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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争抢


    被拉住衣袖的那名方士说完后连忙冲对方抱拳施礼:“还是李兄想得周全,小弟在此多谢了。”


    他们还想继续参与县君口中的大项目呢,要是刚刚和李少君走得近了,被人发现告到县君那里,以为他们暗中和李少君还有联系,被误会是在阳奉阴违,将他们送回上林苑,那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从前的他们没得选择,做了许多错事,现在只想做个好人!


    被称作李兄的方士略微思索后说道:“我观那广牧君行为举止颇为不凡,看起来真有些仙法能力,想来她口中仙人入梦的奇遇应该不是假的,应该是真有仙缘。”


    他们是最晚来上林苑的方士,也就是那两个闻棠平替,认李少君为师只是想找个靠山罢了,本身就和他没多少感情,同行最了解同行,李少君之前能靠着他那些手段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早晚会被发现,到时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趁此机会改换门庭,投入县君门下。


    “日后我们便专心跟着县君做事吧。”


    对面连连点头,也很t赞同他的提议。


    ……


    翌日一早,经过一整晚休息的方术士们各个精气神十足,准备大干一场,不过出师未捷身先死,第一步就纠结迟疑上了。


    为了保持自己方术士们仙风道骨的人设,他们不光日常会穿宽绰飘逸的襜褕,就连炼丹做活时也这么穿,实在忙不过来的情况下,便在外面穿上一件襻膊,反正无论如何格调都不能掉。


    可现在,广牧君居然让他们穿那些粗鄙的百工之人才会穿的短衣布帻,还要带上一种看起来很奇怪的面衣,美名其曰是为了保持干净卫生,这这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人群中有人出来反抗。


    但反抗无效。


    半个时辰后,他们还是穿上这些,来到少府酒室,并和他们平日里看不起的那些酒工们一起开始工作。


    做酒精第一步,先酿酒,这可就令酒工们摸不着头脑了,作为专门为天子制作酒水的地方,就算全大汉也找不出能比少府酒室中储存酒水种类更多的地方了,什么黍酒、稻酒、酝酒、金浆、青酒,各种酒类应有尽有。


    其实是因为汉朝虽然酒水种类丰富,但还没有蒸馏酒,酒精度数普遍偏低,缺点之一就是容易变质,所以她才准备杜绝失误,从头开始。


    就连酒曲都是亲自采集制作的,酿酒的方法取自于清代的一本《百工全书》,闻棠上次完成隐藏任务后得到200积分,因为这些积分来的太容易,她也是体会到了穷人乍富的感觉,直接奢侈了一把,用90积分把《天工开物》和这本清朝的《百工全书》全都换了。


    之后就又勒紧裤腰带开始紧巴巴地过日子。


    酒水的发酵也需要时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但闻棠不想等待,时间就是金钱,干就完了!


    趁酒水发酵这段功夫,闻棠打算带着些方术士们制出细盐。


    细盐这东西要比酒精好制作一些,汉朝现在还没有实行盐铁专营政策,因为汉初经济凋敝,孝文皇帝便下令开放“山泽之禁”,想让普通百姓们增加一点副业收入,许多人趁着这个风口经营盐业,积累钱财成为巨富。


    就连当初那个搞出来七王之乱的吴王刘濞,都是依靠着吴地滨海地区得天独厚的铜、盐等资源积累出的巨额财富招兵买马,造老刘家的反。


    可这些盐商们内卷来内卷去,都没有卷出来几条制作精盐的法子。


    院中放了一块体积很大的粗盐,底下压着一块粗布防止盐粒乱溅,这块粗盐约么有一人多高,颗粒很大,颜色浑浊,看起来很粗糙,应该是直接从盐矿上敲下来的。


    闻棠命人拿锤子将这块粗盐敲成小块,分给众人。


    “我现在要教给你们制作精盐的方法,你们要好好学习,记到脑袋里。”


    方术士们答道:“喏”


    “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方士,在上林苑诸位方士中脱颖而出,我非常相信你们的能力。”


    才怪……其实是根据姓名随机点的。


    诶,我们是被选中的吗?原来广牧君这么有眼光,还未见面便能从一堆顽石之间发现我这枚璞玉?


    这些人的干劲儿瞬间提升一倍,都在心中暗暗较劲,下定决心一会儿要给闻棠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将很分好的盐用杵臼捣成细粒,随后倒入热水中搅拌至中溶解,这一步叫做淋盐,静置一段时间后,等杂质完全沉淀到底部,再将容器中的盐水倒入干净的细麻布上,用草木灰等过滤。


    不到片刻功夫,原本干净的麻布上立刻附着了各种杂质,看起来很脏,但盐水却干净许多,如此反复几次,盐水变得清澈。


    随后只需要将过滤好的盐水重新煮沸结晶,将晶体晒干即可得到洁白细盐。


    正常晒盐需要数天到数十天不等,但因为闻棠他们这次制作的精盐数量不多,放到暖房中,几个时辰便能烘干完毕。


    邻近傍晚,闻棠收到霍去病的拜帖,询问闻棠明日是否得空,如果有时间,他想来和她探讨一下马具完善的如何。


    闻棠接下拜帖。等到夜晚,她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扫视一圈室内的幽幽烛火,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她主动呼唤:“系统。”


    “宿主我在。”系统的机械音响起,“你又找到什么bug了吗?”


    闻棠:……


    她口碑有这么不好吗?


    “这倒没有……”闻棠说出自己这次叫系统出来的原因,“我任务完成多少了?”


    系统:“80%”


    又补充了一句:“一直卡在这里好久了。”


    闻棠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任务的难度,这不是什么发癫小说,霍去病是刘彻的臣子,是皇权的拥护者,想让他和刘彻争抢自己,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啊!


    闻棠:“如果我任务失败会有什么惩罚吗?”


    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什么电击、剜心之痛,掉智商变成智障之类的。


    系统:“宿主,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这项任务并没有时间限制。”


    是哦,闻棠突然意识到自己接收到的三次任务都没有时间限制,这也就证明她永远不会任务失败,就算九十岁时还在进行任务攻略刘霍,理论上也是可以了。


    前提是那时候他们三都还活着。


    “好的,我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系统:……过河拆统。


    闻棠又很有礼貌地补了一句:“谢谢。”


    系统:……原谅你了。


    闻棠原本是想一边用制酒精法和制精盐法吊刘彻,另一边再用马具来勾起霍去病的好奇心,但进度已经卡在80%好久了。


    想想也是,如果霍去病说:“陛下,我需要广牧君。”刘彻再回一句:“不,霍卿,朕更需要广牧君。”


    咦……


    闻棠忍不住打了的哆嗦,如果真这么说,她自己都觉得这俩有点人设ooc。


    是自己太急于求成了,来日方长慢慢来吧,闻棠打算放弃马具,用别的方法完成任务了。


    因为战争即将到来,马具能让很多本该在战场上死亡的人活下来,因为有原身的记忆,闻棠能体会到那种家破人亡的绝望感,这些虽然不能像其它穿越者制出来的青霉素那样拯救成千上万的人,但只要有一个士兵因为马上有马镫,可以省下力气挥舞兵器而活了下来,那她这个举动就是有意义的。


    所以闻棠决定,任务暂停,救人要紧!


    反正她现在年纪还小,有得是机会,而且万一以后有更好完成任务的机会呢!


    想通之后,闻棠扑到榻上,闭眼睡觉。


    ……


    第二日,巳时。


    和卫青府中那些品种优良的名马相比,闻棠家的马厩就显得冷清多了,除了用来驾车行驶的马,最显眼的就是马厩中间那匹白色小马了,这是闻棠从草原回到朔方时,卫青送给她用来赶路的小马。


    这匹小白马陪她从草原到朔方,又从朔方来到了长安。


    汉朝时期已有马鞍,而且贵族还会用镶有什么金啊、玉啊、宝石啊之类的高级进阶版,和普通版的没啥区别,只是单纯为了美观,也不知道那些宝石会不会划屁股,所以闻棠改良的后世马鞍只算一般稀奇,至于马镫……


    闻棠找了一匹适合霍去病骑的高马,仔仔细细挂好马鞍,对霍去病说道:“好了,霍侍中,你可以试一试现在和之前骑马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了。”


    霍去病上马,按照闻棠所说仔细感受,他发现这东西的确有大作用。


    之前骑兵部队的作战方法是士兵一只手牵缰绳,另一只手将武器夹在腋下,用手攥住枪杆,利用马匹高速的冲锋速度去击杀匈奴人。


    现在有了马镫,将士们就可以靠着双腿和腰部发力,控制平衡突刺劈砍,击败敌人,这样即稳又准。


    之前一直听闻棠说,霍去病心中已有准备,但真用上了马镫,他才明白这东西如果能用到军队中,能提高军队多少战斗力。


    霍去病弓马娴熟,用上马镫如同锦上添花,可那些骑射能力不如他的士兵们用上马镫就相当于雪中送炭了。


    “好,好,果真妙物。”霍去病忍不住赞叹,“广牧君大才也。”


    这时,一旁的匠人早已准备妥当,对照马蹄大小打出合适尺寸的U形蹄铁。


    闻棠和霍去病都看得十分认真,匠人将烧得通红的马蹄铁对照马掌,找出合适的位置,正准备用特制蹄钉将其斜钉t入马掌的时候,忽听有人急匆匆来报。


    “主君,主君,有客人来了。”


    “是何人?”


    闻棠心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过来,说实话,挺多余的。


    婢女答道:“回主君,他自称……今上。”


    闻棠:……


    霍去病:……


    钉蹄铁暂停,我去接待。


    刘彻不光是自己来的,他身边还跟着桑弘羊和东方朔,应该是卫青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和他一起出来。


    行完礼后,闻棠见到桑弘羊第一反应居然是回避他的视线,但转念一想,我没错啊,我为什么要回避!


    我抄家抄的光明正大,用正当手段给国库搞钱,我有什么错?


    我没错。


    想到这些,闻棠一下子有了底气,腰杆也挺直了,眼神也自信了。


    能在这里见到霍去病,刘彻挺意外的,便出口询问。


    虽然刚才马蹄铁差点就成功了,但霍去病还记得自己当初对闻棠的约定,在无法保证能绝对成功之前不告诉刘彻,正思考该如何解释时,闻棠开口替他说道:“霍侍中无意中得知我最近新研究出了一些小玩应,正好他今日休沐,便下了拜帖前来观赏。”


    霍去病点头:“正是如此。”


    刘彻:“是什么小玩应?也带朕一起去看看吧。”


    直到现在,霍去病都认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可以和陛下一起去看马蹄铁的锻造过程。


    但不出意外,发生了意外。


    一名身姿飘逸的方士托着一张食案跑到众人之间,将食案呈到刘彻面前:“陛下,广牧君说的没错,这精盐果然色白如雪,口感纯正,颗粒细腻啊。”


    好不容易能见到一次刘彻,方士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错过,势必要在刘彻面前露一露脸,表演一下自己,倒是没有背刺闻棠的想法,主要就是想在自己的七个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刘彻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这名方术士口中的精盐上了,桑弘羊眼疾手快拿下案上小碟的盖子,露出里面的精盐。


    刘彻伸手抓了一小把,若非这盐并不冰冷,他还真会将其认为是冬日里的雪呢。


    方士趁热打铁:“陛下,您是否想要来看看我们制作这些精盐的过程?”


    刘彻想了想,正准备点头同意,却听到一旁霍侍中开口:“陛下,您先来看看我们这边的东西,保证让您惊喜。”


    这就体现出期待值的作用了,刘彻期待了将近一年的精盐,肯定想要先看盐啊。


    而霍去病则是期待了那么久马蹄铁,在他心中马蹄铁肯定要比精盐重要。


    但刘彻还是很贴心地宣布可以让霍去病先去研究他那边的东西,等自己看完精盐制作过程就去同他会合。


    霍去病:“那您能让广牧君同我一起吗?”


    他是这么想的,主人家都没过去,自己一个人过去难免有些太过失礼。


    却被刘彻拒绝:“广牧君还是先同朕一起,为朕讲解制盐法吧。”


    其他人讲解朕都不放心。


    这时闻棠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让冠军侯和汉武帝同时争抢你,达成“趋之若鹜”成就。”


    “本次任务奖励为350积分,幸运转盘×3,图书馆空间流速扩大为4:1”


    闻棠:……


    谢谢你,方术士,大好人。


    第32章 玉羹


    谁懂任务完成这四个字的救赎感啊!


    简直就是如听仙乐、如获至宝、如释重负……


    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闻棠心情大好,开始注意霍去病和刘彻二人之间的“争执”,不出意外,肯定是刘彻获胜,霍去病不会忤逆他,又一直遵守着和闻棠的约定,不能将马具的重要性告诉刘彻。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有些冲动了,作为一个合格的侍中,就是要随时侍于君王左右,尽管自己很在意马具,但……还是陛下更重要。


    跟他一起去参观制取精盐的步骤去吧。


    霍去病暗下决心,偏偏此时峰回路转,闻棠主动开口,对刘彻提出:“陛下,您确定不先来看一下我最新研究出来的小发明们吗?”


    刘彻:当然确……


    不对!


    不对劲儿,真的不对劲儿。


    敏锐的皇帝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刘彻从小看着霍去病长大,对他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仔细想想,他今天的行为真的有些突兀,再加上闻棠又重复询问一遍……


    他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因为闻棠直接摊牌:“陛下,我新研究出来的东西是和战马有关的哦。”


    刘彻精准注意到闻棠话中的关键词:战马。


    你有这好东西你不早说?!


    闻棠就像能读刘彻心声似的:“这些是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法子,之前不确定能否成功,怕失败后让您失望,就想着等做成功了再和您说,给您个惊喜。”


    事情扯到战马,刘彻是个明白事情轻重缓急的皇帝,当然知道现在战事紧急,什么最重要了:“既然如此,那朕倒要看看闻卿到底给朕准备了什么和战马有关的惊喜。”


    此时一直在旁边当工具人好长时间没出声的东方朔和桑弘羊彼此对视一眼,虽是无声,但从脸上有些无奈的表情便能看出来,他们想得是:这两种东西不是都已经制作出来了吗,为什么陛下和霍侍中二人弄得好像只能二选一似的?


    一行人行至马厩,未完成的任务铁匠一直等待在此,因为不确定主人家短时间内能否回来,原本已经放在马蹄上的U形蹄铁被他重新放回炉中,被修完马蹄的马儿倒是心情愉悦,正在优哉游哉地吃草。


    眼见闻棠他们归来,铁匠连忙上前迎接,闻棠示意他继续刚才的步骤,趁着铁匠锻造蹄铁的功夫又给刘彻讲了一遍马蹄铁的原理。


    “行军打仗途中,战马的马掌会受到很大磨损……”


    她也不记得这是自己科普的第几遍了,熟能生巧的道理是真的,起初给卫霍他们二人讲述马具的时候,闻棠有些地方还会卡壳,可经过几天的喋喋不休,她现在已经能把这些原理全文背诵并默写了。


    刚开始刘彻还觉得闻棠这个给战马穿鞋履的提议很新奇。


    人出门行走要穿鞋履,那战马在战场上打仗也要穿鞋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了,他从前怎么没想到!


    还未新奇多久,就被马蹄铁的用处给震撼住了,若是每一匹战马都能穿上这些去打仗,那每年能少死多少匹战马啊!


    在大汉,铁确实是个稀罕物,平常百姓家用个铁农具都需要打报告向官府借用,可战马却更加稀有,一匹优质战马的养殖成本高达万钱,所以每次打仗回来看到那些牺牲的战马数量,刘彻都很心疼。


    小马吃草吃的好好的,突然被拽过来穿鞋,心情当然不好,若不是旁边有人抓着它,都想尥蹶子踢人了。


    眼看烧红的蹄铁被按在马蹄上,虽然明知马儿感受不到疼痛,但桑弘羊还是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他刚刚,居然代入感很强地想,如果这片蹄铁被安在自己脚上,那该有多痛啊!


    事实上,马儿不仅不痛苦,反而还觉得挺舒服的,连刚刚吃得正香的草料都不在乎了,迫不及待想要跑上几步。


    刚刚的注意力都被这烧红的蹄铁所吸引,直到现在刘彻才注意到挂在马身两侧的马鞍,见他这个神情,闻棠意识到自己又来活了,原地化身讲解员,为他讲述马镫妙用。


    刘彻听了,心痒难耐,立即就要上马感受一下这新马具的妙用,得知他的想法,闻棠连忙阻止,万一她们家的马尥蹶子伤到刘彻,那自己才刚冉冉升起的官运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刘彻能驯服上林苑中那么多优良好马,骑射能力肯定相当了得,驯服她家这几匹性格相对温顺的马简直不在话下。


    是比从前骑马时要省力许多,而且马儿健步如飞,很明显马蹄铁起到很大作用。


    得到这种有大用处的马具,刘彻很是喜欢,真要细究起来哪里有不满的地方,那大概就是……


    “闻卿,你马厩中这些马都性格温顺,品质一般,等过些日子,朕命人从上林苑中给你挑上几匹宝马送过来。”


    闻棠:老板大气。


    她当即谢恩,刘彻在马厩中停留了许久,研究马具,越想越觉得,闻棠这个新发明可真是巧妙t。


    所以闻棠管这些叫小玩意儿?


    若是朝中别的臣子能做出这样有利战事的马具,肯定要提前造势许久,弄出很大阵仗,而闻卿居然只觉得这些是小物件儿,而且反应平平无奇,并不激动,似乎这些马具对他而言是很常见的东西。


    刘彻意识到,闻卿的脑袋简直就是有无穷无尽好东西的宝藏。


    战事将近,要尽快把这些马具锻造出来,眼看太阳将落,马厩中众人这才想起还有制取精盐的方法要去看。


    主要是马具给刘彻的冲击实在是太大,短时间内大家都完全沉浸在马具的惊喜中。


    没有说制取精盐没有让他们感到惊喜的意思。


    那名想要脱颖而出的方术士:陛下,我敬爱的陛下,您终于注意到我了吗?!


    实际并不是。


    刘彻现在满脑子闻卿,当然要让闻卿来为他详细讲解这制取精盐的方法,方士跟在众人后面,主要突出一个造型的作用。


    这位方术士是来前院寻人时才恰巧看到刘彻来这里的,其他方术士们并不知情,因此刘彻到达制盐处见到的场景就是平日里仙风道骨,格调贼高的方术士们现在都穿着布衣短打,像工室中的百工那样干着粗活,动作粗狂,却很熟练,和他们之前立的形象人设简直判若两人。


    刘彻:?


