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Loveislove他爱她
课堂上,教授讲解着经典的哲学问题,关于存在,完备性与莱布尼兹之刃。
麦克拉特在台下断断续续地想。
他不由自主地去看羅莎,她坐在讲堂前方,听课认真,把手托在腮上,当她无意识的时候,总会显得尤为稚嫩。
他屡次走神,忍不住去看她的侧影,日光灿烂,她连头发丝都是漂亮的。
台上教授的讲解进入尾声:“如果一个动物长得像鸭子、游泳像鸭子、嘎嘎叫像鸭子,那么它就很可能是一只鸭子,即使我们没有实际證据證明它就是一只鸭子。”
麦克拉特陷入思索。
他的眼光随着她的发丝牵动,牢牢注视她的脸。
这就是第七区贱民的眼睛吗?
卑劣的,不堪的,忧郁的。
但他移不开视线。
羅莎微微抬着下巴,望向讲台,神情专注。
如果把她的眼珠捧在掌心,会不会她目之所及只会有自己,如果把她的心脏锁在怀里,会不会她的心跳任由自己掌控只为自己跳动?
他遠遠望着她,試图跟上她眼中那种频率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在随之搏动。
∽
下课后,学生们鱼贯而出,下一节课是小组作业汇报,同学们围坐在课外操场上,临时组队,不设课题,互相分享自己的心得与感悟。
羅莎看到了熟悉的女生,想跟她们一起,可她刚走过去,女孩抬手一指:“你们看那个云,跑的好快。”
“是啊。”她们跟着云哗哗地走,一会跑到远处闪没影了。
羅莎呆呆站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受到
了孤立。
之前为了尽快毕业,她整天忙着学习毕设,竟然没有发覺。
这种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细细回想了下,可能是她被从阁楼里放出来,成为奴隸之后吧。
政局风向不明,她作为何塞情人与奴隸的身份公开后,没有人敢靠近她,也没人跟她结伴。
同学们都用疏离的眼神看着她,微微夹刺的打击感。
“罗莎。”
看到麦克拉特走过来,罗莎应激似的躲避。
麦克拉特追上去,很绅士地邀请她:“请你接受我的组队请求,我落了单。”
“你有未婚妻。”罗莎拒绝道,他们应該保持距离。
麦克拉特仰着下巴,微微眯眼:“这不是正常的课堂学业交流吗?你在想什么?”
罗莎一下被他击中,无法反驳。
“快点,再晚了我们两个都要扣学分。”
麦克拉特把干净整洁的制服外套铺在草地上,讓她坐下,天上的云还在呼呼乱走。
书本在他们面前摊开,少年身上随风散开青绿的草香。
周围的同学都围坐成各自的小圈子,讨论的热火朝天。
麦克拉特问她:“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吧。”罗莎明显有心事,这些天她被洛尔迦的提问困扰很久,做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她試图从逻辑上证明,可是愛却不关乎逻辑。
渐渐的,她也开始不懂了,仿佛那是一种迷人的物质,它存在,又不存在,它是薛定谔的愛。
麦克拉特支着长腿,放松地躺在绿茵上,对她缓慢道:“我忙完了奴隶工厂的事,感悟很深,但是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罗莎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信?”
麦克拉特嘴角微扬,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非常漂亮。
“因为你对我有偏见啊。”
“我对你有偏见?”罗莎复述了一遍他的说辞,微微恼意。
麦克拉特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你因为婚约的事就不理我,这就是偏见,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跟海伦结婚的,一定不会的,你相信我。”
罗莎面无表情,养母说相信男人的保证还不如相信天上会下黄金雨。
见她一脸不信,麦克拉特急了:“我退婚的话哥哥不同意,但是海伦退婚的话他就没法说什么了。”
罗莎皱眉:“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海伦她应該挺喜欢你的。”
麦克拉特摇摇头:“她喜欢的不是我。”
是他的贵族身份与地位。
“总之,我会努力跟她解释的。”
罗莎默默听他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去:“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你结不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生气了?
麦克拉特很苦恼,他急忙撑起身,去看她的脸,女孩的心思真是复杂难猜啊,反正他是不明白。
他揪起一根草叶戳戳她:“轮到你了,你该分享你的报告了。”
见她还不答,他哼哼唧唧道:“你耍赖的啊。”
“谁耍赖?”
“那你说说你的,你最近有发现什么吗?”
他们脚下的草叶爬到脚腕,蹭的小腿痒痒的。
罗莎摸着小草,认真道:“有的,我的报告是关于愛。”
麦克拉特抬着下巴:“那种东西有什么好讨论的?”
他声音由上降落的阻隔感,仿佛是雪白的云团坠下来,牛奶触碰空气诞生了一层柔软薄膜。
现在是核战后了,麦克拉特不相信那种东西,什么愛之类的,他也不覺得会有。
“你口中所说的爱永远不是你想表达真正指代的爱,而是社会抽丝剥茧的混合物,总会词不达意。”
罗莎并不认同他:“才不是,那是真实存在的。”
他摇头:“爱,是薛定谔的猫,有利用价值才会被搬出来,就如同人为赋予的很多物质一样,无用时就会被人为瓦解,包括神。”
“闭嘴。”他怎么能把爱跟神相提并论呢。
麦克拉特见她恼了,勾起嘴角。
她这是在冲他发脾气?
再多来点。
他凑得更近了,鬼使神差,喜欢听她骂自己。
罗莎倔倔的跟他争辩:“爱肯定存在的。因为它会有显征,也会带来变化。”
“比如?”
“比如心动,心动肯定是有感觉的,那就是爱。”
“有什么感觉?”
罗莎摇头,麦克拉特身体前倾,双臂撑在草地上,笼罩她,他浓郁的眼睛仿佛要沉在她眼底。
她有些慌乱道:“我不知道。”
什么是心动的感觉,她从来没经历过,但这不并不代表自己判断有错。
他质问道:“那你该怎么证明心动?”
“比如心跳频率变快,那就是心动。”
麦克拉特挑起细细的眉毛,好笑又轻蔑道:“你觉得心动是一种物理感觉?”
“不是吗?”
“那你可以摸一摸我的,我的心跳,测试下。”
麦克拉特大方地把马甲扣子解开,半褪去,露出白衬衫,见她还不动手,挑衅道:“摸啊,你不摸怎么知道?”
这是他非要献身当试验品的。
罗莎硬着头皮,试探摸向他胸口。
他心跳得好快。
炽热,强烈,像一只有力的燃烧泵。
罗莎一瞬间想把手缩回来,但被他抓住了。
“有答案了么?”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有答案?”
“哦,那很遗憾啊,那种东西还是不存在的。”
罗莎有点失落:“所以,你是不相信爱的。”
麦克拉特重新把马甲扣好:“当然,那种东西对统治阶层没有用处。”
“那你对神的信仰呢?”她知道圣宾叶家都信神的。
“之所以信仰神,只不过是因为信仰恶魔这一概念的收益没有信仰神丰厚罢了。”
麦克拉特言辞简明,极权制度使然,使他没有天然长成很好很善良的人,这副身体自出生之日起受到的权力浸透与规训,种种一切连同他一起将永远定格在顶端权力核心。
“但是。”
“没有但是。”他掀掀眼皮,冷金色睫毛扎在空气中,“我觉得你很幼稚。”考虑这些东西对她没有好处,只会讓她更加压抑。
“我才没有。”
“就有。”
“才没有。”
罗莎气得鼓起脸,忽然她歪歪头,又是麦克拉特熟悉的,那种像精灵狐狸一样的歪头。
“你还记得老师上课说的吗?莱布尼兹之刃?”
“怎么了?”他慢条斯理,满不在乎。
“如果把鸭子换成爱呢?那种东西,如果它看起来像爱,闻起来像爱,舔起来像爱,它的搏动与频率都像爱,那它就是爱。”
麦克拉特被她惊到了,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你怎么能这样说?”
“为什么不能这样说?”
罗莎望着天空:“我坚信有朝一日,爱是可量化的,是能用的东西。”
“只是人类目前还测不出来而已。”
“就像被发现前的新大陆,核战前的很多大陆都是后来才被发现命名的,比如名为澳洲的大陆,比如美洲大陆,虽然它们后来都沉没了。”
“不会有的。”他尽可能回避道,仿佛这是一种禁忌。
罗莎注视他的双眼,那里起伏动荡:“它有,它存在,就在那儿,你测不出来不代表就没有。”
麦克拉特无法辩驳,不管他再怎么否定,她还是把他彻底搅乱了。
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让自己试图清醒,但直到下课后还是有点懵懵的,甚至忘了最后跟她作别。
∽
罗莎晚上回家,何塞瞄了她一眼,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今天上的什么课?”
“哲学。”
“哦。”是挺费脑的。
临睡前,他看到她的笔记本上画了一只鸭子。
“画的这么丑。”
他用手在上面轻轻弹了弹,摆成从未碰过的样子。
床上,罗莎枕着手臂,似乎已经睡熟了。
他给她重新掖好被子,也抱着她躺下。
黑夜里,罗莎静静睁开眼睛,双眼明亮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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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拉特今夜一直睡不着,一直醒到了黎明时分。
他想起了白云与草地,他静静听她说的时刻,她的声音在他听来仿佛是咀咀细语,却意外轰动深刻。
她的眼中流动着某种迷人诱惑的物质,让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爆裂出丝丝烟花余烬,随着瓣膜的颤动美好坠落。
麦克拉特不停回忆着,想起了刚接触她的时候,他内心无比抗拒她,在面对她时,总是感觉莫大的悲愤与屈辱,可是却又忍不住接近她。
他无法形容那是种什么情绪,让他欢喜,又让他疼。
哥哥说过他分不清欲望与喜欢,只是把她当做一件可以索要的物品,可是,如果只是单纯的欲望作祟,为什么他心里会这么不解与难过?
或许,一切并不是哥哥说的那样子
他开始大胆地往下想,明知那很危险。
或许那真的是喜欢。
麦克拉特被自己吓到了。
他竟然喜欢她么?
或者说爱她?
把她当做平等的,鲜活的,单独的个人 ,而不是他以往对她的疯狂贪婪的占有。
他一瞬间萬念俱灰,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龃龉、可耻、背伦,麦克拉特很畏惧这样的发现,他的心里升起恐慌,一根磨得很细长的刺,一下子穿透了他的心脏。
哥哥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他的。
他竟然敢爱她。
他就像斯巴达的少年,被狐狸偷走了那颗心,就在今夜,黎明时分,冷风浇灌胸膛,他意识到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他真的爱她。
他甚至不能确定爱是怎样一种东西。
但他就是爱她。
他以一种荒唐的姿态疯狂地爱,绝望地爱,千千萬万地爱上了她。
那是一种类似甜蜜啃噬的痛处,不屑一顾,百密一疏。
她不再是欲望流动制造的对象。
不是那些形式符号与意义。
不再是用苹果这一词汇指代的苹果。
她就是她。
现在的她,是她自己的了。
第72章 LoveDisarmed解除武装……
何塞历年来生日是极为隆重的。
举国欢腾,官员们送的禮物在银宫堆积如山,每当这时,他看着那些禮品,丝毫没有想拆的冲动,感叹内阁里养着一群彻头彻尾的政治动物,这些钱权寄生者们一点用都没有,送禮物花的都是国库的钱。
但是今年不一样。
这些天他明显心情不错。
马上是生日宴会了,禮官私下里跟他汇报:“小姐她自己偷偷忙呢,手里总是藏着東西,而且不让人看。”
“哦,她藏了什么?”
“大人您要过生日了,小姐肯定是在为您准備生日礼物。”
何塞哼了声,高傲地抬着下巴。
他并没有向她索要什么,是她自己主动要给他准備的,她心里有他。
会送给他什么呢?
一定是十分很用心的礼物。
一整天他都春风拂面,对礼官的生日活动方案发出赞许。
礼官得到了高度评价,喜不自胜。
生日当天的午宴是家庭聚会,麥克拉特很早就来了。
何塞幽幽注视着弟弟,麥克拉特明显精心打扮过了,穿的人模狗样。
少年西装挺括,胸上不知道是不是暗中塞了東西,肌肉鼓起,衣服都快要穿绷开了,内里搭配的雪白衬衣考究精美,隐约露出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银河的光泽,甚至还特意戴上了半遮半掩的袖箍。
不仅如此,他还做了头发,金闪闪的发丝梳理的一丝不苟,人比花娇。
何塞不想在内心贬低弟弟,但他这身行头实在太淫_荡了,穿成这样是要去勾引谁?
心机的货色。
何塞理了理自己的袖箍,刻意露出一截領口,对弟弟很鄙夷不耻。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罗莎对麥克拉特这身搔首弄姿的打扮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的注意力全在狗身上。
麥克拉特把麦寶抱来了,带给罗莎玩,麦寶一下子认出了罗莎,开心地向她扑来。
它长大了不少,哈着气兴奋地挥舞爪子,罗莎怕狗,下意识害怕闪躲,结果它更来劲了,何塞冷冰冰把它一脚拨开,她很讨厌狗的。
“这些狗分不清轻重,总想着扑你。”
骂的是狗,看的却是麦克拉特。
麦克拉特不吭声,抱起麦寶,挥着它的爪子冲罗莎招手。
“罗莎,你要摸摸它吗?”
麦寶果然可怜巴巴的,眨着无辜的狗狗眼。
真是个可愛小宝宝。
罗莎接过来,在草地上跟它愉快玩耍。
何塞冷眼旁观,麦克拉特贱,他的狗也贱,一直黏着她。
他对弟弟眼神施压,让狗留下,人滚蛋。
麦克拉特当然不肯走,誓要人在狗在,他也加入了麦宝,给它捡着球,姿态亲密地递给罗莎。
但他很快发现名义上的未婚妻海伦也来了。
何塞挽住罗莎胳膊,让她笑一笑,礼貌道:“我们应该祝福这对即将新婚的夫妇不是吗?”
