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往后
帖子上写着邀请她参加安阳侯夫人办的赏花宴, 不是去做点心,而是参加宴会。
林秋然又看了一遍,确定是参加宴会无误。
宴会定在五日后, 林秋然看这帖子, 心里明白了几分, 虽然京城发生的大小事她不知道, 但是不代表别人不知萧家事。
安阳侯府下人多,自然知道怎么打听。萧寻回来, 进宫、进出府门数次,又是皇上身边的人, 有人盯着不奇怪, 那有人给她递帖子也不奇怪。
林秋然看其他帖子的落款,什么伯府侯府侍郎府都有,邀她赏花作诗品画喝茶, 什么名头都有的。
她不太习惯, 却清晰地明白这些帖子是冲萧寻来的。她要去赴宴,若是席间出了丑,丢的也是萧寻的脸面。
朝中新贵,非同一般。
若她不好, 别人大约会说萧寻, 说萧家是从小地方来的,萧寻夫人不知礼数,上不得台面。萧寻是只知打仗的武夫, 甚至以后汤圆出门,也受人议论白眼。
根本不会有人记得,自家往前数几代,也是这么过来的。
林秋然摸索着帖子, 信中不禁感叹安阳侯府的老夫人帮她良多,如果当初没秦夫人在其中周旋,她就直接上门给人做菜,哪怕她觉得赚钱没高低贵贱,谁赚钱还嫌来路,可别人会瞧不起。
林秋然看帖子的功夫,萧寻和汤圆已经叠好被子了,林秋然看着父子二人,神色有些复杂。
萧寻也往这边看,看了好几眼。
林秋然尚在沉思,金鼎楼还未装潢完,她原本打算在京城开分店,可萧寻入朝为官,林秋然就不能再借其他人的势,更不能借萧寻的势。
不说别的,为官忌讳贪墨,忌讳结党营私。
甚至想做菜都得少去,更不能被人知道。若是传出去,金鼎楼大约是要出名的,定远伯府也要出名了。一家人,林秋然没办法不顾及这些。
入乡随俗,要学京城世家夫人的为人处世,秦夫人曾说过,说话做事留一分藏三分,这些也不例外。
林秋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可金鼎楼是她的心血,不然她也不会在难民进城之际留在余安。
林秋然看着这些帖子,也只能在心里叹气,没有觉得不满不平。
凡事都有利弊,眼下也只是做菜的时候当心点儿,又不是没别的办法,还有林春林莺和徒弟呢,林秋然还可以再教别人。
再说了,对外是她喜欢这些事,都没收过钱。
林秋然只能往好处想,这几年她也是偶尔去酒楼,心思会放在投生意上头。京城这边可以慢慢来,还可以研究新菜,日后府里人多了,大约也不怎么用她操心。
日子越来越好,金鼎楼也会越来越好的,总不能她操的心越来越多。本来不也想着有人能做菜,她清闲吗。
林秋然心里爽朗了不少,然后又看了看帖子,看完招呼萧寻过来。萧寻把汤圆抱下来,过来问:“怎么了?”
林秋然道:“安阳侯府送来了帖子,邀我去赏花宴,可能去?”
别是不对付的,那她去就不好了。
萧寻沉思片刻,“去吧。”
林秋然又把其他的拿出来,让萧寻捡出来能去的,不过另外几个都是府中式微,请林秋然过去大概是有事相求,去了不好应付,不去最好。
林秋然把帖子收好,看萧寻还没走,她道:“汤圆还等着呢。”
萧寻没想到还有这些事要处理,他道:“辛苦你了。”
他刚才往这边看了几眼,就看林秋然看着这些出神,偶尔看起来还不太高兴。
林秋然笑道:“这有何辛苦的,你在外上职,我在家料理家事,都是应该的。你快带汤圆玩儿去吧。”
五日后,家里还未搬家,这几日能做些新衣裳,以前的样式过时,正好有不少料子。
林秋然写了回帖,让小厮给安阳侯府送去。然后又叫来林明交代了些事,人手不够,这几日就买人进府,不等搬家后了。
交代完,寿安堂的丫鬟又过来说,“夫人,老夫人说外面雪厚不好走,早饭就自己吃了。”
林秋然点点头,等父子俩练功练得差不多,招呼他们二人进来吃饭。
汤圆出了一头汗,林秋然给他擦了擦,汤圆左看看右看看,“祖母怎么没来?”
林秋然道:“雪天路滑,不便过来就在自己院子吃了,你若想祖母,中午问问,我们可以去寿安堂陪着你祖母吃。”
汤圆眼睛一亮,“好呀好呀。”
他仰头看着林秋然,“中午能不能吃梅菜扣肉,然后做那个贝壳馒头,我想吃那个了。”
汤圆没去过海边,却受到过徐远珩带的礼物,那个吃食又像贝壳,这就总叫贝壳馒头了。
林秋然揉揉他脑袋,“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先好好吃早饭,不能早饭还没吃就惦记中午的。”
早饭有粥食和鸡蛋饼,还有几样好吃的蒸点,喜欢什么就吃什么,当然做了这么多样,哪个都不喜欢也不成。
汤圆吃得很香,萧寻忌口,虾不能吃,所以就吃猪肉包子喝粥。
他吃得很快。
林秋然是做厨子的,喜欢慢慢品尝,慢慢就养成了细嚼慢咽的习惯,萧寻这样吃得快,对胃不好。
她和萧寻道:“若是没要紧事,你慢些吃,也多陪陪汤圆。”
萧寻点点头,这个他记住了。
吃过饭,林秋然带着汤圆萧寻去寿安堂了。
萧寻今日没事,林秋然打算上午去新宅看看,孙氏这儿也得问问的。
孙氏是有意让林秋然萧寻多相处培养感情,故而没有跟着过去,她还拉着汤圆,弯下腰哄道:“汤圆和祖母在家玩,你看外面这么厚的雪,出门多冷。”
孙氏想着,林秋然若是能再给萧家添个小孙儿或是孙女儿,凑个好字好事成双,她少打扰,哪怕孤单些,孙氏也觉得值了。
当初知道林秋然有孕孙氏就很高兴了,想着什么都好。现在觉得汤圆是好,可府上家大业大,千顷田地,这么多产业,就汤圆一个,若是日后再和萧寻似的,不总在家中,那咋办。
有道是多子多福,孙氏没和林秋然萧寻提过,可二人还年轻,再要几个都不嫌多。
汤圆现在黏着俩人,晚上也一起睡,这哪儿成。
汤圆眨了眨眼,脚步往后退了一步,林秋然弯腰问汤圆,“你愿意在家陪着祖母吗?”
汤圆为难道:“娘,我还是想去新宅子看看,我可以回来陪祖母待着。”
林秋然道:“那也好,娘,汤圆跟我们一块儿出去吧,外面雪没化,您就别出去了,中午我们过来吃饭。”
孙氏硬挤出个笑,“那也成,可别太晚了,外面挺冷的受冻。”
林秋然点了点头,三人这就去了新府邸。
定远伯府坐落在城北,离家里有一段距离。三人是坐马车去的,车轴压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
汤圆坐在林秋然萧寻中间听雪声,“雪被压得直叫,娘,这和马路的叫声不一样哎。”
萧寻笑了笑,林秋然道:“压你身上,你的叫声也不一样。”
汤圆也笑,等出了巷子,街道上已经没雪了,都被人铲得干干净净,马路宽敞平缓,街边还有铲雪之人,越往北,街道就越干净,铲了的雪都整齐堆在树下,就好似没下过雪一般。
汤圆看树穿了厚厚的棉被,不由问道:“娘,雪是凉的,那树穿了雪做的被子到底是暖和还是冷呀?”
林秋然差点被他给绕进去。
林秋然看着他,汤圆很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出门戴了老虎帽,盖因家中暖和,偶尔出去玩也穿得严严实实不会受冻。所以他脸上干干净净,没冻伤没皲裂,看着胖乎乎可爱得很。
林秋然道:“对于树来说,兴许是暖和的。因为有句老话叫瑞雪兆丰年,是说雪下得越大,来年就会丰收。”
没等汤圆说话,再问为什么,林秋然就道:“地里的学问你祖父懂得多,等他来京城了,你问他好了。别光和我说话,和你爹也说两句,不然他该难过了。”
萧寻微愣,这招他在兵书上学过,叫祸水东引。
萧寻无奈笑笑,把汤圆抱到自己腿上,不让他烦林秋然,“马上就到了,你一会儿去选院子……”
林秋然落了个清闲。
等到了安远伯府,马车缓缓停在门口,林秋然下车后先看了看门匾,四个大字大气磅礴,两旁石狮子口中衔珠,威严尽显。
竟然都给弄好了。
林明拿钥匙开门,府里没下人,故而没人扫雪。门推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色。厚实的雪盖着侯府,远看院子坐落林立,前院也甚是宽敞。
林秋然买的宅子占地十几亩,送来的地契上头写的是二十亩,多几亩地,处处都显得宽敞。
前院树多灌木多,不过都蒙着雪,再加上雪白一片,看起来比萧家大得多。
林秋然让林明和丫鬟看着汤圆,省得他跑丢了。自己则一边走一边看,礼部的人曾和萧寻说,有不满之处或是缺什么,再和他们提就是。
林秋然这样看着,是没有不满的。长廊没雪,她去廊上转转。仰头看了眼,她知道这宅邸肯定是别人住过的,也不知住过多少人,可林夏打听,上一个主人被抄家数月前刚搬走。
可檐上的壁画都重新上了颜色,仙女飞舞,天宫宫阙都栩栩如生。
林秋然笑了笑,又摸了摸柱子,柱子是红色的,家里的几处都裂缝掉漆,但这个是新刷的,也干透了。
刚赏的,不过肯定是早就修缮了。
林秋然顺着长廊往里走,是个小花园,园中红梅开得热烈好看,好似一团火,花园也不小,林秋然走了好一会儿才绕出去。
过了花园有个小凉亭,凉亭旁边是个四层的赏景小楼,林秋然凑近看看,也是修缮过的。
小花园这边有个小池塘,已经冻得很结实了,估计不是活水。过了这边,是数道月洞门隔着相连做成的门洞,每走一步就映衬着月亮的阴晴圆缺。
林秋然觉得这个巧妙,好看得紧,却也是真的占地方。若是府内不够大,都做不成这些。
穿过月洞门,林秋然到了一间院子,院内也有个小花园,不过小上许多就是了,院中树木不少,屋子也不少。
林秋然找了间屋子推门进去,她虽然想过这里事先有人打扫,肯定不会进去后面见满屋灰尘蛛网,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屋内家具已经摆好了,对门放着的两把太师椅,墙边有字画。太师椅和桌子后,是一个没摆东西的多宝阁架子。
去里屋,床柜桌椅都有,窗前是罗汉床,屏风前是贵妃榻。都擦拭过,林秋然摸一把,是没灰的。
她越看越满意,这可是一应俱全,也不知道别的院子是不是这样。
林秋然觉得这赏赐可真好,可细想之下,那是皇上,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如今赏赐这么多东西,哪怕把房契给了,可是也不能买不能卖,只是住着好看。
若是日后犯错,宅子必然会收回去。
她不禁想到那句话,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林秋然上手探了探家具,都是很好的木料,宅子虽旧,家具却是新的。看了几眼,她从屋里出来把门关上。
出门后,看着汤圆和萧寻在月洞门那儿躲猫猫。
萧寻要故意抓不住,还得抓不住后很快抓住,跟儿子玩闹,竟然还要动脑子。
林秋然站在台阶上,笑脸盈盈地看着父子二人,“别玩了,去别处看看,我们就该回了。”
这么大,等搬过来再仔细看吧。
第一百零二章 赴宴
汤圆朝林秋然扑过来, 然后抱住她的腿,“娘,这门可真有意思, 竟然有这么多道!”
林秋然笑着道:“你再仔细看看呢, 是不是还有其他不一样的地方。”
汤圆过来就直接和萧寻在这儿捉迷藏了, 只觉得新奇, 别的并未仔细看。
他又回去走了两遍,终于眼前一亮, 跑回来和林秋然说道:“娘,我看这个门像月亮, 是真的月亮。从这儿看第一道门是十五的月亮, 后面的就是别的日子的了。”
萧寻在一旁笑了笑,看着林秋然点点他鼻子,“没错, 走吧, 我们回家吃中午饭去。”
林秋然找人算的搬家日子是腊月初九,还有几日。从今儿起就能往这边搬东西了,搬不完的也不急,因为都在京城, 后面缺什么再拿也不迟。
等到了家中, 厨娘已把饭菜做好了,丫鬟们拎着食盒去了寿安堂。
这是早就吩咐了的,一到家三人就来了寿安堂, 这是林秋然第一次来这边。
寿安堂是孙氏按照自己心思布置的,她是个利索爱干净的人,里里外外收拾得很不错。外头雪已打扫干净,里面整齐暖和, 林秋然让人送去的摆饰也都摆上了,每日还让丫鬟擦拭。
屋里还放着绣筐和没绣完的绣棚,孙氏平日也没什么事儿,就做做衣服,绣绣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日子是越来越好了,最开始要卖吃食做生意,后来带汤圆,现在是有人伺候,什么都不用自己做。
孙氏觉得,虽然府里有绣娘,不过给孙儿做,那也是她自己的心意。
绣筐就放在炕上,孙氏这些日子也睡炕,因为晚上一烧起来很暖和。她觉得这东西还怪好的呢,可惜余安没有。
汤圆过来,孙氏高兴极了,拿来平时让丫鬟买的点心给他吃。
家里不缺银子,孙氏也不似从前那般节省。
汤圆掰了小半吃完,说道:“祖母,以后来了再吃吧,不然中午吃不下饭了。”
孙氏笑着说好,“那就先不吃。”
中午饭简单,有清蒸鲈鱼、糖醋里脊这些菜。林秋然比较喜欢冬瓜丸子汤,刚从外面回来,喝了身上很暖和。
一边吃,林秋然一边道:“娘,我给爹写了信,那边收拾收拾,快些爹年前能到京城。”
信是萧寻回来之后寄的,本来林秋然是打算等搬过去安顿好了再让人去接萧大石,可是这样时间上就很仓促。
马上就过年了,孙氏和萧寻肯定更愿意让萧大石赶紧过来一家团聚一块儿过年的。当然还有回余安这个法子,但是他们刚来不久,萧寻恐有事忙,所以就不回去了。
林秋然寄了信,信中告诉萧大石萧寻回来了,嘱咐萧大石像他们来京一样,雇镖局的人,顺便把金鼎楼这几个月的利润账册带过来。
这样既安全又省心。
信里林秋然还故意吓萧大石,带着银子过来不安全,必须得雇镖局的人,只顾马车怕得不偿失。
对萧大石这种想省钱的人,这法子比说再多都好用。
其他的事林秋然信上也嘱托了,让萧大石去林家村看看,再问问萧家村里正用不用帮忙,送些银子打点一番。
孙氏点点头,“好,早让他跟着非不过来,还得费心安排他再过来,你说这老头了。”
林秋然笑了笑,“爹不也是为了家里的地嘛。”
孙氏道:“咱们来的时候早就过秋收了,有啥地可收啊。再说老家的才二百亩,京城的多得多。”
林秋然道:“晒干称重,都是活。爹他习惯和庄稼打交道,非给弄过来自己也闷得慌,这不有了田地,爹过来也有事可做。”
孙氏道:“你是为他考虑,吃饭吃饭,今年过年就能吃团圆饭了。”
孙氏脸上带笑,对现在的生活异常满意。以前老宅的人那般对他们,什么都是别的房的好,可如今呢。
她是不能生,可捡来个孩子,萧寻是捡来的如何,但能封爵,林秋然也孝顺他们,还有孙儿在,样样都好。这若是知道了,且后悔去吧。
不过后悔也晚了。
日子晃眼又过了几日,林秋然没觉得时间过得多快,不过明天就要去赴宴了。
她还听汤圆还和萧寻说:“爹,你手上的冻疮小了点。以前是肿的,现在瘪了!”