    我那些飘逸洒脱,行走间仿佛仙鹤般轻疾高飞的仙长们呢?


    见到刘彻,方士们都很意外,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副打扮,意识到这样会使自己从前在他心中积攒的美好形象全都消散,当即变得慌乱。


    不过也有那反应快的,面不改色,镇静自若朝着刘彻行礼:“小臣参见陛下。”


    两眼一睁,开始瞎编:“小臣多谢陛下,幸亏陛下将我等送至广牧君府中,这才让我等感受到更进一步的仙缘。”


    闻棠:?


    方士:“从前吾等只知仙人居于神山之上,吸风饮露,不理俗事,如今亲自穿上这百工之衣才隐约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仙人与这尘世之间看似毫无接触,实际却有千丝万缕之联……”


    闻棠:穿上一件工作服都能写出五百字小作文,这口才也是世间少有,刘彻之前能被你忽悠,确实不冤。


    其余方士也纷纷点头,看似是在赞同他的想法,实际是因为自己想不到新的说辞了。


    刘彻听完,自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也算是离仙缘更进一步。


    参观完这些制作精盐的步骤,刘彻先是感叹可真神奇,随后又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乍一看认为这细白如雪的细盐很神奇,可真将这制作步骤掰开了揉碎了,便觉得也没那么神奇。


    院中众人各有心思,对于霍去病而言,这精盐虽然稀奇,却并没有马具带给他的用处大。


    而桑弘羊则又在心里暗想关于将盐和铁的制造许可收回国家这件事,这么高品质的盐,又该售价几何呢?


    东方朔原本以为闻棠是和那些方术士们一样的装神弄鬼之徒,虽然射覆那日有所改观,可直到今日,见到她拿出这些有大用处的东西,心里对她最后那点怀疑也全都消散了。


    无论她是真有奇遇还是装神弄鬼,只要能拿出对大汉有益的东西就行。


    眼看天色已晚,刘彻却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闻棠懂了,他应该是想在我这里蹭饭。


    好在昨日霍去病送上拜帖时府中庖人便已有所准备,如今府中食材丰富,什么都不缺。


    筵席之上,依次摆好各类美酒佳肴,有撒上西域香料烤制而成的炙肉,根据现代方法用铁锅炒制而成的炒菜,香味醇厚的美酒,以及经过发酵处理的面食。


    汉代已有石磨,甚至连磨出面粉后将面粉与麦麸皮分开的工具都有了,叫做罗。


    汉代一切面制品都被通称作饼,因为此时张骞还未第二次出使西域,没将胡地各地面食的做法带回来,所以现在还没什么美味的面食,制作方法也很单一,无非就是将未经发酵的死面放在水里煮成的汤饼,或者用米粉粘合而成的蒸饼。


    虽然味道都不咋好吃,但也只有富贵人家能吃得起。


    刘彻尝了一块用胡麻和动物膏脂烤制而成的胡饼,麦香、胡麻香、和膏脂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这味道居然比他平日在宫中吃到的兽肉还要美味好吃。


    平日里吃惯了这世间珍馐美味的天子看似对今日筵席很满意,但闻棠知道,他今日真正想吃的事物还未出现呢。


    上豆花!上皮冻!


    或者我们可以给这两样换一个高雅一点的名字,譬如:珍珠白玉羹,仙露明珠糕。


    秦汉时期就已经有用凝固的膏油制作事物的先例了,所以这碗仙露明珠糕只算是一个巧思罢了。


    但汉朝却还没有豆花,若真非要找些和豆子有关的事物,最接近的大概只能是豆脯了,虽然和豆腐发音很像,但二者做法天差地别,豆脯是将大豆烘干后磨成粉末制成的饼类食物。


    一般发明一个新的食物都要给它编造出一个故事,就像慈禧太后西逃后为一系列小吃冠上了名一样,今日这碗“珍珠白玉羹”也必须要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发明故事。


    闻棠:“我在梦中见到天宫之上的仙人会将上品美玉和珍珠放入炉中熬制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便能得到一碗玉羹,服之可延年益寿。”


    “这玉羹就连炼制的火都是专门的仙火,叫做什么……三昧真火。”


    闻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但人间却无处可寻这些原料,所以仙人便大发善心,赐我凡间平替款白玉羹制作之法。”


    “只需要用最简单的菽,即可磨制而成,虽然不可像仙人所食白玉羹一样延年益寿,但也可宽中益气,调和脾胃。”


    “不过不可多食,否则凡间之人便会无法消化白玉羹中的灵气,使人体寒,导致腹泻。”


    闻棠真的怀疑如果自己不补上后面这句话,刘彻能一天三顿豆腐花后还能再加一顿宵夜。


    第33章 红糖


    才来闻棠府中半天,刘彻就已经想好了许多条新的政策,比如在战争前尽量推广马具,让少府中的官员来学习制取精盐的法子,以及……让庖人做出可能对国事没什么用,但是对他很有用的玉羹。


    宴饮过后,大家各自散去,刘彻在郎卫的护送下回到未央宫,此时已是人定末时,相当于现代的半夜十一点,不知道别人这个时间有没有在休息,反正他是不能的。


    大臣们的奏疏像是在变幻术,明明他离开前已经清空了一批,可等他回来,桌案上又摆上了一批新的,等待他处理。


    刘彻累吗?


    微累,但刚用完玉羹和仙糕的他感觉自己还有足够的精力,能处理完这些政务。


    虽然刘彻又全国祭祀、又为了打猎扩建上林苑,还在微服私访时骑马踏坏人家的稻田,气得百姓们一边骂一遍去找鄠杜令告状,但你要真让他不处理这些政务。


    那不行。


    他就是喜欢这种把事情都抓在自己手里处置的感觉。


    窦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刘彻以为自己终于能大展拳脚了,就把当时精通儒术的田蚡给封了丞相,结果没想到田蚡身材矮小,心可挺大的,入朝廷奏事的时候,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天,和刘彻禀报国家的大事小情,还想把考公官署的地盘给自己扩建宅院,他怎么不把武库也一块当他家的呢?


    更过分的是,有的人一下子就从闲居在家的无业游民提拔成了两千石的高官,他一个皇帝想要提拔人还得先封个侍中在自己身边历练一年半载的呢,田蚡上下嘴皮子一动就直接两千石了?


    后来田蚡被他老对头窦婴的鬼魂吓死了,他儿子前几年也因为犯了不敬之罪被削掉了爵位,所以他后面的那几位丞相,韩安国、薛泽、公孙弘之流都没什么太大的功绩,基本无事可做,只是在空占相位。


    公孙弘都快八十岁了,这个年纪就算去世都能被称上一句“喜丧”,他有想要处理公务的心,也没那个精力啊。


    你没精力干是吧,朕正值壮年,有精力帮你干这些啊!


    所以原本该丞相干的活,什么官员升迁、货币赋税、国防兵役之类的,大部分就都由关爱下属身体健康的好皇帝给办了。


    一直处理到鸡鸣t时分,刘彻才更衣就寝,完成自己高质量大汉皇帝的一天。


    ……


    与此同时,闻棠送走这些客人后冲回房间,急不可耐领取自己的奖励。


    别人抽卡她转转盘,在古代转转盘是一件比开盲盒更让人兴奋上瘾的事情。


    “请宿主集中精力,幸运转盘已开始。”


    熟悉的机械声响起,对于这个步骤,闻棠不再像之前那样生疏,已经很熟练了。


    “叮!”


    “恭喜宿主获得仁义牌褪黑素片维生素B6改善睡眠熬夜必备正品三瓶。”


    褪黑素啊,闻棠心想,对于汉朝人来说褪黑素的作用应该会和武侠小说里的蒙汗药差不多吧,吃完后能让人忘记一切悲伤,直接倒头就睡。


    但她现在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需要考虑。


    闻棠又把脑中画面调回到这瓶褪黑素的商品主页,虽然没什么用,还是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看着价格这一栏陷入沉默。


    三瓶,一百五十片褪黑素,价格32块9毛6。


    这对吗?


    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了,她记得最便宜的也都二三十一瓶吧?


    又翻了一下评论,一致好评,都说好用,吃完之后很快就能睡着。


    其中有这样一条评论点赞最多:


    “谢谢店主,褪黑素很好,本来明天应该早起和丞相一起北伐的,结果吃完之后直接昏了过去,再一睁眼,正好赶上外卖电商大战,据说现在一杯咖啡只要六毛八分钱。”


    闻棠:不管了。


    反正也不是她自己吃,明天先给府中的那几匹马喂一片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那就留着以后用来搞暗杀。


    第二次开始幸运转盘,这一次她转到的东西是一管芥末。


    和刚刚抽到的东西正好相反,褪黑素是用来助眠的,而芥末则可以使人变得清醒,只需要舌尖沾上那么一小点儿,立刻提神醒脑,精神到能跑完三公里。


    “叮!”


    “恭喜宿主获得LED特种强光手电筒一只,超亮远光大灯可户外应急。”


    手电筒好啊,手电筒能让她在装神弄鬼忽悠别人的道路上迈出更远一步。


    这东西闻棠是真心动了,她先是在屋里试了试,效果很好,随后拿着手电筒出门,院中几盏长满灯中灯烛烧得正旺,发出暖橘色的光芒,将黑暗驱散。


    常满灯,通体镀金,设计精美,在火光的照耀下灯身灿然发光,因为灯油常满常燃,故名常满灯,是未央宫中刘彻同款。


    摁下开关,手电筒发出的光芒瞬间将常满灯光掩盖,把整个院子照得奇亮无比,宛如白昼。


    一旁刚准备换班回房睡觉的婢女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


    啊?是发生了什么异像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天亮了?


    比起百官公卿们关心的上天赐下异像有什么寓意,她更关心的是自己还要不要无缝衔接,继续站岗值班。


    但这束亮光很快消失,目光所及又变得黑暗,让她以为刚刚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她心中庆幸,自己可以不用继续守夜。


    对于这只手电筒在室外起到的作用,闻棠很满意,唯一缺点大概就是这东西需要充电使用,她得省着点用。


    至于具体用在哪里?


    真的好难猜呢。


    转转盘真的很上瘾,闻棠小心翼翼收好自己转到的三件东西,期待下一个任务的到来。


    然后又用最新得到的三百五十积分在图书馆里一通挑选,换自己想要学习的书。


    这个学海无涯系统还是有用的,在图书馆里看书学习的这一年,的确是让她眼界和思想都宽了一个层次。


    她现在好像变成了一个爱读书的孩子。


    ……


    上林苑。


    香炉中燃烧着能让人安神静心的熏香,可对李少君来讲似乎并不管用,他心急道:“弟子们已经离开上林苑将近一旬,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身后为他捶背的弟子答道:“师父,他们不会已经倒戈叛变,拜入广牧君门下了吧?”


    听到这话,李少君紧张起来,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几率不大,纵然有一两个倒戈的,那也总不能八个人全都叛变吧?


    思考片刻,他道:“兴许是闻棠那个竖子苛待他们,使他们无暇来给为师传信。”


    弟子点了点头,附和道:“确有可能,您之前说过广牧君心机深沉,现在想想,我的那些个师兄弟们落入她手中,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师兄弟们感到悲伤:“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时,李少君忽然将视线落在自己弟子身上,久久没有移开,看得弟子不免有些发怵。


    “师……师父,您为何这样看着徒儿?”


    李少君道:“伯翁,你是为师最信任最看重的弟子,为师一直都很相信你的能力。”


    孙伯翁知道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的。


    果然,李少君紧接着开口:“不如你替为师去探探广牧君府,看看这其中究竟有何蹊跷之处。”


    师父都发话了,他能不答应吗?


    纵使心中有万千拒绝,孙伯翁也只好点头,发下誓言:“师父放心,徒儿定不辱使命,不仅要弄明白那些制取酒精和精盐的法子,还会将被困在她府中的师兄弟们也一并救回。”


    见他这样表明诚心,李少君很是高兴,甚至画下大饼:“伯翁啊,你拜入为师门下也有不少时间了吧?”


    孙伯翁伏首帖耳,做出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回禀师傅,已经五年了。”


    李少君:“等你回到上林苑,为师便将清水变酒的法术教给你。”


    清水变酒,顾名思义,只需要在水中撒上一些粉末,便能使清水变成美味的桃李之酒。


    也就嘴上说说,这可是他吃饭的技术,当然不能真教,否则就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


    虽然心中有数知道他大概率是骗自己的,但孙伯翁却依旧对他抱有希望。


    孙伯翁行动力很强,第二日一早便准备乔装打扮想要潜入广牧君府中一探究竟,结果在府门口看到了自己的几位师兄弟,从穿着打扮来看,肯定没少受苦。


    接着又尾随去了少府,眼见他们将这些平日里嗤之以鼻,根本瞧不上眼的脏活粗活做得如火如荼,还摆弄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器物,心中疑惑更甚,于是便趁人不注意叫住一位师兄。


    这位师兄明明看起来劳累,可却并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回上林苑,至于那些制取神物的法子,更是怎么也不肯说出口。


    这他就真误会师兄了,因为目前还处于酒水酿造阶段,他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步骤是什么。


    孙伯翁依旧在喋喋不休劝他回去,师兄被说得不耐烦了,再加上后面有人催他回去做活,心一急,口一快,直接吐露出来:


    “什么清水变酒之法,不过是将麦子磨成粉末和水蒸熟后,泡入桃酒之中,眼看浸泡的差不多了,取出晒干,再浸再晒,如此反复多次后,将此物磨成粉末,倒入清水中即可。”


    轰隆!


    孙伯翁的天塌了。


    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神仙之法,居然被师兄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而且,看他那副模样,似乎还很……不屑,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刻,孙伯翁悟了,怪不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想回来,原来是广牧君府中有天大的富贵,你们不舍得回来啊。


    “师兄,苟富贵,勿相忘。”他弯腰行礼,说道“您也将我带进广牧君府中呗。”


    师兄当然拒绝了,毕竟谁会想再多一个人来瓜分自己的富贵呢。


    但没关系,孙伯翁有自己的力气和手段去偶遇广牧君。


    近日,东市上出现了一种新奇吃食,这东西名叫红糖,状如石块,可吃起来却比蜂蜜还要甜蜜美味,有那脑子灵活的庖人,用红糖研发出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既填饱了贵人们的口腹之欲,又能满足他们的攀比之心,因此红糖很快在长安流行起来,最近这些达官贵人们宴请客人时,宴席上大都会出现红糖或用红糖烹饪的菜肴。


    什么,你没有买到?


    那就是你消息不通,路子不行,反应比别家慢。


    卖糖的铺子在东市的偏僻角落中,这铺子开得突然,可里面的装修摆设却一点也不含糊,不是那种富丽堂皇的华丽风格,而是走低调典雅路线。


    里面顾客并不多,但从穿着打扮来看皆是非富即贵,狐裘锦袍,举止不俗,可即使拥有这样高贵的气质,也并不是宅中主人,而是家中的庖人或家丞。


    “君子远庖厨嘛。”一位阔鼻厚唇,身材微胖的锦衣男子对店t主说道,“我家君子乃当朝君侯,人中英杰,怎么可能亲自来东市采买吃食。”


    他家君子是不是英杰不知道,反正这位家丞挺没文化的,读书只读一半,选择性忽略前面那句“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这明明是表现君子仁德之心的话,和他们家主君英杰不英杰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们东平侯府的家丞之印,能用来证明我的身份。”锦衣男子将一枚印信展示在店主面前,“这样能卖给我了吧。”


    他们家主人对于红糖倒是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府中老太公平日最嗜甜味,与他们家相熟的人都了解老太公这个习惯,因此昨日有位来府中拜访的客人便投其所好带了红糖充当礼物。


    老太公只尝了一口便爱上了红糖的甜味,对此赞不绝口,言说这东西比当年南越王赠送给高祖的蜜饧还要甘甜美味。


    奈何红糖这东西产量稀少又价格昂贵,客人送的不多,老太公很快便用完了,正好明日还要准备筵席接待来访的大司农,于是便打发家丞再出来买些红糖带回府中。


    东平侯家丞千打听,万询问,终于问出卖糖的地方,立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可也不知究竟是这红糖产量太少,还是购买之人太多,他到店时,红糖已经售罄。


    “哎呦,贵客,不是不愿意卖给您,只是这红糖做法繁复,原料又很昂贵,几百名工人每天只能制出数斤,今天是真的卖完了,要不,您明天再来?”


    家丞听完,当然不信他的话,这话也就骗骗普通富商,他们东平侯府乃权贵之家,岂会不知商人最爱“留有余地”这个道理,当即阴下脸来,横眉冷目,斥责道:“既然本丞好好同你讲话你不听,那我们东平侯府也会用些强的,你一小小商人,真是大胆,居然敢同我们抗衡?”


    “上吏说话严重了。”店主不卑不亢道,“我敢在人流如织的东市开店,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


    “阁下莫要忘记东武侯府的教训。”


    这句话一下子将东平侯家丞点醒。


    随着东武侯府被抄家,广牧君刚回长安还不到一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父母报仇这件事也迅速在长安里闾之间流传,对于这件事,众人立场几乎一致,都在一边倒地支持她,甚至许多人还将此事编成故事讲给孩童们听。


    兴许再过个几百年,闻棠的故事会被编进乐府,写成诗歌传唱。


    汉朝游侠之风盛行,这种散漫、自在的氛围养成了汉人有仇必报,有怨必伸的风气,尤其是替父母亲友报仇的例子更是层出不穷,这种事情都会受到世人赞扬,如果将其看做一本小说,那汉朝这种风气一定会是一本爽文小说,因为主打的就是一个“我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我可以死但我的仇人一定不能好过”“临死之前也要捅我仇人一刀”。


    就连之前参过闻棠的儒家在这一点上都找不出她的缺点,相反还挺赞扬她的,这真没得喷,因为汉朝除了游侠之风,还流行儒家的大复仇主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不复仇他们还看不起你呢。


    最经典的当属公羊派那句: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九世的仇恨可以报复回来吗?当然能了,一百世的仇都能报。


    也是托闻棠的福,让长安中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权贵们难得消停了几天,都怕万一再出现个什么赵棠张棠王棠的,连带着把自己家也抄了。


    也因此,听到这句话的家丞立刻冷静下来,剧情也太熟悉了,就连这个“家丞”身份都刚好相同。


    于是连忙态度变好,从抢转求,希望店中还剩些存货。


    “这……”店主假装为难,沉思道,“店中确实没有红糖存货了,不过我们还有许多琥珀板栗,贵人可否要买?”


    “琥珀板栗?”家丞询问,“这是何物?”