罗莎有些僵硬道:“预祝你们新婚快乐,海伦。”
海伦的出现让罗莎微微尴尬,麦克拉特察觉到了,为了避免她不舒服,他跟罗莎保持了距离,眼梢去瞥哥哥。
何塞意料之中地看着弟弟,两个男人鲜明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
午宴时,罗莎把麦宝抱在腿上,给它围上可愛的围兜,麦宝毛茸茸的令她很温暖。
但是这场午宴并不安宁。
巨大的餐桌上两个男人惊心动魄的,麦克拉特诚恳地说为哥哥准備了生日礼物。
“是什么?”何塞很感动地问弟弟。
麦克拉特把精致的礼盒打开:“是眼镜,但这不是寻常的眼镜,是老花镜,因为哥哥年纪大了,要保护视力啊。”
“而且哥哥戴上这个会显年轻。”他极其贴心道。
何塞笑得很和善,兄弟两人十分和睦的样子:“谢谢弟弟了,这次真是有心,送这么宝贵的礼物。”
“对了,你还尿床吗?”他亲切地问。
麦克拉特差点被一口红酒噎住。
罗莎跟海伦目瞪口呆。
何塞轻描淡写的:“哦你小时候总是尿床,我以为长大了还这样呢。”
麦克拉特面红耳赤,何塞优雅微笑。
罗莎默默吃着饭,两个男人之间的幽怨气场仿佛在猛烈蔓延,她赶快给麦宝喂了点吃的,有预感等会就吃不到了。
华丽的巨型丝绒蛋糕被推上来,每一层都用金色蜡烛点缀,奢靡艳丽。
麦克拉特点了点数量,惊讶道:“哥哥,是不是礼官疏漏少放了几根,怎么才三十多根?”
何塞笑不露齿:“没有放错。”
“你连小时候尿床的事都不记得了,却对我的蜡烛记得这么清楚,弟弟,我真的很感动。”
两人言语间展露出深厚的兄弟情谊,罗莎抱着狗,被他们两个吵得头疼。
他们叫的比狗都凶,她被夹在中间很想捂住耳朵。
“他们还没有你懂礼貌呢。”她对麦宝咕哝道。
海伦支起耳朵,全程听的津津有味,但她很快意识到不能让男人们这么继续下去了,他们皮笑肉不笑的,快要打起来了。
她赶紧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的是奢侈护肤品。
这个何塞还是很满意的,他对未来的弟媳表达了感谢,然后继续跟麦克拉特兄友弟恭,言辞冲突愈发激烈。
海伦于是问罗莎:“罗莎,听说你已经修完了两门学业。”
何塞中断了争执,立刻应道:“是的。”
他的罗莎是最聪明的。
他言语间很骄傲,轻蔑地扫了眼不成器的弟弟,本以为麦克拉特会无比羞耻,可他竟然装模作样地说他为罗莎高兴。
死装。
他希望罗莎能识破麦克拉特虚伪心机的真面目,明明他从小就坏透了,才两岁就拿着那根树杈子当王杖各种比划,内心险恶,权欲熏心。
可罗莎竟然被蒙蔽了双眼,她居然用好听的声音对他说谢谢。
何塞不悦地切着食物,他允许麦克拉特靠近她的前提是笃定他不敢动自己的東西,可他却如此恬不知耻。
不要脸的小畜生。
海伦眼见气氛沉闷僵滞,为了缓解尴尬,主动问道:“罗莎,你给何塞阁下准备了什么礼物?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礼物?”
罗莎有些不知所措,何塞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她心慌道:“我放在楼上了。”
“那等会你带我去拿好吗?”何塞对她亲昵道,他一直保持着端庄体面。
罗莎难堪地点头,明知什么都没有。
她不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只知道他说过圣诞夜的事。
她心虚地把果碟往他身边推一推:“你吃这个吗?”
何塞靜靜看着银碟里的芒果,没有说话。
气氛骤冷。
几人一刀一刀切着食物,海伦有些愧疚地看罗莎,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
午宴后,罗莎抱着麦宝逃离了宫殿,漫山开满轰轰烈烈的孤挺花,球形鳞茎,苞片脉络,在风中一摇一闪。
她跟麦宝玩得很友好,丢着球,午宴的阴影被驱散不少。
罗莎从口袋里掏出一条丝质蝴蝶结領带,这是她这些天亲手做的,为了不被礼官费雷他们发现,都是背地里偷偷缝。
麦克拉特在社交平台上经常会发小狗的照片,罗莎会给他点赞,她很喜欢麦狗,它聪明忠心通人性。
她给麦狗换了新的领带:“麦狗,你喜欢吗?这个你戴好漂亮。”
何塞不知何时已经来了,守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玩耍。
原来这些天她偷偷藏着,是为了给一只狗做手工。
“你不是一直讨厌狗吗?”他冷冰冰道,以为她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只狗。
罗莎没有防备地对他解释:“因为麦狗长得可爱。”
何塞眼睛变沉:“你叫它什么?”
“它不是叫麦狗吗?”罗莎亲自给它起的名字当然清楚。
空气寒冷,何塞眼里有残忍的味道,有很多罗莎不懂的东西此刻悄无声息落下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天已经黑下来了,山雨欲来,新一轮_暴风雨在盘旋。
何塞望着她,还有那条狗,坍缩态的语言一时失白。
他一直不知道,或者有一点点知道,强迫自己不去想,
她早就跟麦克拉特
看着她眼神里不解怠慢的样子,何塞绝望而悲愤。
这是他的生日,帝国所有人都记得,唯獨她不记得。
他以为她会懂的,他对她暗示了那么多次,那么久,
可她一点不在乎,
她给那只狗都准备了礼物,可他却没有。
何塞感觉自己像一个残疾人。
她让他变得残疾。
“我的礼物呢?是放在楼上了吗?你带我去拿吧。”
他轻飄飄对她说,一把将麦宝的领带扯下来,放在自己口袋里。
罗莎嗫喏着:“这是麦狗的。”
他总是喜欢这样无理地夺走别人的东西。
何塞把她抱起来,同时让礼官命令麦克拉特和海伦立刻离开私邸,把那条该死的狗也带走。
罗莎在他怀里身体颤抖,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变了脸色。
她无比畏惧地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太复杂了,愤怒,落寞,孤寂,蓝色眼球中那道残缺的裂隙正在缓缓张开。
甚至,那是恨吗?
他恨她?
恨她什么?
他的瞳孔微微竖起,腥风血雨的杀戮前兆。
“礼物呢?罗莎。”
何塞把罗莎抱到楼上,让她当面找。
她战战兢兢道:“可能被飞来的鸟叼走了。”
“哦,那是佣人们失职。”
安静又杀气腾腾,何塞把礼官叫来,不轻不重说了两句,随后佣人们黑压压跪在地上,低头不言不语。
何塞俯视着他们,越是宁静,他身上越有一种很恐怖的味道。
他又要杀人了。
天色彻底黯淡,光芒幽微。
整座宫殿瑟瑟发抖,仓惶寂静。
“礼官失职。”他要赐死礼官。
有什么东西勾了勾他的袖口,何塞感到神经末梢莫名一抖。
他歪过头,阴恻恻看着罗莎,她在用她的小指轻轻扯他的袖子,不敢用力。
“别杀人了好不好,今天是你的生日。”
她害怕极了,眼里的泪水藏不住,几乎要哭出来。
何塞立在原地,没说话,诡异地静了下来。
很莫名其妙的,他听到自己嗯了声。
他被她一句话解除了武装。
“那你笑一笑,不要再这样郁郁寡欢了。”
他妥协了,不想让她哭,只要她肯开心一点,哪怕不是为了他。
“你以后可以随意探望费德丽卡。”
“杜荷女士的治疗恢复情况也很不错。”
“好好完成你的学业和论文,毕业工作的事以后再说。”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一切的一切,只要她开心,他会允许的。
罗莎很久之后嗯了声。
她就在他身边,何塞有点不敢抱她,最后试探着,拉起她的手。
“能,跟我说生日快乐吗?”
罗莎怔了下。
“生日快乐。”
轻灵的话语从她的嘴唇飘出,带着温暖的热度。
何塞把她抱住。
以前过生日他并不快乐,举国欢腾,七大区的权贵们都会献上网罗珍藏的各色珍宝,却没有人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现在,他有了。
他收到了几十年来第一句生日祝福。
罗莎被他搂在怀里,他的力道又绵又轻,像是害怕弄疼了她。
这样的何塞是罗莎从未见过的,他像一个新出生的首次被赠予爱意的婴儿,刚刚拥有了人类的情感,眼尾露出湿润无措的反哺。
帝国在他的脚下,他可以抢夺一切,但那些被抢来的的东西里唯獨没有爱,或者说,能被抢夺的便不能称之为爱。
她陷落在他怀抱里,第一次发觉,这个男人的内心有她难以想象的辽阔的孤独。
他的内心有一片领域,禁区,空白,从来不曾打开过。
那里无人踏足。
第73章 Bud曼德拉草
晚宴在银宫举行,午夜的后半场,天空亮起金色的光芒。
成千上萬吨黃金下坠,华丽金属化冻破碎为暴雨的声音,浓郁富丽。
为了庆祝唯一的统治者生辰,满城下起黃金雨,雨水洗刷罪恶,火焰彻夜不熄。
羅莎站在窗前,人们欢呼海啸,走上街头,把祈福的棕榈枝抛向空中。
“黃金雨,这是真的黄金吗?”羅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震惊地望着辉煌的金色,询问礼官。
“当然啦,小姐,而且纯度很高呢,今年是大人在位的第二十周年,所以我特意策划了这个活动纪念。”
“真的是黄金啊。”
羅莎想到了自己弄丟的金苹果,不禁痛彻心扉。
礼官还在强颜欢笑,说着说着自己却哭了。
“你怎么了?”
“小姐,我太感谢小姐了,我以为我要死了。”
对死亡的恐惧让礼官哭的像孩子一样,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泣不成声。
楼梯上佣人们用冷水拖着地板,湿漉漉的液体像瘟疫一样淌过,液体的摩擦声湿润刺耳。
礼官不停抽搐着,老同学梅尔的死因还历历在目,染血的红地毯是他亲手清理的。
“好了,别哭了。”羅莎安慰他,“我们害怕那样的怪物,这并不耻辱。”
何塞杀人太容易了,一个眼神左右生死,残忍至极。
可是他们都无能为力。
礼官擦了擦眼泪,小姐真是个好人,如此善良,如果不是她救了自己,他今晚就死了。
她的存在分担了何塞的瘋狂。
礼官重新整理好仪态,听到身后皮鞋踏步的声音,默默退后。
何塞簇拥着罗莎,一起看黄金从天而降。
帝国大教堂的晚钟声敲响,礼官把每天的避孕试剂呈上来。
何塞扫了眼苦涩的藥物,余光看向罗莎,他眼中閃着痛苦难言的冷光,金碧辉煌,被阴暗轻柔地隐藏。
他把藥丟进垃圾桶。
不吃了。
他每天都吃这么苦的避孕药,跟绝育似的,可她却跟麦克拉特——
狗都不吃。
罗莎被他制造的动静分神,他又发什么脾气?丢的是实验室的抗衰药物么?
无数科学家呕心
沥血的研究产物,他说不喝就不喝了,真是浪费。
礼官低头看着垃圾桶,默默收拾退后,内心惊骇,不敢言语。
在徐徐关上的宫殿大门缝隙中,这位笔直的仆人注视着天幕下两个合在一起的人影,口中喃喃念:“Itsstrangehowmuchyoucanlovesomeoneandhatethematthesametime.”
你可以同时爱和恨一个人,这真是奇怪。
爱与恨可以同时存在么?
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抱着女孩,沉在她颈侧,对她小声说话,每个字音都很小心。
世界上最奇异的東西萌生了,他没发觉自己正在被她悄然改变。
礼官侍奉了他多年,明白他那样的人铁石心肠,是察觉不到变化的。
即便察觉,也不会承认。
但是,改变已经有征兆了,在统治者胸口的心脏,膜瓣绽放,有一种新鲜奇异的萌芽。
浓艳的,绝望的,暴烈的
那种奇异,迎来的会是新生还是毁灭?
礼官悲哀地望着黑暗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那天。
∽
很浪漫的气氛里,何塞搂着罗莎的腰,给她在睡衣外面又披上黑色外衣,她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一双眼透过窗外跃跃欲试。
黑夜中黄金还在坠落,明晃晃刺目。
“你该睡了吧?”何塞贴着她的面颊问她。
“我不想睡。”罗莎迫切想出去捡黄金。
“会打到头的,咱们不去。”
罗莎的表情要急死了,她真的很想去。
“我想被金子砸脑袋。”
多么朴实的要求啊。
何塞轻快地笑了笑。
他好喜欢欺负她。
他很开心,开心到忘了今天经历的失落,牵着她的手:“过来,我们一起拆礼物吧,你拆的就算你的。”
他把她领到了放礼物的房间,偌大的宫殿被堆积如山的礼盒占满。
罗莎一开始很激动,盒子里装的都是稀有罕见的寶贝,到最后她拆的手都麻了,何塞把她凌空抱起来,带她去睡觉。
“这个礼物给你。”
在柔软的大床上,他打开礼盒,注视着他的女孩,他囚困的鲜艳欲望。
“这是什么?”
一棵黑色滚圆的,长毛的草?
何塞眼睛蓝萤萤的,注视着那个東西,眸光晦暗不明。
这份不起眼的礼物,是一位叫慕佩的官员送的。
何塞对他印象不深,他似乎在祭品游戏的策划部门工作。
其他官员送的都是名贵珠寶奢侈品,只有他,格格不入,礼物丑的标新立异。
何塞觉得很有趣,于是亲自召见了他。
“慕佩卿,你送的这是什么?”
