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叶幸司新电影的首映礼,俞悄没去。
心烦是一方面,同时也不能耽误事业。这周他给万洋谈了个都市志怪剧的一号男配,单元类型,一个故事拍个几集,剧组是出了名的小成本之神,这几年出的作品收视率都不错。
不过叶幸司的新电影他也关注了——不关注都步行,从导演到演员营销功夫全都拉满,宣传炒得铺天盖地,精彩片段和拍摄花絮被官方自己剪出了花,全网吊足了胃口。
在国际上拿过金奖的老牌导演,叶幸司,复出之作。
这三个词条联系在一起,又炒得那么起劲,按理说片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俞悄切到万洋的聊天界面,想问他怎么要扑了,字还没打完,万洋的下一句话就发了过来。
万洋:超级难看。
万洋:都在说屎中巨粪。
俞悄眉心一蹦。
新电影是武侠题材,名字却叫《史钟巨浪》,俞悄刚知道这个本子的时候就觉得怪,词不词句不句,四个历史纪录片常用的字眼凑在一起,实在有点托大,导演的野心肉眼可见。
但班底摆在那,只要剧本过得去,武侠片再烂还能烂到哪去。
可搜索出来的结果,让俞悄这个叶幸司的前助理都眼前一黑。
“……到底在讲什么?”
“我以为只是名字像纪录片,这什么新形式?”
“到底谁在夸叶幸司演技???”
“看得我好烦躁。”
“屎。”
“老头子江郎才尽了,消停在国外养老得了,一部片子半辈子名声全砸了。”
“剧情看不懂,演员也都好尴尬,整个剧组不熟似的。”
“真是越拍越回去了,同样是面瘫人设,还不如小时候和左槊拍得那几分钟顺眼。”
“现在还有实景电影吗,历史片整一堆特效ai的是干嘛啊。”
“主演是叶幸司?我的妈呀。”
“我相信他有背景了。”
“看到一半影院快走完了[jpg]”
“还是我叶哥不忘本,感觉回到了欣赏烂演技大赏的时期。”
……
铺天盖地的疑惑与嘲讽里,俞悄试图找到几条正向评论,结果各大平台像是被控评一般,第一批观影的观众口风一致,全都在表达一个中心观点:难看。
还不是谩骂与攻击的难看,是让所有人迷茫的难看。
俞悄点开几个热度高的录制片段,角色们的妆造看不出时代,叶幸司不知道是不是人设要求,木着脸念拗口的台词,像没睡醒的差生读课文,毫无灵气。
那些黑粉们闻着味儿一样,迅速集结开喷。
俞悄返回到聊天框,问万洋:你觉得呢?
万洋:我也看不懂。
万洋:确实难看。
《史钟巨浪》在豆瓣的评分开局就来个5.1,仅用一周跌到了3.7。
现今堪称高配的演员阵容,最高调的宣传,整部片子2亿的成本,最终却在无数的嘲讽中草草收场,票房仅有3187万。
好作品大浪淘沙,没有导演能一直出精品,也没有演员能部部接到佳作。
电影本身就是投资,有风险很正常,按照纪繁西的逻辑,被喷也是流量,叶幸司顶多被嘲讽一阵子,很快也就过去了。
可糟糕的是,叶幸司在《史钟巨浪》后面连着的两个作品,一部古装剧,以及一部爆米花爱情片,全都是一致的烂。
演员出烂片,就像厨子炒菜,允许偶尔失手,可如果连着吃到三盘难吃的菜,那这家餐馆就被定性了。
叶幸司摆脱“演技差”这三个字用了七年。被打回所谓的“原型”,却只用了三部片子。
可如今他的影响力,三部片子带来的影响,要比曾经那七年乘以十倍。
——蒋雨池不了了之的“后台资源论”又被翻了出来,不知道谁家买的黑通稿不断的出,他的演技喷子们集体复苏,兴风作浪,有心无心的言论结合在一起,又在网上掀起一小股“叶幸司后台到底是谁”的舆论。
拨开一系列躁动的网络留言,俞悄专门挑了空闲的两天,将叶幸司这几部片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跟有没有后台没关系,跟演技退步也没关系。
按照时间线往前推,这几部作品拍摄的时间,就是公司疯狂给他接片的那段时期。
也是他们分手前后。
我就知道。
俞悄坐在电脑前,平静地望着那些负面评论。
那样只求数量不考虑质量的拍戏法儿,早晚要迎来反噬。
微信图标在电脑底部亮起红点,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是叶幸司。
俞悄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看了很久,抬手轻轻摁了下键盘,通过了。
叶幸司这段时间没怎么找他,发烧也只在家歇了两天,听娜诺说还没好全,就又进组了。
但他人没有联系,花和各种礼物却没间断。
俞悄隔三差五就收到快递或外卖的电话,有时候送到家,有时候送到公司,都没有署名,只在收件人写着俞悄。
花的种类多变,礼物也什么都有。
从手表到睡衣,从按摩椅到手机壳,穿得用的,甚至有次还有一枚钥匙扣,挂着个大耳朵狗的吊坠,是某大牌的联名,价格四位数。
叶幸司像是不善言辞又青涩的追求者,看到什么觉得适合俞悄,就给他下单送一份。
俞悄刚开始还心烦,把花分给公司的女同事,礼物也联系快递要求送回去,或者干脆直接同城送回叶幸司家门口。
可没几天,下一份快递又过来了,把人磨到没脾气。
甚至包括现在,网上对叶幸司近期作品嘲声一片,今早他还刚收到一大捧鲜艳的紫罗兰。
好友申请一通过,叶幸司就发来消息:今天在家做饭,过来一起吃。
不像分手四年的前任,语气自然得像多年老友。
俞悄把微博和豆瓣的页面关掉,给他打字:回来了?
叶幸司:刚到家,睡了一觉。
叶幸司:想吃什么。
俞悄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一会儿,打出西红柿,又按着退格键删掉,重新输入:晚上有事。
叶幸司那边过了五分钟才回复:我很想你。
叶幸司:最近烦心事多。
叶幸司:想和你说说话。
俞悄靠回转椅里,两条腿长长的拖着,仰脸盯着天花板发怔。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盲敲几下:不了。
今天拒绝叶幸司,俞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叶幸司的烦心事肯定和最近的质疑有关,这事无关他们的感情,俞悄回忆起他们为了争取那些现在看来毫不起眼的机会,为了一个广告、一个男三的角色反复与公司,与纪繁西拉扯,一遍遍的排练……
叶幸司的成功无法排除掉俞悄的陪伴与支持,今天的拒绝不止是拒绝叶幸司这个人,更像是推开了曾经被自己呵护的一个小孩,一盆植物,一块勋章。
这感觉真是不太好受。
可是怪谁呢,当时我明明都告诉你了。
明明都那么劝了。
叶幸司没再回消息,俞悄坐在转椅里晃悠半天,盯着他们的聊天框发怔,烦躁地搓了把脸。
网上嘲讽漫天,公司的公关部也不轻松。
买水军,压热搜,建词条,宣传叶幸司后续的新作与动向,网上的唇枪舌战从某种角度来说,跟打仗一个性质,面对着四面八方的军火,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俞悄没时间像以前一样,捧着手机24小时关注叶幸司的状况,他现在手里不止万洋一个艺人了,纪繁西在蒋雨池事件后,把他当成接班人培养,又塞了好几个势头不错的明星给他,把他忙成了陀螺。
人真的只有坐在什么位置上,才能共情曾经的不解。
遇到艺人不听话,有了点名气就开始耍大牌,跟公司搞拉锯战的情况,俞悄觉得自己简直要变成纪繁西2.0,看什么都想发火。
不过还好,有一个人从来不让他多操心。
万洋拎着箱子从电梯出来,坐进俞悄的车里就开始哈欠连天,身上还穿着睡衣。
“这么困呢?”俞悄欠身给他拽上安全带,扫了万洋一眼,“眼屎扣扣。”
“困晕了。”万洋揉揉眼,“要飞多久?”
“两个小时。”俞悄把暖气打开,“你睡吧,到机场喊你。”
万洋的单元剧要进组了,俞悄其实不用跟着去,有团队陪着就行。
可带了其他艺人他才发现,就像当父母的也做不到五根手指一样长,班主任不会真的把每个学生都当孩子一样,万洋作为叶幸司之后他的第一个艺人,俞悄实在是没办法不偏心多照顾。
而且他也更习惯当助理,陪着艺人到处跑的日子,真坐在办公室揽大局谈合同,俞悄一方面觉得自己还欠缺,另一方面也觉得累心。
用纪繁西的话说他,山猪吃不了细糠。
万洋没有睡,窝在副驾里刷手机,问俞悄:“叶老师最近怎么样了?你们联系了吗?”
“你指什么?”俞悄扫他一眼。
“啊,”万洋乐了,“这么敏锐。”
“不清楚。”俞悄回答得模棱两可。
“那我来搜一搜。”
万洋认真地刷了会儿互联网,像个播报机,向俞悄汇报《史钟巨浪》的评分又掉了、蒋雨池最近的直播又开始故作神秘引导话题、叶幸司的下一部待播剧还没上映,评论区就一片低星打分,阴阳怪气。
“网上这些人,喜欢什么捧得厉害,稍微被他们抓到攻击的口子,又恨不得都涌上来踩一脚。”
万洋悠悠地感慨。
俞悄听他老人精一样说这些话,带着笑又瞥过去。
以前那些正儿八经的明星演员,是可以不接触网络的。
有团队负责他们的平台,有公关有营销在中间做滤板,只要艺人自己不八卦,像曾经的叶幸司,甚至可以完全隔绝网络带来的影响。
尤其老一辈儿挂国家编制,靠实力吃饭的戏骨,很多除了微信,连多余的社交平台都没有,人家只消消停停拍作品。
而做为新浪潮下靠短视频起号,吃网络饭逐渐走进大众视野的万洋,就无法脱离网络。
他也更加明白网上的风气,对这种昨天喊爱今天打骂的状况,有更深更直接的代入感。
“爱恨都是一阵子。”万洋想了想,“不过应该不会影响到叶老师什么,我觉得他内核挺强大的。”
挨骂确实影响不到他,爱恨也影响不到。
俞悄在心里思忖。
能影响到他的只有拍戏。
“而且到了他这个级别,哪怕以后光拍屎,也不耽误他发展。”万洋继续说,“不知道他在《十四夜谈》是客串哪个单元,我还挺想跟他合作的。”
《十四夜谈》就是万洋要进组的都市志怪剧,俞悄一开始没想起来,反应过来之后,一脚刹车猛地踩了下去。
“哎!”万洋吓一跳,忙坐正了往车窗外前后左右看,“吓我一跳,小心点啊我亲哥!”
“谁?”俞悄盯着他,“客串什么?”
“什么谁,叶老师?”万洋一头雾水,“《十四夜谈》啊,你不知道?”
俞悄微微皱起眉。
“导演跟我说的,叶老师会来客串,但具体是哪个角色没透露。”万洋去微信里搜索聊天记录,“你先开车行吗祖宗?”
俞悄归拢心神,继续开车,心里一阵说不来的感觉。
他是真的不清楚,经纪人跟剧组接洽,本来也只专注自己的艺人,关注片酬档期和投资,其他主演也就问一嘴,更别提客串的演员。
但叶幸司如果在,导演那边一定会当作优势条件主动提出来。
那应该是在签完万洋的合同,才请了叶幸司过去。
小剧组,单元剧,客串。
叶幸司的咖位犯得着进这种组吗?
