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女子
江赜查看完各个巡视队传过来的消息时已经深夜了。
他踏着月色,正要抬步踏进营帐,脚下却一顿。
这营帐中有道微弱的呼吸声,却又不是刺客。
江赜看向帐帘,语气森然,“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过了许久,帐帘才被人掀起一角,一个穿着单薄的姑娘走了出来。
那姑娘目光楚楚,小声道:“将军……”
江赜脸色阴沉,“谁准你来这里的?”
姑娘被吓了一跳,手死死捏着衣角,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主子,是我。”
阿朝面露难色,站在江赜身后。
江赜盯着阿朝看了一会儿,淡声道:“带她离开。”
阿朝有些犹豫,“主子……”
话未说完,他就被江赜瞪了一眼。
阿朝心中一咯噔,没敢再继续说,连忙带着哭哭啼啼的姑娘走了。
阿朝将人送走后,立即回了江赜帐里请罪。
“属下知错,还请主子责罚。”
阿朝跪在地上,向江赜呈上了鞭子。
江赜正拆着护腕,他看了阿朝一眼,“起来吧。”
但阿朝没有动,依旧跪得笔直,“请主子责罚!”
江赜动作一停,走上来拿过鞭子,随意扔到了小案上。
“我罚你做什么?”
阿朝道:“属下自作主张,该罚。”
江赜这几年来一直做噩梦的事,阿朝是知道的。
只是江赜没有提过那是什么噩梦,但每当他值夜时,都能听见江赜从噩梦中惊醒的声音。
只有他知道,江赜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他不忍心看江赜如此痛苦,一直四处寻着能治噩梦的药方。
起初,他以为江赜是因王爷被杀一事而被噩梦纠缠着,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侍女帮江赜换下的被褥。
于是他自作主张,替江赜寻了一位姑娘来。
江赜揉了揉眉心,“此事与你无关,退下吧。”
阿朝心中难过,朝着江赜行了个礼,才退到营帐之外。
等阿朝走后,江赜才和衣躺到了床上。
他闭上眼,却不自觉地想到今日见到的林舟。
他以为见到了人,这种怪异的感觉就会有所缓解,但不知为何今天见了一面后,这种诡异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他是恨林舟的,他恨每一个越朝的人。
他甚至想现在就杀死林舟。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将剑架在她脖颈上时,他却不能像砍下其他人那样砍下她的脑袋。
他想,这应该只是因为他不愿林舟这么轻易就死去,或许林舟要每天生活在痛苦之中,才能缓解他心中那怪异的情绪。
恍惚间,他又梦到了谦和山。
山崖上,林舟拉住他的手,迎着山峰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放手。”
江赜动容,在他将手搭在对方手上时,却见林舟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不知何时,她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江赜怀中。
江赜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舟。
而她只是低头笑着:“世子,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信任到震惊,质疑到仇恨。
一阵天旋地转,江赜和林舟仿佛之间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犹如万丈深渊,将两人完全隔离开来。
江赜醒了过来。
天亮了。
他起身,脸色不是很好。
他不明白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此刻自己的情绪十分不好。
梦中遗留的情绪还在影响着他,一股气在胸膛中蹿跳着,找不到一个出口。
江赜缓缓将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铮亮的剑身印着他阴沉的双眼。
他反手一握,手腕却有些无力。
林舟……
*
江赜找到林舟的时候,却是在水牢里。
水牢阴暗潮湿,透着一股霉味。
旁边看守的士兵瞧着江赜有些不悦的神情,赶紧道:“是陈大人吩咐将人带到这里来的。”
江赜没有苛责他,抬脚往水牢里走。
他远远的就看到了林舟一身灰衣趴在水池边,腐臭的积水淹过她的腰际,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如此看着,林舟似乎过于瘦弱了。
江赜走到她旁边,环着手臂,目色沉沉地盯着她。
良久,江赜才道:“林大人睡得可好?”
林舟没有回应,头埋在了胳膊肘处,一动不动的。
江赜微微皱眉,又唤了一声,“林舟。”
她还是没有反应。
他皱眉,直接踢了林舟一脚,林舟依然毫无反应。
江赜蹲了下来一把将林舟翻过身来。
只见她双目紧闭,额头滚烫,脸颊通红,呼吸微弱,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一般。
江赜冷笑一声,若让她病死恐怕太轻饶她了,于是他往外喊:“唤大夫来!”
他俯身将人从水里捞起来,“林舟,你可不能死啊,你若死了,我以后要折磨谁去……”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被池水浸湿的衣服尽数贴在了林舟身上,将眼前人妙曼的身姿完全勾勒了出来。
江赜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盯着林舟看了许久。
他有些不敢置信。
但眼前的一幕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湿漉漉的长发贴着她的脸颊和后背,被湿衣勾勒出的曲线,无不在告诉他,眼前的人就是货真价实的女子。
江赜脑海中闪过许多……
林舟白皙的小腿,瘦小的身体,似乎都一一得到了解释。
良久,他的手像被烫到了一般,连忙缩了回来。
“林舟?”
江赜复而看向她的脸,是林舟没错。
他伸手探向她的喉咙之处。
皮肤白嫩光滑,一片细腻。
没有喉结。
水牢中一片死寂,只有江赜忽轻忽重的呼吸声。
“好,好得很。”
江赜手下用力,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
昏迷中的林舟因缺氧而皱紧了眉。
江赜手一松,林舟头一歪,躺到了地上。
他站起身来,阴恻恻地看着林舟。
蓦地,水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应是随军的大夫来了。
江赜往水牢门口看了一眼,“站住,别过来。”
大夫走得匆忙,脚下猛地一停。
他站在门口问:“将军,您找我?”
说着,他偏头一看,只见江赜高大的身影站在林舟旁边,将人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江赜垂眸看着紧闭双眼的林舟,冷声道:“替我煎一碗治风寒的药,送到我帐中。”
大夫摸不着头脑,只好应了一声,回去煎药了。
水牢中又恢复了宁静。
江赜盯着地上躺着的人许久,心中一股戾气不知如何宣泄。
*
林舟醒来时,躺在了宽敞的床塌上,周身都暖烘烘的。
她吃力地推开虎皮制成的被褥,这被褥太过厚重,压得她不舒服,嘴里也一股苦涩的药味。
林舟支起身来,茫然地看着周围,脑袋一片混沌。
不远处的地上还燃着一盆炭火。
怪不得这么热。
蓦地,她整个人一僵。
视线在她的衣襟处凝固住了。
她没有系束胸带。
林舟顾不得身体还在虚弱着,一把掀开被褥。
却见她已然换了一身衣服,身上这件衣服很是宽大,显然不是她自己的。
条件反射的惊恐突然袭来,林舟转头看着周围,她想起来了。
这是江赜的营帐。
她记得她应该是在水牢里才对。
江赜知道她是女子了?
林舟先是惊慌,而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一个反复踏入鬼门关的将死之人,又何必在意她的女儿身有没有被人发现。
林舟醒来后,营帐里一直没有人来。
旁边桌案上的铜镜隐约照到她的脸,林舟下了塌,拿起了铜镜。
铜镜里印出一张有些清丽秀气的面孔。
从前她不许自己脸上有一丝肖像女子的地方,随着年纪增长,她只能一点点修饰妆容,让自己的面部看上去不那么柔和。
而经水牢之后,脸上的伪装早已被冲刷掉了。
林舟还在愣神,身后的帐帘却被人突然掀开。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和刚走进来的江赜对上了视线。
江赜没想到林舟醒了,一进来就对上了她那双乌黑的眼睛,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林舟下塌时,只穿了件里衣,现在这般被江赜凝视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最终还是林舟承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
她走到床塌旁,故作镇定地拿起一件外衫披到身上。
江赜的目光追随着她,眸光微动,“想不到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林大人,竟然是个女子。越朝的人真是废物,竟被你这样的人耍得团团转。”
林舟拉好外衫的衣带,没有回头,“我是男子如何,是女子又如何?将军,我更想知道你要如何处置我。”
没有看到她脸上的惊慌,江赜有些失望,他缓缓道:“你对自己的死法还挺感兴趣?”
林舟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直直看着江赜,“将军就给我一个痛快,如何?”
鹿山战役夜袭的计谋是她出的,虽然当时江赜身死是他放出的假消息,但后来她隐约打听到,弓箭手那一箭,真的差点要了他性命。
只是这人命大,又活了过来。
当年蒋运清将他推入悬崖,后来蒋运清便在蒋府中躺了一辈子,已然成为废人。
她也曾差点要了江赜的命,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江赜轻笑了一声,他慢慢走近,高大身躯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中,俯身在她耳边冷声道:“痛快?我偏不给你。林大人放心,你的死法定然是这世上最为惨烈的。”
林舟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喉结,眼睫一颤。
——“只要你能接近江赜,取得他的信任,再找机会杀死他,大钺就还有救。”
——“但是你不一样,林卿,你不一样的”
林舟心中逐渐清明。
事到如今,她总算知道太子那日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林舟有些疑惑,太子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女子的?
