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很可爱富养的意义正是如此。
几个室内训练场都有人,小朋友们很可爱,他们骑的小马也很可爱,但Rose的傲慢让它无法忍受和小卡拉米们同处一地。
他们只好去外场。
沈沛文亲自给凌遥挑了匹马,高大威猛的白马,名字叫Carl。
Carl比Rose还要高大。
奇怪的是Rose没有嫌弃Carl。
她允许Carl靠近自己,还会让对方把脑袋伸过来蹭自己。
凌遥摸了摸Carl漂亮的白色马鬃,笑得无奈:“Rose和Carl关系很好。”
Carl无时无刻不想和Rose贴贴,两匹马几乎并排行走,马背上的两个人也因此靠得很近。
沈沛文表现出了足够的绅士,他会在自己即将碰到凌遥的身体时,将Rose稍稍往边上拉,维持着应有的社交距离。
“他们是一对。”
“什么?”凌遥扭头看向沈沛文。
凌遥难得看到沈沛文露出点笑意。
“Carl喜欢Rose,他们是一对。”
凌遥怔了怔。
沈沛文眼里的笑意深了点。
凌遥很聪明,她很快就明白了。
“Carl和Rose,是……Titanic吗?”不等沈沛文回答,凌遥又问,“为什么不是Jack?”
Titanic太经典了,杰克和露丝在游轮甲板前那句“YouJumpIJump”的经典台词几乎家喻户晓。
而卡尔是露丝那位自私刻薄的未婚夫。
沈沛文亲昵地摸着自己的爱驹,轻声说:“因为我的Rose喜欢Carl。”
凌遥看着沈沛文,一时间不确定他说的是电影还是马。
不过也并非不能理解。
电影里卡尔所代表的就是沈沛文这样背景非凡的家族。在他们的世界观里,睡桥洞的流浪汉怎么敢觊觎高贵优雅的贵族。
在这点上,凌遥又找到了沈沛文和周淮川的又一共同点。
凌遥刚上大学时,因为参加某个活动和一个学长相识,她对那位幽默的学长挺有好感。
两人那段时间联系很频繁,凌遥连吃饭都抱着手机和对方聊天。
她会通宵看学长推荐的电影,平时听的都是学长喜欢的歌。
但突然从某天开始,学长不再回复她消息,没多久,他主动退出了和凌遥一起参加的活动,两人在学校遇到,学长也当没看见她。
凌遥专程去找学长问明白,对方一开始言辞闪烁,最后在凌遥的坚持下说出了实情。
凌遥这才知道周淮川找过学长。
凌遥怒气冲冲找周淮川对峙,后者没有隐瞒,亲口承认自己调查了对方。
凌遥直到现在都记得周淮川是怎么评价那位学长的——
“他的父母在广福路上开了家烧腊店,每天早上三点起来,晚上十点关店,这种
日子他们过了二十几年。纵然如此,他们也无法在市中心买一套二居室。
或许等他们的儿子毕业,凭借着你们学校的知名度,他可以找到份月薪不错的工作,等辛苦地凑齐首付,贷款买一套二手二居室。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凌遥?
意味着你工资的一半甚至更多要用来还贷款,连去一次迪士尼都将是奢侈。你不能肆意享受假期,因为你需要在凌晨三点起床,处理上百只鸭子。”
“凌遥,你喜欢他吗?想要和他谈恋爱,结婚组成家庭,和他一起过那样的生活吗?你愿意吗?即使你愿意,我也不会同意。
你喜欢的乐队开世界巡回演唱会,我陪你去看了每一场;你说上学累,我替你请长假带你去冰岛看黄金瀑布,去扎罗山看角马,去博尔德斯看企鹅,去遍全球的迪士尼;你想看日出,我们连夜飞斐济去看世界上第一缕阳光。”
最后周淮川说:“你是这样在我身边长大的,你觉得我会同意吗?我凭什么同意?”
Affectionisdesirable.
Moneyisabsolutelyindispensable.
(真爱固然可追,可金钱必不可少)
——这是周淮川的爱情观。
并且他强加给了凌遥。
“要不要比一局?”沈沛文提议。
沈沛文的话把凌遥跑远的思维拉了回来。
“比什么?”凌遥的本意是问他们要比赛什么,但沈沛文以为她在问彩头。
“一顿饭,怎么样?”
凌遥只能顺着说:“当然可以。”
比赛没有悬念。
如果不是沈沛文放水,她输得会更难看。
其实凌遥对胜负欲没什么执念。
她从出生起就拥有了很多,即使后来凌家遇到危机,周淮川也把她照顾得很好。
在周淮川这里,凌遥所有的需求和愿望几乎都会得到满足,她不需要像其他姨太太少爷小姐一堆的家族,需要让自己脱颖而出,赢得上位者的青睐,以此获得更多的家族资源。
凌遥考试没考好,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周淮川却怕她难受,送的礼物都快把房间堆满了。
就算她的人生一事无成,从头输到尾,她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甚至会得到更多。
富养的意义正是如此。
当然有好也有坏,好处自然是让她有一个看淡输赢的心态,坏处也显而易见——
人生的追求相应变少,对很多事提不起兴趣,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富二富三代追求另类又变态的刺激。
虽然输了比赛,但凌遥嘉奖般拍了拍Carl。
“Carl宝贝,你特别棒!”
Carl很是亲昵地蹭着凌遥的脸和脖子。
沈沛文的目光从Carl移到凌遥脸上,“你也叫它宝贝吗?我以为你更喜欢Rose。”
“我当然也喜欢她,”凌遥看着Rose,它即使赢了比赛也依然高贵冷艳,“对吧,Rose宝贝?”
Rose扬起高高的脑袋,看着高傲冷漠,但凌遥摸她时,她没有躲开,任由她触碰。
和凌遥被宋姿仪一口一个宝贝和bb喊大的不同,沈沛文从小被当成家族接班人培养,温情和柔软是最先被摈弃的东西,从他记事开始,家里就没人这么喊过他。
外企里也经常听到同事间喊宝贝和亲爱的,但这些也只是称呼,至多让人觉得更亲近。
但这和凌遥的“宝贝”不同。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娇滴滴的“宝贝”两个字从她嘴里喊出来,满是想要和对方亲近的撒娇味儿。
别说马了,就是人也抵御不住。
沈沛文想,这世上一定没人比凌遥更会撒娇。
至少他没遇到过。
她根本不用开口说话,光是站在你面前,你就没法开口对她说个“不”字。
刚才两人比赛时很多人被吸引在旁观摩。
此时看到两人下马遛弯,有人上前打招呼。
“您好,我的孩子很喜欢您的马,请问可以让他近距离看一下吗?”
有位家长带着自家孩子过来,礼貌地询问沈沛文是否可以看他的马。
沈沛文防范地牵紧了缰绳,礼貌拒绝。
“不好意思,我的马脾气不太好,怕伤害到你们。”
小男孩有点害羞,站在他妈妈后面,却忍不住一直偷偷看Rose,此时听到沈沛文的话,脸上满是失落神情。
“这样啊……”
“你需要摸摸我的Carl吗?”凌遥向小男孩弯下腰,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他,“还可以牵着在这里溜一圈哦。”
小男孩才刚接触马术,不曾拥有自己的小马,他的目光从高傲的Rose转到明显温和多了的Carl身上。
虽然Carl看上去也很威风,但他还是觉得Rose更厉害。刚才他的教练说,Rose是这个马场里血统最高贵的马。
见小男孩犹豫,凌遥继续说:“我的马和你喜欢的那匹是一对,如果你牵着我的马,她会一直跟着你。”
小男孩将信将疑地看着凌遥。
凌遥笑着把缰绳递给他。
小男孩接过,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宝贝。”
小男孩牵着Carl,沈沛文让马场的工作人员牵着Rose,跟着这对母子。
凌遥和沈沛文在外场休息。
两个人倚靠在栏杆上,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和马。
“五岁,”凌遥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他这个年纪吧?Stephen,你能不能说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不认识。”沈沛文说。
凌遥偏头看他,“可是妈咪说我们……”
“我们只是见过,”沈沛文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但我们不认识。”
“怪不得我对你没什么印象,”凌遥没往深处想,没去想既然他们不认识,只是见过面,为什么宋姿仪会记得这么久远的事,她想当然地说,“如果我们当时就认识了,一定也会成为朋友。”
沈沛文轻声重复:“朋友……”
“对,朋友。”
她不是个自然熟的人,与人为善,也只是出于礼貌和本性,即使没有周淮川的“阻碍”,她也很难与人深交。
其实说穿了,她和周淮川是同样的人,他外冷内冷,她则是外热内冷,都不容易向人敞开心扉,接纳别人的感情。
凌遥会把沈沛文看做朋友,并非只是客套一下,或者一时的冲动。
沈沛文身上有着很多凌遥喜欢的品质。
比如詹家老太君寿宴那次,他即使不那么情愿,也陪着她在园子里逛了很久。
如果他们很快回到宴席上,或者他丢下她一个人先回去,旁人肯定会笑话宋姿仪母女美梦落空,拿热脸贴沈家冷屁股。
况且那天她喂了很久的鱼,他一直很有耐心,甚至连手机都没玩。
那一次凌遥就对他的印象不错。
凌遥不笨,她当然能感受到沈沛文对自己的刻意亲近,但他对她没有任何轻浮之意。
两人的相处中,他始终内敛沉稳,绅士礼貌。
就像刚才,有人想看他的马,怕Rose伤到人,他刻意挡在Rose面前,防止意外发生;让工作人员带着马陪小男孩遛弯前,一遍遍耐心地安抚Rose。
更别提上回在会所,沈沛文替自己解围。
如果说周淮川对沈沛文的偏见源于直觉,那么她对沈沛文的好感则来自于事实。
眼见为实。
凌遥觉得,如果周淮川能多接触沈沛文,多了解对方,也许就不会对他带有偏见。
“有样东西要物归原主。”沈沛文突然说。
“什么呀?”凌遥好奇地凑过去。
沈沛文从口袋里拿东西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很深地看着她。
“凌遥。”他叫了声凌遥的中文名。
“嗯?”凌遥下意识抬头。
“你平时说话都是这样吗?”
凌遥一时没明白沈沛文的意思,眨了眨眼睛,“我说话……怎么了?”
“没什么,”沈沛文满脸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很可爱。”
第22章 拥有她她是完美无瑕的艺术瑰宝。
很可爱。
说
话的语气可爱,人更可爱。
凌遥不是第一次被人夸可爱,但这两个字从沈沛文嘴里听到,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以为沈沛文这样的人,即使追人也是含蓄隐忍的。
老实人打直球。
最让人受不了。
“谢谢,”凌遥礼尚往来,微笑着说,“你也很好呀。”
太可爱了。
真的真的太可爱了。
沈沛文忍不住这么想。
他从来没有见过谁像凌遥这样。
出现在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都不舍得错过。
不谙世事,矜贵骄纵。
她小时候经历过那么多,人性的底色却依然纯粹。
虽然不愿承认,但……
周淮川确实把她养得很好。
沈沛文把凌遥在会所被撞坏的宝石耳坠还给了她。
凌遥将耳边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自己的耳朵,她今天耳朵上什么也没戴,戴上耳坠后拿手机前置摄像头当镜子用。
“很漂亮。”她真心夸赞。
耳坠被修复过了,石榴红的水滴宝石在外围镶嵌玫瑰金,像一颗流光溢彩的圣诞浆果。
红宝石与冷白耳垂的色差太过明晰,又成了蚊子血和朱砂痣。
沈沛文垂在身侧的手指,虚空中,不受控制地捻了捻。
光是用目光就能感受到她的耳垂有多软。
他突然又觉得,周淮川也不过如此。
——他怎么舍得让她戴那么廉价的宝石呢?
“Stephen.”凌遥放下手机,突然叫了沈沛文一声。
沈沛文没有立即出声。
两人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在悄然蔓延。
沈沛文看着凌遥。
他想要表现得再平静、再若无其事一点,但人在激动或者兴奋时,是很难完全控制住情绪的。
当凌遥看到沈沛文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期待,她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凌遥深吸一口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詹家寿宴那次,是我请求你妈咪,介绍我们认识,”沈沛文看着凌遥慢慢睁大的眼睛和眼里的震惊,他笑了下,“我也是为了你去的詹家。”
不需要凌遥问,沈沛文毫无保留。
凌遥猜到了,即使詹家那次没猜到,后来的马场和会所……她也该猜到了。
但她以为,他和她一样,是在不断的接触中对对方产生了好感。
她没想到,原来从一开始,沈沛文就对自己“图谋不轨”。
凌遥震惊到说不出话。
沈沛文刚才那句话,完全就是在向她表白……
“Celia,”沈沛文朝凌遥伸出手,但最终只是停在离她脸颊一指远的距离,停顿片刻,他将手收回,用祈求的语气说,“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们……慢慢来,好吗?”
沈沛文没有当场问凌遥要答案。
他很聪明,就算凌遥对他有好感,两人毕竟接触时间不长,就目前来说,凌遥不会给他一个很明确的答复,所以他决定徐徐图之。
凌遥很喜欢沈沛文对待感情的态度。
不是暧昧拉扯,不玩你进一步我退半步的游戏。
他明确告诉你,对你有好感,但同时也完全尊重你的意愿。
主动权在凌遥手里。
这是一个成熟理性的人所拥有的品质,和这类人相处,连心情都会被照顾得很好。
成熟理性……
沈沛文在某方面,真的很像周淮川。
其实无论是样貌身材还是气质,两个人完全不同,可凌遥就是能从沈沛文身上,不时看到周淮川的影子。
凌遥摇摇头,她还在和他冷战中,为什么要通过另一个人去赞美他身上的优秀品质?
在冷战期间他不配得到她的任何表扬!