是纪繁西的主意,还是他自己……
俞悄没办法不多想,想着想着,他又有些烦躁了。
《十四夜谈》每单元的拍摄地点不一样,万洋要拍的这个故事,录制地在一个临海的小城,没有机场,要先飞到邻市,剧组派车来接。
俞悄带着万洋在机场与团队汇合,第一件事就和剧方确认,叶幸司要客串的是不是万洋这个单元。
得到肯定回复后,他攥着手机沉默半天,瞬间就感到如坐针毡。
俞悄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明明只要不去守着万洋一条条拍戏,就可以连面都不碰,双方戏份的差异甚至可能根本碰不上面。
明明在公司,在叶幸司家里,他都可以把叶幸司当作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坦然。
怎么背景换成了剧组,就让他心里那么不是滋味儿。
小成本剧组的排场有限,比不上之前俞悄陪叶幸司进的那些大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进组仪式都有,万洋也收到了一束进组花。
住宿的酒店算不上高档,不过在这个小城镇里也属于高规格。
导演和制片对俞悄挺客气,给他安排的酒店房间,和万洋在同一楼层。
离开叶幸司的团队后,拍综艺不算,俞悄就没再跟过组。
和万洋一起先去熟悉他的门牌号,再拖着箱子去自己房间时,俞悄简直生出了故地重游的感觉。
进组当晚直接围读,叶幸司不在,俞悄跟娜诺打听了一下,他后天上午到,当天拍完,晚上就得飞去国外观秀。
俞悄舒了口气:大忙人。
娜诺:哈哈哈[哭泣][哭泣]
那这一天是完全可以避开不见面的。
俞悄静下心来,拿了份剧本坐在会议室角落,细细翻了一遍。
剧情很紧凑的一个小故事:小城镇里荒废的老宅,遭受灭门的前户主,常年闹鬼的传言,搬来几个不怕死的年轻人后怪事频发。
年轻人一个接一个被害后,主角一行人正好途径此处,经过一番智斗,协助当地警方揪出了真正的凶手——住在凶宅隔壁,一直为大家提供帮助,看似善良的兄弟俩。
万洋出演的就是主要杀人犯的弟弟。
叶幸司客串的角色,是下半身瘫痪,常年困在家中坐在轮椅上的哥哥,也是弟弟的智囊。
披着志怪外衣,实则破除封建迷信的悬疑剧。
《十四夜谈》贯穿所有单元的几个主演都不算大牌,这单元的重要角色也没有热度太高的当红艺人。
俞悄翻着剧本又开始走神,越想越不知道他们怎么请来的叶幸司。
不知道现在的叶幸司拍戏是什么状态。
开机仪式虽然已经进行过了,拍这种戾气比较重的剧,圈子里还是有点儿讲究,剧组弄了只黑公鸡来放血,放一挂小鞭,就算是个礼了。
万洋的戏份开机第一天就有,俞悄守在剧组里陪着,跟着看了一天。
各行有各行的长处,万洋虽然不是专业演员出身,胜在玩自媒体的达人不怵镜头放得开,他本身也贴合角色,拍摄进行得格外顺利,几乎没怎么NG,开了个不错的好头。
“以后多给你接剧。”收工回酒店的路上,俞悄跟万洋谈起以后对他的规划:“你拍戏挺灵的。”
“是吧?”万洋还沉浸在拍戏的兴奋中,得意洋洋,“我也挺喜欢拍戏的。”
俞悄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脑海里冒出另一张热爱拍戏的面孔。
“喜欢什么呢。”他问万洋。
“说不上来,”万洋听懂了俞悄的意思,认真想想,“就是感觉比较过瘾吧?能体验另一种生活,不一样的人生。”
那确实过瘾。
俞悄想。
差点儿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在电梯口分别,各自回房间休息时,万洋还扒着俞悄的肩逗他:“小悄哥你怕不怕,怕的话我不介意你去我屋里一起睡,我可以打地铺。”
“是你害怕吧。”俞悄好笑地问,“体验凶手体验入戏了?”
“不怕就行。”万洋立马做潇洒状,摆摆手回房间,“晚安咯。”
进房间时是晚上九点,俞悄专门看了眼时间,然后去简单冲个澡,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没聊完的合同。
《十四夜谈》拍摄周期短,合同签了两周,赶一赶一周也就差不多了,可一周的工作真要堆起来,那就太折磨了。
零点的时候,万洋的微信发过来:还没害怕吗小悄哥?
俞悄:?
俞悄:要不要入戏成这样。
万洋给他回了个比中指的表情,输入了半天才回过来:我背词呢,大晚上的,这剧情细想想还真有点发毛。
万洋:小万真是太入戏了,好演员。
俞悄:好演员实在害怕就过来打地铺吧。
万洋:那不用,逗你玩呢,想吓吓你。
万洋:你不背词还不睡,早点休息。
俞悄回了个表情包,就把手机搁在一旁没再看。
十分钟后,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不是,怎么真怕成这样。”俞悄脑袋一大,看看被他盘得乱七八糟的大床,趿拉着拖鞋下去开门,“还真过来打地铺……”
他的话没能说完,在拉开门的瞬间,就噎在了嗓子里。
“谁要过来?”
叶幸司站在房间外,朝他微微挑起眉。
第92章
他应该是赶着过来的,只带了个登机箱,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额发有些凌乱的散落下来,长了,有点儿遮眼,但遮挡不住眉眼间长途飞行后的疲惫。
“你怎么……”俞悄震惊得说不完整话。
“先让我进去。”叶幸司说,“走廊有监控。”
俞悄只好后退一步,让他拎着箱子进来,关门时脑子还很迟疑,停在玄关望着叶幸司往房间里走的背影,心情复杂。
“不是说明天才进组吗?”他重新开口问,“娜诺呢?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
叶幸司没回答这连珠炮似的问题,脱掉外套和口罩往沙发上一扔,先去桌前开了瓶水,一口气灌掉半瓶。
“想见你,就提前过来了。”叶幸司转脸看向俞悄,“打听你的房间还不简单。”
这剧组,房号给出去连问都没问自己一声。
俞悄眉毛皱成个蝴蝶结。
“娜诺知道吗?”他坚持问。
艺人不配合形成那还得了,万一是没告诉助理自己来的,娜诺能急晕过去。
“知道。”叶幸司放下瓶子走过来,“她赶明天原定的航班过来。”
他主动解释了自己是怎么跟剧组沟通,怎么来的酒店,说的话和做的事一样简单直白:要和俞悄聊事情,让生活导演直接把他送到酒店楼下,就自己上来了。
俞悄轻轻松口气的同时一阵头大,想让叶幸司把证件拿来,去给他开个房间,结果一看向叶幸司,目光先被他嘴角的火气给吸引了。
“上火了?”他转身弯腰,去行李柜里拎箱子,“我这有西瓜霜。”
叶幸司胳膊一捞,拽住俞悄的胳膊把他转回来,结结实实的把人搂进怀里。
“别动。”他圈紧想挣脱的俞悄,紧到俞悄胳膊都有点儿疼,“让我抱一下。”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叶幸司把额头直接埋到了他肩窝里,俞悄僵在原地,双手在身侧一点点攥紧。
“最近有点儿累。”
叶幸司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随着这个紧密的拥抱传导过来。
“很想见你。”
俞悄在心里数了五秒,再次抬手,把叶幸司推开。
这次叶幸司没有继续坚持,很配合的松开手,可也没有要拉开距离的意思,还住胳膊往墙上一靠,微微歪着头,面对面的盯着俞悄看。
玄关本来就窄,他腰高腿长的往这一斜,俞悄像个被堵在死胡同的小偷,手也不是脚也不是,侧身想挤过去,又被叶幸司拽回来。
欺负人似的。
“没完了?烦不烦?”
俞悄脑子本来就没转过来,被拽了两轮,突然一股无名火,猛地抬头瞪着叶幸司。
看他这样,叶幸司反倒嘴角一翘,笑了。
“把你身份证给我。”俞悄用力把人一推,去床上拿手机,“给你开个单间,别在我这。”
“这么急。”叶幸司倒是没说不同意,只是去沙发上坐下。
“我是累了想见你,所以来调整心情。先陪我聊会儿。”
俞悄想想,没作声,把手机放回桌上,重新去开箱子找西瓜霜。
“那天喊你吃饭为什么不来?”叶幸司歪靠在沙发上,支着下巴问。
“哪天?”俞悄故意假装忘记,回想一番才“啊”了声,“那天有事。”
“这么忙。”叶幸司看着他。
俞悄把翻出来的西瓜霜扔他怀里,蹬掉拖鞋回到床上继续敲电脑:“所以别惹我,上班呢。”
叶幸司就真的不说话了。
俞悄噼里啪啦敲了半天电脑,实际上在文档里打了一堆乱码。
他还没缓过来,叶幸司出现得太突然了,一个打乱了工作计划,推开手边所有事,连飞机就带转大巴,在半夜出现在房门外,只因为想他。
这个人还是叶幸司。
俞悄瞪着文档里的天书,心乱如麻。
房间里安静得像是没有第二个人,余光里的叶幸司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动都没动。
睡着了?
俞悄觑着眼睛,隔着笔记本上沿朝沙发上看,直接对上叶幸司望着他的眼睛。
“你到底想干什么?”俞悄“啪”地把电脑盖上,皱着眉问。
“说几遍了,想你。”叶幸司叠起腿,换了个姿势靠着,“喜欢听?”
