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报社先弄成半月一报吧。
曹记书坊,原是这城里四大书坊之一。
王家哪里能跟人家比呢?
可三年前,曹老爷中风过世,当家的就成了他家那个纨绔没用的儿子。
若单是没用纨绔也就罢了,反正家大业大,也足够他败害好些年的。
可惜曹大爷没用还耳根子软,眼皮子浅,只注重眼前那点小利,又贪花好色,一房又一房地往宅子里抬小妾。
尤其是如今这位小妾,手段高得很,不但把正房太太给压得灰头土脸,还让曹大爷把小妾的兄弟当成个得力人手。
这位“小舅子”又哪里是什么有能耐的呢?
惯会坑蒙拐骗罢了。
起先还能借一借曹记的势,书坊还能撑个架子。
这二年越发地败落不堪,有本事有能耐的伙计都走完了。
尤其是一年前发生的那事,曹大爷之妻郭氏,要跟曹大爷合离,甚至还闹到了衙门。当然了,在亲朋故旧的斡旋下,倒是没经过官府,好歹算是私下合了离,保住了曹记的脸面。
郭氏这一走,郭氏的陪嫁自然带走,跟着走的,还有一批不看好曹大爷的下人。
好的走了,差的留下,曹记越发的是乌烟瘴气,处处蛀虫。
就在一个月前,曹记已经是负债累累,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曹大爷竟是将自家除了祖宅的所有产业都败光了!
这其中还包括了曹记书坊!
而包厢里这人,正是曹大爷的族兄曹九爷。
曹大爷在曹家是嫡枝大爷,而曹九爷只是分枝庶子。
在小舅子接管书坊大权之前,原是曹家族中的几位在合管着。
曹九爷就是其中一位,而且是专管话本的。
曹记在名义上,完全属于曹家嫡枝,像九爷这种分枝庶子,也就只能在里头寻一份活计。
王记书坊的情况,其实跟曹记也差不多,但王记势弱,为了笼络分枝族人,因此王记书坊的股子,是分出了许多份的。
像王管事这样的得力人手,干满十年且无错处的,就能拿到百分之五的股子。
曹家分枝无人有曹记股份。
因此在曹家大爷做出那许多糊涂事的时候,也就没人能出来阻拦一二。
小舅子在书坊里胡搞瞎搞,曹九爷等一干老人就被排挤得只能回家闲着。
如今曹记彻底完了,就连书坊里许多珍藏的雕版,都被甩卖抵债。
但曹九爷怎么会在这个包厢里?
王管事原本还以为楼先生约他过来,是要谈一谈新书之事。
想想青萍客名满全城,这新书只有更受追捧,楼先生只与王记合作,并没有对别家书坊开出来的高价动心,那么王记再给楼先生让一些利也属该当的。
可曹九爷也在此,莫非是楼先生也动了自家开书坊的念头么?
一想到这儿,王管事虽然还是笑容满面地同众人寒暄,可坐到位置上时,后背已是冒出了细汗。
楼先生要是真动了开书坊的想法,以她神奇的笔速,还有同采莲客的交情,光是印她们两个的话本,就已经能稳赚不赔了呀!
但王记呢?王记怎么办?
一炷香后,王管事悄悄地抹了把汗……虚惊一场!
原来楼先生把曹九爷请来,不是为了要开书坊争他王记的市场,而是要开报社!
报社啊!
大魏朝文风昌盛,识字的平民百姓比前两朝都多。
王管事自然是知道,早在千前之前,就有抄录朝廷文书、朝政大事和谕旨的单页纸,名为邸报。
这邸报不但会送至各朝臣家中,还会送到各地城镇官衙或世家中。
邸报上的内容都是朝中大事,行文十分严肃难懂,一般的平民百姓,对这个邸报,虽然听说过,但见过的没几个。
王管事心里松了口气,脑子又高速转了转,还是不太
明白,这无趣的邸报,他们这些寻常的商家和平民,去抄它作甚?
而且要想抄邸报,那雇个老工匠,做出雕版来,只管印出来就是,何必要寻这些人来商议呢?
楼欣月微笑着看向楼赛郎。
这位楼家二妹,立马地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三份单页纸。
除了楼欣月外,其余三人,各分到了一份。
这单页纸折了四折,王管事接下,打开来看。
一瞥之下,先发现的,就是这单页纸,竟然是手写的。
虽然这手写的字体,四四方方,齐整之极,就跟雕版印出来的一般。
但字体大小,却是比寻常雕版印出来的还要小许多。
王管事最先见到的这一面,整齐地分成了四份。
这四份,是四种不同的内容。
一份是栖云城北外,十里处的百尺崖与栖云湖的夏荷风光游记,虽只有五六百字,却是将夏日荷花盛开美景,刻画得活灵活现,有如身临其境,令人恨不得明日便驱车前往观赏。
第二份是人物小记,以一位孝子的口吻,追忆自家刚刚仙逝的老父生平。一位慈祥又厚道的长者,音容笑貌,便似宛然在眼前。
第三份则是城中大小事简述。
有新店开业优惠三天,也有商队押来大批货物若干如有意者到XX客栈寻掌柜的牵线,更有某坊某街上道路坍塌,估计半月内道路都不通,望周知绕路……
第四份更是有趣,竟然是城中两家乡绅结为儿女亲家,甲家儿郎仁孝果敢,乙家女郎秀外慧中,欲从此结为连理,两家为永世之好,欲将于XX时完成婚礼,并将于XX酒楼和家中宴请宾朋……
虽然还没看完四分之一,王管事已经在心里连呼了十几回赞。
着啊!
妙啊!
他看完了这一边,就忍不住放下手里的单页纸看向楼欣月,双目灼灼。
“楼先生是怎么想到的!当真是绝妙好主意!”
话本虽然受欢迎,但要印出一本放到书铺里,就算楼先生是出奇的快手,那也是最快一月了。
还是为了赶上武者大会,这才加急熬夜地出了上册。
如果换成别的作者,一年能出两本话本都算是勤快的。
但若是印这种单页纸,的确是速度又快,那五花八门的内容又与城中百姓息息相关。
他都能想得到,这种报纸一面市,怕不是要比最火爆的话本还要热乎十倍!
大约只要略识几个字的人,只要报纸上有他想要看的内容,定然不会吝啬那几文的报纸钱啊……
想到报纸钱,王管事忙又问道,“那这报纸将售价多少?”
楼欣月笑答道,“这要看成本多少了……不过我估计应该不会超过十文。”
报纸的路数跟话本不同,卖出去的越多,影响力越大,肯定不可能定个高价来抬高门槛的。
有的版块,是要给作者稿费的,比如游记、感想和中长短篇小说之类。
但有的版块,那是要收费码字的。
比如怀念我的举人父亲,还有两家佳儿佳女结亲声明(或者合离声明)。
王管事听到楼欣月提起收费码字,越发的目瞪口呆。
好家伙,还能这样?
他只想到报纸里有这样的内容,那少不得相关各家都要热烈追捧。
却没想到,报纸还能这样收钱!
如果是这般,没准光是收的这些钱,就已经先能大赚一笔了。
“那,可是每日一印?”
若是每日一印的话,那印坊可得多出多少活计啊?
就是他家那些子弟都用上,怕是都不够。
难道,这就是楼先生要寻曹九爷过来的缘由?
楼欣月笑眯眯的,“这报纸初起头,步子我想还是不要太大,就先弄成半月一报吧,王管事觉得如何?”
现代社会信息爆炸,热搜时时都在更新。
可如今这个古代就不一样了,车马慢,书信迟,除了八卦消息传得快以外,正经有用的信息,就有些闭塞了。
楼欣月觉得月报太久,周报太赶,日报简直是要人老命……还是先来个半月报吧。
“半月?嗯,甚好甚好。”
王管事稍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
他还要再问些什么,瞥眼之间,就看到那两位还在专心看报纸,便端起了桌上茶水,灌了一大口,这才算是让自己发昏的头脑略为清明了些。
嗯,这位中年女子,想必就是采莲客贺秀贞了。
想到之前听说的,贺秀贞因为恶疾缠身,奄奄一息,被夫家厌弃,恨不得让她早死……可如今呢?
虽然清瘦一些,可目光烱烱有神,哪里还有疾病之态?