沈沛文看着凌遥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一时吃不准她的想法,露出一丝悔意。
“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啊,没有,我只是在想,”凌遥顿了顿,“你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对我……”
沈沛文打断了她,“关于这件事,我暂时想保密。”
凌遥没有追问。
其实凌遥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有人会喜欢她,实在太正常了。
不是她多么自负,而是她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
或许第一眼,很多人只是被她的外表所吸引,但惊艳的颜值确实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凌遥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在她愿意与人交流相处时,她所散发的魅力无人能抗拒。
谁会不喜欢她呢?
两人很有默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因为他们知道,一切都会在暧昧中慢慢发酵。
直到两颗心毫无保留地靠近彼此。
凌遥输了比赛,要请沈沛文吃饭。
他们准备离开马场去吃饭时却发生了意外。
起因是那个牵着Carl遛弯的小男孩,趁着一旁的教练不注意,偷偷去骑Rose,没想到Rose失控,差点把小男孩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好在教练发现得及时,将人抱下来,才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发现Rose失控,沈沛文马上过去,在沈沛文和教练的配合下,Rose才平静下来。
见没事了,凌遥才过去,“没事吧……”
“小心!”
沈沛文的提醒还是晚了。
因为Rose的失控,周围的马匹受到影响。
有一匹马的主人没控制住,马径直朝凌遥奔过来,无论主人怎么勒紧缰绳都没用。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全被吓得惊叫起来。
眼看那马就要撞到凌遥,好在沈沛文在最后一刻冲过去拉住了缰绳。
惯性下,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差点把马背上的主人摔下地。
周围的工作人员一拥而上才控制住失控的马。
沈沛文放下缰绳,赶紧查看凌遥的情况。
凌遥在后退躲避时摔了一下。
“怎么样,摔到哪儿了吗?”沈沛文不敢随便碰凌遥,“我让医生过来看一下。”
马场有医生,专门处理应急情况。
医生在现场先给凌遥做了简单检查,确定她没有骨折脱臼和其他紧急情况后,让她到自己办公室做了个更详细的检查。
“可能到了晚上后背和肩膀会出现小范围淤青,不疼不用处理,疼的话可以贴止痛膏。”
凌遥边穿上衣服边说:“可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说的也是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医生尽职尽责地检查完,又事无巨细地提醒凌遥后续可能发生的情况。
凌遥只觉得这位医生热心,没注意到对方对待自己时过分的谨小慎微,生怕漏掉她身上一个小伤口。
何止是谨小慎微,医生差点就想让连皮都没破的凌遥去做个X光了。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在过度医疗!
这位医生在为凌遥检查前,被上司提前告知,自己即将检查的人,是这个马场最尊贵的会员,没有之一。
没等医生弄明白这个“没有之一”是什么意思,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低沉冷肃,光是听声音,她就能想象出那是个怎样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接完电话,马上就去替那位只是摔了一下的年轻女士检查身体。
医生原本以为陪在这位年轻女士身边的男人就是给自己打电话的人,但听声音不是。
给医生打电话的人显然很了解这位女士,提前告诉她,凌遥的左手在三年前脱臼过,需要重点检查,她对某种止痛药成分过敏,如果需要用到止痛镇静类药物,请她注意避开。
“今晚能不洗澡就不洗澡吧。”医生恨不得把所学的医学知识全和她说一遍。
“好,谢谢您。”
凌遥和沈沛文离开后,医生终于松了口气。
紧张感过去后,医生和
同事聊起了某件事。
“我们什么时候换老板了?”
“其实也不算换老板,”知情的同事说,“那位原本就是大股东,只是找了职业经理人管理这里,不过一个马场而已,那位根本没放在眼里……”
凌遥换好衣服,和沈沛文一起离开。
凌遥没受伤,但沈沛文还是很自责。
“你怎么和那位医生一样呢?”凌遥无奈叹气,“我不是玻璃做的,不会因为摔一下就碎掉。”
沈沛文看了凌遥一眼,那一眼,仿佛在无声表达——
你不是吗?
她是完美无瑕的艺术瑰宝。
珍贵却也易碎。
沈沛文丝毫不怀疑,无论是谁拥有了她,都会时刻捧在手心,抱在怀里才行。
凌遥垂眸,避开沈沛文直白到露骨的视线,不自然地岔开话题,“我觉得一顿大餐更能体现你对我的歉意。”
沈沛文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流连。
“一顿饭可能不太够,医生说你也许会有后遗症。你是因为Rose才摔倒,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所以我得对你负责。”
凌遥开玩笑说:“你这么说,我会怀疑Rose是故意失控的。”
“嗯,”没想到沈沛文还真点头应了,煞有其事地说,“那孩子说喜欢Rose,偷偷骑Rose引发混乱也是我的预谋。”
凌遥笑起来,顺着他的玩笑问:“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沈沛文一本正经地说:“可以抱你去找医生。”
凌遥:“……”
他这句半真半假的话,听在凌遥耳朵里,多少有点调情的意味。
凌遥脸上的绯红蔓延到了耳根。
沈沛文当然看见了,目光在那一片肌肤上停留,又克制地移开。
两人边聊边往停车场走。
凌遥给司机打过电话,告诉他自己会坐朋友的车回去。
司机没像往常一样先询问周淮川的意思再回复她,司机完全接受了她的安排。
凌遥猜测,这大概也是周淮川对自己的“讨好”。
从一早起来为她准备早餐,到把车里的香薰换成她喜欢的,再到默认她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行程。
周淮川这次的退让简直让凌遥不敢置信。
鉴于他的表现不错,她打算今天晚上主动找他说和,然后再谈一谈取消门禁的事。
他们来到车旁。
沈沛文提前替凌遥拉开车门,回过头,却见她一动不动地站着。
凌遥的视线越过沈沛文和车,看向不远处。
凌遥眼中的惊讶和紧张,让沈沛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沉默两秒,然后转过身,看向停在自己车旁的那辆车。
黑色劳斯莱斯,安静地停在那里。
车没有发动,但他几乎是在看见它的刹那就知道车里有人。
全黑的车膜阻挡了所有想要窥视车内的视线。
整辆车像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
车里的人,沉默而阴冷地注视着你。
第23章 我喜欢有多喜欢呢?
周淮川出行很少会坐这辆劳斯莱斯。
庄严曾经说漏嘴,说这辆车改造过,拿炮轰都不一定能轰掉。
如今早和几年前不同,不管是港城还是海市,没人动得了周淮川。
所以凌遥不会以为他是因为受到了生命威胁才坐这辆车。
这辆车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因为她。
连炮都炸不了的车,多适合抓人?
把她丢进车里,无论她怎么砸车窗都没用。
凌遥没有走过去,站在原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僵持的时间并没有太久。
劳斯莱斯的后车门被打开。
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认错车的希望破灭,凌遥认命地看向对方。
周淮川穿着深灰色三件式西装,肩披黑色长大衣,宽阔的肩膀完全将大衣撑开。
一米九的身高,配上倒三角的完美身材,把这一身穿得清冷又禁欲,要多绝有多绝。
光是远远地看着,周淮川身上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和强势扑面而来。
天气阴沉得像是要下雨。
但远远比不上周淮川的脸色阴沉。
男人的目光先是落在沈沛文身上。
周淮川很低调,他几乎从不出现在大众视线中,名流华胄的宴会上他也很少出现。
这是沈沛文第一次现实中直面周淮川。
沈沛文无法形容这是怎样的目光。
凌厉,阴鸷?
都不是。
沈沛文从中只看出了冷冰冰的漠视。
是漠视,更是无视。
只是一眼,周淮川便从沈沛文身上收回了视线。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凌遥面前,伸手脱下大衣,将它披在凌遥肩上。
他的大衣对她来说太大了,下摆垂到脚踝,被包裹住全身的人,愈发显得娇小脆弱。
替她拢紧衣领时他问:“有没有受伤?”
“你都知道了?”问完才觉得自己多余问,他既然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撇开视线,望着别处,小声嘟哝,“只是摔了一跤,什么事都没有。”
“嗯,医生和我说了。”
凌遥抬头,突然明白过来,“所以是你让医生检查那么仔细的?”
她就说那位医生对待她也太过于谨慎了,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恨不得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我不放心,”周淮川说着,抬起她的左手手臂,在关节处捏了捏,“脱臼过的地方,在碰撞中更容易受伤,哪怕只是摔一下。”
“没有脱臼,连皮都没有蹭破一点,”周淮川担忧的神色让凌遥心软了几分,她反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你看,真的没事。”
周淮川顺势牵住她,“嗯,走吧。”
“等等——”凌遥拉住周淮川,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沈沛文,“Stephen……”
沈沛文关上车门,走到她面前。
周淮川没有自报家门,但沈沛文还是叫了他一声,“周总。”
“抱歉,今天的问题在我,”沈沛文如实说,“都是因为我的马受了惊Celia才会摔倒,医生替Celia做过全面检查,好在没有受伤,但我还是很抱歉。”
周淮川这才看向沈沛文,脸上的表情淡到几乎没有,看着他的目光却深不见底。
他沉声说:“你说得没错,还好她没有受伤。”
他这句话的潜台词仿佛是——
还好凌遥没事,否则我不可能和你站在这里说话。
两个男人不管脸色或语气都很正常,可凌遥却莫名觉得不安。
她小声解释:“意外而已,不是谁的错。”
“我没有在指责谁,”周淮川不容拒绝道,“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周总,再会,”沈沛文转向凌遥,微笑着说,“Celia,那我们下次再约。”
“好。”
凌遥跟着周淮川上了车。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沈沛文没有坐进车里,他站在原地,一直看向他们这边。
耳边传来男人沉冷的声音:“舍不得?”
凌遥从车外收回目光,“没有……”
凌遥看向身边的人,刚要说什么,却见他闭上了眼睛。
凌遥很清楚,他这是单方面拒绝和她沟通。
凌遥盯了周淮川一阵,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只好靠回椅背上,也闭上了眼睛。
她闭上眼睛没多久,身边一道视线便落在她脸上。
原本这个时间点,周淮川应该在参加某个听证会。
环境保护组织对凌海的过度开发提出质疑,他需要做出相应说明,为凌海和自己证明清白。
据他得到的消息,有不少利益相关方在关注这件事,听证会最后的结果,会直接导致对方做出应对措施。
不排除有极端人士会对他本人展开报复,所以他今天出行换了车 。
没想到在去听证会的路上,突然得知凌遥在马场出了意外。
虽然跟在她身边的汇报,她只是摔了一下,目前看身体没有任何损伤。
即便如此,他果断放弃听证会直奔马场,并在来的路上亲自给马场的医生打电话。
周淮川刚到马场的停车场,就看到凌遥和沈沛文一同出现。
他们并肩而行说着话,她一直在笑。
周淮川在凌遥脸上看到过很多表情,最喜欢的当然是她的笑容,但他刚才在她脸上看到的那些笑容,却只让他感到了憎恶。
是的,憎恶。
就像当初那个为了接近她,故意和她参加同一个活动的学长,那个想要把她拽入灰暗无望的生活中去的渣滓。
周淮川的目光,犹如一双手,在凌遥脸上一寸寸细致温柔地拂过,最后停在她左边耳垂上那只耳坠上。
行驶过程中,车内的挡板一直是升起的。
司机看不见后排的情况,但在某个时间,他发现后车窗降下了一条缝隙,有什么东西被扔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很快就会被后面无数的车轮碾碎。
凌遥原本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奈何车的隔音效果太好,再加上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行驶过程中,大转弯时,她身体跟着往一边倾斜,脑袋轻轻地靠在什么上。
她眼皮重得抬不起来,雪松燃烧后温暖清苦的味道,让她全身都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凌遥这一觉睡得很沉,到了目的地,车停稳,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男人低哑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很困吗?”
凌遥拖着鼻音“嗯”了声,双手紧紧搂着周淮川的腰,脑袋不断往他怀里钻,无意识地撒着娇,“好困,再让我睡一会儿。”
“睡车里冷,”周淮川没顺她的意,捏了捏她后脖颈帮助她清醒,“回房间睡好不好?”
凌遥在周淮川怀里窝了五分钟才彻底清醒。
打开车门下车,看到他们所在的地库,凌遥愣住了。
周淮川仿佛没看到她的惊诧,手揽在她肩上,将人半强势地往前带。
凌遥脚步慌乱,跟不上周淮川的。
“哥哥,不是回家吗,怎么……来这里了?”
周淮川摁下电梯,淡声说:“这里不也是家吗?”
“可是……”
可是自从三年前,他们从这里搬出来,就再也没回来过。
他们如今住的大平层位于海市中心,周围商圈林立,交通便利,她可以随时随地点外卖,晚上透过落地窗,能看见这座城市最美的夜景。
这里虽然也不错,山上环境幽美,空气清新,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很美的日出。
但凌遥还是更喜欢现在住的地方。
这里太空旷,也太安静了。
安静到她半夜醒过来会感到害怕。
他们从地库的直达电梯到达别墅内部。
别墅里比凌遥预想的要温暖,空气中也没有长时间无人住的难闻味道。
甚至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小苍兰清香。
看来周淮川早有准备,并不是心血来潮带她回这里。
“想吃什么,我来做。”周淮川将西装外套脱下放在一边,将衬衫袖子卷起来。
“披萨。”
往厨房里走的人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那有牛排吗?”
周淮川没做声,在凌遥看戏的表情中,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哥哥,”凌遥无奈翻了个白眼,“庄严的假期也是假期。”
“我没让他买,”周淮川说,“我让司机带过来。”
“司机的命也是命啊!”
周淮川收起手机,皱眉“啧”了声,“所以我的命不是?”