然而眼下情形容不得她细想。
林舟抬眼,轻声道:“林某恭候将军。”
她眼眸一片死寂。
江赜愣怔,随后手指爬上了她的喉咙。
他稍稍一用力,林舟便吃痛地皱起了眉。
江赜在她耳边轻声道:“可不要让我发现你在耍什么花招。”
他微微眯眼,眼中一片狠色。
说罢,他一松手,林舟往后踉跄一步。
江赜不再看她,直接转过身走出了营帐。
第26章 攻城
次日,林舟在江赜的营帐里睡醒了。
她掀开帐帘,外面站着两个监视着她的士兵,见她出来,便亮出了剑。
于是她只好折回营帐之中。
她能活动的范围虽小,但好歹营帐里比水牢的条件好多了。
林舟打量着江赜的营帐,目光落在了中间那张堆满了文书的桌案上。
她往帐帘方向看了一眼,放轻了脚步,一点点往桌案靠了过去。
桌案上压满了图纸,中间还有几封疑似书信的纸。
就在林舟想要伸手拿起来时,却听身后有人问:“你在看什么?”
林舟指尖一顿。
江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营帐中,正神色沉沉地看着她。
林舟缓缓转过身来,“我以为将军将信纸放在这,便是不怕被我看的。”
江赜走了过来,他拿起信纸,目光一扫而过,“从什么时候起,还养成偷看别人信件的毛病了?”
林舟没有说话,在远处的桌案旁坐了下来。
赤云军的大将军这么忙,来找她定然是有事的。
江赜将信件看完,便收到了怀中,抬头看着神态自若的林舟。
“林舟,你为何要扮作男子入朝为官?”
林舟一愣,缓缓抬眼看着他,“将军今日来找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江赜忽而笑了笑,随即笑意淡了下去。
他往后一靠,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我本是想来问你这件事。”
他将纸张打开,上面没有文字,只有几个诡异的图画。
江赜找过好丹墨的人,也找过道士和尚,都不知上面画的是什么。
“这张图纸是从皇宫中偷飞出来的信鸽上截获的。”
江赜手指点在落款处,画着一处宫殿。
豫章殿。
这个落款他倒是认得,那便是与东宫有关。
“林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林舟目光在那张纸上一扫而过,“鄙人不知。”
江赜轻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林大人会这么说。”
他将纸铺在桌上,轻轻拍了拍,“此事不急,待林大人想好了,再与我说。”
他话音一转,又扯回刚才的话题,“林大人,你还未告诉我,你为何扮作男子入朝呢?”
江赜本是随口一问,但刚才见林舟对此事避而不谈,他更是好奇了。
林舟不想提及的事,他便要追问到底。
而林舟只是淡淡道:“将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又何必这么好奇?”
江赜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神情。
他忽而一笑。
“看来……这背后的原因,你很在意了。”
江赜的洞察力太过细致,林舟不敢妄动。
她暗暗咽了咽唾沫。
江赜思索一番,“和朝廷党争有关?”
林舟垂着眸,面无表情。
江赜看着她,轻声问:“是什么让你冒这么大风险入朝呢?难道你的身世有异?”
闻言,林舟瞳孔猛地一缩。
江赜眯眼,“看来是了。”
林舟转头看着他,只见他嘴角带笑,却笑得像只恶鬼,将她的心思看得通透。
她恐惧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林舟迎着江赜的目光,冷声问:“将军为何如此好奇我的过往?将军要杀我是早晚的事,难道知晓了我的过去,还能让将军改变主意不成?”
她抿唇笑着,挑衅地看回去。
江赜盯了她一会儿,目光森然,“林大人勿要自作多情,我不过是想着如何让你更痛苦,以解我心头之恨罢了。”
林舟闻言,笑了笑,“那可令将军失望了,你所知晓的,便是我的过去。我无父无母,也没什么求而不得之物。若你不信,皆可去查。”
当年在她的身世这事上,齐承沅早就帮她处理得干干净净了。现在江赜若是要查,也只能查到属于“林舟”的一切。
只要她咬死不认,不管江赜心中如何怀疑,也无法知晓真相。
江赜幽幽看着这样的林舟,她垂着眸,极力隐藏着所有的情绪,叫人难以看透。
“后悔吗?”
他曾经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城南那一夜,她若来了,或许今日便完全不同。
而林舟只道:“若是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太子殿下。”
江赜冷笑了一声,“如此忠诚?七日之限一到,我便亲自杀了齐承沅,再杀了你。叫你们这对主仆在黄泉之下好相见。”
林舟笑,“求之不得。”
两人目光凛凛,无声地僵持着。
*
眼看江赜给的最后期限只有两天了,皇城之中依然静悄悄的。
不知是不是如今皇宫戒备太过森严,先前江赜按插在宫中的人都没能递出消息来。
江赜隐约觉得不对劲,吩咐底下人,“这两天盯紧京城,稍有不对便来报。”
只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最后期限的前一晚,看守城北方向的守卫被杀,当夜一队人马护着太子逃了出去。
当守卫的尸身被抬回军营时,林舟正好站在营帐门口瞧着。
身死的护卫全身只有脖颈一处伤口,那伤口从脖颈处划到了后背,看着十分骇人。
林舟认得那伤口。
她知道太子身边一直跟着一位武功高深的神秘人,那人出手狠辣,下手利索,擅长使毒,手持一把弯月刀。
太子殿下吩咐他下的手,他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依然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
江赜也认出了那刀痕。
他双眼变得通红,双拳捏得死死的,就连身子都忍不住地颤抖。
江赜这幅样子有些异常。
正好阿朝在旁边,林舟的目光才对上阿朝的眼睛,下一秒一把刀就横在了她身前。
阿朝似乎也是在极力忍耐着痛楚。
只是他们二人的痛苦,林舟却无法理解。
林舟无奈,“人不是我杀的。”
这营帐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士兵,她想出去也出不去,要如何杀人。
阿朝对她说,“我们王爷,便是死于同样的刀法之下。”
林舟瞪大了眼,久久没有说话。
原来,安定王是被太子下手杀掉的。
“这人是护着太子逃走的,必然是太子的人。”
阿朝眼神一冷,锋利的剑贴到了林舟的脖颈,“这人是谁!”
林舟道:“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林舟觉得脖间一阵刺痛,温热的鲜血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林舟看着眼前附在尸体前哭的将士,“不是我有意隐瞒,我只知太子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但具体那人是谁,我并不知晓。”
“呸!”
她刚说完,就被旁边的人喷了一身唾沫,“阿朝大人,这奸臣定然在撒谎!狗太子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不如我们也杀了他最衷心的狗!”
“够了!”
江赜冷喝一声,人群便安静了下来。
他抬眸,扫视着周围的人,大家眼神中藏不住的是仇恨与愤怒。
这里的许多人,都是安定王当年的旧部。
他看了林舟一眼,对阿朝道:“把她带回去。”
阿朝将她的手一扭,捆在了身后,将人推入了营帐之中。
林舟站在营帐里,听着江赜在外面安抚着众将士,心跳如雷。
太子,出逃成功了。
原以为太子吩咐她的事,会随着越朝的灭亡一同消失,而如今看来,却不能像她以为的那样不了了之。
宋家,姜云,青梧一家……
她不能轻举妄动。
林舟看向那垂下来的帐帘,江赜就站在外头,他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最终,她目光落在了放在桌上的一只碗,慢慢走过去将碗藏了起来。
太子出逃一事,彻底惹怒了赤云军。
江赜一声令下,围着京城的大军便朝京城压来。
林舟同江赜一起站在山崖之上,将底下大军围剿的情势看得一清二楚。
“轰隆”一声,城那边传来沉闷又恐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重。
那是撞击城门的声音。
渐渐的,那声音小了下去,紧接着是将士们铺天盖地的喊杀声,纵使相隔甚远的地方,她也能听见将士们的呐喊声。
马蹄踏碎了宫门,赤云军的旗子在一寸寸逼近。
最终,城南高墙上升起了赤云军大旗,张扬地飘在空中。
而后城西、城北、城东陆续扬起了旗幡。
林舟虽听不见,但知道宫墙那头一定哀嚎遍野。
粉饰的荣华被踏破,昔日富丽堂皇的宫殿变成了众人华丽的墓穴。
山上的风有些大,林舟拢袖,看着旁边一直远眺的江赜,不禁问:“如此佳机,将军竟不亲自上阵手刃敌人?”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死寂。
林舟刚意识到有些不对,喉咙就被一只手死死掐住。
窒息感和撕裂感扑面而来。
她痛苦地皱紧眉,对上了阿朝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
在她要窒息到晕厥时,江赜终于开口了。
“阿朝。”
江赜背着手,视线从未在远处的城池上移开。
阿朝冷哼一声,松开了林舟。
林舟立即捂着嗓子猛咳几声,待她缓过神来,声音嘶哑道:“将军身边的人,脾气都不小。”
她是有意嘲讽,但江赜和阿朝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并未理会她。
她又看向了江赜,心中疑惑。
他今日裹着一身狐裘,并未着甲,当真是不打算上战场了?