约莫一炷香工夫过去。
那二人也将一份报纸全都看完了。
会谈此时算是正式开始。
“各位,我想开办一个报社,报社主要决定选取报纸上的文章,将文章选好,便委托书坊印制,至于售卖,则有好几种渠道,可通过各家书铺,也可在各酒楼茶馆内寄卖,更可以批发给城中小贩和贫家少年……”
“但要做成此事,靠我一个可是远远不足,所以就请了各位共商大计。”
楼欣月打算办报社,也是从新戏得来的灵感。
她一个人也没有三头六臂,要想尽快完成她的大业,自然是要寻找各方面的合作伙伴的。
第172章 驴肉还是鬼怪化人?
平春坊,仙来茶馆。
坐在大堂正中的小龚先生,说完了易嫁第十回,且听下回四个字一出,却是坐在那儿不动,手一翻,便翻出了一份单页纸来。
看到他这番动作,坐在桌边的客人们不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更加精神了。
“龚先生,今日可是要给大伙念栖云半月报的第二页了?”
“诶呀!这一天只能听一页,实在是太磨人啦!”
“可恨俺不识字,不然早就去买上一份这报纸回来自己看啦!”
“老夫倒是识字,可惜上了年纪,看不了小字,还是在这馆子里听听罢。”
“哈哈哈哈,鄙人就不一样了,鄙人虽然识字,也看过那半月报,可还是要来这儿再听小龚先生说上一遍,再听听大家伙说的话……这才是更为有趣呢!”
比如看到好笑处,想跟人探讨一番,在家里总不能跟婆娘和小儿探讨吧?
他身边坐的茶客们纷纷笑应,“是极是极,老哥说得有理!”
其实之前,他们也会讨论小龚先生说的书。
书中哪个人物讨喜,那个人物可厌,后头的剧情如何发展,谁死了谁活了,是花好月圆还是惆怅悲歌……
可说书先生说书,往往一个多月都还没说完一部书。
这一个多月,天天都讨论一部书,确实未免单调了些。
而现如今的报纸,上头的内容都是本城中的新鲜事。
哪里的景色正美,哪里的野菜更肥,鱼儿更鲜。
城中哪条道不好走,哪家新店开业,哪家清仓甩卖。
若是留心听着,准能从上头听出商机,知道上哪儿能买着新鲜便宜的好货!
更有不足三五千字的短故事,不过盏茶工夫就能听完,虽不如长篇话本内容丰富吧,可细细品味,倒也很有意趣。
比如这个作者名为亦喜的,写的南地狐仙传说故事,就离奇诡异,细品之下,又有几分人生道理在里头。
整个茶馆里说说笑笑的,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不过等小龚先生清了清嗓子以后,满室就都安静下来。
“今日念的是半月报的第二页……卢大郎写的卢家驴汤馆的创业史。”
这句话一出,众人就憋不住了。
“啊,这报纸上头,居然还有这个?”
“卢家驴汤馆我知道,就在平春坊一个冷僻巷子里头!那地方着实不好找,不过他家的驴汤,味道那是真好,尤其是冬日里喝上一碗,浑身都是暖烘烘的。”
“可是真的?那我可要寻个时候过去尝尝!”
“不是,那驴汤馆子味道好,我也晓得,可是这是卢大郎写的卢家驴汤馆的创业史?那卢大郎不是不识几个大字吗?他能写的出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一通说,小龚先生倒是很耐心地听完,这才看着半月报,笑眯眯解释。
“这上头有写,是卢大郎口述,寻了代笔人写的。”
众人互相望望。
好家伙,还能这般?
那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在报纸上写两段?
小龚先生继续念着报纸,这会儿他整个人都是休闲放松的,并不像在说书时那般全神贯注,但跟茶客们的关系,却是意外的更加融洽了。
而卢家驴汤馆的创
业史,却也是格外的好听。
说是卢家自祖爷爷时起,已是三辈贫民。
世代居住在栖云城南郊的村汉,到了卢大爷爷这一辈,家里就只剩下半亩薄田,压根养不活自己。
养不活自己怎么办?只能进山里摘些山货,猎些野物……即使这般,也不过是勉强糊口,到了三十岁上头,都还没有银钱娶媳妇。
曾有媒婆要给卢爷爷牵线说媒,说一个带着女儿和肚子的寡妇。
但卢大爷爷自己虽然乐意,可是等寡妇来相亲时,一看他家只有间破破烂烂的土坯房,米缸里只有薄薄一个底,顿时脸色儿大变,又挺着肚子走了。
卢爷爷可不就越发灰心丧气,光棍躺平了么?
没想到在他三十三岁这一年,前朝昏君无道,十八路流民造反。
栖云城那时候也有三路流民先后夺城,一时间城中大劫,死伤惨重,几乎家家戴孝,户户夜哭。
卢爷爷他们村子离城近,听到乱兵的风声,就都进山躲避起来,等乱兵过去了再出来。
而卢爷爷家徒四壁,山里打猎的经验十分丰富,反倒是过得比其他人家更好一些。
还能在常去歇脚的山洞里栖身,不与同村人来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自由自在。
有一夜,他迷糊中出山洞小解,就瞧见不远处亮如白昼。
他好奇地走近去看,就看到山腰上有一座小木屋。
小木屋里透出光亮,人影绰绰,木屋外头却有两个露着上身的纹身大汉,冲着木屋里污言秽语,踢打推踹……
而小木屋里的人,似乎是老妇人和小婴儿。
老妇人不断地好声好气地相求,小婴儿声音微弱的啼哭。
纹身大汉却是越发的暴怒,非要进去杀了老妇人和小婴儿不可。
眼看着大汉们就要将那木门给踹散,卢爷爷一时热血上头,就操着自己的柴刀冲了上去,将大汉一边一个,给砍翻了。
听到门外的动静,老妇人开了门,看到两个大汉倒地,不住地向卢爷爷道谢。
卢爷爷杀了两个人,原本还有点忐忑。
这会儿却觉得胸中意气陡生。
就拍胸脯道,他就在附近住着,以后若是还有恶贼来骚扰,他还要来打抱不平。
老妇人感念之极,便说她家原本是医药世家,有许多药膳方子。
如今见卢爷爷是个血性汉子,倒是有个方子可以送给他。
卢爷爷接了方子也没在意。
他一个穷鬼,就算有方子,也买不起材料啊!
更何况,老妇人还说,这是个驴肉汤的方子。
他要有驴,他至于光棍这么些年吗?
但老妇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块肉,跟他说驴肉,还现场亲手烹饪,教会了他这驴肉汤的做法。
卢爷爷尝了一碗,顿时有如升仙。
虽然他没驴,但他可以攒钱买呀!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辞了老妇人,回到了山洞里,又接着去睡。
第二天,他醒来一琢磨,就觉得不对了。
这附近,原本也没有人家,哪里来的小木屋呢?
为了解惑,他循着记忆又走到小木屋处。
可哪里有什么小木屋,分明是一座荒坟!
坟上倒还有墓碑,上书包王氏之墓。
墓碑歪歪斜斜,摇摇欲坠。
在碑旁,还有两条死狼!
卢爷爷此时,才醒悟过来。
原来那小木屋,就是这荒坟。
那两个凶恶大汉,正是这两条死狼!
就是不知道昨夜种种,是他梦癔发作,还是鬼怪化人?
第173章 软广这个原理是什么呢?
卢爷爷傻愣了好半日,这才醒悟过来。
甭管昨夜是怎么样,面前这两条死狼是真的呀!
这两条死狼,昨夜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想刨倒这荒坟。
他就赶紧把死狼给拖到山洞里,剥皮吃肉。
那狼肉是真扎实,他将肉腌起风干后,搭配着野菜和米糠之类的,足够他吃了一个多月。
等这一个多月过去,外头的大乱也消停了。
卢爷爷就带着狼皮狼骨回了村。
这时候他们村子里的人家,几乎十不存三了。
再过了半年,新朝大魏建立,新帝与民休养生息,栖云城这一带,也渐渐恢复过来。
卢爷爷这时想起那个方子,就把狼皮狼骨带到城里药铺,换了些银钱。
又去骡马市买了一头老驴。
卢爷爷试着用驴肉做汤,果然味道鲜得吓人!