凌遥“咯咯”地笑。
就算拿命去换,此时此刻,周淮川也换不出披萨和牛排给她。
但他为她准备了淡口的松饼和杭椒牛柳,她自发研究的新吃法,将牛柳夹在松饼里,还给这种中西混搭的吃法取名“周氏夹馍”。
吃完饭,困意再次席卷了凌遥。
不用周淮川催,她自己回房间,洗完澡躺上床。
半夜山里下起了雨。
凌遥在雨声淅沥中醒过来。
她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昨晚临睡前她忘了充电。
凌遥打开灯,将手机充上电,然后披了件衣服去二楼的水吧台喝水。
从十年前,她第一天住进这里开始,晚上二楼所有区域的灯都是常亮的。
今天也不例外。
所以凌遥一打开门,就看见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个人。
电视里在放一部家喻户晓的老电影,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听到动静,周淮川缓慢地偏过头,看过来。
看到她的前几秒钟,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像是在走神或是回忆,目光里带着几分追忆的凝滞,然而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他没有动,仍然坐在那里,连后仰在沙发靠背上的姿势都没有变,什么都没说,只是向她伸出了手。
凌遥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朝着周淮川走过去。
她把手轻轻放在他手心里,下一秒便被男人宽大厚实的手握紧。
周淮川没怎么用力就把凌遥拉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她被他抱在怀里,下巴很自认地垫在他肩窝里,闻着他睡衣上更浓烈的雪松味,干燥温暖,带着一点清淡的苦味。
令人安心又上瘾的味道。
凌遥双手搂着他脖子,多动症犯了,手指揪他的发尾玩,嗓音软软地说:“医生说我过了十四岁就不能和异性过于亲近。”
其实女孩在更早的年龄段,就应该适当和异性保持距离,包括家里的异性长辈在内。
只是凌遥是在十四岁时被正式告知的。
这不能怪她,因为从十岁到十四岁,她的身边只有周淮川,更不是周淮川的错,因为凌遥是他养的第一个孩子,他没有经验。
周淮川微微侧过头,下颚蹭了蹭她的发顶,认同道:“医生说得很对。”
她说我已经过了十四岁,我们不能这样拥抱。
他说是的,我们不可以。
但他们还是抱在一起。
手脚缠着,肌肤贴着。
就连呼吸也缠绕在一起。
“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光说不够,她不断收紧手臂,将他用力抱住。
她被雪松的味道彻底包围,感受到了满满的安全感。
他低下头,凑近她耳边,呼吸带着潮热的气息拂过她柔嫩耳垂。
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轻言慢语地问:“有多喜欢呢?”
第24章 更爱谁我和沈沛文,你更爱谁?……
有多喜欢呢?
凌遥思考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甚至比宋姿仪更长,也比任何人更亲密。
喜欢他,喜欢被他拥抱,喜欢和他在一起,这种喜欢早已潜移默化地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凌遥觉得,没有标的物可以去衡量自己对周淮川的喜欢。
“总之,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你非常非常喜欢谁?”
“当然是……”
凌遥突然发现周淮川的声音不对劲。
她抬起头,坐直身体,看到周淮川的脸时吓了一跳。
“Stephen?”
凌遥不明白,周淮川的脸怎么变成了沈沛文的模样。
“你喜欢的是谁?”长得像沈沛文的周淮川捧住她的脸,平静的目光渐渐变得狠厉起来,“回答我,回答我凌遥!”
“我……我喜欢……”
凌遥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才意识到刚才只是场梦。
她回忆着梦里的场景。
男人快要贴到自己耳垂的薄唇,在后背上游走的滚烫掌心,还有那一遍遍的询问“喜不喜欢我”“有多喜欢我”……
凌遥
甩了甩不清醒的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怎么会认为梦里的人是周淮川呢?
她对沈沛文有好感,有那么点喜欢,继而在梦里对他产生某种幻想可以理解。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和乐意点过男模,摸过他们硬邦邦的腹肌,她也会和同学背后蛐蛐哪个男同学的身材好。
这没有什么,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至于为什么梦里的人那么像周淮川,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这么多年,她对异性最直接、最具象化的来源都是他。
“那只是梦,只是梦,没有任何意义。”
凌遥一遍遍安慰自己。
但她接起电话时,还是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
电话是沈沛文打来的,表达了对她的关心。
“身上没有淤青,也没有任何不适,昨晚睡得很好……晚饭吃得很好呀。”
两人聊了会儿,没提昨天在停车场,凌遥被周淮川突然接走的事。
周淮川和凌遥没有血缘关系,但外界都知道,当年凌家危难,凌老爷子将凌海和凌遥托付给周淮川,凌海内部的人也亲口证实,周淮川对凌家的忠心。
在所有人眼里,周淮川就是凌遥的监护人,把她当自己孩子一样,含辛茹苦地拉扯长大。
得知她在马场受伤,他不放心亲自来接,对导致她差点受伤的沈沛文没有好眼色很正常。
凌遥认为,沈沛文不会介意这件事。
沈沛文打来电话,除了关心她身体,还告诉了凌遥一件悲伤的事。
Rose昨晚突然心脏衰竭,没能抢救过来。
这个消息实在让凌遥太震惊了,“可是明明昨天她还好好的……”
“这是常有的事,”沈沛文安慰她,“血统越是纯正,得先天性疾病的概率更高。或许这就是完美需要付出的代价。”
凌遥知道沈沛文一定很伤心,他需要安慰。
于是她说:“昨天我们似乎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你忘了带我去挑一匹可爱的矮脚马。”
电话里的沈沛文沉默了几秒,等他再次开口,总是平稳的语调里多了一丝激动。
“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挑好吗?”
凌遥答应了。
“所以……你是在主动约我吗?”沈沛文没沉住气,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凌遥大大方方地回道:“对呀。”
喜欢一个人,会想见他,想和他约会,也会在梦里梦见他。
沈沛文:“我很想现在就见到你。”
沈沛文稍重的呼吸声透过话筒,响在凌遥耳边,像雨水打湿的小鸟翅膀,湿漉漉地扇在她心上。
挂了电话,凌遥洗漱完下楼。
昨晚睡得早,所以凌遥起得还算早,但显然周淮川更早。
他已经坐在餐桌旁等她了。
早餐依然是他亲手做的。
别墅里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各处都有人打扫整理,花瓶里永远插着新鲜带着晨露的花。
除此之外,凌遥很清楚,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附近,保护着这栋别墅里的人。
但大概是周淮川提前嘱咐过,大家有意避开了出现在凌遥面前。
吃完早餐,他们打算上山。
过去他们住在这里时经常上山。
凌遥回房间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下楼时,看到趴在周淮川脚边的两只罗威纳犬。
凌遥快速跑下楼。
看到她,两只成年罗威纳猛地站起来,摇晃着尾巴奔到她身边,绕着她不停地打着转,不断发出“呜呜”的急切声音。
凌遥蹲下身,同时亲热地摸着两只大狗的脑袋和后背,她高兴道:“你怎么把它们也带来了?”
周淮川今天穿得很休闲,蓝色衬衫外套了件藏青色针织开衫,浅灰色休闲裤,头发没用发胶固定,很自然的微分碎盖。
凌厉的眉峰被遮挡掉些许,再加上居家的穿着,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儒雅温润的气质。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满目温柔地看着凌遥和两只狗的互动。
两人牵着狗上山。
凌遥牵着两只健硕威猛的罗威纳走在前面,周淮川错后两步跟在后面。
这座山位于海市郊外,远离市中心的喧闹,环境幽静,空气清新。
作为旅游资源,这里曾被列入海市的重点开发项目,据说好几家高端酒店来此考察过,在房地产市场也一直很有价值。
但不知为何,这些项目最后全都没有成型,不仅如此,前两年海市政府更新了全市环境保护区域,这一片地区被划入其中。
除了住在附近的人,山上几乎没有人。
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山林秋意盎然。
光影斑驳在平坦的山道上,林间鸟声清脆悠扬。
他们一口气爬到山顶。
周末,山顶的观景平台却没人。
凌遥不知道是不是周淮川提前安排过,她感觉山上好像只有自己和周淮川两个人,当然还有Daron和Archie。
一览众山小。
站在山顶远眺,视野开阔,甚至可以看到远处市中心的摩天大楼群。
因为没有人,凌遥解开Daron和Archie的绳索,让它们自由玩闹。
今天天气不错,但山里气温低。
周淮川从保温杯里倒了杯水递给凌遥,并问她:“冷吗?”
“一点也不冷,我都出汗了。”
凌遥今天扎了马尾,刘海鬓角的发全被扎起,露出整张脸。
她毫不遮掩,因为她完美无暇。
干净明媚的五官,不需要任何化妆品和妆发的修饰。
周淮川用手背抹掉她额角的薄汗,“山顶风大,回去吧?”
凌遥看了眼不远处玩得正起劲的两只大狗,笑着说:“再让它们玩一会儿。”
山上有专供游客观景的椅子,椅子很干净,就像有人提前仔细擦洗过。
两人坐在双人椅上,周淮川坐在风口,替凌遥挡住风。
他们的眼前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凌遥舒服地将头靠在周淮川宽阔的肩膀上,用绵软慵懒的语气问:“哥哥,我们可以谈谈吗?”
凌遥当然明白,周淮川突然带自己来这里不是单纯住一晚再爬个山。
毕竟前天他们才大吵了一架。
要不是怕周淮川把她差点受伤的事怪在沈沛文身上,她现在应该还在和他冷战中。
凌遥不喜欢逃避问题,冷战也不是为了搁置矛盾,只是因为周淮川太强势,硬碰硬她根本没有胜算,只会像上回,被他弄去约克郡狠狠打一顿屁股。
凌遥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当时自己的态度没有放软,周淮川会将她一直“留在”那里,直到她彻底服软。
她确实被他惯得骄纵,但他一旦不再惯着她,会变得异常严厉和强硬。
根本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难得享受悠闲时光,有她陪在身边,周淮川闭着眼睛,听见她的话也没有睁开,只默许地“嗯”了声。
凌遥偷偷观察周淮川的表情,她确信这是个很好的开头。
为了表达亲近,她侧过身,上半身前倾,将脸凑过去,“我知道你给我设置门禁,找人跟着我,是担心我,我也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可是……”
凌遥停住话音,没往下说,因为周淮川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半垂,面无表情地问:“可是什么?”
他们离得很近,凌遥能很清晰地看见周淮川鼻梁侧边的那颗痣,很小的一颗,如果不是凑近了看,很难会关注到。
脸上有痣,会被很多人认为影响了容貌,可是周淮川的这颗痣却完全相反。
它不是瑕疵,而是上帝的点睛之笔,为他过于冷峻的五官增添了生动气息。
凌遥一时看得入迷,直到周淮川再次出声才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想用‘你也可以不听我的话’和我谈条件?”周淮川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目的。
凌遥被周淮川看得一阵心虚,但又不想放弃难得和平相谈的机会,只能尽量在他面前放低姿态。
柔软舌尖轻轻抵着牙关,粤语从嘴里溢出,连带着身体和嗓音都软得不像话。
“肯定唔係,我会永远听哥哥嘅话。”
周淮川在国外出生长
大,他不说粤语,但听得懂,最喜欢听凌遥讲粤语,每一个字都好似轻轻捏住了他的心尖。
他时常会板着脸,让她别撒娇。
不是讨厌,而是她一旦撒起娇,再强硬的心也会变得柔软,最后都会变成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怜的兔子,也会变成狡猾的狐狸。
“先说好,”反正到最后也是妥协,可能还会逼她掉两滴伤心的泪,所以周淮川干脆亮出自己的底牌,“出行必须由司机接送,除了学校,家里之外,你去哪里都要提前告诉我。”
他只说出行要让司机接送,但没规定她必须在几点前回来。
也就是说——
门禁取消!
这对凌遥来说简直是出乎意料,她原先想过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将门禁时间恢复成之前的十二点。
没想到周淮川直接取消了。
如果是十四岁之前的凌遥,她一定会抱住周淮川,在他脸上狠狠亲上一百下!
凌遥大声说:“周淮川,我会爱你一辈子!”
周淮川听她说爱自己,听了快十年了,但她一旦和自己吵起架,哪里还记得这句话?
只会气急败坏地说“我会恨你一辈子”。
不讲信用的小骗子。
其实也不能怪她,她还那么年轻,根本不懂“一辈子”的承诺有多重。
周淮川捏住凌遥下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问:“你有多爱我?”
凌遥愣了下。
过去她也总这么说,我最喜欢你,我最爱你,可周淮川从没这么问过她。
除了在昨晚的那个梦里……
“回答不出来?”周淮川眯了眯眼睛,神情有些难辨,“所以刚才的话只是哄我?”
“当然不是!”凌遥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一时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汇。”
“那就不用形容词,用比较。”
“什么比较?”
“比如……”周淮川顿了顿,直白地看进她眼睛里,“我和沈沛文,你更爱谁?”
第25章 谈什么你又不是我爹地。
“你和他怎么能这么比呢?”
这是凌遥在听到周淮川问话后的第一反应,她也这么直白地说出了口。
周淮川的脸上挂着极淡的笑意。
“为什么不能比?”
“你是哥哥,Stephen是……”
凌遥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对沈沛文有好感,想和他尝试发展一段感情,但就目前来说,他们才开始接触,没有深入了解过彼此,更没到相爱的地步。
她对沈沛文的感情当然不可能超过周淮川。
可他们两人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原因,不是沈沛文不够资格和周淮川比,而是——
他们对她来说完全是不同的角色。
周淮川是哥哥是家人,沈沛文或许是她未来的男朋友。
哥哥和男朋友,家人和爱人。
身份不同,对她的意义不同,怎么能放在同一个天平上去比较呢?
“我是哥哥,他是什么?”周淮川没打算放过她,他执着地问她要答案。
凌遥严谨措词,“暂时只是朋友。”
周淮川的目光深了几分,“那之后呢?”
