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管吃管住还管娃
湾州城的不同不是748的标新立异, 属实是根据现实情况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在来到南洋群岛的流民中,很多都是拖家带口而来。男丁可以在岛上的种植园找到工做,但女眷目前想在城里寻个活计并不容易。毕竟湾州城本身还是个大工地状态,虽然不能说是百废待兴, 但城里衣食住行更多的还是以州府的计划为主, 商业更多走的是大宗海贸的路子,像刺绣、纺织、浆洗这样的附加服务, 在湾州城几乎没什么需求。
但有一说一, 目前湾州大唐本土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托米洲作物的福, 现在很多大唐平民也知道海那边也有土地,交趾往东过海是南洋,朝廷在南洋建立了都护府, 还有座城郊湾州,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湾州气候炎热, 比广州还热,种下去的稻子一年能收三次, 而且朝廷在那边还建了大型的田庄, 有部分还要进陛下的私库,这不就等于是皇庄在招工吗?!
给皇帝种地意味着什么?那也算是吃公饭的人, 身份和给村头的地主当佃户绝对不一样。后来又有去过的人说,那边的田庄只要认真干活绝对不拖欠工钱,还管一日三餐。
一日三餐啊, 多奢侈的事儿!自家以前有田的时候都做不到一日三餐,皇帝的庄子待遇果然不一样,再不用担心吃不饱或者被冻死了!
哦, 你说这都是谁传回来的?是我小舅子的大舅哥的姐夫的二婶亲耳听到的!说这话的可是湾州刺史府出来的差爷!
这官府说话还是有准头的,何况湾州的刺史老爷官声十分不错, 听说现在村里用的曲辕犁就是他做县令的时候献给朝廷的,能改农犁那肯定是会种地的,不会像有些老爷那样瞎差事人,这活儿能干。
于是不少失去土地、活不下去的农人便携家带口上了前往南洋的大船。
船当然是湾州刺史府租的,兆鹏程在沿海各州府都安排了差役四处宣讲,专挑土地兼并严重,流民多的地方挖墙脚,跟人宣扬去南洋谋生的好处。
偏偏湾州的田庄都是官营,兆鹏程打着为朝廷招工的旗号肆无忌惮,本地衙门就算生气也不能撵他。眼见着一群又一群失地的百姓上了前往湾州的海船,县令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强颜欢笑,背地里咬牙骂兆鹏程不做人。
——史称“南洋移民潮”。
某种程度上说,南洋移民潮对朝廷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它缓和了大唐各地因土地兼并而滋生的矛盾。
开元年间的大唐是农业经济结构,最重要的财富莫过于土地。但大唐的土地数量是有限的,一旦“承平日久”,地方豪强和富裕的农民便会开始收集土地,而土地一旦商品化,进入大土地私有制便很难阻止。豪强阶层强占、侵吞、兼并他人的土地是常有的事。土地挤压出的剩余人口无以为生,成为流民,或成为不计入官册的隐户,最终滋生引发暴乱的火种。
现在这部分流民有了新选择,去南洋湾州城做工。地方豪强积累的农业资本也有了新的出口,可以向工商业溢出,仿照着南洋都护府司农寺的模式建立农产品加工的工坊。
当然,身为既得利益者的世家豪强们并不急于改变,但失去土地的流民却不一样,有新的土地和财富可以流动,哪怕要背井离乡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留在本地就只能给地主老爷做佃农,甚至做隐户,哪有给皇帝的农庄干活来的体面安心啊!据说那边吃饭管饱的!
于是有胆子大的动了心思,拖家带口上了湾州官府的海船,一路的心情如南海的波浪一样起伏不定。
好容易到了湾州码头,还没下船众人就都看傻了。
原本以为是茅草屋遍地的荒田野地,结果入眼所见竟然是一整座方方正正的大城!别的不说,就连他们老家也看不到这么气派的城墙哩,里面那些隐约可见的白泥房子据说都是军屯的驻地,这可太气派了!
一时之间,在本土不怎么受待见的军屯都成了香饽饽。
不过羡慕归羡慕,上岛谋生的平民们暂时还是只能自己动手搭窝棚。好在岛上有很多竹林,这对动手能力强的流民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何况他们也听说岛上的作坊可能会提供食宿。比如之前司农寺开办的肥料作坊,虽然要去另外一座岛挖矿,但管吃管住不说,每天还能领到一块糖补充体力。还有岛上的火工作坊,听说只招女工还不限年龄。要是家里的老娘媳妇和闺女都能被选中,一家子妇孺暂时也算有了落脚之地,家里的男人可以安心去矿场干活了。
是以就数按缇娜这个火工作坊的招工棚子最热闹,从一大早开始就排起了长队,大姑娘小媳妇都有,听说年龄不限只看手艺,许多年纪大的老婆子站在其中排队。
封常清都看傻了,他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连老婆子都招的作坊!而且听那丫头的意思这还不是织布的织坊,是造火折子的地方?造火折子为啥非得用女人啊?!
不过这其中的缘由按缇娜就不可能给他细讲了,毕竟她现在非常忙,等着登记招工的队伍都快站到码头外了,再不干活天黑前都休息不上。
她朝着海里古摆了摆手,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各位婶子大娘姐妹,欢迎大家来湾州火工坊做工。”
按缇娜手举着一个树叶卷成的喇叭,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对着下面排队的众人朗声说道。
“咱们这工坊和别处不一样,要勾兑药粉,必须要胆大心细记性好。所以初试后会安排大家学习试工,试工后还有考核,不合格的人不能进,这点得提前和婶子大娘姐妹们说清楚。”
“考核合格,我们工坊提供食宿,并按照工作量发给工钱,每月可回家休沐两次。”
话说到这里,队里便有人发问了。
“那你们都要啥样的,年纪大的收不收?”
“收。”
按缇娜点头。
“通过考核的我们都收,工钱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人群立刻起了骚动。
别家找女工的作坊都只要年轻的,绣坊织坊都是一样,年轻的姑娘手脚麻利眼力好,年纪大的酒只能做些浆洗洒扫的粗活,谁听说过不限年龄的啊!
而且若真有年纪大的婆娘也能通过,家里也能放心些,总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只听按缇娜又接着说道。
“宗门有托管学堂,若是坊工的孩子无人照料,可送到那边去代管,那边有人会教娃儿读书学数。”
“读书学数?!”
下面的众人眼睛都亮了。
“管事你说的当真?!”
“自然当真。”
按缇娜点了点头。
“只要是能进咱们工坊做工,家中的娃儿可以送到工坊的托管所,不过铺盖还是要自己准备的,饭钱和束脩每月40文,休沐日坊工可去探看。”
虽然不是全免费,但每月40文,管吃管住还能上学塾?这价钱真心不贵啊!
关键是娃儿有了人管,不用担心出什么意外,爷娘也能安心去赚钱养家了。
这年头算数识字可是大户人家才能学得的东西,他们这些寒门庶民,大多是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几笔几划,更别说算账了。
若是学得好,以后能去给人做个账房,那便是顶顶好的出路!
“我去!我去!”
马上有人举手应道。
莫说去火工坊管吃管住还给工钱,就是白干活儿,她们也愿意!
于是闻讯来排队的人更多了,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按缇娜才完成了本次招工的全部登记工作,就这还有来迟了的没赶上,有些还当场捶胸痛苦,仿佛已然耽误了子女的前程一样。
登记过的应工者随机被分成了几个小组,按照顺序进入各个考场进行初试。
章三娘子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她家里的男人前些年死在了海里,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艰苦过活。她不愿改嫁村里的大户做填房,那家便雇了泼皮见天的在她门口晃悠,打都打不走,她害怕出事,心一横便上了去南洋的海船。
下南洋是一时冲动,真来了湾州章三娘子心里也慌。
这湾州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妇人带了两个孩子,生计从哪儿来?她连个能干活的绣坊都找不到啊!
好容易城里火工作坊招工,招的还都是女人,要是这地方都不森*晚*整*理收她,那她就真没有路走了!
她进了3号考场,这是一间白泥房子,里面没什么家什,只放了一些瓶瓶罐罐,看上去与家里惯用的并不一样。
很快有个年轻的小娘子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纸本子,一边走一边用炭条在本子上面写着什么。
她不说话,在场的应工者也不敢吭声,都小心翼翼地站成了三排。
章三娘子站在最边上,她睁大了眼,心中无比羡慕。
这小娘子穿着一件青色的裙子,修眉俊目,眼神坚定,举手投足间透着利落的飒爽。
而且这姑娘说话十分有条理,语速不快不慢,每个字都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但又不会过于咄咄逼人。看年纪她其实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但自己可没她这样利落的口才,而且人家竟然还会写字,这可不是寒门小娘子能得的造化,难不成也是在工坊里学出来的?!
一想到之前在彩扎棚子下听到的消息,章三娘子的心里便一阵阵火热。
进工坊就能把两个娃娃都送去学塾……要是她家大姑娘也能向这青衣姑娘一样落落大方,脑子灵光,那该有多好啊……
第282章 炮惊李琮
洪幺儿手握着炭笔, 目光一刻不停落在一众应征者的身上。
她是这次招工考核的考官,考核的科目为实操,重点观察应征者们的观察力、领悟力和细心程度,从中粗选出具备精细操作能力的应征者。
这个场景多年以前她自己也曾经经历过, 当时的忐忑紧张和焦虑仍旧历历在目, 她其实很能理解这些应征者们的心情。
这个世道给与女人的不多,湾州火工工坊很可能是她们现世能获得的绝无仅有的机会, 一个能依靠自己双手的、相对轻松体面的, 可以支撑家庭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抓住的。
来应征的妇人这么多, 有些心性急躁缺乏耐心,有些看似精明总想投机取巧,这两种人肯定是不会被录用的, 火工工坊日常都是精细操作,稍有不慎就会酿出事故, 所以即便操作程序再繁琐再无趣,也必须一丝不苟的执行。
洪幺儿的目光扫过章三娘子, 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她的号牌下画了一个对号。
她观察这妇人很久了,动作虽然不算快, 但能一丝不苟地将自己之前的动作都还原的大差不差,说明这人的观察力和细心程度是及格的。
更难得的是,她在繁复的步骤中并没有丧失条理, 也不会因为急于完成流程而偷工减料,有这样的心性,如果还能成功通过后面的学习考核, 相信她会是一个称职的坊工。
于是第一场初试结果公布,章三娘子成功的通过了。
她欣喜若狂, 跟公布结果的洪幺儿确认了半天,得知自己是真的获得了录用,憔悴的脸上方才露出两年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她对着洪幺儿连声道谢。
洪幺儿摇头,说初试只是第一步,能不能进工坊做工还要看后面学习和考核的结果,考核不通过还是不会被录用。
但好歹在学习期间作坊会提供三餐,像章三娘子这样拖家带口的,工坊允许她额外领取一份餐食带回去。她家中只有一儿一女,但是工坊食间发放的餐食参照的是成年男性的食量。是以虽然只有两份餐饭,但章三娘子一家子肯定够用,更别说一天还给三餐,以前哪过过这样丰裕的好日子。
“娘,食间烧的这个豆腐可香了,油汪汪的,你快吃!”