    店主小心翼翼从柜中拿出一个小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个裹满红色糖浆的板栗,板栗颗颗饱满,色泽赤红透亮,气味焦香浓郁,他又从一旁的小罐中拿出一块掰成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板栗送到家丞面前,示意其品尝,虽只有一小块,可入口之后,那股子甜蜜酥脆的口感便完全释放了出来,真可谓是满口留香。


    店主在一旁滔滔不绝地为他讲解:“这是燕地刚刚采摘下来的板栗搭配三倍分量的红糖糖浆制作而成……”


    “今日便只剩下这一盒子了,贵人可否要买?”


    他将这东西描述的天上有地上无,听得家丞愈发动心,当即拍板做了决定。


    可为什么买一盒板栗还要再连你们家的豆脯、枣、粟等东西也一起买啊?!


    原本十几钱的东西,经你们店这么一卖,价格立即升了几十倍不止。


    店家又问了一遍:“客人可否要买?”


    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人,开口便问店中可还有琥珀板栗出售,家丞怕被人抢去,立刻拍板决定将其买下。


    花了六千余钱买一盒板栗,附赠一堆乱七八糟没什么用的枣麦之类的。


    但问题不大,东平侯好歹将近百年的基业,这点钱还是有的。


    眼见这位家丞坐上马车,离开东市,店主从盒中拿出20钱交给刚才那位来询问是否还有琥珀板栗出售的客人。


    等下一位客人进店时,店家不仅拿出了红糖,甚至还有一小袋黄糖,原因无它,东平侯全靠祖荫,如今在朝中已是可有可无,而现在这位客人的主人——大司农却是朝廷重臣,九卿之一,最重要的是……他是桑弘羊的未来顶头上司。


    桑弘羊是个不服输的人,至少现在是这样的,他已经算好了,东武侯府抄家抄出的东西合计约七千八百万钱,只需要自己赚的比这个数更多就行了。


    于是我们的鬼才大师桑弘羊为了卖货,提前千年使用了包括但不限于饥饿营销、找托、配货等方式。


    第34章 门客


    没办法,他能想出这些还不都是现实所迫,也怪他当时太冲动,等应下赌约后才意识到,红糖这东西虽然甘甜味美,但制取率也低,从长安周围搜罗来的柘做出的第一批红糖也就这样三百多斤。


    至于第二批,那是要当粮草送到战场上给战士们补充能量的,他肯定动不了,所以才想出了配货这个法子。


    补充能量这个词是他从闻棠口中听到,大致意思就是吃完后能让士兵们快速恢复体力,这样形容还挺准确的。


    东市这边的铺子还在如火如荼地卖糖,闻棠这边她心心念念等了将近一个月的两位农家先生经过长途跋涉,终于不远千里到达长安。


    街衢洞达,闾阎且千,没有人会不被长安的繁华所震撼。


    即使是寒冷的冬日,街上行人车马依旧络绎不绝,所谓车不得顾,人不得旋,这样热闹的景象着实让两位常年耕种于田间地头,与农人百姓为伍的人心中受到强烈冲击。


    氾贾观望一会儿,便放下车帘,寒风吹入车厢,即使有竹火笼用来取暖,效果也不是很理想,更何况他身上所穿只是一件打着补丁,絮有乱麻和旧丝绵的袍衣。


    这已经是他所能穿在身上最好的衣裳了。


    他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手,不经意间叹了口气,引起坐在对面的妻出声询问:“我们已经来到长安,良人为何还要叹气?”


    广牧君并未食言,刚在长安安顿好便火速派人去窳浑县将氾贾和家眷全都接到长安,而且使者们这一路上也都没有丝毫怠慢。


    “你说,广牧君是否会收我和许兄为门客?”


    氾贾同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妻讲明心中担忧。


    长安的繁华不只在于这里经济发达,宫室壮美,更汇集了全大汉的英才。来长安的这条路,是所有人的富贵功名路,广牧君已经为他证实了这一点,听来接他们的使者说她现在是天子近臣,颇受今上信任。


    他只是一个农人,一个只会垦荒种田的农人,如果是从前,在窳浑县那个边境偏远之地,他对自己种田的技术还是很自信的,更何况自己为广牧君种出了高产的仙粮,广牧君当时还承诺要送给自己和许兄一场富贵。


    可这里是长安,先不说他种田这个技能在长安这些高门大族中是多么的普通,多么无关紧要,就算广牧君真心看中农家学识,长安有许多同t样精于此道的农家学者,她只需要上书同今上说一声,就能找到许多可以帮她种出仙粮的农官。


    氾妻安慰道:“县君如约将咱们接到长安,无论日后是否能得到县君看中,至少开了眼界,也更方便良人您写完手中这本农书。”


    提及农书,氾贾心情稍好,妻说的对,当务之急是先把手中这本农书写好,农学经验并不比文人雅士们的辞赋简单,他将近五十才刚入门,若是他此生无法成书,那就传给自己的子,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终有一日会写出一本对百姓有益的农书。


    后面车厢中的许老此时也和他有着同样的忧思。


    二人心中紧张,马车继续行驶,伴随着轱轱辘辘的车轮滚动声,很快便到达此行目的地,广牧君府。


    才刚下车,刚刚的担忧便立刻消失大半。


    因为氾贾看到,这位使者口中最近颇得盛宠的天子近臣居然亲自来到府门口接见自己。


    当然,不是对卫青的那种拥彗相迎,只是在听到传报后赶来府门接见而已。


    就算闻棠想搞得隆重一些,礼仪也不允许这样做啊。


    她衣袂有些凌乱,似乎来的很急,见到众人后,语气和善,又带了些激动:“本君在府中等待将近一月,终于将诸位英才盼到了长安。”


    英才这个词是她跟刘彻学的,初次见面回答刘彻策问时,他夸闻棠是少年英才,现在闻棠一时找不到词了,就只好先拿来用用了,用在自己想要招揽的英才身上。


    英才的英才也是刘彻的英才。


    众人行礼:“小民参见县君。”


    这时才注意道如此寒冷的冬日,闻棠身上居然只穿了一件曲裾单衣,


    她为何不穿冬衣?


    县君之身,肯定不是因为买不起冬衣才不穿,至于具体原因,氾贾隐隐已经猜到,但又不敢确定。


    恰好这时,李萝的出现验证了他的猜测。


    李萝从院中匆匆忙忙跑到府门口,手中还拿着一件披风,嘴里穿着粗气,一边将手中披风披到闻棠身上,一边说道:“就算县君心系贤才,也不至于出来的这么匆忙,今日天气寒冷,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闻棠却道:


    “李媪莫要担心,这么短的距离不会受到风寒。”


    “更何况这又算得了什么,我昨日读书,读到周公渴求贤才,谦恭下士,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我想要快些见到两位英才的心不亚于当年周公吐哺啊!”


    我都这样说了,你们日后总该死心塌地当我的门客,为我办事了吧?


    她想的没错,许延年和氾贾听完闻棠这一番“肺腑之言”后,当即喜极而泣,不能自已,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就在刚刚,他们还在忐忑,不确定广牧君能否重用自己,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无人注意,被丢在府中一角开荒种田,著书立说。


    可他们现在居然受到如此大的礼遇,县君不仅亲自来迎,赞许他们在农学方面的天赋,甚至还说他们是英才!


    两位激动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闻棠将他们带到府中正堂。


    刚一进门,便感到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即使二人家中不富,也知道正堂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广牧君是个细心的人,知道他们远道而来,早已备好汤和热羹,为他们暖暖身子,当即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招待好二位英才的家眷后,闻棠将他们留下与其详谈,开口便是:“闻棠心中辗转,之前想过千万句话想对二位英才诉说,可真到重新与您相见时,最后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了一句……”


    “二位可愿意做本君的门客?”


    养门客这个风俗自古有之,将其发展到顶峰的就是战国四公子,后来秦始皇统一六国后虽然有打击这种风气,但秦朝很快被灭了,这种风气就重新死灰复燃,如今汉朝的养客之风虽然不像战国四公子那时候声势浩大,但也并不小。


    譬如大名鼎鼎的淮南王刘安,他就招揽了很多门客,笼络人心,门下食客,趋附至数千人,什么炼丹的、写书做赋的、搞音乐的、当剑客的……各种各样都有,堪称百花齐放。


    但也有例外,比如卫青,他虽然战功显赫,可却从不养士。曾经有位名为苏建的将军劝他顺着风气养几个门客,这样可以在贤士大夫中获得好的名声,但却被卫青拒绝了。他认为当年田蚡当丞相时养了许多门客,使天子厌恶,所以他当臣子的不用在乎这些虚名,更不需要招揽人才。只要做到履行臣子的责任,恪守法律就可以了。


    闻棠也挺赞同卫青这个观点的,但她招揽的可不是什么贤士大夫,只是两位农人,更何况兴许日后还要将他们送到三辅地区种田呢,我们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本来二人还害怕闻棠不招揽他们为门客,现在听到闻棠主动开口,自然很快点头同意。


    氾贾激动道:“我们这些贫贱之人,疏庸愚钝,每日手足胼胝以养亲眷,何德何能能得您看中啊!”


    闻棠:“氾老莫要妄自菲薄。”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劝别人别妄自菲薄了,反正氾贾能说出这些话肯定是和愚钝不沾边。


    她道:“自我大汉开国以来,孝文、孝景皇帝依次发布《议佐百姓诏》和《令二千石修职诏》来劝课农桑,佐助百姓,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二位之才,正在此处。”


    这一番话,给他俩说得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立刻奔向田间,为大汉做些什么。


    闻棠:“既然二位成为本君的门客,那本君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等明日我便向陛下上书,为二位讨要个官职。”


    说是讨要官职也不准确,也就是一个底层小吏,若是还想再往上升,那就要靠自己的能力了,可这对于他们来讲已经很棒了。


    还有官职可做?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啊,他们以为能被县君重视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居然还能为吏?


    “不过……”


    闻棠这个转折,将他们的喜悦之情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很是紧张。


    好在她并没有停下多久,继续道,“今上提拔人才只看能力,不管出身。”


    这话是有点假,但能大幅度提高他们的信心。


    “我相信以二位的能力肯定可以的。”


    对于他们来讲,先别管什么今上不今上的了。


    什么战国四公子,什么淮南王,什么文信侯吕不韦,你们养了那么多的客,却都没有我主君心诚为民,我主君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主君。


    战国四公子的门客们也是生错了时代,否则他们也一定会认为广牧君才是最礼贤下士的那位君子。


    如果闻棠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说:补药辣菜啊!


    接待完毕这二位英才,闻棠便回房写奏疏去了,不只是向刘彻推荐他们,还有马上又要春耕了,闻棠将能以水流为动力取水灌田的筒车和能清选粮食的风扇车,还有适应旱地区域的代田法也一并写了上去,反正对于能给刘彻多找点政务干这种事情,她向来乐此不疲。


    唉!


    闻棠明知道刘彻天天夸自己有大才华是想让自己给他干活,但因为老板给的太多了,她就只能像个永动机似的干活了。


    还有,上林苑那几匹宝马什么时候到?!她已经把马厩清理好了!


    写好奏疏,再附上图纸,因为闻棠明日要去朝会,为了养足精神吵架,她很早就躺到塌上准备睡觉了,不过因为这是她来到长安以来的第一个朝会,难免有些紧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又进入到图书馆中。


    正经知识学得多了,有时候也可以学点冷知识。


    比如诸葛亮骂王朗,陈琳讨曹操……


    第二日闻棠起得很早,又检查了一遍今日要上交给尚书署的奏章,确认无误后去往未央宫,开始她人生的第一个朝会。


    西汉朝会开始时间为平明时分,也就是凌晨三点,现在又处于冬日,视线中一片灰雾蒙蒙,今日就是普通的议政朝会,地点在未央宫的宣室。


    她们这些官员候在室外,等待朝会开始,旁边有许多巡逻的车骑步卒保卫宫殿安全,防止意外发生。


    闻棠抬眼望去,全都是人,但有印象的不多,能说得上话的就更少了,找准位t置后,忽略掉周围那些或是探究或是敌意的眼神,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时间到了,钟鼓乐声响起,百官脱履解剑,按照顺序进入殿中。功臣、列候、诸位将军等武将向东而立,而博士文官们则向西而立,才刚一站好,便听殿中宦官喊道:“吉时到,陛下临朝,”


    刘彻着黑色朝服,带通天冠出现在百官面前,伴随两名谒者放下帘幕,闻棠跟着百官随大流下拜:“愿陛下长乐未央。”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礼仪,众人才能坐下,发言时间也不能像菜市场买菜似的随便开口,需要刘彻先抛出议题,众人才能说出自己的议点。


    例如今日,刘彻很明显的心情不好,因为他又收到了匈奴入侵边境的消息,而且这次还是伊稚邪亲自带队,并杀死代郡都尉朱英的消息。


    史书上也记载过这件事,不过史书上写的是秋天,十月份左右,现在居然推迟了一个多月。


    匈奴一般都是秋天人和马都膘肥体壮的时候才侵略边境,这次却变成了初冬时期侵略,这证明什么?证明他们实在太缺少物资。


    或者也可以用后世一句很气人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他急了。


    今日朝会论点自然而然就是这个,殿中文武百官对此争论的脸红脖子粗,闻棠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吵。


    哦对了,汉朝朝会还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只能停在原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哪位大臣要是说激动了站起来随意走动也是可以的。


    啧……这么激烈的朝堂,没打起来都算刘彻御下有方。


    刘彻开口打破闻棠的平静:“广牧君,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霎那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转移到她的身上,看得闻棠有些不自在,只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殿中这些不是文武大臣,而是白菜萝卜,这才感觉稍好一些。


    她知道自己无论接下来说什么,都会有许多人反对,这是无法避免的,也是自己必须要应对的,若辩成功了,今后这朝堂之上,宣室殿中,自会有她一席之地。


    闻棠现在的局面像是一座悬于海面上的冰山孤岛,她没有背景,没有依靠,可她有一个装满知识的脑子,和年仅十四岁的健康身体,就像卫青手下那些将军们,她也会培养出一批自己的人脉的。


    闻棠执笏道:“禀陛下,微臣以为伊稚邪这次亲自指挥军队,证明右贤王庭主力被摧毁对他造成很大打击,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高频率、小规模的突袭,一来对手下部众证明自己能力,二来想要以此扰乱大汉诸位将军的精力,使我们无法专心准备备战计划。”


    这伊稚邪单于吧,他的单于位置也不是正统得来的,是造自己侄子的反得来的,草原无事发生的时候,还能勉强稳住这个单于位置,但现在草原都快被大汉打冒烟了,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证明自己的能力,肯定就没人信服他了。


    在大汉,都尉属于两千石的高官,很明显伊稚邪这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又能在草原上扬巴起来了。


    “臣斗胆认为,我们大汉应该乘胜追击,趁着去年打击右贤王庭的势气还未完全散去,尽快出兵对匈奴进行有利打击,并巩固阴山一带的防线。”


    高情商:巩固阴山一带防线。


    低情商:阴山那片儿军队实力不足。


    闻棠看不到刘彻表情,但猜测自己交的这份答卷不说满分,八十分也能达到吧?


    她猜得没错,不光刘彻对她的答卷很满意,就连殿中许多武将都认为她的回答直切要点,很有条理。


    “广牧君言之有理,诸位爱卿可还有其它想法?”


    有其他想法也不听,刘彻心想有些人最好识相一点,不要冒出头来,但很显然他的想法并没有实现,一名博士打扮的文臣开口道:“禀陛下,臣以为如今我大汉已连续数年出征匈奴,粮食、马匹、兵甲等消耗巨大,导致百姓辛苦……”


    “不若我们先暂效文景之法,罢兵停战,休养生息些时间罢。”


    闻棠:……


    这人谁啊,神经?


    一旁桑弘羊小声说了十六个字:“名为狄山,是个博士,支持和亲。”


    他自己都没站稳,也就只能帮这么多了。


    哦,狄山啊,闻棠知道这个人,因为劝刘彻和亲被丢到山旮旯里对抗匈奴去了,结果才月余功夫就被匈奴“斩山头而去”


    这次不能提前十几年被斩头吧?


    她正要准备输出,狄山又道:“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更何况广牧君区区女子,怎可妄议论朝政?”


    闻棠:……


    好固执,固执的仿佛被设定好的固定npc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走过去揍他一顿的冲动,回禀道:


    “陛下,这位博士所言论点有二,一为大汉是否出击匈奴,二为下臣之身,大汉国本为重,故臣先驳辩这第一条。”


    “博士所言,常年征战百姓疾苦,那我问你,边境的百姓,他们就不是大汉子民吗?他们就活该被匈奴掠夺杀害吗?他们就不疾苦吗?”


    “你说休养生息,可大汉在修养生息的时候匈奴同样也在恢复中,灭绝一个侵略中原数百年的游牧民族,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我们的粮草不用来攻打匈奴,难道还要用来和亲送给匈奴吗?”


    “至于第二点,您攻击我的身份,我想说的是,女子就不可以忠君爱国?我今日站在这里,依旧是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什么都没有变。”


    “我不知道牝鸡无晨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为臣者当为君分忧,安社稷,抚黎庶。”


    “这位博士,您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第35章 朝会


    对面狄山被闻棠这一通强势质问弄得有些发懵失语,不知该如何作答。


    对于这些人的心态,闻棠也了解一些,为什么他们这么保守,对待匈奴一直主张柔和政策?


    还不是他们知道匈奴再怎么打也打不到长安,和亲是宗室女甚至掖庭中的宫女去,携带的粮食丝帛也不是他们亲手种出来的,更不会因为要送给匈奴人大量物资就降低自己的秩俸。


    曾有人批判过狄山等人的想法和战国末期六国贵族们“今日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的行为没什么两样。


    对此,博士们一定要反驳一下,他们的行为可不能和这些六国贵族相提并论!


    我们大汉不割地!


    而且他们认为和亲此举也不失为一项谋略。


    大汉派去和亲的公主和单于所生子嗣算是匈奴贵族,分封时亦能被封个四角王之类的,长此以往下去,万一草原上出了个有大汉血脉的“冒顿第二”,届时匈奴不就是大汉的外孙了吗,这世上哪有外孙和外祖父相互抗衡的道理,因此汉匈两国很快就能罢战息兵,永结昆弟之好。


    狄山思索许久,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斥责道:“无知竖子,嘴上说的轻松,你可知一场战争需要消耗多少物资钱粮?不仅如此,还会误了春耕……”


    “当初孝文,孝景皇帝不言兵事,使天下富实,如今陛下多次兴兵出击匈奴,我大汉空虚,边大困乏啊!”