林秋然过去看了看,还真是,“好了些,但还没好彻底呢,药膏还是要涂着,不能间断。”
萧寻点点头,“我知道,肯定不间断。对了,明日宴会你若不想去,不去也行的,找个借口推掉就是。”
萧寻想起那日,林秋然看帖子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刚来京城就要面对这些,对她来说并不易。
少参加一次宴会,无妨。
林秋然笑了笑,“放心吧,安阳侯府我曾去过,府上老夫人待我很是和善,汤圆还曾帮过府上的老侯爷。”
秦夫人从前待她就不错,如今萧寻封爵,只要萧寻和安阳侯在朝中不敌对,那两家的关系只会更亲切。
这已经做好了衣裳,又选了两样御赐的首饰,打扮得大方雅致过去就行了。
若是别的府送帖子林秋然还得掂量掂量,但是安阳侯府,她是放心的。秦夫人待她那般好,只是林秋然偶尔还会疑惑,想不通究竟是为何。
非亲非故,秦夫人又不是子女缘薄的人,何必对她和汤圆另眼相待。
反正路遥知马力,以后总能弄明白的。次日林秋然坐马车去了安阳侯府,汤圆就在家里由萧寻管着。
后日搬家,萧寻可以带着汤圆去新家转转。
林秋然觉得家里可以再买一辆车,不然她出门时家中马车就不太够用,再买可以买一辆好点的。像安阳侯府的车就不错,车顶车壁很华丽。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估计在京城,那种看人穿什么衣裳坐什么马车就给什么脸色的人少,但也不是没有。
马车到了安阳侯府,林秋然下了车,林夏跟在身侧,到门口还没用把帖子递给门房的小厮,就有丫鬟迎来,引着二人去正院。
侯府和林秋然上次来相比没什么变化,到了正院,安阳侯夫人云氏热热切切地拉着林秋然说话,都没管别的客人,“婆母一会儿就过来,早先我就觉得妹妹眉眼柔和,有观音像,近日才知道,你夫君是定远伯。
倒是年少有为,我年长一些,你以后喊我声姐姐就是了。听闻你们刚来京城,以后有什么不了解的就问我,我们姐妹之间千万别跟我客气。”
林秋然不由想,萧寻能干,她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出门在外,都能被礼待三分。
她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喊了声姐姐,云氏也高兴地应了。
云氏眼中亲切真切了两分,别看伯府和侯府差着一等爵位,可是她夫君爵位是承的,萧寻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又年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想要结交,想要关系亲近,总不能等人家真有权有势了再上赶着登门,这谁会记得你。
又说了几句话,云氏给林秋然引荐今日来客。客人都甚是有礼,林秋然记着人脸和名字,以后出门遇到了也能说几句话,
寒暄片刻,秦夫人来了。
秦夫人看见林秋然难免激动,她从没想过林秋然夫君会是那个保家卫国在西北立下战功的萧寻。
听到萧寻叫这个名字,秦夫人半宿没睡,思来想去,想着莫不是这家人捡到了这孩子之后也想着他寻到亲生父母,所以才给起了这个名字。
吕郑如今不上朝,根本没见过萧寻什么模样,秦氏问儿子,安阳侯不知此事,只说少年英气一表人才,像不像的说也说不明白。
秦秦夫人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朝林秋然走了过去。
秦夫人是长辈,林秋然往前迎了几步,问候道:“许久未见,老夫人安好?”
秦夫人道:“我一切都好,你可还好,家中孩子可好?”
林秋然道:“劳烦您惦记挂心,都好。”
秦夫人眼中闪过动容,“那就好。”
她也未理会旁人,拉着林秋然的手坐下,屋内摆了许多盆花,可没等她说话,就有人开口了。
“原来定远伯夫人竟然认得秦老夫人,我原还以为定远伯是外乡人,夫人也是,原来还有这般关系。”美妇人嗔怪道,“老夫人何不早些引荐,这也能坐下一块儿说说话解解闷儿呀。”
又有人说道:“我家伯爷说定远伯年轻有为,我就猜他夫人定是貌美聪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佳偶天成甚是相配。”
京城多了个年轻有为的人,肯定有不少人有心思,如今可以歇歇了。只要林秋然立得住,家里事别人怎能插手。
这群人什么没见过,想说好听的话一箩筐接着一箩筐。再说今儿安阳侯夫人办的宴会,看秦夫人和林秋然牵着手说话,哪能看不出来什么。
再者就算真的心里鄙夷萧家是从小地方来的,面上也不会多说什么。哪有人会傻到明面上找人不痛快,恭维赞许,把林秋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秦夫人也道:“这你们就想岔了,我和这孩子也不过才认识一个月,只是性子投缘。再加上她帮过我大忙,这才熟络起来。那会儿我得知她夫君回来,也是吓了一跳。她是稳妥性子,初到京城,许多地方还得咱们关照。”
林秋然微微低头,温柔娴静,“当初刚到京城,多谢您关照照料。”
她又对刚说话的妇人道:“徐夫人谬赞,我初到京城,有不懂之处还得请诸位多多指教。”
秦夫人几句话,众人也不再好奇,林秋然心中有些惶恐,这又欠下人情了。
其余众人赏花喝茶,秦夫人没走,林秋然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林秋然对秦夫人道:“您以后若还要帮忙,和我说便是。”
不能因为做了官夫人,就忘了本。
秦夫人笑了笑,不在意那个,“如今守得云开,你夫君他……”
林秋然道:“都挺好的,劳您记挂。”
秦氏点了点头,又道:“老家是哪来的着。”
林秋然道:“老家都是胥州余安的一个小村子里。”
秦氏又问:“那你们过来,家里的老人是怎么……”
林秋然这会儿还很有耐心,只当是寻常关心,“我婆母这次跟着过来了,公爹留在老家料理家事,过些日子赶过来,正好一块儿过年。”
秦氏在心里感叹,这可真好,父母俱在,妻子能干贤良,孩子善良可爱,多好啊。
她点了点头,“挺好,真是挺好。”
秦氏原本还想派人偷偷去打探,又怕被发现了解释不清。
她问:“那家中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
林秋然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我娘家还有两个兄弟,夫君这头家里就他一个。”
秦氏心中抑制不住地的激动,村里的,家里就一个儿子,这很是少见的。那会儿外族来犯,朝中兵马不够,一个儿子从军也不稀奇。
可秦氏想着,有没有可能是不能生,所以才捡了一个,不然怎么还起个寻字。
秦氏喉咙发干,眼中激动难忍,不过看林秋然面露疑惑,她及时止住,说道:“兄弟多能有个照应,不过就一个也挺好。”
秦氏怕林秋然看出来什么,借口乏了先回去了。
林秋然的确疑惑,若说老夫人是长辈,关心两句也是应该的。可即便如此,打听别人家家事也有些冒昧。
直到宴席结束,林秋然还在想这事儿,她总觉得秦夫人关心萧家,关心汤圆,今日更关心萧寻。
到了家中,林秋然吩咐林夏,“前些日子秦老夫人送了我一套首饰,给找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抽丝
那套头面, 拿回来后林秋然让丫鬟找首饰铺子问了问,是金绿猫眼,本就贵重, 凑足一套更是难得, 她没戴这首饰的场合, 就放在私库了。
林秋然这会儿想起来, 想再拿出来好好看看。
对首饰也喜欢,平日自己有买。不过来到这儿之后的第一套首饰, 应算再萧家村老家菜园地挖出来的金手镯和金耳环。后来为了买宅子当了,连着装首饰的盒子一共卖了三十七两银子。
林秋然那时以为是孙氏埋进去的, 可并不是, 后来想着自家地里挖的就是自家的,再有放了那么久,村中无人找寻, 就给当了。孙氏还和她说, 以后有钱了再买。
那年过年,林秋然就买了金镯子等首饰,之后逢年过节会添置,平日遇见喜欢的也会买下来。现在她妆匣里的首饰不少, 金银玉饰都有, 当初那套应急之用,卖了就卖了,林秋然却没惦记过, 哪怕有钱了,也没想过给赎回来。
如今细想,余安首饰铺子卖的金镯子,都是金价加上工费, 可那个连着匣子都能卖那样贵,本身的价钱还得贵几成的,当铺又不傻,怎会做亏本的买卖。
村子里,为何会出现那么贵重的东西。
林秋然脑中有些思绪,可又抓不着。她想看看秦夫人送与她的首饰,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
林夏去拿东西了,林秋然在屋里喝茶慢等。
屋外天光正好,若非还在腊月,都能出去采风游玩,当然有不怕累不怕冷的,汤圆和萧寻今日就去新宅了,马车她用了,也不知父子俩过去路上冷不冷。
汤圆现在很黏萧寻,他活泼好动,萧寻又擅武,尤其才见孩子忍不住惯着,汤圆自然喜欢。
孩子有人看着,林秋然也轻巧不少。
很快,林夏就把匣子拿了过来。当日林秋然就看了几眼,毕竟自己有首饰,哪怕东西贵重,但对她来说还没稀奇都日日观瞻供奉的地步。
林秋然没急着打开,而是把匣子放在桌上,先看外观。今日再看,越发觉得匣子古朴大气。上头镂空雕刻着花纹,用料极好,对着窗外的天光看,能看着上面有金纹缠绕,闪闪发光。
林秋然记得,当初匣子上头就有花纹,只不过没想过匣子也值钱,从未仔细看过。
这花纹林秋然觉得有些熟悉,可当初那匣子长什么样她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上头有金子,所以价钱贵。
若真是差不多的匣子,和她猜得一样……那秦夫人莫名另眼相看,老侯爷追着汤圆,秦夫人几次提起了萧寻,还有打听萧家的事就能解释通了。
一件一件地看,好似没什么关系,但连在一起,却能串起来。
林秋然又把匣子打开,里面首饰她一件件看过,并无奇怪之处。
首饰放好,她把匣子合上,这回又仔细看外面,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觉得自己胡思乱想。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呢,可若不是因为这样,秦夫人为何那样对她,从初到京城再到现在,若非秦夫人,林秋然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林秋然当初来到这个世界,就知道孙氏萧大石二人,跟老宅分出去了,其他的也不知道,就怀着孩子,守着孙氏萧大石过日子。后来萧寻回来了,只是偶尔觉得萧寻长得好,不太像孙氏和萧大石。
是不太像,可若因此就怀疑萧寻不是二人亲生,这也不好。
林秋然摩挲着匣子,若真不是亲生的,那秦夫人那般小心翼翼又热切的神色,大约是安阳侯府亲戚家的孩子。
像这些世家,谁家有了孩子,不当眼珠子似的护着。若是倘若丢失,早就大张旗鼓地找了,绝不会像秦夫人那般小心翼翼,一副想问却不敢问的样子。
既不是丢失,那极有可能当初出了什么事,不得已才把人送走了,不然能有什么顾及不找呢。又有谁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去萧家村那种地方。
倘若萧寻不从军立功,林秋然大约会先去胥州,而非来京城。
林秋然把匣子给合上,这些都是她凭空猜测的,也许只是像秦夫人所说,她和汤圆合老人家的眼缘。
林秋然低头看了眼匣子,又移开目光。她有汤圆,如今萧寻也封爵了,日子安稳美满,马上汤圆该去念书,金鼎楼也在京城开起来了……一切欣欣向荣。
她不该管这些事,不管是与不是,都该当不知道才是。
林秋然把匣子合上,“林夏,把东西拿回库房吧。”
林夏点点头,刚把匣子拿起来林秋然又道:“算了,还是先放妆台上吧,兴许以后用得上。”
林秋然想了想,还是起身披上大氅去了寿安堂。
阳光好,孙氏正在窗前绣花,嘴里哼着余安特有的调子,她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炭盆,炉子也烧着,屋里很暖和。
孙氏穿了中衣,身上套着绵马甲,腿盘着坐,姿态悠闲。
见林秋然来了,孙氏笑着道:“快坐,你看看这花样子好看不,我出去看别人穿过,试着绣的,你以后常出门,得多做几身衣裳才行。”
林秋然倾身看了一眼,她还看见了孙氏脸上的皱纹,脸上还有几块小斑。这几年孙氏样子没怎么变,胖了些,看着也年轻些,不过脸上有些斑点,上了年岁都会长。
她头上也有白发,在家打扮简单,一根羊脂玉发簪挽着,戴着玛瑙石的抹额,很是大气。
林秋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很好看的,您这也当心眼睛,不能绣太久的。”
孙氏:“我知道,白日也没啥事儿做,就绣绣花,我这动作慢,好半天动不了几针。”
林秋然点点头,顺势坐下,“也不知信到了没有,爹快些过来,您也有伴儿。”
她有她的事,萧寻有萧寻的事,汤圆马上要去上学了,硕大的府邸,也就做活消磨时光。
孙氏:“你爹那做事不磨蹭,估计来了,就怕往这儿拉粮食啥的,你信里可嘱咐这个了?京城啥都买得到,可别把秋收粮食拉过来。没准儿还拉些菜啥的,怕一个人过来亏得慌。”
林秋然道:“这我倒忘了,还有个事也忘了。”
孙氏停下动作,朝林秋然看过来,林秋然欲言又止道:“老家那边我让爹去里正那儿看了看,可以出钱装潢村里祠堂、修路,敬重族老为村子做事是有好处的,怕就怕老宅的人又沾上来。虽然在余安离京城远,可是我还是怕影响夫君……”
孙氏“啪”地一声把绣棚放下,“他们还有脸,哪来这么大脸面!”
林秋然点点头,“是啊,当初传信回来,说萧寻不在,办事时老宅的人面都没露,还是知道我们搬到县城才赶过来。可到了之后连乔迁礼都没有,就让我们张罗管饭,一群人浩浩荡荡,哪里把我们当亲戚。”
提起这个孙氏就心有不满,“如果是真敢沾上来,我倒与她好好说道说道!难不成非要做牛做马,给她当一辈子苦力才成?”