章家大丫给娘亲夹了一筷子油炸豆腐。
“工坊真好,还给咱做过油的菜。娘,咱能一直在工坊吃饭吗?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闻言章三娘子把闺女搂在怀里,心里一阵阵发酸发涩。
豆腐算什么好东西啊?一分钱就能买一大块的,打大丫说好吃是因为她家这些年日子过的紧紧巴巴,饭菜连点油水都没有,哪有这过了油的饭菜香。
都怪她没用,不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现在她眼前就有一个机会,她就是拼死也得抓住,她要让她的孩子们都过上好日子!
像章三娘子这样家境的人不在少数,但凡在家能有一条活路,谁愿意翻山跨海来到南洋?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清晨城外的队伍中多了许多妇人。她们大都穿着破旧但干净的衣服,把自己从上到下收拾得利利索索,挎着小包袱等着进城上课。
这是湾州工坊第一次大量招收女工,748还特地跟李琮和兆鹏程都打了招呼,要求他们务必约束下属,守规矩懂礼数,千万不能犯原则性错误。
实际情况比748预想的要好很多。女工进城学习的当日,城里上工的军屯们就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然后便列队前往各自的岗位干活,城外的流民也都被州府的差役严加管束,不许出去骚扰女工上课。
但湾州火工工坊的第一期培训班竞争格外激烈。每天天不黑,火工工坊学员们没有一个离开,也没人闲聊说话,都在拼命消化课上讲解的要点,课下抓紧时间练习实操。
培训学习期一共三个月,每旬有一次例考,不合格的人会被淘汰。
但没人想被淘汰,尤其是在享受过工坊提供的“员工餐”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开启了卷王模式,一连三旬考核通过率都在90%以上。
这一期的火工工坊要生产的产品是火柴,轻巧便捷安全实用,一点就着,随取随用,乃是商旅出门必备好物。
当然做火柴只是一个开始,主要是为了培养一批能够承担精细操作的熟练工,为后期生产火药、青霉素等产品储备人才。
这事儿是李琮提的,李琮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武平绩在岛上闹得这一出,给南洋都护府从上到下都提了个醒,如果大唐本土的世家豪强想把手伸到湾州,目前光靠都护府目前的力量是不足以推据的。
不是说李琮不够强硬,而是岛上军屯的力量有限,不但要搞城内建设还要兼顾海上防御。
南洋群岛都是岛屿,四面环海,有心搞事的人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登陆上岛,光靠传统冷兵器的防御是不远远不够的。
薛先生说他们需要火药、火炮和岸防。
反正陛下不是说要把湾州打造成一座海上堡垒?那统就按照海上碉堡的标准建呗。
李琮一开始以为748说的是气话,毕竟武家在岛上惹事惹得他也是一肚子的气,748跟他进言的时候他也没绷着,顺嘴就跟着放了一通狠话。
但他哪知道薛三是说真的啊!?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薛三就敲开了他的大都护府。
这倒也没啥,薛三家就在大都护府的斜对面,过个马路就是,方便得很。
但等李琮看了他递上来的那份计划书,李琮就觉得不方便了!
什么?薛三修改了之前南洋的发展计划,把湾州这个“海上中转站”的定义改成“海上生产厂”,还为“生产厂”设计了与之相配的武力!?
它甚至还手搓了一门迷你小炮拉到他家,天知道李琮看见这么小炮发射的时候多震惊。他浑浑噩噩走回到卧室,辗转反侧一整天都没睡着,最后挂着浓浓的黑眼圈跑去对面的薛三家商量,说造炮这事儿先不要声张,等真研究稳妥了再跟朝廷上报,薛三要是实在想搞,那就先在南洋群岛中那几个没人的岛上试验,城里放炮要不得。
弱小、可怜,又无助。
其实李琮并不是被火炮吓到了,他一个在碛西坐镇多年的人,对火器和火药并不陌生,也早已失去了对“天雷火法”的玄学滤镜。
而且748的这门小炮也并没有十分超前,真说起来其实也就是大一点的火药集合体,除了动静大、冒烟多、石头乱飞,真没表现出碾压冷兵器的绝对实力。
至少从射程和准头上,手搓小炮根本没办法跟神臂弩比。
那李琮是怕什么呢?
李琮怕的是他亲爹。
这炮威力一般,但架不住是个新鲜玩意儿,而且打出去的时候非常有气势,那巨大的声响和腾起的火光都很能唬人。
他爹近些年就喜欢这类的东西,甭管好不好用,场面必须要华丽。李琮都能想象得到,这要是放个百八十门一起发射,那绝对是能打到他爹的心坎里的,不管花费多少。
可问题在于,现在的大唐军器监造不出这个多合格的小炮,大唐的钢料也不能保证不炸膛、不哑火。别到时候敌人打不着,自家的兵丁因为炸膛哑火倒下一片,那不就等于给朝廷添乱了么。
于是李琮按压着抽痛的额头,好声好气地跟748商量先别上难度,咱们湾州还是要以贸易为主,实在不行你做那个银镜也行啊,火药这事儿得稳扎稳打着来。
统是什么统,打蛇随棍上啊!
于是它一手造银镜,一手做火药。但领导的话统也听进去了,所以统决定从最不起眼的火柴开始做起,等以后领导接受度刷满后再过渡到烟花、炸药,你看够不够稳?
李琮:……
李琮的脑袋疼得越发厉害了,但他也的确喜欢火柴。
748的火柴使用了安全配方,核心技术在于火柴头的配方,由氧化剂、燃料粘合剂和稳定剂组成。氧化剂高温摩擦分解出氧气助燃,再用稳定剂控制反应强度。
当然,完全参照现代安全火柴的配方不现实,至少氯酸钾、二氧化锰和玻璃粉在开元年间就不好找。不过748是真大佬,没有氯酸钾可以用硝酸钾代替,粘合剂用鱼鳔胶、虫胶凑合,二氧化锰比较麻烦,费了好大周张找到了在能入药的“无名异”,至于硫磺,随便挖挖就可以了,毕竟南洋群岛上的矿产不少,硫磺一点都不缺。
做出来的成品,只一下就俘获了李琮的心。
该说不说,这东西是真心好用,方便、轻便、一点就着,堪称行军打仗、长途旅行的利器。
所以怎么办呢?火柴这东西的确很方便生活啊!尤其是在潮湿的南洋群岛,要真是能有个稳定的火源,干活真的很方便。
于是想了又想,李琮到底没舍得再劝阻,半推半就地建起了大唐第一座火柴作坊。
原本只是以为坐点小生意,结果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座看似不起眼的火工坊,竟然在之后不远的一年之内,突然地爆火了!
第283章 安禄山升官了
火柴真是个好东西, 一点就着,而且火焰燃烧稳定,一经推出便俘获了众人的欢心。
时下引火用的主要是火镰、燧石和火折子,虽然比钻木取火高效了许多, 但对于火种的保存和引燃都有着一定的要求, 远远谈不上方便。
所以火柴一经推出,别说湾州的居民喜欢, 来湾州做生意的海商们更喜欢。尤其是远道而来的大食商人, 现在在大食商队中广为流传着南海神奇岛的传说, 据说那里是大唐设立的自由港,有好多新鲜东西在售卖,既便宜又方便。
于是有越来越多的商船开始在湾州港停靠, 争抢棕榈油、椰子油、蜡烛、糖砖、廉价的棕榈纸、甘蔗纸等湾州“南洋特产”。
说来也是奇怪,别的地方也不乏甘蔗林、棕榈林, 但都没有湾州出产的品质高。就拿糖砖来说吧,不是没有精明的商人开始收购甘蔗自行熬糖, 但做出来的糖不但成不了糖砖, 卖相还都是难看的灰褐色,让人一看就失了胃口。
于是有人偷偷挂出悬赏, 寻湾州糖厂制糖的秘方,赏金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000贯。
结果还没等到卖家,湾州火柴便横空出世, 一经推出就引爆整个海贸市场。火柴这东西轻巧方便,单价不高但贩运去海外能赚的暴利,这不比糖砖要好赚多了!?
于是大食商队闻风而至, 成箱批量抢购火柴,场面一度濒临失控。
大壮也没想到这火柴的销售会这么火爆。他虽然知道火柴对于生活的便利性, 但哪有人随时随地都要点把火的,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一盒火柴能用很久,根本不至于成船囤积。
这得用到什么时候去!?
“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罗马帝国的贵族都喜欢这个一划就着的东西。”
前来湾州的海商马鲁斯操着流利的希腊语对大壮说道。
这小子算是大壮的老相识了,当初还在马扎不坦城的时候,正值壮年的马鲁斯还光顾过的大壮的修蹄小店,虽然那时候他还只是个跟着商队谋生的小伙计。
一晃十年过去,小伙计秃了,但家底跟他腰围一样日渐丰厚。升级成为“老爷”的马鲁斯,现在拥有一只庞大的西域商队,在东西商路间纵横捭阖,疯狂揽金。
“不是,”大壮看着找上门的老熟人一脸纳闷。
“你不是走陆地商道的吗?怎么找来海上了?”
“嘿嘿。”
马鲁斯一脸讪笑。
“陆地商道现在不好走了,大唐和南诏三方在吵架。”
“再说现在安西都护府收的税银太多,比您在的时候多了三成,算上我这一路上的损耗,我走陆路不划算啊!”
哦对,大唐的西南出事儿了。
大壮忽然想起前阵子的“世界新闻播报”,好像的确提到吐蕃与大唐安南都护府的某军将勾结,偷偷抓捕边民和南诏人送去山麓以南种棉花,被南诏抓住了把柄,借此发难。
南诏长久以来便怀有占领安南的意图,若此战成功,南诏将因此获得一个通向海洋的出口,并有机会像吐蕃一样涉足海上贸易。
海上贸易的利润真是太诱人了,一支船队足以让一个家族富的流油,权力颠覆也不足为奇,这一点那位嫁去吐蕃的大唐公主就是最好的例证。
于是在得知大唐边军与吐蕃人勾结,绑了一个南诏村寨去山南种棉花的时候,南诏国主毫不迟疑地发难了。
他最开始想的十分简单,毕竟大唐的政治经济中心都在长安,交州偏远多虫瘴,从来都不被大唐的皇帝注目,只要他不触碰到岭南道西部,交州附近的土地多占点皇帝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还没威胁到大唐海贸重镇广州府嘛。
毕竟这次可是安南都护府理亏!