他将驴肉汤送到小饭铺里寄卖,没想到那香味飘飘,诱人馋虫,没用多久,就都卖光了。
从此卢爷爷算是有了第一桶金。
这般挑担卖汤,苦干了数年,终于有了银子,不但把自家房子修好,还娶了个年轻健壮的婆娘。
到了卢大父亲出生时,卢家已经能在城里买铺子了。
那时候栖云城的地价也还没那么贵,而且卢家的铺子地段也不算太好,因此还能买得起。
至于四十年后,栖云城地价又涨了至少十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便是卢家驴汤铺的由来了。
现如今的卢家驴汤铺的当家人卢大,打小就跟爷爷学这道汤,经常听爷爷讲自家方子的由来,卢爷爷直到过世,都在遗憾,不晓得给他方子的那位老婆婆,是什么身份,能随手给出方,想必是位有来历的。
只是卢家家境好了之后,曾经去重修过坟,本以为局势平稳了,没准这位婆婆的后人会来祭拜,可惜过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见过有后人来过。
还是在几年前,一位外地来的食客老先生,无意中进了卢家小铺,喝了一碗驴肉汤以后,大呼畅快。
还特意寻找卢大,问卢大这汤方是哪来的。
怕引起误会,他还悄悄地说出了几味独门佐料。
卢大可不就大吃一惊。
相互攀谈一番,才知道,原来这位老先生姓包,是前朝的御医世家后人。
据包老大夫说,他们包家,有一近支,就在栖云城中。
有位堂婶子包王氏,最擅治药膳,祖上也是有大来历的。
其中这味驴汤,那滋味,简直就是一绝。
而如今卢家的驴汤,虽不及包王氏亲手所制的,但也有了九成的相仿了。
包王氏家中当年也是十分殷实,可惜子息不旺。
包王氏只生了个独子,独子成亲以后又生了个小孙儿。
可惜独子出城办事,遇上了劫匪,竟然命丧黄泉,连尸骨都没寻回来。
儿媳丧夫后,没满一年就想要改嫁,包王氏夫妇倒也开明,还了嫁妆送其归家。
此后就一心扑在小孙子身上。
但天不从人愿,一日包王氏抱着小孙子出了家门,要去庙里给儿子做法事,哪想得到城中恶少闹市纵马,踢伤了包王氏和小孙子。
小孙子才多大一点,哪里经得住这般惊吓和外伤,竟然在半日后夭折了。
包王氏就这么一个小孙子,突然没了,悲痛过度,也跟着过世了。
包老爷家破人亡,葬了妻子和孙子,就想法子给恶少全家投毒。
那恶少家上上下下,也毙命了十几口。
包老爷自己也服毒自尽了。
临死前命人给包老先生这一支送了信,上头详细说了原委。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后人来祭拜包王氏的缘故。
也是到了这时候,天下安定,包老先生也早已花甲之年,一日忽然想起堂叔一家,便带着家仆来栖云城寻访……
小龚先生念完了这篇卢家驴肉馆的故事。
全场还有一瞬间的寂静。
过了足足几十息后,才有人叹气。
“想不到啊,卢家驴汤馆,还有这般的来历呢!”
“包王氏婆婆只随手拿出了一张方子,就是那般的美味,只可惜不知道还有多少方子,就这样都失传了。”
“可惜了包家一家人啊!”
“可见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卢老爷子偶然善举,倒是让老卢家从此兴旺了。”
“六七十年前,还是前朝那会儿,昏君佞臣,贪官污吏,鱼肉百姓,
咱们这栖云城里,自然也是乌烟瘴气,才有那恶少横行街坊。”
换成如今,谁敢闹市纵马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倒是十分热闹。
但已经有大半的人,都在心里想着,要去那卢家驴汤铺子,尝上一尝那绝美的滋味了。
这时候的人,思想淳朴,一时倒也想不到,这篇文,其实它就是个变相的广子啊!
当然了,这篇广子倒还没有到收费码字的程度。
而是曹九爷说服了老友卢大,亲自操刀写了这篇发人深省的软广。
稿费自然也是没有的。
做为栖云月报社的股东兼副主编,月报社如果盈利,自然会有他的分红和工钱。
以后此类文是否收费码字,收取的标准,还要取决于这篇软广的效果如何。
唯一有些模糊想法的,倒是小龚先生。
这份半月报一面市,原本只是深巷小铺的卢家驴汤,定然会变成城中大热的食肆。
只要看了报纸的看客们,十个里头有一个要去尝尝这汤。
卢家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啊!
这个原理是什么呢?
是让卢家铺子更加扬名么?
那他们这些说书先生,若是在说完书后,提上一句半句哪里的货品好,哪里的铺子公道,是不是也能助力扬名呢?
想到这儿,小龚先生在心里摇摇头。
估计是不成。
他说了快十年的书,从前都不曾做过这些多余之举,没准会惹得老客们生厌呢?
再一个若是客人们听了自己的,去了那些地方花银子,万一遇上不快或者以次充好,岂不是要回头来寻自己的麻烦。
而他是要在这几家茶馆酒楼里长年说书的,实在是犯不上为了未知的小利,砸了自己的饭碗啊!
第174章 北荒咱们栖云城自己的报纸!
“栖云半月报!栖云半月报!”
“一份只要五文钱!只要五文钱了啊!”
“五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看完了还能留起来,攒够了一年,那可就是一本书了啊!”
“咱们栖云城自己的报纸!”
“全朝头一份给老百姓看的报纸呀!”
“想知道前半月城里都发生了啥新鲜事吗?”
“想看看平春坊卢家驴汤铺子的发家史吗?”
“还有感人至深、热血沸腾的新故事啊!”
栖云城里的大街小巷,打从三天前起,就多了一群走来走去,时不时吆喝几句的小子。
这些小子最小的六七岁,最大的十四五岁,穿着打扮各色各样,有衣着补丁陈旧的,也有衣着半新不旧看着还不错的……但却是人人都背着个大大的布挎包。
布挎包上,还绣着四个红色大字,“栖云月报”。
而布挎包里,则是卷成一卷的单页纸张。
这些小子们劲头十足地向路人和店铺兜售着,每卖出去一份,那小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灿烂。
他们能不灿烂么?
只要卖出去一份,他们就能赚得半文。
可别小瞧这半文钱,若是一天卖出去十份,那就是净赚五文。
一天五文钱,都够贫家小儿两天的吃食了。
若搁在往日,像他们这样的小子们,能上哪儿挣钱去?
去那小饭铺子洗碗打杂,还得是寻人做保,一天累得直不腰,手都泡肿了,也不过能挣个三文钱而已,哪里有卖报纸来得容易?
一行风尘仆仆的车马队,从北城门进了城,便轻车熟路地向着永乐坊去了。
他们身上的衣衫虽然能看出来是刚换上的,但脸上的风霜却是一点也没遮住。
“可算是回来了!”
“是啊!咱们这支商队,跑一趟就得最少半年!”
“咱们这次可就花了八个月!八个月啊!”
“要不是那北荒国人作妖,咱们也不必东绕西绕,走了最难行的一条远路,原本半年也能回来了!”
为首的汉子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身形硬朗,相貌平常,目光精亮,一看就知道是车马队的话事人。
他瞥了一眼说抱怨的伙计,沉声呵斥。
“回了城里,大伙也不要乱说话。”
“这一趟其中的经过,我自会禀告老爷。”
众伙计们听了,相互看一看,便都不敢再提什么北荒国了。
此时正好街上两名报童经过,看见这一行人的模样,便觉得是外地来的客商(肥羊),赶紧上前兜售。
“这位大爷,可要来一份栖云半月报?”
“只要五个大钱,合算得很啊!”
众伙计不由得都瞪大了眼。
细看这些小子,又看他们身上的挎包。
有个伙计稀奇道,“什么……栖云半月报?”
不是,他们也就八个月没回栖云城了。
城里就有了这种新鲜事儿了?
“栖云半月报,给咱们老百姓看的报纸,全朝独一份儿!”
“我这儿可就剩下了最后两份了!这报纸啊,抢手得很呢!”
半大年纪的小报童,面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三分骄傲,三分遗憾,三分期待,最后一分是快乐。
骄傲的是他才十一岁,一天就能挣到十文钱了!