而且她方才的话,应是没有不妥之处,怎就令阿朝如此激动了?
待京城那边升起一道青烟时,阿朝向江赜递上了一卷地图。
江赜手指划过地图,目光放到远处,“走。”
阿朝将林舟双手缚住,亲自押送她。
一架马车从山路上越过尸山血海,直径行到了京城内。
京城里一片混乱。
地上全是各种瓦砾酒壶碎片,昔日眼熟的铺子倒了一地,百姓屋前都染上了血迹。
这看得林舟心中有些难受。
皇权之争,苦的却是百姓。
随着马车驶过,林舟忽地一愣。
她看到了几个妇人与孩童缩在角落哭泣着,虽受了惊吓,却性命无忧。
而他们身上带的包袱和家当也完好无损。
林舟心中升起个想法——若姜云和青梧家也在城中……
她收回视线,看了江赜一眼。
江赜面不改色,神情淡然,似乎没有一点攻下城池的喜悦。
看上去,江赜比她更像那个亡国之人。
江赜忽然问:“觉得我太过心慈手软了?”
林舟一愣,没想到方才自己的举动皆被他收入了眼底,心道这人深不可测。
江赜阴测测地笑了笑,“若是你的主子攻下了这座城池,他会怎么做?”
林舟抿唇,没有说话。
若是齐承沅,定会以需筹资重建京城为由,搜走百姓之财,带走壮丁,以充军力。
不知不觉,马车已进了皇宫之中。
皇宫比京城更为惨烈。
兵器和首饰撒了一地,每走几步便能看到一具尸身,远处还有尖叫声持续传来。
林舟看向车窗外,远处还升起火光与青烟,一片混乱。
这里和她记忆中的皇宫大相径庭。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江赜下了马车,悠悠步上了阶梯。
林舟顺着看了上去,只见眼前的大殿上方,写着“太和大殿”四个字。
她有些恍惚。
多年前新中探花之时,她也是如此仰视这座大殿的。
而如今再次仰视这里,却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不知为何,太子出逃并没有带着圣上一起走。
于是宫里的那些贵人,全都退到了这里。
“轰”的一声,那扇象征着至上权贵的殿门轰然倒下。
赤云军的士兵们立即涌了进入,里头顿时传来一阵尖叫。
江赜道了句,“阿朝。”
阿朝立即拔出自己的佩剑,交到了江赜手里。
江赜握紧剑柄,抬步上了阶梯。
两侧的人见到他,纷纷退居一旁,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大胆江赜!竟敢谋逆!”
龙椅上,圣上依然坐在他的龙椅上,他双手死死扣着扶手,浑浊的目光钉在从殿外走进来的人身上。
旁边是被用刀剑压下的众嫔妃们。
江赜冷眼看着龙椅之上的人,“某害忠良,这龙椅圣上可坐得安稳?”
他眼中是浓浓的杀意。
圣上一颤,高声呼道:“来人!护驾,给朕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然而殿内只有妃嫔们的哭泣声。
江赜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俯视着瘫在龙椅上的皇帝,剑尖对准了他的心口。
“陛下,您可还有什么遗言?”
圣上的咒骂和愤怒瞬间凝固,他脸上爬满了恐惧,颤抖着手抚上剑尖,“江赜……世子……朕知道错了,朕错了!朕这就下旨,向全天下昭告朕的罪行,朕向你、向你父王赔罪……”
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在他面前摇尾乞怜,江赜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了一句,“晚了。”
当年安定王为了越朝,常年征战拖垮了身子,但依旧为着越朝站在最前线。
待战事褪去后,却只因皇帝的猜忌,便要将江家逼上绝路。
为了打消皇帝的猜忌,安定王上交的兵权,江赜从小便扮作一事无成的废物世子。
但是如此还不够,只有安定王死了,皇帝才能真正的放心。
江赜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皇帝的胸膛。
皇帝喉咙间发出此生最后一声悲鸣,便摇晃着倒在了龙椅上,温热的鲜血迅速染红了明黄的龙袍。
江赜红着眼转过身来,依然被仇恨渲染。
他冷声道:“杀。”
第27章 暗杀
太和大殿中一片尖叫。
林舟站在其中,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一个约莫五岁的皇子爬到了她的脚边,拽着她的裤脚喊:“林大人,我认得你!求你救救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便被一剑捅穿了后背,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林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她环视着周围,尖叫声慢慢淡了下去,因为殿中的皇室中人皆已被杀,一个也没有留下。
“你哭什么?”
林舟回过神,不知何时江赜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她抬手擦了擦脸,才发觉自己落泪了。
江赜低头问她,“见到昔日主子的血亲被杀,难过了?”
此时江赜脸上沾了血,目光森冷,仿佛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修罗一般。
林舟喃喃道:“非也。”
她的目光落在了江赜手持的那把剑上。
这剑刚捅穿了圣上,还在往下滴着血。
没想到有一天,她能和大钺的皇帝死于同一把剑下,这能算是临死前的荣幸吗?
林舟正想着,却听江赜道:“别着急,齐承沅未死,你这条命还能苟延残喘几日。”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不是吗?”
她呆愣了许久,才勉强勾起嘴角,“是啊。”
林舟垂下眸,挡住眼中的情绪,“将军不是问我,为何扮作男子入朝为官吗?”
她轻轻抚上江赜的衣袍,“今夜将军来寻我,我便告诉你,我的秘密。”
江赜看着在他衣襟上慢慢滑动的手,不屑一笑。
“今日事忙,我没空。”
说罢,他一扯衣袍,将袖子从林舟手中扯出,想要直接出殿。
“若我告诉你,那日你拿的秘信是什么意思呢?”
江赜身子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林舟定定地看着他,“将军只要帮我找几个人,姜云,李青梧一家,这对将军来说并不是难事。今夜将军带消息给我,我自然也会将秘信内容告知于你。”
“姜云,李青梧……”
江赜低声念了一遍,目光变冷,“记住你说的。”
*
林舟又被带到了大牢之中。
皇宫的牢狱,可比先前的牢狱气派多了。
林舟进了牢房,慢慢靠墙坐下。
上一次来宫中的牢狱,还是来看望瑀王那次。
时过境迁,如今坐在这里的人却变成了她。
林舟静静看着牢狱上方的小窗,日光渐渐淡去,夜幕爬了上来。
夜深了,她也没等到江赜。
就在她以为今晚等不到人了时,却听远处铁门与锁链碰撞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
林舟蹲在墙角,无声地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不一会儿,那个人就走到了她的门前。
林舟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蹲着,现在她的双腿一片麻木。
“将军可带来了我想要的消息?”
江赜站在阴影处,道:“你要寻的姜云,在攻城那天就失踪了,想来是逃到了别处,他妻儿倒是在家中。至于李家,李云桃前几日出门,至今未归。”
他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不安定,待城中稳下来,我再差人去寻。”
“不必了。”
听江赜说姜云和小桃都不在的时候,林舟的心就已经凉了下去。
姜云家中已有妻儿,怎会丢下她们出逃。
小桃更是,怎会无故外出不回家呢?
齐承沅终究是不放心她。
于是林舟缓缓抬眸,道:“那图纸的秘密,只说给将军一个人听。”
阿朝闻言,立即皱眉,“主子不可,这个人奸诈得很。”
林舟没有说话,只定定看着江赜。
江赜既然来了,她便赌他一定会对那图纸感兴趣。
果然,江赜说了句,“阿朝,退下。”
“主子!”
阿朝愤愤地瞪了林舟一眼,但到底得听江赜的话,还是站到了远处,只是右手紧紧握着剑柄,时刻提防着意外发生。
林舟刚挪了一步,便觉得腿脚无力,“将军可否近前些?”
江赜冷声道:“得寸进尺。”
林舟笑了笑,“莫不是将军觉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对您做什么?”
江赜一思量,似乎觉得有理,更何况阿朝就在旁边,于是他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林舟小步小步地朝着江赜挪去,故意压低声音,“太子一向谨慎,往外的涉密传信都是要通过这种暗号来写。”
她声音有些飘渺,江赜听得不是很真切,他朝着林舟靠近了几步。
林舟继续道:“将军给我的图纸上所写的,意思是……”
她仰着头,白净的脸上在牢狱中沾染了些灰尘,但那双眼眸乌溜溜的,甚是明清。
江赜有些恍惚,此时的林舟似乎与他梦境中的人重合了。
他眯眼,“是什么?”
林舟靠近江赜,蓦地眼神一变,握紧手中锋利的瓷碗碎片,朝着身前的人毫不犹豫地刺过去。
“啪”的一声,林舟手中的瓷碗碎片被甩了出去,而江赜脖颈上斜着拉出一条血色的长线。
“林舟!”