可问题是,现在李隆基可不是之前的李隆基。
招抚使薛大壮从米洲给他带回了热带作物,这些宝贝已经在南洋都护府育种成功了,现在就缺土地耕种。
根据薛招抚使献上的海上舆图,南洋都护府距离安南都护府的南部相距不远,可以互为犄角,而且两地之间气候颇有些相似,在湾州种植的东西在交州也能长,这样一来,交州就不是不毛之地,而是炙手可热聚宝盆。
所以说,其实李隆基对安禄山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大笔一挥把他分去了安南都护府,希望这员猛将能在交州作出一番成绩,让安南变成第二个南洋。
这要是能站稳脚跟,好处肯定不会少。
偏安禄山他不明白啊。
他光看到交州天热潮湿、毒虫遍布、土人难驯;他没看到交州的地一年三熟,时下最赚钱的甘蔗、可可、咖啡这边都能种。只要好好经营,那就又是一个小湾州,能让军将吃的沟满壕平的。
安禄山光琢磨着跑路了,根本没领会到皇帝的一番苦心。
他在安南都护府呆得心不顺,一天照三遍给寿王李清写信,话里话外就是住不惯,想走,希望寿王给帮忙谋个虔诚。
李清哪有能力帮他谋前程,他们这一批军将的去处都是李隆基定的,他一个做儿子的连政务还没摸到手呢,那有什么话语权。
而且安禄山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李清又交到了新的朋友——前恒国公张易之的外甥杨国忠。
张易之生前是则天大圣皇后的宠臣,中宗复位之后,张易之被张柬之等人所杀,张家就此败落。
作为张易之的外甥,杨国忠也没讨得什么好处。但他这人脑子灵活,尤其擅长钻营,借着堂叔杨玄琰建造公府球庄的机会跟一众贵人打得火热,他尤其擅长在球场上排兵布阵,本人又长的十分符合大唐时下的审美,一来二去,竟然跟寿王李清成了好友。
有些不怎么靠谱的友谊就是这样,安禄山在交州写一百封信,那也抵不过长安城里杨国忠陪寿王欢饮达旦,更别说杨家还有一众美貌的堂妹,个中翘楚便是李清在公府球庄见过的杨玉环,在长安已然小有美名。
连李林甫都听说了。
李清也将安禄山引荐给李林甫,一开始李林甫并没太过上心。
毕津此时的安禄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将,虽然在御前露过脸,但远远比不过同期的高仙芝,还不足以让李相爷挂心。
是的,李林甫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宰相,但他在对太子的态度上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动摇,这让他的盟友武惠妃十分不满。
双方现在的关系陷入了僵局,李林甫急需内廷之人在皇帝面前替他探听风声。但在目前的后宫中,除了武惠妃,谁也做不成他想要的效果,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虚与委蛇。
于是他看上了杨玉环,他需要一个比武惠妃更鲜嫩、更柔顺、更好控制的后妃来做他耳目。
武惠妃不行,这女人现在的野心越来越大,她甚至要求自己以丞相的身份秘奏太子、光王和鄂王结党营私、毁谤今上,怎么可能?!
从古至今,有哪个首相是亲自打人小报告的?武氏以为自己是她宫里的下人吗?!
于是李林甫便琢磨着要给李隆基献美人,取惠妃而代之。
但这事儿不能明着做,必须做的毫无破绽,毕竟武氏那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结果还没等李林甫动手,光王李琚在公府球庄于寿王李清发生争执,大打出手,李清重伤。
时太子李瑛、鄂王李瑶也在现场,谁也说不清楚李清是怎么伤到的,总之等太医署的医政赶到的时候,李清已然满脸是血,人事不知,肋骨断了三根。
武惠妃当场撅了过去,当夜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气若游丝。
李隆基大怒,命李林甫亲查此事。
李林甫觉得不像是武惠妃干的,毕竟寿王那就是她的命根子,用谁坐扣也不可能用寿王,何况寿王还伤的这样重。
但不是武氏,还能是谁?
这时候便有人秘奏太子、鄂王、光王因为母妃失宠于上,时长聚众毁谤陛下,结党营私,密谋不轨,危及圣躬。
然后到太子妃堂兄薛锈家里一查,果然发现了一批铠甲和兵器。薛锈与李瑛交情莫逆,这下更是坐实了太子心怀不满,意图逼宫犯上的恶罪。结果薛锈被当场赐死,太子、光王和鄂王均被贬为庶人,长安全城都开始风声鹤唳。
寿王重伤,太子贬为庶人,谁还顾得上远在交州的安禄山啊!
于是当来等去,安军将也没等到能救他于水火之人。自觉前程渺茫的安军将动起了歪心思,想着升官无望那就想办法发财吧,好歹得图一头。
他搭上了金城公主卫队,开始屡屡劫掠南诏边镇。
该说不说,安禄山打仗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虽然多少还是有点水土不服的,但他带领的安南军所向披靡,一举击败南诏王军,灭骠国和陆真腊,近乎统一了中南半岛的北部。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金城公主在吐蕃内部的运作,但不管怎么说,安南都护府的这场仗打得漂亮,安禄山也终于获得了他心心念念的升迁。
——他被破格晋升为安南都护府副都护,终于可以压高仙芝一头了!
第284章 杨国忠慌了
平心而论, 安南这几仗安禄山的确打得很不错。但要说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那必然不可能,主要还是借了近期的大势。
打从李琮平定西域,在龟兹城大力发展羊毛、日化用品加工产业后, 几乎半个西域都被捆绑在这条利益链上, 局面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也正因于此,安禄山在西南的动作几乎没什么压力, 毕竟西北的各方势力都忙着赚钱呢, 谁有心情掺和南诏、真腊这样的小国纷争, 都不够耽误功夫的。
吐蕃肯定也不吭声,因为金城公主的护卫就是安禄山的合作伙伴,两家一起拉人去种植园种棉花, 这事儿吐蕃上层贵族都得利。
而且有了天竺,吐蕃也不怎么能看上南诏这地方了, 毕竟山连山岭连领的,吐蕃人就算过去也适应不了, 论起丰饶度还不如天竺的大平原。
于是在心照不宣的配合下, 安禄山率军横扫中南半岛的北部。
他也是运气好,正赶上李隆基因为寿王重伤一事罢黜太子, 连带着光王和鄂王都被贬为庶人。
彼时驸马薛锈已经被赐死,太子妃一家子都因此获罪下狱,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
安南大捷的消息传来, 朝堂上下都为之一振。
甭管怎么说这是大胜啊!现在能有个消息转移一下陛下的注意力,那真比什么都重要,他们也不想一天天上朝上的提心吊胆, 一个不慎就被贬谪出京啊!
毕竟,之前替先太子和两位王爷申辩的那几位现在还在去就任的路上呢!
要说太子等仨倒霉蛋属实有点冤枉, 一开始只是因为母妃失宠而走到一起的难兄难弟,后来发展为抱团吐槽的固定小组,哥仨同病相怜,有事儿没事儿就在一起喝酒议事,别的兄弟也插不进他们中间。
要说太子造反,那真是在说笑屙,毕竟太子这些年并不受皇帝宠爱,空有个名头手中几乎没什么实权,要是真想造反,依靠他大舅子薛锈那不过百副铠甲和武器,连兴庆宫的大门都进不去。
但朝廷也的确在薛锈府上找到了这些东西。数量虽然不多,但也超过了一个驸马督尉应该有的规模,而且这些兵家上还找不到名章,根本寻不到出处,这就很可疑了。
废太子亲自向李隆基上血书,申明自己并无谋反之心,也没有伤害兄弟之意。
他那时候还是太子呢,根本没必要比自己小很多的寿王做什么,两人平时无仇无怨,关系甚笃,完全没到出手伤人的地步。
这个说法也得到了朝中不少大臣的认可。
说句最实在的话,李清当时是光脚的,李瑛是穿鞋的,甭管李瑛受不受宠,他的地位天然就比李清高,哪有穿鞋的跟光脚拼命的道理!?
可偏偏李清的确是伤了,而且伤的很重。武惠妃一醒来就跪在了兴庆宫的大殿前,求皇帝为她儿子伸冤报仇,憔悴的病容加上摇摇欲坠的身段,怎能不让李隆基心软?
于是他一气之下,罢黜了李瑛的太子之位,命人把李瑛李瑶李琚一起绑了,下狱受审。
但气归气,李隆基到底没有脑子一热,直接砍了仨儿子,武惠妃哭得晕厥过去他也没答应。
但太子之位肯定是要收回来的,谁劝也不好使,谁劝谁贬谪。
可是要查清楚那天球庄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事儿却并不容易。
那天的球赛格外激烈,乃是京城两家强队的激烈对抗,公府球庄早早便开始在长安城周围宣传,比赛全程更是充满了火药味,气氛一点就着。
散场之后,有拥趸迟迟不肯离开,双方球迷爆发了高强度的现场对线,后来更是演变成集体斗殴,惊得祁国公王守一带着王府卫队亲自到场维持秩序,并安排在顶层包厢的贵宾先走,李瑛哥仨和李清都在此列。
只是当时两拨人并没有坐在同一个包厢,李瑛是和光王、鄂王、驸马薛锈一起看球,李清则是带着杨国忠和另外一个随从。这两拨人真正遇上是在贵宾通道中,据杨国忠说,是光王李琚率先向寿王李清发难。
“具体说什么了臣没太听清,只隐约听到了‘父皇’、‘武氏’‘昏庸’之类的话。”
“臣想上前劝阻,结果还没到跟前,就看到寿王殿下捂着腹部弯下了腰。”
“这时候忽然来了一群人,看衣着是太子殿下的东宫卫,臣和寿王的随从被驱赶到外面。臣看的很清楚,当时鄂王、光王和薛驸马一起围住了寿王,再往后的事儿臣就不知道了,臣当时被打晕过去了,动手的是东宫卫。”
贵宾通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按照公府球庄的证词,当时在通道里的就只有他太子和寿王两拨人,再结合杨国忠的证言,一切都指向了太子三人。
但这个推论也不是无懈可击的,毕竟公府球庄和杨国忠为了推卸责任也可能撒谎,所以最终李隆基把三个儿子贬为庶人,流配南洋,算是给武惠妃一个交代。
武惠妃对这个交代十分不满意,流配南洋算什么惩罚?那边现在据说富的流油,还有李琮坐镇,李瑛这是去受罚还是去享福?!
但再多的话她也不能说了,伴君这么多年她对皇帝的脾性也很是了解,若只是一味相逼只会激发皇帝的厌恶。
她的容颜已经在衰败,维系宠爱更多依靠手腕和分寸,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犯错!
于是武惠妃摸了摸还倒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儿子,咬了咬牙,心里下了决断。
她准备自己查,查清楚那天在贵宾通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要让伤她儿子的凶徒偿命!
武惠妃怎么用手段且不论,杨国忠倒是先慌神了。
他在“公府球庄”案中指证了鄂王和光王,但其实他自己也没说实话——当时并非像他所说那样,他被东宫侍卫拦在了包围圈之外,实际上,在那个混乱的场面中,他就在寿王李清的身边。
而且,而且他……他好像误伤到寿王了!
杨国忠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当时通道里很黑,不知道是谁打翻了墙上的火把,于是两边的侍卫都去忙着救火。
可就在这个当口,通道里忽然传来了争吵声,声音很杂,而且还有人在叫骂,他被一块飞来的石块砸到了头。
他晕晕乎乎地站起来,血遮蔽了他的视线,于是他顺手在地上捡其一根火把,一边挥舞一边大声喊着寿王,冥冥中他好像打到了什么人,但他那时候根本顾不上,因为他已经被恐惧和慌张彻底冲昏了脑子!
等再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脚边倒了一个人。一开始杨国忠还没当回事,以为是光王或者鄂王的护卫。他刚想把人踢开,忽然心里又觉得不对,于是伸手摸了摸地上的人,结果触手可及是顶级丝帛的触感,当即便把他吓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
东宫侍卫再显贵,那也穿不起这个品相的东西啊!
完了完了完了,这不会是王爷们,甚至太子殿下吧……
杨国忠都要吓死了,颤颤巍巍点亮火折子,这一看人差点没厥过去。
好消息,不是太子殿下。
坏消息,是寿王。
而且寿王伤的很重,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身上好几处都有被钝物击打过的痕迹,看样子和他之前抡的那根火把棍十分吻合!
他不会是打到寿王了吧!