这三天,他已经攒下了二十九文!
把这两份报纸卖出去,这二十九文就能凑齐三十了!
巨款啊!
遗憾的是那楼家书铺旁边的栖云月报社,规定一个报童,每天最多只能拿二十份去卖。还规定互相之间不能抢生意,否则要罚七天不能来拿报纸。
期待的是这些外地客商,见到本城独一份的好东西,那不得惊得目瞪口呆?
毕竟,他们的小伙伴们,已经挣了不少外地客商的钱了!
早起在月报社排队领报纸时,听他们说起外地客商满脸惊讶,大呼不可思议,看得好了还出手大方,多给好几文的好事,哪个报童不羡慕呀!
至于说快乐么……卖完了报纸,凑齐了三十文,能不快乐么?
为首的中年汉子听了便笑了。
“来两份!”
他身后的年轻伙计赶紧摸出十文钱来付账。
最后两份卖光,小报童欢快地道了声谢,蹦蹦跳跳地走了。
中年汉子接了两份报纸,小心地将报纸放到了身边的马车上。
又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便来到一处两层楼铺子的后街。
这铺子的大门匾额上,题着四个大字。
原记货栈。
一进后街,便有熟人领着伙计们来迎。
“江管事!一路辛苦!”
“可算是将你们给等回来了!”
“老爷昨儿还提起你们这一队人呢!”
车马都被领到了后街的一处空旷大院内,该卸货的卸货,该喂草料的喂草料。
而江管事则被迎进了货栈内,他自己的屋子里。
江管事这般的商队管事,在货栈里,都是有自己单独的住处的。
至于伙计们,也有六人一间的伙计房。
梳洗吃喝过后,里外都换上新衣的江管事,便去了原家。
将这一路上重要的事务禀告给原老爷这位东家。
原老爷听得满眼慎重,忙让人将儿子原无忌叫来。
江管事便又将北荒国的异动,单独地又说了一遍。
大魏朝疆域比前朝辽阔,与前朝不接壤的北荒国,如今却成了大魏的领国。
因双方都没摸清对方的底细强弱,一时之间,倒还有些表面的和平。
两国通商虽少,也还是有的。
不过北荒国与大魏风俗迥异,北荒人游牧流动,行事风格粗野慕强,大魏商人去了,不但要经受险恶的气候地形,被杀人夺财的风险也是高达五成。
因此但凡敢进去北荒的,都是实力强劲的大商队。
商队不但有专门的高手护卫,就是打杂的伙计们,也个个身板强壮,手里有两把刷子。
江管事他们这支商队,倒不是专程去北荒做买卖的。
而是去北荒之西的西凉国的。
西
凉国盛产宝石与药材,国主是女子,国中女子和男人一样,也能继承家业,当官为将,也是与大魏朝迥异的风俗。
西凉国虽与大魏接壤,可惜接壤的是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那道路九曲十八弯,还,还时常因为雨雪塌方而断绝道路。
因此比较好走的路,是通过北荒国的东南角。
北荒国也因为这条路,有了国内第三繁荣的城镇……若布城。
原本江管事他们出了国境,在若布城住上一夜,第二天就能进入西凉国境内。
可在西凉国都城做完买卖以后,他们回程时就得了消息。
说是若布城中,在大肆捕杀大魏商人。
甚至就连西凉的商人,也都受了波及。
江管事他们停了两日,细细打听之下,只好放弃这条好走的商路,转而绕去走那险峻的陉道。
第175章 打算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因为绕了这条路,行程不但拖了两个月,还折损了一车的货物,好几个伙计受伤。
但好在受伤的伙计们都及时得到了救治,余下的货物也都完好无损,能平安运回,挣得的盈利也能远超损失。
只是江管事他们带回来的北荒国的各种详细消息,却是干系十分重大。
原老爷好言慰问了江管事几句,又赏下了不少银子。
让他这段时日,就好好地在城里歇息,北荒国这条商道,便暂且停了,等日后时局稳定了再说。
送走江管事,原无忌道,“父亲,此事重大,是不是要通知京城那边?”
原家豪富,虽与锦安侯沐家结了亲,但沐太太倒底不过是个庶女,在侯府中地位不高,后来沐家人高看沐太太,也不过是为了原家的财力而已。
好在原家也并不只靠着锦安侯府,如今的英王,才是原家最大的靠山。
英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自小体弱多病,却是足智多谋,才德兼备。
当今陛下能顺利登基,英王爷在背后居功不少。
原家能攀上英王,还要归功于原老爷的亲爹。
这位在走南闯北行商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结识了在民间微服私访的英王。
那时英王突然病发,随行的医士手里急缺几味药,而附近又没什么医馆,正好原老爷子路过,便慷慨伸出援手。
等英王缓过来后,就让人打听原老爷子,听说了原老爷子的为人,便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感谢。
那时候原老爷子也不知道英王的皇室身份,只当是京城里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呢,就平常心招待,一来二去,两人倒攀谈得很是投契。
原老爷子行商去过许多地方,若是寻到了英王需要的药就会托人送给英王,那会儿英王还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说是他外祖王尚书的堂侄子……就这么着过了好几年,一直到有回原老爷子在京城里的铺子被权贵为难,原老爷子愁得差点白头的时候,英王听说了就替他摆平,原老爷子这才知道比他小好几岁的王公子竟然是龙子龙孙!
等原老爷子的儿子到了娶亲的时候,还是英王让英王妃给牵的线,才娶的沐太太。
就是后来原老爷子过世,原家也一直没跟英王府断了联系。
当然了,原老爷的份量在英王那儿,是没有他爹重。
为了减少麻烦,原老爷那会儿就以守孝的名义,退出了皇商的争夺。
在京城的买卖也缩小了规模,只在源北道一路仔细经营。
不过每年少不了要去英王府送礼,或者替英王府办些事之类。
因此原无忌说的要通知京城那边,意思就是给英王府送信。
这些年在朝堂之上,英王就代表着宗室,说话极有份量,有好个难题,都是英王牵头解决的,所以深得陛下信重。
原老爷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去京城之前,先去仔细问问商队里其他人,看看他们还知道些什么……尽量多打听出些来,写成条陈。”
“哦,对了,那商队里我记得有个快五十的老贺头,既会说西凉话,又会说北荒话,他知道的应该是最多的,你这次进京城,就把他也带上吧。”
父子俩商量罢,原无忌出了原家,带着卫武师,还有其他三个护卫,就直奔了原记货栈。
江管事这会儿,可不就正在自己房里喝茶吃点心看报纸?
而一个须发花白的汉子,却也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他的下首,一点也不客气地吃吃喝喝。
不但蹭吃蹭喝,还蹭报纸看。
一边看,还啧啧有声。
“啧啧,这个什么卢家驴汤,俺也喝过!味道确实不错!却没想到竟有这般来历!往常也不见那小卢说!”
看完了卢家驴汤的故事,又看了个少年满门被灭,却是大难不死,被武学名门收为弟子,天资卓绝,习得一流剑术,成为天下闻名的年轻剑客,可惜苦寻多年,却始终没有寻到当年那伙凶手的下落。
“诶诶诶!这怎么就没了?正看得好呢!”
花白头发的汉子怪叫着,又往后头去看。
等看到有个什么金簪记,只看了两行,就发现这是个写小儿女情情爱爱的故事。
这种婆婆妈妈的故事,他是一点儿也不爱看。
“这半月报,怎么还有这给姑娘婆姨看的故事?”
他又去挠挠肚皮,“唉?罢了,虽然有一个故事无聊,可其它都还是挺好看的!”
“不知道还有没有新的了?”
江管事从手里拿着的报纸后抬起眼,“这是半月报,想看后头,估计还得等几日。”
二人正说着话,就有人过来寻。
“江管事,老贺,少东家来了,要寻你们说话哩!”
原无忌见了江管事,就笑着给了江管事一张百味茶馆的包厢票,“江叔,先前倒是忘了给了,一个包厢里最多能坐十个人,江叔闲了可以带人过去坐坐。”
江管事道谢接过,满脸笑容。
“哎,我们这些人才去外头走了八个月,回来就仿佛过了好几年似的,咱们栖云城里,竟多了这许多新鲜事?”