“我跟你说了,我们……”
“我们结束了。”叶幸司接过俞悄的话,不紧不慢,“不耽误我想你。”
俞悄看了他半天才说出话:“耽误我上班了。”
耽误的何止是上班,影响的又何止是心情。
“你别看我了。”俞悄重新把笔记本掀开,“想说什么就说,说完赶紧去开房间。”
叶幸司是个话不多的人,最近几次见面,估计是攒了三年多的情绪,主动和俞悄说了不少话。
但现在俞悄让他敞开说,他又变回了曾经的叶幸司,半天也没冒出几句话。
人与人只要能沟通,就能相处。
俞悄一开始确实是想让叶幸司赶快走,两人聊起了这段时间网上那些言论,聊到了叶幸司接连掉口碑的新剧,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你怎么想,”他问叶幸司,“影响你状态吗。”
“那我早不用在这个圈子里吃饭了。”叶幸司说,“骂声影响不了我。”
“这方面你一直很厉害。”俞悄斟酌措辞,“但我觉得还是可以从中吸取一点教训,别像当时那样两三部剧一起接,拍不过来的,只会影响质量。”
“你要做的是演员。”他向叶幸司强调,“好演员。”
这话题在还没闹掰的时候,俞悄提过不止一次。
当时的叶幸司听不进去,或许也听进去了,所以俞悄最后一次和他聊,他沉默了半天,说“不一样了”。
这次叶幸司依然没多说。
但他盯着俞悄看了很长时间,然后笑了下:“嗯。”
得到这么正面的回馈,俞悄一肚子话却梗在了嗓子眼,不好再多嘴。
房间重新静下来,俞悄盯着文档走了会儿神,一看电脑上的时间,竟然到了两点十七。
“你去……”
他要去给叶幸司开房间,一抬头,叶幸司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叶幸司?”俞悄来到沙发前,盯着他喊了一声。
叶幸司眼皮都没动一下。
俞悄弯下腰,屏住呼吸凑到他脸前,压着嗓子轻声说:“装什么睡。”
话音刚落,他眼前猛地一花,叶幸司抬手圈住他,又把人拽到了怀里。
第93章
“叶老师脸上咋花一道儿呢。”
化妆师一套着大粉扑,另一只手托着叶幸司的下巴,对着化妆镜左右端详。
一道红痕从他右眼角的位置斜过来,正好穿过鼻梁,鲜艳又夺目。
“被猫抓了。”叶幸司笑笑,竟然不怎么在意。
“能盖上吗?”娜诺在旁边黑着脸,“真是,一眼没看见……”
“这猫挺野啊。”化妆师暧昧地“啧”了声,“遮瑕盖一下吧。”
化妆间没关门,俞悄从外面经过,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在心里恨恨地骂一声:该。
人就是不能给太多好脸,叶幸司这种人尤其是。
昨天俞悄那句“装什么睡”其实也并不笃定,就是诈一下,结果叶幸司突然的动作把他吓一跳,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圈住,叶幸司还就势翻个身,直接把他压在沙发上。
俞悄脑仁儿一阵天旋地转,紧跟着就是怒火中烧。
他像过年的猪似的,连手带脚扑腾,让叶幸司起开。
叶幸司不起,借着体型与姿势的优势,把俞悄牢牢锁着,撑在上方俯视他。
“其实你也想我。”他盯着俞悄,“你对我没办法完全狠下心,俞悄。”
“你要脸吗?”俞悄都气笑了。
叶幸司垂首,跟他额头相抵,亲了俞悄的嘴。
“和好吧。”叶幸司说。
嘴唇相贴的酥麻感漫延进大脑,俞悄头顶一麻,几乎是条件反射,一个头锤就顶了上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叶幸司闷哼一声,终于拉开距离,俞悄自己也撞得头晕眼花,还磕到了鼻梁,激出一汪酸胀的眼泪水。
但他顾不上头疼,手腕直接挥了出去。
原本是拳头,俞悄算着叶幸司能躲开,一点力气都没保留。
可叶幸司没动。
指骨都到脸边了,再想撤力也来不及。俞悄紧急改拳头为巴掌,带风嘴巴实实在在扇在脸上,指甲蹭着叶幸司那张精贵的脸刮过去,当时就感觉拉破了血皮。
“啪!”
在安静的午夜,这一巴掌响得简直骇人。
叶幸司脸都被扇歪了,抬手摸摸鼻梁,扭头还冲俞悄扬扬眉:“挺有劲儿。”
“滚!”俞悄快气死了。
巴掌是扇爽了,可真把人脸扇破了他又着急,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俞悄一脚蹬开叶幸司,黑着脸滚下沙发,赶紧去找药水。
都这样了,消毒的时候叶幸司还不老实。
他似乎越发笃定了俞悄对他无法完全狠下心,也不操心脸上会不会留痕,只盯着俞悄看。
俞悄被盯得心烦意乱,凶狠地瞪起眼:“看什么!”
叶幸司先是被吼得怔了怔,接着又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像是觉得俞悄很好玩儿。
“拍戏以外,你是第一个甩我巴掌的人。”他又开始说些有的没的,且前言不搭后语,“我很想你。”
俞悄扔了棉签就往外走,去给叶幸司要房间。
一通折腾,终于把这尊神从房间赶走,时间都后半夜了。
俞悄工作工作没进度,觉也没睡踏实。万洋第二天一大早就开机,他搜了半天如何防止留疤,烦得五脊六兽。
直到天亮闹钟响,他熬了个通宵,叶幸司那道红痕也没消掉,就这么进了《十四夜谈》的剧组。
“小悄哥。”万洋也在化妆,刘海扎上去夹了个夹子,看见俞悄进来,喊他,“叶老师到了?”
“啊。”俞悄应一声,“跟导演打个招呼就去化妆了。”
“我去跟他打个招呼。”万洋示意化妆师暂停,起身往外走,“你陪我一起。”
“你自己去,招呼一声就赶紧回来化妆。”俞悄看眼时间,“我出去一会儿。”。
“去哪?”万洋问。
已经来到叶幸司化妆间门口了,俞悄没细说,摆摆手示意万洋进去,自己离开了景棚。
他去药店给叶幸司买了些去疤膏。
之所以是“些”而不是“支”,是因为俞悄搜了好几个牌子,大牌杂牌都有,都是据说确实很有效果。
他不知道哪些是真口碑,哪些做了营销,索性让配药师全都拿了,又问人家有没有推荐。
“什么类型的疤痕,多大,想祛陈年疤还是防止留疤?”
药师捡来一柜台的药盒,以为是什么巨大疮疤,还暗示俞悄药膏效果有限,还是得去医院找医生判断。
“猫抓破皮了。”俞悄在自己手背上划出道白痕,“大概这么长?在脸上。”
药师无言地看了他半天,咂咂嘴开始扫码:“付钱吧。”
俞悄拎着一兜药膏回到剧组,今天的第一场已经开拍了。
万洋和叶幸司的争吵戏——万洋做为兄弟二人中尚且心存良知的一方,在连续杀人的过程中有过心理崩溃,他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碎,冲叶幸司喊叫着独白了一长段,嘶吼如果不是爸妈,不是为了这个瘫子哥哥,他根本不会走上这一步,不管警察查不查得到,他这辈子已经完了。
但是哭喊完,他又像小孩一样伏在瘫子哥哥的腿上大哭。
叶幸司扮演的哥哥像死人一样平静,只是望着窗外不说话,抬手摸了摸万洋的脑袋。
客串的戏份有限,除了这一段,以及哥哥接受审讯的剧情画面比较重,叶幸司需要露脸的戏份就只几个零碎片段,且都在室内,任务并不复杂。
全剧组今天都围绕着叶幸司赶进度,满屋狼藉的场景是昨晚就做好的。
叶幸司回来正好拍到万洋伏膝痛哭,他找了个角落远远地看。
明明万洋是这一场的主角,叶幸司连表情都没有,只需要做几个动作。可不管俞悄还是全剧组,目光和注意力都不由的集中在叶幸司身上。
还是有成长的。
俞悄比在场的任何人都了解叶幸司。
现在的叶幸司只是坐在那里,就气场十足,眼神与微表情拿捏得十分精准,再也不会出现僵硬和用力过度的情况。
“好卡!两位老师先休息,换个景。”
导演抬手喊停,棚内立马嘈杂起来。
俞悄拎着药膏往休息室走,听到不知道哪个小姑娘小声感慨:“网红和明星的区别哈。”
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找这话源自何方,但脚底换了个方向,朝万洋走过去。
万洋刚才那一段情绪爆发喊破了音,正跟助理要水喝,边谦逊地询问叶幸司刚才自己的表现如何,请他指教。
叶幸司中场休息也忙得很,除了助理和化妆师围上来,导演来寒暄,还有一些工作人员来要合影签名。
不过他现在应对这些场面也如鱼得水,保持着得体又松弛的姿态,边随手签名合影、与和各方交流,边往休息室走。
他不需要停脚,众人自然追随。
周围人稍微松散些之后,他抬眼看了一圈,在见到俞悄走过来时停下了脚。
“小悄哥。”
万洋也看到了,喊他一声,从围着叶幸司的包围圈中走出来。
俞悄给万洋递过咖啡杯,弯腰拍拍他刚才跪地时膝盖沾上的灰,夸赞道:“状态不错,一条就过了。”
“昨晚练半宿,就怕卡壳。”
万洋在这个圈里仍是个小孩儿,被夸了就愉快地弯起眼。
他贴到俞悄耳边小声说:“也怕叶老师看我不顺眼,借着拍戏挑我毛病。”
这种事儿确实会有,老演员想在剧组里找新人的茬比喝水都容易,卡戏、不配合、假巴掌变真巴掌……脑子笨一点儿的转不过弯来,挨欺负了还得跟前辈鞠躬说谢谢呢。
俞悄嘴角翘起来:“不会。”
“什么不会,”万洋追着问,“我不会拍不好,还是叶老师不会为难我。”
“都不会。”俞悄说。
“这么了解呢?”万洋架上俞悄的肩,又投过来一个揶揄的眼神。
“人家没有看你不顺眼,”俞悄轻声道,“别瞎多心。”
万洋掀起杯盖抿咖啡,娜诺喊着俞悄的名字找了过来:“忙吗,叶幸司找你说点事。”
“不忙。”俞悄拍了下万洋,示意他去休息,跟着娜诺往休息室走。
单独的休息间,叶幸司在里面背台词补妆换衣服,俞悄推门进去,俩人隔着镜子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补完妆,叶幸司让其他人都先出去,俞悄没动。
等到房间里只剩两个人,俞悄才把拎着的药兜搁在桌上:“自己对着说明书抹吧。”
“什么。”叶幸司问。
“去疤膏。”俞悄说。
剧本翻页的声音透出淡淡的烦躁,俞悄听出来了,但不关心,药送到了就转身要走。
“你和那小子一直这样吗。”叶幸司开口拦住了他。
“哪样?”俞悄回过头,知道叶幸司指的是万洋。
“像照顾小孩儿一样,都是经纪人了还陪着他进组。”叶幸司拿起药膏看看,“怕我留疤?”
“他本来就是小孩。”俞悄说,“我的艺人,我不照顾谁照顾。”
叶幸司放下药膏走到俞悄面前:“怎么不回答第二个问题。”
“换谁都一样。”俞悄警惕地后退。
敌进我退,玩上战术了。
叶幸司看着俞悄,露出一点带着无奈的笑。
“别躲我。”他坚持靠近,又贴着俞悄把人堵在墙角,“我吃醋要吃死了。”
第94章
“吃醋”这句话,叶幸司是贴在俞悄耳朵边说的。
真正意义上的贴着,他把俞悄逼得靠在墙上退无可退,垂首用鼻梁蹭过俞悄的颧骨,轻轻闻了闻,嘴唇便随着说话开合,从俞悄的耳畔擦过。
俞悄僵得像截木头,要抬胳膊搡开叶幸司,手腕刚抬起来,就被攥住牢牢地扣在身侧。
“要给我脸上再添一道吗。”
叶幸司的语气里毫无责怪,歪头盯着俞悄,眼神里甚至带着贴近成功的愉快。
说完话,他就捏捏俞悄的手腕,主动向后一步,将空间还给俞悄。
“别总想着跟我搏斗。”他倒反天罡地表示,“什么时候真的欺负过你。”
俞悄今天的表现显得很平静,跟昨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都是男人,这会儿也没被压着不能动,他真卯着劲儿不让叶幸司靠近,叶幸司根本攥不住他,更别提贴着耳朵占便宜。
叶幸司原本还抱着胳膊等待俞悄的反应,和这样平静的俞悄对视一会儿,他眉梢微微挑了起来。
当一个人平静过了头,就显出了格外的漠然与奇异。
“说话。”叶幸司靠坐着沙发背,支起一条腿支撑重心,“琢磨什么呢?”