杨国忠懵了,扔下棍子就去抢人。
好在那时候通道里一片昏暗,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之前的举动,都以为是几位王爷起了争执,进而动手。
但杨国忠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虽然在大理寺的审问中蒙混了过去,但他心里没有一刻是安生的,始终处于杯弓蛇影翻江倒海的状态。
他既怕自己乱棍误伤寿王被发现,又怕他嫁祸光王鄂王的谎言暴露。
后者倒还好说,毕竟当时通道人多且杂,东宫侍卫王府管事球庄随扈乱糟糟的混在一起,而他也只是有引导性的指认两位王爷围住了寿王,后面的都是大理寺的推断,跟他杨国忠可没什么关系。
但前者就不一样了,武惠妃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尤其杨家和武家还挂着亲戚,武惠妃三无不时地遣人来查问他当日的事,杨国忠觉得迟早要露馅。
怎么办呢?他都能想到得知了真相的惠妃会怎么折磨他!
惠妃娘娘是陛下的心头宝,在宫中对年盛宠不衰。寿王则是惠妃第一个成年的儿子,被陛下和娘娘视若珍宝一样的存在,常有人说未来的太子之位便是寿王陛下的,惠妃迟早要登上后位。
现在未来的太子被他打残了,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这君王一怒,流血漂橹,他姓杨的一家子都要遭殃,谁都甭想有个好着落!
除非……除非他们杨家也出一个宠妃。
比武惠妃更年轻鲜亮,更能歌善舞,更温柔小意。
武家能凭借武惠妃东山再起,那他们杨家为什么不能?
现在陛下因为寿王受伤责难太子,但十几年前,太子也是因母妃赵丽妃的盛宠而得上位的,感情没了宠爱也就不在了。
所以只要他杨家出一位嫔妃,最好还能生下位皇子,寿王的事儿就不会再被陛下追究,男人就是这样,哪有恒久不变的宠爱?
想到这里,杨国忠眼珠一转,忽然就计上心来了。
第285章 如何处置
寿王重伤, 太子罢黜,一场由长安而起的政治地震迅速传导到大唐各地。
在这场地震中,安禄山因为交州大捷而声名鹊起,一举得到了李隆基的关注, 甚至还破格提拔他为安南都护府副都护, 成为炙手可热的镇边大将。
安禄山现在也不觉得交州有什么不好了,毕竟他现在和吐蕃在交州联合发财, 名利双收, 大权在握, 哪怕依旧有点水土不服,但这点困难都能克服。
如今他要走李林甫的关系,李相爷不但不对他爱答不理, 反而在信中十分客气,言语间颇有些亲近的意思。
安禄山是什么人?那可是从小在市井烟火气中厮混出来的人精, 给棵树就能顺杆爬的主,马上表示要拜李林甫森*晚*整*理为义父。
而他送给未来义父的头礼, 乃是两座位于骠国的上等田庄。这两座庄子占地颇广, 原本是骠国某大贵族的私产。安禄山攻破骠国后,将这两处田庄私占了与喜爱, 一座出产稻米,一座则是种了时下最流行的甘蔗。
现在他把庄子送给李林甫,还附上了第一季的收成, 这礼厚得李林甫实在没理由拒绝,于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安禄山的投诚。
他倒是也不白收,反手就将朝中最近发生的变动跟安禄山提点了一番, 并重点强调现在京中局势还不明朗,让安禄山在交州低调些, 莫要太出风头被人盯上。
安禄山求的就是京中的靠山,现在已然攀上了当朝中书令,自然也不准备再另投门第。于是李林甫让他低调他就低调,埋头只一心地专心赚钱,把个交州经营的铁桶一般,水泼不进,针扎不入。
同样的情形也适用于南洋。
京城的地震传导入湾州,那已经是小一个月的事,就这还是八百里加急加快船出海,等李琮收到消息的时候,李瑛李琚李瑶都已经准备出发前往南洋了。
李琮大惊,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之下,便横穿马路来敲薛先生家的门。
托世界新闻推送的福,大壮和748比李琮更早知晓了京城的变动。甚至在事件发生前一个月的某一天,748还收到了系统关于剧情变动的通知。只是那时候统和大壮都不知道是哪些人的未来走向被修正,还八卦了好一阵子。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李清。
“不,不应该只有李清。”
748看着后台接连蹦出了一排升级包。
“能有这个规模,这肯定是引发蝴蝶效应了。不过看主线剧情还没有大调……唔,或者系统认为上次大修已经矫正了趋势,所以这次只是针对部分人的调整,还影响不了大局?”
统说的有点含混,大壮其实没怎么听懂。
他抓了抓头。
“寿王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人吗?为啥咱以前没注意到?”
“因为他以前根本没露头啊。”
748一边提取升级包里的数据,一边跟大壮细致解释。
“这个寿王之前一直住在宁王府,就是李琎他爹家,按常理早早就被送出宫的皇子,长成后在朝中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力,系统应该之前就是根据他这个情况作出了判断。”
“事实也的确跟系统预测的差不多,寿王李清虽然个人素质不错,但也的确不是什么天纵奇才,而且他一直与咱们的主线任务没有交集,咱们当然没注意到他。”
“但是这次就不一样了,他遇袭重伤这应该是一个意外事件,但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变动让很多人原本的走向都改变了。比如伤害李清的凶手,他可能会针对大理寺调查采取一系列措施,这样又会引发剧情变动。”
748看着新增添的剧情分支。
嗯,这个变动规模还真不小啊,再多一点系统就又要大升级了。
正说着呢,有仆役来报,说是郯王殿下驾到。
郯王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一进门也不多客套,直接奔了主题。
“太子被废了。”
他沉声道。
“现在李瑛李琚李瑶都被发来南洋,本王该如何安置?这事儿陛下也没说明白啊!”
李隆基没说明白是因为李隆基也没想好。
他一怒之下赐死了薛锈,等这火气过了之后他又点后悔,毕竟薛锈是他闺女唐昌公主的驸马,杀了女儿就要守寡。而且薛锈府里发现的那些甲胄,说起来虽然违制,但也不至于逼宫谋逆,那是真不把御林军放在眼里。
但杀都杀了,断断不能再后悔,不然显得他这个皇帝刚愎自用、昏庸无德。
而且薛锈的确经常跟李瑛等人私聚,在酒宴上也说过不少怨怼之言,说他常诟构异谋也不冤枉。
杀就杀了吧,反正他女儿多,朝中适龄的郎君更多,大不了就让唐昌再嫁。
但薛家着实可恶!礼部郎中薛縚看着是个持家稳重的,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儿子!
哦对,薛锈是薛縚的堂侄,他亲儿子叫薛愿,还颇有武勇……有武勇也不行!都姓薛那一家的,都得罚!
一说起姓薛的,李隆基就难免又想起了某个远在南洋的薛姓人。
你说同样是河东薛出身,怎么有人就想着谋逆,有人就能为君分忧呢!?
别的先不论,单就现在宫里吃的用的,有不少都是薛三献上来的,河东薛要是都出薛三这样的人,他们也不愁家族不兴旺发达啊!
哦对了,薛三虽然出身河东薛,但他家跟嫡脉早就出了五服,在神龙之变时断了宗,到现在京城的薛家也不认他。
那就把李瑛薛愿他们都送去湾州,好让这些孽障亲眼看看,什么才叫国之栋梁。
于是才有了李瑛等人发配南洋,但李隆基也想看看李琮会怎么安置这些罪人。
李瑛是罪人,也是庶人,因罪流放的囚犯到了流地原本是要做苦役的。但李瑛又不同于普通的庶人,他虽然没了太子之位,但他还是皇室血脉,而且是是陛下的亲儿子,怎么安排他就成了个问题。
要是让他干苦活重活,身为兄长的李琮有点不忍心,而且李琮也怕李隆基会觉得他冷心绝情,不照拂兄弟。但要是不干活荣养起来,万一父皇觉得自己阳奉阴违甚至有意拉拢前太子一系,李琮那真是冤的六月飞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李琮拿不定主意,只能找薛三商量。
“先生觉得本王该是如何?”
他这样诚恳地求助,748觉得自己也不能给人乱出主意,于是便说让他等收到正式的圣旨和文书再说。
毕竟湾州的条件在那放着呢,再好也比不了京城。京城贵人们觉得艰苦的事儿,在湾州根本不算什么,就连南洋大都护本人都没享到什么福,哪来的奢侈生活!?
所以荣养根本谈不上,受罪大家都是一样的。实在不行就正常安排干统计和文书——现在湾州急需脑力工作者,李琮自己还天天翻账册巡视工地呢,皇子们干这活谁也不好挑毛病。
“你说的对!本王自己还没得闲呢!”
李琮一拍大腿,豁然开朗。
“甭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既然来了湾州就不能白吃饭,咱们南洋可是不养闲人的!”
“五弟去城东制糖场管账,八弟去肥料坊做统筹,至于太…二弟,”
李琮犹豫了一下。
“还是先在橡胶种植园干一阵子吧,那边清净,又都是强度不大的体力活,平时也少人打扰。”
748点头,觉得李琮这人还是很靠谱的,尽量帮三个弟弟想得周全。
至于被三兄弟连累而来的其他人,这些反倒是好处理,端看个人表现和品行就行了。
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李琮也有心情聊一聊闲话了。
当然京里的事儿他不好跟748说,但京外各方动向倒是不用保密,尤其是毗邻湾州的安南都护府,最近的动向就很值得关注。
前阵子朝廷从湾州买了些可可树和咖啡树苗运去了安南,要不是安南现有的土地并不适合种植橡胶,只怕橡胶种也会被要去不少。
李琮倒是不介意别的州府一起发财,但他总觉得安禄山在交州的举动过于突兀也过于顺利,要说这里面没有吐蕃人的支持,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父皇难不成真答应了金城姑母?”
李琮觉得十分不可置信。
“损南诏而肥吐蕃,吐蕃怕是借此做大!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收到新闻推送的748知道这事儿并不是李隆基授意的,金城公主想要大开大唐棉路的提议也没被李隆基采纳。
但南诏之战爆发的太过突然,战况又过于顺利,兵部和李林甫都想揽个功劳,于是便放任安禄山与吐蕃私下合作,一起瓜分了骠国和真腊。
当然,说瓜分也不完全,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大唐,在此时都没有能力大规模翻越崇山峻岭,将大军驻扎在中南半岛北部。
但看似不可逾越的大山也不是真不能通行,千百年来穿行在喜马拉雅各山口的商路从未断绝,完全可以容纳商旅和军队通过。
其中最著名的“麝香之路”,从青藏高原蜿蜒向南,经恒河三角洲后一路向西,最后抵达欧洲,将珍贵的麝香送至罗马贵族的手中。
现在吐蕃就是沿着这条路一路向南,在天竺旧地建立了好几处棉花种植园,并将本地土著和掠夺而来的奴隶送至此处耕种。
现在吐蕃又得了出海口,这要是假以时日,怕不又要成为心腹大患!?
第286章 任务得加速!
李琮对吐蕃的扩张很是忧心, 但他毕竟只是个南洋大都护,安南的事儿来轮不到他说话。
于是也只能自己偷偷嘀咕几句,发发牢骚便作罢了。
三个月之后,废太子一行人乘船渡海抵达湾州港。此时已经是湾州开埠的第三年, 港口几个码头上都停满了来自各地的货船, 岸上一派繁忙的景象。
李瑛拖着镣铐走出船舱,南洋过于明媚的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这一瞬间, 他也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一夕之间从高位跌落, 坠入泥泞,这一路上的人情冷暖他已经体悟得透彻之极。
大哥会怎样对待他呢?