萧大石常回萧家村,私下有没有补贴孙氏不知道,但若沾上来,影响萧寻的仕途,孙氏是如何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她受了白氏多少年磋磨,才过了几天年好日子,孙氏:“若拿孝字压人,我就把老家这些年做的事都抖了出来,实在不行,我就不认萧寻这个儿子,看她还打咋摆亲戚谱儿。
当初嫌我不能生,家里啥活都是我干,后来终于可算分出去了,捡了萧寻又不认这孙子,说什么养个白眼狼?没有不行有了也不行,萧寻长大没吃过老宅一粒米,我看她敢说啥!”
林秋然心跳如鼓,孙氏这般说,大约没瞒过原身,再者村里发生什么事,一传谁不知道。
这些事林秋然来到这儿没问过,自然就不知了,家中一个孩子,谁会想到亲不亲生上来。
也难怪,当初萧寻死讯传回来,孙氏和萧大石愿意让她打了孩子改嫁。若是亲生,大约拼死也要留住血脉。
这个时代讲养儿防老,萧寻不在了,孙儿也非亲生,刚成婚儿媳什么性子不知晓,二人又要找人养老送终,老家的亲戚靠不住,所以愿意卖个好。
若林秋然是孙氏,也愿意给她备份嫁妆出嫁,把她认作女儿,至少有人给他养老送终。
若强行把人留下,以后二人不在了,林秋然若不管,孩子也是受苦受难。
自然,林秋然愿意留下孩子,也是当初看二人性子不错,家里她能做主,比起回娘家再嫁人养别的孩子,当然还是养自己的好。
孙氏以前日子苦,如今也是苦尽甘来,林秋然说道:“萧寻拎得清,我让爹打点了里正族老,都不是心盲之人,您就放心吧。”
“就怕你爹是个糊涂蛋,是非分不清,那边哄几句又好了。他若敢,我就跟他和离。”孙氏嫌萧大石不跟过来,这会儿还得担心他。
林秋然道:“爹不会的,总得为夫君考虑,退一万步讲,若真这样,我们肯定是向着您的。”
林秋然一直打点着,就连汤圆满月也请了里正族老等人来,这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总归会念这些好。
但若真是臭不要脸沾上,如今他们搬来京城,老家的人想来京城也没那么多银子,难不成乞讨过来。
从寿安堂离开,林秋然不由想起从前的事,其实也不是一点端倪都没有的。当初她临盆,刘氏提前过来,一直嘱咐,说怕孙氏照顾不周,那时她也没往心里去,原来是因为这。
她看着天,长叹了口气,如今该怎么办?
萧寻并非亲生,怎么来余安林秋然不知,可安阳侯府有所顾虑是真。
一边是安稳的日子,汤圆很好,府上很好,孙氏也很好。另一边是萧寻,倘若她是萧寻,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一直找不到也就算了,可身边人知道此事,却有意瞒着,她是不会高兴的。
孙氏和萧大石为人敞亮,能给萧寻起这样的名字,若是明知亲人在此处,当初也有苦衷,却不知不认,那该如何自处。
林秋然到了正院,汤圆和萧寻也回来了,三人就在正院吃的。后日就搬家了,汤圆兴奋地和林秋然说宅子收拾成什么样了,“娘,我选了个有竹子的院子,爹说那边离得近,还能日日练武,景色很好。”
林秋然笑着摸了摸汤圆的脑袋。
日子过得真是快,转眼间就来京城一个多月了。
林秋然:“今日辛苦你和你爹了,若下午睡醒了还想去,那就再去一会儿。”
中午汤圆要睡一会儿,林秋然不困,就在窗边看账本,萧寻在一旁看兵书。圣上还未给他安排职务,闲散时光,他不想光在家里待着。
是个知上进的人。
看到一半,萧寻说道:“今日赴宴可还顺利?”
林秋然把书放下,“还顺利,但我觉得安阳侯府有些奇怪,有件事没同你说,今日细想,越发觉得不太对劲。前些日子我去安阳侯府,给帮着筹备宴会,秦夫人送了我一套头面做谢礼。”
萧寻蹙起眉,“送你的,这事儿不用同我说的。”
林秋然道: “你也听我说完,当时我收下没多想,不过今日赴宴,又遇见秦夫人了,她问了汤圆,还一直跟我打探萧家和你的事,问老家在哪儿,你可还有兄弟姐妹,秦老夫人说话时很是激动,一家待我都极好……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想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就想到了之前的事。”
第一百零四章 旧事
林秋然看着萧寻, 阳光洒在他脸上,这些日子他一直喝药,吃得也好, 气色好了些, 这会儿凝神认认真真听她讲话。
她道:“不光这件事, 还有一件……当初知道你不在了, 我又怀着汤圆,不想总在村里住, 想汤圆生下来就住好宅子,就打算去县城买房。只不过家里没余钱, 我那时在菜地除草, 挖到一个木匣子,里面有只金手镯和一对金耳铛,为了买宅子就给当了, 我是没想到装首饰的匣子也很值钱, 总共当了三十七两银子,正好够在县城买下第一处宅子的。”
萧寻点了点头,“这有何关联?”
“今日我又看了看秦夫人送我的那套首饰,那匣子上面的花纹和那日挖出来的匣子花纹有些相似, 我就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些才对我那般好的。”林秋然看萧寻面色发沉, 又道,“当然,这些也只是我胡思乱想揣测的。”
其他的话林秋然没说, 这总归是萧寻自己的事,她说出来是不想萧寻日后知道了后悔难过,秦夫人和老侯爷看着年迈,也许等不了几年, 所以她才选择说出来,把选择权交给他。
林秋然相信萧寻并非莽撞之人,他读过书,上过战场,战场上那般凶险,如遇大事,当知该怎么处理选择。
但林秋然不能帮他擅做决定,哪怕二人是夫妻。
萧寻怔了怔,问道:“我听你说过,汤圆曾救过安阳侯府的老侯爷,后面老侯爷为了谢你,才请你筹办的宴会?”
林秋然点了点头,“是,说来也巧,遇见老侯爷那日下了雪,汤圆在前面跑闹,老侯爷差点摔倒,我没看清,赶过去时老侯爷说是汤圆扶了他一把,然后就一直追着我要道谢。当时我不知他身份,又是初到京城,怕遇见乱七八糟的人,就赶紧带汤圆离开了。
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谁知后来我带汤圆又吃了一次铜锅涮肉,在铺子又遇见了老侯爷,那日他自报家门,我这才知道他是安阳侯府的人。”
林秋然回忆起当初的事,“之后老侯爷执意要道谢,我推脱不掉,那时琢磨酒楼的事,就往安阳侯府递了帖子,让我去侯府做菜,也让侯府还了这个人情。”
高门大院的人情,林秋然哪里敢欠。
萧寻皱着眉道:“你是说汤圆把人扶起来了?”
汤圆才多大,他还是个孩子呢。
林秋然点点头,“没错,这便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汤圆今年四岁,若论周岁算还不满三周岁,他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老侯爷我见过,样子是很有福气的。”
萧寻摩挲着手指,道:“以前的事我已不记得,但听娘说,捡到我时我三四岁大,和汤圆如今的年岁差不多。”
在村子附近捡这么大的孩子,孙氏和萧大石还去四处打听,不见谁家丢,正好二人成婚多年无所出,就收养了萧寻。
萧寻没抱太大期望,一来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萧家村了,二来如今爹娘俱在,孙氏萧大石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自然不能见到侯府就攀上去认亲。
而且家里和睦,有时候他自己都忘了这事,数月经年也想不起来。
如今林秋然一番话,像火苗一般,点燃了萧寻对模糊的记忆。
萧寻低着头,“京城离余安甚远,我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疑惑。”
林秋然道:“你先别多想,兴许是我想岔了,我看侯府暂时没有恶意。”
萧寻道:“嗯,我不知安阳侯府的事,这几日可以打听打听,兴许能打听出什么来。”
林秋然看着萧寻,点了点头,她想提醒萧寻小心行事,还未开口,手就被萧寻握住。
萧寻道:“你别担心,我知家里爹娘年迈,汤圆年幼,不管发生何事,都会先念着家里的。”
林秋然这数年吃了不少苦,萧寻当下顾虑也多。当然,不仅是顾虑,不管结果如何,他没什么好怕的,家人都在,结果什么样他都能接受。
林秋然心下松了口气,“嗯,你也别担心,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不都过来了,往后也是,我陪着你。”
萧寻冲着林秋然笑了笑,“嗯,不过安阳侯府那儿还得你多留意。”
府上人情往来都是林秋然打点,孙氏不懂这些,她也上了年纪,哪怕搬进京城来,可村子里走出来的心里依旧怕这些事。
萧寻不想孙氏操心,都未想好,要不要告诉孙氏此事,“娘那里……”
林秋然道:“不然等有确定消息了再说,不然娘知道了也是光着急,一着急还容易添乱。”
萧寻点了点头,“也好,有劳你了。”
萧寻说完又看了一眼林秋然,手紧紧握着林秋然的手,事关自己的身世,哪怕这两年性子一直在磨练,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乱。
林秋然见他出神,安慰劝道:“这事急不得,你也别在屋里闷着,多出去转转,省着影响心情。不然这会儿我陪你出去走走,屋里有丫鬟。”
萧寻摇头道:“你刚出门,也累了半日,我等汤圆醒了再说吧。”
他如今也做了爹,每每看到汤圆,心里总会柔软些。若非不得已的事,他是绝不会让汤圆离开自己和林秋然的。
也许他亲生父母也是如此,当初有不得已的缘由。
林秋然没有再劝,让汤圆陪着萧寻,他心里或许能好受一些。萧寻从西北回来,身边肯定有信得过的人,再加上府里又买了些下人,不过这些都是外来的人,虽然拿着卖身契,林秋然也怕信不过,这几日就让他们做些杂活。
打听的事还是得让林夏林明来。
萧寻今年二十三岁,二十年前的旧事,林秋然也不知如今是否还有人记得。
而且不能大张旗鼓地打听,真牵扯出什么来,谁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萧寻才回京,在西北立下功劳不易,他受封爵位,流水般的赏赐送进府来,如果真有什么事儿,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然后除之而后快。
这也是开始林秋然为何不想说,如今日子安稳,她能想到最好的结果便是萧寻是安阳侯府走丢的孩子,可这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爵位他自己也能挣的。
若强加于身,往前二十年在萧家村长大,虽说无忧无虑,可日子却也困苦。如今的一切来之不易,总不能为了寻找亲人就把这一切都给搭进去。
林秋然并非不想跟他一起面对,只是有了汤圆,她自然希望汤圆以后顺顺当当,至少不走萧寻走过的路。
秦老夫人尚不知自己打听几句,就让林秋然这么疑心。当然她觉得疑心也是好事,不能找寻,难道还不能两家交好心知肚明吗。
宴席结束,她还和吕郑说,“是了是了,家中无兄弟,就他一个,若是他身上有当年我留下的信物,铁定就是了。
苍天有眼,这个时候得到这样的消息。姓赵的天杀的,害了沈家一家,如今打了败仗,是萧寻立下战功力挽狂澜,真是老天有眼,除奸佞小人!”
这不和他当初害沈家的路子一样,只不过沈家是被陷害,赵庭岳是自己技不如人!
当真痛快。
秦夫人说完这些话,坐下喘了几口气,吕郑叹着气给她递了杯茶水,“快喝口,你先缓缓,别这么激动。要我说以后还是得避嫌,你也不要想太多。
这当口,萧寻那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点错处都不能被人抓到,圣上给他封爵,却未给他安排官职,大约也在观望。我知你心急,可这事最是急不得。”
吕郑如今都后悔,将这事告诉了秦夫人。她请谁又管不着,这也奇怪呀,那萧寻夫人能不怀疑吗。
他语重心长道:“这孩子很争气,冥冥之中压了赵庭岳一头,也算为他爹娘报了仇。现在家庭美满,也有自己的爹娘,我们是盼着孩子好。你说我们两把老骨头,能看一眼知道他好好的就死而瞑目,该做的咱们也都做了,也该安心了。”
秦氏神色有些落寞,最后她点了点头,“那赵大人蒋大人弹劾赵庭岳一事,可需要让勤之使力?”
