,他倒想看看,面对野心勃勃的叔伯和极速溃塌的资金链,秦望轩还要如何保持他的风度。
*
方晴好没想到会收到安雅的微信,说是有事要找她,问她什么时候方便,挺突然的,高中毕业之后两个人就没什么联系了。
但方晴好不想拒绝,她应下了,并约在了下班后。
心里一时充满了期待,就好像是很喜欢吃的某样东西,你清楚地记得它的口感和吃到之后一定会愉悦的心情,所以等待也有了动力。
两个人约在医院附近的茶餐厅,环境雅致,菜色清淡。
安雅来了先道歉:“晴好,我后来听说了婚礼上发生的事,我替静培给你道歉。”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和吴非在应酬家里的亲戚,也没能顾得上这边,还是后来听人提到才知晓。
方晴好笑容淡淡:“没关系,我没有放在心上。”
她完全可以理解,对于班上的同学来说,苏静培才是和他们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窗,偶尔的几次失言,不会让任何人在意,刻在他们记忆中的依旧是那个完美无瑕的苏静培。
安雅越发羞愧,吴非提醒过她的,是她大意了,没有考虑当年的方晴好在班上的处境,她应该多关照几分的。
青岩高中从高一开始就给每个班级划了三六九等,从高一到高三,尖子生班级的固化现象严重,他们班上这些同学大多数都是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的。
方晴好是高三开学时新加入,一来就以全级第一的成绩给吴非了个下马威。
起初他们也对这位新同学很好奇,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方晴好难相处的声音渐渐传了出来。传的有模有样,说她看不起成绩不如自己的人,别人请教个题目她也装作没听到。久而久之,班上几乎没人和她交好。
因为没和她打过交道,安雅对这些始终是不听不信的态度。
真正有了交集是她请病假那次,返校的时候发现自己柜子里整整齐齐的放了一叠卷子,都是她缺勤的一周发下来的。
问了身边的几个朋友,没人
认领这事儿,还是她无意间看到方晴好折卷子的习惯,才发觉到这事是她做的。
她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性子,当即就去找了方晴好:“方同学,上周我柜子里的卷子是你帮忙整理的吗?”
方晴好被她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好半晌才声如蚊哼的应了一声。
安雅噗嗤笑出声,第二天给方晴好带了她爸爸从香港买的巧克力作为谢礼。谣言不攻自破,她也不相信这样的方晴是别人口中的自私小人。
这段友谊因为一件小事建立,安雅有自己的好朋友,两个人并不太亲密,但方晴好知道,在这个班上,她有了可以释放微笑的朋友。
现在亦是如此,方晴好看出了她的羞愧,柔声劝她:“安雅,你不必自责,以前我是很在意他们的看法,但现在这些对我来说……”
她指了指玻璃杯里的白水:“没有任何攻击性。”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畏惧。
时光的沉淀在她身上留下坚韧的痕迹,安雅看着她脸上的浅笑,烦躁的心都慢慢安定下来。
她有些感慨:“晴好,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方晴好夹起一块芋头放在她的餐碟中,冲她眨眨眼,神色娇俏:“脸皮变的更厚了。”
安雅失笑,心中的郁结散去,热络的同她介绍起这家餐厅的特色。
话题展开,聊了许多,安雅问到南城的风光,方晴好毫不吝啬的同她介绍。
之后又聊到新上映的电影,安雅遗憾的说道:“本来跟吴非说好了要去看的,但他太忙啦!一直没能腾出时间,我又不想一个人去。”
吴非读医学,处于八年制的第六个年头,忙的昏天黑地找不到人。
聊的有点上头,方晴好的邀约顺着嘴边就说出口了:“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
说完觉得有些不妥,她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
她害怕自己的邀请太过突兀,害怕安雅心里不愿意但却不好意思拒绝。
但没想到,安雅撅嘴皱眉:“不是什么,你不想和我一起去?”
方晴好微楞,随后笑容一点一点展开,缓慢地回答:“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这是在她心里憋了好久的一句话,竟真的有机会说出口了。
安雅唇角上扬:“我也想,我以后会经常烦你的,你别嫌我烦人就行!”
约好一起看电影的事就这样敲定,安雅拉着她在手机上看场次,今天肯定是不行了,太晚了,不如明天?或者这周末?
安雅雀跃的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方晴好顺着她的话点头。
刚订完后天的票,方晴好却接到了一个意外来电,来自宋溪。
“宋阿姨?是我,您说什么?好,我现在过去,您别担心。”【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