当初他越过大哥被立为太子,也是意气风发鲜花着锦, 想必大哥的心里也是有愤懑的吧,不然不会自请去碛西, 又辗转南洋,说起来他们兄弟中数大哥的路走得最苦累。
若真有愤懑, 待他严苛他也能理解。毕竟当年投靠他的、得他照拂的某些官员豪族, 见他获罪纷纷弃他而去,不落井下石已然算是厚道人家, 使绊子下黑手的也不在少数,都想用他向新主表忠心呢。
只是连累了两个弟弟。
李瑛叹了口气。
希望大哥看在五弟、八弟无辜遭累的份上,给他们一处清净的安身之地吧。
一行人在军兵的押送下沉默地下了船, 一抬眼便看到了早已等在码头的郯王李琮。
一晃三年,李琮黑了也壮了,略显沧桑的面容上满是沉稳坚毅, 举手投足都透着实权者的威严。
他见到李瑛等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亲自跟前来押送囚犯的官员做了交接。当刑部都官司郎中小心翼翼地询问要如何安置罪人李瑛时, 李琮犹豫了一下,还是采用了之前和748说定的话术。
他坦诚湾州城还在草创期,城内条件有限,连他自己都身兼多职,住在白泥土房里,流徙过来的庶人肯定也是要参与种植园劳动的。
但湾州城的情况与大唐有别,目前城内的物资都是统一调配,日常吃住都由刺史府视情况安排,所以未来庶人要是在岛上做工,也会和城里其他军屯一样获得吃住的权利。
总而言之,条件有限,现在湾州城里的所有人都过得差不多,谁也不能也没物资搞特殊。
刑部都官司郎中是从六品官,面对李琮这样的超品亲王哪有质疑的资格,只是态度恭敬地记下李琮的话,回去京城向帝王复命。
李琮亲自把人送上船,看着逐渐远去的帆影,这位南洋大都护偿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样的答复能不能让父皇满意,但这已经是他和薛先生权衡利弊之后,能做出的最稳妥的安排。
讨帝王欢心就不指望了,不挨骂就是万幸。毕竟君心难测,亲父子也是一样,不然也不会有他身后这仨倒霉弟弟了。
转过身,看到一脸木然的李瑛,李琮伸手拍了拍二弟的肩膀。
“好歹人活下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李瑛:……
不是他总觉得大哥这些年在外面学坏了,你听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天潢贵胄的文雅!
但他也着实是舒了一口气,大哥还是大哥,虽然沉默寡言但对他们这些兄弟还是顾念的,在南洋的日子至少能轻松些……
才怪!
事后李瑛无数次后悔自己提前长舒的那口气。怎么就那么没有城府,兄长给个笑脸就飘了,没听李嗣直跟刑部的人说湾州城不养闲人吗?!
来湾州的第二天,他五弟和八弟就被分去作坊算账,说是湾州现在百业待兴,但军屯中会识字算数的人太少,徙流过来的庶人也得顶上。
那李嗣直抓人的时候也很接地气,先拿出自己今天要看要算的一叠账本,然后又给他们展示了刺史兆鹏程、司农寺丞薛大壮的一日行程,然后才理直气壮地要他们上工干活。
对他大哥倒是很照顾,知道他心情不好没让他看账,但把他安排去了岛上的橡胶种植园,每日都要巡林,确保橡胶树长势茁壮。
这活虽然不废脑子,但是十分废腿脚,每日来回都要消耗大量体力。
橡胶园中没什么人,远离市井喧嚣,走着走着心便平静下来了,精疲力尽之后再回白泥房睡一觉,一夜无梦日子也倒是安然。
直到有一日,他的亲大舅子薛愿来跟他辞行,说自己要随船前往毛伊岛,为都护府再探米洲航路。
“再探航路?那薛三不是已经探过了吗?!”
李瑛大惊。
他这个大舅子能文能武,秉性坚贞,要不是受他拖累,也不至于被罢官流配。
来到湾州之后,李琮安排薛愿在市舶司做事,听说那边的活计施恩繁重,但好歹也是个正经差事,怎么也不至于要随船出海啊!
“是我自愿的。”
薛愿说的一脸认真。
“这一路从长安出来,途径之地虽不算繁华,但也未见路边饿殍,便是那遭了灾的地方,只要种了土豆红薯便能活人,以前几时见过这样的光景?!”
“薛寺丞说这些都是米洲的良种,但米洲地界甚广,他也只去了区区两座城池,还有很多地方未曾踏足。此次组船队远航米洲,一是要将湾州的货物贩运到米洲,另外也要在米洲寻些新物产,为大唐打通一条海贸之路。”
说到这里,薛愿顿了顿,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愧。
“说起来薛寺丞也是我河东薛氏族人,家中长辈之前气他们分家避祸,到现在也不许他们归宗。”
“这次我与薛大人长谈,甚是自愧不如。殿下您知道薛三郎怎生与我说的吗?他说他出海从来不但是为了陛下和朝廷,更是为了天下黎庶!”
“只要百姓得丰衣足食,得良种活命,他个人的功名利禄都不重要。如今全大唐都因薛三郎的贡献得了利,百姓得以有救荒的粮食,有廉价的菽油、棕榈油,有可以御寒的羊毛衣和棉花,但薛三说米洲那么大,还有很多地方没走到,说不得便有更神奇的物件在等着他!”
“我薛愿不如薛大壮甚已!惟愿追随同族,为天下黎民百姓尽一份心力!”
他这样说,李瑛也很是感慨。
他是知道自家这大舅哥坚贞忠毅,颇有君子之风,但却不知道他同族的薛大壮更出其右,乃是一等一的无私大公!
这可不是嘴上说说,那薛三郎是真做了不少实事,但又从不计较名利,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司农寺丞。
就这么一个司农寺丞,改良了曲辕犁、制出了菽油、传授劁猪、养鸡之法,创建制皂、羊毛工坊,能飞天能出海,还将土豆玉米辣椒带回大唐。
不单单是长安城的贵族,全大唐的百姓都因此受益。
薛愿说的对,他们这一路行来,途径村镇的庶民生活都有所提高,至少油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肉蛋三五不时也出现在餐桌之上,百姓的面貌都高昂了不少。
那时候一种生活有了盼头,想要努力过得更好的期盼。
而这些,都是从薛三这个人出现以后随之而来的,李瑛从未有一刻感触如此之深,自己之前习以为常的餐食衣物,要飞进平民百姓家,竟然需要如此艰辛的努力和曲折的机缘。
从这个角度上讲,大唐和他们李家,真的要感谢薛大壮,是他让大唐从上到下都获利繁荣了。
但这样一个任务,父皇还能准许他再出海吗?
李瑛的心里画了一个问号。
毕竟他当年也曾亲眼目睹薛三七天妙手回春,没人比他更知道父皇有多在意自己的身体,一直对那神药青霉素念念不忘。
李隆基准是准了,但准的不是很痛快,还是在748一再上书之后才勉强同意的。
748主要是为了通关第三剧情点。说起来从米洲回来也三年多了,种植园的任务早在第一年就完成了,唯有这个“推动远海贸易”这个任务选项,一直努力到现在都没把任务条推满,这让748有点着急了。
不知道为什么,统总有种预感,要尽快进入第四任务节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但……到底是什么来不及呢?
不管了,先通关再说。
于是统接二连三的上书,软磨硬泡陈情利害曲意逢迎,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希望陛下许他出海。
一开始李隆基是不同意的,主要怕薛三一走又是七八年,万一这期间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根本来不及召薛三救命。
但没过多久李隆基就又改了主意。
三长两短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他现在可是正当壮年,是一个男人最美好的时候。
——是的,李老三遇到真爱了。
某天他去公府球庄看球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一位小娘子。这小娘子长得是真好看!肌肤莹润如新雪初凝,双瞳剪水,一笑便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娇憨又甜美。
再一打听,原来是弘农杨氏河中房出身,乃是东汉太尉杨震的后裔,哎这不也算名门出身,世家贵女嘛。
李老三马上觉得自己又行了,容光焕发、身体棒棒、精力充沛。
杨家已然有意送女入宫,那薛三走就走呗。
反正现在四海升平,又没了太子,下面的儿子们一个个都争相表现,朝堂上也没什么刺头惹他不痛快,何况他虽然已近知天命,但依旧宝刀不老,雄风仍在,放薛三出去个一两年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出于对自己的信心,李隆基再一次批准了748去米洲的请求。但皇帝也是鸡贼的很,他给薛三派了一直军队随行,说是要奉旨巡视大唐的藩属地,彻底打通大唐通往米洲的商路。
说到底,也是不放心姓薛的,想派人去看看“米洲大陆”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最好能弄清楚那些能救命的神药是怎么培植出来的。
一个皇帝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脉放在一个臣子手里,尤其是像薛三这样的臣子,能用但不能尽信,毕竟这小子没家没业也没什么弱点,圣人一样最滑不溜手。
于是他派高力士领一队人马同行,出发日期定于后年年初,工部从现在开始,全力督工沿海各船坊造出海的大船。
这要换在以前,朝中肯定会有人站出来说劳民伤财,派军船不远万里前往一座无名小岛,这中间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朝堂没人敢说李隆基铺张浪费,尤其是在太子刚刚被废,全长安都风声鹤唳的大背景下,以李林甫为首的一班文武都牢牢闭紧了自己的嘴巴,半个“不”字都不敢露。
消耗就消耗呗,又不是消耗不起。现在的大唐庶民都能顿顿见油星,安西、安南都护府在羊毛贸易、棉花贸易中赚的盆满钵满,根本不需要朝廷再补贴军费,户部和陛下的私库都十分充裕。
派人去米洲,总比在长安砍人头来的安全啊!反正坐船出海的是高力士又不是他们,用不着担心海上风高浪大,有命去没命回。
高力士心里这个苦啊,有苦说不出,脸上还得保持围笑。
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虽说保养得当,但体力和精力到底比不了壮年,换在普通人家都应该颐养天年了。
结果他现在不但不能养,还要冒着葬身大海的风险跟着薛三去米洲。偏偏这事儿还推拒不得,陛下口口声声说只信他只能依靠他,他一个做内侍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含泪叩谢陛下的恩典了。
唉,不说了,他得赶紧去工部走一趟,好好敲打一下工部的将作监和水部司,这出海的大船一定要造的稳当些,得扛得住风浪,他高将军的性命尽托于此了!
第287章 已经是开元盛世了嘛!
李隆基说让高力士带军船出海, 这个决定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大唐海军即将有一批新战船下水。
这不是有钱了嘛,边镇羁縻府也都能够自筹经费,高产的米洲作物让赈灾救济的难度明显降低, 李隆基便批了一笔经费去造新战船。
这一批船本来是为南洋都护府建造的, 南洋都护府四面环海,需要战船在岛屿间巡航, 水师是南洋都护府优先发展的战力。
这次748从米洲归来, 带回来的不单单是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 还有一条从大唐前往米洲的远海航道,以及可以支撑远海航行的新型造船技术,这些都被大壮写进奏折, 上报中书省,最终被工部水都司和匠作监所掌握。
高力士要去看的这批船, 就是根据小帆船和琮琮号的建造经验重新设计的大海船,有三根桅杆, 底部采用谁和密封舱设计, 全船钉榫工艺,比大唐之前的海战船船速高、吨位大, 行走灵活。
现在748要重返米洲,李隆基便把这批船挪用作远海航行,以高力士为督军大将, 率大船队一路巡洋,扬大唐国威。
听着是个宏大的计划,但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别的不说, 单就大军在海上的吃喝拉撒都是个问题。这可不是从登州到新罗的短途航行,而是要在茫茫大洋中走了半年一年, 光是补给就是个天文数字。
高力士急得一嘴火炮,连夜乘船前往湾州,第一时间把皇帝的“奇思妙想”分享给薛三郎。
748听了也有点懵。
它只是上奏重走航路,可没说带着大唐水师一起啊!