吕郑道:“自然。”
总不能便宜了赵敬宗。
萧寻这边一面带汤圆,一面让信得过的手下打听安阳侯府的旧事。花了一日,倒还真打听出来些东西。
如今安阳侯名叫吕勤之,曾有一妹妹吕敏之,二十余年前嫁到将军府。夫妻和睦,之后沈将军驻守西北,吕敏之在京城料理家事。
贞二十六年外族来犯,沈将军率军出征,却节节败退,致使大越死伤数万。是其副手赵庭岳力挽狂澜,打了胜仗。
而沈将军因延误军机,满门抄斩,其幼子流放,京城到岭南甚远,孩子死在了半路上。这事萧寻入军营后,也曾听过。
赵庭岳年迈,萧寻还因他与其副将暗中较劲,差点没了条命。
如今赵庭岳是正二品金吾将军,受封赵国公,二十年的时光,赵庭岳从副将到大将军再到赵国公,走了很远,此次萧寻立功无数,可回朝依旧有百姓欢呼庆贺,视之为英雄神明。
甚至有些功劳,已被他抢占。若非萧寻近两年立功多,又有圣上的人盯着,恐怕功劳都会到赵庭岳头上。
这些事的确能对得上,可若非打听,谁也不知这些事和萧寻还有牵扯。
林秋然生产当日,萧寻还和他说过,赵庭岳手握兵权,圣上恐苦他久矣。
她看着外面的月色,明日就搬家了,萧寻此刻还在书房,林秋然往书房送了茶水,又让汤圆盯着萧寻把药喝了,其他的就没再管,带着汤圆回了正屋。
朝中的事她帮不上忙,不给萧寻添乱就是。
屋里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明早得搬一趟。外面冷风呼啸,今天还是腊八,感觉又要下雪了。
京城的雪可真多。
汤圆还没睡,他晚上吃多了,林秋然晚上煮了腊八粥,里面各种豆子软乎乎烂烂绵软,甜味又恰到好处,辅以清炒的几道小菜。还有绿叶的,这是庄户送来的,说那边有暖房,以后时常能送菜来。
冬日吃些鲜亮的青菜,甚是新奇爽口。
不过萧寻心里有事,没吃太多。
林秋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见时辰不早,哄着汤圆先睡,然后让丫鬟看着,自己去了书房。
书房内,萧寻在写赵庭岳的罪状,有罪状还要找证据,不是轻巧活。
倘若是以前的他,大约会被这些事冲昏头脑,可如今他很冷静。
赵庭岳现在被蒋大人、赵进山赵大人弹劾,他能做的是搜集证据,交到大理寺。
萧寻曾经也是赵庭岳手下的兵,如今官职还在他之下。
赵庭岳已受封一等公爵,却是先帝在位时的老臣,新帝刚即位几年,赵进山查案时已有不少朝臣保荐赵庭岳,回京之后更有人说赵庭岳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根本无法撼动。
萧寻自晚饭后就在书房写这些,不过直到林秋然进来也没写多少。
他虽读书认字,可大部分时间都在打仗,他字迹不好看,写得也慢。
林秋然端着东西进来的,“煮了鸡丝面,晚饭你就没吃多少,再吃点再写。吃不下也吃点,明日还得搬家,你如今应该是意气风发、圣眷正隆的,总不好走在路上饿得晕倒了。心里着急,但不能让外人看出来。”
秦老夫人教的,说话做事留一分,藏三分,在这事上也该如此。
萧寻点点头,把笔放下,端过碗来,刚想大口吃完,又记起林秋然说的,慢慢把鸡丝面给吃了。
第一百零五章 难事
萧肚子的确有些空, 等他吃完,林秋然把碗筷送出去又回来了,还去箱子里翻出一本书来, 大有在这儿熬一会儿的架势。
萧寻见状愣了愣, 说道:“时辰不早了, 你先回去睡吧。”
林秋然坐下, 翻开书开始看,她道:“也不急, 我陪你一会儿吧。”
萧寻坐在书桌前,林秋然就在窗边不远处的小几旁烤火看书, 屋中很静, 连她翻动书页的声音都是轻的。
两人离得不远,毕竟屋子就这么打,一个伏案写字, 一个捧书慢读, 若非为了正事,看着还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林秋然很安静,萧寻没有头绪时就按按眉心,然后抬头就朝着她看过去。她那儿放了两盏灯, 烛火昏黄, 她就坐在灯下,眉眼比白日柔和,连发丝都是暖的。
萧寻在心里描她的眉眼, 画着画着不由想起西北的明月,当初打仗,有时累极困极了,就会抬头望上一眼。
明月高悬, 看见明月能想起家来。
林秋然微垂着头,注意力全在书上,没注意到他长时间盯着,萧寻心里稍安,移开目光,又提笔写了起来。
林秋然看了十几页书,然后起身动动脖子和腰,又剪了屋里烛灯的烛芯,效果显著,屋子立刻明亮了两分。萧寻杯中的水不多了,林秋然给他添了水,不是茶水,白日喝点晚上能精神,这会儿晚了,再喝怕夜里睡不着。
她做完这些又坐了回去,重新拿起了书慢慢看。
萧寻写写停停,不时喝口水,他是武将,这事对他来说很难,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笔看过去,林秋然一直在这儿坐着。
他把笔放下,说道:“秋然,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睡吧。”
林秋然抬头笑笑,说道:“我不困,你忙你的就是。若遇见什么难事,多个人还能商量商量。”
这上头林秋然也帮不了别的忙,能陪着点儿萧寻也是好的。
萧寻嘴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其实他也想林秋然留在这儿,但又觉得她回去休息好。他点了点头,目光又扎进了奏章中。当初他差点没命,只担心当逃兵给家中招祸,所以能下床后立马追赶上军队。之后立功做了副千户,隶属赵庭岳部下,再后来就去西北打仗了。
他能算人证,物证却很难找寻,得费一番功夫。
赵庭岳抢占军功能找到证据,几次决策失误也有证据,慢慢来,急不得。萧寻又看了眼林秋然,这才低下头写字。
时间慢慢过去,外面夜色漆黑如墨,屋中窗纸上透着前院的树影,树枝张牙舞爪,有些瘆人。
风声也大,林秋然总觉得京城比之余安,冷得早,雪下得也多。余安冬日中午是有些暖和的,下雪化得也快,可这边中午是极冷的,雪很厚实,旧雪新雪堆在一块儿,有些清扫不及时的,又硬又滑。
京城繁荣,也冷得刺骨。
晚上风声更大,有时夜里都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不过守在家中,也举得安心。
萧寻写了许久,一直到子时才停下笔,“不早了,先回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林秋然让他把东西收好,带回了屋,明儿搬家,这个贴身带着。
从书房回正屋也就几步远,但外面是冷的,林秋然伸出手挽住萧寻的胳膊。
萧寻低头看了眼,这是林秋然第一次挽他的手,虽然他想多走一会儿,不过屋外冻人,他还是加快了脚步。
屋里就很暖和了,他们回去丫鬟就走了,汤圆睡得安稳,林秋然出去什么姿势,回来还是什么姿势。
她坐在炕边看了一会儿,又把他被子掖了掖,大约是听见他们回来的动静,汤圆动了两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是林秋然,喊了声娘,还挣扎想起来看萧寻,“爹呢?”
林秋然拍了拍他,轻声道:“在呢,快睡吧。”
她转头和萧寻道:“我们也睡吧。”
萧寻说不出此刻的感觉,只觉得心里像被人倒了热水,让他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
他来不及感受,点点头,躺在被子里后,屋里就剩了一盏灯,萧寻心里无比宁静,他和林秋然道:“秋然,你真好。”
林秋然躺在被窝里,手依旧被萧寻抓着,这些日子总是这样,她好像习惯身边多个萧寻了。
这就算好了吗,她想说什么,可又怕吵醒汤圆,最后道:“嗯,快睡吧。”
次日一早,家里早起收拾搬家。天大的事,正事也不能耽搁。
下人先搬了两趟东西,最后萧寻骑马,林秋然带着孙氏汤圆坐车,一家人搬去了定远伯府。
有些丫鬟小厮一大早就提前过去了,等马车停下,乌泱泱在前院站了几排,林夏林明带着众人给林秋然几人行礼,“奴才(婢子)拜见伯爷、夫人,拜见老夫人、小公子。”
萧寻和孙氏看向林秋然,孙氏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由挺了挺腰杆。萧寻纯粹是因为家里他不管做主,家里肯定听林秋然的,他也乐意给林秋然面子。
林秋然道:“都起来吧,今日搬家,辛苦各位了,一会儿去管事那儿领赏钱。”
林明成了伯府管事,管着大小事。林夏年轻,是林秋然身边的人,年岁上算不得姑姑嬷嬷,但已是府里的大丫鬟了。
该敲打的林明林夏会敲打,不用林秋然多言,天有些冷,这会儿天还没亮呢,先回屋吧。
而且,也得依着余安的风俗,搬家之后得在新宅拿锅做饼,一家分着吃了才算搬家呢。
孙氏搬家后四处看看,不住地说好。她是哪儿都满意,她住的院子依旧叫寿安堂,比从前的大了一倍不止,院里有个小花园,还有棵两人围抱不起来的大树,等夏天了肯定绿树成荫,可以在树下吹风纳凉。
孙氏搬进来后就让丫鬟扫了起来,如今她院里有四个丫鬟一个嬷嬷。嬷嬷年岁和孙氏差不多,俩人也能一块说话解闷,省得萧大石不在家,孙氏还得绣花打发时间。
孙氏今儿乐呵呵的,她这也是当起老夫人了,有这么多人伺候,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寿安堂丫鬟多了,其他院子丫鬟也多了。正院算上林夏丫鬟有七人,林秋然还给汤圆配了一个小厮,比他大几岁,也算玩伴。
大厨房、花房、绣房、马房都多了人,今日搬家是大事,这些人一早过来,绣房的绣娘还做了衣裳,早些给量了尺寸,丫鬟们穿着一样的衣裳,小厮们也穿着一样的衣裳,看起来整整齐齐。
回屋坐了会儿,林明林夏就来了,林明道:“夫人,赏钱都分下去了。”
林秋然道:“做得不错,新来的人盯着点,府外也让人盯着些。”
她给了林明二两银子,给了林夏一支银钗子。
林明先谢了恩,“小的看着外面有几人鬼鬼祟祟,不过离得远,也抓不到。”
林秋然心下了然,估计是别的府上的,“看紧些,这些日子,府里人少出门。”
的确有人盯着,想看定远伯府的笑话,萧家才来京城,萧寻和林秋然都是小地方来的,府内如何暂且不知,有人想趁机塞钉子进去,可是买人时林秋然也都看过,不对劲儿的都没要。
自然也有人想往萧寻身边塞人,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林秋然就算不是乡野妇人,说话谈吐得当,能上得了台面又如何,还能管得到萧寻三妻四妾?
不过这些人也没成事,一是孙氏曾敲打过萧寻,不放心还敲打了两遍,“秋然这些年照顾我和你爹,照顾汤圆,劳心劳力,你可别学那些人,想着纳妾啥的,咱家可不许有这种事。你千万不能对不起秋然,要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孙氏是想多几个孙子孙女,可不是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一直说把林秋然当女儿,不能只嘴上说说,背地里却不干正事。
萧寻闻言哑然失笑,“娘你放心好了,我会对秋然好的。”
无论如何,他都会对林秋然好的。
孙氏说的这些,他根本没想过。
回屋之后萧寻看了眼林秋然,这又去了书房。上午林秋然没陪着他,刚搬到家府里还好些事儿,而且她以前没逛完,如今可以仔细看看。晚上夜深人静容易犯困,陪着是应该的,白日也不用陪呀。
宅子占地二十来亩,院落八处,更多的地方造景种树。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哪怕被雪覆盖,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依旧赏心悦目。
光花园府里就有六七处,大花园依湖而建,湖边雪白一片,泰山石掩藏在雪下,寒风吹过,卷起湖面的碎雪,景致也好。
若泛舟湖面,便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其他院子也各有各的好,能在京城住这么大的宅子,还有个比这小一些的,定远伯府也算数得上名号,小有家底了。
定远伯府在城北,宅子又比原来的大,林秋然估计这处若卖,肯定得大几千甚至上万两。
林秋然要好好经营,希望汤圆长大后,家底颇丰,他什么都不发愁。
汤圆现在是什么都不愁的,刚搬过来,现在去玩了,有丫鬟小厮跟着,林秋然也放心。
清点东西,她又去金鼎楼看看,装潢了数日,大致样子已经有了,年前肯定能装完的。不过林秋然打算年后开业,等装完再收拾打扫,把厨具碗筷什么的都置办全了。
林秋然在里面看了看,看完后从后门出去,绕了两圈才回府。
一回去,汤圆就扑了过来,他在外玩了许久,额头出了汗,脸上都有热气,跟着火了似的,“娘,这可好玩儿了。我还去湖里溜冰,这个湖比原来的大。就是好热呀,我感觉我能喷火了。”
汤圆很喜欢溜冰,以前只有一个冰车,如今已经有三个。还有冰马,上身是木马形状,蹄子钉了铁片,这是萧寻给做的,还配了冰刀,自己就能在冰上划,不用人拉着。
林秋然摸了把他脑袋,一头汗,她道:“热也不许摘帽子脱衣服,不早了,去喊你爹过来吃饭。”
萧寻在书房待了一上午,午饭有汤圆陪着,吃得慢吃得也多。
汤圆和孙氏是不知家里这些事的,再加上今天搬家,祖孙俩很是欢喜。
孙氏胃口好,吃完一碗又添了半碗饭,桌上红烧肉吃了三块,酸菜鱼吃了不少,人多吃饭会香些,汤圆还伸着短手给在座的夹菜,“娘、祖母、爹,你们吃贝壳肉。”
这是梅菜扣肉。
汤圆每天最大的事就是监督萧寻吃饭药涂药,再观察他的伤势。
早上看一遍,中午看一遍,晚上还得看一遍。吃饭的时候,他看萧寻的手,“爹,你冻疮好多了。到时候让大夫看,若大夫说你养得好,那也有我的功劳。”
萧寻笑了笑,一上午郁闷心情一扫而空,“汤圆还占大功劳。”
汤圆嘿嘿一笑,“那是自然,爹你多吃些。”
萧寻吃到八分饱后放下筷子,吃过饭后,他又去了书房,林秋然给送了双皮奶,乏的时候吃了也舒心解乏。
萧寻一直寻找证据,可却没打算就这样交上去,赵庭岳打了败仗延误军机是真,或许不用他出手。
就这样一连过了数日,直到十五萧寻入朝,这事儿还是没有眉目。
傍晚萧寻下朝,林秋然先给他递了碗热鸽子汤,等他喝了几口,才问:“怎么样?”
萧寻道:“朝中有不少人保荐,说赵庭岳年迈,能提刀上战场已是不易,谁都会打败仗,若因此定罪,恐寒了功臣的心。”
第一百零六章 风起
赵庭岳的确年迈, 他年近五十,若无这些事,再有两年该告老还乡了。不过他告老, 后代却在朝为官。赵庭岳为官多年, 后代也身居要职。
萧寻对林秋然道:“都说近年来朝中无可以领兵的将领, 赵庭岳才不得不提刀披甲, 再上战场。有人说若因几场败仗被定罪,纯属无妄之灾。”
林秋然心道, 本来是有的,为何没有他自己不清楚吗。
萧寻道:“而且此人不好对付。”
今日是萧寻第一次上朝, 皇上高坐龙椅, 文武百官立于大殿两侧。临近年关,加上打了胜仗,朝中无大事, 本该收尾, 但是朝中有不少大臣弹劾赵庭岳。
大理寺寺卿赵进山,还有工部尚书等人。
赵庭岳认罪倒是快,当即跪在地上,“臣决策失误, 导致三场大战惨败, 差点让大越将士死伤惨重,臣有罪认罚。”
赵庭岳跪在地上,宽阔的脊背低伏, 可他话音刚落下,便有不少人为之求情。
有文臣也有武将,刑部侍郎站了出来,举起笏板道:“皇上, 大越和外族数十年小战不断,大战只这两年,臣以为赵将军年迈,这些年驻守西北守护越朝安危功不可没,西北苦寒,他伤重在身,如今打了败仗,赵将军心里也不好受。若因此责罚,恐寒了将士们的心呐。”
赵庭岳的副将徐将军也站了出来,“皇上,打胜仗功在大越,功在将士,不能打了败仗就是赵将军的过错吧。萧寻虽不是赵家军,可此番跟着赵将军去了西北,濡目染之下才有所作为,这其中并非没有赵将军的功劳。”
又有人站了出来,“有胜仗就有败仗,谁能保证一辈子不打败仗呢,若是肆意妄为兵行险招,酿成了大错惩治责罚也应当,可赵将军并没有,若是责罚,未免不近人情了。皇上刚犒赏三军,这又要责罚主帅,这未免……”
蒋尚书哼了一声,本来是他起的头,这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他反倒成了小人,“打了胜仗有嘉奖,封侯封爵,赏赐金银财宝,甚至大越的兵马都得安他赵家的姓,怎么,打了败仗就是年迈伤重,要念及功劳苦劳了。
可当初功劳就已念过一遍,怎么,还要念第二遍?这功劳是什么东西呀,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没有用竭的时候?”
蒋尚书是文官,嘴皮子利索,“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都能功过相抵,当初便不会有沈将军满门抄斩之事,也不会有那么多犯了过错的官员被革职受罚。时过境迁,律法不变,若开了这个先河,日后朝中人有样学样,又该如何论处?”