“跟你没什么说的。”
俞悄垂眼,用手背抹抹侧颊耳侧,转身朝外走:“药记得抹。”
可能是他逐渐松动的态度与情绪,也可能是最后那四个字的简单叮嘱,叶幸司的嘴角重新翘起来。
“哦对。”俞悄一只手已经攥上了门把,又回头顿住,面露思考。
“什么?”叶幸司问。
“你如果有空,指导一下万洋的戏。”俞悄说,“他还挺在意你的看法。”
叶幸司刚扬起来的笑意,一点点沉落下去。
作为成熟的职业演员,他将五官的调动运用到极致,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动可以完美转换和隐藏。
却瞒不住俞悄。
“你现在不缺资源,有什么合适的机会,能帮他一下就帮一下,怎么说也算你师弟。”
可是俞悄视而不见,还在啰啰嗦嗦地继续。
“小孩儿挺努力的,条件也不错,和你以前一样,只要有合适的机会……”
“出去。”
叶幸司打断他的话,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到化妆镜前,继续看剧本。
俞悄微微一耸肩:“那你记得抹药。”
他手腕往下压,要拉开门的一瞬间,叶幸司听不出起伏的质问又在后方响起。
“今天不跟我发火,给我买药,就是为了帮他提这些?”
“跟万洋没关系。”俞悄认真解释,“是我想到了。”
叶幸司没再说话,他靠在椅子里眼神都没转过来,翻了一页剧本。
门扉开了又关,室外的噪音突然变大又猛地减弱,俞悄出去了。
叶幸司在《十四夜谈》剩下的半天戏,拍得又快又利索。
他没再跟任何人进行任何不必要的寒暄,拿出了与他咖位所对等的姿态与专业水准,临场背词,快速入戏,目中无人又心无旁骛。
收工后,他婉拒了导演的晚餐邀请,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东西,去赶日程表里的下一项工作安排。
俞悄在片场安静的看着,看万洋拍戏。
等万洋结束今天的拍摄,两人准备一起回酒店时,负责道具整理的工作人员拎着一兜药膏出来问:“是不是叶老师的药落下了,还是谁放在这房间的?”
俞悄回头看着那眼熟的外包装,嘴角轻轻抿了抿,最终什么也没说。
在《十四夜谈》跟组的经历宛如它的名字,短暂又迷幻,突然出现的人和事分不清真假。
等俞悄离开剧组回到家里,回到公司继续正常上班,那个夜晚突然出现的叶幸司,甚至让他有些拿不准是否只是做了个梦。
因为在《十四夜谈》那场不算愉快的分别之后,叶幸司就没再主动联系过他。
先前那些刻薄话说尽也拒绝不掉的鲜花和礼物,也陡然不再出现于俞悄的工作和生活里。
叶幸司变回了那个只在荧幕和相关团队口中出现的名字。
连将要转正的实习生都好奇俞悄为什么收不到花了,万洋也来问,叶老师是不是最近不再找他。
俞悄忙得要死,下半年总是最忙的时候,他将所有来八卦的人打发走,沉迷上班。
这才是对的。
他在心里回答他们,也告诉自己。
本就该如此,只要没有了私交,明明他和叶幸司在同一间公司,也处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切似乎变了,一切又都没有变。
十二月初,小蜡从多伦多组织完一场舞台表演回来,给俞悄带了小礼物,然后要求俞悄请他吃羊肉涮锅子。
两人认识也好几年了,总是天南地北不怎么见面,处得像对笔友,并且每次聊天都没什么营养,可这份意外产生的友情却长势良好,维持得十分稳当。
涮着锅子聊了会儿八卦,小蜡好信儿地打听俞悄和叶幸司的现状。
俞悄跟小蜡在叶幸司的话题上实在是没有秘密,就将《十四夜谈》发生的事都说了。
“你故意的?”
小蜡听完,羊肉都捞慢一拍,被俞悄筷口夺食,又伸着筷子去抢。
“故意什么?”俞悄问。
“故意在那种时候跟叶幸司说让他多照顾万洋?”
“心里话。”俞悄抢不过小蜡,气得在桌底踢了他一脚,“而且就那么一说,不想跟他扯有的没的。”
“那你怅然若失什么呢?”小蜡邪恶地笑了。
他那一脸“兄弟我都懂”的表情,俞悄这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贱。
“谁怅然若失了?”
俞悄羊肉都不抢了,十分正经地跟小蜡解释。
“我要是想和他继续,他说和好我直接答应不就完了?我是真没功夫跟他闹了,烦人。”
小蜡裹着一嘴的肉,用那种很玩味的表情盯着俞悄,不反驳,只是笑,高深莫测的那种笑。
笑得俞悄一股无名火。
刚要将这股无名火转嫁到抢肉上,桌上手机一亮,纪繁西的电话打了进来。
“万洋近期都什么安排?”纪繁西上来就问。
俞悄跟她简单汇报,反问纪繁西:“有好事儿要安排给我们吗?”
“有个角色挺适合万洋。”纪繁西懒得卖关子,传来一份pdf文档,“资料发给你了,给他掂量着吧。”
俞悄一听这个可就认真了,拽出纸巾擦擦手,下载文档。
“什么角色?”他问纪繁西。
“我还没来及细看,叶幸司突然提的,说让万洋准备准备,去试个镜。”纪繁西“啧”了声大的,,“忙死拉倒。”
她说完直接挂了,俞悄出神地望着铜锅冒起的雾气,贴在耳边的手机久久放不下来。
第95章
这一年的年会,公司租了个比以往都豪华的酒店,排面拉得很足,抽奖礼盒在大厅中央堆成一座小山,最高奖项是当年风头很旺的新能源汽车,跨国豪华游、苹果全家桶、市心大厦三日投屏播报……最末的现金礼包也是五打头的四位数。
为了庆祝这一年的艺人都蒸蒸日上,也为了洗刷那些纠纷与黑料,迎接全新气象。
俞悄抽奖的运气一向不太好,如同他看男人的眼光。
前年他抽中了一台手机,去年两手空空,今年还算可以,虽然只抽到红包,但这种重在参与的活动本身就是意外之财,苍蝇腿也是肉。
他心情很好地兑了奖,然后私下里当作压岁钱,提前给了万洋。
“这么好。”万洋很开心。
他拉着俞悄录了段视频,用那种很搞笑的变丑滤镜,对着镜头说“下一年也请小悄哥多多关照啦”。
俞悄对着镜头比耶,在屏幕里看到了大厅门口姗姗来迟的叶幸司。
台上领导在说话,台下的大灯灭了,整个会场并不明亮,人也多,安保和工作人员都在门边,可他总是能在万人群中一眼捕捉到叶幸司。
即便他被随行人员包围遮挡着,还没来及摘掉口罩。
叶幸司作为目前真正的顶流,公司最宝贝的摇钱树,来参加年会的待遇也是最高配置。
他那边进门,就有人跑去台侧通知叶幸司来了,台上的流程都随之调整,司仪耳麦里也传来指挥,直接请叶幸司上去。
“我外套都没来及脱。”叶幸司笑着上台。
他今天穿着很简单,别的艺人都是精心打扮花枝招展,他穿着黑色的大衣与同色系高领内搭,浑身上下只有一枚环扣款的素黑耳饰,以及手腕内侧的手表。
简单得像是工作的路上顺道经过,低调却难掩气质。
叶幸司明显没有准备词稿,他已经不需要在这种内部的场合虚与委蛇了。
随口和领导聊了几句,就放下话筒去了后台。
“我还以为叶老师今年也不能来呢。”万洋在俞悄耳侧轻声说,“感觉他不怎么喜欢这些活动。”
俞悄“嗯”一声。
这一个字回应的是两个问题:他也以为叶幸司不会来,叶幸司确实不喜欢这些场合。
以前是因为太糊,不被重视。
后来因为他只爱拍戏。
今年——尤其是今年下半年,或许是俞悄自作多情,但他隐隐觉得,叶幸司有点避着他的意思,就像前面三年,他躲着叶幸司。
躲避到刚才叶幸司在台上说话,目光从俞悄脸上扫过,也并没有多半秒的停留,像看待台下任何一张面孔一样。
挺好的。
俞悄觉得自己心里没什么涟漪,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平静地看了两个节目后,他对万洋说要去趟卫生间,起身离开了会场。
肚子里并没有尿,今天忙忙叨叨大半天,没吃什么东西,也不闹肚子。
俞悄是突然觉得年会现场过于嘈杂,吵得他太阳穴嗡嗡的,有些心烦,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水花扑到脸上需要闭眼,眼睛一合,叶幸司从他脸上忽略过去的目光,就自行冒了出来。
俞悄甩甩脑袋睁眼,又重新掬起一捧水。
再睁眼,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叶幸司摘着手腕的表带,很巧合地走了进来。
俞悄看看镜子里满脸水淋淋的自己,以及身后顿住脚,与他隔着镜子对视的叶幸司,肢体反应快过惊愕的脑子,十分礼貌,也十分疏远地微微颔了下首。
然后他收回视线,从墙上抽下两张毛巾纸,尽量自然地擦掉脸上的水。
镜子里的叶幸司是否还在看他,俞悄不知道。
但在他这一系列的忙碌中,叶幸司在他身侧的盥洗池前站定,将手表丢进首饰托盘里,镶钻的表盘与玛瑙盘底撞出又脆又闷的声响。
和俞悄现在的状态一样。
这家酒店的洗手间布置得讲究,兼具了衣帽间的功效,与卫生间有分明的区域隔断。
洗手台在墙壁两侧都有,位置宽阔,这会儿也没有人进来使用。
如果不是有话要说,俞悄不明白叶幸司为什么非要选择他身旁这个位置。
他擦手的动作下意识放慢了,但谁都没有先开口。
叶幸司湿了手用手背接洗手液,动作也慢慢悠悠,认真搓洗着双手,像是非常讲卫生的一位人士。
等了几秒,俞悄将快要擦烂的毛巾纸扔进纸篓。
叶幸司应该是以为他要走,突然用很自然寒暄的语气开口道:“抽中什么了。”
“嗯?”俞悄有点儿乱,抬起眼反应了一下。
“年会。”叶幸司也重新和他在镜子里对视。
“啊,抽了个红包。”俞悄说,“好几千呢。”
叶幸司抽动嘴角笑一下,终于微微侧过脸直接看向俞悄,没再盯着镜子看。
俞悄没注意到,他从将红包送给万洋之后,其实一直在想起刚做叶幸司助理那年的春节,叶幸司包给他的压岁红包。
八千八。
当时还许愿以后每年涨个零呢,结果没两年他俩先归零了。
“万洋的事,谢谢你。”
俞悄开口提起让万洋去试镜的事儿,这次是由衷的感谢。
“角色拿到了。”
能拿不到吗。
叶幸司做主演的剧,他觉得合适的演员,能跟纪繁西打招呼,其实已经和导演通好气儿了,喊万洋去试镜就是走个过场,跟指定没有区别。
对剧方来说无伤大雅的男三,对万洋来说,却是实打实的机会。
万洋拿到这机会起初只是单纯的开心,在得知是叶幸司推荐了他之后,很是错愕了一阵子。
“叶老师为什么帮我?”他问俞悄。
“感觉你是可塑之才吧。”俞悄当时正心情复杂,随口回答,“淋过雨的人顺手给你撑把伞。”
“那我欠叶老师一个人情。”万洋转过弯来就变回人精,“这么说,叶老师也欠导演一个人情了。”
他都能想到的东西,俞悄在这行摸爬滚打也有日头了,又怎么会想不到。
万洋得到机会,剧方讨了叶幸司的好又赚到一层关系,三方里只有叶幸司是不受益的。
旁人不懂,俞悄却明白,这本没必要给出去的人情之间,多少牵扯着叶幸司对自己的感情。
明明只是他随口的一句话,还带着故意刺激的心理。
俞悄那时候没有直接找叶幸司道谢,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叶幸司也没有借着这件事重新联系他。
今天年会,他知道大概能见到叶幸司,原本也没打算有所交流。
这会儿在卫生间偶遇,实在是赶巧,他索性就提了出来,刚才扔纸就是在下定决心。
不过一提到万洋,叶幸司的目光就又收了回去,眼睫毛耷拉着,冲洗手上的泡沫。
“觉得他合适就推荐了。”他对俞悄说,“不用多想。”
俞悄点点头:“那也谢谢。”
“刷”一道抽拽的声响,叶幸司也抽下一张毛巾纸,动作有些浮躁,跟他刚才慢动作似的洗手形成鲜明对比。
俞悄知道多余的感谢没有意义,又轻轻一点头,这次是道别的意思:“我先回会场。”
“俞悄。”叶幸司喊住了他。
“还有事?”俞悄回过头。
“是真傻还是故意的,”叶幸司盯着他问,“还是你真的,现在脑子里只有那个新人。”
严格意义来说,万洋入行四五年,已经不算新人了。
叶幸司对他的印象似乎扔停留咋过去,对俞悄也同样。
“我什么都没想,”俞悄又用那种平静的眼神望着叶幸司了,“只想做好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只和他有关,全都要围着他转吗?”叶幸司扔掉擦手纸,“就像你……”
他带着讥讽的话语截然而止,俞悄却明白他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是想说什么。
就像你曾经对我一样。
“我该回去了。”俞悄轻声重复一遍,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门却自己开了,娜诺攥着手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高跟鞋踏出了机关枪的架势,险些没刹住车,跟门板一起撞在俞悄身上。
“叶幸司在里面?他说出来洗手。”
她嘴里问着,胳膊已经将俞悄推开,探头发现叶幸司,她尖着嗓子先冒出一句:“你是左槊私生子?!”