“是曼德拉草。”
“曼德拉草?”何塞挑挑眉,那是传说中的東西。
“你送这个做什么?”
慕佩跪在地上慢慢回:“这棵草长得酷似婴儿,民间有传说,如果把它放在枕头下,会帮助女人受孕,”
何塞眼神微妙。
“荒谬。”他会信这种迷信说法么?
底下人把头压的更低了。
“这是你的主意?慕佩卿,你没必要对我说假话。”
何塞看出这个男人心思单纯,并没有那么多细腻心机。
为了不牵连到全家,慕佩先生只能坦诚回答。
这是他夫人卡佳的主意。
他的夫人对他说,统治者生辰,权贵们都在瘋狂献礼贿赂,几乎垄断了政治献金收入,但梅尔前车之鉴,金银珠宝是萬万不能的,容易落下把柄。
何塞大人什么宝物没有呢?所以只要他们献上心意与祝福就好了。
于是他大胆送了这棵草。
何塞对罗莎轻声道:“放在枕头下吧,安眠用的,你总是睡不好。”
罗莎看着这个长相奇怪的东西,隐隐感觉不对劲。
何塞只是极力敛着神色,他的眼神黏糊糊的,像拉着千千万万道丝。
最后他把这个安眠草放到了她的枕头下。
罗莎对这个丑东西一时接受不了,这真的不会让她噩梦加剧么?
但是她又多看了几眼这棵草,虽然它长得很潦草,但是看熟了倒也蛮可爱的。
她勉强接受了,寄希望于它真的可以改善睡眠。
“嗯你想要什么礼物吗?我可以补上。”
他过生日,还要送给她东西,罗莎很不好意思。
何塞抬手抚向她的脸颊:“真的吗?”
“嗯。”
他轻声笑了。
他寂寂看着她,俊美的脸上閃过一丝病态,声音那么温柔:“我已经得到礼物了,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雨声磅礴,冰冷的流水慢慢顺着花骨,很滑很浓的东西流下来。
殿外人山人海,玫瑰的欢呼与蛀蚀,烟波诡异,罗莎被掀翻咬住。
何塞睁着诡艳异样的眼睛,阴暗潮湿的一片诡秘处,海洋壮丽浮动。
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礼物,谁都不能染指。
∽
麦克拉特私下找到了海倫。
“海倫,我不能害你。”
“你在说什么?”
“我不爱你。”
“爱?”海伦听到了一个古怪的词汇。
她眼梢上挑,瞧着她的未婚夫,他的头发像黄金一样美艳:“那种东西重要么?我也不爱你,但这跟我们联姻没关系吧。”
“圣宾叶需要一位新娘,安茹家需要一位新郎,我们要完成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麦克拉特摇头,试图对她解释:“海伦,我不能耽误你,你能理解我说的爱吗?那是一种很奇妙的”
海伦一直听着,贵族的优雅与体面使她没有发火。
她最后用看傻蛋的表情看着未婚夫:“我确实应该退婚,圣宾叶家有你这样不守契约的男人,你不配做我的丈夫。”
“记住,麦克拉特,是我甩的你。”
高傲的安茹千金对他说完,转身走了。
她单方面与麦克拉特解除了婚约。
第74章 Thatname名字
这些天罗莎總是待在医院里,守在杜荷小姐的病床前不停写啊写,避免功课被落下,往往天亮以后她才意識到又是一晚过去了。
她的精神不好,在课堂上困得睡过去,校监很气愤,点名把她叫起来训斥。
“小罗莎,怎么回事,是觉得老师讲的太无聊了嗎?竟然打瞌睡。”
“对不起,老师”罗莎声音弱弱的。
“老师我刚刚也睡觉了。”麥克拉特这时候站出来。
同学们哇的热闹起来。
校监胡子要气飞了,毫不客气道:“你也去罚站。”
麥克拉特跟罗莎相视一眼,两人都拿着书走出去。
课堂内教授的声音变得又低又缓,书页声不时翻起,他们站在幽暗的长廊尾,极致的寂静中,麥克拉特支着长腿,靠在角落里。
“哥哥那天有为難你嗎?他突然就下令讓我离开了。”
罗莎摇摇头,虽然何塞生日那天很奇怪,但是最后他没有杀人,对于一个精神病人来说这已经是很稳定了。
虽然他在床上有点疯
麥克拉特听到她说没事,放下心来。
他抱着胳膊,神清气爽:“我的婚约取消了,是海伦把我退了。”
他看到罗莎吃惊乌黑的圆眼睛。
但她却咕哝着:“跟我说做什么。”
麦克拉特有点不高兴,難道就他一个人在意么?
“我有件事想问你。”罗莎神情尴尬,欲言又止,“你上次在阁楼给我的,还有那种消肿的药嗎?”
麦克拉特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她今天穿的高领毛衣。
她又受伤了嗎?
他下意識扒开她的领子,有点急躁地问:“别动,讓我看看。”
罗莎闪躲遮掩着:“你妈妈教育你隨便扯女生衣服吗?”
“我母亲早去世了。”麦克拉特对母亲完全没印象,圣宾叶夫人好像在他刚出生不久就因病早故了。
“松开我。”
罗莎踢了他一脚,麦克拉特哼了声,乖乖松手。
“讓我看看,罗莎。”他的话很重,是真的担心她。
罗莎把很高的毛衣领卷下来,露出一片青痕红痕。
“就像吸盘一样的。”
她欲哭无泪,捂着脖子苦恼道:“已经好几天了,根本消不掉。”
麦克拉特看着那些斑驳吻痕,脸像火烧一样。
她難堪的样子讓他立刻混乱地想到发生了什么,仿佛听到了那些暗夜下的喘息
罗莎重新把领子卷上去,捂得密不透风,她现在一点皮肤都不敢露,气闷闷的:“他是故意的,我说了不让他留下显眼的地方,他偏要。”
那还有不显眼的地方麦克拉特感觉脑子嗡嗡要炸了,为什么他要听她在这里讲,还要帮她处理这种事?
他失了神,只看到她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嘴唇很湿润,很香软,很想亲被禁止窥视的總是格外动人。
完蛋了,完蛋了,他沾上她就完蛋了。
倍感耻辱的爱慕令他羞愧。
他的脸颊一片绯红。
哥哥的示威真是不光彩啊,故意背地里使这种招數。
年上男真是卑鄙。
像是某种奇异感应,麦克拉特本能地警惕起来,一瞬间惊醒了,慌忙询问罗莎:“你最近例假还正常吗?”
“还好吧。”其实一直都不太正常,医生说她的贫血是小时候严重营养不良造成的,很难短时间养好。
罗莎没有在意,麦克拉特面色阴郁,答应她明天会把药膏带来。
“那个药膏很多贵族都在用,效果很好,一天就可以祛肿的。”
“那会很贵吗?”
“大概一百金币?”麦克拉特抹了个零。
“我能不能过段时间把钱给你妈妈又要做手术了。”罗莎最近经济困难,手术费勉强才付上。
麦克拉特听了很愤怒:“哥哥他竟然不给你钱吗?”简直太无耻了。
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寒酸,连瓶药都没钱买。
罗莎摇头:“他给我卡,但我不想花他的钱。”
“为什么?”
她神情抵触:“就是不想花。”
麦克拉特不解地注视她,眼神焦急。
他總是莫名其妙担心她,美丽的蓝眼睛像小狗一样盯着,让罗莎有点受不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固执地说:“你说,我不花他的钱是不是就不算被购买?”
麦克拉特愣住了。
她的自尊心那么坚固,又那么破碎。
如此残忍,又如此柔韧。
校园里的鹅掌楸笼罩着一片静谧的气氛,树雾慢腾腾地升起,神秘轻柔。
风中花香袭人,麦克拉特声音温和复杂。
“罗莎,不要内疚,也不要有负罪感。”
他不想让她有太多心理负担,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罗莎咬着嘴唇,很痛苦道:“我不知道。”
她不想花何塞的钱,也不想收他的东西,这样就代表自己不是被出售的。
但是不管她怎么抵触,在法律意义上,她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是自己的。
在昨天,她如往常一样做实验,发现自己的器材又被破坏了,几个坏男生背地里捣乱,往量杯里尿尿,这在过去几年是经常发生的事。
同学们投来微妙隐秘的注视,直到海茵出现了。
他不由分说驱赶了他们,见到罗莎,湛蓝的眼睛亮了亮:“你病好了吗?”
阁楼里囚禁的那段时间,海茵一直以为她是生病了,而且父母严令他不许跟学院那个奴隶说话,他很久没出现在她眼前了。
罗莎默默做实验,一支接一支倒掉杯子里的液体,不想理他。
他又殷勤道:“罗莎,你想去看我打棍网球吗,我给你金币。”
罗莎停顿了下,她挣那么多金币有什么用呢,即便她有了金币,还是会被夺去。
“我不去。”
海茵没有气馁:“那等你病好了再看看我比賽吧。”
他是在跟一个奴隶说话吗?
罗莎看着他,冷声说:“我对棍网球不感兴趣,也不想看你比賽,你知道我是何塞的奴隶,所以不要轻易跟我说话了,免得舌头被拔掉。”
海茵咬着牙,冲动道:“我是为了你着想的,你这样跟着何塞大人算是怎么回事呢,等哪天你被他用腻了至少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的话不亚于锃光水滑的舆论环境里长的婴儿起满被细菌围攻的疹子,极致恶毒下流。
罗莎一言不发,把量杯里的恶作剧泼在他脸上。
“你往我脸上泼的什么东西?”
“尿液,不知道是谁的。”
海茵捂着脸跑了。
罗莎事后静静清洗着量杯,他说得令她感到恐怖。
一个奴隶来上学,贵族们却视若无睹,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
因为何塞。
在上层眼里,她是一件隨用隨弃的物品,如果失去了何塞的庇护,她也不可能恢复自由,反而会落入更残暴凶恶的贵族手里。
何塞很简单直接地让她明白,除了待在他身边,她哪里都去不了。
仿佛魔鬼主宰了她一生的命运。
罗莎感到喘息变得疼痛,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
这段时间,她奴隶的身份走在校园里,众人皆知,然而却没有人敢当面质疑。
大都会的风声总是山雨欲来的静默,沙龙宴会的风向征兆悄然默变,脑袋精明的同学已经开始邀请她,请柬上的花体字标注了坐席最隆重的位置。
罗莎没有必要也没有兴趣参加这种聚会,但是依然无可避免地陷入权力织造的谎言里。
这种侵蚀是悄无声息全方位的,某天她走在路上,发现街边的鹅掌楸,很漂亮多停留了一会,财政大臣不知从哪里打听来她的喜好,为了讨好她,特意在学院图书馆外种满了鹅掌楸,这些树几乎是一夜间空降到学院的,在不引人注意,不发觉的时候,花开辉煌,犹如树上郁金香。
这一切变故让罗莎有一种郁郁寡欢的抓狂感,被这样的极端裹挟,膨胀,厌恶,压抑。
她感到很不适应,但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人性总是慕强的,虚荣心总是使得应对奉承朝拜时难以拒绝。
当意识到这点时,罗莎明白自己已经无可避免地被渗透了。
她只是一个人,一个已经被剥夺了教育权,工作权,和人权的人,而何塞背后是一个帝国。
他可以主宰一切。
可以让她眼中倒映一切,唯独没有她自己的名字。
“我真的不知道。”
该怎么与他那样恐怖的魔鬼相抗衡。
她感觉自己快抵挡不住了,不断缝合心理上那一道道裂隙,恐惧、乖张、塌陷越来越多,这就像一个无解的难题,给她足够多的时间也无法解出,反而越陷越深。
现在只要一看到何塞那张脸,腿就下意识发软,罗莎感到很痛苦。
她一直想追求自由,可在这样的极权社会,从没见到过真正的自由。
如果有,如果存在,那到底是什么?
她慢慢把脸捂上。
她平日里闷闷倔倔的,如今忽然脆弱得像一张白纸,令麦克拉特手足无措。
他很恐慌,牵着她的手,想拥抱她,可是又怕她反感,急忙说:“我们去散散心吧。”
“可是还在上课。”
“没事的,校监年纪大了,记不住事情的。”
罗莎从来没有逃过课,麦克拉特拉着她一路跑,风在后面追,他们气喘吁吁跑出了教学楼。
麦克拉特用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滴,两人迈步走过学院巨大的英灵牆,这面标志性建筑仿佛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铸造的,是崇高的精神智慧的凝聚,风雨沧桑,上面镌刻了学院成立至今历届优等生的名字。
罗莎停下脚步,目光向上检阅,这种感觉就像身处神话中高耸入云的英灵殿堂,恢宏辽阔,煮酒话圣贤。
“在上面留名是很荣耀的事。”麦克拉特见她一直盯着书牆看,几乎每一
个就读于大都会学院的学生都渴望在上面留名,这意味着名垂青史,足以供后世瞻仰。
“拿了这次大赛的一等奖,会让留名变得容易点。”
罗莎对他的话听得并不真切,她在浩如烟海的纷繁书牆上,发现上面的人名后面没有一个第七区的后缀,整整百年,一个都没有,这一刻,她感觉到了极致的孤独,那些坚固的壁垒,她终生无法逾越的东西,连同墙上风吹日晒的文字变成了无數双眼睛,灼灼逼视着她。
她无望道:“怎么能一个都没有呢?”
麦克拉特飞快想该怎么安慰她。
她忽然揉了揉眼,对他说:“你觉不觉得,那里很像阿拉伯数字七?”