“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凌遥和他打太极拳,却也是她的心里话。
她不想欺骗周淮川。
她和沈沛文,可能会顺利发展为恋人,也可能在相处中发现彼此并不合适更进一步。
凌遥不喜欢提前预判未知的事,她更喜欢顺其自然,所谓得之我幸。
失去固然遗憾,但那不是人生的全部。
“好,”周淮川点了下头,“那我问你,这个暂时需要多久?”
凌遥对今天的周淮川感到很无语。
他就像幼稚园小朋友,不断地问你“我们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她其实能理解为什么周淮川突然带自己来这里,还把Daron和Archie也带来。
这里有着他们共同的回忆,很多很多回忆,没有第三个人能挤进他们这些回忆里。
周淮川是在通过这些提醒她,陪在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谁。
“你再问下去,我会以为你在吃醋,”在周淮川再次开口前,凌遥适时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一个字,她浑身都在向他撒娇,“哥哥,淮川哥哥,我最最最亲爱的Richard哥哥,我怎么可能爱别人超过你呢?你永远都是我最爱最爱的人。”
凌遥耐着性子说:“你的那些问题我无法很准确地回答你,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永远爱你,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就和“力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一样,依赖的人是主要需求方,但时间长了,被依赖的人也会有“被需求”的需求。
在他们长达十年的相处中,周淮川被凌遥所信任和依赖,他对她的付出早已成为了习惯,渗透进他人生中,是和呼吸一样自然的存在。
凌遥因为害怕失去周淮川而患上了肌肤饥渴症,同样的,周淮川会在发现凌遥不再需要自己后变得偏执专横。
周淮川拉下她的手,胸腔里重新灌入空气,他胸膛不断起伏着,呼吸很重。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和她说,但到最后只说了一句——
“凌遥,你知道欺骗我的后果。”
山顶的风变大,周淮川催促着凌遥下了山。
山里天气多变,等到他们回到别墅,外面已经飘起了雨。
吃过午餐,他们准备离开。
去车库前,周淮川接了个电话,凌遥先带两只罗威纳犬下去。
在车里等了会儿没等到周淮川,凌遥正要给他打电话,看到电梯打开,周淮川走了出来。
周淮川走到车旁,打开车门。
他没坐进车,反而让凌遥下车。
“怎么了?”凌遥依言下车。
周淮川简短地解释:“我们先不回去。”
“不回去了?为什么?”
凌遥亦步亦趋地跟着周淮川坐电梯上去。
他们回到别墅内。
从他们来到这里,除了司机之外,凌遥终于看到了别的人。
佣人告诉周淮川这里的食物储备足够一周的量,每天六点前新鲜的水果蔬菜会送过来。
佣人说完在周淮川的示意下离开。
凌遥问:“我们要在这里住一周吗?”
周淮川没正面回答凌遥的话,他只说:“换洗的衣物一会儿送过来。”
原先只打算住一晚,只为她准备了一天的换洗衣物。
当初搬出去,他们没把所有东西搬走,留在这里的佣人也时常晾晒,但这些年,凌遥的个子窜了不少,三四年前的衣物早已不合身。
“山上温度低,我让他们准备了厚外套,”周淮川说,“需不需要让他们再带点别的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除了突然告诉她。他们要留下来之外,周淮川并没有表现出异样,但凌遥不傻,“是因为你刚才接的那通电话吗?”
外面的风雨声渐渐变大,但还没到挂风球的程度,她不会认为,他们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滞留。
“晚餐想吃什么?”周淮川看了眼凌遥脚边安静趴着的两只罗威纳犬,“要不要吃烤肉?Daron和Archie一定会很喜欢。”
“哥哥……”
“乖,陪它们玩一会儿,我有个工作要处理,时间不会很久,好吗?”
周淮川去了书房后,凌遥回了房间。
他们突然不走了,周淮川也没告诉她原因,凌遥的第一感觉是他们受到了威胁。
过去也不是没遇到过,特别是凌海刚出事那会儿,凌家老宅附近常有陌生人徘徊,还有人跟踪他们的车。
有一次凌遥学校搞活动,去博物馆看展览,老师一个没注意,凌遥差点被人绑走,好在周淮川在凌遥身边安排了人,才没让对方得逞。
也是因为这次,周淮川下定了决心,从港城搬到了海市。
当初他们就是在这栋别墅里,度过
了最艰难的那段时期。
能让周淮川紧张到不带她回市中心的家,凌遥猜测这次的事可能很棘手。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担心起宋姿仪。
就怕那些人找不到自己和周淮川,会找宋姿仪的麻烦。
凌遥拿出手机打电话,却发现电话打不出去,她刚开始以为是宋姿仪的手机有问题,尝试着给乐意打电话,也打不通,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信号。
在周淮川的授意下,凌遥在别墅里找不到其他人,她只能找他。
她来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周淮川在打电话。
凌遥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所以仅仅是她的手机没有信号。
周淮川讲的泰语,凌遥听不懂,但她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判断,他们在谈的事情让周淮川很生气。
看来是东南亚那边的事。
凌遥稍稍放下心。
当初经过T国军方调停,又在双方各自划分了精确的势力范围后,这两年,周淮川和他母亲那边的亲戚几乎没起过什么冲突。
当然,也可能是周淮川为了不让她担心没告诉她。
等他打完电话,凌遥才推门进去。
凌遥突然出现,周淮川脸上的戾气来不及退散,抬头望向她的目光里满是阴霾。
凌遥被周淮川此刻的眼神吓到了,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一步。
周淮川很快意识到她在害怕什么。
他敛起神色,向她露出平日里一贯的温和。
“有事找我吗?”
“嗯,”凌遥说,“我的手机没信号,不能打电话了。”
“我看看,”周淮川接过凌遥手机,认真地检查了一番,“可能是电话卡坏了。”
“怎么突然就坏了……”凌遥拿回手机,再次尝试拨电话出去,依然打不通。
周淮川伸出手:“给我吧,我来解决。”
凌遥只能把手机给他。
周淮川给了她个平板,因为收不到验证码,所有聊天软件登不上,平板给她也只能看看剧,玩玩小游戏。
小游戏的账号也只能用周淮川的。
晚餐吃的烤肉。
庭院里架起烧烤架,旁边围着两个人和两只成年罗威纳犬。
风雨被阻挡在外,里面惬意而温馨。
“已经挂三号风球了。”凌遥看了眼电视新闻。
周淮川将烤好的食物,从签字上拨下来放在她碗里,随口问:“明天要请假吗?”
凌遥摇头摇到一半又改变了主意。
“明天只上半天的课,也没有专业课,其实请假也行。”
“好,吃完饭我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凌遥知道,如果自己决定去上课,周淮川不会阻止,但他一定会对她加强安全防范。
这次的事看起来有些棘手,否则他们也不用留在这里,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外出让他分心。
晚上,Daron和Archie在房间陪凌遥。
罗威纳很少作为陪伴犬,但Daron和Archie和从小陪伴在凌遥身边,它们的强大和忠诚,弥补了凌遥缺失的安全感。
就像当初来到凌遥身边的周淮川。
他其实并不符合凌遥当时需要的“温柔耐心的年长女性”的角色,但凌遥却从他身上获得了所有的情感需求。
说周淮川又当爹又当妈也不为过。
这么多年,他为凌遥不知操了多少心。
凌遥喃喃自语:“哥哥和未来作为男朋友的Stephen谁更重要……”
没人回答她。
Daron和Archie只会用大脑袋蹭着凌遥,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她身上的味道,表达着对她的喜爱与忠诚。
原本只请了一天假,但最后,整个一周凌遥都没去学校。
这些天里,周淮川一直没把手机还给她。
凌遥刚开始还沉得住气,但长时间见不到除了周淮川以外的人,为了防止她离开,她不仅联系不上司机,地库里连辆车的影子都没有,凌遥才终于觉察出了异样。
周淮川寸步不离地陪她住在半山腰的别墅,所有工作都通过线上处理。
期间庄严来过一次,在书房里待了很久才离开。
庄严走时在客厅遇到遛狗回来的凌遥,两人打了声简短的招呼。
对方只匆匆掠过自己一眼,但凌遥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庄严眼神里的欲言又止。
庄严过去只是凌海法律顾问团的小角色,后来被调到周淮川的总裁办。
十年前周淮川临危受命,接手被蚕食一空的凌海,和遣散凌家老宅的佣人们一样,他将凌海的高层和主要岗位人员全部换掉。
外界当时觉得他这么做太冒险,他换掉的都是对凌海知根知底的老员工,失去了这些老员工,很多事难以开展,只会让凌海更艰难。
但周淮川还是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人事改革。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很明智。
当时的凌海,早就只剩下个空壳,根基尽毁,再多的经验也没法起死回生。
再者,凌海内部的沉疴宿疾,和那些所谓的老员工脱不开关系。
与其费精力去判断谁是蛀虫和内奸,不如全部换掉。
周淮川需要的是愿意追随自己的人,而不是无论他做出什么决策都要用“经验”去反驳对抗他的所谓老资格。
没有经验和能力只是暂时的,足够的时间和一个接一个的项目会让人快速成长。
他唯一需要的只有一项,那就是忠诚。
绝对的、唯一的忠诚。
庄严和现在总裁办的那些人,都是周淮川自己培养的亲信。
庄严稍微特殊一点,他在凌海待的时间最久,算是看着凌遥长大,可怜她小小年纪经历过那么多,但他再心疼凌遥,也不可能越过对周淮川的忠诚,违背他的指令。
那样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已经是他对凌遥能释放的最大的善意。
刚开始凌遥以为,他们留在这里是因为周淮川遇到了麻烦,但她现在不这么想了。
晚上吃完饭,估摸着周淮川的工作处理完,凌遥才来书房找他。
凌遥问他要自己的手机。
没去上课的这段时间,凌遥看的网课,课后作业由老师通过周淮川告诉她。
就算再愚钝,凌遥也开始明白,这一周,周淮川都在避免她和外界接触。
如果只是担心她的人身安全,不让她出门就可以了,根本没必要让她和外界断联。
“再等一等。”周淮川并没有给出凌遥想要的结果,只是拿话敷衍她。
“那是我的手机,”凌遥被这段时间以来的社交隔离和这背后的原因搞得烦躁不安,她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低吼着,“你没有权利扣住不给我!”
周淮川没说话,拉开手边的抽屉,把手机放在桌上。
是凌遥的手机。
在她准备拿走时,周淮川说话了。
“没有信号,你什么电话也打不出去。”
凌遥相信,周淮川有的是办法,在这栋别墅之内,只让她的手机失去意义。
“为什么?”凌遥大声说,“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我会向你解释,”周淮川将手机重新放回抽屉里,“但不是今天。”
“因为沈沛文?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了吗?我未来也许会和他在一起,可这不代表我会为了他离开你。”
除了这件事,凌遥实在想不出,周淮川把自己软禁在这里的理由。
可如果真是如此,凌遥会觉得特别荒谬!
这件事荒谬,做这件事的周淮川更荒谬!
“我们留在这里和沈沛文没关系,”周淮川顿了顿,他看着凌遥说,看了很久,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但既然你提到了他,我们可以谈谈这件事。”
“谈什么?”凌遥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你是不是又要像上回威胁恐吓学长一样逼沈沛文不和我联系?那你这次的
理由是什么?沈沛文不是开烧腊店连市中心一套二居室都买不起无法给我提供优越生活的那种家庭,他和我门当户对,学历和性格也无可挑剔,连妈咪都很喜欢他,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周淮川将这三个字缓慢地低喃,目光也随之暗沉下来,“家世,学历,性格,你认为这些就够了吗?”
“那你认为我应该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凌遥反问完,又马上否决,她摇着头,“不,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标准,喜欢谁,和谁谈恋爱结婚,我可以自己决定,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你又不是我……”
你又不是我爹地。
凌遥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周淮川当然不是她的爹地,他也没想当。
她其实想说的是我们非亲非故,你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管她?
周淮川心里的寒意一阵阵往外冒。
但他不和她计较,他和她计较什么?
这么多年她说过做过的,远比这句话伤人。
“你真的了解沈沛文吗?”周淮川站起身,走到凌遥面前,他握住她因为激动颤抖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还有沈家和荣家那些事,你真的了解吗?”
“你是不是想说沈沛文和荣少杰有问题,他们想从我身上获得利益?”
“我没有这么说,”周淮川平声说,“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你就去查啊!你不是很厉害什么都能查到吗!”
“我会的。”
“不是谁都在乎我的钱!”凌遥的情绪有了崩溃的趋势,“或许它们根本不算我的钱,而是你的。就算你没动过凌海的股权,以你目前在凌海握着的实权……”
周淮川打断凌遥,冷声提醒她:“凌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凌遥抿着唇,不再说话。
她知道周淮川这是真生气了。
周淮川对沈沛文的敌意,说穿了是对她的控制欲。
她以为只有年龄会增长,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周淮川对自己的控制欲也在不断增长。
自她过二十岁生日到现在,他们不知道为了相同的问题吵了多少回。
而且这种争吵,随着未来她毕业谈恋爱结婚,只会越演越烈。
直到他们的关系彻底破裂。
“你不可能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
说完这句话,凌遥转身离开。
凌遥知道周淮川一旦决定的事,谁也说服不了。
撒娇不是万能的,吵架也没有意义。
凌气回到房间,并把房门锁了。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
门外的人足够有耐心,敲了起码十多分钟,当然不是一刻不停地敲,敲几下,等两分钟,再敲几下。
不敲门的时候就是在说话哄人。
“凌遥,先把门打开。”
“我为刚才的争吵向你道歉。”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谈好吗?”
周淮川说完这句话却没有离开,一直站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叹一声气。
“bb,生我的气可以,但别弄伤自己,好吗?”