俞悄对这对工作伙伴的事本没有兴趣,避开娜诺后见她也没有打招呼的心思,就抬腿往外走。
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听见这话,他又猛地转回来。
“私生……你从哪里看的?”
俞悄死死盯着娜诺的脸。
“网上都炸锅了!”
娜诺妖精一样的美甲把手机戳的“啪啪”响,指腹滑了好几下才点亮屏幕,伸直胳膊朝俞悄面前一怼。
映入俞悄眼帘的,是蒋雨池的微博。
@蒋雨池:好吧,既然谈不拢那我对你们也不再报有希望,我摊牌了,省得你们再说我威胁。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就是如今的顶流叶叉叉,他的前助理鱼悄悄是我前经纪人奢侈品的亲外甥,而叶叉叉是那位知名影帝的私什么子——几个娱乐圈只手遮天的人吃了半边天的资源,搞了一出伪装励志大戏而已。新年快乐啊,你们可以告我造谣,报勾抓我了。
第96章
俞悄第一遍没能完整看完这条微博全文,“私什么子”这四个字太过扎眼,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前面还有自己的名字,也顾不上纠正是亲侄子而非私生子,下意识就去看转发量和赞评比。
发布时间十七分钟前,所有数据直逼一百万加,还在持续上涨。
叶幸司戴好手表才施施然走过来,问:“什么?”
“蒋雨池这个疯狗。”俞悄咬着牙骂了一句,将娜诺的手机推开,转身快步往外走。
年会还在继续,但公司内部已经和网上一样炸锅了。
所有人都被炸了手猝不及防,自己人先震惊了半天,和娜诺一样瞠目结舌:叶幸司是左槊的私生子?
尤其是营销部和公关部,公关部主管还在自助餐区捡点心吃,听到工作人员来汇报这个消息,手一哆嗦连盘子都扔了。
开开心心的年终庆典,一大帮相关人员锦衣华服,集体赶回公司加班。
俞悄找到纪繁西时,她脸色都铁青了,倒在转椅上哆嗦着手猛灌板蓝根。
“有用吗?”
俞悄指指那混沌的液体,第一次知道板蓝根还有平心静气的功效。
“不然呢,喝百草枯?来你现在给我我直接喝。”纪繁西气炸了,五官凌厉到扭曲,“蒋雨池这个畜牲,真他妈疯了!”
“疯”这个评价,不止俞悄和纪繁西这样觉得,连网上那群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都觉得蒋雨池有点疯了。
“我去……”
“哥们儿这一行待够了?日子不过了?”
“私生子???有证据吗?”
“这蒋雨池是被威胁了吗?怎么感觉字里行间都疯疯癫癫的,受啥刺激了。”
“真转发过两千你不炸了吗。”
“谁是谁私生子??”
“头部经纪人的外甥和影帝的私生子,牛逼,之前天天喊糊都是搞人设是吧,把网友当日本人演呢。”
“年底冲业绩这么卷?”
“我求求内娱不要再搞努力人设了,不嫌恶心吗?”
“求解码……”
“真就全公司的资源喂叶幸司一个人呗,养猪呢?”
“所以那些真正靠自己努力的小糊咖算什么,这破圈还有什么是真的。”
“?????”
“早就想说了,又没演技又没实力硬捧,合着是有爹啊。”
“求解码的你来中国有什么目的[疑问][疑问][大橘为重]”
……
热搜前十条全部被蒋雨池这条微博血洗,他凭一己之力送上了年终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瓜。
俞悄一开始的担心,是蒋雨池这个爆料本身对叶幸司的影响,但看了一圈目前的讨论风向,他发现自己想简单了。
——这已经不是叶幸司个人,或者公司与蒋雨池的矛盾问题了,蒋雨池将问题上升到身份导致的资源切割层面,虽然用词造句都很可笑,但也是最容易激起大众情绪的角度。
确实,如果俞悄不是见证着叶幸司一路走来,仅仅是个圈外人,哪怕他可能不认识叶幸司,但绝不可能不知道左槊。
左槊的私生子,金牌经纪人的亲外甥做助理。
有了这两个条件,他这几年迅速的走红和源源不断的资源,就全被打上了“关系户”的印章。
没人会再相信叶幸司如今的成就,是靠他自己得来的。
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冷落,看不到前路的整整七年日月,在这条轻浮的爆料面前,全都成了笑话。
俞悄真没想到蒋雨池所谓的料是这些,更没想到他能憋到今天才放。
那么蠢笨如猪的一个人,唯一一点脑子全使在耍阴招上了。
相较而言,俞悄在这件事中所受到的牵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和纪繁西的关系虽然没有明面上公开,可就凭他和纪繁西的相处模式,只要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绝非仅仅是职场前后辈。
不过就算他是纪繁西私生子也没什么人在意,既没架空公司又没挪用公款,俞悄在公司的定位,本身就跟个吉祥物似的。
蒋雨池这条微博的每个字,最终的火线都在只炸开在叶幸司一个人身上。
可他为什么那么清楚?
真要是那么清楚,怎么还会把叶幸司错当成左槊的私生子?
还是说……
俞悄头皮一阵发麻,掏出手机想给叶幸司打电话,才看到手机上的消息已经炸了。
从俞小雨到小蜡到万洋,行内关系或深或浅、但凡友好沟通过几句话的人,包括几百年没联系过的老同学,全都或直白或旁敲侧击,来打听叶幸司与左槊的关系是否属实。
周行东也不知道从哪又冒出来,给他发一句“有趣”。
有你妈个头!
俞悄看见这俩字就抓狂,面目扭曲程度不亚于纪繁西,彻底把这人全平台拉黑。
“叶幸司呢?人在哪?”纪繁西也在找。
“我给他打电话。”俞悄去走廊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正在通话中。
十分钟,俞悄给叶幸司打了四个电话,全都是正在通话中。
他又给娜诺打电话,结果娜诺也不知道叶幸司去哪。
“他看完蒋雨池的微博什么都没说,直接出会场走了。”
俞悄只好给叶幸司留言:有时间了打给我。
“通话中。”俞悄回去向纪繁西汇报,“左槊那边看到了吗?”
“一样。”纪繁西晃晃手机,疲惫地抹了把脸,“他俩应该在打电话。”
“蒋雨池为什么说是私生子?”俞悄小声问,“到底是私生子还是……”
纪繁西皱起眉:“我也不确定了。”
叶幸司联系不上,蒋雨池那边发出这条微博后,也没有在网上多说一句话。
公司的电话系统直接瘫痪,各部门紧急公关,蒋雨池第一次发长微博时引来的舆论与这次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俞悄被高层喊去问了几句话,确定了他和纪繁西的关系是否属实,俞悄照实说了,谨慎地询问公司对他会如何处理。
“只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后面舆论如何发酵。”
领导摆摆手,还反过来问俞悄,“叶幸司真是左槊私生子啊?”
合着高层也吃瓜。
俞悄无语了一下,坦诚地回答他不清楚,就被挥挥手放走了。
叶幸司的电话在半小时后终于结束了通话中的状态,但依然不接电话,谁也联系不上。
俞悄在公司待不住了,开车去了趟他家,屋里乌漆嘛黑,不见人影。
到底去哪了?
俞悄索性不走了,往沙发上一坐,就在他家里等。
叶幸司是在失联五个小时后,半夜两点终于出现的。
当时俞悄正在他家厨房给自己找吃的,手机在吧台上自动播放着短视频。
“……当“努力”成为“狼来了”,它的意义究竟还剩下什么?因为演技烂而出圈,号称自己透明多年、最终凭借努力拍戏触底反弹成为顶流的大明星,被爆料出真实身份竟然是影帝的私生子!不仅经纪人是圈内一姐,连之前的助理都是一姐的亲外甥!别的艺人还在苦苦哀求老天爷赏饭吃,我们的叶大顶流是半个娱乐圈围着往嘴里塞饭啊!咱就是说这圈子除了演技差无法掩饰,还有什么是真的?”
每当出现瓜料,都是黑粉与营销号们的集体狂欢。
叶幸司的超话已经没眼看了,不知道哪些人组织的水军来反复屠宰广场。各大平台的营销号靠着一张截图就开始带节奏,使用着大同小异的文本,疯狂吸收流量。
各方的消息实在太过烦不胜烦,俞悄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所以等他从冰箱翻出一盒临近过期的巧克力,站在垃圾篓前吃了好几块,又开了瓶苏打水喝半瓶,重新再去拿起手机时,才发现屏幕上叶幸司的消息。
叶幸司:你在哪。
只有这三个字,发送时间五分钟前。
他忙给叶幸司打过去,响了好几声铃对面才接起来,叶幸司声音沙哑:“在哪。”
“你在哪呢?”俞悄与他同时开口。
叶幸司那边很安静,有种狭小空间特有的感觉,衬托着他似乎疲倦至极的声音,让俞悄心里狠狠拧了一下。
“蒋雨池说的是真的?”他小心问,“到底是侄子还是……”
“能出来吗。”叶幸司打断他,“现在很想见你。”
“出哪?”俞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跑去他家阳台往外看,“你要到家了?”