麦克拉特想说不可能,但见到她手指的地方,也惊住了。
尽管那一块凹陷很像风雨腐蚀的痕迹,但确实更像被人为的刻意抹去。
而且,他又着重确认了,那个名字比二十年前圣宾叶的后缀更靠前,在它之后,是他的哥哥。
“这里曾经应该有一个人的名字。”罗莎喃喃着,而且是来自第七区的名字。
麦克拉特果断否定:“如果有抹去的先例,一定会被记载的。”但事实是,学院并没有披露过相关事情,师生们也从来没听说过。
罗莎忍不住去伸手抚摸这面墙,冰冷的石质固体让她的手变得很凉,但她还是踮着脚努力去够那个地方,口中不停念着:“是有过的。”
“嘘,小心点,这里是圣地,你这样被看到会扣学分的。”
麦克拉特制止了罗莎的行为,他把她强行抱开了一点,他知道这些天里有很多双眼在不怀好意盯着罗莎,自从第七区被毁,奴隶法案出台后,她的身份便成了奴隶,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把她抓走。
宴会上的腐烂贵族们总是偷偷在私底下议论哥哥什么时候会把她抛弃,然后
一群混账,就算哥哥不要了,也轮不到他们。
麦克拉特愤愤不已,他冷冷扫视四周,有路过的男生一直在看她,麦克拉特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
罗莎在书墙前陷入沮丧中,她数了数行数,发现那个凹陷的位置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
二十多年前曾经有一个第七区的公民,把名字印在了墙上,但随后又被抹去。
她心情沉重,身旁有一个满头卷毛的老头呼呼跑过,跑得风驰电掣,是学园里赫赫有名的疯子教授罗素。
他是学院任职时期最老的教授,罹患老年痴呆症,精神也有问题,偶尔神志清醒,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发疯,经常跑到教室讲台上刷刷刷誊写公式,写的那些东西常人看了都很是费解。
“罗素教授还是这么疯啊。”麦克拉特不禁感叹道。
“我的包。”罗莎手里一空,发现自己的包被疯教授夺走了。
麦克拉特闻言去追,他身高腿长,跑赢一个年迈老人绰绰有余,很快把包给罗莎夺了回来。
“你看看少没少东西。”
罗莎看了下,倒是没少,但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发现了一行奇怪的代码,看上去像是疯教授急吼吼画上去的,其中有几个字母是LMWY。
罗莎挠了挠头:“这是什么意思?”
麦克拉特只是扫了眼,认为这是教授胡乱写的,不以为意。
罗莎跟麦克拉特说了谢谢,准备去图书馆为论文复赛的事查资料。
“罗莎。”她转身时,麦克拉特叫住她。
罗莎回头。
“不算。”他忽然这样说。
“什么不算?”
“不是你问的吗,如果不花他的钱,是不是就不算被买。”他抬着下巴,很平地望着罗莎,“我的答案是,嗯,那就不算,你觉得不算就是不算。”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罗莎眼眶湿热了。
麦克拉特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其实你让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是随波逐流的,不是吗?在宇宙里,在地球上,在人类世界,因为我们都是时代的分子。”
“但潮汐过后,浪潮退去,你依然是你自己不是吗?”
“罗莎,你要穿很多裙子,去很多地方,想象你从海底爬起,双脚踏上大地,听到风声鸟鸣,你可以抖擞精神,随风舞蹈。那才是你,那就是你。”
海么?
罗莎听到他清朗的声音,想到了幼年走私犯偷渡的那片海。
那片海守卫薄弱,是几乎不设防的,可以直达第二区。
但为什么那里不设防,因为人类游过去,只能被活活被冻死。
罗莎想,
她是从那片海上漂来的。
她应该很熟悉那片海的。
当她漂到第一区岸边,在酒桶中着陆时,那里的沙砾是那么柔软。
记忆中的海滩与海浪的痕迹开始苏醒,她口中喃喃:“螃蟹。”
很多条腿的螃蟹,她想,终于知道该往哪里游了。
一瞬间,她不敢相信自己想到了什么。
她背起包,飞快往图书馆跑,几乎是落荒而逃。
麦克拉特有些莫名其妙,他望着她奔跑的背影。
她脚下花砖的缝隙里长满青草,坚韧,顽固,无拘无束。
第75章 Lick呓语
半夜,罗莎被晃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是何塞那张愤怒的脸。
她躺在他臂弯里,见他这副眼尾发红的模样,本能地有点害怕。
“怎么了?”
“你在夢里喊了麥克拉特的名字。”
又一次,弟弟这段时间简直跟她联系太密了。
罗莎很茫然,她已经忘了做过什么夢了。
“我不知道。”
她声音有点哑,何塞给她倒了杯水,继续冷声盘问。
“到底是什么夢?”什么夢会喊麥克拉特的名字?
“我真的不知道。”
大半夜,整栋宫殿灯火通明,何塞来回不停踱步,几乎是狂躁地在卧室暴走,他拿起她喝过的水杯猛烈喝了口,罗莎想提醒他,但还是没敢说。
何塞表现得很失态。
他追求完美,灭绝人性,从来不容许差错。
他以为他能掌控一切。
但罗莎竟然短短几天第二次在梦里呼唤了麥克拉特的名字。
“你甚至都没念过我的名字!”他重重道。
罗莎有点疑虑:“你怎么知道?”
何塞噎住,難道他会承认他经常偷看她睡覺么?
他避而不答,继续声讨她做梦念麥克拉特名字的问题。
罗莎真的好困,今天刚练完游泳,明天还要准备考試复习,还有论文比赛的复核,她情绪自制能力很强,何塞一直在滔滔不绝说什么,虽然没听清,但她还是应着。
过了很久何塞没问出什么,罗莎以为他终于罢休了。
她困得要倒下睡覺时,他又把她搖起来:“不许睡。”
罗莎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那样傲慢且权势滔天的男人,现在在不停追究她梦里的一句呓语,这是很荒唐的景象。
他能不能不要折磨她了,真的只想睡覺而已。
“我好困,你放过我吧。”
何塞当然不肯放过她,他一直在不停逼问。
“我真的念他的名字了吗?是用的什么语气?”罗莎生无可恋地询问,她想試着看能不能回忆一下。
何塞不吭声。
“麦克拉特?”罗莎用平緩的声音说。
何塞没有反应。
“麦克拉特!”罗莎用愤怒的声音说。
“麦——”
何塞一下子把她推倒了,他的眼神幽深至极。
“你再念一句他的名字试试?”
罗莎不敢再念了。
他带着怨气紧紧搂住她入睡,第二天醒来时,罗莎睁着很大的黑眼圈,昨晚根本没睡好。
她翻起身穿着长筒袜,身体软的没劲,往上套的动作有点困難。
何塞不知从哪里探过头来,他古怪地盯着她的腿,她的腿滑溜溜,白的像鱼尾,他阴咝咝吐着气:“怎么不让麦克拉特给你穿?”
罗莎忍住了想踢他的冲动,一言不发默默穿好衣服。
到了餐桌上,何塞还在发脾气,他不想让她今天去学校。
“我必须要准备考试还有竞赛,你说过不能干涉我的学习。”
何塞就是不让她走,最后在她快要迟到的时候,才沉声问:“所以到底是什么梦?”
“你够了。”罗莎抓起书包出门,留下他一个在那里怅然若失。
日落西山,天地间披上了金灿灿的鳞甲。
罗莎上完一天的课,踩着小心翼翼的步伐回家,她看到何塞坐在一把搖摇椅上,却没有摇。
“我回来了。”
“嗯。”何塞读着晚报,阴阳怪气道:“昨晚睡得不好么?做了什么梦睡得不好?”
罗莎身体一僵,没想到这件事还没完。
她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覺得有必要终结这个事情了,不能再让他这么发病祸乱下去,不然睡眠学习都会被干扰。
“你这是嫉妒吗?”她认真问道。
何塞凌厉地给她一记眼刀,声音骤冷:“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但你表现得太就像是嫉妒一样。”
何塞冷笑,刻薄道:“我会因为一个奴隶产生嫉妒这种情绪?”
“那你一直在无理取闹。”
“你说我无理取闹?”何塞反应更强烈了,“你躺在我怀里,念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还说我无理取闹!”
那句梦里的麦克拉特让他心脏像安错了位置一样疼,整整一天他翻来覆去想,从没觉得麦克拉特如此讨厌过。
“那只是梦。”
“梦也不行!”他要她全部都是他的。
正因为梦是假的,所以她说的才是真的。
何塞逼她用纸笔写下来到底做了什么梦,罗莎忍无可忍,用光着的脚踢他,两人从沙发上滚到地毯上。
何塞伏在罗莎身上,把双臂撑在她两侧,他们对视的眼睛亮颤着,像十万里海底两条发光相吸的深海鱼,有很多东西随心跳的频率缓缓溢出来。
罗莎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这令她不安。
“你怎么了?”
她脸色白得渗人,何塞以为压疼她了,一翻身,天旋地转,他后背着地,将她放到自己腰上。
罗莎晃晃头,大蓬的头发从发带中松开,长长的乌黑绸缎蜿蜒滴落,丰泽华美地流淌,她的眼睛睁大,在明光下變得水汪汪。
何塞好像听到了圆滚扭曲的白蚕啃食桑叶的声音,沙沙沙,像是漏掉的海底潮音。
这位被压在下面的傲慢独裁者慢慢吐字:“你不觉得,为了保障你的地位,你应该更努力一些么?”
“我努力什么?”
“努力地讨我欢心。”
罗莎老实道:“我不会。”
他喜怒无常,捉摸不透,她怎么敢打这种算盘。
比如他现在就很生气,隐隐发作的样子,质问她:“你连学都不肯学吗?”
“我”罗莎喉咙咽了咽,害怕道,“我跟谁学?”
何塞抬着下颌,眼睑下垂,眼底有一重诡秘流光。
他緩缓说:“跟我学,我教你。”
他伸手,弄出清脆的皮带搭扣声和窸窸窣窣的衣料声,罗莎神色羞澀难堪,她从来没那么細致清晰地看过那种东西,之前都是闭上眼的。
何塞磨着她的耳朵,教她怎么做,他看起来极度压抑又极度痛苦,那种哀怨与颤栗矛盾而和谐地共生于那张过于美丽的脸上,令她觉得惊异。
“你很难受么?”罗莎想停下。
“我很享受,请继续”
日已西沉,天色入暮,灰色的天空看起来很柔软。
何塞的表情仿佛经受了巨大的折磨与摧残,暗淡光晕下,他极浅的金发与肤色几乎透明无暇,宛若日与月以惊人魔力创造的神祇,又像一头沉沦情欲的疯狂公兽,那长颈如洁白冰冷的蛇,高高仰起,不住吞咽喘息。
罗莎垂下的乌发将他彻底包拢,汹涌如瀑,交织渗透,两具身体的曲线隐秘起伏,他们的轮廓在暮光中洗礼,變得模糊震荡。
“张嘴。”何塞命令道。
罗莎意识到什么,她想跑开,何塞把她扑倒在地毯上。
“听话,张嘴。”何塞大掌拍了她一下。
罗莎悲愤地闭上眼,微微张开了小口。
何塞把唇覆上,力道很轻,就像鹿亲吻溪水,他孜孜不倦地亲吻她。
罗莎疑惑地睁开眼。
观摩着她后怕的神情,何塞忽然明白了她刚才在畏惧什么。
他勾起笑:“你很期待那样做吗?”
“当然不。”罗莎脸都红了,“我不要那么做。”
“如果我那样做呢?”
“不要,你别。”
她的声音又艰又澀,令他血脉偾张。
“好孩子,不要动。”
何塞眸光晦涩,开始咬她,软滑滑的舌头让罗莎觉得毛骨悚然。
窗外下了软绵绵的雨,潮湿的鲜蓝色空气里,绿野变得缭乱,藤蔓卷曲的花蕾与嫩叶湿漉漉卷过,迎着口渴的欲望一点点纳入,头顶的阴云饱满地胀出水滴,水流时断时续,变得清晰。
雨水的潮湿味吮吸着毛孔不停往里钻,夜风妖冶锋利,刮来玫瑰的味道。
庄园里落了满地花瓣和柚子,何塞安静从容地咽了下去,收起舌头。
罗莎已经哭成一团,他怎么能那样做。
“别哭了,罗莎,我错了。”
他说自己错了,却没有一点认错的样子,用手帕擦了擦鼻梁上的水渍,明显食髓知味。
他哄着罗莎,给她揉了揉眼睛,罗莎正在气头上,给了他一耳光。
何塞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落地窗外,佣人抱着一大把带刺的玫瑰花穿过阴雨连绵的橄榄树长廊。
他看到了鲜花的全貌,眼中透着贪婪满足的辣意。
罗莎还在哭,她用手臂把自己环抱起来,像只小猫不停抽噎。
何塞蹲在她身边:“你难道不舒服吗?”
“我一点都不舒服。”
“可你的身体不是这样说的。”他用手帕擦拭嘴角,慢条斯理道,“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更诚实,以后我每次都会这样做,因为之前你总是都喊疼,这样之后再大概就不疼了。”
“你别说了。”罗莎恼羞成怒,他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何塞很确定她是舒服的,但她不承认,这令他有点苦恼。
他想给她抹抹眼泪,抬手碰她时,她咬了他的手,含在嘴里,眼中带恨。
何塞让她发泄了会,拇指在她腮边摸了摸,一瞬间他又想作恶。
罗莎很恐惧地松口,她躲在他送她的那些巨大礼物盒后面,苹果绿的礼盒系有墨绿色飘带,每次他找到她都要费好久。
何塞把她揪出来,克制了一会,对她湿乎乎警告:“以后少跟麦克拉特来往。”
再这么下去,他心脏实在受不了。
罗莎不知道这对兄弟背后的事,以为他在心疼自己的宝贝弟弟:“你以为谁都觉得他是宝贝吗?我才不会勾引他。”
“我哪里说你勾引她了?”