她还没站稳身子,衣襟就被人一把拽住。
江赜气极了,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说这,手中越来越用力。
林舟失败了,索性也不再装了。
她看着江赜气得双眼通红,无声地笑了起来,却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看着牢狱的房顶,看着那模糊不清的月光,看着江赜忽近忽远的脸。
就这样吧,她再也不想这么痛苦地活下去了。
看林舟缓缓闭上了眼,江赜双手一松,她便直接摔到了地上。
“想死?没那么容易。”
林舟趴在地上,捂着喉咙喘着气,嗓子一片火辣辣的痛。
远处的阿朝已经冲到了跟前。
“主子!”
阿朝扒开江赜的衣襟,见到那条血色的长痕先是一愣,而后发现只是皮肉之伤,并未伤及要害,才松了一口气,抽出剑就要杀了林舟。
“等等。”
江赜握住阿朝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蹲下身来,捏住林舟的下巴,语气森然。
“这么多年,你的太子殿下便是这么教你的?以卵击石。”
林舟吃痛,歪头想要挣脱江赜的钳制,他却死死扣着她的下巴不松手。
左右她也是个必死之人,不如死前一搏,或许齐承沅会看在她以往为他效力的份上,至少放过姜云和小桃。
以往她虽替齐承沅做了许多违背良心的事情,但那些终究是权谋的手段,她没有得选。
但是姜云和小桃,本就是不涉及朝堂的普通人,是她将他们牵扯了进来。
可惜,她没有搏到。
林舟看着江赜脖子上那条血痕,“世子的反应不如从前啊,若我力道再重一些,恐怕我已经成功了。”
她这话听得阿朝恼火,想要拔剑,却又只能忍着,若眼神能杀人,此时她恐怕已经死了上千次了。
江赜看着林舟的这幅样子,张口道:“林舟,如今的你真令人作呕。”
林舟闻言,身子一僵。
她撑在地上的十指紧缩起来。
这又何须江赜对她说?
就连她自己也唾弃自己,憎恨自己。
可是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这一路跌跌撞撞,她只能独自一人摸索前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没有江赜那么大的本事,能举兵造反,就算仇人是陛下,也能手刃了仇人,为安定王报仇。
她只能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只是到头来……却什么都失去了。
江赜起身,不欲再看她一眼,转身将走时,却听她低泣问:“你懂什么?”
林舟慢慢站起身体来,哑声问:“江赜,你知道独自一人走在黑暗里的感受吗?”
他一顿,转过身来听她继续说。
林舟抬手,将眼前的乱发都撩至而后,露出那双通红的眼睛,“若是可以,谁不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做人呢?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有得选吗!”
她目光里充满了悲愤,直直地看着江赜。
“你活着是为了复仇,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但是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除此之外全是绝路。”
“令人作呕?你以为,我就不恶心我自己吗?”
“每夜,我都在噩梦中惊醒,我恨我自己,我恨这世道,可是有什么用?”
林舟哈哈一笑,她抬手抹去泪水,“我本已适应这个世道的规则,眼看就要成功。而江赜,你却亲手打破了这一切。论残忍,你在太和大殿上杀死的那些皇室稚子,难道就不无辜吗?”
阿朝“唰”地抽出剑,抵在她的身前,“殿上灭口不过是防止日后齐氏卷土重来,扰乱社稷,不要和你们残害他人混为一谈!”
林舟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看着江赜。
良久,江赜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选择这条路?”
林舟抿紧了唇,看着目光深幽的江赜。
“齐承沅为了活命,将你交给了我,就算如此,你也要为了他杀我?”
林舟道:“我不仅是为了他,也为我自己。”
见林舟如此坦然,江赜却笑了。
“好,好!”
他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手上沾染的血色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倒是太子的一条衷心好狗。”
江赜步步逼近,指腹蹭过林舟的唇瓣,撬开她的牙齿,沉声道:“你且看着,我是如何将你这一嘴獠牙一颗颗拔干净的。”
第28章 密室
因着齐承沅的出逃,江赜如虽攻下了京城,但并不急着置办登基大典的事。
他派手底下的人朝齐承沅逃走的方向一直搜寻。
纵使齐承沅身边有一位武功深厚的高手,但毕竟出逃仓促,加之出逃前一天北地下了雨,因此只要有人经过,必定能留下踪迹来。
林舟被“请”到了皇宫中的一处别院暂住。
这处院子属后宫内院,先前林舟并没来过,但看着似乎像钺朝某位后妃的住处,屋内匣子中的胭脂水粉都还没来得及拿走。
江赜给林舟派了两个姑娘伺候她。
说得好听是伺候,说得不好听便是监视她。
这两个姑娘手脚轻盈有力,眼神如刀锋般尖锐,一看便是有几分功夫的人。
除此之外,在她院前也有着重兵把守,每隔一个时辰便要进来与两个姑娘交接一次。
江赜将她留在这个院子里已有七天了。
林舟待得无聊,在她以为她被江赜遗忘时,江赜终于找来了。
“你倒是好兴致。”
那日林舟蹲在草地上望着池水发愣,被江赜的话吓了一跳,转身才发现他站在她的身后。
江赜扫了一眼平静的池塘,“你莫不是在琢磨着,从这里游出去吧?”
林舟笑,“将军多虑了。”
她并不打算逃。
就算能逃出这个院子,她能逃出这个皇宫,能逃出这个京城吗?
她现在逃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苟且偷生罢了。
“是么?”
江赜明显不信,但他不打算再继续追问。
“关于那封密信,林大人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又或者关于东宫,林大人可有什么人、什么事想与我说的?”
北方还没有消息,而那封写满了各样符号的图画,终究还是成了江赜最为挂心的事情。
齐承沅在和宫外的人传信,说明他在宫外还有人在,那人极有可能就是此次接应他的人。
今早江赜带人去东宫搜寻了一番,找到的都是朝堂之上的奏本,并无异常的事。
这不对劲。
以江赜对齐承沅的了解,就算搜不到神秘人的信息或他们逃跑的路线,也该搜到些别的见不得光的事情。
但东宫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林舟本是耷拉着眼皮,可当她听到东宫二字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身子一僵。
她只是略略动了动眼珠子,便被江赜发现了异常。
“看来……林大人是知道什么了。”
江赜慢慢走到林舟身边,大手握住她的肩膀,暗暗用力。
他在她身边轻声道:“今日劳烦林大人跟我走一趟了。”
*
东宫。
林舟踏入这里时,有些恍若隔世。
昔日繁华热闹的东宫如今一片死寂。
林舟跟着江赜一路走到了属官内院,往日齐承沅便是将众人召来此处谋议。
她四处打量着,一路走来,都只见赤云军的人,不见往日东宫中人。
“林大人重游故地,似乎有什么想说?”
林舟按住心中不安,平静道:“听闻将军善待俘虏,凡是投诚者,不取性命,且抚而用之,可真?”
江赜道:“那是对于诚意归降的人,像林大人这样心眼子多的……恐怕不行。”
林舟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两人行到议政殿上,江赜四处看了看,转身对林舟说:“林大人,可要仔仔细细想清楚了,这里可有什么密室暗道的?”
林舟不语,只四处打量着。
她行到窗边,推开窗,却意外地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个扫地的小厮。
林舟眼神一动。
“原来,林大人方才的话不是说的自己,而是原来东宫的人。”
林舟身子一僵,她慢慢回头,刚才还在远处的江赜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
她镇定道:“将军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说着,她伸手就要将窗关上。
江赜却一把按住她的手,看向远处那个小厮,朝林舟笑了笑。
林舟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她便听江赜吩咐人,“将原先东宫的人都喊来,不……”
他忽而转身,看着林舟道:“不必带过来,直接杀了。”
“江赜!”
江赜看着再也保持不住镇静的林舟时,终于满意地笑了,“原来在这些人里,有林大人在乎的人啊。”
他终于抓住了林舟的一个把柄,定然不会轻易放手。
他眼神一沉,“原以为林大人是没有心的,不如我帮帮林大人,杀了这里的所有人,让林大人做一个真正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人可好?”
闻言,林舟瞳孔一缩。
她缓缓抬起头,强装镇定,“你放了他们,我告诉你。”
江赜看着林舟的眼睛,从包围京城到现在,林舟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惊慌的情绪。
就算牢狱那次濒死,林舟也是一脸从容。
而现在的林舟似乎是被人拿捏住死穴一般,眼底深处的惊惧快要蔓延出来了。
江赜忽然觉得,他对那个林舟在乎的人更感兴趣了。
到底是什么人,能叫她这么在意?那人是男是女?
于是江赜道:“这东宫里的人,我只打算放一个。”
他微微偏头,眼神犀利,“就是不知林大人想要哪一个活下来呢?”