它那艘小帆船,载个三四个人回乡探亲问题不大,但要是拉一整只船队,这肯定是做不到的。
“带那么多人去干什么啊?陛下是想在毛伊岛驻军?”
“不是驻军,是要巡游,要让藩属国见识一下大唐的国威。”
高力士急得一脑门汗。
“薛三你给个准话,咱们这趟走还是走不得?我怎么总觉得心里不落地呢!”
“走倒是走得,但要提前准备很多东西,还要招募一些专业的船员。”
748是这么跟高力士说的。
“水师是水师,但大唐的水师应该也没远航过吧?在近海和在大洋中是完全不同的情况,最好能招募一些商船的熟手,随船一起出发。到时候遇到问题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如果实在没有熟手愿意来,也可以提前招募并训练,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来了。”
高力士心说没人愿意来也不要紧,大不了就把那些海船的军将好生训练一下,总得保住他高将军此行的安全。
可他也没想到在“太子谋逆”案中被牵连的薛愿也报了名。薛愿高力士还是有点了解的,早年薛家还得势的时候,薛愿便是薛家下一代中颇有些声名的人物,一朝因罪流放,不但不缩湾州平稳度日,反而主动要求去海上,为的不就是将功折罪,给家族和自己搏一个机会嘛。
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伴君如伴虎,富贵难久长,也是很让人唏嘘。
心一软,高力士便通过了薛愿的报名,并特地叮嘱下属安排人在自己的旗舰上。
高力士的旗舰便是琮琮号,这艘船是从李琮手里借的,因为高力士有点信不着水都司和将作监的本事,觉得还是经历过一次远航的“琮琮号”更安全,更靠得住。
他哪知道这也是琮琮号第一次远航,之前因为搞外挂被抓包,这船直接被系统没收折价了,回程的时候才被发还回来。
这事儿748也不能跟高力士说,但统觉得高将军选琮琮号没毛病,虽然没了外挂但其他符合时代条件的东西琮琮号都保留下来了,生活条件肯定比其他的新船要优越。
更重要的,琮琮号之前还加装了统设计的小型火炮和床弩,冷热兵器一起上,火力在本时代一等一的蛮横。
火炮这事儿不是748强行上马的,而是在高力士的强烈要求下,经过李琮批准后这才安装上船,统只是邀请高大人参观了一下它的火器展示间而已。
统真的没跟高力士暗示,火炮上舰会更安全!
……反正炮是高大人强烈要求的,每艘船上都配了几门,再加上炮弹和给养,随行船队干脆来了一次大精简。
这事儿他也奏报给了李隆基,李隆基对火炮没太当回事,还以为是当初大破渴塞城的雷火弹,听着动静很大,但其实也就是吓唬人,威力并不怎样。
他现在最上心的事儿就是去公府球庄看球,看的当然也不是球,而是美人。
那日他闲来无事去公府球庄,结果在大门外邂逅了一名小娘子,貌美如花,娇艳欲滴,李隆基一看便上了心。
后来他在看台上又瞧见了那小娘子,似乎是家里的门第不高,看球也只能坐在散座,由两个丫鬟婆子陪着,正好就位于他包厢的斜下方。
李隆基顿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吩咐高力士把人领来他这里。
高力士忙不迭地应了,心道这宫里怕是又要多一位娘娘。
只是不知道这娘娘是个什么出身,长成这样难怪被陛下一眼瞧中,日后怕是也有一番造化。
高力士不知道杨玉环的出身,但李隆基知道。
他是认出了杨氏姐妹旁边的杨国忠。杨国忠之前因为寿王遇袭的案子,曾经出面指证过光王和鄂王,那义正辞严的模样让李隆基印象深刻。
没一会儿,诚惶诚恐的杨国忠带着杨氏姐妹进了包厢,一进门就给李隆基跪下了,战战兢兢行了大礼。
李隆基心里有事儿,摆摆手就让众人起身。
他很亲切地跟杨国忠聊了几句,仿佛是个相熟的长辈,然后才问起杨家姐妹的身份,态度简直不要太亲切。
杨国忠多会钻营个人,他带着杨氏姐妹连挤了好几天的球场,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从寿王口中知道陛下在公府球庄有个专用的看台,他便特地选了这个看台视野居中的位置,只要陛下稍微探身就能看到,而且角度还是最佳。
他相信堂妹们的美貌,杨家姐妹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以杨家现在的状况根本不会有高门世家上门提亲,更别说堂妹们还父母双亡,入宫反倒是条富贵路。
在他花言巧语的劝诱之下,懵懂天真的姑娘们答应了。
事儿是瞒着杨玄琰夫妻俩干的,出门说是去郊外游玩,有丫鬟婆子陪着还有堂兄跟着,谁也没想到杨国忠还打着别的算盘。
杨国忠真的是被逼到绝地了,他觉得以武惠妃这个手段查到他是迟早的事,寿王现在卧病在床,惠妃必然不会放过他,说不得要用怎样的手段折磨他。
但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他虽然有意攀附寿王,但他也是真心的,是真把寿王当成至交好友来相处的!
他看出寿王对他堂妹玉环心生爱慕,他还为此试探过堂妹的心思,琢磨着怎么给两人牵线搭桥成就一番美满姻缘。结果万万没想到,寿王和光王竟然在离场通道里发生了争吵,进而爆发混乱,他也阴错阳差铸成大错。
那日……
杨国忠咬牙。
决计不是那么简单的!
废太子是冤枉的,光王鄂王是冤枉的,他如何不是?!
公府球庄也不是第一次赛球,怎么那日就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废太子等人被贬为庶人后谁最得利?当然是陕王和棣王!而公府球庄本就是王皇后背后的祁国公府经营的,说不得就是在制造机会为了陕王扫除障碍!
但这话还轮不到他说,也不能成为他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护子心切的武惠妃已经疯魔了,陕王肯定得不了好,但陕王好歹还有皇后娘娘护着,他有啥?惠妃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于是他处心积虑,反复谋算,终于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缘!
一击得手,杨国忠马上恭恭敬敬报上了自家的门第,并状似无意地介绍了几位堂妹的出身、年纪及喜好。
杨家几位小娘子就在一旁安静地坐着,李隆基命人送了方便观战的远目镜给她们,并未与她们多做交谈。
但姑娘们都从杨国忠的言语间得知了他的身份。
大唐最尊贵的男人就坐在眼前,虽然略上了年纪,但与她们家中的长辈完全不同,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睥睨天下的尊贵。
尤其那周身的气势,一个眼神便要让天下变了颜色。
要怎么说,权力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品呢。虽然已近知天命的年纪,但风度翩翩的李隆基还是让几位杨小娘子怦然心动,尤其是掌权者有意无意的特殊照拂,与众不同的优待,越发让姑娘们的虚荣心迅速膨胀,一发不可自拔。
而且客观的说,李隆基本人也是才华横溢的。他在许多领域都造诣深厚,尤其是音乐,李隆基的乐感极其灵敏,自己也曾亲自创作曲目流传,几句话便引得杨家姐妹频频点头,很是为他话里的场景神往。
事情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发展了下去,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贪婪和权欲已然在疯狂滋生,如毒藤一样恣意蔓延,牢牢盘踞在盛世的光影之下。
相比之下,六大羁縻府的异动反倒显得那么无足轻重,即便吐蕃占领河口、大食频繁调兵这样的消息传入京城,也只是在朝堂上小小议论几句,根本无人在意。
毕竟,现在已经是开元盛世了嘛。
第288章 试射
张孝嵩大破渴森*晚*整*理塞城后, 白衣大食最后的猛将屈底波战死,波斯忽罗珊地区随即发生了暴乱。
这场暴乱虽然是从忽罗珊开始,但却很快席卷了大食全境。
受到压制的非阿拉伯□□对倭马亚王朝的统治不满,认为倭马亚家族通过政变撺掇权力, 而长期以来, 倭马亚虽然东征西讨,但却缺乏有效的治理, 忽罗珊总督屈底波极其驻军压榨当地民众, 屈底波一死, 忽罗珊马上爆发起义,以“减轻税负”、“支持哈西穆家族”为号召,迅速集结起一支反抗倭马亚的力量。
这场暴乱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大唐的西疆。
不单单是因为平叛的倭马亚军队频繁调动, 还有大量从忽罗珊、吐火罗一路逃往大唐的奴隶和流民。这些人大都不会说大唐官话,但对于大唐的繁荣和富庶早有耳闻。怀着对安定生活的向往, 大量的流民和逃奴翻山越岭进入大唐边镇,给驻防的边军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安西都护府也不得不增兵前去维护秩序。
忽罗珊大起义, 一闹就是六年。
原本不应该这样长的,波斯籍释奴艾布·□□于747年在忽罗珊发动起义, 起义军只用了三年就在底格里斯河畔爆发的扎卜河战役中彻底击溃倭马亚军队主力,攻占首都大马士革。但从张孝嵩率军大破渴塞城开始,历史的走向开始倾斜, 倭马亚和吐蕃联军在拔汗那不但没占到便宜,白衣大食(倭马亚王朝)最后的猛将屈底波还在之后与唐军的对战中战死,加速了王朝的崩塌。
再加上, 这之后的几年,突骑施和吐蕃纷纷倒戈大唐, 赚的盆满钵满,与大唐毗邻的吐火罗贵族也看得眼热,几次生出反水的倾向,这让大食在忽罗珊的统治越发举步维艰。
谁都不是傻子,跟着大唐有肉吃,羊毛贸易的利益将西域诸国牢牢拴在一起,以前许诺金银和土地就能拉拢的盟友,现在不但狮子大开口,而且还经常出工不出力,这谁能忍得了?!
于是白衣大食的忽罗珊总督只能开出更高的价钱,代价就是对忽罗珊本地民众越发严重的敲骨吸髓,抽血榨油,最终爆发了大起义。
这场起义比原本的历史早了许多年,因此也遭遇了倭马亚王朝更严厉的镇压。
但大唐和吐蕃这两个邻居也不是干看着的,忽罗珊暴乱对他们有利无弊,因此都在暗中支持忽罗珊民众反抗倭马亚的正义之举。
有了大唐和吐蕃的支持,忽罗珊义军开始迅速发展,从一开始的乌合之众到后来跟倭马亚军队打得有模有样,历经六年逐渐把战场推到了底格里斯河岸边。
这期间,吐火罗脱离倭马亚独立,宣布归附大唐,吐蕃也趁机出兵河口,一举占领了粟特旧地。
“吐蕃做大了啊。”
大壮一边看着最新的消息推送一边摇头。
他不是军将,但他也能看出吐蕃的野心,果然棉花贸易把吐蕃的身板养壮了啊。
而且看样子,吐蕃和那新崛起的大食政权也有勾连,一旦大唐露出疲态,再来一次土食联军也不稀奇事,甚至大壮都感觉是迟早的结果。
单看安西都护府的繁荣和强势能够维持多久了。
748其实对这事儿不太看好,统总觉得李隆基这个皇帝最近太过懈怠,给儿子放权严重。
李老三现在就是两个极端,之前是把儿子都拘在京中不放出去,现在有李琮开了个好头,他又把羁縻府当成磨炼儿子的好去处,什么事儿都放给儿子去办。
可问题是,不是每个人都是兢兢业业的李琮,也不是每个“李琮”都有748替他出谋划策。
所以几年过去,安西都护府早已不是当年李琮执掌的模样。丰厚的商路贸易让很多人都红了眼,而过于富足的府库也滋养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如今安西都护府已然成为武将中最强盛的一个派系,要钱有钱,要兵有兵。
你说李隆基不担心吗?