成年后,周淮川很少再这么叫凌遥。
bb,宝贝,babygirl。
凌遥从小就是周淮川的宝贝疙瘩。
在外人眼里冷漠到冷血的人,穿着高定西装,怕磕到她,脱掉外套,摘掉腕表,领夹,袖扣后一手抱着人,一手轻拍后背,温柔耐心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只为哄她睡一会儿。
庄严看到后,曾婉转地提醒过周淮川凌遥已经十岁了,周淮川却说,虚岁十岁,其实才八岁。
庄严想说八岁的孩子也没抱着睡的,后来庄严知道周淮川给凌遥请了心理医生后,也就不再说什么。
凌遥没有答应。
房间里也始终没有任何声音。
周淮川有房间钥匙,但他知道,自己一旦用钥匙打开这扇门,里面的人接下去会做什么。
哭闹摔东西无视冷战一条龙。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凌遥才掀开被子。
她坐在床上,垂着肩膀,看着紧闭的房门。
凌遥其实能理解周淮川的心情。
他虽然不是她真的爹地,但他却是真正把她养大的人。
作为父亲和兄长的角色,他希望她幸福,希望她未来的另一半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她,给她优越富足的生活。
因此他会对对方带着苛刻的审视。
但她不理解的是,沈沛文各方面都符合要求,为什么周淮川还要阻止他们在一起。
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父母的心理。
但凌遥又想,或许大人也会有分离焦虑症吧……
想起刚才周淮川站在门外,低声下气地求她开门,凌遥心里又忍不住心疼起他。
她应该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照顾他的情绪,总之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等明天,她会再找他好好谈,她会让他相信,无论发生什么,她对他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凌晨时分,凌遥被撞击声惊醒。
听到第一下时,她以为在做梦,直到碰撞声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她才意识到不是做梦。
两只罗威纳冲着窗外叫个不停。
凌遥跌跌撞撞地跑下楼,首先看到的是客厅里周淮川的背影。
他的周围站了几个高大魁梧的人。
他们正在向他汇报什么,可能就是刚才的撞击声。
听完周淮川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废物。”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周淮川正要交代什么,看到楼梯上的凌遥,马上对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走上楼梯,不敢触碰凌遥,只能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先生会处理的,先上楼吧。”
“发生什么……”凌遥问道一半,突然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
知道是谁在门外后,凌遥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推开拦住自己的人,飞奔下楼。
白色长裙像一朵翻飞的浪花横冲直撞,却在经过周淮川身边时被他一把拦腰抱住。
周淮川铁箍一般的手臂紧紧抱住凌遥。
浪花沉寂,最终陷入深沉广阔的海洋之中。
第26章 爽死了他要是犯了错,也要接受惩罚。……
“放开我——”凌遥在周淮川怀里挣扎,“妈咪……是不是妈咪在外面!”
“我会让你见到她,”周淮川死死抱住人,强硬道,“但你现在必须回到房间去!”
凌遥是在一个小时后见到的宋姿仪。
彼时宋姿仪已经换下了那套血迹斑斑的套裙。
周淮川把她安排在客卧,身上穿着睡袍,医生正在为她脸上的伤口上药。
凌遥看到她的一瞬间,眼泪悄然滑落。
“别哭,宝宝,妈咪不疼。”宋姿仪拉着凌遥的手坐在自己身边。
医生在一旁说:“额头上的伤口比较严重些,不需要缝针,注意别碰水两天就结痂了。”
凌遥还是不放心,“去医院看看吧?”
“别担心,伤在妈咪脸上,如果真的有事,妈咪比你更急。”
宋姿仪一向最在乎自己这张脸,她既然这么说,凌遥稍稍放下了心。
处理好伤口后医生离开,离开前贴心地为她们关上了房门。
周淮川让凌遥在房间里等待了一个小时才允许她见宋姿仪,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恰到好处,母女俩此时都已经平静下来。
外面下起了雨,秋雨萧瑟,带起雨夜寒意,房间里很温暖,佣人点了安神的熏香。
在凌遥的安抚下,宋姿仪渐渐平复下来,然后她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点点告诉了凌遥。
凌遥在E国的那段时间,荣少杰的公司因为大规模负面新闻的爆出,导致B轮融资失败。
原先与公司合作的几大风险投资机构也纷纷撤资,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荣少杰的公司就面临破产重组,公司和他私人名下的资产也被全部冻结。
那段时间荣少杰麻烦不断,宋姿仪陪在他身边到处奔波,所以一直没联系凌遥。
“原本有家投资机构愿意做破产延期担保,只要熬过半年,不,三个月就够了,只要再给你荣叔叔三个月,公司就能起死回生,可是……”宋姿仪失落道,“在签约前,他们突然反悔了。”
宋姿仪这些话,凌遥并没有太意外。
她看过周淮川对荣少杰公司做的那份尽调。
“沈家那边呢?”凌遥问。
当初周淮川告诉她,荣少杰和她妈咪是为了沈家投资才把她介绍给沈沛文。
宋姿仪摇了摇头。
凌遥能明白,连有利必图的投资机构都放弃了荣少杰的公司,又有谁会上赶着把钱扔海里呢?
就算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钱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从专业评估团队到董事会表决,这套流程走下来,亲情牌没法一路畅通无阻。
宋姿仪握住凌遥双手,颤声叫她:“宝宝……”
凌遥不可能还不明白,宋姿仪冒险上山的原因。
凌遥很了解她妈咪,她是一个很需要爱的人,她对爱情有着狂热的如同嗑药的迷恋和狂热,不敢说宋姿仪对自己的女儿付出了多少的爱,但她在她的每一段爱情里都倾尽所有,付出了百分百的爱意。
宋姿仪想要帮荣少杰度过难关,可光靠她自己根本做不到。
凌遥问:“你找过哥哥了?”
提到周淮川宋姿仪的目光毫不掩饰恨意。
她是找过周淮川,但他根本不接她电话,庄严那边也一样,最后她只能找凌遥。
可凌遥的电话根本打不通,发的微信消息也全部石沉大海,她去港城老宅和凌遥在海市的家找过,惠姨说自己也已一周没见到凌遥。
这时候宋姿仪才反应过来,恐怕周淮川早就知道自己会来找凌遥,为了不让自己找到,干脆把人藏起来。
最后她受高人指点,才孤注一掷地来远郊这栋别墅碰运气。
宋姿仪连夜开车上山,周淮川的人原本拦住了,没想到她不要命地连续开车冲撞两辆车的阻挡,一路开到别墅外,更是激动地撞门。
宋姿仪此刻冷静下来,想起那辆被撞得面无全非的车,害怕才一点点漫上心头。
她这么做,倒不是真的为了荣少杰连命都不要了,她是被周淮川的手段激怒了。
凌海她没本事要回来,现在连自己的女儿也都被他死死握在手心。
“宝宝你知道周淮川有多狠吗?”宋姿仪冷笑了一声,却不往下说了。
凌遥没问。
因为她完全认同宋姿仪的话。
周淮川究竟有多狠?
狠到冷血,狠到不在乎别人乃至他们的一家老小。
可如果他不狠,这个世界上恐怕早就没有凌海和凌遥了。
凌遥是周淮川狠毒冷血的受益者。
如果下地狱,自己和周淮川无非是谁在十七层谁在十八的区别。
所以凌遥没有资格去评判周淮川。
凌遥试图安慰宋姿仪:“荣叔叔毕竟是荣宇的二公子,荣少恒不会不管自己亲弟弟吧?”
提到荣少恒,宋姿仪的脸色马上变了。
“你以为没有荣少恒在后面搞动作,你荣叔叔的公司会破产吗?”
荣宇在港城几大主流媒体都有股份,荣家几乎能控制港城的半数话语权,如果不是荣少恒,也就是荣少杰大哥的默许,关于公司的那些负。面报道怎么可能散布得那么快。
宋姿仪觉得,世界上怎么能有凌遥这么单纯的人,大集团大家族的几房之争,继承人之争,见得还少吗?
这种事在他们身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也就只有凌遥活在天真美好的童话世界里。
在这一点上,宋姿仪不得不承认,周淮川确实比她会养孩子。
“妈咪,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博耀投资’?”
“嗯,博耀就是你荣叔叔公司之前最大的投资方,也是最早撤资的,”宋姿仪一脸颓丧,“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即使你认识博耀的人也没用,整个港城,不,是整个业内都不会给你荣叔叔一分钱投资款。”
有句话叫破产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用。
在负面新闻爆出后,荣少杰就已经被踢出资本圈。
“你们需要多少?”
宋姿仪看了凌遥一眼,眼里刚聚起的希望又一点点褪去,“这不是我在凌海的那点股份分红能cover的。”
凌遥当然明白,她只是想让妈咪明白,无论她遇到什么难处,自己都会尽所能帮她。
这不是甘心让她扒住自己吸血,而是凌遥知道,如果因为她这次袖手旁观,导致她妈咪出什么意外,她将一辈子活在悔恨中。
周淮川曾经告诉她,钱是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东西,因为它多到无处不在,感情才是最难拥有也是最稀缺的东西。
宋姿仪铤而走险上山,不惜撞车受伤,真正想要找的人不是凌遥,而是她背后的周淮川。
凌遥毫不怀疑周淮川有这种能力。
当年的凌海他都能救起来,更何况只是一家还没上市的企业。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请哥哥……”
“不!周淮川不会答应的!”宋姿仪摇着头,“如果他愿意帮,少杰的公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宝宝,”宋姿仪收敛起情绪,握住凌遥肩膀,郑重道,“这次你必须帮妈咪和荣叔叔,也只有你能帮。”
宋姿仪说出了自己半夜上山,把以安全闻名的沃尔沃撞成报废的原因。
她说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凌遥没有开口。
凌遥自此终于明白,那天周淮川为什么接了个电话就说不走了,还切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
在得知荣少杰公司破产的消息后,他就猜到宋姿仪会找自己。
他向来厌恶她妈咪,又怎么能容忍她扒住自己吸血呢?
他恨不得她妈咪,她妈咪的男朋友,还有他们那一堆破事都离他的宝贝远远的。
可她还是低估了宋姿仪,没想到她会和自己开这个口。
凌遥觉得有点冷,房间的空调好像不起作用了。
“宝宝,你帮帮妈咪,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好不好?”在宋姿仪眼里,凌遥就是最后的希望,“其实你荣叔叔的公司妈咪也有投资,公司一旦破产,妈咪的心血都白费了啊……”
宋姿仪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光等着周淮川分她钱,她再挥霍一空。
一个过去跟过宋姿仪的经纪人目前在做私募,带着宋姿仪一起做,这两年赚了不少,凌遥猜测,宋姿仪这么怕荣少杰的公司破产,怕不是把所有家当都投进去了。
凌遥没有马上表态,只说自己需要考虑。
宋姿仪现在的状态太差,凌遥怕她想不开。
在安抚好宋姿仪,陪到她入睡后,凌遥才离开客房。
周淮川不在书房,他在凌遥的房间。
凌遥走进房间,看到站在落地窗前男人高大沉默的背影。
他换了身衣服,白衬衫黑西裤,没穿马甲,衬衫袖子半挽,双手插袋,安静地看着窗外。
整个背部肌肉隆起紧绷,撑满了衬衫肩线,袖箍将大臂肌肉勒出健硕的肌肉轮廓。
完美的倒三角在腰身处收窄,西裤包裹着能令无数女人尖叫的翘臀和一双逆天长腿。
凌遥有时会恶劣地想,抽周淮川的屁股一定很爽,不能拿尺抽,得直接上手,掌心拍上去的手感肯定爽死了。
凌遥不觉得这是亵渎,她单纯就是手痒,况且,周淮川也打过她屁股。
礼尚往来。
他要是犯了错,也要接受惩罚。
第27章 不好笑我家小孩就是聪明
听到动静,周淮川回头。
凌遥艰难地将目光从周淮川的屁股上移开,表情不太自然地问:“你在等我吗?”
“嗯,”周淮川朝她走过去,闻到她身上的消毒水味时皱了下眉,“要先洗洗吗?”
“好。”
凌遥快速冲了个澡,将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洗掉。
周淮川看到她从浴室出来,只穿单薄睡裙,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催促她:“快上床。”
凌遥躺上床,周淮川替她盖上
被子,然后坐在床沿。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现在是早上六点,你昨晚严重缺少睡眠,得抓紧睡觉。”
凌遥打量着他:“你要出门吗?”
“等你睡着我再走。”
她严重缺少睡眠,他则是一夜没睡。
凌遥知道时间有限,周淮川一会儿得出门,而她也可能会因为太困撑不住,随时睡着。
她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哥哥,你知道博耀投资吗?”
听到“博耀投资”四个字,周淮川倒是有些诧异。
凌遥看到了,虽然那点神情只在他脸上停留不到半秒钟。
于是她说:“如果我没记错,博耀投资的总部在曼哈顿,他们亚太区的ceo姓宋?”