分明是他想要勾引你。
何塞咳嗽了声,郑重道:“真的离他远一点,你忘了拍卖会他有多危险了吗?”
想起那次的事,罗莎有点不舒服,闷闷道:“麦克拉特说那只是他误服了某种药物。”
“误服?不仅没自制力,而且还蠢。”何塞的评价精确且毒舌。
好毒的一张嘴。
何塞把罗莎抱到楼上,给她端来牛奶补充水分。
他看着她喝完,細细抚摸她的头发,靠在她胸口低声道:“真的离他远一点。”
少年人的情愫总是直白炽热的,麦克拉特这个狗崽子最近有些肆意妄为,不听警告,被退婚后更是明目张胆了。
真是贱死了。
而她呢,她年纪这么小,不懂事,做梦喊两声说明不了什么。
总之一切都怪麦克拉特,他的罗莎是不会有错的。
何塞
心理上勉强接受了这种解释,当晚入睡后,罗莎又开始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不知怎么,何塞有些紧张地撑起身子。
他清晰地听到,她念的是:“我知道那是什么了,麦克拉特!”
第76章 Rosa毫
罗莎连续好几天难以直视他的脸,男人高耸的鼻子,鲜艳的嘴唇,刮着怪诞的触感,在细微的舌尖末端勾动细小颤抖的欢愉。
水滴喷溅,那张脸艳丽又痴迷。
餐桌前,何塞淡淡喝着水,见她还是离他那么遠。
“过来,我看看你胖了没?”
“不,我去游泳了。”罗莎耳朵很红,直接往泳池跑。
何塞觉得她这些天似乎格外喜欢游泳,总是泡在水里
是嫌弃他脏么?
他脸色阴翳,瞬间冷漠至極。
“罗莎。”
罗莎听到他的脚步声,赶紧躲到水里,水面上成千上万朵花瓣漂浮着。
“出来。”何塞已经看到了她的头发,那长长的丝锻柔美倾泻在水中,像海藻一样蓬松。
罗莎只把脑袋露出来,睫毛湿乎乎的,搭在乌黑的大眼上。
何塞把手伸到水里,试了下水温,觉得有必要对她解释下:“我很干净。”
顿了下:“我跟你说过的。”
罗莎只是飞快看了他一眼,别开视线,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是真的更年期了么,最近总是这样子神经兮兮。
何塞袅袅盯着他,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他垂下美丽斑斓的眼睛,目光窸窸窣窣犹如活物,在过分敏感的触须抚摸中變湿變深。
“我知道了你走开。”罗莎讨厌他总是这样盯着她看,甚至在浴室洗澡时她都不得不锁上门,因为他总是在门外不停转来转去。
“快走开”
何塞沉默了一会,最后有些别扭地跟她确认:“如果你愿意说不讨厌我,我就走。”
真的好有病。
罗莎不肯看他的脸,小声道:“不讨厌你。”
何塞眉头平抚,勉强离开。
他终于走遠了,罗莎把身体泡在水里,感受着四肢在漫长的水温中发力,这样的训练强度还远远不够,凭借人类的体质跨越两大区的冰冷大洋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灵光一闪,反叛军曾经驻扎的那座基地小岛就在海域中间。
这意味着万里无垠的大海或许可能存在落脚点。
第一区军队攻陷后有彻底占领它嗎?
还是已经撤军了呢?
罗莎回忆着小岛的坐标,双腿蹬得更加用力。
练习了很久之后,她从水里爬起来,换上了学院制服。
“我去学院学习了。”
她来到客厅,对男人说完,背上书包,一阵风似的噔噔跑了。
∽
通往教授家的路静悄悄的,院子外架滿了杜鹃花篱,清幽僻静的光打进去,分割开许多影子,窗帘后的布置很有格调,书架上每一本书的索引号都整整齐齐,透着一丝不苟的严苛。
这一片区域寒风萧瑟,这些年所有其他的树都投降了,摇落了它们枯黄的叶子,只有这些树篱用长滿尖刺的触须紧拽着枝条上的绿色。
罗素教授坐在客厅里看书,罗莎敲敲门,他瘋瘋癫癫地招待了她。
“你来见我一个瘋子做什么?”
瘋子是不会这样问的。
罗莎不作声,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她在浩瀚图书馆的角落里找到它时,它身上落满尘土。
或者说这与其是本书,不如说是本神奇的笔記,上面記满了惊人的研究发现,足以震撼人类学界。
“你从哪里找到它的?”
“是您给的我指引。”罗莎现在已经完全确认罗素教授没有疯病,或者说,他一直在掩人耳目地装疯。
她望了眼房间,没有明显的监控摄像头,但她不确定教授是否还处在被监控中。
接下来他们说的话会非常危险。
教授抬抬手:“你进来的时候我就把监听设备切了。”
他看了眼时间,再过十分钟,就会有监听人员发现异常,警衛队会把他帶走拷问。
他示意罗莎继续说,十分钟,他必须考验她是否是值得托付之人。
“您给我写在的笔記本上信息应该是索书号,A-K代表属于社会科学类,N-Z代表自然科学类,T代表工业技术类,而LMWY没有分类,所以我这几天搜索翻阅了大都会图书馆所有没分类的书籍,找到了这本笔記。”
罗莎对图书馆的书籍陈设很熟悉,求学的几年时间,几乎有一半是在里面度过的。
“你能看懂上面的笔记嗎?”
罗莎点头:“能的。”
罗素教授表情平静地扶了扶眼镜框,手指却在抖。
轮到罗莎提问了:“为什么是我?”大都会学院那么多学生,不乏和平主义者,罗素教授偏偏选择了向她求援。
罗素教授沉默良久。
“你跟她都来自第七区。”
她?罗莎心脏已经狂跳了。
“二十年前,书墙上被抹去的那个名字,罗莎蒙德,我最优秀的学生。”
罗莎万分激动:“她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她参加了第一届祭品游戏,他们残忍地杀害了她,不容许她的存在,销毁了一切她存在的证明,后来不久何塞当权了,政策变得更極端,一切都变得极端。”
罗素教授摘下老花镜,拭了拭眼泪:“但我记得她的存在啊!她那么聪明,活泼,小小的一只,却充满智慧,可我该去哪里找她?”
罗莎震惊到无以复加。
罗素教授低声诉说前尘往事,那时候等级歧视没有那么严重,罗莎蒙德是学院史上最优秀的学生,她的名字刻上英灵墙,死后却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他颤抖抚摸着那本笔记:“可他们没想到这本笔记是漏网之鱼。”
这是罗莎蒙德的笔记。
这个世界有军武,核武,而罗莎蒙德在二十多年前研究发现了物质毫,这种元素就像是一种生命体,诱人、纯粹、毁坏力惊人,是比核武更强的毁灭性杀伤元素。
毫武器由此诞生,在军方的秘密实验中,它被称为寡妇制造者,因为它只要投放进战场,军队会立刻被夷为平地,寸草不生。
小小的一粒毫中,拥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它是这次毁灭第七区的罪魁祸首,轻飘飘替代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教授随手抓起置物柜上的医药箱,从箱子里取出棉签盒,翻了翻里面的棉签,然后拿出其中一根,掰开。
他的指腹间捏着一个极其微小的透明密封容器,容器里封存着一粒金色的颗粒物质,偶尔会动一动。
“它体积很小,无法被仪器识别,就像一种来自外星的物质,一种不属于地球的物质,一旦藏起来几乎不可能被找到,我也不知道罗莎蒙德怎么发现它的,那孩子一直是个天才。”
一提起得意弟子,教授两泪纵横,他忽然抬起头来,望着罗莎的脸神情恍惚:“你长得有点像她,黑头发,黑眼珠,聪明的脸。”
“而且,你也叫罗莎,你们有一样的名字,这就是宿命么。”
罗素教授把那粒毫连同笔记本交给罗莎:“把它帶出第一区,如果剩下的毫全部落在何塞手里,他那个疯子会把其他大区像第七区那样炸毁。”
他话音刚落,街道上传来动静,从罗莎进门开始,九分钟过去了。
几个手持枪械全副武装的衛兵闯进来,立刻封锁现场。
他们把罗素教授扭送带走,同时盯上了房间里的罗莎,光线昏暗,她的发色虽然显眼,但他们都没有认出她的脸。
“这位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大都会学院的学生,来拜访教授。”
“一个疯子有什么好拜访的?”衛兵几步上前,“小姐,请出示你的证件。 ”
罗莎没有证件,她现在的身份信息是奴隶。
她感到屈辱,往后退了退,卫兵们都觉得可疑。
“别碰她。”
麥克拉特出现在了门口。
罗莎暗暗松一口气,还好她提前给他发了消息,他赶来的很及时。
麥克拉特挡在罗莎身前,他胸前的海鹰徽章闪闪发光,卫兵们都认出这是圣宾叶家的公子,立刻行礼退避。
麥克拉特带着罗莎离开,一位军官突然喊住了他们。
“等一下,公子,这位小姐举止很可疑,她还没有搜身。”
罗莎心惊胆战,笔记本,还有那粒毫,此刻都放在包里。
麥克拉特面色不善,不想让这群人接近罗莎,他们不是普通的士兵,是隶属海军陆战队的特级精锐部队,只听命于哥哥,执行的任务也都是屠杀一类。
事情变得棘手难缠。
“她只是来跟教授问询学业情况。”
麦克拉特主动为罗莎做遮掩,他猜测她特意来拜访的目的或许是为了英灵墙的那个名字,毕竟疯教授在学院任职最久,说不定知道什么消息,而她又那么好奇。
“公子,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检查下这位小姐的随身物品就好。”卫兵的语气很礼貌,但却十分坚决。
监视疯教授是死令,事关帝国机密,他们都不想丢掉性命。
罗莎扯了扯麦克拉特的袖子,她现在只能依靠他了。
麦克拉特用眼神问她是否愿意搜查,罗莎用眼神回不愿意。
“跑!”
他牵着她的手,两人迎风奔跑在小巷里,滚滚热浪荡平小腿,身体里奔涌冲顶的血流声,妖精般美丽火辣的风声追逐声,锋冷如割,辉煌致命。
∽
麦克拉特注意到在路上罗莎跑得越来越慢。
“你怎么了?”他觉出不对劲,看她参加祭品游戏时,明明在森林里都跑得溜溜的。
“我的脚扭伤了。”
身后卫兵已经快追上了,麦克拉特弯下腰:“我背你。”
见她犹豫,催促道:“快上来,他们快追上我们了。”
罗莎跳到他背上,麦克拉特的背很宽阔,肌肉坚硬,曲线姣美有力,罗莎禁不住挪了挪。
“你别乱动。”她弄得他很痒。
罗莎嘟囔:“你背好硬,硌得不舒服。”
“你又不是没骑过。”
罗莎脸腾地绯红,掐了他胳膊一下:“你胡说什么呢。”
“就上次在银宫,你不是在我身上”
“你别说了。”
他们跑过几条街,罗莎注意到后面已经没追兵了,揪他耳朵:“你把我放下来。”
麦克拉特继续往前跑。
罗莎两只耳朵一起揪:“你放我下来。”
麦克拉特观察了下四周,蹲下身,注视她的脚腕:“我看看你的脚。”
“没事的,已经不疼了。”
他坚持要看下,罗莎踢他时他抓住她的小腿,把她袜子褪下来,冰冷的手摸上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还好只是扭了下,看上去伤得不重。
“你怎么总是受伤?”麦克拉特起身,指了指罗莎的高领毛衣:“上次我给你药了,你涂了嗎?”
罗莎闷闷说:“嗯,好点了。”
“那就好,你小心点,非要天天做那么多次吗?”
罗莎有点生气,气鼓鼓的,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是他非要缠着一直要,他在床上根本欲求不满。”
麦克拉特被凶了,有点磕巴道:“谁让他喜欢你。”
罗莎皱眉:“你觉得他很喜欢我吗?”
“你自己不清楚吗?”
她实话实说:“不会的。”
何塞没有那种东西。
也不会产生那种情感的。
麦克拉特还是有些不放心:“照顾好你自己,你最近这两天例假呢?正常吗?”
罗莎立刻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他,他为什么总打听她的生理期?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是因为”
麦克拉特想要跟她解释,忽然止住了。
他看到巷口停着一辆加长款豪华汽车,阳光打在漆黑光滑的车身上,反射出冰冷冷的光,那种光芒极为耀眼。
那是银宫的车。
第77章 ThePhantom魅影
在車上,冷意占满了空间。
何塞叠着长腿坐在女孩面前,他后背挺拔,手臂优美地垂下,向下俯視,看起来难以触碰。
他开口的一瞬间,讓罗莎嚯地抖了下身子,她提心吊胆地望着他,却不敢直視。
何塞讥诮道:“跟麦克拉特在一起,也是你学习的一部分么?”
他说话的口吻像沾满剧毒,罗莎硬着头皮答:“这是在学院的活动时间。”
“是啊,但你跟他一起出校活动了,还跑去了疯子教授那里妨碍执行公务,他刚刚被強行带走你一定很心疼吧。”
他脸上挂着笑意,认为她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欺骗。
罗莎最害怕他这种时候,他说话很輕,有种见血封喉的平静。
罗莎听到自己颤栗发抖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恐惧像病症,爬进血管的红线,一点点渗进灵魂。
她強迫自己镇定,猜测他或许知道了什么,但一定不是全部。
她后背不停冒着虚汗:“我下次会跟你报备的,这次事情很突然,书墙上有疑点,我想先问一问资历最老的教授。”
何塞抬着尊贵的下巴:“什么疑点?”
罗莎试探说道:“曾经有一个第七区的学生在英灵墙留名,但被抹去了。”
何塞并没有反应,仿佛那是他已经知晓的。
那双瑰丽如宝石的蓝眼忽忽幽闪,他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要关心留名?”