原无忌笑容令人如沐春风,“那江叔可要在城里好生逛逛,把江婶和几个孩子也接来玩耍。”
原来江管事早就已经成亲,与老妻生了五个孩子。
他挣到钱以后,觉得城里的房子贵又小,还不如在城郊老家建个大院子,孩子们一人住几间房都能排布得开,就在老家起了大院,买了田地,他每年跑完商回来,正好能回去住上个把月。
江管事笑着应下,见少东家要寻老贺,就知道可能还是要问北荒之事。
果然少东家问得极细,而老贺这老家伙,越挖越有,竟又说出了不少他都不知道的细微之处……
等到原无忌问完,已经是临近傍晚。
原无忌落下最后一笔,将墨迹吹干。
这才看向江管事和老贺。
“江叔,我明日就启程进京,要带上老贺叔。”
至于说带上这老小子做什么,原无忌没说,江管事也不问。
老贺这人,年轻的时候到处跑,挣的银子多,花的更多。
手里便凡有几个活钱,就都花到了相好的身上了。
什么西凉国的饭铺子老板娘,北荒国的放羊小寡妇的,一见了面亲亲热热,倒比那明媒正娶的娘子还亲了……
反而在大魏朝,竟是一个婆娘都没有。
所以别的伙计都还要回家团圆,只有老贺不需要。
第176章 稿稠管是什么稿稠还是稿稀。
平春坊,清溪书铺。
守在柜台前的年轻伙计,不住地探头往街上张望。
等远远地听见了报童的吆喝声,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立在门首,朝他看到的第一个小报童招手。
十来岁的小报童机灵得很,几步就跑
到伙计跟前。
“客官,可是要买报纸?”
说着又挠了挠头,“前几日记得不是买过了?”
如今这报纸好卖的很,每日他领到的二十份,可全都能卖光。
算算到如今他已经挣了一百文了,家去阿娘都要夸他一声能干哩!
年轻伙计忽然小脸一红。
将小报童叫进了铺子,看看左右没人,飞速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塞给小报童。
小报童愣了下,正好开口,年轻伙计又塞给他一文钱。
“我看那报纸上写着,欢迎各界朋友踊跃投稿,若是没有空闲去栖云半月报社投稿,也可以交给你们代投的。呶,这是给你的跑腿费!”
小报童恍然大悟。
“哦!哦!对的,对的!”
“我们去领报纸的时候,管事的也是专门吩咐过的。”
说是若有客人想要往报社投稿,可以交给他们,收的跑腿费,就是他们纯赚的。
不过他送了这十来天,这还是头一个让他帮忙投稿的。
“客官,你可真厉害,都能在报纸上投稿啦!”
像他这样,只识几个大字的,是打死他也憋不出来啊!
年轻伙计小脸更红。
咳了一声,才扭捏道,“只是闲着没事写来玩的,就是试一试,你,你可别同人说去!”
得亏那报纸上角落里写着,若是没有空闲,可以托报童帮忙。
不然让他亲自去见报社里的那些先生,那他不得羞死?
而且小报童年纪还小,有些话还好说一些。
小报童拍拍胸脯,打起了包票。
“客官,你就放心吧!我嘴最严了!”
年轻伙计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那行,那你快去吧。”
小报童点点头,将信收到自己怀里,几步出了店门,又亮开了嗓子。
“栖云半月报!咱们栖云城自己的报纸!”
“只卖最后两天!只卖最后两天了啊!后日想买都买不着了!”
“后日敬请期待第二期半月报,内容更精彩哦!”
而长安坊内,另一个小报童,在药神庙门口探了探脑袋,一眼瞄见了正在里头打扫的人影,便是眼睛一亮。
“刘秀才,刘秀才!”
那正认真打扫着院内青砖地的清瘦中年男子,闻言抬起头来。
见到是相熟的小报童,眼神中蓦然闪过喜意。
他放下手里的扫帚,赶紧走过去。
“刘秀才,嘿嘿嘿,恭喜呀!”
“上回你不是托我给报社投了稿么?我当时送过去,人家就把我的名字给记下了。”
中年男子紧张地扯了扯自己打着补丁的袖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还微微发抖。
“喜,喜从何来呀?”
小报童笑嘻嘻地,“刘秀才,今天报社的管事还专门寻我过去,同我说了,你投的那个稿子,人家看着很好,就要用上啦!后儿就能在下一期的半月报上看到啦!”
中年男子嘴角扬起,却还要压下,“真,真的?”
他多年科考,可惜文采不成,总被评为粗疏。
他家中贫困,路费都是家里老娘和妻子纺线织布一文文攒下来的。
所以他来到栖云城,又一年落第后,就给家里寄了信,寻了这不花银子就能住的药神庙住着,准备等到三年后再接着考。
在药神庙里住着,就要为庙里做些活计。
洒扫抄经都属日常,有时候壁画掉色,他也得提笔顶上。
当然了,药神庙里只管他们这些白住的人一顿晚饭。
剩下的一两餐,还得自己挣来。
他从家里带来的那些盘缠,早就用光了。
他挣银子的法子,就是替人写个信,到书铺里接些抄书的活儿。
这一二年里,栖云城中各种热闹,出了那么多火热的话本。
什么武侠,什么言情的……
那言情的也就罢了,听说若是能赶上武侠这股子东风,也写出武侠话本来,那得的稿酬,一本最少也是六十两银子呢!
他囊中窘迫,还是咬着牙买了风声最劲的那本铁血江湖。
好看也确实是好看。
可这本里写的那些内容,他是真的憋不出来呀!
他这辈子走的最远的路,也就是从他家乡来到栖云城了。
总共花了三天,就是跟着几个同乡步行,路上的风物,跟家乡也没多大差别。
等来了栖云城,他也只能跟同乡挤在最便宜的客房里。
落第后,他连这最便宜的客房也是住不起,只能来到药神庙。
那书里写的天材地宝,官场诡诈,刀剑招式,美酒珍馐,江湖行规啥的,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就是跟着学,他也学不了呀!
更不用说,人家那一波三折让人感叹又复欣慰的故事编排了。
与他同住在药神庙的郑书生,可能是年纪太轻,无知无畏吧,竟是从旧话本里截取一段来编造一番,投到曹记书坊里,居然也能付印,还挣得了一笔银子。
不过郑书生写得实在投机取巧,也只能挣这一回的钱,后头再如法炮制,就没有书坊肯收了,于是只能再换个笔名……
他虽然羡慕对方挣的银子多,可并不想效仿。
也是前些天,栖云半月报突然面世,成了城中人人谈论的好物。
他也花了五分钱买了一份。
这一看,就不由得赞叹不已。
弄出这半月报的人着实有大才啊!
看到报纸角落里写的征稿启事,不限篇幅,不拘题材,不管是话本,还是游记传记、地方传说故事,都可以去投。
而且投稿还极方便,只要给报童一文钱就行。
他可不是就动心了?
他虽然写不出话本,但他家乡,确实有好几个传说故事,他把这些故事写出来,总是成的呀!
于是他写了个三位仙姑的故事,托小报童投的稿。
这都过了五六天了,本以为没什么希望了。
却没想到,还真的被选用了!
后天就能看到自己的文章登在了半月报上了!
刘秀才在那儿傻乐,目光都发呆。
小报童歪了歪脑袋,脆声道,“刘秀才,人家报社的管事说了,你那篇稿子的稿稠是半两银子,要你亲自去领哩!”
刘秀才微微一愣。
“半两?”
小报童道,“半两银子呀!我卖一天的报纸,也才挣十文钱!”
刘秀才忙笑着摆手。
“啊!并不是嫌少,我是说,我是说,半两银子很好,很好了!”
他抄书的话,还是抄多了记得熟了,如此也要每天趁着天没黑拼命抄,一刻空闲都没有,才能七天抄完一本,也不过是二钱银子而已。
而他只用半个时辰,就写出了那个神话传说小故事!
毕竟,那故事他小的时候,都不知道听村里婆婆们讲了多少遍了!
自然不用绞尽脑汁地现编。
“小哥儿,多谢你告知!”
小报童抿嘴笑了。
“不用谢,你挣到了那什么稿稠了,我也挣到了跑腿钱呀!”
他不管是什么稿稠还是稿稀,他从刘秀才这儿挣了一文钱,那稿被用上了,报社管事又给他五文介绍费,他赚得不要太开心哟!