    他说出自己想法,继续批判,其实不止今日,当年马邑之谋时他也是反对最凶的一批,甚至直到现在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马邑之谋前,虽然汉匈两国常有摩擦,但从来没有打过大的仗,边境遇到袭击就增强防线。这一场谋略之后,汉匈彻底撕破脸皮,打得不可开交。


    又转身面向刘彻,弯腰垂首:“依臣所见,应当增加代郡、朔方一带兵力,匈奴单于无法入侵汉边境,自然会派使者入汉求亲,届时我们只需顺水推舟,同意其请求,即可不费一兵一卒止戈战事。”


    闻棠:……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聪明?


    用两千年后的视角来看,是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如此固执的,明明现在大汉国力远超匈奴,还要坚持和亲?但从他们的视角来看,也不明白这些武将们为何这样固执,非要耗费大量钱粮兵卒去打架,打赢了又能怎样?草原地形恶劣,根本不适合稼樯,还不如就这样维持着平衡呢。


    闻棠正欲开口,却听殿中另一人出声,那人头戴虎贲冠,明显是个武将,可能是实在忍不住了,开口便骂:“你这固t执的老浑敦,你亲自耕过吗,还担忧上春耕了?可能分得清稻麦与稂莠?”


    说完,底下发出一阵低笑声,声音不大,很快就消失了,看得出来这些人忍得很辛苦了。


    闻棠:汉朝武将,战斗力恐怖如斯。


    狄山冷哼一声:“哼,劳烦郭校尉担忧,我自然是能分得清稻麦与稂莠。”


    他这人虽然有点发昏,但有一个优点就是能分得清主次重点,就比如现在,他知道要火力全开抨击闻棠,所以并未在郭昌身上放太多心思:“广牧君果然伶牙俐齿,古人云,妇人不专行,必有从也,你这般搅乱朝堂,究极意欲何为?”


    这句妇人不专行吧,是谷梁传里的话,意思是女人没有独立自主的权利,必须要依从于男人,目前这种情况,闻棠不能不反驳,因为这样就代表她好欺负,以后再有人想要欺负她就更肆无忌惮无所畏惧了。


    但也不能反驳的太过,因为整个大殿里全是男人,他们团结,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话题,把水搅浑。


    “这位博士此言差矣,闻棠虽知识浅薄,但也知僖负羁妻劝其辅佐重耳,齐国婧女提出“毋老老”之言,你问我意欲何为?”


    “我意欲……”


    她面色严肃道:“登文石之陛,涉赤墀之涂,当户牖之法坐,尽平生之愚钝,及白首之未悔。”


    这是汉元帝时期一位叫做梅福的大臣上书让皇帝广招贤士的言论,大致意思希望尽我一生的愚钝和思考为皇帝办事。


    不过最后一句是闻棠自己加的,因为原句断的有些突兀,她觉得加上这句更能证明表现出自己的决心。


    刘彻平时也没少听到大臣向自己表忠心,不过可能是这些大臣们比较内向,都是私下里说或者写在奏疏上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向自己表白!


    如果这时候有网络,那么大家私底下肯定都在传:震惊,广牧君居然朝会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陛下表白。


    不管别人想法如何,反正他挺受用的


    狄山此时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依旧没有悔意,继续开喷。


    闻棠:“更何况我并非虚有其表之人,否则仙人为何会入我梦中,赐我奇遇?”


    不是天天研究鬼神又给哪里降灾了吗?那现在是仙人给我赐福,还有什么好说的。


    闻棠忍无可忍:“你这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只会助匈为虐,在朝堂之上摇唇鼓舌,实际却寸功未立……”


    “我去年研究的新农具能增加耕种效率,今年发明的马具可以提高骑兵战斗力,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大汉,我一片忠心啊陛下!”


    你看不起我,那你别用我发明的东西。


    “什么马具?”“提高战斗力……?”


    很显然想比狄山挨骂,他们更在意对战事有利的马具,百官中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知道陛下命人锻造出一批新式马具,准备用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上,但那些消息闭塞的,可就对此一无所知了。


    不是所有人都每天关注战争的,也有人主要关心上计数据,耕种农时,治理水患。


    但闻棠这么一提,倒是把他们的好奇心给点燃起来了,不过这是朝会不是菜市场,他们也不能私下蛐蛐,只好等下朝之后再去讨论。


    最后一步,开始把水搅浑,转移话题,拉人下场。


    “我大汉士气正盛,何不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深入草原腹地重创匈奴呢?如今大汉伐匈,就像举起烈火来烧蓬草,倾覆沧海冲刷一切,有什么消灭不了?”


    这时,人群中一戴进贤冠,美须髯,神情严正之人开口:“广牧君所言未免太过理想。”


    “你身为朝廷官员,不想如何安国富民,却极力主张战事,可有为大汉百姓着想?倘若今日定下出兵匈奴之策,你可知会有多少孩子失去他们的父亲?多少父母失去他们的孩子?”


    这人还行,至少承认我朝廷官员的身份了。


    闻棠并未生气,而是试图和他讲理:“就是为了百姓着想,所以我才极力主战。”


    她问:“这位内史,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汲黯:“什么问题?”


    闻棠:“您真的能保证和亲赠礼之后,匈奴就不会再入侵我大汉了吗?”


    汲黯没有出声,他虽然是主和派,但也知道蛮夷之人贪得无厌,最是反复无常这个道理。


    “即使和亲,匈奴依旧会继续侵扰我大汉边境的,这并不是猜测,而是结局。”


    “天灾无常,我们遇到水旱灾害时,有往年的存粮可以应急,再不济官府也会赈灾救命。可草原人一旦遇上一场大瘟疫或白灾,是无法像中原一样灵活自救的,只能被动承受,他们蓄养多年的牲畜死于瘟疫,他们的毡帐牧场被暴雪压塌。每次和亲送去的粮食丝帛不可能覆盖到所有匈奴人,没有食物可吃,就只能南下来中原抢夺。”


    “这时候的他们已经不论礼义廉耻了,心里只想着生存,你说战争会牺牲很多百姓,可匈奴侵略边境同样也会牺牲掉许多人,如果坐视不管,一味地求和,那我们的子辈,孙辈也要面对匈奴入侵的困境,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他们歼灭。”


    “这样我们的后辈便能生活在一个没有外族入侵的和平年代。”


    实际上这句话才有点理想主义,就算没有匈奴,还会有其它蛮夷外族,但现在情况特殊,就只能这么忽悠汲黯了。


    汲黯沉默了,因为他意识到闻棠说的有道理。


    “更何况我曾在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曾说过一句话……”闻棠顿了顿,随后开口,她声音响亮,铿锵有力,似乎要让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到她说的话。


    她说:“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对不起了陈汤,你的名言我先拿来用一下,我相信等你出生后一定会想到更好的名句。


    说完后,殿中先是陷入一片沉静,随后有人忍不住赞叹“好啊。”“妙啊。”“对啊。”之类的。


    别说他们了,这话也很得刘彻的心。


    刘彻挺好面子的,但匈奴动不动就入侵边境这事让他很丢面子,所以他必须发兵把这些蛮夷都打成筛子来找回自己面子!


    闻棠的搅水之计似有成效,很快人群中有位武官打扮的开口启奏刘彻应赶快趁初春匈奴人困马乏之时出击匈奴,给其致命一击。


    虽然闻棠刚才所言很有道理,但官员中还是有固执己见想法不变的出声反驳这位武官,随后又被别人反驳。


    朝堂之上很快又重新热闹起来。


    对此,闻棠想说的是……你们不要再骂了,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好了。”坐于高位的皇帝终于发言,“此事朕已心中有数,诸卿无需再论。”


    “陛下……”


    狄山还想做最后挣扎,于是历史上有名的事迹提前数年上演,最后的结局是一心想要和亲的狄山被丢到边境一小鄣中抵御匈奴去了。


    也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活过一个月。


    这件事相当于下了一个通牒,他们这位陛下雷厉风行起来,那可真是没人劝得动,群臣皆知,自此之后谁要是再主张和亲,下场就是和狄山一样去边境抵御匈奴。


    这谁还敢再劝啊!


    于是在这之后的几天里,刘彻难得耳边清净好多。


    再之后要讨论的朝事闻棠就不太懂了,继续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减少自己存在感,看这些大臣们吵架。


    虽然有些架吵的夹杂了很多专业术语,听懂需要门槛。


    这里面最累的人大概就是公孙弘了,作为丞相,七十多岁的他需要将今日通过的全部议论大致记在笏板上,散会之后再挨个研究。


    这场朝会从凌晨三点一直持续到日上中天,这才结束。


    闻棠用了太多脑子,出宣室殿的时候感觉身体都有些发抖,满心想着回家休息,结果刚走到未央宫门口,眼前突然出现一名小黄门。


    这小黄门火急火燎地跑到闻棠面前,告知陛下召他回去。


    随后又似是提示,说陛下对她上奏的奏疏很感兴趣。


    闻棠:……


    闻棠像被吸干了精气一样,一脸生无可恋地跟着这名小黄门回到宣室殿。


    好在刘彻还没太不当人,给她传了一顿午食,用来填饱肚子,补充精力。


    毕竟他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知道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有就是,吃饱了才有足够的精力和他商谈政事嘛。


    闻棠:刘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老贴心了?t


    又是熟悉的面对面跽坐,幸亏闻棠这次学聪明了,知道在膝盖上绑两只“跪的容易”,否则就算有凭几,她这小身板也遭受不住啊。


    刘彻打开闻棠奏疏,放到中间书案上,他现在的眼睛可比朝会时亮许多:“闻卿,将你奏疏上所写的新农具和代田法同朕细细讲来。”


    闻棠:狄山,你不是反驳我误了春耕吗!现在我又上书了能提高百姓劳作效率的新农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喷子开麦!


    第36章 赌约


    闻棠先对刘彻讲自己画在丝帛上的新农具。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闻棠的画技得到很大提升,这一点从她刚穿越过来时画的第一张地图和现在面前案上这两张图纸就能体现出来,线条更直,比例更准。


    “禀陛下,此物名为筒车,是一种可以以水流作动力,取水灌田的工具……”


    筒车这东西最早的记载是在隋朝,它的构造很简单,大致向摩天轮一样,每条辐上固定一枚水筒,前仰后俯,利用重力转轮而上,根据水的流量多少或增或减水筒的数量。


    在汉朝,除了郑国渠或都江堰这种大型水利工程可以通过拦截河水,引水灌溉,平时百姓田间地头所用的灌溉方法是一种比较原始的汲水工具,叫做桔槔,需要人力参与,很耗费力气和时间。


    虽然筒车也是竹、木所制,可一架筒车少则可以灌田地百十亩,多则可以灌溉二三百亩,可比桔槔的效率要高的多。


    闻棠:“除了灌溉,筒车还有另一作用,这个作用和第二件农具相互配合。”


    闻棠提笔,在筒车的图纸上又加了几笔,随后故意停顿片刻,没有说话。


    刘彻以为她是在脑海中组织语言,实际闻棠是故意卖了个关子,想要将刘彻的好奇心勾到最大。


    结果就是,刘彻现在想要知道这筒车有何作用时的急切心情可不比当初他询问闻棠仙宫之中是何模样时要弱多少。


    “遇到天气晴朗时,可以在将水轮边缘上的水筒连上磨,用水流产生的动力来舂米去壳,随后再将舂好之后的米送入风扇车中去掉壳、灰糠及瘪粒等杂物,能比之前正常舂米剩下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


    汉朝收获粮食后需要人工加工,有一种名为“舂”的刑罚就是让女犯人去舂米,把粮食放到一个大型石臼中,用木槌使劲捶打,使粮食和糠麸分开,历史上刘邦死后,吕后惩罚戚夫人的方式就是将她赶到永巷去舂米。


    舂米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经有了能用脚踩踏杵杆舂米的踏碓,但干得久了,依旧很累。


    至于扬谷,现在仍旧在使用一种类似簸箕颠簸的土方法。


    其实这时已经出现了风扇车的原型。


    长安城中有一位名为丁缓的能工巧匠,就是发明闻棠府中常满灯的那位,他同样制作过一种七轮扇,七个轮子相互衔接起来,只要有一人转动这把扇子,那么扇出来的大风能把满屋子的人冻得直打哆嗦。


    但很显然现在没有人把这种扇子和能分开粮食与糠麸的风扇车联系起来。


    “这样既能提水灌溉,又能加工粮食,真可称为一举三得之法。”


    提水灌溉,加工粮食,明明只是两个作用,为何要说是一举三得?


    政治敏感度满分的刘彻只思考片刻便明白闻棠话中意思。


    “闻卿所言,是指可以将这两样新型农具用在这次军粮上?”


    闻棠点头:“臣正有此意。”


    在战争中,往往一名士兵需要数名徭役替他转运补给,舂米就是其中转运之一。


    和别的战争还不一样,打匈奴一般都是骑兵作战,你总不能让士兵上午辛辛苦苦奋力冲锋打完一场胜仗之后还要饿着肚子自己舂米吃饭吧?


    除此之外,古代粮草辎重的运输成本是很高的,但运输效率却很低,所以运送到前线的粮食一定要是处理好的糗糒。


    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刘彻,作为皇帝,他考虑的肯定要比闻棠多,这两件农具能提高多少制作军粮的效率,日后在农桑上又能表现出多少益处,思至最后,他命人将大司农、孔仅、东郭咸阳等人召来,准备一同商讨此事。


    “陛下!”


    闻棠及时出声提醒,“我在朔方时,曾遇到过两位在农学方面很有研究的先生,闻棠毕竟年纪尚浅,不精农术,因此特地千里迢迢将其招致长安,您也可将其唤来,听听他们对此的见解。”


    刘彻其实对闻棠口中这两位从朔方来的先生不怎么上心,长安中也有很多有能力的田啬夫,但因为是闻棠强力推荐,本着对她的信任,还是命人将这二位也一并叫来了。


    趁着等人的功夫,闻棠又给刘彻讲了代田法,这种方法适合用于朔方郡那种经常干旱的地区,代田法顾名思义就是开沟作垄,第一年将作物种在沟中,等除草的时候将垄上的土推到沟里培育作物,第二年让沟垄互换位置即可,不仅能抗旱抗风,还能保持地里。


    “陛下,我虽在梦中见过此法,却并不放心,见有许多将士在朔方屯田备战,于是我便在屯田之地做了个对比实验。”


    “数据显示使用此法耕作的田地要比普通方法的田地亩产多了至少一石。”


    “一石?”刘彻忍不住开口重复,汉朝时每年上计会,对于大汉各郡县粮食产量他再了解不过了,即使是大汉最好的上田亩产也不过四石,平常地区亩产大都为一石半到三石之间,这个法子居然能让亩产多出这些?


    闻棠重重点头,对此十分自信:“不止这些,我还曾在梦中见过,若这一年风调雨顺,收成好,粮食能增加一倍产量呢。”


    没有现代这些化肥,高产粮种等加持,纯靠古代科技,能将粮食产量提高一倍,这已经能称得上是相当厉害了。


    用粮食比喻可能没什么代入感,换句话说,就相当于原本的月薪三千忽然变成月薪五千,赶上公司业绩好的时候还能拿到六千块钱。


    现在刘彻就是这个月薪三千变五千的人。


    他当然激动啊!


    闻棠状似无意,小声嘀咕了一句:“若是仙人能赐下亩产超过十石的高产粮种就好了。”


    这个“小声嘀咕”嘀咕地很有技巧,恰好在刘彻能听到的范围之内:“若是仙人能赐下高产粮种,朕必定会亲自驻祭坛礼敬神君,并建造高台以引仙人。”


    闻棠:……


    尽整这些没用的。


    其实还有一句刘彻没有说出来,他想的是,既然仙人能给朕赐下高产粮种,那就是证明仙人认同了朕治理国家的方法政策。


    既然仙人都认同朕了,那朕当然要去一趟泰山封禅了!


    谈话至此,大司农等人和氾许已经到达,通过门口小黄门检查后进入殿中。


    大司农等人到没什么可说的,主要是氾贾和许延年,他们没想到自家主君效率这样高,昨天刚说完要向陛下引荐自己,今日下午就见能见到陛下的面了。


    二人连忙行礼参拜,不敢直视刘彻,低着头,刚开始还挺小心翼翼的,但后来逐渐发现,嗯……陛下对待他们很热情。


    主要是对他们脑子里关于新农具和代田法的知识热情。


    代田法,他们去年的确有在边境实验过,效果非常显著,如果去年的雨水能再充沛一些,可能粮食产量还会更高,不过还是将主要精力用到仙粮上了。


    宣室殿中,刘彻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将自己脑子里的知识全都倾泻了出来。


    陛下很看重他们,还让他们当掌管农事的劝农掾,但直至从宣室殿中出来,他们心中始终都有一事不明。


    那就是……


    看陛下之意,似乎并不知道有仙粮这件事,这种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主君为何不将此事告知给陛下?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们干脆就不想了,反正主君这样做肯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于是准备按照刘彻的意思,在关中地区做大面积的代田法实验,若此法能成,将其用在边境屯田上,那么每年多产出的粮食产量简直难以想象。


    至于陛下他们刚刚谈的和钱有关的事情,专业无关,他们就没怎么听懂了。


    闻棠是和二人一起出殿门的,回府的路上,他们一直在感谢闻棠,有一种埋没多年的才华终于被发现的感觉。


    相比起他们的激动难平,闻棠倒是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她第一次来t到未央宫时,见到这些华美的宫殿和路上巡逻士兵们的威严气势,心里其实也挺惊涛骇浪的,但来的多了,看这些士兵们其实就和看萝卜白菜没啥区别了。


    可能再过几天她都直接住未央宫里了。


    毕竟刘彻暂时很离不开她这个西汉点子王,所以在公司里给她批一间宿舍也是很正常的。


    回府之后,还未来得及吃飧食,便听李萝开口说有人下了柬帖邀请她去赴宴。


    “邀请我赴宴?什么宴?”闻棠第一反应是惊讶,随后脱口而出,“鸿门宴吗?”


    “这倒不至于吧……”李萝将柬帖递到闻棠手中,“应该只是普通的筵席。”


    闻棠接过帖子,心中猜测是谁邀请的自己,自从她来到长安后,交际圈比较狭小,平时接触的就那么几个人,还都一个比一个忙,那邀请自己的是……


    待看到姓名后,闻棠心中的疑惑被解答出来。


    这百分百是一场鸿门宴。


    “这个叫做卫奉的,今年才刚满二十,是少府中掌管宗族犯罪者的都司空令,秩俸一千石,可以称得上年少有为了。”


    李萝:“他这是想与您相交?”