“你家外面的路口。”叶幸司说,“小区东门。”
俞悄攥在阳台栏杆上的手指猛地握紧,用力咬了咬牙关,才把莫名汹涌进鼻腔的酸意压下去。
都已经是现在这样的关系了,最累的时候,叶幸司第一个想见的人竟然还是他。
“……我没在家。”俞悄清清嗓子,“你回来吧。”
叶幸司沉默下来。
“我在你家呢。”俞悄说。
叶幸司是带着冬夜里寒风的味道进的家门。
凛冽,冰冷,随时准备下雪的苍凉气息。
俞悄听见声响去开门,除了这扑面而来的寒气,还有叶幸司泛着血丝的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俞悄把他拉进来,急切地问。
叶幸司没动,先把俞悄揽进怀里抱了一下。
就一下,抱完他就松开手,边脱外套边径直向客厅走去。
像一只疲倦的大鸟,在他的树枝上短暂的栖息。
第97章
“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叶幸司说。
俞悄急得跟在他身后打转,感觉口干,半道转去吧台,把刚才没喝完的半瓶苏打水给喝了。
叶幸司靠在沙发里看着他,俞悄呛了一下才想起这里不是自己家,又给叶幸司拿了瓶水过去。
“不告诉你是什么意思?”他小心地追问,“就是没承认蒋雨池的爆料,但是也没……”
也没否认。
叶幸司闭上眼向后仰靠,抬起一条胳膊搭在脑门上,深深地呼出口气。
宽敞透亮的客厅一片寂静,叶幸司不说话,俞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多嘴。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国外了,我是左槊养大的。”
叶幸司突然开口,用一种讲故事般轻描淡写的口吻。
“我没见过我爸,我没出生的时候他做生意出了事,去国外躲债,跟家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我会说话能吃饭以后,我妈也走了,去找我爸,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这些都是左槊告诉我的。”
叶幸司偏过头望着俞悄,俞悄嘴巴抿成一条线,盯着他看。
这是叶幸司第一次主动提他家里的事。
“我住在左槊这边的一栋老房子里,他常年不着家,有个保姆照顾我。小时候我也奇怪,为什么别人有爸妈,我没有。”
“左槊很不耐烦,他最烦我提这些事,让我想爸妈就自己挣钱去找,他也不知道夫妻俩死哪去了。”
“我说我不知道他们在哪怎么找,他说那你就让他们看见你。”
俞悄心口一阵酸楚:“所以你拍戏,想火,就是想站上更大的舞台,让他们……”
“那倒不是。”叶幸司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好笑。
俞悄的酸楚荡然无存,干巴巴地“哈哈”一下,被叶幸司弹了下脑门。
“有句话怎么说,人没有办法幻想出没见过的东西。”叶幸司继续慢条斯理的讲述,“放在感情上应该也适用——人没办法惋惜没得到过的感情。”
“我对所谓的父母没有记忆,问左槊也只是好奇,为什么别人有,我没有。”
“左槊虽然不管我,但在钱上没有短过我。不愁吃不愁穿,有钱花没人管,小时候我过得挺轻松的。”
“所以懂事一点以后,我对我的父母也就不奇怪了,也不想要了。”
俞悄点点头。
凭左槊与叶幸司的相处模式,叶幸司形成这样对亲情没概念的性格,确实理所当然。
“至于拍戏,是我真的喜欢。”叶幸司想了想,“这点不否认,有左槊的影响。”
“我第一次进片场,就是小时候和左槊那部武侠电影。”
“当时带我的保姆生病回家了,那个寒假没人管我。左槊回来处理事情,算是他难得爱心发作吧,看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没办法,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住到家里照顾我,就带着我一起去组里。”
“他不让我进片场,只让我在酒店呆着,每天花钱喊个服务员陪我玩。”
“臭有钱人。”俞悄忍不住骂了一句。
叶幸司扯扯嘴角:“他就是这种人,认为钱可以买来一切。”
“那你天天玩怎么还演上戏了?”
“非常巧。”叶幸司陷入回想,“电影里原定的小孩儿,拍摄当天从马上摔下来,骨折了。”
俞悄轻轻“嘶”一声。
“左槊他真的是很随性的人,想一出是一出,以自我为中心。”
“其他人都在担心那小孩的伤势,害怕出剧组事故,他只想着自己的戏被耽误了,耍大牌,就要当天拍。”
“就把你拉去了?”俞悄瞪大眼。
拍摄现场出现意外,找临场演员急救也属于常事,可基本都是龙套角色。
儿童演员不受控因素太多,临时去找,还是找个没有接受过表演训练的纯天然儿童,跟胡闹没有区别。
“当时导演应该也和你一个反应。”叶幸司又笑了,“他跟左槊说这场没有小孩拍不了,左槊说他那有个小孩,导演问什么小孩,都拍过什么,他说他亲戚的小孩,什么都没拍过,但是可以拍。”
“然后就把我带去了。”
“神经病……”俞悄受不了了。
“我对那天的记忆并不深,就记得很多人。左槊跟我讲戏,只说了一句:等会你就站那,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平时怎么看我,等会儿就怎么看我。”
俞悄依然能想起电影里小叶幸司的眼神。
木然,沉闷,眼珠黝黑,黑得发凉。
“你就那么拍了?”他很惊奇。
“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都不信,”叶幸司眼皮垂下来,思考着什么,“一条就过了。”
俞悄很想配合氛围,真挚地说一句“我信”。
可他实在昧不下良心,瞪着眼珠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幸司也不需要得到俞悄的认可,继续开口:“那时候我才知道,左槊是个演员,对‘演员’这个行业有了概念。”
“我觉得很有意思。”
“现场的人都在夸我,说我有灵气,培养一下了不得。左槊半天没吱声,只是看着我,最后冷笑了一下。”
“后来我还想让他带我去片场玩,想拍戏,他不让,说我不是这块料。”
“所以。”俞悄到这里就串上了,“你之前跟我说,拍完那一次,之后家里就不让你接触这些东西了。”
“嗯。”叶幸司点了下头,“直到我成年,上大学,能自己挣钱养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然后就是整整的七年。”俞悄怅然若失,“他知道你在圈里的状况,却一点也没帮过你。”
“七年后就遇到你了。”叶幸司望着他,眼神和声音一样绵沉。
这算什么呢。
俞悄的手指攥成拳,扭头瞪着空中虚无的某一点,种种情绪在他胸口冲突碰撞,汹涌得要从眼眶里冒出来。
这样的相处与关系,即便叶幸司真的是左槊的私生子,又给叶幸司带来什么帮助和好处了呢?
俞悄现在已经不关心叶幸司与左槊的关系了,也不在意蒋雨池这爆料是误打误撞,还是却有门道。
他只难受凭什么只因为与左槊这个名字有了牵连,叶幸司的努力就被堂而皇之的抹杀。
那是一个演员的七年,自己摸爬滚打,最宝贵最美好的整整七年。
而叶幸司无人问津的岁月,又何止七年。
“我要让公司给你开记者会。”
俞悄猛地站起来,低头吸溜着鼻子摁手机,往阳台走。
刚迈出一步,他手肘一紧,被叶幸司拽回来,跌坐回沙发上。
“我不想去回应这些事。”叶幸司看着俞悄,轻声说,“至少现在不想。”
“凭什么啊!”俞悄扭头冲他大喊,“凭什么不回应?凭什么由着网上这么糟践你?”
涩了一晚的眼眶终于噙不住喷薄的情绪,俞悄感觉自己的眼泪像口水一样,直接溅了出来。
他深感丢人,像个小孩,使劲一拧身子挣开叶幸司还攥在胳膊上的手,用整条小臂用力抹了两下眼。
“因为网络就是网络。”
叶幸司扳过俞悄的脸,揩了揩他的眼角。
“他们并不真正关心我的身世,也不关心我是否手眼通天、坐享资源。骂我的人,或许连我的戏都没看过,根本不知道谁是叶幸司。”
“他们只是需要这样一个所谓的爆料,一个披着id就能随意表达的平台,宣泄情绪。”
“他们恨一个人,比喜欢容易一百倍。”
“哪怕根本毫无关系。”
俞悄越听叶幸司这么冷静,嘴角撇得越厉害。
“该死的网络喷子。”他恨恨地骂,“不要脸的营销号。”
“也不全是。”叶幸司弯了弯眼仁,“也有真诚的观众,一杆子打死就不好了。”
“是有。”俞悄不否认。
漫天看热闹与讥讽的风向中,俞悄刷到过些许理性的言论。
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叫AAA货车运输什么哥的抽象ID,暴躁地发帖:谁是谁爹谁是谁儿子管你们鸡巴事,左槊真是他爹叶幸司早火了。演员演戏观众看戏,人家的家事不主动提就是不爱提,被你们扒出来都不知道真假就开始狗叫,怎么的找到你亲爹了?演员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需要被大众指责的只有演技,望周知。
虽然这条帖子底下的热评第一是“可叶幸司演技也确实烂啊,前两年刚好两部,现在有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但俞悄还是给这个贴用力点了个赞。
“那你决定怎么办?”俞悄又吸溜一下鼻子,冷静下来问。
“不办。”叶幸司欠身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
“左槊唯一明确告诉我他不会回应,我也没打算跟外界解释我家里的私事。”
“网上没有长久的惊涛骇浪,天大的事,热闹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他们恨得容易,忘得也容易。”
这确实是实话。
俞悄点头,接过纸巾擤了一大泡鼻涕。
叶幸司虽然这会儿说得冷静,那断联的一晚上肯定也心乱如麻。
现在向俞悄倾诉完,他又开始逗人:“怎么还跑过来了,担心我?”
“心烦。”俞悄如实回答,“看他们轻易就把你的努力给无视掉,闹心得厉害。”
“不怪他们。”叶幸司刮刮俞悄的鼻梁。
“装大度装上瘾了?”俞悄攥着鼻涕纸瞪眼瞅他。
叶幸司杵着腮帮子盯了他几秒,嘴角一点、一点,真正的翘起来。
“没装。”他认真解释,“如果我演技够好,作品够优秀,为我说话的人只会变多。到时候就算说左槊是我私生子,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
“孝死我了。”俞悄真乐了。
也是。
蒋雨池的爆料明明应该左槊受影响更大,可他的成就和实力在那,中国人几千年来最擅长包容有本事的人,在绝对实力面前,黑料也能成为风流的美谈。
骂全让叶幸司一个人挨了。
“演员能被记住的只有作品,也只应该是作品。”
叶幸司拍拍俞悄的脑袋。
“我要重新好好拍戏了。”
第98章
这是一个绝对理性与冷静的决定。
或许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俞悄知道叶幸司很少受舆论影响,不然最开始的七年他都熬不过去,早被骂到心灰意冷了。
但以前他只觉得叶幸司自我治愈能力强,结合他个人的性格说难听一点:当一个人足够自以为是、足够傲慢,确实可以完全无视外界的评判——不仅仅是攻击和谩骂,连他本人不认可的诚恳建议也可以忽略。
比如俞悄曾经再三想要提醒他,好演员要打质,不能只看量。
以前磨破嘴皮子不当回事,现在连着几部烂剧又被骂上风口了,倒是自己转过弯来了。
但今天这件事,叶幸司连多年来的家庭构成都被推翻了,哪怕真的只是流言,左槊那避而不谈的态度,搁在任何人身上都得崩溃一阵子。
叶幸司却能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迅速调整自己,思考到这一步。
俞悄看着面前这个人,一时间不知道他究竟是精神内核过于强大,还是对除了拍戏以外的任何事,都漠然得可怕。
在拍戏面前,叶幸司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包括他自己的人生。
确定了叶幸司的状态平稳,俞悄的心情从最初的担心,经历刚才的起伏,也平静下来,又开始变得复杂。
“现在说要好好拍戏了。劝你不听,非得自己吃屎长教训。”
他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从叶幸司进门后,他俩就靠得太近了。
叶幸司当然能捕捉到俞悄变淡的口吻,与挪向沙发另一端的小动作。
他没接话,只是眼底的笑意随之慢慢消散。
“你心里有安排就行,跟公司报个平安吧,都没睡呢。娜诺联系不上你,急得美甲都给掰了。”
俞悄站起身,将刚才吸入的那口气,又浅浅地呼出去。
“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为什么不能坦诚一点。”
叶幸司保持倚靠在沙发上的动作,突然问。
俞悄愣了一下,转脸看他:“什么?”