凌遥虽然学的经管,但对金融圈毫无兴趣,知道博耀投资纯属偶然。
两年前,乐意大学毕业,为了庆祝,詹家在曼哈顿的家里连办三天晚宴。
宴会隆重得各大家族以为是詹家继承人的订婚宴。
凌遥那年高考刚结束,周淮川停掉所有工作,花两个月时间,陪她玩了小半个地球,最后一站他们来到曼哈顿。
凌遥会对博耀的亚太区ceo宋总有印象,是因为那天他送了乐意一样稀奇的礼物——
一只紫兰金刚鹦鹉。
那时的宋总还只是个区域总,宋总调教了两个月,鹦鹉不负众望,在众多宾客前响亮地喊了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把在场所有人都逗笑不已。
宋总说自己明明教的是“前程似锦大展宏图”,没教它这个,这鹦鹉成精了。
乐意后来说那只鹦鹉,被送回港城詹家老宅,陪詹老太君解闷了,而那位宋总,当年的第四季度就走马上任博耀投资亚太区总裁一职。
周淮川露出“我家小孩就是聪明”毫不掩饰的得意,笑着说:“或许我应该在公司总经办给你准备个办公室。”
凌遥撇了他一眼,皱眉道:“这一点也不好笑。”
确实不好笑。
在港城和大陆,几乎无人知道博耀和詹家的关系,就算把两方的利益关系穿透到底,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如果不是凌遥在宋姿仪提到博耀时,顺手在网上搜了下,看到了它家ceo的照片觉得眼熟,也不会联想到。
既然有詹家的身影,以目前周淮川和詹宁楼的深度合作,再加上那份对荣少杰公司的尽调,凌遥毫不怀疑,荣少杰公司破产这件事和周淮川有关。
博耀投资对荣少杰公司的撤资,是导致公司面临破产的主要因素。
凌遥很想问周淮川,博耀的撤资到底是经过评估审核后做出的决定,还是因为别的理由。
不等凌遥问,周淮川站起了身,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按照约定的时间,五分钟后他必须出发。
但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轻扯了下西裤,在床边半蹲下,轻声问:“允许我向你解释吗?”
周淮川此刻的姿态放得足够低,连解释都必须得到她的允许。
可凌遥突然不想知道原因了。
她背转过身不理人,冷淡道:“你走吧。”
周淮川没说什么,把手轻放在凌遥后脑上。
凌遥的后脑勺是很个标准的圆。
周淮川无声地笑了下。
都说圆脑袋聪明,她确实很聪明。
只有宋姿仪当她憨傻好糊弄。
被周淮川温热的掌心轻抚了不到半分钟,凌遥就睡着了。
凌遥很困,但宋姿仪的事始终悬在她心上,睡不安稳,于是四个小时后她就醒了。
她疲惫地从床上坐起,就这么发了会儿呆,转头,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凌遥打开手机,信号已经恢复。
凌遥起床后去看了宋姿仪,她还在睡,房间里静悄悄一片。
凌遥坐在她床边,无声地看了她很久,离开前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佣人准备了午餐,她吃完饭,带着两只罗威纳出门遛弯。
没人拦着她出门。
凌遥牵着狗,在步道上慢慢走。
天气有点凉,她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戴上外套帽子,蓝牙耳机被长发盖住。
乐意在电话里说:“你可千万别学沈晗非,跑出去不回来了。”
沈晗非至今音信全无,但她们几个并不担心她,因为在她们一起玩的某款游戏中,每周有一个时间段沈晗非会上线。
她不玩游戏,也不和她们有任何交流,仿佛头像亮了的那几分钟只是为了告诉她们几个——
我很好,不用担心。
“我还在念书,不可能离开。”凌遥觉得乐意多虑了,毕竟自己和沈晗非的境遇不同。
非要说离开,那也是她拍拍周淮川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几年你辛苦了,现在你可以圆润地滚了。”
乐意:“你怎么知道沈晗非不是跑出去念研究生念博士去了呢?”
凌遥评价道:“她没你这么无聊。”
乐意:“……”
乐意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就因为她正在申请读博。
谁又能想象,大大咧咧,喜欢摸帅哥腹肌的乐意是个准博士呢。
“那你决定帮你妈咪吗?”为了不被继续鄙视,乐意把话题带回了正轨。
沉默一阵,凌遥反问:“如果是你,你帮吗?”
“我没那么大权利动用我们家公司的股权,”乐意试想了一下,“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哥会打瘸我一条腿。”
“詹宁楼家的私人医院会把你的腿接得非常完美,就和新的一样。他还会把你哥的腿打瘸给你报仇。”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我不用太担心你。”
两人笑了一阵,乐意认真地说:“阿遥,其实你心里已经有决定了是吗?”
宋姿仪想要凌遥帮的忙,不是向她借钱,而是希望她能用她在凌海的股权,为荣少杰的公司做破产担保。
不是延期担保,而是直接做破产担保。
这么做的后果是——
如果荣少杰的公司最后没能偿还债务,实现盈利,破产重组失败后就会直接进入到清算流程,那么凌海就要替荣少杰承担所有债务。
山里阴晴不定,此时下起了小雨。
凌遥穿的冲锋衣,带着帽子,没怎么淋湿。
Daron和Archie作为勇猛的作战犬,甩着尾巴,在雨中也能走出骑士般的优雅。
一人两狗,在雨幕朦胧中走出了闲庭散步的感觉。
“啊,陶陶,你真的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虫。”
“别恶心。”乐意受不了地在电话那头喊。
陶陶是乐意的小名,取自“且陶陶,乐尽天真”,只有家里人才这么叫她,有一次詹宁楼不小心喊出口,被凌遥听见了。
比起蛔虫,乐意大概更不想听见自己这个小名。
乐意猜得到凌遥的决定,但她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个决定。
“凌海的股权虽然在我名下,我只要签个名字,就能动用它们,可凌海是我的祖辈、我阿爷、我爹地,还有周淮川他们接力保下来的。
我作为凌家人,享受着凌海的福泽绵延长大,又怎么能背刺凌海呢?还有凌海的数万员工……乐意,百年之后,我要去见我阿爷的,难道到时候我要告诉他,你让周淮川拼死保住的凌海被我拿去救我妈咪的男朋友了吗?”
乐意替凌遥未雨绸缪,“那你阿爷会打瘸你一双腿。”
凌遥笑起来,笑到一半,又有些难受。
“但我真的很担心妈咪。”
“我们可以给你妈咪点上一屋子有八块腹肌和翘臀的男模,或许她很快就会移情别恋了。”
“这不单单是恋情的问题,”凌遥深深叹了口气,“我妈咪她……总是被人说是花瓶,靠着男人才能生活,她的人生只和金钱、男人沾边。可自从她和荣少杰在一起,他让
她进公司工作,带她接触商场,拓展人脉视野,让她有了自己的事业。”
“但你妈咪似乎把事业当感情谈了,谈得义无反顾,轰轰烈烈。”乐意唏嘘道。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凌遥顿了顿,她停下脚步,发现自己正好站在一个观景平台,远眺时,在雾气蒙蒙中,好似能看见蜿蜒如巨龙的海港大桥,“她当初为了和我爹地在一起,离开德国,远嫁港城,又因为有了我,放弃正在上升期的事业。”
凌遥笑了下,“她可是放弃了张大导演的戏呢,听说那部本该由她主演的电影,后来在国际上获得了大奖,女主角因为这部电影顺利进军好莱坞。”
“她一定很爱你。”乐意真心道。
为了爱情千里迢迢远赴异乡,又为了孩子放弃毕生的事业。
宋姿仪也曾是位伟大的妻子和母亲。
“是的,”凌遥轻声说,“我也很爱很爱她。”
这世上的大部分爱都是有条件的,你对我好,我才会爱你,这没有错。
可总得有第一个付出的人,也总有没有“条件”的爱。
就像周淮川爱凌遥。
从凌遥爷爷把凌海和凌遥交给周淮川开始,这份责任就变成了爱,没有条件、倾尽所有的偏爱。
凌遥是在周淮川给予的爱里长大的。
她娇纵,脆弱。
可她拥有一颗最纯粹也最珍贵的心。
凌遥没有爬到山顶,在雨势渐大时,她接到了周淮川的电话。
周淮川那边有细微的交谈声,伴随着轻缓优雅的小提琴曲。
她刚才看到推送的新闻,凌海进军自媒体行业,成为盛华传媒第二大股东,该公司是荣宇集团旗下分公司,荣宇的掌权人是荣少恒,荣少杰的亲大哥。
周淮川正在参加盛华举办的庆功宴。
周淮川当然不会救荣少杰的公司,或许他就是他公司破产的主导者,即使不是,也一定是最大受益者。
周淮川看好未来自媒体行业,荣宇做媒体发家,目前有“易讯”和“Q-LINK”两大视频app,他看上了荣宇这辆顺风车,为了表示合作诚意,帮助荣少恒解决家族纷争。
这就是周淮川一向的行事作风——
没什么生意是做不下来的,对方不愿意和自己合作,只可能是己方筹码没给够。
凌遥早上原本想问周淮川这件事,但后来又觉得,问不问都已无法改变结果。
从博耀投资开始,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堵猎杀。
周淮川端着酒杯走到宴会厅外的露台,侍者接过他手中香槟放在托盘上,退下时拉上了露台的玻璃门,交谈声和音乐声被隔离掉大半。
周淮川站在露台栏杆前,穿着高定正装。
宽背窄腰,身形颀长,像一座沉默又华丽的高山。
令人仰望的存在。
他望向维港的对岸,眼底里浮现出不同于刚才应酬时的冷漠,而是满目的温情。
“下雨了,冷不冷?”
“在回去的路上了,让他们别跟着了,”凌遥不太高兴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我只是出门遛个狗。”
周淮川的人都很专业,只要他们不想,凌遥根本不可能发现他们。
但没发现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她的一言一行全在密切关注下,所以周淮川知道自己下雨天还在外面晃荡,马上打来了电话。
周淮川没有正面回应凌遥的话,他歉疚道:“我今晚会晚回家,不能陪你一起吃饭。”
“妈咪会陪我。”凌遥说。
周淮川没说话。
“我挂了……”
挂电话前,周淮川说:“晚上等我回来再睡,有东西给你看。”
“我也是,”凌遥说,“晚上见。”
第28章 万一呢我想离开你。
凌遥回到别墅,一进门就看到宋姿仪。
宋姿仪怕狗,凌遥站在门口,让佣人把狗牵走才走进去。
“怎么淋得这么湿,”宋姿仪这才走到凌遥面前,用手里的羊毛毯把她裹了起来,摸摸她的脸,心疼道,“这么冰,当心感冒。你先回房间洗个热水澡,妈咪给你煮姜茶。”
凌遥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下楼。
姜茶煮好了,宋姿仪正坐在桌边,捧着碗,耐心地将滚烫的茶汤吹凉。
她不经意抬眼,看见站在楼梯上的人,忙招呼道:“站那儿干吗,快下来喝。”
凌遥端着碗喝姜茶,宋姿仪一直看着她,看她喝得一滴不剩,犹豫着问:“不辣吗?”
凌遥摇了摇头,“不辣。”
宋姿仪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没浸泡过的姜片煮出来的姜茶又辣又冲,凌遥喝第一口时就被辣得眉头紧皱。
凌遥不喜欢姜味,过去着凉或是为了预防感冒,周淮川会让她吃泡腾片,什锦味的,每次都能喝到不同的水果味。
但她还是一声不吭地把宋姿仪煮的辛辣姜茶喝完。
宋姿仪给凌遥倒了杯温水,她看着女儿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动容道:“妈咪……是不是对你很不好?当时你还那么小,我却丢下你离开。”
“没有,”凌遥放下杯子,握住宋姿仪的手,在她手背上搓了搓,“我很高兴你能回到我身边,虽然……”
后面一句话凌遥没说。
宋姿仪错过了凌遥十岁到十七岁的七年时光,虽然她可以用未来的无数七年来弥补,但失去的那七年再也无法复刻。
而且在那段特殊的时期,她是那么地需要她在身边。
“但你还是恨我,”宋姿仪垂下目光,自嘲般笑了一下,“你应该恨我的,就连我自己也恨我自己。我不怪我命不好,性格决定命运,我过成现在这样,与别人无关,全是我自己造成的。”
谁说漂亮笨女人?
宋姿仪不仅不笨,她对自己其实看得很透彻。
但看透不代表就认命了。
“昨晚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宋姿仪反握住凌遥的手,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妈咪只是想要一个机会,宝贝……你真的、真的是妈咪最后的希望了。”
周淮川回来时晚上八点刚过。
佣人告诉他,凌遥在书房。
他先去换掉沾满烟酒味的衣服,简单洗了个澡才去书房。
周淮川推门进来,坐在书桌后的人抬头瞥了他一眼,又马上看向面前的电脑,随口道:“等我一下下。”
周淮川笑了下,去旁边书架上拿了本书,坐到沙发上看。
他洗完澡穿了件开司米的圆领毛衣,下身是宽松的居家裤,双腿交叠,坐姿懒散随意。
他将书摊开在腿上,一手翻页,一手抵着额头撑在沙发扶手上,柔和的灯光中,敛去平日里的凌厉锋芒,气质清峻舒朗。
他不时抬眸,看一眼书桌后的人。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凌遥打完最后一个字,舒出长长一口气。
周淮川合上书,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看看……”
“先看我的吧。”凌遥打断了周淮川的话。
周淮川暂且把手机收起来,今天他询问了造船厂进度,对方把已经做好的船体模型拍了照片发过来,在他的要求下,对方会多做一个模型送过来。
很快,她的书房里就会有第三个模型。
在他走近后,凌遥将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屏幕面向他。
“这么严肃?”周淮川收起手机,双手撑在书桌边沿,眼里带着一丝宠溺笑意,低头看向电脑屏幕,“难道是成绩单?”
凌遥看着周淮川,随着他看明白电脑上的东西是什么,在他逐渐冷下来的目光中,她鼓起勇气开口:“这是我下午让杨律师起草的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我又加了些条款进去。”
杨律师是凌家老律师,作为私人律师,从凌遥爷爷那时开始就为凌家人服务。
整个凌海和凌家,杨律师可能是唯一一个不是“周淮川的人”。
周淮川的阅读速度很快,刚才那本随手在书架上拿
的书是凌遥高中的课本,半个小时他就已经看了大半,这份协议虽然长达十几页,但他很快就看完了。
杨律师很专业,双方的责任义务列得清晰明了,合同的最后有一份清单,涵盖了目前凌海持股的所有子公司和正在进行中的项目。
“如果没问题,明天我会让杨律师过来一趟,之后杨律师会把协议拿去公证。至于什么时候做股权变更,要不要公开,全部取决于你。”
凌遥一口气说完,安静地等待着周淮川的反应。
她的目光跟着周淮川的手离开鼠标,看见他合上电脑,站直身体。
凌遥目光上移。
周淮川站在书桌对面,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凌遥本就强装的镇定,在周淮川沉郁冰冷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瓦解。
不知过了多久,在凌遥放在腿上的手轻微发抖时,周淮川才开口:“为什么要把凌海的股权全部转让给我?”