第177章 投稿恭喜刘秀才啊!
刘秀才得了这个好消息,喜滋滋地三两下扫完了院子,去同庙祝说了一声,便自己步行去往长明坊。
刘秀才边打听边走,依着那报纸上说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
一个巷子深处的小院子,院子旁边是个小书铺。院子的大门旁,挂着牌匾,上头写着一列大字:栖云月报社。
刘秀才走到大门口,就不由得有些紧张,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有点气虚地上前敲门。
他才敲了两下,就有个五六十岁的老汉来开门。
听到他是来拿稿费的,老汉忙把他迎进门,请他在门房旁的小门厅坐下。
就匆匆地走了。
没过几十息,就来了一位中年文士。
略做寒暄后,老汉已是端来了茶水点心。
“那密语可带了么?”
中年文士邀请他喝茶吃点心,十分温和地问他。
刘秀才在栖云城奔波求生,所见的白眼和冷待居多,如这般客气礼遇的,可还是头一遭,难免让他有受宠若惊之感。
他忙起身,拿出他准备好的密语。
原来那报纸上征稿启事说得明白。
因为投稿作者未必有空闲亲自到报社来,多半会让下人或者托报童送稿子。
若是有人冒领稿酬,搞出不才之事来,那可就不美了。
所以报纸上就写明了,让作者在稿子的末尾上,加上一句密语。
待将来有人来领稿酬,必得能写出这句密语,才能证明身份,拿走稿酬。
中年文士接过那小纸条来看了眼,便微笑着点点头。”
是这个没错了。”
说着便拿出一个包好的红封来,交给刘秀才。
“欢迎刘先生下次再来投稿!”
刘秀才接过这红封,入手的重量便让他心中一喜。
等离开了报社,刘秀才瞧着四周无人时,这才打开红封来一看。
果然是只小小的银锭子,半两只多不少。
刘秀才爱惜地摸了摸这只银锭子……这还是他头一回靠自己的能力,挣到这么多的银钱。
若是他每月能挣到四五回,那他不但能养活得了自己,还能节余下来一点,隔两月就往家中捎去。
刘秀才一路往回走着,路过那钱庄,便进去将银锭子都兑换成铜钱。
一百个串成一串,一共五串。
揣在身上沉甸甸的,也是让他的心热乎乎的。
他一天花在吃喝上的钱,约莫是五文。
一个月就要花掉一百五十文。
除此外,一个月还得买那抄来的文试题集,这最少也得三百文。
他以往都是靠写信和抄书来挣到这些钱的,每一文钱,都得精打细算,一睁银,就没有一刻空闲。
如今这份稿酬,可就能够他一月花销了。
若是他再投稿……
想到这儿,刘秀才的脚步就不由得加快了。
到了长安坊,刘秀才略一犹豫,打量了一番路边的摊贩,最后终是在一个卖杏老翁处,花二十文钱买了一篮黄杏。
刘秀才回到药神庙,就取了半篮杏子送与庙祝。
“张庙祝,刚才在路边买了些杏子,这些请您尝尝。”
张庙祝已经年过五十,在这药神庙里已是做了三十年庙祝。
这长安坊是栖云城里最穷的地方,住在这儿的老百姓,手里都没几个钱。
若是得了病,哪里舍得去看病吃药呢。
多半是到药神庙来,向张庙祝求一碗香灰符水回去喝。
至于喝完了是病好了,还是病没了,那都要听天由命了。
求这一碗香灰符水,自然不可能白求。
穷一些的,就是给张庙祝送一碗粮食,两个鸡蛋,一块自家织的麻布。
手头有钱的,就是给上两三文。
张庙祝的日子,紧紧巴巴,但也饿不着,冻不着的。
除此外,他这药神庙里有几间空着的厢房。
若是有那在城里没住处投奔过来的,尤其是如刘秀才和郑书生这样的文士,识文言断字的,又要科举,并不敢作奸犯科,张庙祝略收上些好处,也就任他们住了。
有人帮着做杂活,不用白不用么?
这刘秀才在这里住了一年了,平时那个穷酸抠的,看得他有时候都想接济一番……就是可惜他手里也没有多少活钱。
张庙祝接过了那半篮子杏,一边往嘴里塞了个,一边点头。
“这杏子倒是甜软,借到药神爷座前,倒是刚好!”
“刘秀才,怎么就买了杏子?”
这刘秀才一天就吃两顿,中午那顿饭最多五文,有时候一个两文的饼子就打发了。实在是节俭得很。
怎么会买这不能饱肚子的果子?
刘秀才的胸膛不自觉地就挺了起来。
“先前写了一点小文章,投给了报社,人家给了些稿酬,所以就买些果子回来。”
“小小心意,多谢张庙祝这一年的关照。”
张庙祝惊讶地瞪大了一双老花眼。
“报社?可是那什么如今在城里火热得很的半月报?”
别看他一大把年纪了,可是消息灵通得很。
前儿他还去长安坊的茶馆里听小龚先生念报纸来着呢!
这报纸上的内容,可比话本还好听呢!
“正是。”
张庙祝上下打量了刘秀才几眼,一张向来板着的老脸,露出笑影儿。
“这可是大好事啊!”
“恭喜刘秀才啊!”
张庙祝笑呵呵地,“今儿晚饭,咱们就吃些干饭!贺一贺刘秀才!”
他丢下话,就勤快地张罗去了。
刘秀才一转身,就对上了一个身影。
唬了他一跳。
“郑兄弟,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这怎么连声儿都没有!
这位郑书生虽然跟他一样,都是读书人。
但郑书生却并不是来栖云城参加科考的。
毕竟,郑书生身上,还没有秀才的功名,要科考也只能回乡云先考中了秀才再说。
郑书生对外的说法,是他在乡下死读书,不如到大城里来以文会友,请教名师。
不过,这一年多以来,他倒是没见郑书生去请教名师。
反倒是见郑书生写了好几本跟风武侠的话本。
郑书生写话本挣银子不少,所以出手比他可大方多了。
什么到酒楼点好酒好菜,又逛花楼之类的,他想都没想过。
第178章 瘟神难道还要来祸祸他们报社吗?……
郑书生呢,得了一笔银子就会去这些地方挥霍,直到银子快花光了,才会跟他一样节俭。
他能感觉到,虽然他身上有秀才功名,可是郑书生对他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而他也觉得跟这位不是一路人,平时很少打交道。
这会儿郑书生不声不响地就站到了他的身边,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不过刘秀才也没有不快,还笑着问对方要不要吃杏子。
“刚刚我听着,刘兄的稿子,已经被那个栖云报社给选中了?”
刘秀才点点头,笑道,“不过是一篇小文而已。”
他投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被看中呀!
不过他已经想好了,他家乡那不是还有好多的传说呢么?
等回去他就再写上两个。
万一每半个月都能被选中,那他挣的银子不但够自己用,还能给家里寄一点。
“那也很厉害了!刘兄不愧功名在身啊!”
郑书生虽然是在夸刘秀才,可刘秀才听到耳朵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他也没闲工夫多聊,便回去取了几个杏子,给了郑书生,自己便把房门一关,又奋笔疾书起来。
郑书生也坐在房中的桌前,那几个杏子放在桌边,他也懒得去动。
哼,那刘秀才,忝为秀才,连个话本都不会写,年纪一大把了,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天天窝在药神庙里啃杂面饼子就白水……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刘秀才在房中磨墨动笔的时候,郑书生也拿起了笔 。
郑书生准备再写一本话本。
如今不是流行武侠么?
那他就要写一本话本,就不信这个什么报社,会不收他的话本?
他可是细细看过了整版的半月报了。
上头有一个未完待续的武侠话本,一个什么言情话本。
武侠话本就是那个挺有名气的青萍客写的。
至于言情话本则是那个采莲客的。
听说那青萍客的稿酬,是全城里写话本最高的。
他自认写的也不比青萍客差呀。
只要他投到报社,跟报社少要一些稿酬,那没准就会被选中呢?
郑书生之前写过几本话本,如今再写,自然也不困难。
不过两三日,就写出了五千字,他细细抄了,按着那个报纸上写的法子,在最后设了密语,这才封好了。
他来到街上,左右看了看,还特意选了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小报童,大方地给了两文钱跑腿。
过了两日,他正躺在床上午睡。
忽然听到庙门口有孩子呼喊的声音,他就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几步跑了过去。
“可是那报社来通知了?”