林舟握紧拳。
她就知道江赜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她咬紧唇看着江赜,心中万般纠结。
若不坦白,她担心江赜真的会将东宫的人都杀了。
若坦白,反而可能将那人陷入危险之中……
林舟闭上了眼,想到了太和大殿上他将皇室稚子屠杀殆尽的场景。
江赜或许会对无辜百姓仁慈,但涉及到权力之争的,他绝不会手软。
于是她决定赌一把。
林舟道:“玉奴。”
“什么?”
林舟看向江赜,轻声道:“臣要寻的人,名唤玉奴。”
江赜静静地看着林舟,似乎在衡量她这话的可信度。
良久,他唤了一个人来,“去寻个叫玉奴的人来。”
江赜看着林舟面上藏不住的不安,手往后一抬,“关于密信的事,林大人请说。”
林舟没有说完,而是直接走到了大殿的主位上,她在椅子的扶手旁摸索了一会儿,将暗扣扳下。
只听“咔嚓”一声,椅子后面的墙便朝外缓缓移开了,直到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殿内的侍卫立即围了上来。
江赜探头看了一眼,纵使现在外头艳阳高照,眼前的暗道里却是一片漆黑,若不举着火折子进去,恐怕是什么都看不见。
林舟道:“有一本书,太子称之为钥匙,记录了所有图案的意义。有了钥匙,你就能知道那张纸上写的内容是什么,那把钥匙就在里面。”
他目光落到林舟身上,见她一脸平静,看不什么异常。
有侍卫燃了火把,率先进了暗道。
林舟看了江赜一眼,也跟着侍卫进了暗道。
江赜抬脚刚要跟上,却被旁边侍卫给拦下了。
“将军,阿朝大人吩咐过要确保您的安全。这密道中恐有危险,您不如在外头等着我们。”
江赜看着前方的火光渐渐远去,“无妨。林舟的人还在我们手里,她便动不了手脚。”
他看得出,她对那个叫玉奴的人是真的上心。
江赜冷笑一声,进了暗道。
穿过暗道,便是一间封闭式的书房。
这里全都是这么多年来,齐承沅栽赃嫁祸朝中与他作对之人的罪证。
知道这里的人少之又少,只有齐承沅的心腹之人才知道这处地方。林舟也只是近一年来才知道有这处密室的。
林舟拾起一份文书,这里也有她的手笔。
手中的文书却突然被人抽走。
江赜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斜眼看着林舟,讽刺道:“林大人好计谋。”
林舟没有说话。
江赜随手翻着桌上的东西,吩咐人,“将这些都带回去。”
忽而,搜寻书房的侍卫喊道:“将军,这边是空的。”
江赜立即走了过去。
只见侍卫用剑柄敲击着墙壁,发出的声音和旁边墙体的声音截然不同。
江赜转身看着林舟。
林舟自己也有些惊讶,她走了过来,打量着这处不起眼的墙壁,摇了摇头,“我只知这处书房,并不知这里还有暗室。”
她注意到江赜有些怀疑的目光,无奈道:“事到如今,我已没什么好瞒你们的了。”
以往她只是将文书送进来,或是与齐承沅商议些不可为外人知晓的秘密,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侍卫们四处搜寻,也没有找到打开这处墙壁的机关。
最终在江赜的允许下,两个侍卫抬脚朝墙壁一踹,只听轰隆一声,那墙体便被踹倒了。
墙的另一边果然还有一处密室。
侍卫们抬脚走了进去。
林舟也四处查看着,看着这个她也不曾知晓的地方。
江赜走到林舟身边,“林大人,看来你的太子殿下也没有真正的信任你啊。”
林舟没有说话,只低头看着书架上的书。
蓦地,她眼神一凝,看到落了些灰的架子身上有个匣子,匣子上刻着个“宋”字。
江赜这人洞察力十分强,有了前车之鉴,林舟不敢轻举妄动。
她垂下眸,遮挡住眼中的情绪,假意看着手中的文书,慢慢往匣子那边靠近。
就在她走到装着匣子的书架旁时,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在江赜身边说了一句,“将军,东宫里没有叫玉奴的人。”
话音虽小,却还是叫林舟听到了。
不等江赜喊她,她便猛然回头,走过去抓住那个侍卫,“不可能!”
那侍卫为难地看了江赜一眼,继续道:“搜过了东宫上下,真的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林舟手有些抖,过了许久,她目光才聚焦到侍卫身上,“那……死掉的人里呢?”
侍卫道:“也没有。”
林舟猛地舒了口气,往后踉跄一步,撞到了书架上。
她闭了闭眼,安抚自己,只要不是听到死讯便是好事,或许她趁乱逃出去了也不一定。
江赜将林舟的反应都看入了眼里,他慢慢走到林舟面前,低声问:“这个玉奴,你是什么人?”
林舟只哑声道:“恩人。”
江赜自然是不信的。
就算是恩人,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他看着林舟眼里的劫后余生,眼神变得幽深。
这样的神情,更像是至亲至爱之人。
可早在谦和院时,林舟的身世就被他打探清楚了。
她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没有别的亲人,能进谦和院全靠她自己。
又如何有这样一个对她重要的人呢?
江赜没有追问,他知道林舟定然不会告诉他。
不过今日来东宫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密室里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整理不过来。
夜里,江赜还在看着从密室搬运过来的文书。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随后便推门进来。
江赜放下文书,“如何?”
阿朝向江赜呈上一件东西,是一枚羊脂白玉。
“还发现了一串脚印,应当就是他们。”
齐承沅是从城北逃走的,这几日阿朝都在城北寻人,直到今天终于寻到了些踪迹。
江赜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玉,“继续寻。”
阿朝应了一声,正要走,却又听江赜将他喊住。
“让手底下的人再去查一查林舟,还有一个叫玉奴的宫女。”
阿朝一愣,查宫女他能理解,“查林舟做什么?”
阿朝自以为他们已经很了解林舟了。
不过是一个贪慕权贵,出卖良心的小人罢了。
而江赜只是盯着那块玉,沉声道:“我总觉得,她没有这么简单。”
一个女子,胆敢扮作男子入朝为官,一旦被发现便是死罪。
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冒险。
他很好奇。
如今从林舟口中说出来的,他已经不信了,他要亲自查一查林舟背后的事。
第29章 病势
第二日,林舟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外面院子里却吵闹不停。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推开窗户的一角,只见几个工匠打扮的人站在池塘里忙活着。
林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便回房了。
不过上午的功夫,好好的池塘便被封起来了。
等江赜来找林舟时,便见她提笔画着一幅鲤鱼戏水图。
“没想到林大人对作画也有几分兴趣。”
林舟笔下不停,她专注地看着画纸,“将军将我院中的池子都填了,这日子甚是无趣了些。”
笔一转,刚好绘完最后一笔。
她将毛笔搁下,转眸问:“莫不是将军这般没信心,真怕我潜水逃了?”
江赜走近,俯身拿起她刚作好的画,手指点在那条活灵活现的鲤鱼上,“林大人多智近妖,若是变成鲤鱼逃走了,我上哪再捕一条?”
对于他这等荒诞之词,林舟瞥过眼,全当没听见。
林舟问:“将军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每次面对江赜,她都需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来,不然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察觉到异常。
昨夜因在东宫没有寻到玉奴的事,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今早天未亮,又被窗外填池声吵醒,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对江赜。
相比林舟的几分不耐,江赜倒是十分从容。
他一撩衣袍,在桌案边直接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来此,自然是有事问林大人。”
林舟不语,抬手也将自己的茶杯满上了。
院内那两个侍女每日都出现在她视线可及范围内,隔上一段日子就会向江赜上报,江赜自然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你在东宫时,可有听闻齐承沅提及过罗贞?”
“罗贞?”
林舟握着茶杯,奇怪地看了江赜一眼,“罗贞不是早已被安定王灭了吗?”
当年安定王平定瓦拄后,又接连北上击退了罗贞。
攻城时虽叫几个罗贞皇族逃了,但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过北地有什么异常之处。
就连这次江赜逼宫夺下皇权,也没有罗贞的任何消息传来。
那几个罗贞人应当是再也没有反抗之心了,否则就算再能藏匿,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舟思索了一番,太子出逃时走的就是北门……
她抬眸,脸色严肃,“那图纸上写的和罗贞有关?”
刚说完,她就摇了摇头,“不会,太子与罗贞从未有过交际。你父亲当年灭罗贞,可是代表着整个越朝。”
罗贞亡国,又如何能再与越朝的太子结盟呢?这说不通。
江赜看着林舟,没有说话。
昨夜他研究了一夜,虽有“钥匙”,但那图纸甚是晦涩难懂。
纸上有一个图案,似乎与罗贞有关,但他的想法和林舟所说一致,以是他便有几分不确定,才来找林舟一问。
江赜道:“如果齐承沅瞒着你们私下联系罗贞呢?”
“不可能。”
林舟立即回道,“前些年不说,近一两年若他与罗贞有联系,我不会不知道。”
江赜看着她笃定的神情,无端地觉得有些烦躁,“林大人好生自信,齐承沅身边那神秘人和密室,也不是没有告知你?”