    闻棠将那份柬帖攥在手里,“但我刚刚同他有了交集。”


    “准确地说,是我和他的舅舅有了交集。”闻棠语气有些无奈,“他舅舅叫狄山,是个博士,今天上午刚刚因为没辩驳过我被陛下发配到边界抵御匈奴去了。”


    真是打了老的来了小的。


    闻言,李萝语气中充满担忧:“那主君您还是回绝他的邀请吧。”


    谁知道这人会在筵席上使出什么阴招?


    “不,我要去。”闻棠思索片刻,眼中突然亮了起来,这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要去赴鸿门宴的,倒更像是要去抄家的。


    “他天天监管这些宗族权贵们,这两年来,一定赚得盆满钵满吧!”


    更何况卫奉既然设宴要请自己,那就证明他早有准备,就算这次自己不去,难保他以后不会在什么别的地方使绊子。


    李萝刚开始还不明白主君为什么明明知道这场宴请有诈还要去参加,但看到她那胸有成竹的眼神和气势,便知闻棠心中有数,已经想好应敌之策。


    闻棠又看了一遍柬帖,宴请理由是家里的花开了,邀请闻棠去赏花,这大冬天的,赏的可能就是院子里那几枝梅花,以及这柬帖应该不只邀请了她一个人,他大概率是把长安城里所有的人脉全部都给邀请过来了。


    她靠在凭几上,闭目沉思,想自己或是原身有什么可以被别人利用的弱点,她人生的全部行动轨迹——右贤王庭、朔方、和长安。右贤王庭和朔方太远,卫奉的手暂时伸不到那里,除此之外,就只剩下……


    闻棠突然睁开双眼,站了起来,吩咐道:“李媪,备车。”


    “我要去廷尉府!”


    车轮声碌碌,不知不觉中抵达廷尉府,理论上这种朝廷重地是禁止外人进入的,但张汤上次给闻棠的印绶还被没收回,她卡bug进来,之后直奔上次查阅卷宗的藏室查找一些资料。


    李媪并未随她一起来,闻棠给她安排了别的任务。


    一直在藏室中待到很晚,正好今日赵广德当值,她又问了些关于原身家里的事,赵广德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闻棠离开廷尉府,却正好在门口与张汤擦肩而过,便打了个招呼。


    闻棠有点尴尬,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但张汤却表现得淡定,淡定过了头,有点让闻棠捉摸不透。


    等她离开,张汤想到刚刚淮南国使者上书的那件事,不免有些感叹,似是对旁边手下说,又好似是在自言自语:“这广牧君的运气可真是不错。”


    手下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好平白拂了上司的话,于是说了句万能话术:“您说的对。”


    ……


    第二日,闻棠如约按照贴上时间去参加卫奉举办的宴会,她并未迟到,甚至还早到了一刻钟,但卫宅门口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辙印,冠盖纵横,车骑四方,很热闹。


    主人亲自在门口迎接,接到闻棠的帖子后,干脆演都不演了,眼中迸射出一股浓烈的恨意,随即语气冷淡道:“进去吧。”


    她注意到别的贵人进宅之后都有家僮小仆引导入堂,唯独自己没有,看来是想要冷暴力自己。


    无聊且幼稚的老套招数。


    她在宅中逛了一会儿,为数不多的感受就是……好香啊。


    无论男女,身上的熏香味道都很好闻。


    在这些贵族之间,香皂应该会很好卖吧,闻棠无意间又开始在脑子里想搞钱攻略,转来转去,这时终于有小仆来到闻棠身边,将她引至室内。


    筵席是在一处暖阁中举办的,被邀请的客人基本已经齐了,她刚到门口,便听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广牧君好大的阵仗,如此姗姗来迟,倒是让我们这些人一起等了你好久。”


    闻棠:“抱歉,我第一次来到卫宅,无人引导,便在院落之间迷了路,过了好久才有人引我过来,说起来,我刚刚还在好奇呢……”


    她面上笑意吟吟,没有丝毫尴尬:“这宅中是人手不足吗?或是还未来得及调教家仆,怎么做事这样怠慢?”


    几句话说得刚刚挑事那人哑口无言,卫奉作为主人家更是面色涨红,有人出来打圆场道:“今日宅中来人太多,难免有些疏忽。”


    “广牧君莫要生气,快快落座罢。”


    闻棠:“别人都没有出差错,唯独疏忽怠慢了我,啧啧,卫都司空令,若是不想,可以不邀我前来,何必做事如此小家子气。”


    这下没人再帮卫奉打圆场了,战争气味都这么浓了,他们何必再参与其中,因此席间众人大都抱着一个看戏的心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想到接下来要实施的计划,即使卫奉心中再厌恶,也还不得不起身,一边道歉,一边亲自邀她入席,他脸色难看至极,闻棠却舒服了。


    虽然《礼记》中已有“七年男女不同席”的概念,但汉朝民风开放,根本无人在意,席中众人有男有女,她大都不认识,也就一个当初在右贤王庭中有过交集的唐越还算相熟。


    落座后,闻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斗富。


    当然,卫奉也没忘记今天宴请大家前来的目的:“诸位,我宅中菊花开得正好,想着自己一人赏玩实在是有些糟蹋了,便下了帖子将众人邀至府中一同欣赏。”


    秦汉人大都爱菊,认为菊花服之可轻身延年,还会在每年九月九日饮用菊花酒,富贵人家更是常因得到品相好的菊花而举办菊花宴。


    但问题是,菊花盛开时节是在秋日,而现在已是初冬时节,这与时令不符啊!


    很快小仆端上将白菊端入室内,果真入卫奉所言开得正盛,最稀奇的是,平日所见之菊大都为黄色或白色,而今日宴会上两簇菊花居然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蓝色,蓝色并不浓重,淡淡的,看起来极其漂亮,这一点从宴上众人的惊讶声就能看出。


    应该是将菊花根部放入倒有蓝色染料的水里水培,等根部充分吸收水里的颜料将其扩散到花瓣部分后再移入土壤中种植,这种方法染的颜色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三五天就会褪色,不过反正现在是让卫奉在这些人面前装到了。


    旁边席上一位女郎见闻棠兴致缺缺,便出声询问:“广牧君以为这蓝色菊花如何?”


    这位贵女大约十四五岁,身穿宽缘直据袍,头戴簪珥,眉目带笑,周身自有一副风流气度。


    闻棠随口一答:“挺好看的。”


    那位贵女又道:“刚刚人多匆忙,都忘了向您介绍,在下名为卓扶摇,家住茂陵,父亲是未央宫中的郎官……”


    闻棠有点想叫她停下别说了。


    她估计再说卓扶摇几句可能会把自己家户口本都给抖落出来。


    闻棠:“我名闻棠,家住尚冠里,日后欢迎你到我家做客。”


    卓扶摇忙不迭点头同意,随即又问:“听说县君曾有仙人奇遇,能否同我仔细讲解讲解?”


    看她这幅兴致勃勃的模样,绝对不是临时起义,明显蓄谋已久。


    闻棠看了一眼席间正在斗富、做赋、饮酒、投壶,玩乐到不亦乐乎的众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给卓扶摇讲了自己梦到仙人的故事。


    卓扶摇听得很认真,尤其是她送地图这一段,紧张到自己仿佛正在亲身经历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果然听别人转t述和当事人亲自讲解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大致就是这些了。”卓扶摇还未从这精心动魄的故事中走出,便看闻棠暗暗指向席间一位女郎,疑惑道,“诶,卓淑女,她是何人?”


    那是一位很漂亮的女郎,衣着华贵,闻棠注意到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自己,目光虽谈不上恶毒,但也不和善,总之看得闻棠很不舒服。


    卓扶摇顺着闻棠的目光看过去,耐心解答道:“此人是淮南王的女儿……”


    刘陵,淮南王刘安的女儿,为人聪慧善辩有口才,是老刘家造反大军中的一员,史书记载刘安给了她许多钱财,让她在长安结交刘彻身边亲近的人,刺探朝中情报。


    随后又问了几位别的贵人。


    譬如角落中那位号称“董君”的董偃,容貌姣好,温柔清雅,是馆陶公主的入幕之宾,当初馆陶公主让他在长安中结交贵人,曾明言董偃一天没花满一百斤金和一百万钱就不需要告诉她了,甚至馆陶公主为了这人把长门宫都献给刘彻了,一时之间显贵至极。


    后来被东方朔喷了一顿太过逾越后才收敛,京城中公主贵人们开始逾越礼制就是从他开始的。


    譬如人群中那位锦衣玉带,被人簇拥的少年,叫公孙敬声,身份显贵,是皇后的外甥。


    还有那位面容白皙,但眉宇之间难掩娇纵之气的男人,是隆虑公主的儿子昭平君……


    她又说了几名宴席上身份特别的宾客,听得闻棠真是无语。


    历史上这些人都没啥好的结局,卫奉也真是厉害,居然能将他们一个个给搜罗起来。


    转眼间斗富进行了一轮又一轮,先是蓝色菊花,后又有冬日的鲜韭萍齑,现在已经到美酒这一轮了。


    闻棠和卓扶摇聊的正起劲儿,忽听有人提及她,正是刚刚她们提及到的昭平君:“本君早就听说广牧君的英勇事迹,特别钦佩,今日筵席上终于相见,只是不知可是这饭食不合你口味?为何不仅不动筷箸,就连酒水也未曾饮过?”


    你看,找事的这不就来了吗?


    闻棠还未开口,便听一旁卫奉开口附和,那语气,妥妥的茶味,把他丢到黄河中,全大汉百姓都能喝上绿茶:“大概是看不上我宅中的粗鄙之食吧。”


    “卫兄此言差矣,广牧君出身乡野,从前所食不过是些豆饭菜羹,兴许是觉得你府中之物华贵,不敢动著吧。”


    席上众人倒不像小说里的恶毒配角一样脑残降智,唯有那些和卫奉关系好的在哈哈发笑,其余人依旧是静观其变,免费看戏。


    闻棠:“这酒不烈,味道淡泊,我不爱喝。”


    “淡泊……?”听到这两字,昭平君笑意更甚,这话真是可笑,今日席上所呈,乃是经过反复酿造,去除酒渣的酝酒,称得上是酒中上品,味道甘甜醇美,根本没人相信闻棠的话,反而觉得她是因为好面子才这样说的。


    “那敢问在广牧君心中,何种类型的美酒才味道醇厚?”


    闻棠:“并非是我自卖自夸,只不过我府中之酒确实要比这味道醇美百倍。”


    昭平君:广牧君好像疯了。


    人群中有人抨击闻棠说大话,却又都被闻棠给反驳了,几次来回之后,虽然两方谁都没有没有胜利,倒是把他们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这广牧君口中所言美酒到底是何滋味,能让她如此自信?


    “昭平君既然不信,不若择日我们举办一场斗酒会,看看谁家的酒更烈?”


    昭平君看她这样信誓旦旦,有些想要退缩了,但如若不应,那他脸面至于何处?又想前几日刘陵翁主送了自己几坛美酒,淮南王手下有许多炼丹术士和酿酒高手,据说这酒要比诸侯在宗庙祭祀时饮用的酎酒味道更烈,便点头答应下来。


    “但我这酒酿制困难,可不能白白拿了出来,不若我们设个彩头吧?”


    昭平君:“什么彩头?”


    闻棠:“金百斤,钱百万,帛千匹!”


    “好!”昭平君立刻答应,“不过你若输了,我不要你出钱,只需要你同狄山博士一样,去边境防守匈奴即可!”


    闻棠答应的比他还要块。


    此时,正在辛辛苦苦算账的桑弘羊看着手中账本,感叹道:“日后还是不要随便同广牧君打赌了!”


    第37章 斗酒


    闻棠和昭平君定下斗酒的时间地点。


    看似卫奉邀闻棠来此宴席的高潮部分是此番刁难,实则不然,他还有底牌没有出手。


    若此计能成,即使她从前再得盛宠,今后也只能背负骂名,灰溜溜地到边境之地抵抗匈奴去,思及至此,卫奉不免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他的小动作当然没逃过闻棠的眼,对此,闻棠表示,卫奉的笑有一种处心积虑干坏事但怎么也办不明白的感觉。


    筵席没有停下的意思,觥筹交错间,逐渐有许多人上前敬酒,想要同闻棠攀谈交往,因为刚才立下的flag,闻棠没有饮席中酒,而是一直在喝用桃子制成的桃滥水,这东西没有度数,可架不住因为好奇而过来敬酒的人多,一场筵席下来,她菜没吃几口,倒是喝了个水饱。


    “广牧君!”一位身材削瘦,气质羸弱的男子手持白玉耳杯走到闻棠面前,语气钦佩道:“您揭发东武侯在长安横行霸道的复仇举措可真是痛快,我实在佩服。”


    “什么复仇举措?”席间另一人疑惑,询问道。


    很快有人出来为他解答疑惑,将当年东武侯家丞如何陷害闻家,将其迁徙到边境,没想到数年后她硬生生从边境杀回,将东武侯和当年的官吏抄家流放这件事详细告知。


    “原来是这样。”刚刚疑惑那人连连点头,随后若有所思道,“诶,我听说广牧君在朝会上关于是否出兵匈奴这件事态度坚决,声称一定要打……”


    “这是否也是广牧君想要为父母报仇而筹谋的策略?”


    像是一滴水落入烧开的油锅,阁中场面瞬间变得哗然,按照他这话的意思,闻棠在朝会上说得那些话看似冠冕堂皇,心怀大局,实际都是她给父母报仇的工具而已。


    那人说完话后,还未来得及得意,便听啪叽一声,随后感到面上一凉,闻棠手中桃汁尽数倾倒在他的脸上。


    汁水沿着额头逐渐滑落,洇湿了他的散花锦袍,却还没有结束,一只黑红相间的漆杯朝他丢去,这只漆杯材质厚重,闻棠又用了十乘十的力气,片刻功夫便将他头冠砸歪,随后又在额头上印上一个又红又肿的大包。


    “哎呦!”那人忍不住惊呼,此时的他被砸到几乎痛昏过去,也顾不上形象了,龇牙咧嘴,用手捂着脑袋哀嚎。


    这小竖子怎么这么大的力气?!差点没砸死自己!


    闻棠:“书中所言: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我虽远不及君子的品性,但你却完全能胜任小人一词,用自己卑劣的想法来揣测别人,你这人人品实在恶劣!”


    “我朝中所言,皆为肺腑,灭绝匈奴,利在千秋,你这种恶劣小人是不会明白其中深远之意思的。”


    说完,人群中有人拊掌而言,卓扶摇道:“我相信广牧君,她绝对不会像你这般心思阴险。”


    眼见有人率先冒头,唐越也紧跟着看向挑事之人说道:“我也相信广牧君,她为人善良,心怀大义,绝对不会像你说的这样不堪。”


    闻棠:“卫奉,有什么招式尽快用出来吧,我没时间再继续陪你闹这些无聊的把戏了。”


    她刚警告完,身旁冒冒失失的小仆就在倒酒时将酒水洒到了桌案上,若不是闻棠反应快躲得及时,溅出的酒水肯定会溅落到她的衣袂上。


    按理来说,能来这种场合侍奉的小仆婢女都代表着主人家的脸面,所以会选那种干活麻利,反应机灵的,但这小仆明显反应慢,看起来不太聪明。


    他想帮闻棠擦拭干净衣袂,可这一抬眼,却仿佛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惊呼道:“棠棠!”


    “棠棠,是你吗?!”


    众人:又有瓜!


    闻棠转身看向这名小仆:“你谁?”


    虽是疑问句,但心中却已有答案。


    闻延寿丢下手中巾布,想要抓住闻棠衣角,却又被躲开,他只好笑了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棠棠,我是你伯父啊。”


    闻延寿是闻长生的兄长,但在那次事件中选择明哲保身,不但没有出手帮助闻长生,反而直接与其断绝关系。


    他做出一副很关心闻棠的模样:“棠棠,你们在边境过得可好?怎么又回到t长安了?”


    说完又变得懊悔:“当初我就劝长生他不要抱怨今上,不要惹那些贵人,他就是不听,你看,这不就出事了吗?”


    席间众人:抱怨今上?咦,那这瓜他们是吃还是不吃啊?


    随便听这种八卦可是要出大事的啊!


    闻棠叹了口气:“唉,我们一家被人做局了。”


    “棠棠……”闻延寿还欲再说什么,直接被闻棠打断,“停!”


    她先是对席上众人解释:“各位,我有必要澄清一下,这人早就和我父母断绝关系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我现在没有心思鉴赏你的表演,你有什么话还是去廷尉府或监狱中说去吧。”


    闻延寿:啊?


    这和他想象中的发展并不一样,自己这个侄女性格胆小,他以为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惊慌失措,然后努力想要解释,可最终却越描越黑,怎么也解释不清。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剧本,为什么现实闻棠这么镇定?


    还有,她说要让我去廷尉府说,这是什么意思?他才刚从狱中出来不久,可不想要再进去啊。


    闻棠:“这个人原本是我父亲的兄长,后来见我家出事后便立刻与我父母断绝关系,他平日里不事生产,无钱所用时便去偷鸡摸狗,此事他家邻居都能证明,前几日与人赌博欠下一笔巨债,无力偿还,估计这才和卫奉狼狈为奸,陷害我父亲。”


    她昨日,去廷尉府中查了舒闻两家亲戚们的犯罪记录,除了闻延寿,大都本本分分,又让李萝私下调查,果然发下了这么个大雷,因此有百分之八十几率断定,卫奉的突破口就在这里。


    当然,这也只是个猜测,闻棠已经做好准备,无论发生什么都推到他身上,若今日来找事的人是其余亲戚,她就说他们和闻延寿关系亲密,想要得到一大笔钱给他还赌债。


    其实闻长生到底抱没抱怨过刘彻,她也不知道,但反正谁会相信一个赌鬼的话呢?


    众人也都不是傻子,知道卫奉叔叔和闻棠之间的恩怨,这样看来,他今日所为手段当真幼稚。


    闻延寿:“你……你凭什么将我抓到廷尉府?”


    他只是赌博欠债,又没说不会还,总不能因为这就把他抓住关进监狱里吧?


    闻棠:“因为你偷了朝廷官员的玉佩。”


    “什……什么玉佩?”闻延寿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将口袋整个翻出,可令他没想到是,原本只应该有三块金饼的口袋里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圆形玉玦,这玉玦质地极好,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这玉玦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闻棠:我手速超快,当年十秒捅哈尔达八刀,战绩可查!