他当然担心。
但他也有他的谋算。
安西大都护李亨是他儿子,他目前没有册立太子,序齿位三的李亨有很大的机会,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大唐的继承人,谁会愿意背上弑父谋反的骂名?所以只要他一天不立太子,李亨就不可能造反。
安南的安禄山最近倒是有点膨胀,但这人据说在交州水土不服,一个身体不好的将领怎么可能造反呢?何况安禄山的儿子还不怎么成器,小小年纪也不像能承继父业的样子,完全没有造反的动机呢!
至于安东和南洋……
安东不是问题,南洋虽然孤悬海外,但对本土没什么影响,而且嗣直这孩子一直很听话,他这个做父皇的很放心。
所以这样想想,大唐现在真是太平盛世呢。
于是李隆基便放心地沉浸在温柔乡里了。
冬月,湾州。
748用望远镜朝着海面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有点差强人意,但这已经是目前条件下能做到的极致,所以勉强点了头。
“还行。”
他问身后的薛愿。
“风有点大,靶船准备好了吗?”
薛愿点头。
“用绳索拴的很结实,随时能够释放出来,漂流范围限制在一里之内。”
在心里默念着操作要点,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步骤。
薛愿是航海学堂新培养出的海船手,经过半年的系统培训,成功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成为琮琮号第一批火炮操作手。
因为他之前做过武职,748干脆任命他为本次试射的指挥,这可是个很重大的差事,激动得薛愿一晚上没睡着觉。
这要是换在三年前,要是有人跟他说他会因为一些铁球蛋子而夜不能寐,他一定会嗤之以鼻,拂袖而去,甚至深觉屈辱。
但时过境迁,薛愿现在只会觉得光荣。
这可是大唐第一次船炮的海试,是要实打实点燃火药弹打出去的,在此之前世上可没有一艘船用过这东西,要是真成了,绝对是改变海战的关键。
而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几十名,分散在前往米洲的各条军船上,所有的船都要开展实验,然后将结果呈报给都护府,由郯王殿下最终抉择。
火炮748准备了两种,一种滑膛一种线膛,将会依据试射的效果决定到底选哪种上舰,然后正式装备军船。
748是这样对李琮解释的:
“滑膛的口径小,制作简单,可以连发,消耗的成本比较低,但是射程有限。”
“线膛的制作要求工艺,但射程、射速和射击精度都优于滑膛,口径也可适当增大。不过咱们的船载荷是有限的,到底哪个更适合,那还要看试射的结果。”
李琮对薛先生的严谨表示了赞赏。虽然他之前曾经被薛三的火炮展示吓到过,但今时不同于以往,未来带队远航的还有高力士,高力士这阵子是没少跟他表示一定要加强船队的安保工作,李琮不能当做没听到。
是以当748再次申请火炮上船的时候,李琮同意了。
“开始吧。”
748一声令下,全船的人立刻行动了起来,瞬间就带入了战斗状态。
都是经过训练的水军丁壮,在最开始的手忙脚乱过后,众人很快找到了节奏,开始分工合作,装填炮弹,并根据船行的方位调整炮口角度。
本次演练是动态射击,在海战中敌船不可能原地静止,必须要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寻找合适的进攻机会。
很快,第一门炮开火了。
是薛愿。
巨大的后坐力让他所在的琮琮号剧烈摇晃,原本就不算平静的海面上也隐隐起了旋涡。
薛愿的神情十分专注,他指挥着舵手迅速反应,险险绕开旋涡区,灵巧地转换到相对平稳的水域,酝酿着下一次进攻。
琮琮号的第一发是实心弹,炮弹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狠狠地砸在靶船外的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可惜没有打中。
负责瞄准的炮手面红耳赤。他就是想抢个头功,估摸着差不多就让火兵点火。原本以为一定能打中对面的靶船,谁知炮弹发射之后偏离了他预估的方向,连个靶船的边儿都没沾到。
李琮见状,连连摇头。
“赌性重,好大喜功。”
炮手需要一击必杀的沉稳,船的载荷是有限额度,可没有无限炮弹可供浪费,这小子不行。
正说着,第二门炮也发射了。
这是一个又瘦又小的年轻人,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然后果断点燃了引线。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黑色的滑膛炮口喷出一团耀眼的火球,正中靶船的船头。
下一秒,硝烟腾空而起,木片四下飞溅,靶船的船头被削平了一大块。
虽然没有就此沉没,但威力已经十分可观,看得李琮点了点头。
“这个船手不错!”
“她还是个小娘子呢。”
748淡定地扔下一颗爆炸弹。
“航海理学的第一名,极其擅长数术,果然落点计算精准。”
李琮:……
李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抖着手点指着不远处的琮琮号,张口结舌了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
他就想问问薛三是不疯了?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上船?还敢操作这样精密的火器?他就不怕出事吗!?
相处了这么久,748已经很能读懂李琮的眼神,便伸手拍了拍郯王的肩膀。
“不用担心,我就是让她试射一样,出海的时候当然不会让她跟着一起,毕竟人家小娘子还要名声,混在一群军屯里也是真不方便。”
“不过章小娘子这个水平不当教习实在可惜,下官准备让她将来去水师学堂做射击教习,殿下觉得如何?”
李琮:……
我还能反对吗?
你这都把人送上船了啊!!!
第289章 这样才对嘛
跟748相处了这么久, 李琮其实已经很习惯这人的忽发奇想。
这种行为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那李琮肯定是不能容忍的,毕竟身为上位者,有几个能够容忍下属的自作主张、先斩后奏?手中的权力岂不是要被架空?!
但要是薛三郎……那就没什么了。
薛三也不是什么事都先斩后奏, 他只在事关技术的问题上坚持己见, 而且这么做之前通常都会仔细思量,确定正确无误后才会跟他开口。
相交这么多年, 他已经对薛先生十分信任了, 纵然薛三惊世骇俗地找了个女炮手, 李琮也只是单纯地惊讶了一下,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有点淡淡的安心。
——嗯,果然是薛先生会做出来的事呢。
不过李琮高兴的太早了, 因为接下来的线膛炮试射直接惊掉众人下巴。
薛愿挥动信号旗,再一次释放靶船。
此时各条船也纷纷调转船头, 将面向靶船的一侧从滑膛炮转为线膛炮,一众船手全部手脚麻利地做着准备。
章小娘子所在的位置是左舷侧位, 大船转向之后她刚好斜对着另外一艘靶船, 小姑娘一直在举着远望镜测算角度,不着急不着慌, 状态十分淡定。
这次也没人着急抢头功了,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今天郯王殿下可是亲临现场,虽然在军中从来都有“先登”之功, 但能立功那也得是真能“登”上去,打空炮不但丢人现眼,还会给别人当陪衬, 宁可打得慢点也不能输给个小丫头。
章小娘子可不知道这些军屯的心思,她心无旁骛地测算好轨迹, 便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引信。
海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有时候机会只在一瞬间,错过了就再没了!
轰——!
炮弹带着强劲的旋转冲膛而出,巨大的后坐力摇晃的船体发生摇摆,毫无防备的炮手们站立不稳,差点一屁股被震坐在甲板上。
他们忙不迭的起身,嘴上骂骂咧咧,目光却是一刻不停地锁定了肥仔空中的铁球。
能不能打中?
别不会又中!
千万别中!
什么想法的都有,但炮弹的飞行轨迹却不会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而改变。众目睽睽之下章小娘子再次一击即中,这一发炮弹直接击穿了靶船的甲板,炸裂的铁皮被火药冲的四散迸溅,如同一柄柄坚硬无比钢刃,将木质的船体直接轰成了两半。
这一轰,连自诩淡定的郯王也沉不住气了。
他猛地转头,一脸茫然地看向身旁的统。
“先生……这……这……?”
“这”了半天也“这”没出来,主要场面太过震撼,李琮一时之间根本接受不了。
不是,这火炮威力这么大吗?!之前薛先生给他看的也不是这东西啊!?
之前那门小炮,飞的倒是挺远的,但落在地上只是砸出一个小坑,威力还比不上神臂弩。
现在只是外形大了一圈,怎么一炮就炸掉了一整艘船!?
靶船就算再破旧那也是船啊!也是正经的木头造出来的,又不是纸糊的,根本不至于这样不堪一击!
李琮哪里知道,试射的实弹里面是装填了火药的。
748用的是黑□□,材料南洋岛上都有,便宜实惠,量大管饱,就是爆炸威力一般般,不太能达到统的预期。
好在这个时代的船都是木质的,真论说起来也不算十分结实,勉强得用。
“殿下,这其中另有乾坤。”
于是统很客观地给上司介绍了一下□□。
“一硫二硝三木炭,点燃的水暖件会产生大量气体,气体体积急剧膨胀之下,压力也会随之增大,温度升高,产生强烈的推力。”
“推力撑破铁球的外层,碎裂的铁片高速飞出,造成杀伤。”
748提出□□其实也没有很超前,有考证的□□正式出现在晚唐,也就比此时晚了几十年,民间其实早有方士炼丹炸炉,只是没人将这个配方总结为火药。
748之前为公府球庄制作爆竹,其中也多少参考了□□,再加上后续火工作坊的运作,湾州其实已经培养了一批易燃易爆品的熟手工人,制作□□在技术上没有门槛。
难的是炮弹的打磨和膛线的制作。
就舰炮来说,滑膛炮的炮筒内部没有膛线,所以口径注定受限,精度和射程也不算理想,好处便是便宜、皮实,可以迅速列装普通木船,对于舰船的再喝要求不高。
线膛炮就不一样了,因为内含火药,膛压注定不能过大,不然很容易就会炸膛。线膛炮因为内含膛线,发射之初会给炮弹增加旋转力,角度和轨迹也比较稳定,适合精细打击。
当然,使用火药炮弹比实心弹威力大,价格也昂贵得多,十分考验工人技艺。
对了,今天那位再试射中两拔头筹的章小娘子,其实是统在火工作坊学塾里淘到的好苗子。章小娘子的母亲章三娘是火工作坊的第一批女工,火工作坊允许女工将家中的儿女送进作坊附带的学塾,成为第一批女生员。
当初为了学塾收不收女娃,要不要男女混塾还曾爆发过争论。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女娃也可以来上课,享受和男娃一样的餐食待遇,但男女不同塾,学习的内容也有所区别,不过最基础的数术和理学常识都是要学的,这一点男女都一样。
这已经是洪幺儿等人争取之后的结果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也不是所有的家长都能接受自家闺女上私塾,要不是看到只招女工的火工作坊,他们更宁愿把闺女拘在家中干杂活。
章三娘子以前就是这个想法,她也是在作坊干活后才慢慢转变了心思。
以前她觉得女娃就该是乖乖在家干活,看书习字算账那都是男子的事儿,女人天生愚钝,便是学了也用不上,最后还是要靠着男人穿衣吃饭。
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她自己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她赚的银钱足够养活一儿一女,走到哪里都腰杆都能挺得笔直。
听闻女儿在学塾里表现出色,章三娘子十分欣慰。是以当洪幺儿上门劝说她让章小娘子继续进学数术和理学,章三娘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她并不知道数术和理学是什么,但她见过洪教习给她们讲学的样子。说起来其实洪幺儿的年纪还比她小了不少,但人家说话就是比她们这些目不识丁的人强,她想不明白的问题洪教习一点就透,她也想让她闺女成为这样的人。
结果没想到,这个朴素的愿望竟然成就了大唐第一位女性火器学家,连带着这湾州火器工坊也名声大噪,甚至发展成为后世鼎鼎有名的书院。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刻听完748的解说,李琮陷入了沉思。
托这些年学习理化科学的福,他其实是很能听懂748说的“压力”、“气体膨胀”、“旋转力”之类的概念,在震惊中清醒过来以后,他的脑子可以冷静的思索起两种火炮的优劣。
线膛炮好,但这炮的后坐力太大,一发就已经让中型战船摇晃,要是多炮齐射,船的负重必须要大,不然容易倾覆。
但优势同样非常明显。炮弹在击中敌方舰船,不但对船能造成比实心炮弹大不知道多少倍的伤害,飞溅出弹片还能对人杀伤。
只要船还是木头的船,帆是布造的帆,那就扛不住一轮火药炮弹的轰击。
要这么算,那肯定还是线膛炮划算啊!射程远大还能造成有效杀伤,同等数量的炮弹能造成更大的战损,贵一点也值得。
没人比大唐军队更清楚长兵器的威力呢!