蒋尚书看向赵庭岳副将,“徐将军这话也可笑,萧将军是萧家村人,据我所知,三年前曾有死讯传回萧家村,这其中是否有隐情本官暂且还没查到。怎么,立了功就成赵庭岳他自己人了?”
“皇上,近二十年来,朝中无能独当一面的武将,大多武将都是赵将军的副将、下属,资质平平。两年前几场败仗,逐州险些失守,这还不算酿成大祸?”
赵进山也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蒋大人言之有理,赵将军的确为大越立下汗马功劳,可功过不能相抵……”
赵进山尚未说完,赵庭岳副将徐将军就跪地磕头,“皇上,不管如何惩处,可否让赵将军先起来,赵将军在西北多年,腰上腿上都有旧伤,天一冷就疼痛难耐,如今天寒地冻,久跪伤身啊皇上!”
蒋尚书差点忍不住翻个白眼,赵进山抿了抿唇,最后叹了口气。
皇上挥挥手,“朕乏了,今日先散了吧。”
皇上高坐龙椅,无人敢直视天颜,萧寻听皇上的声音,只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
萧寻回想起来,只觉得心累,他和林秋然道:“这么多人为之求情,圣上不能不理会。”
林秋然想,皇上就是被架在火上烤,如果惩罚,会寒了老臣的心,不仅仅是赵庭岳,还有别的大臣。可若不惩罚,赵庭岳屡遭弹劾,并非空穴来风。
朝堂上唇枪舌剑,并不好熬。甚至而言,萧寻的战功,也能给安在赵庭岳的头上。往前,不知有多少人如此,大越二十年来无武将崭露头角,到底是无人可用还是被他压下去,谁也不知。
林秋然道:“赵将军驻守西北多年,很得民心。”
而且他今日说认错就认错,跪在地上许久,一句为自己开脱的话都不肯多言。如果再跪下去,晕倒在金銮殿上,传出去,只会说皇上寒了功臣的心。
林秋然不由道:“可是当初沈家不也是因此罪名定罪,为何如今就不一样了。”
萧寻道,“有朝臣说当初死伤众多,是沈将军之过,他不死不以平民愤,两年前打了几场败仗,应州险些失守,朝臣说我立了功,守住应州,没酿成大错也有赵将军擅用人的功劳。”
现在大理寺虽然查沈家的案子,时隔太久一直没什么进展。
萧寻低下头,他立了功,在这些人眼中也有赵庭岳的功劳。可若非当初事态紧急,赵庭岳根本不会让他出头。
赵庭岳怎么走到如今他自己知道,怎么可能再犯沈将军明面上犯过的错。他年迈,手下部将武功兵法都在他之下,盘根错节互相包庇。
今日为他求情的将士有数十人。
林秋然沉思片刻道:“能不能从赵将军身边之人入手,会不会容易一些。”
否则就算向萧寻把自己找到的证据递上去,那些人也会说,赵将军年迈,偶有不察,或许还有人自愿出来为他顶罪。
萧寻独木难支,或许没能撼动赵庭岳,还落得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名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不说如今赵庭岳只是被弹劾,都未进大理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定罪。
而且林秋然虽然觉得这些证据应该交给大理寺,却不能现在就交。
萧寻点了点头,“嗯,你说得有理,我再想想办法。”
林秋然安慰劝解道:“他如今是赵国公,又是大将军,皇上都有顾虑,你刚入朝,根基尚浅,慢慢来就是,别自己上火。”
萧寻嗯了一声,“我知道。”
话虽如此,萧寻还是难以避免上了火。
他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忙于正事,林秋然就照着药膳方子给煲汤,期间去了趟医馆复诊,老大夫说他身子好了些,不过郁结于心。
这又开了些去火的方子,原来的药也得继续吃着。
林秋然偶尔叹气,家里的事却不能耽搁,这几日见了几个庄户,问问这边都种什么。其余时间深居简出,也不出门赴宴。外面有人送帖子来,安阳侯府也送了,但林秋然也没赴约。
下旬又下了场雪,腊月二十五,萧大石从余安过来了。
林秋然一直算着日子,让小厮去城门处等着,一连去了几日,终于把人接到了。萧大石是下午到的,林明把镖局和车夫打点好,这就坐着府里的马车回府。
萧大石没来过京城,看哪儿都觉得新奇,到了定远伯府,他眼睛瞪得老大,连汤圆都不顾得抱,看了半响,他结巴道:“这是新家?”
孙氏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这是圣上赏的。”
萧大石左看看右看看,“是挺好,可真大呀……萧寻呢?不是说回来了吗?”
林秋然道:“夫君还未下职。”
这几日萧寻下职晚,到家更晚,林秋然对萧大石道:“爹,你先回寿安堂歇歇,然后等夫君回来,我们带着汤圆过去吃饭。”
两人住在寿安堂,又是长辈,自然不能让他们移步正院,肯定是他们去寿安堂。
萧大石不太理解,遂问孙氏,“咋还有寿安堂?这是咋回事?”
孙氏挺直腰杆,说道:“如今院子多,咱们就分开住着,咱俩一个院子,汤圆一个院子,秋然和萧寻住一个。”
孙氏道:“院子里有丫鬟伺候,平日自己想干点啥就干点啥,也自在一些。”
她起得早也不会被吵到林秋然,不然这么大院子,还挤在一块儿住,闲得慌。
孙氏说完又对林秋然道:“成了,我带你爹先回去歇会儿,这几日萧寻回家晚,咱们等会儿他,你爹饿了先吃点别的东西。”
林秋然点点头,萧大石刚回来,舟车劳顿,她没问他老家的事。嘱咐丫鬟让大厨房做些汤面送去,给萧大石垫垫肚子,其他事等明天再说。
林秋然低头,看见汤圆眼巴巴地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汤圆道:“祖父都没听见我说话。”
林秋然道:“人多,你个子小,这样好了,你现在去陪你祖父祖母待会儿。”
汤圆使劲儿点了下头,搬来数月,汤圆很是想念萧大石。追上去围着萧大石大腿打转,只不过萧大石忙着看府里,他觉得这也太大了,这都走了多久了,余安家中可没这么大。
而且这么大地方,都种树,建亭子了。
孙氏拉了把萧大石,萧大石回过神,“咋了?”
孙氏:“汤圆跟你说了好几声话了,你就光看院子,院子啥时候看不成。”
萧大石不好意思道:“这不新鲜吗?”
他把汤圆抱起来,嘿嘿傻笑,三人回了寿安堂,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林秋然则回正院等着萧寻,也不知今儿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有些不安,不时往院子月洞门处张望。
天色慢慢暗下来,到了往日萧寻下职的时辰,林秋然问丫鬟,“伯爷可回来了?”
丫鬟摇摇头,“夫人,前头并无动静,婢子再去看看。”
林秋然轻轻点了下头,昨日萧寻同她说这几日圣上要封朱笔,今日下职应该比往常早一些,怎么这般晚了还不回来。
林秋然让丫鬟给去大厨房传个话,先把菜做好送去,让萧大石先吃。她是从余安来过京城的,知道路上难过,吃也都是吃干粮。
何况他们来的时候是秋日,天气还算舒适,但萧大石来天已经冷得不成样子了。
路上马车难以抵御寒风,反正是一家人,一顿饭而已不必非等着萧寻,以后日子还长,一起吃的时间多得是。
萧大石饿了,饭送过来后眼睛一亮,没执着要等萧寻。
也不早了,汤圆也跟他们一块吃的。
饭桌上萧大石忍不住道:“萧寻咋这么忙?这不都要过年了吗。”
孙氏道:“朝廷的事我也不懂,我哪知道。以前就是个六品小官,现在都做到三品了,自然跟以前不一样,这早起还要上朝,寅时就走了,咱们家呀,也出了个能干的。以后汤圆也能干,争取比你爹还厉害!”
汤圆吃到一半,放下筷子给祖母捧场,“祖母放心,我一定用功读书练武,争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大石也跟着笑,不过笑得有些勉强。以往一家人,萧寻能干他知足,可是,萧寻毕竟不是亲生的。
萧大石想起老家人说的话来,“那再能干也不是亲的,你有亲侄子,哪个不能孝顺你?”
萧大石琢磨着,这几个月,老家的几个侄子对他是好,哪回回去不做一桌子好菜,萧寻这……他来趟京城,却这儿忙那儿忙的。
孙氏没注意到萧大石的神色,等吃过饭她让丫鬟去正院问问,顺便送汤圆回去,可萧寻还没回来。
林秋然估摸着是宫里有事,今晚萧寻都不一定回来了。她对寿安堂丫鬟道:“你回去告诉老夫人,伯爷今晚有事不回来了,但不必挂心,安心睡下就是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天亮
林秋然大抵能猜出萧寻不回来和赵庭岳有关, 但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想让人去安阳侯府打听打听,可是又怕这档口打听不出来什么,反倒给萧寻添乱。
又过了半个时辰, 萧寻还未回来, 不过萧寻身边的小厮林安回来了, 林安同林秋然道:“夫人, 伯爷这会儿在宫里,今儿怕是回不来了, 不过您别担心,是好事儿。您不必等伯爷, 该吃饭吃饭, 府里也该干啥干啥。”
林秋然点了点头,心下稍安,她晚饭还没吃, 等大厨房端来饭食就简单用了些。
汤圆这会儿还没睡, 在炕上玩九连环。拼了一会儿,他成功解开,才抬起头和林秋然道:“娘,爹晚上不回来了?”
林秋然点了下头, “嗯, 你先睡,兴许明早上起来就见到你爹了。”
汤圆点点头,看林秋然愁眉不展倒也听话得很, 都没怎么用林秋然哄,很快就上炕睡着了。
林秋然低头看着汤圆,又抬头看看屋子。
搬过来后正院更大,摆设也多, 屋里摆设有讲究,不空也不济。萧寻今晚不在,留了丫鬟在耳房守夜,林秋然习惯萧寻在,这一不在她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这会儿也睡不着。
林秋然躺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她脑中忍不住想今晚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林安说是好事,可赵庭岳如今是赵国公,又是金吾将军,扳倒他哪里会容易,若赵将军倒了,肯定能牵扯出好些人来。
希望萧寻能安然无恙。
这般想着,外面刮起一阵大风,吹得窗户直响。汤圆动了动,嘴里也哼了两声,林秋然细听,他好像在喊爹,就伸手拍拍他后背。
一夜屋外风声鹤唳,但屋里暖和安稳。
今儿萧寻还没回来,孙氏忍不住来正院问是咋回事,林秋然安抚道:“许是宫里有事,您不必担心,这不过年了嘛,夫君又得皇上看重,晚些回来也正常。”
孙氏点点头,林秋然看她就带了丫鬟过来,不见萧大石,不由问道:“娘,爹他人呢?”
孙氏道:“一早就去府里转悠了,这府里大,也不知道他转到哪儿去,由他去吧。你找你爹干啥?”
林秋然笑了笑道:“我当初写信告诉爹,这回过来顺便把金鼎楼这几个月的利润和账册带来。这会儿没什么事,我想看看。”
林秋然是没觉得开口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金鼎楼是她一手操持的,这都快四个月了,她也关心酒楼生意好不好。
孙氏道:“你急着用,我给你拿去。”
萧大石人不在可带过来的包袱在的,这回倒是出乎孙氏意料,萧大石来也没带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一个包袱,还有些没吃完的干粮。本来就是嘛,京城啥没有,还用得着大老远从余安往这儿带。
林秋然点了点头,跟着孙氏去了寿安堂,也省着她一会儿再跑一趟。
东西孙氏很快就找到了,两本账册,还有银票。一沓子银票是放在一处的,孙氏估摸着应是这个,“这你先拿去,等你爹回来我再问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
林秋然点了点头,这就带着东西回了。
萧寻那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消息,林秋然也不能光等着着急,就去书房看账册了。他们是八月底已经离开余安的,到如今快四个月。以往酒楼每月能有二百二三十两银子的利润,史掌柜占五分,林秋然到手多是二百一十两左右。
腊月的不算,因为这月还没过完呢,每每都是月初盘点,腊月的利润得下月月初才知道。
萧大石是腊月初走的,带过来的是九、十、十一这三个月的利润。
林秋然先看的账册,上面从每日的流水到每月成本花销都写得很清楚,进十月后多了笔开销,是炭火炭,她看柴火也比以往用得多。
在余安十一月份才入冬,但十月中旬就得摆炭盆,毕竟客人来吃饭,在自己冷点无妨,但做生意不能冷了客人。
九月份流水六百三十两,利润二百四十两,分与史掌柜十二两。林秋然一页一页翻看,十月份流水六百零八两,利润二百一十两,十一月份流水五百八十两,利润一百九十三两,萧大石带回来的,有六百一十两,都是银票。
账册和钱是对数的,林秋然把这看完又翻了翻从孙氏拿的东西,翻了两遍都不见别的。
除了金鼎楼的生意,林秋然还投了别的生意。杨娘子那儿有卖肉夹馍的铺子,还有于婶儿家,她后来给了几张方子,也签了文书的。
杨娘子那儿占分成多,有四成,于婶儿家只占两成,毕竟两家亲近,合伙不全为了生意。这两桩生意也做了几年,都是越做越大,于婶儿家已经开了个铺子卖早食,中午晚上也有人去那吃,杨娘子也租个小铺子,都有两年了。
两边按月送钱来,林秋然每月分到手有三十多两,虽然比不上金鼎楼的,但一年下来也有几百两了。
不过于婶儿和杨娘子不识字,也不会记账,小本生意再请个掌柜的也不值当,两边每次都是直接送过来。账林秋然没查过,毕竟相处多年,这上面她信得过。
她来京城也知会过,杨娘子和于婶儿说过以后钱送到萧家,给萧大石。
三个月怎么也得有八十多两银子了,若说用来赶路坐车,可林秋然临走之前给萧大石留了钱的,一百两。还有这回过来,是林明结的尾款,镖局的钱三十两,马车钱三两。
她把账册合上,钱收了起来留着在家里用。只有这个钱,那五芳斋和十三香的钱应是还没给,林秋然打算等萧大石绕完宅子了,再问问。
中午萧寻还是没回来,林秋然也没等,带着汤圆去寿安堂陪二老用饭。
萧大石不住到夸,“这宅子是真好,圣上赏了这么大的宅子,咱们这人太少了,空荡荡的,其实能住老些人了。”
孙氏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她道:“你是没见,那日封爵,赏赐跟流水似的送来,再说圣上不赏,家里也有处住。我们来京城,在客栈住了些日子,秋然就买了宅子,有七处院子,也大得很。”
孙氏不忘林秋然能干,这早早来京城是好,不用路上受寒受冻。萧大石也该早来的,非不要。
萧大石道:“这么大的还有一座!”