凌遥让杨律师起草的这份股权转让协议,股权接受方是周淮川,不是宋姿仪。
但周淮川情愿她把股权转给宋姿仪。
“凌海有今天是因为你,我只是把本就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在周淮川看穿一切的目光中,凌遥再也说不下去,心虚地垂下头。
周淮川怎么可能信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你想拿这份股权转让协议和我谈什么条件?”与眼神不同,周淮川循循善诱,语气温和地像是在问她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告诉我,凌遥,你想做什么?”
周淮川走到书桌后。
随着他的靠近,凌遥的手抖得更厉害。
她不是害怕,而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扑过去死死抱住他。
被诊断出肌肤饥渴症后,医生尝试让凌遥戒断,让他们尽量不碰面,不说话,凌遥一旦想到周淮川就必须做别的事情打断。
就这么熬了一个月,不但没成功,凌遥差点崩溃,后来周淮川就不敢再激进了。
凌遥突然抬起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破罐子破摔道:“我想离开你。”
手不抖了,但声音却在发颤。
可她还是说出来了。
她终于说出来了。
没有理由,不做铺垫,真实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你……说什么?”周淮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凌遥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这次声音不再发颤,确保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能被他听见。
“我们的关系不会变,你依然是我哥哥,但我们不会继续生活在一起,明天我会搬回凌家老宅。”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帮宋姿仪和荣少杰吗?”
周淮川声音里的暗哑令凌遥心中不忍,可话已出口,再无回头路。
“你没有义务帮她,”凌遥说,“我不会拿凌海的股权为荣少杰的公司做担保,等我们之间的股权转让完成,我会告诉妈咪,凌海早就和我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周淮川握紧手砸在书桌上的动静不大,只有书桌上的那只笔弹了起来,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那只钢笔是凌遥送给周淮川的。
詹宁楼为乐意举办的拍卖会上,周淮川给凌遥拍了很多名贵珠宝,凌遥只拍了这只钢笔。
那些珠宝早不知被凌遥扔哪儿去了,而这只钢笔,周淮川几乎不离身
凌遥知道,他连生气都怕吓着自己。
周淮川在凌遥面前半蹲下身,将椅子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
他以半蹲的姿势和她视线齐平,漆黑的眼眸里,尽量克制着情绪翻涌。
“我说过,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愿意向你解释。荣少杰的公司有很大的问题,迟早会面临现在的状况。我是商人,不可能放弃到手的利益,”周淮川的语速略快,他希望能够让凌遥明白,这件事的走向谁都阻止不了,她不应该迁怒自己,“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所有行为都依法合规,没有动用任何不正当竞争。”
“我明白,但是哥哥……”凌遥看着周淮川,还是没忍住,泪水唰唰往下流,“你不能剥夺我知道这件事的权利。”
“你把我强行留在这里,收走我的手机,不让妈咪找到我,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不受到伤害,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过去这一周内,妈咪出了事怎么办?”
“我的人盯着宋姿仪,她不会……”
“可万一呢?万一呢!!!”凌遥哭着打断道,“你不是神,不可能什么事都做到万无一失!如果昨晚她开车上山时车失控了呢?如果……因为你的自私独断,在过去的一周里,她出了任何事,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凌遥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溢出。
“我不会做任何背叛你和凌海的事,哪怕对方是我的妈咪,可是你不能剥夺我知道事实和做选择的权利。”
凌遥可以接受,周淮川因为怕她受到人生威胁,将她切断与外界的联络强行留在这里,哪怕是为了不让她和沈沛文接触,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她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她可以选择接受或是拒绝。
可是这一次,周淮川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他的独断专行终于触碰到了凌遥的底线。
再加上之前种种,累积在一起,最终让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已经决定好了,是吗?”周淮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凌遥抬眸,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受了惊吓般,心里突突跳起来。
她过去,从没怕过周淮川,哪怕是被他按住用尺抽的时候。
可此时周淮川的表情他的眼神,都让凌遥感到了陌生,又在陌生中滋生出了恐慌和害怕。
凌遥眼里蓄着泪水,小幅度点了下头。
周淮川弯腰,将地上的钢笔捡起来轻轻放在凌遥手心。
凌遥只觉得手中的笔冰凉而沉重。
“好,”周淮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会让法务看过协议后给你答复。”
第29章 滚蛋吧有些人当爹有瘾
晚上下山不安全,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凌遥和宋姿仪坐上老宅派来的车离开。
期间凌遥没见到周淮川,车库里的劳斯莱斯安静地停着。
凌遥在车旁站了很久,直到在宋姿仪的催促下才上车。
母女俩一起回到港城老宅。
梁叔早已在等候。
凌遥对梁叔说:“梁叔,海市那边我的东西有点多,麻烦多找些人过去帮惠姨,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就全部搬回来。”
梁叔怔了怔,而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好的,小姐。”
梁叔不久前接到周淮川的电话,告诉他凌遥会回老宅住几天,可此刻听凌遥话里意思,她这是打算彻底搬回来住了。
回到老宅,来不及休息,宋姿仪就让凌遥去了她爷爷的书房。
昨晚在书房和周淮川谈好后,凌遥又去找宋姿仪谈。
她告诉她妈咪,凌海的股权目前在周淮川名下,但她会想其他办法帮她。
凌遥爷爷去世多年,他的书房每天都有人打扫,房间里的一应物品都和他在世时一样。
窗台上依然摆着那盆鹅耳枥停僮葱翠,明亮的窗台上挂着个用纸巾做的晴天娃娃。
第一个娃娃出自五岁凌遥的手,那是她在幼儿园里学会的第一个手工。
宋姿仪也看到了,她感叹道:“老爷子是真疼你,你做的娃娃坏了,他怕你伤心,自己做了个挂上去。坏一个他做一个,在医院临走那天还吩咐家里佣人,别忘了给你做娃娃。”
凌遥站着,沉默地看了会儿窗台的方向,才转身走向保险箱。
保险箱采用动态密码,每次打开,凌遥的手机上会收到一组密码,再配合指纹才能开启。
凌遥只在保险箱里拿了份资料出来。
她把文件交到宋姿仪手上。
那是一份家族信托的授权文件。
信托建立于凌遥父亲去世的那年。
那时凌遥爷爷预感到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于是将自己名下所有流动资金委托汇丰设立了家族信托。
按照这份信托的规定 ,作为受益人的凌遥在未成年之前只能获得分红,成年后才可以动用两亿美元的本金。
看到受益人那栏的名字,宋姿仪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向凌遥,“老爷子……也给我留钱了?”
“嗯,你有使用这笔信托一半本金的资格。”
凌遥爷爷将宋姿仪作为受益人的初衷,是希望她能好好照顾凌遥,可惜她在凌遥还没成年前就离开了,后来她回来,周淮川自然不会主动提及这件事。
“妈咪,”凌遥提醒宋姿仪,“一旦动用本金,这份家族信托就自动失效了。”
宋姿仪的目光在凌遥和授权书上来回转了转,最后看向凌遥,“只要能拖到公司不进入破产重组,就有希望。”
宋姿仪只能拿到一半本金,但一半也够让她和荣少杰喘口气了。
“好,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凌遥果断道,“我会尽快联系受托人和杨律师处理。”
如果不动本金,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这份信托每年的分红,都能确保宋姿仪未来的生活富足优越。
一旦动用本金,信托失效,这份保障也就随之消失。
凌遥尊重妈咪的决定。
凌遥要拿走授权书时,宋姿仪突然压住,没让她抽走。
宋姿仪望着她,目露犹豫,轻声道:“凌遥,这是你爷爷留给你的……”
她很少叫女儿名字,不是宝贝就是bb,在她心里,凌遥就是个很好哄的孩子。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惊觉,过去那个晚上总是哭着要和自己一起睡的小小人已经长大了。
“你完全可以不用告诉我这笔钱的存在,”宋姿仪说,“就算这次你没有帮妈咪,妈咪也不会怪你。”
宋姿仪很清楚,在周淮川手握凌海的实际控制权和大部分股权后,这份信托可能是凌遥最后的东西了。
但凌遥还是为了她,拿出其中的一半。
凌遥说:“这笔钱是爷爷留给我们的,这是你的权利。”
“可你爷爷一定不希望我以这种原因动用这笔钱,他肯定是想留给你……”
“妈咪,”凌遥说,“其实爷爷一直觉得对你很愧疚,失去爹地让爷爷很难过,但你的难过不会比他少。爷爷说是他没有保护好爹地,让你失去了最爱的人。所以属于你的这部分,是他对你的补偿。”
宋姿仪放开授权书,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凌遥伸手,环抱住宋姿仪,像小时候她伤心时被妈咪抱在怀里,这次换她轻柔地搓着妈咪后背安抚,凌遥看着窗台上无风自动的晴天娃娃,“爷爷会保佑我们的。”
宋姿仪再次深深地感受到,周淮川把自己的女儿培养得很好。
骄纵傲慢,情绪不稳定,爱哭爱闹脾气,都无法掩盖她身上的天真与纯粹。
凌遥用她最大的能量爱着、保护着身边的人。
如果再给宋姿仪一次机会,十年前她不会离开,她会留在她身边,陪伴她渡过每一天。
“周淮川是怎么同意你搬回来的?”晚上洗完澡,凌遥打开电脑,一边补落下的课程,一边和乐意打电话。
今天白天,凌遥就告诉过乐意她要搬回港城,乐意没有嘲笑她大白天说梦话,两人打赌,输了让凌遥把家里两只狗送她那儿去。
乐意肖想Daron和Archie很久了,詹宁楼天生抵触狗这种生物,她说要是Daron和Archie是她的狗,保证詹宁楼不敢再来自己这里叽叽歪歪。
乐意不会劝凌遥,要是有机会,她也想离詹宁楼远远的,有些人当爹有瘾,就得痛骂一顿然后让他们滚蛋。
凌遥随口说:“他吃软不吃硬,我一哭就答应了。”
别说乐意不相信,就是凌遥自己也不敢相信,周淮川真的会同意她搬回凌家老宅。
想起昨晚书房里,周淮川看着自己时充满了失望和痛心的目光……
“得了吧,”乐意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是对你,换成别的人,在他面前跪着哭成干尸也没用,不不不,根本没人能成功跪拜他,因为那些人没到他面前就被打碎波棱盖了。”
当乐意将周淮川形容成滥杀无辜的暴君时,凌遥开始做课后作业。
她其实不喜欢学经济,比起理论学科,她更喜欢应用学科,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让人安心。
至于她为什么会选择经管专业,那是因为宋姿仪希望她学,她妈咪希望她学企业管理,将来好接手凌海。
凌遥从没想过要接手凌海,但当时宋姿仪刚回到她身边,为了让她妈咪高兴才选了这个专业。
在讨好宋姿仪的同时,凌遥并没有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她在外面找了培训机构,利用课余时间学。
当初因为凌遥偷偷换专业的事,周淮川这么多年第一次和她冷战,他特别心疼她,为了宋姿仪连自己的未来都不顾了。
凌遥哄了他好久,最后说自己学经济其实是想毕业后进凌海,当他的左膀右臂才算哄好。
但此时看着枯燥的作业,凌遥后悔极了。
不得不承认,周淮川总是在做正确的事,包括替她做的那些决定,迄今为止用事实来证明他都是对的。
但凌遥觉得,哪怕他做出的一百个决定全部都正确,在她成年且具备了判断是非的能力后,她理应掌握自己做决定的权利。
即使周淮川是她亲生爹地,也无权剥夺。
离开周淮川,就是凌遥成年后做的第一个决定。
“我还是觉得,周淮川同意你离开他一点也不科学,”乐意说,“你信不信,半夜周淮川就会过来把你偷走。”
乐意只是开个玩笑,凌遥却听得浑身一凛。
因为她是真的觉得周淮川做得出这事。
梁叔刚才告诉她,自己的东西太多,惠姨和家里过去的人一起收拾也收拾不完,今天没法把东西搬回来,只拿了她平时常用的洗漱用品和几套换洗衣物。
行李是惠姨拿过来的,她离开了,惠姨自然也没必要留下,凌遥一看那些衣服的折叠手法就知道是谁准备的。
凌遥有理由怀疑,海市家里的东西不是太多没法收拾,而是根本没人敢动……
“欸?要不我给你找个住处吧,保证周淮川找不到……詹宁楼你爪子要是不想要就捐了!”
乐意的声音离得远了些,电话那头响起男人的声音,“别出馊主意,很晚了,和你的朋友说晚安,然后去睡觉。”
乐意喊“我抗议,自由万岁熬夜万岁”,男人回“抗议无效,明天带你去挑狗”。
“两只!要买两只!晚安阿遥!”
乐意挂了电话,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静。
凌遥望着电脑上的作业发呆。
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她以为是乐意又打来了,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有点惊讶。
凌遥接起电话,“Stephen?”
沈沛文与凌遥失联了一周,今天再打不通电话,他就准备报警了。
听到她的声音,沈沛文那边长松一口气,相比之前的隐忍克制,他急切地问她:“他有没有伤害你?”