“明明很关心我。”
“明明很在乎,刚才还在为我掉眼泪。”
“是关心到一半,突然想起还在生我的气吗?”叶幸司歪歪脑袋,认真研究着俞悄似的,“你是小孩吗,俞悄。”
心事被戳穿的感觉,是会让人恼羞成怒的。
尤其叶幸司还用这么慢条斯理的口吻。
“能别自我感觉良好了吗?”俞悄绷着脸,“什么为你掉眼泪,神经病吧?”
叶幸司手指抵在嘴角上,被怼得偏头笑了一下。
“没人生你的气,我替公司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了我当然就该走了。”
他言之凿凿,态度坚定。
叶幸司也不再多说,起身跟着起来:“我送你。”
“不用。”俞悄朝玄关走,“我开车来的。”
刚迈出一步,他又被叶幸司拽住了。
“我送你。”叶幸司盯着他的眼睛重复。
俞悄拧着胳膊往外挣:“我说了,不用。”
叶幸司的五指和他的目光一样锁紧,俞悄几下没挣开,眉头就皱起来了:“又犯病了是不是?”
叶幸司眼神一松散,展开手臂,将俞悄圈进怀里。
“有时候真恨不得给你一巴掌。”他沙着嗓子在俞悄耳边说。
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还是叶幸司说这话的语气中,那种微妙的无可奈何,俞悄身上打了个激灵,绷紧了肩膀较劲的力气就卸了七分。
还是很难受吧。
他轻轻抬起手,举到叶幸司背后悬停一会儿,又无声地垂落回去。
左槊和叶幸司对于这次的爆料都不打算做出正面回应,但也不能一言不发。
左槊在他海外的账号上,晒出了他和叶幸司在拍摄《半地鸡毛》时的合影,以一种不当回事的玩笑口吻附上配文:“姐夫”如父。
叶幸司更加直白,只发了四个字:无稽之谈。
公司等了一天观望风向,发出严正的声明:近日网上某些某些账号,与某些某些营销号,对于公司艺人所编造的谣言,严重损害了艺人声誉,将依法对该等提起法律诉讼。
被蒋雨池的爆料所引起的舆论,却没有因为两位当事人的态度,以及公司的声明而减弱。
人们坚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没点儿确凿证据,蒋雨池怎么敢一下得罪两位势头正劲的大明星?娱乐圈那么多人,他怎么不说艾浩不说万洋不说其他谁谁谁是左槊的私生子呢?
如果真是谣言,那为什么两人都故作不痛不痒,不去正面对板蒋雨池?
况且他们攻击的点本身也不在私生子这三个字上。
私生子是八卦,隐藏亲缘关系吃尽娱乐圈红利还要假装努力,才是网上抨击的中心。
连央媒都意有所指的发布了一条视频,配文一句话:演艺人员应当爱惜羽毛。
这才是真正的一石激起千层浪。
爱惜羽毛原指珍惜自己的名声品行,应该是针对任何人都适用的一句话。但是随着文娱行业的发展,现如今几乎成了公众人物的专用名词,成了品德基本课。
央媒在这时候提了这么一句,俞悄琢磨了半天,觉得百分之八十的指向是在敲打左槊——私生子是被生出来的,叶幸司职业操守没犯过什么毛病,如果真是左槊的私生子,分明是弱势的那一方。
剩下那百分之二十,最多也就是提醒叶幸司,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谨言慎行。
毕竟叶幸司是国家有意树立,年轻一代演艺人的形象代表。
央媒在这时不指名道姓的发声,意味着后续就不会再多苛责。既表明了态度,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对年轻艺人的一种保护。
可吃瓜网友和各方媒体不这么想,在他们看来,这属于“国家都出面批评了”,简直就是吃瓜讨伐准可证。
各方八卦媒体立马生出八只脚,四处挖掘,什么小道消息都浮起来了,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左槊压了这么些年的叔侄关系,也混杂其中。露水没籽儿闲话没影儿,不知道是被那个熟人给扬了出来。
舆论就这样一浪接一浪,发酵到一周时,网友们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网络判官,涌在每一条相关的话题下评论:真没关系就去做亲子鉴定啊,不敢做鉴定那蒋雨池的爆料就是真的,就别怪大家去骂。
俞悄看到这种评论就烦,真想发条微博好好骂一通:你们算老几啊,雍正让甄嬛做滴血认亲还得安抚一句软话,你们比皇帝还牛逼。
但当事人都不出面,实在轮不到他多嘴。
这些网上的言论实在看烦了,手机一关也就不碍眼了。
最让俞悄心烦的是,流言纷纷扬扬消停不下来,哪怕叶幸司打定主意专注拍戏,现下一时也由不得他。
“两家广告代言终止合作,一部电影合同取消,在谈的合作都来问话了。”商务主管推开纪繁西办公室的门,一脸疲相。
纪繁西“啧”了声:“没完没了了。”
俞悄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就往外走。
他心里压着股火,不知道该向谁发。
虽然知道多大的爆料都有熄灭的那天,可眼下就如同纪繁西所说,没完没了了。
看不到头的负面言论压得人心头发沉,线上线下如今的情势,让他替叶幸司感到憋屈,和受刑没什么区别。
他思索着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下车库时忘了观察蹲点的媒体,刚出电梯门就被“呼啦啦”围上了。
不知哪家的话筒砸到额角,沉甸甸的金属敲击下来,俞悄当时就感觉脑门一烫,刺痛以那一点为核心,火烧火燎的扩散开来。
他抬手捂住右侧额头,记者们还在七嘴八舌的提问:“蒋雨池的爆料是真的吗?”
“俞悄你和纪繁西也有亲戚关系是吗?”
“给叶幸司做助理时你并为入行,请问是直接指定吗?”
“你离开叶幸司团队有特殊原因吗?”
“为什么一直没在网上回应?”
“听说已经波及到叶幸司的其他合……哎,流血了!”
一道浅浅的热流滚过眼皮,俞悄抹了一下,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净是松了口气:这下总不能缠着他继续提问了吧。
他咧咧嘴,有些无奈地朝众人摊手,想琢磨一句风趣的自嘲脱身。
然而没等他张嘴,一只手掌从身后降落,捂在他额头上,将他裹在怀里就直接带出了人群。
俞悄被拐了个踉跄,顶着脑门上的手劲抬脸看。
映入眼帘的是压得极低的黑色帽沿,眉眼处都被遮挡在阴影里,他匆匆扫视只来及看清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和绷直成一条线的不悦嘴角,就被重新摁进怀里。
“别乱动。”叶幸司说。
媒体们见到叶幸司比闻到血腥味还激动,嘈杂着更加往上涌,被娜诺带着安保隔挡开。
“叶幸司不为自己解释两句吗?”有记者扯着嗓子喊。
叶幸司把俞悄先塞进车厢,扭头朝那一堆记者望过去。
“谁砸的?”他声音不高不急,几家媒体却立马都闭了嘴。
俞悄在车里拽上他的衣摆,扯了一下。
叶幸司垂手捏捏他的手掌,对娜诺说:“查监控。”
“好的,”娜诺点头,“我这就去……”
叶幸司不等娜诺回完话,低头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第99章
叶幸司和俞悄一起坐在后排,司机把车一开出去,他先拿下俞悄的手,认真看了看伤口。
“没事。”俞悄反过来先安慰他,笑着说,“我能感觉出来,就破了层油皮。”
“油皮能出血?”叶幸司不仅绷嘴角,连眉头都微微皱起来了,“去医院。”
“已经不流啦。”俞悄想用手背蹭一下给他看,还没蹭到伤口,就被叶幸司摁下手。
“别乱动。”他又一次叮嘱俞悄。
司机不用交代,已经把车朝医院的方向开去。
俞悄其实觉得叶幸司有点大惊小怪,但人家毕竟是一片好心,他就老实地不再乱动,靠着车门朝车外望。
俞悄坐好了,叶幸司也就没再研究他伤口,叠着腿拿出一份剧本,一页页翻着看。
车里安静下来,俞悄又溜着眼睛朝人家那边看。
“你怎么突然来了?”他问叶幸司。
“来谈个合同。”叶幸司说,“一下车就看见你被围着。”
“啊。”俞悄愣愣,扭过脸正视他,“那你先回去忙,把我放路边就行。”
叶幸司没接他话,像是觉得俞悄这提议很好笑,连眼神都懒得给,又翻一页剧本。
他因为俞悄挨砸黑着脸,专门把人送去医院,戴着帽子口罩亲自去排队跑科室。
但医生摁着俞悄的额头看了一眼,就做出和俞悄本人相差无几的诊断:“没事,消消毒吧,结痂前伤口别碰水。”
“不用缝针吗?”叶幸司沉声问。
他戴着黑口罩,医生戴着白口罩,撩起眼皮打量打量叶幸司,低头龙飞凤舞地划拉两笔字:“开药去吧。”
俞悄被简单处理完伤口,连纱布都被包,额角顶着一小块紫红干涸的药水,跟叶幸司去药房开药。
一盒消炎药,一盒祛疤膏。
“浪费了。”俞悄看着祛疤膏就笑了。
叶幸司用眼神询问他:什么?
俞悄朝叶幸司晃晃那盒祛疤膏:“当时我给你买一袋子呢。”
他下意识望叶幸司鼻梁上瞅,确认那道红痕已经看不出痕迹了。叶幸司没有接话,只垂眼笑了下。
被扔在《十四夜谈》的那一兜祛疤膏,也就是半年多前的事,现在重新提起来,两人却都有一种时过境迁白云苍狗的遥远感。
像那种经历过共同的劫难,个人恩怨突然就变得很小很小的感觉。
虽然叶幸司这次的爆料风波,远远够不上“劫难”这种字眼。
“你去公司吧。”俞悄拎着药兜站在医院门口,就不上叶幸司的车了。
“先送你回去。”叶幸司说。
“我从这溜达着就回家了。”俞悄朝不远处一指,他家确实只隔着一个路口,“谢谢你。”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病人或者探病的家属都步履匆匆。
这里应该是最自顾自、没有闲心去管别人事的场合,但叶幸司不论站在什么地方都太过扎眼,尤其是脸上还捂那么严实。
俞悄注意到不远处的人行道上,已经有年轻小姑娘朝这张望,还举着手机遮遮掩掩的拍照,就直接上前一步,拉开车门催人:“进去,被认出来麻烦。”
叶幸司也注意到了。
他压低帽子坐进车里,抬眼观察一下俞悄额角的小伤疤,还是叮嘱:“找个纱布包一下。”
“医生都说不要包。”俞悄把车门给他拍上,“你比医生专业?”