林舟盯了江赜一会儿,“神秘人或密室,或许真的能瞒住我们这些属官和幕僚。但与罗贞私下联系这么大的事,我们不会不知,加之此事被圣上知道了便是通敌的死罪,太子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太子若想和罗贞联系上,无非只能靠信鸽和在宫外的人手。
而两个途径,都是有专门的属官看管,需每日上报。
若真有此事,齐承沅不可能自己绕过属官来做,还叫属官不知情。
江赜身子往后靠到了椅子上,目光审视着林舟,“林大人今日心情很好?竟与我说了这么多。”
林舟将茶杯一扣,“将军问我便答,至于将军信不信,那便是将军的事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林舟对江赜说的倒是实话,只是信不信,便看江赜了。
江赜突然问:“你可是有什么把柄在齐承沅手中?”
林舟一愣,手指暗暗扣紧了杯子,“没有。”
江赜看着林舟低头一幅紧张的样子,忽而想到在谦和院时,她也总是垂着头,生怕引起别人注意。
他长叹了一声,“你知在谦和院时,我最欣赏你的是什么吗?”
林舟慢慢抬起头,想转移这个话题,“人总是会变的,将军你不也……”
江赜打断她,“那时谦和院里不是达官贵族之子,便是和皇亲国戚沾亲带故的人,纵是如此你也知晓你要做的是什么,也没有向他们的屈服。”
林舟抿紧唇。
江赜盯着她,目光如炬,“可是如今的你却与齐承沅同流合污,与以前判若两人,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变成如此模样?”
“将军。”
林舟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如你所见,我便是如此卑劣之人,我曾经做的事情我都认下。我的命在你手里,我的罪行由你而定,别的都不重要。”
江赜目光变得深幽,“不重要吗?”
林舟怔然。
江赜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上,“齐承沅知道你是女子吗?”
林舟瞥开眼,有些心虚,“他不知道。”
齐承沅应当只以为她是宋竟思,并不知道她是女子,毕竟这事一旦被发现便是死罪,也会牵连东宫,以她对齐承沅的了解,他不可能留这么大的一个隐患在身边。
林舟垂眸,可是若他不知道,临别时的那番话又是何意?
“他知道。”
瞧着林舟这幅心虚模样,江赜一看便觉得她撒了谎。
江赜笑了一声,“可他却将你一直留在了身边……麒台郎,太子亲臣。”
林舟看着江赜,明明他面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却莫名地叫她觉得战心惊。
江赜言语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你这般替他做事,莫不是他还许了你,事成之后给你个妃嫔当?”
他这一番话将林舟气得不轻,“将军慎言!我与太子清清白白。”
江赜看着她气红了脸,却更加笃定她这是心虚的表现。
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他没了再继续谈下去的欲望。
江赜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门前,却又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偏过身来,“对了林大人,如今钺朝被灭,再也没有什么圣上,也没有什么太子殿下了,你可要谨记。”
说罢,便摔门而去。
林舟僵坐在原地,良久,才将那股气憋了下去,举杯把杯中冷茶一饮而尽。
*
自江赜从林舟住的院子负气而走后,一连好几日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阿朝带着文书来时,江赜正看着北方地形图。
“主子,前几日您吩咐查的那宫女和林舟的消息有眉目了……”
江赜动作一顿,停下手中的事,“拿过来。”
阿朝拿来的只有两页纸。
一页是林舟的,荆州人士,八岁时父母死于饥荒,自小一人生活,十六岁到京城,十七岁考入谦和院。
林舟的身世毫无破绽,就连那死去的父母也有名有姓,在荆州州府都能查到相关信息。
另一页是玉奴的。
同样的父母双亡,从小同舅舅一家在荆州生活,后来舅舅家中贫苦万分,她不忍继续拖累,便入了宫中。只是在她入宫之后,舅舅一家竟遭人入室抢劫,全家没有一人活下来。
相比林舟的身世,玉奴的身世可谓是漏洞百出了。
且不说荆州没有人知晓她舅舅家的事,阿朝派人去她小时住过的地方打探,竟也没有人知晓玉奴这个人。
纵使离家多年,也不该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她。
而林舟和玉奴唯一有关系的,便是荆州。
江赜立即将图纸打开,将荆州圈了起来。
荆州地处偏僻,土地贫瘠,常年收成不好,可谓是人人避而远之的地方。
再去看林舟那张纸,其父母虽皆在州府登记在册,但细细一想,她一个八岁孤女,如何一个人从那么偏远的地方走来京城?
“阿朝。”
话音一落,阿朝便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到江赜手上的纸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再去荆州查玉奴的消息。”
江赜看着纸上“遭人入室抢劫,全家无活口”几行刺眼的字,“查清楚她舅舅家的案件是哪个衙门经的手,卷宗何在,凶手可落网,赃物几何。若查不到这一家人,便查荆州户籍变动、记录人管理人。”
毫无破绽的信息,便是最大的漏洞。
如今朝堂之上,随便抓出一个人来,他的身份都不可能十分清白,官场多年,多少会沾些污点。
而林舟的情况过于反常。
她的信息做得天衣无缝,叫手底下的人无可寻查,他便从这个玉奴下手。
他不信揪不出林舟的尾巴。
“是。”
阿朝脸色一肃,立即领了命。
*
江赜自从那日后再也没来过,这正合林舟心意。
她需要时间理清思绪。
夜深人静时,林舟才敢从贴身衣物中摸出一支簪子。
她摩挲着簪子上面的纹路,心中想到了那日在东宫密室中看到的那个匣子。
几年来,齐承沅给过她的便是这支簪子和宋家的一些旧物,以及当年与宋家结仇的名单。
齐承沅曾说一旦查到有关宋家的东西,他便会立即交给她。
那么那个匣子里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齐承沅还有事没有告诉她,她一定要拿到那个匣子。
或许,那里就装着当年的真相呢?
林舟翻身,假意咳了几声,正好看到门前有个身影晃了晃。
她盯着那个影子,脑海中编织起一张网来。
没过几日,林舟就病了。
侍女发现时,她已经病得很严重,额头滚烫,浑身难受。
因着林舟的特殊性,侍女也只能先一层层上报,等太医来时,林舟已经失去意识了。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江赜,阴沉着脸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林舟。
“如何了?”
旁边的太医刚手起针,手也颤抖得厉害。
他是宫中的老太医,以前也是见过林舟的。
却不想到此次会诊,林大人竟然变成了林姑娘。
太医稳住情绪,斟酌道:“这位……姑娘,虽病势凶猛,但好在只是普通风寒,开几贴药下去便会见效。”
闻言,江赜才收了心。
他的目光投向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这几日你便看着她,一旦有所好转,便来告诉我。”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床上的人就呓语一声,悠悠睁开了眼。
林舟听到了江赜的声音,纵使意识昏沉,也要让自己醒过来。
她此次受凉生病,为的就是要见江赜一面。
江赜一直不来见她,她只好出此下策。
既然江赜吊着她一口气,那便不会不管她的死活。
她看着江赜,吃力喊了一声,“将军……”
林舟尚在病中,脸色苍白,声音软绵无力。
江赜眉心一跳,却冷脸问:“何事?”
林舟咬牙,虚弱道:“我想起来一事,与前太子有关,就在东宫里,将军若想知道前太子在哪,可能所帮助……”
她将东宫二字说出,便放心地晕了过去。
如今前朝太子下落不明,自然是江赜的心头大患。
此话一出,定然会引起江赜的兴趣。
到时再找机会去东宫,就不愁见不到那匣子。
林舟不知,她脑袋一歪昏死过去时,着实吓了江赜一跳。
他将刚要溜走的太医吼了回来,“太医!”
老太医颤颤巍巍回来,给林舟把了脉,迎着江赜阴沉的脸说:“这姑娘太过虚弱,晕过去了而已,并无性命之忧。”
他瞧着江赜并无好转的神色,又赶紧道:“可喂一些粥,能好得快些。”
江赜扭头看着一脸苍白的林舟,目光变得深幽。
他本以为她痛苦,他便能从那种诡异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林舟如此虚弱,那种异样的感觉仍在。
江赜深吸了口气,不想再看见林舟,或许这样他会好受一些。
他对旁人说:“带她醒了再告诉我。”
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
*
江赜又做那怪梦了。
梦里,林舟一身女装,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轻轻靠在齐承沅怀里,说着甜言蜜语,一脸娇羞。
江赜想要冲过去将她拉过来,却发觉自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是如何卿卿我我的。
他醒来时,满身大汗。
十分诡异的梦。
听到他起身的动静,侍女连忙端来水盆来给他擦拭,却不想江赜被夺过,直接往自己身上泼了一盆水。
侍女被吓得跪到地上。
试图以此平复情绪的江赜使劲揉了揉额角,哑声问:“林舟呢?”