    “来人,带走!”闻棠吩咐道,随后阁外进来两名侍卫,不顾闻延寿的哭嚎喊冤,将他带了出去。


    “住手!”卫奉阻止道,“在我宅中这样随便动我的人,广牧君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好啊,你可留下他,但我身上这枚玉玦乃皇后所赠,你确定要为他担上这个罪名吗?”


    这话一出,卫奉沉默,不再继续阻止。


    闻延寿之前便有过小偷小摸的前科,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闻棠陷害,还是他真偷了。


    “好了,接下来就该说说我们之间的恩怨了。”闻棠拿起案上一只酒杯,这次是青铜杯,砸向卫奉:“你舅舅虽然迂腐固执,但至少不在背后搞阴的,你可就不一样了,又坏又蠢,能力还低下。”


    “等着我明日的参本吧。”


    目光扫过众人:“闻棠告辞,诸位自便。”


    随后出了屋室,离开卫宅,席中人面面相觑,酒饭用毕,瓜吃完了,瓜主也离开了,那他们当然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于是也都断断续续告辞离开卫宅。


    客人离开后,仆人们并未着急收拾杯具,果然,卫奉越想越气不过,拿起席上酒具便砸向墙角,将墙上砸出了好大一个坑。


    而闻棠这边,其实她的参本早已写好,只需要回去之后润色一遍就能上交了。


    也称不上是公报私仇,反正这些贵族们也没有一个是清白的,什么强占田地,欺负百姓,再不济在盛夏时节骑马去践踏人家稻田,总能找出点参他们的原因。


    第二天,未央宫。


    刘彻主动提起:“闻卿,听说你和别人打赌了?”


    听到“打赌”二字,桑弘羊下意识转头,竖起耳朵,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闻棠:“倒也不是打赌,就是斗酒嘛。”


    “他们说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好喝的美酒,不敢动杯,我气不过,就说要斗酒,看看谁家的酒更烈,没想到昭平君很快就答应了。”


    桑弘羊:“彩头是什么?”


    “金百斤,钱百万,帛千金。”闻棠欲擒故纵道,“陛下,等我将这些赢到手,就捐给您当军费。”


    刘彻觉得自己就算再穷,也还没穷到让身边大臣打赌来挣军费这个地步,于是立刻拒绝闻棠的提议,让闻棠自己留着花。


    “看你这幅镇定自若的样子,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当然了。”闻棠保证,“不过您放心,酒厂中酿出的第一桶烈酒,我肯定是要送给您的。”


    刘彻朗声笑道:“既然如此,那朕也来当当你和昭平的评判人。”


    ……


    三日后,酒厂中的酒发酵完毕,闻棠带了两坛,按照约定来到昭平君府,她发现那日卫宅中的人来了将近大半,唯独卫奉没有来,不用解释也能猜到,卫奉现在肯定正在被廷尉府中官吏们调查地焦头烂额,哪里还会有多余的时间来参见什么酒会。


    就算百忙之中真能挤出时间参见,他都被闻棠骂成那副德性了,也没有脸来。


    昭平君命人将自己珍藏的美酒仔细从酒窖中抬出,放置众人面前,刚一开盖,便闻到一股酒香,以此将酒水分给众人,液体像琥珀一样金黄透亮,有那见识广的已经看出来了,这酒名为金酒,是淮南国的特产,酒如其名,新酿造出的酒颜色为淡青色,时间越长,颜色逐渐变为金黄。


    从这酒的颜色来看,应该是陈年好酒。


    有那嗜酒的,直接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过了许久,依旧回味无穷:“好酒,好酒啊,香气芬芳馥郁,入口香甜醇厚,余味口齿生香,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他还想再喝一杯。


    众人反应也和他差不多,都在赞扬这酒味道甘美,听得昭平君心中愈发自信起来,他无法想象闻棠能拿出什么好酒同金酒相提并论。


    “广牧君,请品鉴。”


    昭平君将盛满金酒的酒觞递到闻棠面前。


    闻棠接过后饮了几口,怎么形容这个味道呢,甜甜的,真的挺好喝,还带有一点桂花香,但是和酒这个词不是很搭,酒精浓度最多RIO水平,只能坐小孩那桌。


    闻棠如实所言:“这酒的确好喝……”


    昭平君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打断道:“广牧君若是想要认输的话……”


    闻棠:“就是味道不够浓烈。”


    昭平君:?


    他不相信!他认为闻棠现在就是在死鸭子嘴犟,这一点从在场众人对金酒的惊艳程度就能看出。


    可当闻棠掀开酒坛时,酒香气味居然比他的金酒更加浓烈,弄得刚刚那些嗜酒之人下意识猛吸一口,大呼道:“好香。”


    刚才那位评价金酒令人欲罢不能的人,面对这澄清透亮的酒水,这次更加迫不及待了,眼看又要一口闷,却被闻棠阻止:“这酒性子烈,诸君还需慢慢饮用。”


    这话他可就不爱听了,他日常嗜酒,因此锻炼的酒量极大,即使三四位男子的酒量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现在广牧君居然让他慢慢饮用?


    瞧不起谁呢?他好胜心起,将杯中酒倒入喉咙,刚开始还没什么,随后只觉得嘴里又辛又辣,呛得他连咳好几下,这才顺过气来。


    这次他不敢再莽撞了,按照闻棠所言慢慢饮用,喝完后肉眼可见面色变红:“好,好酒。我要将刚刚评价金酒的那些话挪用到这清酒上。”


    众人无语,你这也词穷的太光明正大了吧,甚至都懒得花费心思再想形容词,直接挪用上次的话。


    不过这也激发出了他们的好奇心,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美酒居然比刚刚的金酒还要烈,于是也都纷纷饮下。


    “昭平君,请吧。”闻棠持杯的手偷偷做了点小动作,在里面放了一点点褪黑素粉末,数量t不多,但对于抗性弱的古代人来讲效果应该也很霸道。


    昭平君接过酒杯,他不信邪,一饮而尽,等反应过来自己喝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原本白皙的脸皮瞬间变红,这酒味道太烈,让他想要张口大口呼吸,可为了面子还是忍住了。


    放在高压锅里炖十个小时依旧硬气的嘴:“也就一般。”


    不死心又喝了第二杯,这时他已经有点站不稳了,拿酒杯的手在抖,腿也软绵绵的,好像踩在云朵上。


    又是一杯:“还行。”


    虽然立场是敌人,但闻棠依旧佩服:“你是真嘴硬。”


    第四杯,第五杯的时候终于有点服软了:“这酒……是……嗝,是挺烈……嗝的……嗝。”


    “诶。”他声调突然变高,“怎么有两个广牧君?”


    语气不可置信:“你不会真的会仙术吧?!”


    “咦,好困……”说完便闭上眼睛,直直向地上倒去,幸亏闻棠反应快,及时伸手薅住……他脖颈子上的布料,用一种“拎起”的动作将他维持在半空中,昭平君这才不至于砸到地上。


    身边家仆很快接过昭平君,看他呼吸稳定,便知道他只是喝醉睡着了。


    主人喝醉了,这场斗酒会自然不能再继续进行下去,好在该喝的也差不多都喝到了,便都纷纷告辞离去,闻棠也跟着一块离开了,独留昭平府家丞一人处理这些烂摊子。


    闻棠临走之时还不忘告知昭平君家丞:“等你家主君醒来时,记得提醒他金百斤,钱百万,帛千匹。”


    家丞忙不迭地答应了,他现在只想快些把这个煞星送出门。


    ……


    不对劲儿。


    闻棠感到了深深地不对劲儿。


    她这几日遇到同僚时,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害怕,还有点抗拒。


    之前不是这样的啊,之前都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是参,政见不合就是骂的氛围,现在怎么一个个都变得这么安静了?


    我还是喜欢你们这些人从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她抽出时间正准备处理一下卫奉的事情,却发现这家伙现在已经在大狱里面待着了。


    廷尉府的效率这么高吗?强抢民田四天就能定罪加送到狱中。


    随着手中处理文件的增加,闻棠终于知道原因了。


    那就是——有人告淮南王刘安谋反了!


    刘安有个庶子刘不害,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只不过他有个才高负气的儿子刘健,刘健怨恨淮南王不给自己父亲封侯,于是就让与自己私交很好的一位朋友到长安上书淮南王和淮南王后在自己封国中的恶行。


    书奏上达后,原本刘彻是将此事交给廷尉处理的,没想到刘安平时四处树敌,又惹到了丞相公孙弘,公孙弘虽然在刘彻面前主打无为,但好歹也是个丞相,他怀疑刘安谋反,于是决定深入追查此事。


    作为刘安最喜欢的女儿,刘陵肯定无法置身事外,查着查着就顺便拔出萝卜带出泥把卫奉也一块儿送进监狱里了。


    虽然卫奉对于造反这件事并不知情,但因为和淮南国交往过密,肯定不死也得扒成皮。


    此时闻棠终于明白朝上朝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了。


    原来是当初狠话撂得太响,都以为是我把卫奉送进去的。


    但这还真就只是个误会,她本来想参卫奉的还不是谋反啊。


    闻棠也终于明白那天张汤的看自己时的反应了,是在感叹自己运气好。


    闻棠:……


    这日,广牧君府有客人来访。


    昭平君来了,带着满满一车财帛来的,正如闻棠所想,他是来给闻棠当初的承诺过彩头。


    其实他是想迟些日子再来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醉酒这事实在是太不光彩了,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别人,奈何他的母亲隆虑公主亲自来到昭平君府,将他从床榻上提了起来,命他前来兑现承诺。


    可怜的昭平君,在榻上睡了两天两夜,起来后不仅回想起当时那么丢脸的记忆,还被告知自己好友被下了大狱了。


    第38章 预言


    昭平君有想过是因为闻棠在酒里下毒,自己才会睡那么长时间,并把这个天才猜测同自己的母亲隆虑公主讲了。


    他以为母亲一定会向着自己并下令命人去查这件事。


    但结果是他亲眼看到母亲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无奈,并叹了一口气。隆虑公主虽然没有说话,可母子多年的默契让昭平君心中明白,母亲是觉得自己在聪慧这方面可能还没有开窍。


    你说你平白无故的惹她做什么?


    其实在昭平君睡着时,隆虑公主已经采取过行动了,她将宫中的义姁女医寻来府上诊治,被告知昭平君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正常酒醉沉睡而已,随后又查了那日斗酒会上饮酒的宾客们,人家知道这酒性烈,都是浅尝辄止,就只有自己家这个傻儿子连干五杯,还非要嘴硬。


    最重要的是,广牧君已经将这烈酒献给今上,今上尝了之后也被这酒的味道惊艳,并取楚辞中“华酎即陈,有琼瑶些”之言,亲自为其赐名琼瑶酿。


    与其再与之为敌,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让昭平君来到闻棠府中,将说好的金钱帛等逐一兑现,就算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也得握手言和,不能再这样敌对下去。


    所以昭平君就按照自己母亲所言来闻棠府中了。


    对此,闻棠的态度是财物照单全收,却没有与之结交的想法,昭平君这人人品有问题,历史上的结局是被下狱死掉了,这种人只需要维持一种不撕破脸的平衡就行。


    闻棠令府中小仆将东西搬到库房,等昭平君离开后,她带着李萝来到府库。


    这里是府中专门存放金帛财货的地方,闻棠如今有八百石的秩俸和四百户的食邑,不过这些都是都是年薪,一年一发,仅能维持府中日常开销。


    然后就是来到长安的三次搞到大钱的机会,一次是宣室殿问策后刘彻赐下的赏赐,还有上次去见卫子夫时她赐给闻棠的礼物,最后就是这次从昭平君那里赢来的金钱帛了。


    虽然李萝巡视过许多次家中府库,可每次看到库中这样多的财宝,她总会为其激动。


    这里有最好品质的珰珍、用白色象牙片编织成的簟席、美玉雕刻,镶嵌宝石的七宝屏风、犀牛角制成的席镇……除了这些珍奇异玩,还有数箱金饼,和无数绫罗锦缎。


    人一旦发达了,便会开始忆苦思甜,来品味他这一生的奋斗有多么艰难。


    倒不是在右贤王庭中就嚼干酪饮酪浆的场面,那时的日子实在太苦,早已被她选择性遗忘。


    她想到的是,当初自己日日辛勤劳作,唯有新年时才能和自己的小女孙一起吃上一碗薄薄的肉羹,现在却每日都能吃上肉和鸡卵,还能管理广牧君府中大大小小的杂事。


    自己只是管理一府之事,尚且如此满足,那主君她协理今上治理一国之事,又会是什么感受?


    就在刚刚,小仆将这些东西全部送入府库的那一刻,闻棠脑子里的系统突然“叮”了一下,并给了她一个进度条,她一直没心思顾及的商业巨贾系统部分终于上线了。


    是她总资产的进度条,一共分为五个部分,每达到一部分就会获得相应奖励,积分或者幸运转盘之类的,而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奋斗,目前的进度为……0.22%。


    闻棠气得笑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已经开始想找点邪修路子赚钱了。


    系统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宿主,友情提示,咱可不兴贪污受贿啊。”


    闻棠:……


    我倒也不是这么坏的人。


    “统。”她脑子里和系统对话,“我记得东北方向某个小岛上面有丰富的金矿,如果我撺掇刘彻把那块地打下来当我的封地,他会同意吗?”


    统:“理论上是不行的。”


    因为汉武帝中后期有盐铁专营政策。


    闻棠沉默,视线扫过府库中这些财宝,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野兽,巡视了好几圈,挣钱的法子没想出来,花钱的法子倒是想出来许多。


    闻棠:“太少了。”


    李萝没有听清:“您说什么?”


    闻棠:“我说,府库里的这些钱太少了,不够我接下来的花销。”


    李萝听得十分疑惑,自家主君不像长安中其它纨绔子弟那样沉迷斗鸡、走狗,广牧君府除了日常花销根本没什么支出,她为什么要说这些钱t不够花?


    “李媪,你的人生中遇到过的贵人吗?”


    是能帮助人在重要节点反转人生的贵人,而不是那种身世显贵的贵人。


    “当然遇到过。”李萝没有丝毫犹豫开口,“您就是我的贵人。”


    “若没有您,我现在只是一个为了每日温饱而昼夜耕织的老媪,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


    闻棠在想,她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过帮助自己的贵人。


    答案肯定是有的,系统给她的知识,李萝给她的肉干……


    闻棠说出自己内心所想:“但我不想只当你一个人的贵人,我想要当许多人的贵人。”


    李萝一愣,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宴子春秋》里有一个南橘北枳的故事,同样一棵橘树,生于淮南可以长橘,生于淮北便只能长出一树枳,它们的叶片看起来很相似,实际里面果肉已经有很大不同了。明明都是同样一棵树,为什么会造成这样大的差矣呢?”


    李萝思考片刻,答道:“是水土不同的原因?”


    “对的,就是这个原因,在不同环境中成长的果树结的果实不同,人也是一样的。”


    李媪沉默,继续听自家主君讲话,闻棠从架上拿起一颗眼珠大小的珰珠,放在手中把玩:“它会变成一百台织机。”


    “我准备卖掉一些珍宝,用换来的钱开几间纺室,或者办一个义学,我手里有一种新型纺织机,用它纺纱效果又快又好,赵广德有个女儿,今年十三岁——或十四岁?听人说她最擅织布,有这样的才华,只混迹于里闾街巷,那就太屈才了,所以我决定送她一场富贵,能不能接得住,那就要看她的能力了。”


    至于那该死的任务,反正钱是挣来的,不是攒来的,万一以后她一下子搞了一把大的呢?


    心中升起这个想法,她便很快去做,先是在西市附近相看宅院,因为最近比较忙,她相了将近一月才定下一座大宅子,用来开纺室。


    伴随着时间流逝,大军出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刘彻又开始愁上了。


    将军的作用是带兵打仗,具体带什么兵,去哪里打仗,这些都是需要刘彻来分配的。


    扒拉一下朝里这些武将们,肯定是卫青为大将军率主力从定襄出发,至于其他人……


    经常迷路的李广,总是军费出塞旅游的李息,跟在后面捡漏的公孙贺……等,如何把这些人安排到适合他们的位置上也是一门学问。


    刘彻虽然看好霍去病,但他毕竟才刚第一次上战场,肯定不能让他和那些老将们一样率领几千上万名士兵,所以他直接把霍去病塞到卫青手下,等真上了战场,让卫青封他为剽姚校尉,拨给他几百名士兵,只要他第一次出征能杀死几百名匈奴人,攒个资历,就可以给他封侯赐官了。


    这时酒精的制取也已经成熟,铁匠们加班加点地打造马具,第二批红糖正在制作,总之一切都朝着正轨方向走去。


    闻棠想的是……


    这场战争里好像有人会叛国投降。


    没错,就是你赵信。


    说是叛国也不准确,毕竟人家本来就是匈奴人。


    历史上赵信和苏建的大军遇到了单于主力,被打得落花流水,在匈奴人引诱之下,赵信直接率领自己最后八百士兵投降了,只剩下苏建一个人苦苦支撑到把他的大军全部损失,最后才独自一人逃回军营。


    也正是因为这个,卫青没有增封,苏建交五十万钱赎罪后成了平民百姓,


    闻棠倒是想利用自己知道历史这个金手指帮忙,但问题是……她帮不上啊。


    苏建赵信合军后才遇到单于大部队,具体什么时间,地点在哪里,这些都没记载,而且对面也能移动,随机性太大。


    闻棠:遇事不决,就选玄学。


    这天,闻棠来到卫青府中。


    这次没下拜帖。


    看她这幅神神秘秘的表情,卫青疑惑她来找自己究竟所谓何事。


    “卫将军,说起来您可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是……”


    卫青:你让我难以置信的事情还少吗?


    闻棠:“我昨天做了个梦。”


    标准开局。


    “梦里一直循环八个字……”闻棠故作高深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卫青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只思考片刻,便明白其中意思。


    “我仔细想了一天,终于想出来一些端倪,大战在即,前将军赵信又是匈奴人,我有些怀疑他。”说道这里,她还不忘澄清,“啊,卫将军你不要误会,我之前和他没有过恩怨,而且他是将军我是侍中,要处理的公务也不一样,也不存在我想要背后害他的可能。”


    “虽然只是一个梦,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来找您说了。”


    卫青:“你可有告知陛下?”