“因为这是她存在过的证明,现在还没有第七区的人在上面留下过痕迹。”
她以为他会嘲笑她,可他皱起眉头,用过于低沉的生声音缓缓道:“既然没有留下名字,那就是不存在的。”
罗莎辩解:“她存在过,只是被抹去了。”
何塞突然冷冰冰,发起无名之火:“不要再提这件事。”
他的态度讓罗莎費解,她有些疑惑道:“那上面也有你的名字,对不对?你们或许是同一届或者相邻历届?你不认识她嗎?”
“够了。有什么用,谁在乎?”
“我在乎,第七区的孩子如果看到,他们都会在乎,这是很重要的榜样。”
“他们看不到的,第七区已经不存在了。”他说话忽然很恶毒,抿着薄唇,语调尖酸刻薄,“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嗎?如果英灵墙上要刻上名字,那也该刻上你主人的名字,毕竟你只是我的奴隶。”
他的语气讓罗莎想到了卫兵搜查时的耻辱,她现在甚至都没有自己的身份信息。
除了人之外,她可以是任何东西,唯独不是人。
罗莎对他愤怒道:“你之所以这么压迫我们,是因为畏惧比你更优秀的人会威胁你的统治地位。”
何塞钳住她的下巴,不想讓她再说话。
他把手伸到她书包里,见她立刻咬住牙,像一头要发威的母狮。
她的作业旁人是碰不得的,何塞又默默把手退了出来。
他看起来很烦躁,厌倦一切。
“停車。”
罗莎以为他要把她丢下去,可他拧
着眉头,让司机停車,一个人下了车,厉声道:“把她带回私邸。”
罗莎在车上探头:“你不带安保嗎?”
何塞憋着火的样子,不想理她,转身就走,背影高瘦挺拔。
罗莎从头到尾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
确定是到更年期了吧。
不过他没有追查这件事,这让她庆幸躲过一劫。
她把书包放在腿上,不动声色,冷汗直流。
∽
繁华街道,金发男人戴着墨镜,一个人迈着长腿走。
他在喷泉前喂海鸥,看着浪花冒出,成簇的水流喷射,又化为乌有。
“何塞,以后我的名字会比你先刻在这面墙上。”
书墙之下,乌发红唇的女孩神采飞扬对他说。
那个女人,可恶可恨的女人,已经二十年了,她的折磨如蛆附骨,即便她死了,那些阴影与屈辱依然在他心中盘旋不去。
RosaRosa
扭曲变形的名字,她几乎折磨了他一辈子。
何塞头痛欲裂,一直坐了不知道多久,身上的西装都被水花溅透了,他才意识到到自己在追忆。
他低头,看到一双整洁的小鞋子出现在自己視线里。
罗莎本来是回去的,但在路上她要求司机中途折返。
何塞的反应太异常了,她担心会出什么变故。
“我想去找他。”
“小姐,大人的命令是送您回私邸。”
车里有四个近卫,近乎两米高,前后左右守着,围得她密不透风。
罗莎抱着自己的书包,一举一动都是监视。
她决心要待在何塞身邊,让他亲自打消疑心。
“費雷?”罗莎輕声看向自己的右侧。
一双蓝眼睛剧烈震荡,費雷惊讶地看着她,小姐是叫了他的名字嗎?
他回过神,立刻应。
“小姐有吩咐吗?”
罗莎又重复了遍:“你不觉得这样欠妥吗?就让他自己在外面?”
费雷压着怦怦的心跳声,强硬道:“这是大人的安排。”
“如果他出什么事,事后追究你们的责任呢?”
罗莎话只说了一点,一圈近卫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显然,他们也很纠结。
“就这一次,他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可能今天脑子是不正常的,你们能理解吗?”
男人们望着她一眨不眨,服从命令习惯了,都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费雷最后说听小姐的。
罗莎于是让司机掉头,果然,他们沿着原路返回时,她看到何塞孤零零坐在喷泉邊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一个人静静淋着水。
虽然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罗莎能感受到,此刻的他似乎更像人他低下头,做出了人的情绪,人的反应,人的沮丧
这是她几乎从未见过的。
他好像被喷泉淋傻了。
罗莎在车上看了一会儿,怂怂的问:“他是怎么了?你们谁去叫叫他?”
近卫们都不敢吱声,因为何塞一副心情极差的样子。
“那我去叫他,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罗莎轻巧地下了车。
何塞看到她的小皮鞋出现在自己眼皮下。
他望着这个令他无比头疼的姑娘,为什么她偏偏是这种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说过让你回去。”他言语驱赶她。
罗莎搂着书包,站在他身前不动弹。
雾气充沛,潮润空气中垂着水丝,印象里大都会的季节总是这样冷。
罗莎犹豫着,对他现在的智力情况似乎存疑:“你可以往这邊点来,躲雨你会吗?慢慢往这边移动,躲开那些水花”
她指挥着,看到何塞对她翻白眼,顿时噤声。
原来没有淋傻。
两人沉默着。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
阴暗洞彻,难解难分。
何塞最后抬抬眼皮,问她:“你饿了吗?”
“我不饿。”罗莎只关注着包里的东西,没有半点食欲。
“你应该饿了,我们去吃点什么。”
何塞起身,眼神示意远处的费雷离开,他心里沉重,不想让他们跟着。
黑色长车丝滑摆尾消失。
“私邸厨师的餐点你有没有吃腻?换几个新的厨师怎么样?”
路上,他握着罗莎的手,软软捏着,她的手心里勉强有点肉。
“还好吧。”罗莎敷衍应着,路过电影院门前时,爆米花的香味飘出来,她立刻走不动道了。
“快走。”何塞一眼看出她什么念头,她想要吃那种垃圾食品,而他绝不容许那种有失体面的事发生。
罗莎拽着他的袖子,眼神极其顽固。
何塞最终嫌弃地留了下来。
罗莎给自己买了一桶爆米花,跟书包一起搂在怀里。
何塞看到很多年轻情侣都是买了爆米花一起去观影,他对看电影没什么兴趣,但是罗莎也有爆米花,那是不是他们也应该一起看一场电影?
他这样提议了,罗莎把书包搂得更紧些,勉强同意。
何塞礼貌地让女士优先选择上映影片,在看到她选了丧尸电影后,笑不露齿。
“你要看这个?”他指着血肉飞溅的海报图,声音有几分恶毒:“确定吗?这讲的是什么?”
“人要是变成丧尸了该怎么办。”
“所以你看它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很有教育意义啊,说说,你变成丧尸该怎么办?”
他这傲慢的调调,罗莎真的很想变成丧尸咬死他。
“我只是很好奇这个题材。”比如她一直在想人类变成丧尸的话还会有记忆吗?如果没有,该怎么找回呢?
“满足猎奇心的题材,不过这个结构很不严谨啊,人类变成丧尸后还会有意识吗?或者说,其实它讲的内核是丧尸时代的政府,个体的免责与群体的脱离?”何塞评价道。
一听他又开始讨论政治,罗莎顿觉扫兴。
“那不看这个了,你要看什么?”
何塞弯腰在她耳畔说了什么,罗莎瞪大眼睛,等不及了:“真的吗?”
“歌剧还要再等两个小时开场,所以还是先看完你的丧尸片吧。”
大荧幕上末日灾难降临,罗莎看得很投入时,手里的爆米花开始动了。
何塞抓起她买的爆米花放嘴里,她很意外,他竟然会吃这种不健康的食物。
“你可以自己去买一份,这是我自己买的。”罗莎对于吃的很护食。
“给我点,食物一起分享才好吃。”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是小气。
他对她在校园内跑腿之类的早有耳闻,据说收费高达好几枚金币。
他又吃了几粒,然后被她严令禁止,罗莎只让他看守着,但是绝对不许他吃。
何塞眉眼有几分无奈。
这孩子真是太护食了。
电影放映结束后,他们来到了影院后面的歌剧院,两人坐在包厢里,一起观看经典的改编歌剧,大幕缓缓拉开,舞台上上演着鬼魅愛而不得的狰狞与愁苦。
女高音高诵着灵魂乐,现在流行的歌剧表演形式里混合了一点点蓝调与福音,唱腔华丽,悠扬磅礴。
罗莎看得眼里含淚,何塞给她在幕间休息时点了茶点缓一缓。
她一边淚汪汪一边喝东西,奶杯里盛着中浅烘焙后的奶咖。
“奶甜吗?”何塞瞄了眼。
罗莎以为他又要来抢,慌忙把杯子放到另一边,她嘴角留了点奶渍,白而粘稠。
何塞眼神变深,那目光黏糊糊地刮下来,投来妖精般的美丽凝视。
他侧过身,舔了那点奶液去,声音低沉性感,幽幽吐在她耳畔:“嗯,甜。”
埃塞西达摩班莎奶昔馥郁浓稠,甜甜的,软软的,就像她一样。
他舔了舔唇角,表演再度开始,激荡下坠的深沉高音里,他的舌头钻进她齿缝,化成浓烈缠绵的吻。
空中飘来的音乐愈发妖冶诡艳,沉重得咚咚敲击在心房。
缭乱的光与影,神与魔,那是鬼魅的愛而不得。
youarethemaskiwear,
youarethetoxicieat,
lookatme,
thinkofme,
alliaskforyou,
Toholdmeandtotouchme,
loveme,
oneloveonelifetime.
爱被面具腐蚀,露出最本来的全非面目。
何塞身姿笔挺,俯视台下,看起来精神极度冷漠,而罗莎已经泪眼婆娑。
有好一阵她陷入娓娓动听的抒情乐中出不来。
何塞摘出胸前口袋的手帕,给她轻轻擦眼泪:“你喜欢这个歌唱家?”
罗莎哽咽道:“我听过她的演唱,上一次在社交季的时候,还有小时候也听过,她唱过甘蓝仙子。”
何塞等待她情绪恢复,跟她说可以去找歌唱家签名,两人来到后场出口,歌唱家气质华贵地在那里为粉丝签名,罗
莎看到偶像就在眼前,突然很羞怯地不敢往前走,一堆金发观众包围着,她害怕自己的外貌会招来歧视。
而且假如歌唱家也讨厌她该怎么办呢?
她既腼腆又害怕,躲在人群背后,不愿毁掉自己的梦。
何塞牵着她的手忽然用力,把她从人堆里拉到前面来,罗莎已经来不及反应。
她被带到面前,迎着那双海报上魂牵梦萦的眼睛,对已经年迈的女高音结结巴巴道:“我,我很喜欢您的歌,喜欢了很久。”
在漂泊流浪的日子里,剧院里神圣的歌声就是她童年唯一的抚慰与希望。
何塞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对歌唱家彬彬有礼道:“这孩子很喜欢您的表演。”
“谢谢你,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歌唱家看着罗莎,眼神慈祥温和。
“我叫罗莎。”
“罗莎啊,很美的名字。”
何塞点点头,深以为然:“学习也很棒,每门功课都是A,最近还在准备拿奖呢。”
罗莎非常不好意思,她用眼神怪他,要他别说了,可他还是笑着说:“她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歌唱家也笑了,夸赞道:“罗莎这么优秀啊。”
她在一张卡片上认真签上自己的名字,末尾写上致罗莎,还特意跟她合影拥抱。
她身上好香啊,罗莎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她拿着亲笔签名的小卡片,嘴角傻乐。
何塞对她这幅傻乎乎的样子嫌弃道:“别犯傻了,你正常点。”
罗莎把小卡片很珍贵地放进书包里,不理会他,她现在走路都发飘了,绵绵软软的。
他们从剧院出来时,天上下着淡淡的青色的雨。
路上行人纷纷,不管在哪里,总有人下雨打着伞,也总有人不带伞。
罗莎忽然歪过头:“我的爆米花呢?”他不是说寄存了吗?为什么没带出来?
何塞沉默了下,早就趁她不注意,把爆米花都吃了。
“可能被鸟叼走了,就跟你给我准备的礼物一样。”
“何塞。”
“yep.”何塞应着,迅速抬腿疾走,愤怒的女人是极其可怖的。
第78章 Thief失温
在半路他们遇到了越来越大的雨,跟在一个哼歌的人后面,躲到店铺门前避雨。
何塞牵罗莎的手,她不自在地刻意躲开,把手揣进兜里。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何塞不悦道。
罗莎害怕万一遇刺她也遭殃,说不定现在哪栋楼里已经架好了狙击枪,狙击手瞄准角度,稍一失误子弹偏了就打中她脑壳了。
她已经脑补了很多血腥画面,当然他死有余辜。
有一位年纪大的老奶奶步履蹒跚来躲雨,颤巍巍的收不稳伞,何塞主动上前,他抖了抖水花,帮老奶奶把伞收起,手指骨节分明,姿态凌厉漂亮。
透明的雨滴輕盈飞舞,他是罗莎见过收伞最优美的男人。
何塞余光移过来,见她还在为爆米花生气,委下身:“你想吃点什么?”
“我不饿。”
“吃点吧?你看有很多咖啡店和餐厅”
不知怎么,他此刻给罗莎一种好像很需要她陪伴的样子。
“这个?”