这侍女未去过林舟那边,想了半天才想起林舟是谁,“林大人病了还没好。”
是了,林舟才病了。
方才只是个梦。
但他的愤怒却无比真实。
江赜起身,直径往林舟院里走去。
休养了一两日后,林舟精神恢复了些,勉强可以起来走走路了。
今日天气大好,她打算到院中活动一二。
院中池塘虽被填平了,但又种上了不知名的花草。
林舟站在路边看着院里的花朵。
她对江赜说了那句话,她就料定江赜一定回来找她,或早或晚罢了。
她对着花发了一会儿呆,站起身就要走时,却差点叫出声来。
江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林舟惊魂未定,只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将军,何时来的?”
她庆幸自己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而江赜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如今你已不是麒台郎,越朝被灭,你已没了再穿男装的理由。”
林舟的身份被他知晓,但她却依旧着男装,将自己扮成个男子。
林舟一愣,方才她的思绪在心中过了几百道,却没想到江赜开口问的是这个问题。
她想了一会儿,才道:“林某习惯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发觉江赜脸色似乎更沉了些。
她只能猜想,莫不是密信有新消息了,又或是政事上有难处?
林舟还在想着如何将话题引到东宫去时,却见江赜朝她越走越近。
他的目光灼热无比,死死钉在她身上。
林舟心漏了一拍,她敏锐地捕捉到江赜眼中那不同寻常的晦暗。
她连忙移开视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将军……”
今天的江赜十分异常,可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来拉回对方理智。
比起先前的江赜,眼前这个人更让她畏惧。
江赜一点点靠近,灼热的呼吸悉数落到了她额上。
“太子……”
林舟孤注一掷,连忙提起齐承沅,“太子那边,将军还没有眉目吗?”
太子二字像一盆冷水一样浇在了江赜心上。
也彻底让他清醒了。
江赜后退了几步,梦境与现实逐渐清晰起来。
他看着眼前显然被吓傻了的人,不禁想笑自己何时会因为一个梦而如此失控了?
而且对方还是林舟。
“林大人。”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虽病了一场,脑子却清醒得很,时刻挂念着旧主。”
江赜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他目光扫过她身上的男装,“既然习惯了,那便穿着吧。”
说罢,江赜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齐承沅的事,待你病愈再议。”
林舟僵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始终,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想起刚才江赜眼中骇人的炽热,怀疑是不是她的错觉。
第30章 噬魂
第二日侍女告诉林舟,江赜邀她去东宫。
林舟想到昨日他的眼神,不免有些心悸。
她原以为江赜会隔上几日再来找她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林舟来到梳妆镜前,抽屉中还有之前妃嫔留下来的几盒胭脂水粉。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用手轻轻沾了沾,往脸上一摸。
须臾,林舟脸上便黑了些,瞧着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面部硬朗起来了,多了几分男子的气质。
江赜见到这样的林舟时,目光微微一滞,但并未追问。
“你那日说在东宫中的是什么东西?”
林舟只道:“将军去了便知。”
其实并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她不过是想找借口再去东宫一趟罢了。
江赜盯着她的脸,“在那密室之中?”
江赜这人太过诡异,之前让他多次看出她心所想,现在林舟已经能平静应对了。
她直接坦然承认,“正是。”
江赜脚下步伐一停,“如此,便不用去东宫了。”
林舟微愣,心中升起股不好的预感。
江赜道:“那间密室中的东西我已悉数搬了过来。林舟,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如直接跟我说了吧。”
林舟面上一僵,她愣了两秒,脑海中飞快想着应对的法子,“那是一种传信的方式,还得找到特定的纸张和笔墨才能展示给将军看。”
江赜审视着林舟,在他的视线压迫下,林舟莫名地有些紧张。
但最终江赜还是道:“请吧,麟台郎。”
从东宫中拿出来的东西,江赜并未放到太和大殿中,而是暂时堆在了一间书院里。
这书院是往日政令台鸾阁学士办公之处,通常负责御前策论整理。
皇城被攻破那日,很多文书来不及处理,都被堆在了这里。
与林舟想象的破败不堪不同,这里的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序,不少文官穿梭在其中,有的穿的还是大钺的服饰。
林舟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竟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俯身于桌案间,在烛光下忙碌着。
唐明清。
和林舟同一年的考生,最终得了榜眼的那位学子。
唐明清是钺朝中为数不多的清官纯臣,自被圣上封了九章殿刑部右侍郎后,一直矜矜业业,专于政事,其背后的唐家也是从未在朝廷上站队哪一方。
以是这几年来,他一直遭受着孤立与排挤,若不是今日看到他穿着大钺的朝服出现在此,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人了。
或许正因如此,在大钺被灭后,他还能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
“我记得,唐大人与你曾是同届考生?”
江赜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唐明清,讽道:“看到昔日同朝为官之人如今得以重用,进了政令台鸾阁,而你如今不过是一个阶下囚,你心中有没有一丝不平呢?”
林舟垂下眸,“将军多虑了,林某心中并无不平之事。”
说罢,她缓缓提步,从幽径上走了过去。
从东宫搬过来的东西单独放在了一间书房里,由着一队侍卫看守着,进出皆需令牌。
江赜带着林舟进了书房。
林舟缓步过去,目光在书架上扫过。
那日密室所见的书籍和文本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却不见那个匣子。
林舟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从书架上抽出一张纸来。
她转身,又到另一排书架寻了一支毛笔。
继而,她不经意间问道:“将军,那密室之中的东西,可都在这了?”
江赜从进门前就盯着林舟,看着她在书架间转悠着,“自然是都在这里了。”
江赜微微一笑,目光冷然,“林大人还有什么没有找到?”
林舟心中一空,不会的。
她分明记得,那匣子就在密室的书架上,十分显眼,若是东西都搬过来了,怎么会不在这里呢?
尽管林舟心中有再多疑虑,她也只能暂且压下。
她目光一转,拾起书架上一盒墨锭,“东西在这,是我眼拙。”
她将纸张平铺在桌面上,用毛笔沾了些刚研磨出来的墨水,提笔写了一句诗在纸上。
“将军请看。”
墨水干后,林舟写的字迹便渐渐消失了,纸张上一片雪白,仿佛不曾写过字迹一般。
“这是东宫特制的墨水。”
林舟将纸张放在烛火之下烧灼,不一会儿,方才她写的那句诗又浮现了出来,“这种墨水,常用来书写一些机要之事。”
她将纸放在桌上,便见江赜定定地看着她,面上没有一丝惊讶。
林舟放下纸墨,“看来将军早就知道此事了。”
江赜目光落在她刚才写的诗句上,“你要与我说的只有这个?”
林舟道:“是的。”
江赜拿起纸,直接在烛光下点燃了。
看着火光一点点将纸张吞没,江赜笑了笑,“林大人,身为齐承沅的心腹,知道的好像也不比我多啊。”
听着他带刺的话,林舟不语。
忽而,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骤然在门外停了下来。
外面的人叩了三声门。
江赜往门口看了一眼,“进来。”
一个穿着黑衣的侍卫走了进来,林舟看到他的脸时,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那人看了林舟一眼,转身将一份密信交给了江赜,“北方吴村有前朝太子消息。”
声音不大,却叫林舟听见了。
江赜目光一凝,立即拆开了信封,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内容,随后勾起一抹笑,“吩咐人备马,我亲自去会会他。”
林舟沉默地站在旁边,听见江赜要离宫时,眼睛微微一亮。
江赜一走,或许她还有机会再溜进这个书房里来。
林舟暗暗打量着这个书房,江赜不知道那个匣子对她的特殊性,定然还是会将匣子放在这间屋子中,待江赜一走
“林舟。”
江赜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立即回过神来,便见江赜微微仰着头凝视着她,那目光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穿透,“你在想什么?”
林舟定了定心神,“没什么。”
江赜显然不太信,他看了林舟一会儿,轻声道:“此次出行,你同我一起。”
林舟僵住了,良久才迟疑道:“将军不觉得不妥么?”
把她这个前朝的罪臣带出皇宫,当真不怕她逃了吗?
“有何不妥?”
江赜朝林舟走近,林舟心漏了一拍,往后退了一步,却抵到了书架,无路可退。
他轻轻俯身,在林舟耳边轻声道:“且让我看看,你这饵,能不能让我钓到一条大鱼。”
江赜直起身来,吩咐身边的人,“余风,她便交给你了。”
林舟呆愣地看着江赜,随后目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黑衣侍卫上。
余风,听江赜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这个人是之前跟在安定王身边的那个侍卫。
林舟抿唇,对上了余风的视线。
只见余风冷眼看着她,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江赜侧身对余风,悠悠道:“她若想逃,便打断她的腿,再带回来。”
闻言,余风眼中闪过诡异的光,他冲林舟一笑,“是,主子。”
林舟袖下的手握成了拳,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
*
次日,林舟就被余风带出了皇宫。
看着紧闭的宫门一道道打开,林舟心中有些波澜。
但是她知道,这些不过是自由的假象罢了。
林舟看了一眼旁边时刻把手放在刀柄上的余风没有说话。
以前余风是跟着安定王的,功夫应当在阿朝之上。以前她跟错安定王府马车时,就已见识过他的厉害了。
听着最后一道宫门缓缓打开的声音,林舟将目光投向了宫外。
一切已经和她随着赤云军攻入皇宫那日截然不同了。
没有想象中的萧条,百姓们和往常一样挎着篮子步与街上,与小贩讨价还价,同邻居闲聊,孩童奔跑在街上。
距离钺朝被灭那日,也才过去短短十多天。
林舟怔然。
“还不快走?”