    闻棠摇了摇头:“并未告知。”


    她解释道:“这梦实在太难以捉摸,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而且若是陛下换了赵将军,他定会因此仇视我……”


    就算真把赵信换了,难保不会再出个张信王信的,那样事情就更不可控了。


    说出一长串理由:“本来我还在府中纠结到底应该怎么办,后来一想,行军打仗,您比我懂,您选择的应对之策肯定也要比我想的周全,所以我就寻思,干脆直接来告诉您吧。”


    并未是卫青不相信闻棠,实在是这件事真如她所言挺难以置信的,他还需要再消化一段时间。


    思量片刻,卫青道:“此时我已心中有数,多谢广牧君告知。”


    闻棠尽最大力度,只能提醒到这里了,至于后面结果如何,那就不是她能选择的了。


    半月后,刘彻下文书,命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击匈奴,公叔傲为中将军,赵信、李广、公孙贺,苏建为别为前、后、左、右将军,隶属卫青一起出兵。


    此外,因为张骞熟悉知匈奴水草地形,也被封为校尉一同出兵。


    这场冠军侯的成名之战,正式开始。


    因为闻棠的参与,如今这场战争和历史上这场战役,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第39章 春耕


    未央宫,某段路上。


    “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一道突兀的感叹声响起,桑弘羊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闻棠,“广牧君有踔绝之能,在下实在佩服。”


    事实证明,他想尽各种手段办法搞到的钱还是没闻棠这一票干得大,最终也没有弄到比抄东武侯家更多的钱,但他也不是那种扭捏拘谨的人,很痛快地就认输了。


    输给广牧君,并不丢人。


    因为在打赌这方面,她似乎就没有输过。


    “我愿赌服输。”桑弘羊道,“等我休沐归家,便去帮你去办这事。”


    闻棠闻言,十分正式地朝他行了一礼:“那就多谢桑君了。”


    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更谈不上麻烦。


    桑弘羊商人出身,家中资产虽不如临邛卓氏,巴郡巴氏等巨富人家,但也家产颇丰,田宅无数,所以当时闻棠告诉桑弘羊如果他输了,就要从自家田庄里寻几十个父母离世,聪明伶俐的小女奴送给闻棠。


    她平日公务太忙,根本没时间亲自干这件事。


    除此之外,闻棠自己的封邑——广牧县中也能找到许多类似情况的女郎,建成织室后,便可将其安排在里面工作,或是让她们做些别的什么,反正总比之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要强。


    桑弘羊却是误会了闻棠的意思,她以为闻棠是宅中缺人,便劝她话里话外暗示一下刘彻,反正未央宫中出来的隶臣妾肯定要比田间地头的聪明伶俐。


    只是一个建议,倒不是心疼给出去的几十个小奴,闻棠上一次和昭平君斗酒时的彩头可比自己的多多了。


    闻棠只是笑笑,并未回他这句话,而是转移话题,看向桑弘羊说道:“从前是我疏忽,竟忘了原来桑君也是富家子弟啊。”


    桑弘羊:危!


    吾危矣!


    闻棠不会已经丧心病狂到连同僚都不放过了吧?


    “勉强果腹罢了,何谈富有?这朝中随便点出一人都要比我富有。”


    “就说这未央宫中的郎官司马相如,他自己没有多少钱财,但她妻家可是蜀地有名的巨富,临邛卓氏,据说他外舅卓王孙外出打猎游乐之时,驾数百车辆,围观者上万,那场景可真是壮观啊!”


    这叫什么?这叫祸水东引啊!


    但现在别管什么有钱不有钱的了,闻棠得先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来:“我听说——他小名叫小狗,这t事保真吗?”


    桑弘羊沉默半晌,最后点了点头:“保真。”


    取贱名这个习惯自古就有,司马相如小时候喜欢读书击剑,他父母希望他像小狗一样健康活泼,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犬子,可能他父母怎么也想不到自已一片爱子之心给儿子取的小名以后会成为全天下人的儿子的代称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离前殿不远处,二人就此分别,桑弘羊去往太常,闻棠走向温室殿,她屏声敛气,表情变得严肃,走到殿前,将手中之物给殿前的两位小黄门检查,确认无误后:


    闻棠:让我看看陛下今天又能想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她一进门,刘彻就十分热情地将她招至书案前,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陛下长乐未央。”


    闻棠赶在刘彻说话前的最后一刻开口:“陛下我又捡到神仙之物了。”


    满心期待准备提出自己想法的刘彻:?


    这合理吗,怎么能天天捡到好东西?


    对于神仙之物,刘彻向来都很感兴趣,所以先将自己的事情搁置一边:“你又捡到了什么东西?”


    一边说,一边盯着闻棠手中的盒子移不开眼,如果朕没猜错,这就是闻卿口中的神仙之物了吧?


    会是什么呢?那一瞬间,刘彻脑中想过无数个答案,是质地纯澈的琉璃?像瓜一样大的仙枣?或者是……仙人通过仙镜监察一段时间后,认可了朕的治国方略,要赐下丹药为朕延寿?


    不不不,若是想赐丹药,直接进入朕的梦中不就行了吗?何必那么麻烦还要通过闻卿转告呢?


    经过闻棠这么长时间的转述,刘彻对她背后那位仙人也有一些了解,那应该是一位心地善良,体恤民生的神仙,想一想如今大汉最缺什么?缺钱?若是凭空降下一座金山那就不会用“捡”来形容,缺马?可是闻卿战前杠研发出了马具……


    刘彻状似随口一说:“粮种?”


    闻棠:……啊?!


    你是不是提前搞出绣衣使者来监视我了?


    她想多了,根本不知道三秒内刘彻脑子里能想出这么多内容,纯是无意间猜出来的。


    “大概是吧。”闻棠将手中木盒放到案上,给刘彻讲述自己被赤羽大鸟口中的谷物砸中,随后她发现地上这些谷物是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意识到这件事颇为不凡,便将这些都仔细收拾好给刘彻带过来了。


    闻棠和氾许二人商量后决定隐藏去年种过玉米这件事,万一刘彻问为什么去年不献上玉米怎么办?


    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不确定它们能不能种出来,得等到百分百确定了才能告诉你吧?


    打开盒盖,露出里面东西的真面目,刘彻拿出一颗放在手上认真观看,牙齿大小,扁扁的,上面外壳是金黄色的,即使是最高品质的粟米也没有它们色泽鲜亮,底下有一部分是乳白色的,籽粒饱满,比豆麦粟稻都要大。


    刘彻之前虽然从未见过这东西,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这将会是一种产量很高的仙粮。


    他“皇帝的直觉”就从来没错过。


    刘彻当即令殿外的小黄门将大司农,籍田令等人召来殿中,和他们商讨该如何耕种这仙粮。


    正好已到春耕时节,卡着时间点送的粮种,免得自己再平白浪费一年时间,刘彻心中感叹,仙人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他现在看闻棠的眼神变得格外炙热,格外高兴。


    闻棠虽然才入朝半年,但这半年所做的贡献却一点儿都不比那些在朝中沉浮半辈子的老臣少,总是能给自己许多惊喜。


    闻卿可是自己亲自挖掘出来,将她千里迢迢从边境招至未央宫问话(虽然一开始只是对她梦中的仙人感兴趣),又封为侍中放到未央宫中培养出来的,闻棠越是优秀,这不就证明自己看人眼光越准吗?


    “闻卿真乃我大汉甘棠!”


    想他大汉,如今人才济济,外有卫青出击匈奴每战必捷,内有闻棠为他稳住后勤,还有搞钱的桑弘羊,循吏张汤,以辞赋见长司马相如和枚皋,霍去病虽首次出征,但刘彻对他也是颇有信心。


    朕真是慧眼识贤才!


    闻棠:“多谢陛下夸奖。”


    她现在可不是刚穿越过来的职场小白,已经被生活捶打到十分圆润了。


    被领导夸奖,除他心情好外,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你刚完成一个大项目,二是需要你去完成一个大项目。


    自己目前这个情况……


    闻棠猜测应该是属于一二之间吧。


    刘彻:“对了,闻卿,你刚才说见到的赤色大鸟是何模样,快同朕讲讲?”


    闻棠:“重瞳,其形似鸡,尾羽赤红,周身隐隐有红光闪烁,飞至上空时,会带来一股灼热气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闻棠刚穿越过来时的确挺文盲的,原本在她设想中这只大鸟的原型是毕方鸟,毕方即是火神,也是木神,听起来就很高不可攀。


    后来发现毕方鸟是青色羽毛,白喙,只有身上斑点是红的,所以才临时改原型变成重明鸟。


    但刘彻可不是文盲,他七岁就被封为太子,自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因此听完闻棠所言,只思考片刻便想到了类似的典故:“史书记载,当年周武王率领诸侯渡过孟津准备讨伐殷商时,天上突然有火光落在王屋之上,随后化作口中衔谷的赤色大鸟,自那以后,周德尊显,如今我大汉有这等吉兆,是否也证明汉益尊显,四夷衰败?”


    闻棠:“您言之有理。”


    可能觉得自己的回答太敷衍,她又接了一句,“此乃吉兆,吉兆啊!”


    虽然刘彻心中猜测此战会胜,但有此吉兆,还降下这等仙粮,对于此次战争的结果,他愈发自信起来,认为定是大胜!


    他又问:“闻卿,你认为这仙粮产量多少?”


    闻棠说了个保守的:“臣猜测……亩产四百斤?”


    “诶,既然是仙粮,产量肯定要比凡人所食五谷多出许多。”刘彻不太满意闻棠的回答,给出自己的答案,“怎么也要亩产八百斤。”


    按照正常产量,风调雨顺时亩产两石,也就是二百四十斤,所以刘彻说了个八百斤、


    想法是激进的,但激进的有点保守。


    闻棠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秋日收获时刘彻会是何反应。


    “哦,对了陛下,您此次宣我前来所为何事?”


    本来闻棠是想主动来找刘彻的,结果还未进未央宫时就收到了刘彻的传令。


    闻棠刚进门刘彻态度还很热情,怎么现在却绝口不提找她何事?


    这次轮到闻棠好奇了。


    刘彻:……


    其实他这次将闻棠叫到温室殿是想和她商量一下改年号这件事的,


    正常改年号是需要和奉常中太卜、太史等官员商议后再定下的,譬如现在正在殿角落里埋头苦记的太史公司马谈。


    但是,刘彻这次想改的年号的原因和上林苑中供奉的那张仙镜有关,年号这东西是刘彻创立的,最终解释权在他手里。他一般遇到个什么祥瑞事件就改年号,譬如现在的年号元朔,就是因为某一天的元旦与冬至重逢于同一天,他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就改了年号。


    仙人降下宝镜,这可是大大的祥瑞,他本来是想问问闻棠“元镜”和“元鉴”这两个年号哪个更合适一些,没想到话还没问出口,就听到闻棠说神鸟降下仙粮这件事。


    所以现在备选选项再加一个“元谷”……?


    知道刘彻想法后的闻棠:“陛下莫急,今年才刚春耕,兴许日后还有更多祥瑞现世呢。”


    具体有什么祥瑞,取决于她的幸运转盘会转到什么。


    刘彻认为她言之有理,今年还有八个月才结束,谁能保证在这八个月内不会有其余祥瑞出现?


    兴许是自己这几年政务太忙,很少外出的原因,刘彻总结了,等这次战争结束,他就带着卫青闻棠等人,隐藏身份,微行出宫。


    祥瑞这么多,就算是轮,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他正想着,大司农等人已至殿内,见到仙粮,也都纷纷对此惊奇,但要说谁能揽下这个摊子……


    大家迟疑了。


    这可是仙人赐下的粮谷,若种得好也就罢了,万一种毁了,或者亩产低于陛下心中期待的数量,那可就不妙了,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在考虑到底是搏一搏,富贵险中求,还是力求稳妥的时候。


    有人主动出手了!


    氾/许:没错就是我们。


    他们再一次感叹主君的先见之明,若没有提前种过t一次这仙粮,他们也不会这样自信,直接出手。


    刘彻现在也不纠结具体改什么年号了。


    他现在是真称得上“对未来充满期待”这七个字,方方面面都是。


    “春耕时分即将来到,新农具可都推广下去了?”


    最怕领导突然提问公务,大司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如实禀报:“启禀陛下,新农具已在三辅,河东、汉中等郡完全推广,今年春耕时即可使用,至于偏远一些的郡县,还需再花费一些时间教导,不过朔方是个意外,因为新农具是从那里流传出来的,因此那边屯田的士兵已经很熟练这些了……”


    好在他并非徒有虚名之徒,早有准备,能应对刘彻的突然提问,直到会议结束,都没出什么差错。


    ……


    河东郡,左邑县。


    河东郡在长安以南,因地处黄河流域,自古以来就农牧业发达且交通便利,也因此这里有根仓,湿仓两大粮仓,安邑县南边还有巫成山和大盐池,总体还算繁荣。


    正值春耕时节,王葭可就犯了难。


    汉朝男子施行普遍征兵制度,二十岁成年后要到官府去办理傅籍手续,并开始服徭役和兵役,她男人今年正好二十岁,因为今年春天要打匈奴,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跟着大军一起出征了。


    倒不是去战场上打仗拼杀,而是去后勤服更役,给前线转运粮草之类的,这种情况极为困苦艰难,最终要的是,这场战争正好赶上春耕,匈奴初春时节人困马乏,战斗力低,但大汉春天也是要春耕,比来比去,还是综合国力的对比。


    “葭。”光线阴暗的草屋内,王葭的君舅叫住正在织布的她,“马上就要春耕了。”


    “是啊。”王葭感叹道,“也不知今年的收成会比往年减少多少。”


    他们家人丁稀少,君舅膝下共有三子,大儿子前几年生病死了,二子便是王葭之夫,至于三子,今年才十岁,只能算是半个劳动力,往年还好,有王葭之夫一起下田干活,每年收成勉强能维持温饱,今年服役去了,家里一下子减少一个壮年劳动力,可真是愁死她了。


    “里正去县里了。”正在洗衣的君姑提起他们最后的希望,“这次县里会发干活又快又省力的新农具,兴许有了这些,我们就不会耽误春耕了。”


    “希望如此吧。”


    嘴上这么说,实际王葭心里对此根本不抱有期待,他们六口之家,共有耕地九十亩,新农具再好用,还能让她一天播种十亩地不成?


    “阿父,阿父,我知道此人。”年仅十岁的幼子走进屋内,语气兴奋道,“据说这是朝廷里广牧君研发出来的,她在梦里遇到了仙人,然后仙人就教给了她许多东西,”


    王葭闻言,依旧没什么反应,几年前她亲眼看见自己夫兄生了重病,当时也花钱请来过巫医,最后结果却是钱花完了,人也没了。


    那些仙人,都是给权贵人家服务的,和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有妄想这些的功夫,还不如再多织两寸布补贴补贴家用呢。


    她带着这个想法结束这一天,第二日,他们里的里中将每一户家中主事的人都召到一处,和他们讲解县里发下来的新农具。


    汉朝官府也不是做慈善的,肯定不可能将新农具具体分发到每家每户,五十户为一里,两里公用一套农具,春耕时间紧迫,根本不够使用,但这新农具又太贵,普通家庭也买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无碍,你可以租。


    只需要五个钱就能到官府中租两天新农具。


    若无余钱,也可用米粮来换。


    一石米一百钱,五个钱就是半斗米,或者半斤牛胃的价格,这个价格谈不上贵,但也并不便宜,因为现在一把“大犁”也才三百钱,租四个月新农具的钱都够买一把大犁了。


    田啬夫尽心尽力给大家讲解自己在乡里学到的知识,听得众人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两件新农具居然这么有用,那个叫什么耧车的一天居然可以播种五十亩地,这怎么可能?如今大家辛辛苦苦下田劳作,在不偷懒的情况下每个壮年最多每天可以播种五亩地,这一件小小的农具居然是人力的十倍?


    不仅速度提高十倍,而且还要轻松许多?


    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大多数人的反应都和王葭一样,并不相信这东西真如田啬夫所言那般神奇。


    田啬夫早就猜到了他们的反应,并对此早有准备,众人也终于明白为何今日的农会要到田里来看,因为田啬夫亲自在田里扶犁给大家演示。


    这可是事关他们吃饭的大事,当然要仔细观察,于是众人都眼睛死死地盯着田啬夫手上的动作,不敢有丝毫怠惰。


    这新农具果然如田啬夫所言,干活又快又轻松,就连转弯看起来都很轻松,还可以调节入土时的深度,看着看着,众人不免心痒难耐,想要上手试上一试,田啬夫也是好讲话的人,试用这新农具并不花钱,因此很快有人亲自上手试验,发现果然又快又省力,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松。


    田啬夫能不好讲话嘛,因为大家用来试用新农具的耕田是他家的田。


    大家耕地的功夫,田啬夫教导道:“初耕欲深,转地欲浅,耕不深……”


    这些都是闻棠从《齐民要术》中抄录出来的知识,正好可以趁着春耕之际让各乡里的田啬夫和新农具一起普及下去。


    转眼间几个时辰过去了,不知不觉间大家居然给田啬夫家耕了五亩地,播了十亩地的种。


    看得王葭直眼热。


    耕的要是我家地就好了。


    脑中纠结一会儿,毕竟家中少人,权衡利弊之后做出选择,王葭决定今年花费一些钱财,租下新农具用来春耕。


    她走上前问道:“田啬夫,这新农具具体如何租用?”


    田啬夫闻言,同她详细讲述……


    一旁其余人听了之后也都纷纷上前,想要和田啬夫打听这新农具的租用方式。


    并非是他们偷懒图省力,实在是提高干活效率后他们还可以将省下来的时间用到别的地方上,这样也能赚钱。


    王葭归家后,将租用新农具的事情告诉给了君舅和君姑,刚开始,君舅还斥责她随便花钱,不过在见识到这新农具的作用后也很快真香了。


    春耕时间紧急,虽然王葭租了效率高的新农具,但家中其余人也得耕作,能多种一些是一些。


    因为王葭是家里最壮的劳动力,所以新农具由她使用,她的君舅起初心中暗暗和她较劲,手中耒耜翻得飞快,一垄地下来,累得腰都快断了,他抬头,想要看看这所谓的新农具到底能胜自己这个种了一辈子田的老手多少。


    他充满自信。


    结果发现,王葭距离自己老远,伸长脖子也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耕种速度是自己的十几倍不止!


    王葭干活的速度很快。


    原本王葭还担心少了一个壮年劳动力会耽误今年春耕,结果她发现有了新农具之后,从前一大家子辛辛苦苦干两个半月的活今年只需要一个半月就能完成。


    这还是在她实在掏不出多余钱财,只租了一半时间的曲辕犁的情况下。


    而且今年春耕要比往年轻松不少,将原本干农活的时间和力气省下用来织布,加上织布卖出的钱,这一进一出,相比往年不仅没有亏耗,还多赚了十个钱!