他牵着她的手往一家糕点店走去,落座后,给她膝盖铺上餐巾。
雨天客流稀少,杯子里折满纸花,餐馆里的女招待给他们从容不迫地介绍:“这是最近大都会很火的三只小猪的蛋糕,我们家的招牌哦。”
何塞已经在剧院尝过奶制品了,而且他还舔了她好多口,为了身材管理,他给罗莎点了几份蛋糕甜点,只给自己叫了杯特调酒汁。
“请等下。”他又叫住了招待,把酒水取消了,重新点了份果汁。
罗莎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想在你面前喝酒。”何塞还记得她来例假那次。
他很害怕她的身体会流血,答应过她不再当面喝酒。
罗莎哦了声。
餐点陆續上齐,烤得很胖的牛角包十分美味,细嫩滑腻的奶油剥开,蛋糕鼓起的泡泡湿热吞入口中。
何塞低头舔她的手指,拿过甜甜圈的手变得黏腻。
罗莎努力躲开他的嘴巴,可防不胜防,他越舔越上瘾。
吃完手指,他把她嘴角的面包渣抹去了,有点无法自控地又亲了她,他的吻阅山揽水,輕輕点过她的鼻尖与唇。
餐厅里用餐的女生窃窃私语,罗莎赶緊把他推开,重重瞪着他。
何塞用餐巾擦擦嘴,小猪蛋糕确实味道不错,香喷喷的又软又滑。
“她们是不是認出你了?”罗莎覺得还是回去吧,他在外面不安全,万一遇到刺杀还要连累她。
何塞视线扫过去,女孩们羞涩地低下了头。
“她们不認识我。”他肯定道。
罗莎听到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傳来。
“好帅呀。”
“摘了墨镜是什么样子呢?”
“好想看看他的脸。”
她流露出的一抹无语表情被何塞精确捕捉到了。
何塞唇角肌肉绷緊:“很显然,你不赞同她们的话?”
罗莎解释道:“我没有不赞同,也没有覺得你不帅,只是覺得她们的反应有点夸张。”
她其实是有点脸盲症的,印象里金发贵族其实都长得大差不差,费德丽卡比他们都要好看,因为她的头发是银色的,不仅辨识度高,而且比他们长。
这就是罗莎朴素无华的审美观。
何塞总是逼问她,她吞吞吐吐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他竟然一改毒舌的口风,沉默了半晌。
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纠正。
“我觉得很荒谬。”
他比不过费德丽卡竟然是因为没有她头发长?呵呵,还好表妹现在也是短发了。
罗莎又开始思索:“而且费德丽卡慷慨大方,她说假如她变成男人,会让我摸腹肌,我答应了她如果我变成男人也会让她摸的。”
何塞很作呕道:“我可不想跟男人**。”
他翻了下口袋,准备結账,結果僵住了。
他的钱包丢了。
“怎么了?”罗莎不明所以地问道。
“没事。”
何塞要给礼官打电话,結果发现自己手机也一并不见了。
罗莎若有所思:“这是遇上扒手了。”
何塞阴着脸,这小賊胆大包天,敢偷他的手机,而且技术高超不引人察觉。
他望向自己的罗莎:“你願意请我吃饭吗?”
“不願意,我没钱。”动她的钱比动她的命还困难。
“只是一顿饭而已。”他觉得她真是太吝啬了,而且又抠门又斤斤计较。
罗莎紧紧捂着书包:“你别想花我的钱。”
“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今天你也可以请我吃饭。”
“绝对不行。”
她态度坚决,杜荷小姐从小言传身教严令禁止,不能为男人花一分钱。
何塞只得叹口气:“太齿冷了,我知道女人素来铁石心肠,但没想到我的罗莎也是如此。”
他不停叹息,露出一截勾人的眼尾。
雨幕下的灯光飘过暗处,在朦胧光照下,他的眼睛呈现纯净的靛蓝色,像幼年记忆里被风压弯的稻田水洼,目光轻轻柔柔抚摸她。
罗莎最后顶不住了,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在男人身上花钱,杜荷小姐知道了会骂死她的。
她结了账,两人吃完茶点,何塞还是一意孤行想要跟她步行回去。
罗莎跟他争执,惴惴不安:“万一有刺杀呢。”
“那你就躲我后面。”他抱了抱她,给她展示结实的身体。
“我是说你,如果打中你的脑袋,你不就死了吗?”
他勾勾唇:“你担心我?”
“才没有。”她只是害怕自己被无辜殃及,万一子弹打偏了,很容易脑壳开花的,而且他真的能挡住子弹吗?
罗莎对他的身体不确定,她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何塞慢悠悠走,回程路上,雨势忽轻忽急,轻盈泥泞的音乐在雨中泛起泡沫,雨花摇曳,他跟她的手指碰一下,勾起来,末梢两人打来打去。
一个戴着报童帽的少年,
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拿着万宝螺雕卡梅奥,手很灵巧,贝壳的雪白粉末削削飞来飞去。
他眼尖的很,冲何塞热情招呼:“先生,雕一个吧,送给您美丽的小女友。”
“女友”这个词显然取悦了何塞。
他立刻要求少年给罗莎雕刻一枚。
当然,花的是她的钱。
罗莎满脸不情愿,结果少年上前来,杵杵她:“身边换人了啊。”
罗莎认出了她的红头发,惊讶道:“是你吗?”
“没错,小美女,是我,我们见过好几次面啦。”
没想到在这里相逢,两人都面露欣喜。
何塞视线阴沉,以为少年在搭讪,眼神散发出渗人的冷意。
女孩不禁瞄了他一眼,何塞盯着她,两人气场很不对付的样子。
她拍拍何塞的肩膀:“放松,老兄,我是女人。”
“看不出来。”何塞异常刻薄,而且就算是女人也不安全,看看费德丽卡跟她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会带坏她的。
红发女孩耸耸肩,继續用小刀雕着卡梅奥。
何塞眯了眯眼,忽然在她装满万宝螺的筐子里发现了自己的钱夹。
很显然,这家伙是个賊。
何塞当面戳破了她。
他以为罗莎会立刻远离这个小贼,没想到她听后愣了下:“哦”
何塞皱眉,她这是什么反应?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罗莎看着那些赃物,软软地对女孩说:“你还做这一行吗?”
“是啊,最近生意不好做。”
两人对话都很有默契,罗莎其实早就猜到了,当初海伦家珠宝失窃,白教堂的晚宴,其实都有她的身影。
女孩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哎呀真是的,我刚刚跟他擦肩而过时就顺手拿了,我还以为他不要了呢,喏,既然他跟你是一起的,现在还给你。”
何塞臭着脸,面露鄙夷,他尤其厌恶偷东西的家伙。
少女也抱起胸来:“哦,你还不高兴了是吧,你看看他还不高兴了,我要不是看你是她朋友的份上,我的职业道德是不允許我还给你的。”
罗莎赶紧接过来说谢谢。
少女继续跟罗莎寒暄,手里飞快雕着万宝螺,雪白的碎屑纷纷撒撒,她们甚至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左一句右一句很投缘地闲聊。
何塞冷眼旁观,试图拽罗莎的胳膊,黑着脸:“你跟一个贼是朋友?”
为什么她要结交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
罗莎抿抿嘴,有点不开心:“我跟我朋友说话呢,你不要打岔。”
她让他先退到一边去,继续跟女孩聊起天来。
何塞:
罗莎最后跟女孩告别,何塞把雕好的卡梅奥收起来,闷闷的显然生气了。
他平生最恨小偷,而她居然跟一个贼做朋友。
在路上罗莎解释说,红发女孩其实不是坏人,而且之前她还在酒吧救过自己,一拳把歹徒揍歪了。
“哦,酒吧,你去酒吧?”他眯了眯眼,“我们家罗莎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罗莎也没想到自己几句话能捅这么大祸。
她沉默着,现在自身难保了。
雨意寒潮降临时,天空愈发昏暗了,海风是吹骨头的,何塞古怪笔直地走在路上,有雨也不躲,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头发衣服都湿透了,湿哒哒的,罗莎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
她身上出奇的干燥,在暴雨来时,他把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上好的羊绒把她捂得密不透风,她完好地回到了私邸,连滴水都没沾。
空气中漂浮着大地与湿草的味道,罗莎在沙发上看完书,发觉何塞有点不对劲,首先他今天明明很生气,却没有追究她的过错,其次,他已经连续打了第四个喷嚏了,而且动作逐渐迟缓。
“你是感冒了吗?”
何塞翘着腿,骄傲又烦恼地看着她,轻蔑道:“我怎么可能感冒。”
他从不允許自己完美的身体生病。
当晚,他在床上一病不起,发烧得不像人类正常体温。
医生们已经来过几轮了,给他注射了药物,夜深时他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睡熟了。
床上长满杯子,罗莎对他这幅脆弱的样子很新奇,他平时里完全戒掉了自己的情绪,那让他生冷无情,没有生命。
但其实,那些属于人类的东西或许并没有消失,而是积蓄蛰伏在身体的某处,随着时间形成五光十色的腐蚀。
何塞口中呼唤着:“Rosa.”
罗莎犹豫了下。
他又不停在焦急呼唤:“Rosa.”
“嗯,我在。”罗莎试探着,把手握到他手里,他的掌心是如此滚烫。
也许在他现在最虚弱的时刻,她真的可以杀死他。
罗莎犹豫要不要去厨房拿把刀,她小心地注视他,他就躺在她身侧,平静如森细血管的搏动与真实,睡着的他看来温柔得多,也因此显得具有人性,仿佛在黑暗中永生。
但是在此之前,她的必须确认,宛如朝圣般的执着与不解
只要确认下就好了。
她伸出手,犹豫的手指摸到了他的鼻子和眉骨,手掌下是新鲜光滑的皮肤,向下,细嫩地滑动,大胆地落在他胸口。
她试探地触摸他的心脏,纤细的手指覆在心口,就像在交换脉搏。
那是规律的跳动的触感,从她的掌心源源不断傳递,她摸到了,有一种落地的感觉。
但罗莎仍然不确定。
她弯下身,贴伏在他胸口,直到亲耳听到了那砰砰的跳动声才罢休。
唉,毁掉第七区的怪物真的是有心的啊。
“可是你长有心脏做什么呢?”她发出疑惑的叹息,翻过身,安静睡下。
她在心里做着周密规划,一时冲动的刺杀念头已经放弃,时机并不成熟,他现在还不能死。
论文比赛还没公布结果,学业,还有妈妈的病情,以及包里的毫,何塞平日里就有翻她书包的习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只要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找到妥善位置保存的。
她缓缓闭上眼,心力强悍,没有后路。
何塞沉睡的眼皮在她睡着后旋即开了道缝隙,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
在梦呓的第一声时,他已经醒了。
女孩在她的身边静谧喘息,他的眼角微挑。
他想从她眼中得到什么,某种他极度欠缺的东西。
他看向黑暗处,那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第79章 Bite咬
何塞做了一场很荒诞的梦,旧事前尘,那时候他年輕,尚且良知未泯,具有现在不多见的慈悲。
直到从年少无知登上权力巅峰的那一刻。
王座长滿尖刺,他剥離人性,坐到了尖棘王座最高耸的位置。
外面天还黑着,男人醒的一如既往提前,他撑起身,穿着冷淡的长衫,身体的病态已然消散,眼睛暗幽幽看了女孩一会儿,離开时不发出一丝声响。
禮官已经在銀宫候着了,何塞坐在桌前,鼻梁高耸,眼窝深邃,头顶灯光阴咝咝飘过瞳孔暗处,令人心惊胆战。
哒哒敲着桌面,帝国监狱的审讯也该出结果了。
“我的老师有说什么吗?”
禮官恭敬道:“罗素教授什么都没招。”
何塞赞许这位恩师的勇气,还是很尊敬他的。
已经很仁慈地破例讓他多活了很多年,眼下为了给他个痛快了结,何塞语调輕快地下令讓
他们把他送上电椅。
说完他叉起手指抵住下巴,昨日的疑心并没有扩大,她都那么诚实地说了,还陪了他一整天,主动照顾他,还能怎么样呢。
一个书墙的名字而已,总不能把她也严刑拷问吧?
何塞舔舔唇,舌头像野物一样靈活,拷问么也不是不可以。
她还有一个小时就醒了,何塞重新洗了遍身体,细细涂抹着香脂。
他手上带着水滴,打开了收纳柜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了那张旧照片,看了看。
最右边的断裂处,留下的一缕金发那么刺眼。
他用万宝螺压住照片,把它完完全全覆盖,只留下罗莎的卡梅奥素像正对着自己,在她的陪伴下,他发觉自己已没有那么憎恶过往了。
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永远在他身边。
何塞一直想在她身上找共同之处,可最大的共同似乎是他们丝毫完全不同,他从头到尾散发着可怖谨慎吞噬的兽性,而她身上则有一种美好的神性,仿佛能讓他的伤痕愈合。
他们是互补的。
他忍不住细细观赏了会,这幅人物雕像虽然粗糙,但还是活靈活现的,姿态抓的很好,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里充盈着丰沛灵气。
何塞摸了摸下巴,不得不说,那只小賊的手很巧,把他的罗莎雕刻得这么美。
他内心宽宥地免去那一份死刑,对禮官下令:“把那只賊找到,大都会的贼窝都要清剿一遍,必须把她揪出来。”
他给出了外貌描述,红头发,有雀斑,长得像头小母牛。
禮官滿臉疑惑,这还是人吗?但还是相当敬业地低头领命。
何塞下楼时步伐放的很慢,少女长发如铅如炭如玉,几十米高的巨型油画被挂在銀宫盘旋而上的楼梯上,供为位极人臣的内阁臣子们瞻仰。
她漂亮得出奇,也聪明得出奇。
她是他的情人,举国皆知。
罗莎真漂亮啊。
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站在她的画下仰望着,默默想。
回到私邸,何塞輕快的脚步慢慢沉稳,他褪去外衣,重新躺回床上。
罗莎还在睡,梦里说话咕噜咕噜的,小腿伸到他两膝间,在他怀里偎着取暖。
他疑心疑鬼地听了一阵,用昂贵的手指轻轻拨她的头发。
她往他怀里拱着,最后被他弄醒了。
“渴了吗?”