然而门口的小报童,却不是他托的那个。
而是个黑瘦的小子。
这小子咧嘴一笑,“是有通知,要寻刘秀才公的!”
说着就又扯着嗓子往里喊,“刘秀才公!刘秀才公!可在么?”
刘秀才此时,正举着个破碟子,手里拿着一支笔,蘸着颜料,在细细描补着偏殿廊下的壁画破损处。
听了声音,便放下东西,扎着两手过来了。
小报童笑嘻嘻地,“恭喜秀才公,报社那边让我来通知你,那两篇文章,报社可是都选中啦!不过不在同一期里印,要分成两期,你有空了去领银子就行!”
刘秀才满脸带笑地向小报童道了谢,又去拿了前两日没吃完的杏子给了他两个,小报童一边啃着杏子,一边蹦蹦跳跳地走了。
郑书生此时,心里酸溜溜地,仿佛闯进了醋坊。
他看着刘秀才冲他点了点头,就又顶着脸上的颜料去补画了。
他不由得跺了下脚,走到大街上,目光不住巡视着。
好容易寻到了他托付的小报童,便几步上前拦住。
“报社那边,可有消息?”
小报童愣了愣,目光一打转,便笑道,“那倒是还没有。”
这些日子,他们这些小报童,不但能挣到买报纸的钱,还能挣到投稿人的跑腿钱。
而且若是投中了,报社那边还会给他们好处哩!
因此小报童们哪怕是有大字不识的,对客官们要投稿,也是极欢迎的。
“客官不如再等一等,若不然,再投一篇?”
郑书生的脸色就黑了下去。
还等什么等!
那姓刘的写了三篇,竟然三篇都中了!
而他这样写出过话本的正经作者投的,反而没中!
小报童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正巧不远处有人对他招手,他赶紧丢下一句先过去看看,就溜了。
哼!
这小子鬼头鬼脑,说不准就没把自己的信送到地方。
为了稳妥,他还是亲自过去问问的好。
郑书生正要朝长明坊去,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在衣箱里翻了好半天,挑出一件最好的袍衫来。
换了衣衫,梳了梳发髻,这才出了药神庙,直奔长明坊而去。
郑书生来了栖云城有大半年。
他又不似刘秀才要科考,虽然号称要拜访名师,以文会友,但他一来没银子,二来没功名,三又没文名,栖云城里的正经读书人,哪里能看得起他呢?
也就是他得了写话本来银子的路子,出手大方,这才算是在城中结识了几个同他志趣相投的友人。
凡是栖云城里略有些名气的地方,他都跟着友人来过。
因此他到长明坊,压根都不需要问路,自己就找着来了。
等寻到了报社,又敲门进去,他就大咧咧地坐在椅上,喝着茶,吃着点心,等着报社里管事的人过来。
等来人到了一看,居然他还识得。
“啊,原来是曹九爷!”
曹九爷看着这位也是有些懵。
如果这位年轻人是相熟的,他应该有印象呀?
郑书生笑了笑,道,“曹九爷应该听说过我的笔名,紫电生。”
曹九爷顿时在心里暗骂了声。
紫电生,居然就是这个家伙!
看着人模狗样的,文品实在下乘啊!
想当初,那小舅子在曹记里胡搞瞎作,硬生生把曹记给弄得黄了。
这紫电生那些粗制烂造的话本,对曹记口碑的下滑,也是出过大力的。
只是他毕竟还有些涵养,喜怒没表现出来。
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不知道客人可是有什么事儿?”
郑书生笑道,“前几日我托报童向贵报社投了稿,如今也没有回信,便想着莫不是报童贪玩出了错,就亲自上门来看看,打扰曹九爷了。”
曹九爷心里惕然。
这家伙也往报社投了稿?
他们几个可没有谁一时不慎,真的把这人的文章给选中了吧?
曹九爷就打算一会儿回去好好查查,别让这厮给混水摸鱼进去了。
黄了一个曹记还不算完,难道还要来祸祸他们报社吗?
第179章 狭路你怎么在这里?
曹九爷嘴角含笑,问明白了郑书生,他那文章的内容还有密语,就请他稍等,自己回去查上一下。
曹九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在自己已经看过的投稿里找了找,选中的没选中的都看了一遍,并没有郑书生说的内容和密语。
于是就又去了隔壁楼欣月处和贺秀贞处。
栖云半月报开办将近两个月,买下了楼家书铺旁的铺子当报社。
报社不过是个办公的地方,倒不需要怎么装修布置,收拾出了几间干净的房子,配备上桌椅和书架既可。
报社里总共就三个人,两个半人。
三个人分别是曹九爷、楼欣月、贺秀贞。
一个半人是王管事。
王管事不需要每日过来坐班,他负责的是制版和印刷的部分。
只要每月过来一起开个会就行了。
楼欣月自任社长,曹九爷任主编,贺秀贞是副主编,王管事就是报社主管,主要负责报纸发售……
另一个半人,则是杨老汉。
杨老汉原本在楼家里负责看大门,劈柴挑水之类。
如今报社开办,门房空虚,楼欣月就让杨老汉先顶上这个门房。
当然了,若是报社盈利,后续自然可以再招两个人回来搞后勤。
而王管事那边,也可以推荐他们王家子弟到报社来全职。
自从报社公开向外界征稿以来,还真收到了不少投稿信,而且质量还真的都不错,让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毕竟,要是收不到稿,他们就得亲自操刀写完这下一期报纸的啊!
这些投来的稿子,按照题材分类,游记和轶事都归曹九爷。
传记类归贺秀贞。
话本类归楼欣月。
至于能盈利的软广,虽然之前为卢家驴汤写的那篇,效果出奇得好,让卢家的小铺子天天都是顾客盈门吧,但因此来跟报社联系的,到目前为止,还只有一家。
当然了,这分类的活儿,也是由曹九爷干的。
楼欣月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自制的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见了曹九爷,便笑问,“可是又有人投稿话本了?”
这一个月以来,投稿写话本的,还真不少,足足有十来篇了。
可惜,没有一篇能过了她的标准的。
想想也是,若是真写的好的,早就投了各大书坊了,哪里能等到现在?
至于那些已经成名的作者,也不太可能放下了身段,在从前没听说过的报纸上连载自家的话本啊。
曹九爷笑着将那位郑书生的事说了。
“哦,那我倒是略有点印象。”
楼欣月听到曹九爷说起的内容和密语,便起身到书架上翻找出了一封信。
打开来一看,果然正是郑书生的稿件。
“这个稿子开头的猥琐之气太重,且故事简介也没甚新意,因此算是没过。”
“既然稿件的主人来了,那便还给他吧。”
曹九爷的笑容反倒是加深了。
“幸亏没过!”
“这位郑书生,倒不是头一回写话本,经验丰富得很!”
这两句语意相反的话让楼欣月微讶。
“这是怎么说?”
曹九爷撇了撇嘴,冷笑,“那个让曹记在行里声名扫地的紫电生,可不正是这位郑书生?”
紫电生?
楼欣月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了。
就是那个跟风号称写的武侠,实际上就是把传统话本里的故事截取一段扩写的家伙?
且不说
他那小说里的内容质量怎么吧……
就说楼欣月用了个青萍客的笔名吧,他就用了个紫电生。
仿佛这两个名头相似,水平都差不多似的。
实在是投机取巧,胡乱跟风,人品实在堪忧!
楼欣月也笑了,“曹记倒了,怕是在别处也不收他的稿子了,就投来咱们这了。”
“咱们这小小的报社,可经不起他来祸害的。”
曹九爷又跟楼欣月说了两句话,便拿着信去了门房。
“客人瞧瞧看,这可是你的稿件?”
郑书生已经将一盘的点心吃了个精光,茶水也早喝光,这会儿还觉得有点干想要再要点茶水呢。
接过那信,不用看里头,光看信封的模样,就知道正是自己托小报童带来的那一个。
不过还是打开看了一眼。
“曹九爷,我这话本的开头,可被选中了么?”