沈沛文没有说名字,但凌遥自然知道这个“他”指代谁,而沈沛文既然这么问,就是知道了过去一周自己失联的原因。
“当然没有!”她知道沈沛文只是关心自己,可她不喜欢他语气中对周淮川无端的污蔑,“他怎么可能伤害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沈沛文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忙道歉。
凌遥说自己不是故意失联,而是手机坏了。
沈沛文没有纠结这个漏洞百出的理由,他说起了另件事,“据说有了新注资,小舅公司的破产重组可能会延后。”
凌遥把钱给了宋姿仪就不会干涉她怎么用。
凌遥只当不知道,打趣道:“那我妈咪不用失业啦 。”
气氛总算缓和,两人聊着天。
期间惠姨来敲门,让她早点休息。
沈沛文突然问:“你现在在哪儿?身边有谁?”
他这话问得冒昧,但凌遥知道他是关心自己。
她重新打开作文文档,生无可恋道:“在港城,身边有海量作业。”
沈沛文反应了一下才理解她说的话,他似乎笑了下,笑声很轻,“需要帮忙吗?”
沈沛文毕业于宾夕法尼亚的PPE,凌遥这些作业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沈沛文提供的思路让凌遥顺利且高效地完成了作业。
凌遥把作业发掉,穿着惠姨从海市家里拿来的拖鞋,踢踢踏踏去冰箱里拿水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走路声,还有喝水时细微的吞咽声。
“嗯……”她无意识地发出声呢喃。
“怎么了?”沈沛文紧张地问。
“水好冰。”
埋怨和撒娇,有时的区别不大。
都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娇滴滴的呢喃。
电话一直在通话中,这通电话他们打了将近三个小时。
“国内的大学,学太多理论了,而且大都是基础。”沈沛文突然对三个小时的线上辅导做出总结。
不知是不是错觉,凌遥觉得沈沛文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
她听见电话那头有什么动静,像是电动窗帘在关上,然后是脚步声,她猜沈沛文可能去关灯了。
也许不是关灯,因为她好像听到了什么黏糊糊的声音。
“Celia,”沈沛文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喘,从听筒里流淌出来,就像贴在她的耳边说话,“阿遥,在想什么?”
第30章 太浪漫想让你知道,我在追你。……
乐意她们几个平时喊“阿遥”,沈沛文作为朋友,当然也能这么叫。
但凌遥还是红了脸。
她回过神,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基础是必修课,就像房屋的地基,高楼大厦不是平地而起的。”
凌遥说完,自己愣了一下。
这是周淮川曾经说过的话。
——完完全全的老一辈口吻。
当时他说完这句话,紧接着又说了句“不想学就不学了”。
刚接手凌海时周淮川才十九,那时的他确实很年轻,被一群老董事围住,他们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连骨头和渣都不剩下。
姜还是老的辣,但刀一定是新的锋利。
没几个回合,老家伙们就溃不成军,后来周淮川重组董事会,自己担任董事长兼CEO。
对他来说,年轻是资本,是无限可能。
但他和凌遥只差八岁,总有人说他太年轻,不会带孩子。
那时他一手起草新的公司章程,物色未来团队核心成员,一手捧着教育专业书籍,学习怎么养大和教育孩子。
就这么边学边养边教,凌遥二十岁了。
凌遥背靠在冰箱门上,仰着头,失神地望着空荡荡,没有漂亮城堡穹顶的天花板。
习惯真的很可怕,住回老宅的第一天,她就失眠了,和乐意打电话,和沈沛文打电话,还做了那么多作业来缓解不安。
可她还是想念海市的家,她的房间,她的床,她的玩偶,她的安抚犬。
还有……
凌遥数不清,在离开的这十几个小时里,自己想起了他几回。
可遗忘也是必修课。
就像塞满东西的冰箱,想要摆放其他东西进去,就必须清理掉一部分。
既然决定了搬出来,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旅程,就不该再陷入过去。
“Stephen,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马场?”
*
宋姿仪没和凌遥一起住在老宅,她现在住荣少杰那里。
凌家别墅位于加多利山,周围住的全是港城的富商名流。
凌遥也是才知道原来自己和沈沛文是邻居。
沈沛文回国后被他爷爷安排去了分公司磨资历。
沈沛文这人看着斯文儒雅,实则野心不小,进分公司没多久就雷厉风行地开掉了一个副总和财务总,迅速掌控了公司话语权。
沈家分公司离凌遥的学校很近,早上有课时,两人会一同搭车前去。
凌遥的出行换成了劳斯莱斯,不是周淮川的,是凌家自己那辆。
车上,凌遥会趁机向沈沛文请教学术问题,她会因为课题报告没拿到最优而烦恼,向他吐槽教授偏心只喜欢那么几个研究方向。
她每天都会遇到很多事,她的高兴、伤心和生气全都写在脸上。
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总是泛着生动的涟漪。
沈沛文安静地听着她,看着她。
他不说话,脸上却挂着浅淡又纵容的笑意。
两人后来去过一次马场后就没再去过。
港城进入深秋,天气逐渐转冷,那次在马场凌遥受了凉,回来就感冒了。
沈沛文很自责,早上亲自开车接她,贴心地准备药膳汤,她嫌汤苦喝了一半就不喝了。
沈沛文不勉强她喝,趁红灯车停着,拿出颗糖给她去嘴里苦味。
糖在凌遥嘴里慢慢融化,于是车里也弥漫开橘子的清甜。
两人相处中,沈沛文始终保持得很克制。
即使凌遥晶莹的唇畔,看上去比橘子果肉更饱满多汁,她勾唇笑时,嘴角的笑窝像吸人的深潭。
他的目光很重,呼吸也很重,喉结滚动的频率像极度缺水的人。
但凌遥相信,只要他们一天没有确认关系,沈沛文就不会越距,连手指尖都不会触碰一下。
她对他的印象,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中,上升到了空前的高度。
有一次,沈沛文来学校接她去吃晚餐。
他定了凌遥最喜欢的一家餐厅,一走进餐厅,就看到无数的大马士革玫瑰点缀着餐厅各个角落。
需要至少提前半个月预定的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名小提琴手现场演奏着古典乐曲。
他们在靠窗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下,凌遥惊愕地发现就连外面的露台也变成了玫瑰的海洋。
凌遥揶揄道:“你平时外出吃饭都这么隆重啊?”
沈沛文将桌上那支今天刚从欧洲空运而来花瓣上犹有露水的玫瑰赠与她,笑容浅淡,目光却炙热。
“和你一起吃饭时才这样。”
凌遥挑眉,故意问:“为什么呢?”
沈沛文脸上笑意渐深,腼腆又大胆地告诉她:“想让你知道,我在追你。”
凌遥笑起来,“现在整个餐厅的人都知道你在追我了。”
那次如果沈沛文问要不要做他女朋友,凌遥可能就答应了。
他太浪漫了。
浪漫总会让人失去头脑,感性至上。
但沈沛文没问,他太重视她了,想让她充分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他的追求直白、诚挚、隆重,他不想随便地开始,他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和尊重。
这不得不让凌遥感动,心里甚至对沈沛文产生了些许愧疚。
如果最后她没答应他,他一定会非常伤心。
沈沛文把凌遥送到校门口,车停在路边。
凌遥没有下车,时间尚早,他们像过去几天一样,坐在车里聊天。
沈沛文说下个月他就会调回总公司。
凌遥真心祝贺了他。
但沈沛文看上去不算太高兴。
他看了凌遥一眼,淡声说:“去了总部会很忙。”
凌遥理解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接下去沈沛文会进入到家族核心利益中,他的大部分时间都会被工作占据。然后他们的见面就会变少。
凌遥调侃道:“所以我不喜欢做一个认真的富二代。”
沈沛文笑了下,目光里满是赞许。
“不,你很认真,即使你不喜欢,你也认真地完成了那些作业。”
凌遥看着沈沛文,莫名地又想起了某个人。
她差点就要说出“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幸而最后理智回笼。
因为谁都不会喜欢被当成另一个人。
更何况是沈沛文。
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中,凌遥发现沈沛文是一个喜欢追求
完美的人。
除了学业和工作,他对自身的要求非常高。
自身的形象、谈吐,给别人带来的感受,他都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有时凌遥会觉得他对自己过于严苛了。
追求完美固然很好,可事事追求完美,会让自己变得很累。
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沈沛文作为沈家长子独孙,未来的继承人,从小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完美”这两个字大概早已成为他人生的准则。
最近港城的天气时好时坏,凌遥的感冒也因此反反复复。
从学校回来,凌遥换了衣服下楼吃饭。
惠姨从保温壶里倒了碗汤放在凌遥面前。
吃饭前,惠姨让她先把汤喝了,说对感冒有效。
凌遥闻到一股水果的清香,喝到嘴里也是新鲜水果的酸甜味。
比早上沈沛文的药膳汤好喝多了。
“这是什么?”凌遥拿起保温杯想再给自己倒一杯。
“苹果水,”惠姨说,“先生知道你感冒后让人送过来的。”
凌遥手里拿着保温杯,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什么,问惠姨:“那我昨天喝的四物汤呢?”
“四物汤是我熬的,熬汤的方子是先生给的。”
在凌遥询问前,惠姨干脆全都告诉了她。
家里凌遥爷爷荒废多年的鱼池,最近重新开始养鱼,全部挑的金色的小锦鲤,胃口大,喜欢被人喂;
别墅大门口总是摆放着干净的水和猫粮狗粮,经常引得附近的狗狗猫猫过来,凌遥放学回家下了车,会在门口逗留很久;
别墅里所有灯换成更明亮的,清新剂熏香也都全部换成海市家里用的;
老宅新来了两位厨师,其中一位厨师擅长粤式点心,还有一位衣物养护师,一位园艺师,两位轮班的司机。
“所以这些全都是周淮川让人做的?”凌遥沉默地听完,问惠姨,“他是不是还让你们每日向他报备我的所有事情?”
惠姨忽略了凌遥后面那句话,只说:“没有让别人做,这些都是先生亲自安排的。”
只要是凌遥的事周淮川从来都是亲力亲为。
怪不得在老宅住的这段时间,除了第一晚有点失眠,她几乎没有什么不习惯。
凌遥没再问下去,她不想再从惠姨那里听到自己今天戴的发夹,穿的袜子,装在书包里的零食都是那个人准备。
感冒让凌遥晚上睡得不安稳,半夜起来喝水。
惠姨是对她很好,像亲人般的疼爱,但他们毕竟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有限,凌遥的很多习惯,惠姨并不清楚。
比如她感冒生病,晚上容易惊醒,需要喝一杯牛奶或者温水才能入睡。
凌遥看向床头柜,没有牛奶,也没有温水。
凌遥慢慢适应了老宅,除了再也没人像周淮川一样,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自从搬出来,已经半个月,这段时间凌遥没主动联系过周淮川。
而周淮川则像消失了一样,没有电话,没有消息,更没有出现过。
刚开始她觉得很爽,终于没有人管自己。
下课后可以约着同学玩到很晚,周末随意通宵打游戏,过两天校庆结束,她和这次一起演出的同伴约了周边两日游。
她自以为这次的戒断很轻松,并没有自己以为地那么想他。
只是偶尔,比如此刻。
凌遥懒得离开房间,直接从冰箱里拿了矿泉水喝。
这么做的后果是刚躺上床没多久,她的肚子就开始疼起来。
凌晨五点,梁叔叫来了医生。
女医生为凌遥做了检查,诊断出急性肠炎,让她吃了药,怕她脱水,喂她吃了电解质水。
惠姨留在房间陪凌遥,梁叔陪着医生下楼。
梁叔把医生带到一楼的会客室。
医生对站在窗边的男人恭敬地喊了声“周总”。
会客室挨着南边小花园,一辆蓝色自行车斜靠在花架上,车篮里放着一大捧晒得半干的玫瑰花束,手把上挂着顶蓝色棒球帽。
周淮川的视线从自行车上收回,他转回头,示意医生继续说。
医生把凌遥的身体情况说了一下,因为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不敢敷衍,说得很细致。
周淮川始终耐心地听着。
医生观察到周淮川的脸色不好看,于是多说了一句,“感冒时本就肠胃弱,好在年轻,吃了药睡一觉起来就会好。”
周淮川没说什么。
梁叔让司机把医生送回去。
送走医生,惠姨下楼,夫妻俩一起去了会客室。
周淮川的视线分别掠过两人。
“这么多人都照顾不好。”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算平和,但就是听得人浑身发冷。
两位凌家老人,垂首站着不吭声。
周淮川没再说什么,但惠姨和梁叔都明白,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们不用再留在凌家。
尊老爱幼是品德,但周淮川显然没有。
在他的价值观里,只存在“有没有能力”这一种价值。
“您今天留下吗?小姐刚才睡得迷迷糊糊,把我当成了您……”惠姨抬眸看了眼周淮川,又马上垂眸,“也许她明天醒来第一个想要见到的人是您。”
惠姨说完这句话,周淮川脸上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两位老人暗暗松了口气。
“照顾好她,”周淮川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臂弯,回头再次看了眼窗外的院子,“她不喜欢玫瑰,把花处理了。”
楼上的卧室,凌遥躺在床上。
老宅的装修偏老式,房间里的灯开足了也总显得空旷沉郁。
生了病的凌遥像古时养在深宅里的病弱小姐,纤细苍白,因为腹痛,额间冒着细汗。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替自己擦汗,她虚弱地叫了声“惠姨”。
安静几秒,又喊“哥哥”。
凌遥抓着游走在自己脸上的手,拉过来压在枕头和自己的脸之间。
她胡乱地用脸颊蹭着宽厚的掌心。
出了汗的肌肤,柔嫩细腻,轻颤不安的眼睫,惹人无限怜惜。
无声地望着她很久,站在床边的人终于俯下身,没被她压着的另只手,从唇角到唇珠,指腹不断地在她唇上来回摩挲着。
男人低哑暗沉的声音近得就在耳边,却又像在梦里般遥远。
“他喂你吃那颗糖时,碰到这里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