林秋然笑笑道:“爹,没这个大,都是家里住着用的。”
以后有钱了或许还会置办宅子,她有汤圆,这些东西留着能给汤圆。
萧大石一脸惊讶,眼中也有光,林秋然忍不住嘱咐两句,“爹,如今萧寻在朝为官,朝中的事我们帮不上忙,就守好自身。京城人多,权贵也多,别给萧寻添麻烦。”
萧大石胡乱点着头,“哎,我知道,知道的,这有啥麻烦的。”
林秋然嗯了一声,“顺嘴问:爹,金鼎楼生意怎么样?”
萧大石一边吃一边道:“生意挺好的,我看史掌柜也挺尽心。楼上摆宴席,楼下客人吃饭。就是冬天用炭火多,本钱高,而且一冷出来的人也少,冬日菜也少,生意没春秋好,不过听史掌柜说往年也这样。”
林秋然点了点头,往年是如此,入冬过年生意差,她又道:“我娘可还好?”
萧大石松了口气,“挺好的,你娘挺硬朗的。”
林秋然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萧大石,萧大石低着头吃饭,她想了想,没问于婶儿和杨娘子两家生意的事。
家里的事这么多,林秋然也不想这当口去操心别的。吃过饭。林秋然说道:“爹刚来,可以让小厮带着四处走走转转,省着总在府里待着,闷得慌。”
孙氏:“这么大呢,还能闷得了他。”
萧大石却道:“也成,我又没啥事儿做,出来一躺,还能不见见世面?你说萧寻是伯爷,我这岂不是就是老伯爷了?”
孙氏哧了一声,“人家承爵的才叫老伯爷,萧寻爵位是自己谋来的,跟你有啥关系,你这可不算。”
林秋然看他这样子,心中不由想,以后去哪儿,还是得把萧大石放在眼前比较好,要么得让孙氏盯着。
林秋然让林明带他出去,“你出门盯着点,看看老爷子爱去什么地方。”
林秋然是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可如今的境况,什么事不得早筹划,真等出了事再想办法那就晚了。萧大石留在余安,县城离萧家村是那么近。
往常他们在的时候,有孙氏盯着,倒也还好,老宅的人安安分分,但他们一走,就怕老家的人打什么歪主意。
萧大石老实,耳根子软,以前听孙氏话,孙氏来京城,未见得不听老宅人的话。
那么大的酒楼,哄萧大石几句,从他手里流出来的钱都够村子里过好日子的了。
起初林秋然和孙氏说这些,不过是想借此打听萧寻的事,确实是想下下孙氏,现在都快一语成谶了。
萧大石出门了,汤圆也想去,林秋然道:“你等你爹有空了再出去吧,你祖父刚来京城,想随意看看走走,你跟着光添乱了。”
汤圆无奈道:“那好吧,爹啥时候回来?”
林秋然让林夏出去打听了,就算萧寻不回来,外面也该有消息才是。
朝中那么多大臣,不可能只萧寻一个不回来。那既如此,外面总该有信儿才是。
林秋然拍了拍胸口,哄着汤圆拨了会儿算盘,这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林夏顶着寒风跑回来了。
她靠近林秋然悄悄说了几句话,“夫人,外面说昨天晚上有人带兵围了赵国公府,这会儿还没出来呢。还有赵将军副将徐将军家中也有重兵把守,谈论的不少,不过都不敢大声议论。”
也是因为刚搬了家,靠近城北,这边宅子不密集,住的人虽少,可是各个府上下人不少。
林秋然立刻问道:“可知因为什么事?”
林夏:“好像是说赵将军贪赃枉法,还有什么纵容下属、子孙闹事,还有抢占军功,还有草芥人命……还有还有!说是二十多年前残害忠良?不过婢子也不知那位沈将军是何人,哎这圣上有命,百姓传来传去,是不是赵将军做的,那也无关紧要了。”
林夏听过赵庭岳的威名,却没听过沈将军的,在她眼中,守护大越安危的人是赵庭岳,不过西北京城离得远,若非到了这儿她也不知道,看别人议论也想凑热闹。
不过还是忍不住为赵庭岳说话。
林秋然没在意,也没分辨,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天终于要亮了。
第一百零八章 昭雪
天快亮了。
萧寻是二十七一大早回来的, 天蒙蒙亮,京城屋舍楼宇相连,一片寂静, 偶有几间点着烛灯, 窗前晃过人影。
林秋然已经起来了, 比夜里屋里多点了两盏灯, 她也是刚起,披散的头发正准备梳妆, 萧寻就伴着门口丫鬟的问安声推开了门,进了里屋。
林秋然看向门口, 她没想过萧寻这个时候回来。
过去了两日, 他还穿着前日一早出门的大红官服,上面豹子补子,衣袖衣摆压出了褶皱。
林秋然又看向他的脸, 萧寻头上戴着乌纱帽, 下巴有淡淡的青茬,眼下也泛着青黑。
不过他眼睛很亮,见到林秋然,也不顾自己没两日没梳洗, 形容潦草, 一把把她拉入怀中。
萧寻道:“我回来了。”
林秋然愣了愣,汤圆还在炕上,他揉揉惺忪的睡眼, 最后确定这真是他爹,然后他就从被窝跳出来,兀自欢呼着,“哇, 爹回来了,爹回来啦!”
林秋然突然被抱住,先是身上一紧,然后慢慢放松。
是啊,萧寻回来了。
萧寻身上的气息冰冷,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缘故,可却让林秋然觉得莫名心安。她抱住萧寻,拍拍他的后背问道:“今儿回来还走吗?”
萧寻摇了摇头,他道:“不走了,马上就过年了,这几日都不走了。”
汤圆在炕上蹦达了两圈,见林秋然和萧寻还抱着,不由说道:“娘,爹,我也要一起!”
屋内昏黄,窗外却一片灰白色。天马上亮了,林秋然立刻把萧寻推开,她拢了拢头发,对汤圆道:“什么一起不一起的,赶紧穿好衣服梳洗去,不能在炕上蹦跶,掉下来怎么办,炕蹦塌了怎么办?”
汤圆无奈嗷了一声,默默捡起衣服穿了起来。
管好儿子,林秋然回头看向萧寻,萧寻还在看着她。
林秋然不禁一笑,看萧寻的脸色,知他没睡好。她道:“你先梳洗一番,然后吃点东西,再睡会儿补个觉。”
林秋然吩咐丫鬟去寿安堂传话,告诉孙氏和萧大石萧寻回来了。
孙氏这两日是真担心,成日提心吊胆的,生怕萧寻出事儿,她还去佛堂拜,求佛祖菩萨保佑。萧大石看着也担心,不过说出来的话就不中听了。
昨日萧大石说:“莫不是犯啥事儿了,这大过年的。”
林秋然微微一笑没又理会,但是孙氏给萧大石骂了一顿,“呸呸呸,你这乌鸦嘴说啥呢。”
林秋然回想起这个,忍不住看了一眼萧寻,她道:“爹来了,二十五来的,你等睡醒过去看看,还有件事等你睡醒了我一并跟你说。”
萧寻平安回来,那就说明赵庭岳这会儿不好,不急着问。
萧寻道:“一会儿吃完饭过去就是,我其实不困。”
他反而觉得现在很精神,神清气爽,心中数日郁结烟消云散。
他又伸手抱了一下林秋然,笑着道:“我先去梳洗。”
他梳洗的时候林秋然梳妆打扮好,饭菜端过来,一家三口就在正厅的八仙桌上用的。
萧寻嘴上说着不困,可这两日都在大理寺,吃不好也一直不合眼,吃过热乎的早饭后困劲儿就上来了。
林秋然推他去睡觉,“你先睡吧,爹那儿也不急,人就在家里,跑不掉的。”
她觉得萧寻这般也是为了家中,晚点去看萧大石不妨事。毕竟萧寻如今撑着伯府,如果他累倒了,对家里也没什么好处。
孙氏和萧大石是长辈,那也该体谅一二。
萧寻困得不成,上炕很快就睡着了,他睡觉时汤圆就守在旁边,汤圆很是心疼,“爹看起来好累,娘,我想陪陪爹。”
林秋然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不能闹腾把你爹吵醒,你要安静一点。”
汤圆点点头,“娘你放心吧,我就在这守着。”
林秋然摸摸汤圆的脑袋,声音轻柔,“嗯。”
有萧寻在,林秋然没再让林夏出去打听,外面风言风语传得乱七八糟的,打听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样。她嘱咐林夏,“今日府里除了采买的其余人不许出门,私下不许议论。”
林夏点点头,府里这两个日的确一直议论赵将军的事,各执一词都快分成两派了。伯爷是朝中大臣,下人议论这些的确不好。
天慢慢亮了,下人进进出出忙碌,林秋然就在正厅静静看书。萧寻没睡太久,半个多时辰就醒了,一睁眼就在看见汤圆,汤圆捧着脸道:“爹,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吧!”
萧寻摇摇头,他嗓子有些干,咳了声问:“你娘呢?”
汤圆赶紧冲外面喊:“娘,爹醒了。”
林秋然放下书进屋,萧寻已经坐起来了,他按了按眉心,然后看向林秋然,又看了眼汤圆,孩子在这儿,有些话不便说。
林秋然招呼丫鬟,“带汤圆出去玩儿吧。”
汤圆都守了半个多时辰,心早就飞了。要不惦记萧寻是亲爹,而且说话得算话,早就走了。
汤圆一走,萧寻就说起了正事,“赵国公府已被抄家,证据确凿,其罪有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残害忠良。”
贪赃枉法是赵庭岳副将徐将军向大理寺检举的,细数了赵庭岳手下武将贿赂他的事,就连自己也送过重礼。
赵国公府富丽堂皇,赵庭岳私库有许多贡品,细揪那些物件并不是圣上赏的。
若是寻常东西也查不出来,来路不明不足以定罪,偏偏这些贡品非皇亲国戚不得用,可赵国公府桌上柜上,不少这样名贵摆件。
徐副将以下告上,受了二十板子,他这些年跟着赵庭岳,也犯下不少事,但检举有功,自己肯定是保不住这条命,可能换来家人能无恙。
这也是为何徐将军愿意做这背信弃义的事,对赵庭岳来说,他一手提拔徐副将,徐副将却反咬一口,不就是背信弃义吗。
草菅人命牵扯出来残害忠良,还有一项相比之下不重的罪名,结党营私。赵庭岳手下官官相护,近年来营中不少功夫不错的武将莫名而亡,追查下来有十余人,萧寻是其中侥幸活下来的。
而当年沈将军之事,徐副将做了人证,的确是赵庭岳有意陷害,断了粮草致使大越惨败。而后他力挽狂澜,那场胜仗也有水分。
赵庭岳守卫大越二十年,期间的确有功劳,可脚下也踩着同僚的血。这二十年来赵国公府积攒了不少家财,赵家子孙各个入朝为官,养尊处优。
皇上下令先关押大理寺,念及功劳,等年后把所有事都查清再发落。
之后的事自有大理寺负责,如今营中主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军,为人憨厚,是圣上的人,萧寻依旧是三品昭勇将军,如今是听命于皇上。
萧寻二十岁出头,还年轻,封了爵位,官职还得再历练几年才能往上走。
对他来说,这些就无关紧要了,最重要的是替沈家昭雪。
萧寻轻叹了口气,“若非赵庭岳还有其他罪名,不会这么快翻案。”
萧寻觉得,也怪赵庭岳这么多人权势越来越高,圣上也忌惮。他该以此为警,以免步了赵庭岳的后尘。
林秋然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这才几日,赵国公府就倒了。她道:“那安阳侯府那边……”
萧寻十有八九是沈家人,也不知他是怎么打算的。
萧寻低下头,“我当初苟活下来,如今肯定不能认亲。那镯子你卖了或许是天意,爹娘待我好,再说当初的事也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沈家人。以后可以去看看看,走动着。”
别的事萧寻也做不了了,这两日他还见了安阳侯,安阳侯在朝也有官职,不过官职不高。萧寻总是忍不住在安阳侯脸上找二人的相似之处,偶尔觉得像,有时又觉得不像。
或许沈家的孩子不是他,但能为沈将军昭雪,他心里高兴。真正保家卫国的人,不该死了还扣上延误军机害死大越几万将士的罪名。
林秋然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萧寻问林秋然,“你要和我说的是何事?”
林秋然咳了一声,“家里的事,月初我写信回去,让爹从余安过来的时候把金鼎楼的账册和利润给带过来,这个我看过,没问题,但少了两样。一是于婶儿家铺子的利润分成,还有杨娘子家的,这两样是我投的生意。”
生意上的事林秋然很少和萧寻说,也没说这是自己私房钱,家里用钱,有时没法分那么清楚。
这两日,萧大石没提过这两笔银子,加起来应该有八十两。要说多肯定不算多,毕竟现在家中府邸这么大,皇上又给了许多赏赐。再有金鼎楼两月的利润六百多两,还有来余安前带的银子呢,林秋然这儿剩了一千多两。
缺钱林秋然肯定是不缺。
可是若说少,这个钱能在余安买处不错的宅子,足够普通人家好好生活几年的。
而且林秋然总觉得萧大石这些日子有些奇怪,就感觉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闲来无事就在府里闲逛,问宅子,还问萧寻得了多少赏赐。
有时听得林秋然也心烦。
林秋然告诉萧寻这事不是跟他商量,要不要问萧大石此事,而是商量这事该怎么应对。问肯定是要问的,家里赚的钱是放林秋然这儿,可也没委屈过萧大石。
若萧大石用了这钱,用到何处她也该清楚。
不能萧大石不说她就不问了。
若是这钱真用在了老宅,又该怎么办。让林秋然把钱给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她是做不到的。老宅那边人什么样她见过,开了这个头,以后就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甚至于,林秋然娘家嫂子她都不管不理会,老宅的人,凭什么花她赚的钱。
萧寻怔了怔,“我问吧,你不好开口。”
林秋然点了点头,“爹也没提,我也就没好意思问。你问的确比我合适一些,其实也可以让娘私下问问。”
萧寻:“不必,都是自家人。”
萧寻自认对萧大石性子还算了解,他长这么大,老宅的人对他就没过好脸色。他觉得林秋然他们离开余安数月,萧大石应该不会跟老宅的人有牵扯。
问清楚就是了,也许忘了。
林秋然点了点头,她道:“等汤圆玩完回来,我们去寿安堂吃饭。”
临近中午,林秋然和萧寻牵着汤圆去寿安堂。
萧大石本想出门着,但孙氏拦着了,他这可是等了一早上,他忍不住和孙氏抱怨:“这也不知道啥事儿,一上午都不露个面。你说说我这从余安大老远过来容易吗,他还让当爹的等着。”
孙氏嫌萧大石事儿多,“这话说的,那有啥不容易的。那从外头待两日回来还不许歇歇,啥都可着你呀。你这咋回事,以前不也好好的,咋一来京城就摆谱了呢。”
萧大石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哪儿有,不是秋然说京城规矩多吗。我就是奇怪,府里不也没啥规矩,哎呀,你瞎想。”
孙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一会儿丫鬟进来通禀,“老夫人,伯爷夫人带着小公子来了。”
孙氏赶紧道:“这一家人,回回用通禀,快请进来了。”
汤圆先跑进来,“祖父祖母!”