曹九爷微微一笑,“客人写的稿子,风格与小社不同,因此没有选中,客人可以带回去另行投稿。”
他连个多谢投稿都没敢说。
生怕这紫电生这个开头不中,隔三岔五地又投来别的开头。
这不是平白给大伙添劳累么?
郑书生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抓紧了那封信,胡乱地跟曹九爷点了点头,便大步出了院门。
等出了这个报社的门口,又快走了几步,他这才停了下来。
这个什么狗屁报社,凭什么不收他的稿子?
他可是出过好几本话本的老作者!
他刚刚就该质问一番来着!
郑书生转身朝后望了望……这会儿再让他回去理论,他又失了勇气。
哼!有眼不识泰山。
日后,就是求着他,他都不会往这个破报社里投一篇稿!
郑书生冲着报社门口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就迈开了大步……
可一扭头,就差点撞到对面走过来的人影。
不过对方的身手倒是灵活,虽然手里拎着个满是果子的大篮子,不过微微一闪,就避开了走路不看路的郑书生。
“是你!姓郑的?”
这一声厉喝,差点把郑书生给吓得一激灵。
定睛一看,就看到个高挑女子,眉毛倒竖,满脸厌恶之色。
不管是这声音,还是这长相,都很是熟悉。
只是楼家二郎那臭小子……怎么穿上了女装?
两年不见,这小子越发的高了壮了,也有些个发疯了不成?
而在楼赛郎眼里,这郑玉郎,虽然穿得人模狗样,可那脸盘子和身材虚胖了不少,一看这两年就没干什么好事,越发的让她看不顺眼了。
“你怎么在这里?”
莫不是这小子打听到自家姐妹在这里,就阴魂不散地过来,想要勾搭大姐吧?
想到两年前那些劝大姐不要被姓郑的骗,却怎么都劝不通的悲摧,楼赛郎瞬间就起了警惕心。
郑玉郎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在石盆村里,他最怵也最恨的,可不就是楼赛郎这小子?
每回见了都要绕道的。
这次可好,今日怎地这般乌云当头,投稿不中,还遇上瘟神。
还是个发疯穿女装的瘟神!
“这话可笑,这路也不是你家的,我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郑玉郎清楚这小子的性子,生怕他凶性发作,自家要吃亏,才丢下这话,就绕开了路,快步疾走。
第180章 盈利最少纯盈利六十两了。……
楼赛郎走进屋里,把手里的果篮放在窗边的小茶几上。
“大姐,尝尝这个樱桃,才买回来的。”
楼欣月写完了一千字,正打算起身活动活动。
看到自家妹子的脸色有点怪异,还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怎么?遇上了什么事儿?”
楼赛郎便问,“刚刚我怎么看到那个姓郑的?他不会也是……来投稿的吧?”
楼欣月都听愣了。
“哪个姓郑的,哦!”
“你是说,郑玉郎?”
郑玉郎这个名字,在楼欣月这儿,都快忘到脑后了。
也就是那一脸踩到狗屎的神情,才让她想起了小妹最讨厌的人。
“不是他还能有谁?他不会真的来投稿了吧?大姐,你可千万不能选他的文章!”
虽然说如今大姐也算是事业有成,名利双收吧,眼光也高得很,就算是见着了那原家公子也不过多看上两眼而已,打交道都是大大方方的,还跟媒婆说了,要再等上几年才招赘夫婿,这夫婿吧,还得老实听话,孤身一个,无亲无戚的……
但万一呢,万一这厮要是来的多了,再多些花言巧语,哄骗了大姐去可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楼欣月。
刚刚曹九爷是到这儿来拿走了一份没被选上的投稿。
那个投稿是紫电生写的呀。
楼欣月就笑道,“自然是不会选的。你就放心吧!”
她让楼赛郎在屋里稍等,自己又去问了曹九爷。
“曹主编,刚刚那位紫电生,可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个头不高,面白唇薄,眼睛细长的?哦,对了,他是不是本姓郑?”
曹九爷点点头,“对,就是姓郑,生得就是这般模样,可是楼社长的熟人?”
哎呀,早说的话……
想起祸害小舅子,曹九爷倒有些个心里忐忑。
生怕楼欣月也来个乱讲人情,把正业给耽误了。
楼欣月笑容越发深了。
“也不算熟,不过是同乡而已,早先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说这郑书生人品低下,不可结交……”
楼赛郎这会儿已是站到了门外,听到这话就在门外插嘴。
“对对对,人品低下得很,不是什么好人。”
从她姐这里骗走了好些银钱呢……
听到这话,曹九爷算是把心放回去了。
也跟着笑道,“年纪轻轻,总算着投机取巧走捷径,哪里能行呢?”
“你们可知道,这位紫电生,可不光只有这一个笔名呢,最早艮岳散人的话本风头正劲时,他也学着写了一本,叫青云衣锦记,笔名为艮岳山人!”
说起来,紫电生基本的文采还是有一些的。
若是好好写话本,不要想着跟风糊弄,没准也能磨练好能力,写出有自己风格的话本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今话本虽然风靡一时,如楼社长这般的,也算是名利双收,但在那些正统文人眼里,写话本不过是闲暇之余用来消遣的小道,上不了台面的,有轻视之心也不奇怪。
比如报社收稿至今,各种散文游记传记都收到了好些能用的。
可像样的话本,却是一个都没收到。
好在有楼贺二人坐镇,半月报是怎么都不会开了天窗。
艮岳山人!
原来那个想要山寨艮岳散人的家伙,居然也是郑玉郎!
楼家姐妹相视一眼,都是无语。
这姓郑的,文品实在也太差了。
怎么哪哪都有他!
楼赛郎分了曹九爷一盘樱桃,又去分给贺秀贞一盘,便跟着楼欣月回了她的办公室。
“大姐,那个姓郑的,他居然也早就来了栖云城!”
“他不是放下话来,此生要专心科举,暂不议亲的么?怎么跑到这儿了?”
楼欣月也略
有点可惜,在曹九爷提到紫电生的时候,没借故过去瞧上一眼,不然就能看到郑玉郎如今的衰样了。
毕竟,在原故事里,原主楼月娘就是因郑玉郎负心而死。
她正好来替楼月娘看看仇家的落魄,好开心一下嘛。
“想必是什么都没考上,手里又实在没银钱,便想着要到大城里碰碰运气吧?”
“但凡要是在这栖云城里交了好运,比如说被哪个富家女看中,他也不至于干出这些偷摸的勾当来。”
在村子里苦读时,好歹还有几分上进的心气。
而来了栖云城,繁华富贵迷人眼,再想回到过去,可就难了。
郑玉郎这辈子,除非走狗屎运,真能让富家女看上,不然这辈子是再难出头的。
楼赛郎使劲点头,“是啊,这人在村里多清高呢,整天鼻孔恨不得朝天,全村人就没一个他能看得上的……如今呢,他给大姐提鞋都不配!”
楼欣月噗嗤一笑。
“我如今呀,不需要给我提鞋的,倒是急需各种干活的人手。”
“赛郎,我想着如果第二期也能达到第一期半月报的销售量,就把咱们家里的两个丫头,晓文和彩枝,以后都安排到报社来干活。”
“当然,咱那院里的杂活没人干也不成,就再去买两个丫头,或者三个也行,回来让她俩带一带再接手……”
楼欣月虽然并不想当使奴唤婢的封建地主婆,但时代就是这个样子。
她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毕竟,为了安全,在自己家里也只能用签了卖身契的仆人们。
不过,她会给家中的仆人一个上升通道。
如果晓文彩枝在报社做事做得不错,等到要谈婚嫁的年纪,她自然也会放了她们的身契,这样手里有积蓄,还有一份工作,已经赶超过这栖云城里百分之五十的女子了。
想到便去做,楼家姐妹俩又去找刘中人,花了几日的工夫,总算又挑了三个看上去有几分机灵的小丫头,年纪都在八岁到十二岁之间。
至于教规矩和识字什么的,倒不用楼欣月再多操心,自然有晓文彩枝和杨大娘负责。
第二期的半月报,虽然还没过五天,就已经卖出去了一万五千份。
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头一期的一万份。
相当于最少纯盈利六十两了。
这六十两银子,若是他们街面上的其它铺子,一个月能挣六十两,一年七百二,已经是让这些小东家们,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但对于一家报社来说,还是远远不够。【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