何塞体贴地给她端了杯清水,温和的水流淌过咽喉,罗莎在他的注视下把水喝光。
不知为什么,尽管他的目光很柔和,但她总觉得隐隐不安。
“还吃点什么吗?”何塞彬彬有礼地问道,盘子里还装了精致餐点和鲜美生蚝。
罗莎说不饿。
“吃点吧。”他怕她等会就饿了,好心地给她推了推银碟。
罗莎抓着面包小口吞咽,何塞看着她一点点吃東西,又让她喝了很多水。
“你不吃吗?”她问他。
何塞眸光冷幽幽,他想吃点别的。
等她吃饱后,他才冷淡开口:“昨天的事很严重——”
罗莎冷不丁被他掐住心脏,毫,毫,她脑海里只想着关于笔记本的事,扑通扑通狂跳。
“昨天你没有跟我汇报,又跟麦克拉特厮混。”
他缓慢跪伏身体,眼睛阴郁,从下方幽幽凝视她:“这是你私自跟他会面的惩罚。”
不是毫但罗莎明白了要发生什么,抬腿踢他:“你走开。”
“我只是想尝尝我自己的东西。”
“滚开。”
殿外海浪的声音就像人鱼在拍动尾巴,一浪浪的水花堆来涌来,缓缓吐息,罗莎手指钻到他头发里,像陷在沙地一样使不上力气。
海面薄雾蒙蒙,垂下糖衣甜涩的美丽光影,雪白浪声中牡蛎的贝口轻颤张开,海水咸湿的口腔里吮吸出更重的水声。
海上水滴飞溅,乌云缭乱,嘤咛哭泣。
“哭什么,我在服侍你啊。”
何塞眼尾泛红,软如海藻的金丝被她抓在指缝,深沉的眼眸欲_火翻腾。
“滚啊。”罗莎叫了声,又屈辱地闭上眼。
何塞不知餍足,他爱上了这样,带点病态地取悦她,侍奉自己的奴隶。
他见她还哭,哄着她:“这都是很正常的,是你,压抑自己的欲望,认为那是可耻的。”
罗莎无助啜泣,抽噎着,质问他为什么非要那样做。
何塞舔舔唇角,怎么办,她还在问他为什么
他视线华丽妖冶地沉下来,一片晦暗笼罩,罗莎身体颤抖着,好可怜的样子可他好想作恶,好想欺负她。
他重新向她爬过去。
“你滚,禽兽。”
他的面孔美丽而混乱,像一团滑软的面糊,细小绵软的嗡嗡细鸣,泄向更开阔的地方。
罗莎虚脱地躺在床上,她把被子蒙到最头顶,羞愤欲死,何塞亲亲她,觉得这种方法虽然不耻(仅对她来说),但是很有效。
她下次绝不再敢犯了。
他扶着她后腰起来,含着她耳边的茸毛,又跟她蘑菇着,没完没了。
罗莎呜呜骂他,他应着,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卖力勤恳地吃,唇角变得鲜艳滋润。
两个小时后,何塞给罗莎清理好身体,他衣冠楚楚,冷漠挺拔,威严如常。
他高傲地站在镜子前,蓝色眼睛阴翳美丽,靛蓝绣金的礼服,随意垂着两只手,这双手很美,骨节分明的长指上戴满了各种光彩夺目的宝石戒指。
“我中午要会客,弗花家族的女眷。”
他格外强调了女眷,但罗莎只是应了声,难怪他穿的这么金闪闪。
除此之外她没什么表示,一点都不关心他。
何塞磨了磨牙根,很不平衡道:“你今天要做什么?”
“去看妈妈。”
“哦,记得代我向杜荷小姐问好。”
临走前他又亲了她一下,舌尖滑溜溜的,罗莎作呕地别过头,巴掌呼他的臉。
何塞挨了打,心满意足离去。
∽
在唯一授意下,礼官以银宫官方的名义组织了这场午宴。
这次弗花家族的女眷们都来了,席间何塞扫过几个年轻女孩,她们都战战兢兢的,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我看令嫒正是适龄”
何塞坐在主位不咸不淡用着餐,言辞间准备要赐婚了,这次打算把麦克拉特赐给弗花家的千金。
但是那个女孩一听,脸色大变,明显要哭出来了。
弗花家族的老夫人用年迈的声音对他请求,哀叹她的孙女身体不好,患有心脏病。
甚至检测报告都已经备好给何塞过目。
“老夫人,您有好几个孙女呢。”
“大人,这病遗传,她们都胆子小,实在高攀不上圣宾叶家。”
何塞看向其他人,剩下的大人们只是装傻充愣,一口一个惶恐,谈到订婚的时候都极力推脱。
何塞望着凉茶,意识到弟弟现在已经没人要了。
也是,安茹公爵家都不敢要,其他家族的更不敢了。
他皱起眉,含辛茹苦养麦克拉特那么大,结果年纪轻轻就砸手里了。
他内心无比郁结。
但其实也不能全怪麦克拉特,这群人也是有眼无珠。
弟弟虽然样貌丑陋
了些,头脑也不聪明,但是他起码是圣宾叶家的人,这些贵族们怎么敢这样轻视他?
他眉眼不悦,见那几个贵族女孩都吓得魂飞魄散,沉默地又松了眉眼,免得吓到人家。
怪也只能怪麦克拉特不争气了,就算现在餐桌上订了婚,将来被退货更难看。
他最后起身礼貌送了下老夫人,一顿饭不欢而散。
∽
何塞回来时给罗莎带来了礼物,那是弗花家族赔礼送的。
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举国公开的秘密,一举一动受人关注,一点点微小的起伏都能在人们的龃龉中引发腥风血雨,一个奴隶伴驾总是欠妥的。
但一些机灵的贵族早就开始给他送東西,很明显的女人的礼物,那些贿赂,何塞并没有拒绝,如果是送给他的东西他从来都无视,但这些是给她的,只要把目光稍微一停留,想象她收到礼物时是什么样子,这短暂的几秒钟就足以让底下送的人巧言令色欢欣鼓舞,这被外界解读为是恩宠的一部分。
何塞很享受她能被自己的子民爱戴。
这样能让她开心点。
她开心他就会很开心,很满足。
如果她能再对他笑一笑就好了。
曾经罗莎对麦克拉特的笑容就像根刺一样在他心中发作,时不时搅得他鲜血淋漓。
他让自己尽力不去计较那些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小孩子闹着玩罢了。
何塞把礼物藏好,等待她从医院探视回来,亲手送给她——
把整个国家的罪恶献上。
第80章 Red菠莉
日光明媚,大部分昼夜颠倒的小偷们还趴在床上歇气时,菠莉已经早早起床了。
她扒拉了下自己辛苦“收集”来的赃物,里面最昂贵的是一枚镶着寶石的金蘋果,这是不久前她在白教堂晚宴上捡来的,蘋果孤零零滚落在地上,对于眼尖四处寻獲猎物的她来说,塞进自己兜里是顺手不过的事。
她很爱惜地可劲儿摸了一会,把金苹果藏在房间最隐秘的地方,除了她谁都没法找到。
外面沙沙响,她支起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但很快晃晃脑袋,没事,只是木板上吹过的风声。
菠莉在心里默念了遍偶像的名字,崇拜地比出手势,准备开始今天的辛勤工作。
她的偶像是乔治巴林顿,一位几百年前的爱尔兰人,业界闻名的傳奇扒手,她小时候看过后人为他立的傳记,名为《扒手王子》的漫画书,幼小的心灵受到冲击,觉得其伟大非凡。
乔治巴林顿举止潇洒目标明确,专偷上流社会有钱人,菠莉曾经也想成为那样的传奇,将来后人也会为她立传,但是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她长大后对自己定位很明确——阴沟里的老鼠,但她是勤劳的老鼠,别的贼几天偷一次,她天天偷,坚信勤劳致富,多劳多得,在这样的努力下,没几天就干了票大的。
她先是在大都会城里混了几天,女扮男装浪迹在各种三流酒吧和地下场所,喝着呛鼻的甘草根啤酒和老乌鸦威士忌,摸透了贼窝和地盘势力分布,后来装成擦鞋童在帝国法院前擦皮鞋,那些高官贵族们总是喜欢结着伴高谈阔论,她听着他们言谈里的大选政局,内阁换届,以及大贵族们的财富状况,最后确认了哪些真有钱,哪些只是装样子的空壳贵族。
踩点一个月后,她最后挑中了安茹公爵府,因为安茹家族看起来特别有钱,而且还好偷,珠寶体积小,更容易隐藏。
装成门童,为贵族客人们转门开门,她很轻易地得手了,接下来是比较難办的销赃问题,这些珠寶首饰都很有名,上面都有家族刻印,菠莉只能耐心慢慢处理。
在此期间她也没闲着,继续勤劳工作,在贵族晚宴上四处周游寻獲,收获滿滿。
“Gogogo,出门咯。”她伸个懒腰,还没推门,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当附近一片的贼窝悄无声息被特种部隊包围时,菠莉意识到大祸临头。
军隊破门而入,菠莉轻捷灵活,手脚飞快,十几个男人费了很大功夫才成功抓到她,把她扭送进帝国监狱。
菠莉坐在審讯室里,有点认栽,但还是眉眼无辜。
几个制服笔挺的高级军官一起威严盘问她,军官们核对清点着她房间里搜查来的赃物,她偷的东西远不止于此,有些已经被销赃,追查起来有一定難度,但仅仅是手里这些,就已经足以给她定罪了。
他们认为人赃俱获,这个小贼一定无可辩驳。
可事实是完全出乎意料。
菠莉是见过大世面的,被抓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她眉眼真诚,谎话连篇,他们问她什么她就说,说的话里没有一句是真话,即便找到了被偷的赃物,摆在她面前,她依然一脸无辜。
“哦我这是偷嗎?我以为这个东西放在那里,没人要呢我就顺手一拿。”
“哦,这个啊,但是这个放在外面太招摇了,我就想把它拿我家里放好。”
審问她的军官要被气死了。
这家伙滑的要命,但是既然是何塞大人要找的人,他们没有对她贸然动刑。
她的名字都是假的,一会肯定地说叫娜拉,一会又叫伊莉莎,或者阿加莎,最后他们锁定了她的身份,菠莉才慢吞吞坦白,她来自第二區。
“第二區?”
第二區还有这种家伙?
军官们认为她依旧在撒谎,但她是大人钦点要抓的,因此他们极为重视,立刻派人去系统严查她的过往履历,结果真的找到了她在第二區的行踪。
来第一区前的一个月,她的活动范围在第二区,她也有工作,做酒店服务生,在码头上干点卸香蕉之类的小零工,但远不如偷东西朴实对口。
军官发现了疑点,如果只是为了行窃,为什么这个小贼要冒险偷渡到第一区?
他掀着眼皮:“第二区那么有钱,不够你偷的?”
“其实我是第六区的,不久前刚搬到第二区。”
“嗯?是因为第六区被你偷光了?”
“是因为我家人都死了。”菠莉冷冷瞅着他们。
审讯室突然沉默了。
“为什么死的?”
“大选前的矿難。”
因为那枚罕见的绿宝石,第六区引发的矿难死了很多人,其中就有菠莉的父母和兄弟,她带着唯一的妹妹来到了第二区,日子很艰难,常常吃不饱肚子,于是她来到了第一区。
“我的家人被埋在了黑咕隆咚的地底,那里没有光,很寒冷不止我家,一共有一万零三十二人被困,名叫梅尔的负责人在矿难发生后第三天才下令救援,派了一支只有三十人的救援队,最后一万零三十二人只活了十个,还都终身残疾。”
“我去问过幸存者,他们说是因为发现了一颗绝世宝石,十分罕见的祖母绿,我很疑惑,什么样的宝石能价值上万人的性命呢?谁的脖颈会佩戴它呢?上面会不会沾满血滴?”
菠莉偷渡到第一区后,穿梭于各种贵族宴会,想亲眼见一见那块罪魁祸首,StonedRose,是她复仇的种子。
直到不久前,她终于在执政党晚宴见到了。
就戴在那个黑发少女颈间。
阴差阳错,竟然是她。
她本来想杀了宝石的主人,可还是放弃了。
她做事很凭借感觉,那个女孩不是坏人。
于是她继续在第一区浑浑噩噩,努力地偷东西。
军官们听她说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一位军官斥责她:“但是你竟然敢偷何塞大人的东西。”
“那是谁?”菠莉以为这次被抓只是贼窝被清剿,尚且不知道自己昨天撞到了某个人。
“你不知道?”他们都表情震悚。
“做我们这行的,只认东西,又不认人的。”她咕哝道。
军官们没有办法,给她提示昨天,万宝螺,卡梅奥
菠莉慢慢想起来了,犹如当头棒喝,那个戴墨镜的男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大人物嗎?
哦!难怪那个女孩会戴那枚绿宝石。
哦!这下真完蛋了。
不过她也没太沮丧,对审问的军官们展露了她无敌的心态,活着挺好,死了也行,没事哒。
男人们都抱着胳膊,很无奈地看着这个难搞的小贼。
还真是一头小母牛。
关于对她的处罚,军官无权决定,最后只能对上请示。
结果出来前,菠莉要一直在这里关着。
呆在这儿应该是常年管饭的,她悠闲自得,抓着监狱的铁栏杆,眼神勾了勾一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年轻军官,那人当着众人面一直没跟她说话,但是晚上偷偷开门来看她。
她吹着流氓哨,红发洋洋洒洒,面颊上几粒俏皮的雀斑,像只以电为食的火红树精。
“我饿了,你有吃的吗?”
“嗯。”军队里的男人总是沉默寡言。
窸窸窣窣的声音,菠莉吃着军官的东西,满不在乎地想,看吧,做小偷的又不只是她自己一个。
她在军官爽的时候弄晕了他,脚步轻盈地走出监狱。
刚拐过长廊,一堆海军陆战队军人威严地站在面前。
她默默地又退了回去,主动给自己关上牢门,乖巧十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