孙氏朝汤圆张开手,“哎呦慢点慢点,可不兴跑。”
林秋然笑了笑,“爹娘。”
萧寻也道:“爹,娘,朝中有事,早上才回来。”
萧大石笑了笑,“回来就行回来就行,你这可怪忙的。今儿还上……上职去不?”
萧寻道:“除夕要进宫,然后就等初六了。”
萧寻以后多在军营,也看皇上怎么安排。
他问了问萧大石一路可还顺利,萧大石道:“还成,坐马车过来没啥事儿。”
萧寻点了点头,又问:“于婶儿家呢,她家不是和秋然合伙做生意,这几个月利润爹可拿过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曾外祖母
萧寻就是直接问的, 没有拐弯抹角。他以为这不算什么大事,也自认为了解萧大石的性子。
萧大石不大可能往老宅拿钱,这么问也为了安林秋然的心。
只不过萧寻说完, 萧大石的神色变得很出乎萧寻意料。萧大石脸上露出了两分窘迫, 很快这窘迫就变成了恼怒,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 很是难看。
萧大石盯着萧寻,道:“秋然和你说的吧, 想问啥直接来问我就是,干啥拐弯抹角让你来问。”
孙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汤圆被吓了一跳,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祖父发这么大的脾气。
汤圆长这么大,林秋然性子柔和, 孙氏也疼他, 他还是头一次见人这样。
林秋然给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就把汤圆带了出去。
大人说话,孩子在不好,而且汤圆知事早, 林秋然不想他听见这些。
汤圆走了, 屋里寂静,萧大石和孙氏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林秋然和萧寻坐在下侧的椅子上。
林秋然不急, 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孙氏不由看向萧大石,“你这咋回事,那账目不清楚, 不该问吗,你怪秋然干啥。再说萧寻也没说别的,你急个啥劲儿呢?”
林秋然脸上还带了点笑意,如果萧大石说路上丢了花了,那还有几分可信性,可这刚问了一句就恼羞成怒,把错怪到别人头上,不用问都知道这钱铁定是给老宅的人花了。
若非不合适,真该把汤圆带进来,告诉他恼羞成怒这四个字的意思。脸变得倒是快,
林秋然淡淡道:“爹,男女有别,我让夫君来问算不得什么大事吧,再说夫君又没有拐弯抹角,他是直说的,这都不成吗。我跟于婶儿合伙做生意,每月自然要拿分成,如果于婶儿没给,我能找上去。不可能给了方子钱不要,我又不是傻子。
杨娘子那边也是,我跟她做生意是投了银子的,从她摊子摆起来,大小事都让林明帮忙了,介绍便宜的商贩,送了板车什么的,若是每月的利润没送过来,我能去官府告她,问一问是为了两家好。”
林秋然说完又道:“再说了,这也没问外人,爹这样子,倒像是我和萧寻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孙氏一边听一边点头,等林秋然说完忍不住推萧大石,“那钱去哪儿了?你说话呀!”
林秋然道:“若丢了我们也能报官,虽然京城离余安远,但是余安我也留了下人和管事,并非离得远就没办法。再说萧寻也为官了,这么点事儿能查清楚。”
萧大石脸色涨得黑红黑红的,萧寻蹙着眉,孙氏看了萧大石半响,催促道:“你快说呀!”
孙氏从没问过铺子利润,于婶儿杨娘子这自然也不问,一来她不操心不干活,二来林秋然从不亏待她。
以前林秋然每月给她和萧大石一人二两,搬到京城一个人住就成了五两。这又搬了一次家,林秋然说以后每月给十两银子,她院子里下人的月钱公中出的,这钱就留着孙氏自己花。
院子有小厨房,平日也能出去买点心吃,不够了再和她说。
孙氏忍不住问林秋然,“这几个月利润加起来有多少钱?”
她想知道萧大石拿了多少。
萧大石依旧没说话,林秋然道:“差不多有八十两银子。”
林秋然说完,萧大石依旧没说话,兀自低着头,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八十两银子,她花也得花八个月呀,孙氏着急问:“钱呢你拿哪儿去了,你不会赌去了吧。”
林秋然心道,这肯定没有,她让林明跟着萧大石出门,萧大石没去赌坊、花楼这些花钱的地方。只私下问了原来的宅子在何处,京城买宅子要花多少银子。
萧大石抬起头,“这问问问,一个劲儿问啥呀?就那么几十两银子,我还不能花了?是,生意我是没操心,可我不是这家人吗。花几个钱还得问花到哪儿去了。咋的,看犯人呢?秋然花了多少钱,你看我问过不。”
萧大石嗓门很高,说话的时候扯着脖子喊。
萧寻不由道:“爹,不是不让你花,但八十两不是小数目,问一句花哪儿了,也不过分。”
孙氏气得不清,“就是,你这咋说话呢,每月又是不给你钱,那八十两银子呢,你说花就花了,问你花哪去了你也。你要有个正当处,花了谁能说你,你不说花哪去了,谁知道干啥用了!你这还有脸不高兴呢,你这!”
孙氏气得不轻,她害怕萧大石赌钱,又怕他染上不好的习性,家里如今日子可好了,非要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巴不得让别人不痛快。
萧大石还大小声,咋不知好坏呢。
可无论孙氏怎么问,萧大石就是一个字不说。萧大石一直低着头,还是原来老实的性子,就这样问着,孙氏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结果。
孙氏隔着太师椅中间的桌子拽萧大石,“我问你,这钱你不会花到老宅去了吧,你给他们花了!”
林秋然看了萧大石一眼,萧大石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把头压得更低了。
她没说话,她是做晚辈的,有些话她不方便说。但孙氏就不一样了,两人成亲多年,夫妻之间该坦诚相待的。更何况老宅从前对孙氏不好,这钱要是给那他们花了,孙氏岂能不寒心。
萧大石心里有些乱,一方面理亏,觉得对不住孙氏。可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没做错啥。
八月底林秋然他们走了,萧大石一人留在余安。那会儿正赶上回萧家村收粮,也是忙了一天,饭都没吃,累得不成往家赶,还是老宅的人带他回去吃了顿饭。
白氏年纪大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地说想他,说萧大石心狠,这么多年当真就一次都不回来看她。她马上入土的年纪,有啥事过不去的。
桌上摆着肉,老宅的人自己都舍不得吃,但是让萧大石吃。还说萧大石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该他先动筷子。
如果是萧大石没啥钱,那也就算了。他常吃肉,哪里舍得自己吃让老娘侄子都看着。
慢慢的关系也就近了,家里就他一个,白氏和几个侄子偶尔还做饭送到县城来。
萧大石也担心过他们是惦记家里钱,可他们半句不提在家里住,送完吃食就走,萧大石怎可能过意得去。
萧大石自己这几年攒了些钱,全给花了。
三个月,萧大石的老宅关系好了不少,每次他回去都是好酒好菜,几个侄子对他是孝顺。
他对孙氏道:“人都是会变的,你不能还总以为他们跟以前一样。”
孙氏没说别的,只问:“你这几个月给搭了多少钱!”
孙氏人气得发抖,她甚至想掰开萧大石的脑子,看看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啥东西。咋就有脸说人都会变的,若不是家里有钱了,老宅的人岂会瞧得上萧大石半分。
那算亲戚不,二十年不变,三个月就变了。一想起从前老宅人是怎么对她的,孙氏就气得发抖。
萧大石还是不说话,孙氏厉声道:“花了多少钱你说呀。”
萧大石:“就几十两银子,那都是亲戚,有啥好追着问的。大不了以后我不给了还不行,你就当我尽尽孝心。”
林秋然低下头,萧寻抿了抿唇,这算是孙氏和萧大石的两人事,他是捡来的,又是晚辈,事关萧家亲戚,他插不上嘴。
萧大石道:“家里有这么多钱,你这……这么点小钱还算这么清楚。”
萧大石就想不通了,家里这么大宅子,也不缺银子,几十两还追着问。
孙氏深吸一口气,她是懒得跟他废话了,“秋然,你赶紧写信回去,让家里人看看这钱花到哪去了,然后把这钱要回来。”
萧大石急了,“你咋还能要回来!”
孙氏道:“咋就不能了,这是秋然赚的银子,不光钱得要回来,过完年你也给我回去。你不是说对你好吗,你不是说人都会变吗,我倒看看你要是一穷二白地回去,他们对你还有好脸色不。”
林秋然试探着劝了两句,“娘,这大冬天的,过完年就让爹回去,来回两趟也受罪。”
孙氏道:“有啥可受罪的,萧寻不上职,西北难道不冷?”
林秋然:“路上倒是其次,若爹回去之后那边对爹不好,岂不是……”
萧大石梗着脖子道:“回就回。”
白氏总说萧寻靠不住,这一点都不假,才多少银子就让他回老家。他有侄子有亲戚,每回回去家里不是做一大桌子菜,林秋然和萧寻赚的他可不敢花。
孙氏怒极反笑,冷笑了一声,道:“好好,你回去成,但不许拿家里的一文钱。一会儿我就让秋然写信,把花的钱给我要回来。余安两套宅子,写的是秋然的名字,也是秋然操持置办的,你不许动。萧家村有宅子,你要住就住那,离老宅近,不正合你心意。”
孙氏也不知道这钱能不能要回来,估计是够呛了。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林秋然,这些年忙前忙后,辛苦赚的钱喂了老宅。若是要不回来,就当是这些年萧大石为家里做事的工钱,她以后每月的月钱可以少拿,直到把这窟窿给补上。
萧大石也硬气,他道:“不要就不要,这有啥的,在老家住着未必没在县城住着舒服。”
孙氏不知老宅的人给萧大石灌了啥迷魂汤,萧大石就这么被猪油蒙了心,她打起精神,“这三个月你没把人往家里领吧,要是住进去了,我非告他们私闯民宅不可!”
萧大石道:“我都说了你不能总把人想的跟原来一样,这几个月他们时常来送饭,送完就走。”
林秋然抿了下唇,孙氏不由道:“就你往他们那儿拿的钱,够三个月日日去金鼎楼吃了。还送饭,家里没给你留厨娘?金鼎楼的饭菜不能吃,真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吃那个粗茶淡饭!”
萧大石觉得和孙氏说不通。
林秋然并非觉得人不会改变,可是往前那么多年,萧寻死讯传回来都没露面,指望现在能指望什么。
无雪中送炭之情,等萧家发迹了才凑上来,说没有别的用心,谁能信。
老宅的人对孙氏萧大石二十多年一直那样,白氏几人林秋然也见过的,
要她是孙氏,也不会信他们短短数月就洗心革面了。
尤其他们最对不起的是孙氏,孙氏在的时候不表现,等孙氏一走才这样,还不是因为萧大石没主意,是个耳根子软的。
不过倒是学聪明了,知道以退为进,也知道徐徐图之。把萧大石哄高兴了,多少钱都有。送个饭就能拿钱,多便宜的买卖,这才三个人,没住进去,可越这月就越能证明他们心思重。
如今拿银子,之后要拿什么,拿宅子拿铺子,恨不得扒着萧家身上吸血。要是不管,日后说不准跟到京城来。
萧大石可以回去看看,若是没钱,老宅的人是怎么对他的。
当然,他如今愿意走,是觉得有退路,那就让他走好了,之后再想回来,也没那么容易。
萧大石对萧寻有养育之恩,肯定不能不管。但肯定以后不会如现在这般自在,现在给孙氏每月十两银子,萧大石不给钱就成。
林秋然其实也想不通,萧寻这般争气,老宅的人没什么本事,从前又是那样待他。萧大石却愿意舍了儿子回余安,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难道盼着孩子光耀门楣,却又怕孩子太出息,自己管不住,不听自己的话?
林秋然轻叹了口气,她看孙氏,孙氏气得不行,饭都不想萧大石吃。
林秋然笑了笑,劝道:“娘,马上就过年了,先把年过了再说。爹若在京城吃不好喝不好,等回余安,看爹瘦了,老宅那边怕是要心疼。”
林秋然的话没起什么作用,反而让孙氏更气了,恨不得今儿就把萧大石送回去,可这么多年情分,萧大石刚过来,真让人在路上过年,她也不忍心。
孙氏眼眶发红,“先吃饭吧。”
汤圆回来已经把这事给忘了,高高兴兴吃饭,还给四人都夹了菜。
不过萧寻孙氏萧大石这顿饭吃得就不舒心了,萧大石有些后悔,毕竟家里日子好,可日久见人心,这三个月来,老宅的人对他不错。自己家里人,萧大石不想孙氏他们瞧不起。
他自己单过又不丢人,孙氏不依不饶的。
孙氏是没心情,萧寻则是想不通,他们难道比不过老宅的人吗。
吃过饭后二人回到正院,林秋然道:“等回去一趟就知道了,若是真对爹好,那也是好事儿。”
不过林秋然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如今发现得早,还没酿成大错,看赵庭岳就知道了,仗势欺人的有时比有权有势的还可怕。
萧寻点了下头,“让你费心了。”
林秋然:“早该带爹过来的。”
不过看萧大石的样子,这两年他也回萧家村,估计以前也贴补过。
她不再想这事儿,下午她要去一趟金鼎楼,铺子已经装好了,年后开业。她先去了趟书房写帖子,写好后让下人送去安阳侯府。
她明日要去安阳侯府送年礼,这事其实能让下人做,不过秦老夫人对她很好,就算萧寻和安阳侯府没关系,她也应该知恩。如今赵庭岳进了大理寺,她过去送个年礼是无妨的。
林秋然也想带汤圆去,让老人家高兴。
临走前林秋然不忘提醒萧寻,“汤圆读书的时候你也上街点心。”
这些日子,萧寻忙,林秋然就没催,如今清闲下来,这事肯定得办好了。
汤圆下月十五生辰,等开春了该去上学了。
萧寻点点头,“好,明日这事我给办好。”
林秋然去了金鼎楼,铺子在城南,离这伯府有些远,伙计帮工这些日子都给找好了,切菜的帮工请了两个。锅碗瓢盆等物都置办妥当,家里做的腌菜调料等物这些日子也尽数送到酒楼,晚上留两个人在这儿看门守着。
铺子比鱼安的大一些,不过如今只能慢慢来。京城酒楼是多,但只要没人恶意排挤,林秋然还是相信自己手艺的。
在外面转了两圈,林秋然瞥见了老金涮肉,想了想,她回府接人去了。
中午几人都没吃好,晚上可以出来吃。
汤圆早些就和萧寻说过,这个涮肉好吃,今儿也算实现诺言了。孙氏是不爱出门,因为京城比余安冷,但今天也出来了。
就留萧大石一个人在府里里,让厨娘给他做点吃的。
好好的日子不过,孙氏心寒。
晚上一家人在涮肉铺子吃的,漂亮的铜锅,上头飘着羊肉,锅开着,一直冒泡,除了羊肉,还有汤圆喜欢吃的冻豆腐粉条。
今儿一楼差不多满了,都在涮肉,有一起来的好友,也有一家人过来的,铺子里很是热闹。
汤圆仰头问萧寻:“爹,你觉得如何?”