京城剧变,远在南洋的李琮看着淡定,其实内心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三个兄弟因谋逆大罪被贬为庶人,安南守将安禄山纵容吐蕃做大,李瑛内心隐藏多年的火力不足恐惧症也被彻底激发,整个人都陷入到焦虑的状态。
他倒不是想造反,他是担心获得了出海口的吐蕃会进一步拓展势力范围。
他可太知道这些人了,贪心不足,欲壑难填,对大唐的土地虎视眈眈。
他管不了了碛西,他还管不了南洋吗!?
他不理智不客观,谁在乎吐蕃有没有水师,能不能形成海上战力?他就是要恃美行凶,要肆无忌惮地造火炮,花钱砸装备!
反正现在各大都护府都有来钱道,他安南都护府身板最丰厚,有矿,有钱,有工匠,不惜成本,降维打击,才能让他有信心维护大唐的海上商路!
崩山碎石,震天撼地,远超认知极限的火器。这天底下,有哪家的战船能扛得住这样的雷霆一击?!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准了,速度之快,连最统都被惊到了。
不是李琮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了呢?!
明明之前给他展示火炮的时候他还推三阻四,一脸不情愿地劝统做银镜,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接上了,整个人都通透了不少。
对嘛,这样才对,有钱了当然要上强度,不然要等着被人打劫吗?
被随随便便摘了桃子的事儿,李琮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吧。
第290章 该上难度了。
李琮想通了, 很多事儿就好往下推进了,毕竟之前阻拦748施行海贸枢纽战略的最大阻碍就是他郯王本人。
现在李琮被舰炮迷了眼,上头地要发展水师,748当然不会跟他可惜, 必须趁这波热度把舰炮装上船舷!
困难多, 办法更多,勇敢统统不畏艰难, 头铁硬上!
它首先克服的是材料问题。
南洋群岛虽然有铁矿, 但铁矿的纯度一般, 这种矿石锻造冷兵器还勉强,但要是造炮身就有点不够看了,冶炼的难度也非常大。
统有三个方案, 一个是从大唐本土采购,用船队一路向南洋运输。这个办法看似最简单, 实则牵涉甚大。首先铁矿石是朝廷的管制资源,批量采购和运输铁矿必须要得到官府的批准, 还要上报朝廷。
长安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治地震, 太子和两位王爷被贬为庶人,被牵连的家族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在这个时候李琮说要冶铁采矿,简直就是授人以柄,嫌自己死的不够迅速。
这个不成。
第二个方案是找靺鞨部采购。
靺鞨部居大唐东北部, 往西走穿过室韦进入后突厥,那边的白云鄂博又蓝星罕有的含铁铌稀土等多元素共生矿床。现代火炮身管材料都采用合金钢。由于炮管在火炮射击时承受压力瞬间增大,产生的温度极高, 只有高强度的钢添加碳镍铬铂等微量元素的合金才能满足要求,白云鄂博的共生矿非常适合。
但太远了, 运输不方便,而且后突厥最近陷入内乱,大唐支持的回纥联盟在和后突厥人打仗,整个草原乱成了一锅粥,想安生采矿根本是痴心妄想。
那就只剩最后一种方案,去土澳挖矿石了。
?虽然全蓝星最好的铁矿在南米,但现在要去南米前得先把船队武装起来,与其空手上路不如去土澳凑活一下,好歹也是蓝星最大的海上矿床呢!
此时大唐的船只更习惯依靠近海或季风航行,对沿岸地标和风向(如南海的东北季风与西南季风)依赖严重,缺乏远洋定向能力。而
跨越南太平洋到澳洲,需要横跨数千公里的开阔海域,在这片海上几乎没有任何标志物,全靠船队的观测天文和计算经纬度的能力。
但这些对748来说都不是问题。后世对南半球的航线已经有了清楚的标注,再加上统手中捏着航海钟和六分仪,印尼群岛的水道再复杂也阻拦不了统想要挖矿的心,去土澳总比去南米轻松多了。
于是748以航海实战为由,带着两艘新下水的战船气势汹汹杀向土澳。
它出发的时候正好是顺风季,从湾州港出发向南经苏禄海、穿过帝汶海,沿海岸又行驶了好几日,最终在土澳大陆的西部登陆。
薛愿都看傻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奇景,在海上漂了一个月就发现了一块新土地!
而且这地界还特别大,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动物。比如有种肚子上围着口袋的巨大老鼠,一跳一跳的十分敏捷,薛愿拉屎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只口袋老鼠踩到,脚趾当场骨折,养了好久才恢复。
还有一种奇怪的熊,整天把在树上一动不动,摇晃都摇晃不下来。
不过这片土地倒也丰饶,一群人带着补给上岛暂时不愁吃喝,还发现了不少本地特有的水果,味道十分稀奇。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他们这次上岸主要是为了铁矿石,挖最好的铁矿石造火炮和炮弹,越多越好。
为了这个目标,本次出海748带的都是有经验的精壮军屯,人手一把矿镐。土澳大陆矿床形成于24亿年前,经过地质演化形成的厚达百米的赤铁矿矿体直接裸露在地面。露天矿层中铁氧化物含量普遍超过62%,部分矿脉甚至达到惊人的68%,只需简单破碎筛分即可装船运输,有把子力气就能干,完全没有开采难度!
但就这,748还是高估了在土澳大陆采矿的难度,因为当它拿出随船携带的各种物资,本地的土著部族便直接提出条件,愿意用矿石跟统做交换。交换的货物是肥皂、土豆、火柴和棕榈油,有多少换多少,以铁矿石结算。
这可是个意外之喜!
748兴奋到苍蝇搓手,心说这不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么?说要推进大航海贸易,结果这土澳部落就提出用矿石交换生活物资,南半球的商路就这么建起来了啊!
于是一个半月之后,748喜滋滋地带着三大船铁矿石回了湾州,并把发现土澳大陆,并与当地部族达成货物交换协议的事儿禀报了李琮,听得李琮脑子嗡嗡的,差点一跟头从椅子上栽下来。
他现在可算是能理解他父皇的心情了,这薛先生真心还是个大杀器,一旦放出就没有走空的时候,路过的公鸡都得被他薅下来两根毛!
但发现新大陆是好事儿啊,虽然距离大唐千里之遥,而且本地土著部落也颇具规模,但他也不是准备在土澳大陆建国,做做生意还是很美的事儿。
最重要的,土澳大陆的铁矿石是真的好啊!李琮自己也是沉迷打铁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矿石的成色,这绝对是大唐本土都找不到的好矿!
他这瘾头一下子就给勾起来了,追着748问什么时候开炉。
冶铁的高炉他早就建好了,跟当年薛先生在安西都护府建的那座一模一样,亲自运营过的李琮对于高炉的数据烂熟一心,都哦不用748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不过这一次,748对于线膛炮的钢料工艺提出了新要求,比李琮之前熟知的炒钢还要严苛繁琐,要真计算成本,这种冶炼钢铁的消耗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金额。
但748不怕,从土澳带回来的矿石足够好,湾州都护府足够有钱,线膛炮钢料也不需要量产。
只要能够满足上船需求就行了,现代工艺标准可以适当降低,但硫、磷等对火炮强度和韧性有害的元素还是要去除的,毕竟炮身造不好,炸膛会真死人。
“要造这样一个钢制圆筒,尺寸我都标注在图纸上了,你们先按照目前的炼钢法弄一个出来我看看。”
“有个重点你们注意一下,处理铁水的时候要多添加石灰石脱除杂质,不然会影响成品的韧性。之后把钢丝紧密缠绕到炮管上,越细密越好,尽量不要留空隙。”
748仔细的讲解着技术要点,又把能想到的问题都叮嘱了一番,心里还是觉得不托底。这次统一反常态没有召唤宿主,连想要积极参与的李琮都一口回绝,理由是李琮身份太高,贸然加入团队可能会导致匠人紧张,影响钢料质量。
神特么的影响质量!
李琮被直接气笑了,但也知道造炮并非小事,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大事故。
所以他就算技痒到睡不着觉都没敢去打扰748,每天乖巧地在府里批阅公文,唯一的乐趣就是站在屋顶平台远眺城外的冶铁场,看着那袅袅直上的黑烟就觉得心满意足。
就这样心痒难耐地熬了半个多月,城外冶铁场传来好消息——湾州匠人造出的第一门船炮终于面世了!
别人不知道,反正748很满意。
就现在这个工艺水平,能这么快就把成品拿出来,简直出乎统的意料。尤其是几名匠人的手工镂刻工艺,不说堪比机器也相去不远,简直是手工艺加工的艺术巅峰!
748把众人狠狠夸奖了一番,发了大笔的赏钱,然后便又说起了炮弹的事。
炮弹虽然是消耗品,但它的工艺难度也不在炮筒之下。炮弹用钢要求强度高、硬度高,要求爆炸时要有一定破片率,唯有这样才能保证杀伤力。但炮弹又是消耗品,成本要尽量压制,重点在做工,对工匠的手艺要求很严格。
船炮的内部目前只能装填□□,更安全稳定且威力更大的□□,以现在的技术水平是没法一跃进入炼焦工业,但发射火药用的□□,这东西当年在安西医疗所就被作为急救用药,现在已经有熟手匠人专门制作,倒是不愁来源。
趁着工艺小组忙着造炮弹的时候,748又仔细检查了第一批十八门成品线膛炮。
不得不说,手艺人的创造力是无穷的。即便没有现代各种大型设备辅助,匠人们还是想方设法实现了统的设计意图,内部的膛线镂刻的均匀流畅,炮管长,管壁厚,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低的要求。
炮身重心两侧铸造有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如果船上有章小娘子那样的神算子,落点就能实现弹道的高精度。只是这种设计也有弊端,发射一次就要有人帮忙调整炮位,需要人复位再装填,需要炮手重新计算方向和仰角,这些操作需要团队默契的配合,否则很难形成有效战力。
嗯,是该给随船出海的这些船手上上难度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