    原来新农具比男人好用啊,王葭感叹道。


    看来这位广牧君的确是真的仙人使者,头脑灵活,和之前那些徒有虚名的方士并不一样。


    看着自己手中新断的一匹布,王葭心中许愿,若是广牧君能发明出更省力更迅速的织布机器就好了,到时自己每年腊祭时节都会给广牧君和她背后的仙人奉上一块干肉。


    长安,广牧君府,正要出门的闻棠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是谁,谁在背后蛐蛐我!


    第40章 出征


    今日朝会比较和谐,没有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执,大家都在不约而同做一件事,为此次出塞战争的胜利而庆祝。


    今晨邮人千里加急传来捷报,汉军出边境后数天,遇到一只匈奴部队,很轻松地就打败了这只匈奴部队,斩杀数千人,大胜而归,回到边塞修整。


    而且战报上也没有提阵亡或重伤的士兵人数,证明这次士兵死伤极少,真可谓是大获全胜。


    殿中道贺声、赞誉声、吹捧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但闻棠知道刘彻t志向绝对不仅于此,他耗费大量财力物力,谴十余万骑兵出塞,可不仅仅是为了斩杀几千个匈奴的。他想要直接打趴匈奴,最次也要将他们打得元气大伤,迁离阴山。


    对于自己这些大臣们半场开香槟的举动,刘彻倒是没什么不悦,毕竟这样也能提高大家自信,但正如闻棠所想,目前这个战绩还远远达不到他心中预期,于是下令命大军在边塞修整,养精蓄锐些时日再次出塞,目标匈奴王庭,最好能像上次一样,将伊稚邪单于也抓到长安来。


    驿差奔星逐月,不敢有丝毫怠惰,仅用三天便将天子文书交付到大将军手上。


    文书上的内容在卫青意料之中,莫说是刘彻了,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满足十万大军出塞仅斩杀数千人这个战果,于是大军只在边塞停留了一个月,就又从定襄出兵去攻打匈奴了。


    相比上次高阙之战,这次要打得相对艰难一些。


    因为就算汉军之前大获全胜,但歼灭的那支部队中总会有零星几个士兵逃跑回单于庭报信,毕竟匈奴人可没有什么团队精神,他们一旦处于困败境地,就会立刻瓦解云散。


    论逃跑,他们是专业的。


    伊稚邪收到消息后一定会做好战斗准备,调集兵马,积蓄力量,而不是像上次缺心眼的右贤王一样,在家里吃吃喝喝等汉军打过来。


    不过汉军同样也做好了充足准备,不光甲胄和武器精良,还都装备好了能起到大作用的新马具。


    第二次出定襄的作战计划为卫青率大军主力直奔单于庭,苏建等人各带数千士兵作为偏师打掩护。


    刚刚出塞不久,前军赵信便和右军苏建两军合并了,合军之后,赵信手中有一千士兵,加上苏建手中的两千军队,这三千军队的战斗力即使遇到匈奴的万人军队也能打得过,因此二人难免有些掉以轻心。


    但万万没想到,他们行军途中居然遇上了伊稚邪单于亲自率领的匈奴主力军队。


    苏建不清楚对面到底有多少人,但根据他行军打仗多年的经验能推断出来,敌人至少有四万的兵力。


    三千对四万,我方绝对劣势。


    赵信有些想要率兵逃跑了。


    其实苏建也是在故作镇定,他心里也怕,莫说对面是四万名和汉军有仇,带着兵器虎视眈眈想要全歼自己的匈奴人,就是四万头没有行动力的猪,他们也要杀一天才能杀完啊!


    但苏建心里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害怕的模样,否则现在这种情况,一旦军心散了,结局会更惨。


    他第一时间下令士兵们排好阵型,将武刚车环绕在军队外围,保持阵脚,赵信认为他们应该先按兵不动,先和对面僵持一段时间,万一僵持这段时间就能等到来支援的援军呢。


    但苏建却不这样想,他记得李广在代郡时也发生过这种情况,仅百骑士兵遇到匈奴数千骑,李广当时并未惊慌,反而下马解鞍,故作镇定,让匈奴以为这是汉军的诱敌深入之计,不敢追击。


    这和深山野林中遇到野兽是一个道理,谁先露怯,谁就有了破绽。因此他决定先发制人,也让伊稚邪以为这是他们的诱敌深入之计。


    “大单于。”伊稚邪旁边一位射雕手勇士语气兴奋道,“前面应该只是汉人的一只偏军,人数不多,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大军就能将他们全部杀掉,还能夺走他们身上的甲和武器。”


    他能不兴奋吗?匈奴人和持有精良装备的汉军硬碰硬是绝对赢不了的,虽然很丢脸,但这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可现在不一样,四万对三千,他们士气再强,武器再精锐,那又怎样?


    我方人海战术战它个三天三夜,怎么也能把对面拖死。


    另一位射雕手观察地比较仔细,指向汉军,提醒道:“大单于,你看这汉人好像又弄出了什么新的装备。”


    能当上单于和射雕手的,视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当然能看到汉军马具上的不同之处,因为距离太远,不确定具体是什么,只依稀能看出来是铜铁所制。


    这天杀的汉人,可真奢侈啊!伊稚邪心里怒骂,他们匈奴都无法保证能每位士兵用上青铜武器,汉人这边居然给马用上了?!


    伊稚邪看得眼红,准备如射雕手所言,斩杀完这些汉人后,将他们的青铜和铁器都抢过来为自己所用,到时候就可以用汉人的武器去斩杀汉人了。


    他想得很完美,就在这时,苏建持弓,直接动手朝着伊稚邪这边射出三只箭矢。


    苏建手中这把大黄弩是汉军最先进的武器之一,为十石之弩,射程可以达到三百米,只有强壮有力的将士才能拉动弓弦,威力可想而知。


    弩箭破空而来,伊稚邪脸色一沉,他身边的射雕手反应迅速,持刀为大单于挡下这一箭,他被震得虎口发麻,可旁边的人就没伊稚邪这么好的运气了,等两名小兵反应过来时,弩箭已经穿破了他们的喉管,小兵下意识捂住伤口,只感觉浑身一轻,瞬间坠下马来,倒在地上死了。


    伊稚邪大怒,拿起腰间宝弓,同样搭弓射箭,朝着汉军射去。


    和匈奴人差不多,汉军这边的士兵也同样没有反应过来,箭矢射中他的身上,看那疼到龇牙咧嘴的表情,应该是正好射入心脏了吧。


    痛痛痛,好痛!


    强大的力量几乎将小兵震下马,那一瞬间,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伴随着这股剧痛,他吐出一口鲜血,一生场景出现在他脑中。


    我……我这是要死了吗?


    泪水刚从眼眶流出,小兵突然意识到……


    诶,我好像没死!


    汉军的盔甲叫做“玄甲”,几千块小铁片用细绳串接而成,密密麻麻,很像鱼鳞,因此又被称为鱼鳞甲,挡箭的效果和现代的防弹衣差不多,所以射雕手射来的这只箭镞插到鱼鳞甲上,虽然把他给震骨折了,内脏也受到一些伤害,但至少人没死。


    这就是我们强汉的实力吗!


    小兵擦干嘴角鲜血,折断插在胸前的箭杆,他汉人的自豪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单于,不对劲儿啊!”射雕手试图用脑子思考,“咱们数万大军将其包围,为何那些汉人不仅不跑,还如此镇定。”


    他提出自己的天才想法:“这会不会是汉军的诱敌之计?”


    自从马邑之谋后,匈奴就对这种情况有点ptsd了,生怕三千军队后面还有数十万大军等着他们呢。


    有人反驳道:“不可能,汉人最是狡诈。”


    随后说出自己为何如此确信这并非诱敌之计,原来他就是当年李广故弄玄虚之计的受害者,那日,意识到自己被骗后,他曾对狼王发过誓,从今以后不会再被任何汉人骗了!


    伊稚邪认为他言之有理。


    战争开始,匈奴呈进攻之势,迅速驱马朝汉军袭来,马蹄扬起滚滚灰尘,喊杀声震天,汉军虽装备精良,但对面人多势众,他们抵抗的很艰难。


    伊稚邪心里也纳闷儿。


    汉人的骑射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之前虽然也打不过汉军,却不像现在打得这样艰难,匈奴人三岁骑羊,自小接触骑马,最自豪的就是马背上的功夫,这种长年累月的功夫是汉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了了。


    他们能做到在颠簸的马背上迅速搭弓射箭狙击敌人,或者用两只手挥舞兵器,砍杀敌人,汉人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能力的。


    现在怎么变了,他们随便一个都能做到?


    对于这件事,伊稚邪非常疑惑,四万打三千,虽然优势在我,可我方的损耗率也太高了吧,匈奴人口稀少,每次战后都需要很长时间恢复元气,伊稚邪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既然汉人这么能打,何不招降对面,这样不仅人和装备都是自己的,还能问出他们战斗力突然变强的原因。


    更何况对面那个叫做赵信的本来就是我们匈奴人,正好还能让他劝一劝另外那位主将一起投降。


    大军之中,伊稚邪想要招降二人,苏建坚决不同意,赵信却迟疑了。


    “如今我们两方兵力悬殊,再打下去结果只有死路一条,何不趁此机会投降,还能保全一条性命。”


    苏建冷哼一声:“哼,仰赖陛下信任,位列将,封侯爵,今遇险境便言投降,那我有何脸面去见家中父母妻子?”


    赵信:“苏兄再娶一妻即可。”


    他t说出自己想法,投降之后,单于必会以其女妻之,依旧可以延绵子嗣。


    苏建:……


    这个死匈奴,做事全无礼义。


    苏建气得破口大骂。


    似乎是要把全部怒气都发泄在赵信身上。


    劝降不成,还挨顿骂,赵信干脆不再管苏建,直接率领自己那一千士兵投降。


    他正降着呢,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听到这阵声音后,苏建心中大喜。


    是援军。


    大汉的援军到了!


    士兵们也听到了,援军数目不多,也就两三千人,但足够喂他们吃一颗定心丸,将他们刚刚还恐惧忐忑的心给镇定下来。


    加上这两三千人,伊稚邪依然有能力再打,可也不知怎的,随着时间的延迟。汉军援兵居然越来越多,匈奴逐渐抵挡不住。


    射雕手问道:“单于,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虽是疑问,但心中已有答案,打对面三千人都这么费劲呢,更对别打三万个人了。


    汉人那句话这么说来着,人如刀俎,我为鱼肉,伊稚邪知道如果再打下去,自己的军队肯定会战败。


    伊稚邪下令:“听我号令,全军撤退。”


    攻守之势两级反转,现在变成了汉军攻,匈奴跑,但匈奴可没有汉军这么精良的武器和装备,而且他们之前被卫青打怕了,虽然不认识汉字,但看到大纛上熟悉的“卫”字后,从前被汉军支配的恐惧再次袭来,腿肚子都打颤。


    伊稚邪以为自己做了充足准备有能力对抗汉人,但现在看来他的准备还是有点少。


    甭管别的匈奴人是何反应,反正他是先骑马跑路了。


    自出征以来,卫青一直没忘闻棠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便提前在赵信军周围安排了斥候心腹,原本只是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会叛汉,想盯一盯他,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居然还遇到了他们一直在找的伊稚邪主力。


    有了汉军主力的加入,刚才那些以为自己差点要战死沙场的士兵越战越勇,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砍瓜切菜似的追着匈奴人就杀。


    匈奴逃跑都跑累了,这些汉人居然还有力气继续追。


    有眼尖的匈奴人注意到,几名追杀自己的汉军刚一露出些疲意,可从身上掏出来了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黑色小方块放到嘴里后,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又精神抖擞起来,追自己追得更卖力了。


    “那不会是我家汉人奴隶口中所说能大补元气的仙丹吧!”一位匈奴小贵族心中感叹道。


    他只知道汉人武器精锐,没想到现在居然连军粮都这样神奇。


    真气人!


    力气比不过人家,马匹更是如此,经过一整个冬天,匈奴人的马马瘦毛长奔跑速度慢,可被汉朝官府专门拨调粮食喂养的战马膘肥体壮精神足,更何况他们脚底下还钉了能防止被异物损坏马掌的马蹄铁,这个匈奴小贵族当然跑不过汉军,两刻钟后就被身后追兵追上,一枪扎死。


    战争结束,汉军大胜,苏建趁此机会在诸位主将面前诉说赵信的恶劣行径。


    倒不是倒油,而是真气啊!


    他简直无法想象假如援军没有及时赶到,自己的后果会多么凄惨,就算侥幸没有战死,逃了回来,那也是出钱赎罪,剥去爵位和官职,成为一个庶民。


    自己手下那两千名士兵也免不了一个全军覆没战死沙场的结局。


    苏建越想越气,干脆抬腿踢了被五花大绑的赵信一脚,随后吞了块红糖补充体力,你别说,广牧君研究出来的这东西可真是有用,不仅味道香甜,吃了之后很快就能恢复力气,而且入口即化,不用像匈奴人的肉干那样用很大的力气咀嚼,特别方便。


    赵信被他踹了一脚,也不敢说话,就这样默默忍着。


    “大将军,您看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个临阵脱逃的叛徒?”


    卫青并未直接下定论,而是询问身边诸将应该如何处置赵信。


    军中的执法官军正闳以及长史等人统一认为赵信阵前叛国,罪大恶极,应该立即将他斩杀于旗下,一来显示卫青大将军的威严,而来还能给手下士兵们立立威,简直是一举两得。


    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他认为万一陛下也恨赵信这临阵脱逃之举呢?就这样在军营中将赵信杀了,难解陛下心头之恨,因此他建议卫青将赵信押回长安,让陛下亲自处置。


    卫青也正有此意,因此最终采纳这个意见,将赵信送入囚车严加看管,押送回长安了。


    此时还在愤愤不平嚼红糖的苏建还不知道,原本坐在囚车中被押回长安的人应该是他。


    战后首要做的就是清点战利品,救治伤员,因为这次攻打的不是单于庭,所以没有粮食牲畜之类的战利品。


    只有平平无奇两万四千颗匈奴人头和十几个匈奴小王罢了。


    至于汉军,倒是没有多少损失,死亡人数不到千人,大部分都是刚开始被伊稚邪偷袭时战死的。


    此战他们唯一感到惋惜的就是……这伊稚邪也太能跑了!


    汉军是知道匈奴人逃跑能力的,所以对其很重视,派了数百骑兵精锐去追。伊稚斜的马累趴下后,众人见状以为能擒住他,偏偏这时,他的心腹不知从哪里给他弄来了一辆由六匹骡子拉着的车,伊稚邪驾着这车跑得飞快,汉军追了五六百里都没追上。


    此刻闻棠献地图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按照这么个速度,估计上次攻打右贤王庭时,如果闻棠不献地图,即使他们追七八百里都追不上右贤王。


    半月后。


    人群中有人提起:“剽姚校尉还没有回来吗?”


    因为霍去病擅长骑射,这两次都跟着卫青一起出征,卫青便奉刘彻之令,任命他为剽姚校尉,并给了他八百名骑兵。


    给霍去病的八百名骑兵都是轻捷勇敢,弓马娴熟的战士,所以早在遇到匈奴大军之前,霍去病就率领这些人离开大军,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原本诸将是不怎么担心霍去病会遇到危险的,因为匈奴大军战败,伊稚邪逃跑,现在草原上的匈奴军队都是零星几百几千人,就算遇到了也不会有很大危险。


    可是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众人心中难免揣测,剽姚校尉不会是遇到左贤王军队了吧?


    那麻烦可就大了。


    算了,众人心想,人家舅舅都不急,我跟着瞎着什么急。


    他们担心的事情很快有了答案,剽姚校尉满载而归,辉煌战绩差点亮瞎了众人的眼。


    “大将军。”军中称职称,不称舅舅,霍去病向卫青讲述他将近一月的行程,“离开大军后,我本想在草原上单独寻找有利机会攻杀匈奴,数天后,果真寻到了合适机会,我们遇到了匈奴单于大父籍若侯的军队,经过一番战斗……”


    所以你就带着八百个人弄死了两千个匈奴是吗?


    不对,是两千零二十八个人,还活捉了伊稚邪的叔父,霍去病战绩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虽然听起来很不可置信,但他带回来的叔父可不夹杂任何水分。


    霍去病此战完美弥补了他们大汉没有活捉到伊稚斜亲戚的短板。


    在其他人还在为霍去病功劳感到惊奇时,卫青虽然也很欣慰,但却并没有那么惊讶,不过他不是那种扫兴的领导和家长,听霍去病说完这些后,拍着他的肩膀夸了他好大一通。


    这叫大器免成。


    天生的,聪明的少年都有这个特点。


    此时,营中一处医帐内。


    以防喊叫声太激烈,受伤的士兵嘴里咬了一根木棒,看着军医为自己处理伤口。


    他也是参加过好几次战争的老兵了,能感觉到这次军医为自己处理伤口时的手法和以前不一样,便顺嘴问了一句。


    军医心情不错,为他解答疑惑,说这是广牧君教他的包扎伤口的新方法。


    广牧君平时很忙,还是自己师父,未央宫中的太医令亲自登门才学到的呢,听得伤员啧啧称奇,他脑中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咦,咱们打仗时补充体力的红糖是不是也是广牧君研究出来的?”


    “是啊,”很快有人回答,“我在长安时听到有人提起过这个红糖,据说手指这么一小块就要好几百钱呢,当时还想若是日后发达了,也要买上一块尝尝味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吃上了。”


    言语之间,对于这位广牧君颇为好奇,这时躲在角落里的一位士兵终t于鼓足勇气开口:“我……我见过广牧君。”


    起初他们并不相信,但他说得太过详细:“广牧君是位十四五岁的女郎,我还亲眼见过她给受伤的士兵包扎呢。”


    这倒是引起了众人好奇,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位年纪轻轻的广牧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人之所以如此了解闻棠,是因为闻棠在右贤王庭中的医帐下饵时,他就身处其中,当时还笑周围人怎么连一个小女郎的胡说八道都信。


    她口中描述之物,比起真实存在,更像是凭空臆想出来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初广牧君口中那些自己不敢相信,认为只有贵人才有资格使用的东西,如今居然真的出现在了军营中,而且自己也成为了它们的受益者,


    他前几日大腿内侧受一道很严重的伤,若是从前,处理得疏忽了,难免会如同广牧君所说那样,发起高烧,可他这次用酒精清洗过的伤口居然好的特别快,今日已经结痂了。


    战争结束,汉军大捷,满载而归,卫青没有在边境停留很长时间,而是如同上次那样,星夜奔驰赶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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