萧寻点了点头,“好吃。”
汤圆道:“可惜爹还喝着药,不能吃辣的,不然更好吃。”
萧寻笑了笑,他手上冻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其他药还喝着。他没有自己给自己当大夫说不用喝了,林秋然是为了他好,他按时喝药就是。
孙氏晚上吃得不少,铺子这么热闹,让她烦躁的心情也少了两分。
吃过饭,一家人回去,在马车上,孙氏忍不住和林秋然道:“那钱我们也没出力,你爹拿着花了,八十两我先给你补上五十两。剩下的以后再说,可别说不要,一码归一码。”
这是孙氏自己攒的,本来说买宅子用上,可是没用到。
林秋然想了想,把钱收下了。
次日一早,林秋然先清点送去安阳侯府的年礼,总共有酒水、点心、几罐她自己做的酱。都是双数,前两样是该送的,后面的是她的心意。
汤圆没想到自己还能去,上了马车不住问林秋然,“娘,我到了要说什么,做什么,侯府好不好玩?”
林秋然柔声道:“汤圆只要懂礼,不用特意说什么做什么,做自己就好了。以往娘去侯府是办正事,也不知好不好玩了,今儿你可以去看看。”
汤圆点了点头,林秋然给他理了理衣领,汤圆今天穿的很是喜庆,枣红色的冬衣上绣着祥云纹,衣领和袖口都缀着毛领,脚踩着棉靴,他还戴了刘氏给他做的虎头帽,模样很是乖巧。
林秋然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吧。”
马车很快就到了安阳侯府,林秋然带着汤圆下的车,丫鬟搬着年礼。
一下车她就看见云氏在门口等着。
云氏往前迎了两步,她眼中带笑。汤圆仰头看看云氏,头一回见,他有点认生,乖乖喊道:“汤圆见过伯母。”
云氏说道:“原来叫汤圆,秋然,说来我这岁数都够做你伯母了,孩子喊我声外祖母都使得。”
林秋然愣了愣,她倾身拉住汤圆的手,“汤圆,辈分错了,再喊一次。”
汤圆乖巧喊道:“见过外祖母。”
云氏带着林秋然和汤圆一路去了秦氏院中,从前的事婆婆和她说了,她觉得惊奇,也觉得不可思议。
秦氏年纪大了,有生之年能得到消息,了却一桩心愿挺好的。
云氏忍不住拉住汤圆的手,这孩子,看过之后是觉得像毅哥儿小时候。
等到了秦氏院中,云氏也没用丫鬟通禀,直接牵着汤圆进门。丫鬟给打高帘子,林秋然也跟着进去了。
秦氏一直在等着,她原以为林秋然今儿自己过来,没想到还把孩子带过来了。就那么一瞬间,她眼泪就漫上眼眶。
汤圆看了看云氏,又看了看秦氏,“娘,这个我岂不是要喊曾外祖母?”
第一百一十章 读书
秦氏闻言眼眶更红了, 泪几乎要落下,云氏见状赶忙劝道:“母亲这是怎么了?秋然过来送年礼,这是高兴的事, 您可别把孩子吓到了。”
林秋然微微低下头, 拉着汤圆的手道:“是该这么喊, 快喊人吧。”
汤圆道:“见过曾外祖母。”
他一边喊一边行礼, 礼仪不算周全规整,却让秦氏眼睛一热。
秦氏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外孙的孩子喊她曾外祖母, 云氏看秦氏又要哭,忙上前。
好在秦氏脑子还算清醒, 听云氏提醒, 没让自己太过失态。她道:“好孩子好孩子,不用多礼。”
说着就从手上撸东西,手上的镯子、戒指, 腰间的玉佩。一股脑地全撸了下来了, 说着就要塞到汤圆怀里,“好孩子,这是曾外祖母给你的,快拿着。”
汤圆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忍不住向林秋然求助, “娘,娘?”
林秋然道:“长者赐不可辞,不过汤圆还小, 不宜给他这么多东西。汤圆,你选一样吧,然后谢过曾外祖母。”
汤圆点了点头,看了两眼, 选中了那枚玉佩。他是分不清贵重不贵重,主要是别的东西他用不上,就像镯子戒指,他是男子曾外祖母是女子,他就不戴镯子和戒指了。
拿了玉佩,汤圆乖巧道谢,“谢过曾外祖母。”
云氏见状,低声吩咐丫鬟回去取东西。见面礼她是早就准备好了,就是一直不知什么时候见。她原以为这事只有她和婆婆知道,现在看林秋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然今儿不会把汤圆带过来。
这样也好,都知以后认亲无望,当寻常亲戚走动着也好。
秦氏看着汤圆,面上依旧激动不已,云氏赶紧扶她坐下,“母亲您先喝口水缓缓,这秋然和汤圆刚来,您不能光顾着自己高兴,也得一块儿说说话,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呀。”
云氏笑着打趣,秦氏也冲林秋然笑了笑,“先坐下,我们坐下说话。”
秦氏见汤圆亲近,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坐着。
云氏没坐,忙着让丫鬟多备些点心茶水,孩子兴许喜欢吃。两家走得近她是乐见其成的,也愿意多多照顾晚辈。
而且萧寻封爵,以前还愁怎么拉近关系呢,如今可是好。这样的亲戚谁不喜欢,要是那种得侯府帮扶的,云氏也不愿意。
秦氏心情平复一二,拉着汤圆近看,越看越发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看了一会儿,她问林秋然,“秋然,这孩子是叫汤圆?是哪两个字。”
林秋然笑着道:“是吃食的那个汤圆,不过在京城,这样吃食是叫元宵。这孩子是正月十五的生辰,应节气起了这个乳名。”
秦氏还没见过哪家孩子用吃食取名,不过显得活泼可爱。她又问林秋然,“这孩子大名叫什么?”
林秋然道:“单名一个敛字。”
秦氏在心里琢磨着,内敛沉稳,是个好名字。“这是你起的?”
林秋然点了点头。
原本秦氏对林秋然就带着几分欣赏,觉得她能干有韧劲儿,如今喜欢汤圆,爱屋及乌更喜欢林秋然了。
从余安来不易,住村子里竟然也能读书识字,她把汤圆教得懂礼,乖巧安静不乱看乱动,而且林秋然很聪慧,不然今儿也不会带着孩子出现在侯府了。
做长辈的自然是为了孩子打算,敏之不在,秦氏希望萧寻能好好的,有个能撑得住的妻子,那孩子幼时颠沛流离,过得很是困苦,有这样的妻子孩子,是他的福气。
以后也不用秦氏再操心了,她能安心去下面见敏之。
秦氏点了点头,“好,这个名字好,内敛沉稳,以后能干大事。”
林秋然笑了笑,做爹娘的,说不望子成龙望女成风那是假的。假如汤圆天资愚钝或是平平,那只要守住家财林秋然就知足。
可他精力足也聪明,林秋然自然要送他去读书,好好学道理学问,不能成日总想着玩,想着家里不缺银子,只要健康长大就行。
汤圆总有长大的时候,若是无一技之长长大后不能立足,那才是害了他。
汤圆看两人说话,说的还是自己的事,不由道:“曾外祖母,您可以问我呀。我的事问我自己岂不是更清楚?”
秦氏大笑,低着头道:“那我问问汤圆,你今年几岁了?”
汤圆说道:“今年四岁,过了年五岁,等过了生辰就满三周岁了。”
秦氏诧异他竟然能把这些算得这样清楚,本来是逗孩子,这会儿秦氏真来了兴致,问汤圆道:“你会不会背诗,可会算数。”
汤圆点点头,如实说道:“会一些,还有很多不会的。”
秦氏:“那你背一首来给曾外祖母听听。”
汤圆背了一首《咏梅》,秦氏原以为这孩子背《静夜思》什么的,没想到背的长的。汤圆一连背了几首,有诗有词,秦氏又问他算术,他答的时候也很乖巧,没有乱动,脸上连不耐都没有。
这孩子还没满三周岁呢。
云氏在一旁听着,一开始也只是好奇,然后越听越震惊,这些都能算得这般清楚,是很聪慧。
背诗能背十几首,其中还有两篇较长的。秦氏最后看看汤圆,又看看林秋然,不由说道:“这孩子到了读书的岁数了。”
林秋然道:“我已让我夫君打听书院了,等开春把汤圆送书院读书去。”
秦氏点了点头,“好,好,该去的。”
这事韩阳侯府能帮忙,不过以萧寻现在在朝中的官职和皇上对他的看重,对他来说也容易。
汤圆仰头看看秦氏,“曾外祖母?”
秦氏抱着汤圆:“怎么了?”
汤圆道:“我想下去。”
秦氏恍然,她一直抱着汤圆,却忘了这是孩子,这么大会儿也该待够了,“一会儿不然出门玩会儿,总在屋里待着也难受。”
男孩子活泼好动,听他们说话多没意思。
汤圆跳下来道:“不用,我是怕一直在您怀里坐着您腿麻了,所以才下来,陪您说话好高兴,不必出去玩儿,平日每日就一直玩儿的,今儿出门,我乐意听您说话。”
这话林秋然可没教过,她不由一笑。秦氏听了也忍不住笑,这孩子心思赤诚可爱得紧,又人小鬼大,还孝顺贴心。
要是真认亲了,秦氏肯定忍不住留这孩子在府里住几日陪陪她。不过,这么大的孩子,又是第一次来,秦氏还是希望他能够好好在府里转转玩玩,她这也有话和林秋然说。
“不妨事,下次还能过来和曾外祖母说话,你出去转转。”
林秋然道:“林夏,你带汤圆在院子里玩会儿,但是不可淘气。”
云氏起身道:“我带汤圆转转吧,光院子里有什么好玩的。”
等汤圆出去,屋里就剩秦氏和林秋然。秦氏看向林秋然的目光,带了两分感激。
她深吸了口气,“如今朝堂稳定,你夫君在朝为官,日后肯定是住在京城的,你今后是又如何打算?”
秦氏还记得林秋然说过,她是打算开酒楼的,所以才想来侯府帮着办宴会,如今萧寻封爵,圣上赏了田地宅子银子,说实话,靠这些以后就吃喝不愁,什么都不缺的。
可是如果这样,那以前的心血就白费了,日后围着府上的事转悠,还要相夫教子……
对秦氏来说萧寻是亲人,但也没相处过,所以除了那点念想其实没什么感情。
若她只是萧寻的外祖母,那自然是希望林秋然守着萧寻。可是她喜欢林秋然不是假的,她还是希望林秋然能有自己的事做,不然这女人在京城之中,日子也不好过的。
林秋然笑着说道:“等过年的事忙完,金鼎楼也该开业了。那边装潢好了,打算初六开业,我给您留个雅间,老夫人若有空,可以去看看,尝尝酒楼的手艺。”
之后就是送汤圆去上学,再往后就开春了,那么多地,不能不种。
本来想给萧大石找点事做,但是萧大石过完年要回余安,这些事就得林秋然操心了。
秦氏听完她说话,点了点头,放心了,“挺好,若是缺什么用什么,就和你伯母说,不必客气,就当是……一家人。”
林秋然笑了一下,“嗯,多谢老夫人。”
秦氏这会儿眼眶也不红了,她道:“中午留下吃饭吧。”
秦氏是真心相邀,不过林秋然拒绝了,“家中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陪老夫人用饭吧。”
秦氏点点头,萧寻成亲了,有自己的爹娘家人,林秋然也是,自然该回家的。
秦氏让身边嬷嬷去库房拿些东西,林秋然刚想拒绝,秦氏就道:“你教汤圆还说长者赐不可辞呢,到自己这儿就全忘了,拿着吧,一份给你,一份给你婆母,这是我的心意。”
年礼等明日让下人送去,不能让林秋然带回去的。
林秋然点了点头,“多谢老夫人。”
秦氏:“以后常带汤圆过来。”
林秋然轻轻点了下头。
从安阳侯府离开,林秋然舒了口气。汤圆不懂这些事,蹦蹦跳跳的,只觉得秦夫人和善,侯府的人对他也很好。
侯府很好,他很喜欢。
林秋然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曾外祖母就是那次遇见的白胡子老爷爷的妻子,以后在外见了可以多说话,喊就喊曾外祖父好了。”
汤圆使劲点头,“我知道。”
林秋然笑了笑,“走,回家,你祖母和你爹还等着你呢。”
汤圆高兴地应了,很快脑袋又耷拉下来,“娘,祖父是不是更喜欢别人了?”
汤圆年纪虽小,却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看不出来,相反,他感触更明显。他心里不太好受,毕竟萧大石以前也很疼爱他。
林秋然道:“你祖父是大人,喜欢谁能自己做主,这和你无关。”
汤圆拍拍胸口,“我还以我惹祖父不高兴了呢。”
林秋然:“这是哪儿论的,没有的事儿。”
汤圆又高兴起来,林秋然指着丫鬟抱的礼物,道:“这份礼物是给你祖母的,一会儿回家先送这个好不好?”
汤圆笑着说好。
回到定远伯府,林秋然带着汤圆先去了寿安堂。
萧大石也在,林秋然在礼数上很周全,行过礼后就和孙氏道:“娘,这是安阳侯府老夫人送您的。两家关系不错,里面是什么我没看,您看看,不管吃的喝的还是用的,该用用,别一直放着,省着给放坏了。”
孙氏点了点头,“哎,我知道。”
竟然还给她拿了东西,这是会办事儿的。
林秋然:“萧寻今儿出门有事,为了汤圆读书,中午不回来了,我和汤圆中午就在这儿吃了。”
孙氏挺高兴,有林秋然汤圆陪着,也省着对着萧大石的脸吃不下饭去。
萧大石感觉自己被隔开了,他心中越发后悔,吃过饭后还和孙氏说,“要不就不回了,等开春啥的,以后也就当寻常亲戚走着,我不给拿钱了就是。”
孙氏心里呕得不成,她缺亲戚咋着,人家侯府没见过她,还送了礼物过来,里面有阿胶有燕窝的,给她补身子用,老宅的给她过啥。
还当亲戚走着。
别说这,就算萧大石说以后不来往了,孙氏都不信,怕不是哪日还得偷偷塞钱过去。
孙氏这儿不卖后悔药,送回老家眼不见心不烦。
无论萧大石说什么,都是那句话,年后给他送回萧家村,连余安的宅子都不让他住。
*
林秋然是放心孙氏的,没管这事,下午萧寻回来了,“年后开春送汤圆去松山书院,他还小,准许每日回家,等到七岁,就得住在书院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