“嗯。”叶幸司一本正经地应声,“别捂太严就行。你毛手毛脚的,容易碰着。”
俞悄不跟他挣,哄小孩似的答应回去就包,叶幸司又看他一眼,才让司机把车开回去。
目送叶幸司的车消失在车水马龙中,俞悄低头用手机照着自己的额头看两眼,没像答应好的那样返回医院包纱布。
那块小伤疤和他心底某块地方一起隐隐发着烫,他原地踮踮脚,将药兜挂在手腕上,双手揣进外套衣兜里,慢慢悠悠的往家走。
老妈正在玄关换鞋准备出门,俞悄推门进来,额角的伤毫无遮掩的直入眼帘。
“哎呀!”老妈愣一下,蹬掉鞋凑过来,连声问俞悄脑门怎么了?疼不疼?心疼得不行。
俞悄安抚着老妈不疼,撒谎说自己下楼梯没看好,卡了个大马趴。
“多大人了还卡大马趴!”老妈更不是滋味了,捋着俞悄的袖子裤腿儿,检查他还有没有其他磕碰。
好说歹说刚把这边安抚完,俞悄的手机又急吼吼地响了。
“哥没事吧?”万洋一接通电话就很关切地问。
“没事啊。”俞悄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问自己己被话筒砸了的事,这知道得也太快了,别是蒋雨池又整什么幺蛾子。
“你问什么事?”他谨慎地细问万洋。
“不是被砸了吗?”万洋说,“我看见叶老师发的微博了。”
俞悄顾不上跟他解释,忙又去登微博。
近期凡是与叶幸司挂钩的话题,一出先就是在热搜榜上。
所以俞悄点开微博,消息界面九十九加的红点还没加载出来,就先看见最新的热度话题:#叶幸司要求蜻蜓向俞悄道歉
叶幸司原博的内容简单明了:@蜻蜓传媒,记得向俞悄道歉。
言简意赅,十足叶幸司本人的风格。
这条微博他估计都没跟团队商量,因为叶幸司工作室的官博和公司官博,都在这条微博上热搜后才紧急发声明:今天几家媒体未得到许可,在公司地下车库对@小俞静悄悄进行采访时,发生了话筒误伤。员工已前往医院包扎伤口,希望各方媒体朋友遵循流程,互相尊重。
官博的声明编辑了两次错别字,在第二次编辑时附上监控截下的画面。
明显的手忙脚乱。
蜻蜓的官博几乎是立马做出回应,声称前去采访的是实习生,没有和公司报备,公司已进行批评教育并予以解雇,非常抱歉出现如此恶劣的事故,公司正在联系@小俞静悄悄道歉并赔偿相应的医药费吧啦吧啦。
吃瓜归吃瓜,真出现流血事件了,网友们的口风又一边倒了。
蜻蜓不是小媒体,与公司又保持着长期的合作,被叶幸司一条微博送上热搜,评论区被骂成三孙子,跟直接扇人家脸上似的。
公司肯定又要给叶幸司开会了。
各方的微信消息一条条的冒,万洋也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俞悄盯着乱糟糟的热搜界面,却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给叶幸司发消息:给我打抱不平呢?
叶幸司慢慢悠悠,还是只回一个字:嗯。
第100章
纷纷扬扬的私生子流言,随着俞悄被一话筒敲破脑壳,很奇妙的被转移稀释了。
确切来说,是随着叶幸司那条点名道姓,要求媒体道歉的微博。
曾经那一群对着他俩嗑生嗑死的邪门粉,在《塌房二》之后,渐渐销声匿迹。
眼下又如同死灰复燃,“唰”地冒出一片来,由道歉事件为中心点挖掘延伸,将从《塌房一》开始,叶幸司和俞悄之间的种种细节拉出来晾晒重制,还成群结队的感慨“老饭真香”。
俞悄刷着那些嗑cp的评论,心态早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理智地明白,正如同纪繁西和叶幸司所言,网上没有长久的风浪,人们的呼吁也好八卦也好讨伐也好,在持续了一段时日后,会像春去秋来一般自然更迭。
就算没有道歉事件,随便蹦出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网友的关注也会随之转移。
仿佛这圈子里的每个组成部分,上至资本下至观众,都恪守且遵循着“娱乐至死”的中心思想。
当然,众说纷纭,也有看似跟俞悄一样理性的观众。
他们认为所谓的道歉事件,就是叶幸司联合俞悄进行的一场苦肉戏,目的就是转移吃瓜群众的注意力。
可惜这些“聪明人”的小范围见解,也无法将大众的娱乐心理,拉回到已经过了峰值期的旧话题。
而在网友对道歉事件的也将要感到无趣的时候,一则突然的消息,盖过被叶幸司霸占了近一个月的话题榜单,引起半个圈子的感叹。
卡卡发布微博,公开了自己咽喉癌晚期的消息。
那天是惊蛰,一个透着阳光的阴天,俞悄在卫生间洗漱完,正对着镜子抠下自己额角的最后一小块结痂。
天气不冷不热,很舒适,早上十点,公司与蒋雨池将正式对薄公堂。
法务部的事情俞悄了解得不多,在叶幸司的流言风波稀释后,他也不怎么再关注公司对于蒋雨池的处理。
听说左槊看似不动如山,却在背后出了大力量,这场官司的结局如何,已经是可想而知的事。
刚剥落结痂的皮肤呈现着新鲜的肉色,与边缘处的其他皮肤形成对比,显出一块小小的倒三角嫩斑,很快就会恢复。
俞悄拨弄着头发左右打量自己,这下倒真像是摔倒被擦碰了。
手机在盥洗台上亮了一下,是工作上的消息。
他拿起来回复,返回到微信聊天界面时,平时被免打扰的公众号刷新出一条新闻。
俞悄的视线习惯性地滑过标题,顿了顿,又迅速抬眼看回去。
惊!知名主持人卡卡称已经咽喉癌晚期!
俞悄逐字将这句话看了两遍,脑中跳出《塌房一》时那个照顾每位嘉宾,活跃气氛如喝水一样简单的卡姐,清晰地感到刚刚掉痂的额角,“突”地跳疼了一下。
公众号为了抢夺流量,正文里并没有多说什么东西,只是将卡卡的微博原文截图过来,图片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卡卡的原博刚刚发布8分钟。
卡卡的第一句话十分直白:亲爱的朋友们,在你们看到这条微博时,我已经说不了话啦。
俞悄顾不上去微博,在公众号里匆匆浏览。
几年前开始频繁出现喉部不适,以为是主持人的职业病,没放在心上;随着不适感越发严重,起初的几次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选择吃药调理;三年前查出喉部肿瘤,没告诉任何人,跟电视台请了长假随家属去国外疗养;原本以为已经康复,去年突然复发,喉头声带切除,依然扩散到整个鼻腔,并感染到肺部……
卡卡介绍自己的病发经过,不带一丝个人情感,机械地像在书写病例。
俞悄不太想细看,在看到声带切除这几个字时,心头还是被狠狠拧了一下,一股窒息感无形地攫住他的喉咙。
这可是一位主持人,她的工作就是说话。
“一开始的时候呢,我很难接受。我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在我的岗位做出什么贡献,但也算勤勉认真,没害过人没起过坏心,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切除声带的决定让我痛苦很久,我一直在想,不能说话了,我还怎么上班呢?
“直到我的孩子哭着抱着我,说哑巴妈妈也没关系,我嚎啕大哭,决定拼一把。
“可惜没拼成功哈哈。
“但是没关系,现在我已经调整好了。前半辈子基本都在拼工作,最后的时光,我终于可以歇下来了。朋友们不用来探望我,我也没在家,就让我像一位普通的妈妈、女儿、妻子一样,安静的陪伴我的家人。
“如果有台本,到这时候就该送祝福了哈!
“以前的祝福多是送给观众朋友,我每次说你们就是我的亲人,都是认真的。
“但这次,我更想将最真诚的祝福,和掏心底的叮嘱送给我的同行们,送给挣扎在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位,需要面向公众的艺术工作者。
“要爱自己。要爱自己。要爱自己。
“我的姐姐妹妹们,你们已经非常美好了,不要为了上镜去过度苛求体态,不要节食减肥,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大胆去追求你们的梦想,不要被任何人以及婚育观念所束缚,你们本该熠熠生辉。
“帅哥哥帅弟弟们,不要变得千篇一律,不要为了事业牺牲太多的东西,不要急于取得成就,多陪陪家人和朋友,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要求自己。
“我先走一步啦,亲爱的朋友们,下次见!”
俞悄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从看到第几行开始朦胧模糊,鼻水突然落到屏幕上,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忙用纸巾擦掉,埋头用力洗了两把脸。
其实他和卡卡并不熟,仅有的合作也只是一起参与了一档真人秀。
但在入圈之前,俞悄更小、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就知道这位风格活泼的主持人。她几乎与圈内所有巅峰时期的明星都合作过,每个人不管年龄大小,都习惯喊她一声卡姐。
他想起在录制《塌房一》的时候,卡卡的杯子里总是装着苦澄澄的中药,那时候她认真地说过,最近身体出了些问题,在喝药调理。
谁能想到呢。
哪怕是俞悄陪着叶幸司,在《半地鸡毛》剧组死去活来时,听说了卡卡休长假去疗养的消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后果。
当时的卡卡自己也一定不会想到,会在短短几年后的春天,敲下这样一篇文字。
俞悄突然无比清晰地回想起,在《塌房一》的那个小院里,卡卡是所有嘉宾里,第一位主动且善意的喊着“幸司”,将镜头引向叶幸司的人。
那个当年籍籍无名的叶幸司。
他突然非常、非常的难过。
各方应该都看到卡卡的微博了,俞悄的手机开始不停的响。
他又抬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泛红的鼻头和眼眶,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公司胜诉的消息,在卡卡突然公布的喉癌微博之前,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
蒋雨池因触及违约、诽谤、勒索未遂、蓄意抹黑、侵害他人名誉权等等条例,构成多项刑事责任。
左影帝的药下得无声且猛,直接把他送进去十年。
蒋雨池彻底完了。
还在关注这件事的网友们又掉头对他喊打喊杀,欣慰地感慨“谣言不攻自破”。
纪繁西长出了一口恶气,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跑到俞悄家里,毫不客气的从老爸酒柜里拽了瓶香槟。
俞悄杵着腮帮子窝在沙发里,翻看着卡卡评论区的留言,纪繁西的心情没有激荡起他丝毫的波澜。
你来我往,你起我落,迅速的崛起突然的陨落,河东河西红红黑黑,其实都挺没意思的。
“俞悄!”
纪繁西捏着两只酒杯,轻快地弹坐在他旁边,要与俞悄分享快乐。
俞悄怏怏地抬眼瞅瞅她,摇摇头:“没心情。”
“又没心情了。”纪繁西对于这位外甥的扫兴感到无语,“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老嘟囔个脸,谁又惹着你了?”
“你看卡卡的微博了吗?”俞悄问。
“看了。”纪繁西提起这个话题,也沉默了一下,“太突然了。她瞒得真死啊,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卡姐人蛮好的。”俞悄说。
“这一行里,人红是非多,是好是坏凭什么定呢。”
纪繁西显然知道些卡卡不好的八卦。
但她凑着俞悄的手机一起看评论区,抿了口酒,只轻轻叹出口气。这会儿也没必要再提了。
她自己喝完两杯酒,又去自斟自饮。
刚好,俞悄的手机上方在这时弹出叶幸司的消息。
叶幸司:卡卡给我发了条消息。
俞悄慢吞吞地打字:发什么了?
叶幸司:说她看到我前阵子的事了,让我别管狗叫,在这圈子里挣出头不容易,好好拍戏。
俞悄没忍住咧起嘴,同时鼻腔又涩了一下:卡姐这会儿也是直言不讳了。
叶幸司: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饭。
“是不是带万洋没挑战?还是太累了,给你放个假吧。”
纪繁西坐回沙发里,打断了俞悄的回复。
“没有。”俞悄收起手机想了想,“我不想干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