余风牵来一匹马,交到林舟手上。
林舟看着比她人还高的马,顿时有些腿软。
余风瞧出来了她的畏惧,嗤笑一声,“鄙人忘了,林大人往日都是坐马车出行的,对不住了,今日你得随我们一同骑马。”
林舟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看着马没有说话。
她学着别人一般,踩着马镫想要上马,却试了几次都上不去。
余风已经在马上等着了,他瞧着林舟这幅蠢笨的模样,拉了拉缰绳,丝毫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
林舟知道他是故意为难她,她瞧着身前高大的马有些泄气。
此时,耳边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扶你上去。”
林舟转头看到来人,整个人都愣住了。
竟然是唐明清。
他朝林舟伸出一只手,林舟立即反应过来,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终于跨上了马背。
林舟回过头,喃喃道:“多谢。”
唐明清朝她笑了笑,转身便入了宫门。
林舟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纳闷,他是没有认出来她吗?
但是她此时的妆容同以前在朝堂上的并无二致,唐明清不可能认不出来她。
那为何他会帮她呢?
作为一个清官纯臣,应该最讨厌她这样的权臣才对,更何况如今他是政令台鸾阁学士,就算他品行高洁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会出手相助才对。
林舟想不通。
旁边的余风却讽道:“林大人人脉真广,竟认识唐大人。”
此行的种种,余风定然会一一向江赜禀明。
林舟不想唐明清因为她招惹了江赜不悦,便道:“我与唐大人并不相识,方才只是他好心罢了。”
余风不置可否,一挥鞭子,“走吧。”
江赜骑着马,行在赤云军的最前方。
百姓们站在路边欢呼着,激动地朝着大军招手。
余风和林舟行在队尾,但依然能感受到百姓们的热情。
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那是装不出来的。
林舟有些恍惚,因为她甚少见到这样真实的表情。
以往她见到的百姓,脸上或畏惧或讨好,无一例外的便是虚假。
林舟将目光移到了江赜身上。
他离她很远,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江赜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同队伍中的将士们一样穿着朴素。
便是这样的一个人,赢得了民心。
大军行了一日便到了吴村。
吴村位于北方,只是两个州府连通路上的一个小村庄,少有人来。
林舟很难想象,齐承沅竟然会在这种地方。
江赜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认为是齐承沅的埋伏,先是令人打探了吴村方圆百里的动静,而后才悄然包围了吴村。
但当那个“太子”被人抓出来时,却令人大失所望。
林舟看着那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人,垂下了视线。
这不是齐承沅。
据被捕的人所说,他只是战乱中的一介流民,流落北方已久,不得已才谎称自己是钺朝太子,以骗取村民的粮食与照拂,没想到竟然将赤云军招惹来了。
“将军,小人罪该万死!但小人的妻儿无辜,她们只是听从于我,与她们无关!”
那人哐哐磕头,不一会儿,石板上都有了血迹。
林舟看了江赜一眼,她想知道江赜会怎么做。
他们在北方搜寻齐承沅的踪迹很久了,此次兴师动众地来吴村,说不定还会让一直潜伏在北方的太子趁机逃脱。
因为这流民的谎言,这一次来吴村,可谓是让整个赤云军白跑一趟。
而江赜只是抬手,令人将他架了起来。
江赜道:“给他些银两,放他走吧。”
林舟微微瞪大了眼,正好江赜转过身来,与她的视线对上。
她眼中的惊讶还没来得及掩下去。
“怎的?没有见到齐承沅,你很失望?”
林舟快速移开视线,“没有。”
江赜冷笑了一声,“别急,等抓到齐承沅,我定要让你亲眼看着他是如何死的。”
他身后那个流民知道江赜放过他后,他复而跪在地上哽咽着呼喊,“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林舟的视线越过江赜,看到了那位流民。
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和出京时百姓们的神情一模一样,十分真挚。
林舟懂了,江赜和齐承沅的区别。
她明白江赜才是真正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若是江赜当政,这个国家和以前定能不同。
回程路上,林舟沉默着,一直未说话。
余风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林舟偶然抬头,见队伍已经进入了一处林子。
她抬头看着树顶,阳光从树叶间隙落了下来,林子中也是一片寂静,只有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
蓦地,她瞳孔一缩。
不对劲。
这林子有些太安静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便听林中传来一声剑鸣声。
有人的反应比她还快,林舟还没见到来人如何,便见身边的余风踩了一脚马背,整个人便飞入了树林之中,随后刀剑相交的声音便传来。
来袭者人不少,很快赤云军的人便和对方交起手来。
林舟有些无措,她拉了拉缰绳,却没能拉动马。
而旁边一道剑光过来,她座下的马嘶鸣了一声,往着前方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过去。
她低呼一声,除了紧紧抓住缰绳,俯下身子尽量靠在马背上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迎面的风疾驰而来,眼前一片混乱,林舟什么都看不清。
没想到,她的死法竟然是落马而亡吗?
“林舟!”
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勉强睁开眼,就见一人骑着马,飞快地跑在她身边。
那人朝她伸出手,“手!给我!”
林舟拽紧了缰绳,才伸出手,就觉得马身一晃,为了保持平衡,她又忍不住将手缩了回去。
“快!”
那道声音中多了几分急切。
林舟知道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于马蹄下。
于是她咬牙,朝着声源处伸出了手。
对方力气很大,直接将她提到了马背上。
他一拉缰绳,身下的马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林舟看着自己原先那匹马疯了般地朝前冲着,下一秒变撞到了岩石了,触地而亡。
她大口喘着气,看着马的尸体回不过神来。
半晌,她才缓缓抬头,看着身后的人。
江赜。
而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拉了缰绳,朝着赤云军的方向跑了过去。
两人离赤云军有些距离了,跑了一会儿,才见到几个穿着赤云军衣服的人。
江赜让林舟下了马,把余风叫了回来。
“跟着她。”
余风脸上染了血,也知方才他是擅离职守了,低下头应了一声,站到了林舟旁边。
林舟此刻还惊魂未定,看着收拾着残局的赤云军不语。
来袭者多半已经死了,只有少数人逃到了山林中,江赜已让几队人跟了上去,想必很快便会有结果。
林舟看了半天,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看着一直站在她后面的余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很想我死?”
林舟想,能当上安定王贴身侍卫的人定然不会是个失职的人。
或许方才余风的擅离职守是故意的呢?他便是想让她以为有了可以逃跑的错觉,然后趁她逃跑之时,余风便能依江赜所言,将她的腿打断,或是直接杀了她。
闻言,余风只是冷笑一声,坦然道:“是又如何。”
林舟不解,“你们为何如此恨我?”
她能感受到,这些将士们对她的恨意,似乎超过了对越朝的恨意。
余风只问:“鹿山夜袭,可是你向前朝太子献计?”
林舟道:“是。”
那场夜袭,是钺朝唯一一次重创赤云军。
因为弓箭手成功偷袭到了江赜,才令其退回吴州,只不过后来江赜假死,齐承沅急功近利中了圈套,钺朝才输了几个城池。
余风眼神一凛,“那你便不冤。”
他看着远处,江赜在很远的地方,他便反手一转,用匕首抵在了林舟喉咙上。
“你真狠,噬魂这种毒,你竟也下得去手?”
余风的话令林舟感到疑惑,“噬魂?”
她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余风眼中染了红,“别装了,当年就因为你们的箭头上有这种毒,才害得主子十多年来苦练的武功尽失。”
闻言,林舟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
江赜武功尽失?
“当时若不是阿勉就在吴州,主子恐怕真的挺不过去,你们所谓的假死之计,恐怕就成真了。”
后面余风说了什么,林舟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看头看着远处那个人,他站在众将士之间指挥着。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攻城那日,他并未穿着银甲率兵攻入京城的原因吧?
所以,他,还有他们,才如此恨她。
恍惚间,她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他说的,他想成为安定王那样的人,征战四方,平定天下。
那时她不知江赜隐藏着自己会武的事,还笑话过他不会武,又怎么成为安定王那样的人呢?
抵在林舟喉间的刺痛感越来越强,她回过神来,抬眸看着余风,“不管你信不信,那毒不是我下的。”
是她献的计不错,但她从未让人在箭上涂抹过什么。
如此,那只能是齐承沅做的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