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愤怒
◎咬破沈明旎的嘴唇。◎
顾清不喜欢这个吻。
带着烟草味的、强势的、让她无力反抗的吻,让她觉得自己更像被沈明旎玩弄于股掌的玩物、任沈明旎为所欲为的玩物了。
于是她反客为主回吻了沈明旎,把沈明旎的舌头推回沈明旎口中,再把自己的舌头探入沈明旎的口中。
她感到沈明旎好像很愉悦她这个行为,沈明旎按她后脑的力气没有那么重了。
然后她在缠吻间,突然狠狠一口咬下去,咬破沈明旎的下嘴唇,直到她尝到口腔里的血味才停住。
顾清感到沈明旎的身体变得僵硬,她愤怒地收回舌,睁开眼,等着沈明旎气急败坏地推开她。
却没等到。
她看到沈明旎缓缓睁眼看她,第一眼不是气急败坏,竟似受伤了的神情,有种月下吹风般的哀伤。
但这一眼未维持多久,沈明旎很快弯了眉眼,眼尾翘起,竟对她笑了一下,笑得如月光般温柔,好似沈明旎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顾清心里忽然发慌。
下一秒,沈明旎眼里流露出了第三种情绪,是快意,大笑出声的快意,而后沈明旎低喃了一声“真是小辣椒”,就再次狠狠地吻了上来。
比刚刚更强势、更激烈、更疯狂的吻,让她再无合上嘴的机会,让她无法呼吸,只能张着嘴任由沈明旎对她为所欲为。
铁腥味在两人口中弥漫开,混着眼泪的咸,混着烟草味的涩辣,混着心情上的苦。
顾清被迫将这些味道尽数吞入腹中,眼泪越流越多。
她不懂为什么,全世界那么多人,沈*明旎为什么偏偏就看中了她,这样一次次地欺负她。
很久,久到沈明旎亲累了,终于放开顾清。
顾清气喘不停,脸上都是泪,偏头别开脸,要不是被下药了,她堂堂Alpha怎会任沈明旎这样欺负她。
“喜欢我亲你,还是喜欢魏如音亲你?”她听到沈明旎问。
顾清静静地深呼吸,沈明旎这样入戏吗,还要吃魏如音的醋?
沈明旎握她后颈,指腹摩挲她动脉:“没关系,我多亲亲你,总能消除她的痕迹,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百次不行就千次咯,是不是?”
顾清被压着大动脉,冷冷地看她。
“我喜欢你咬我,”沈明旎唇上的血已经被口水稀释不见,她撑在顾清身上看顾清,轻抚顾清湿润的发丝,柔情似水地说,“宝贝儿,你越咬我,我就越觉得刺激,就越喜欢亲你,记住了吗?”
顾清不说话。
沈明旎也不再说了,她蹲到床边把顾清鞋子脱了,袜子也脱了,将顾清两腿挪到床上,调整顾清在床上躺好。
顾清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沈明旎笑着摸摸顾清湿润的脸:“宝贝儿,姐姐还臭吗?”
顾清咬牙不语。
沈明旎温柔轻笑:“臭,是吧,我听见你心里的回答了。”
顾清故意道:“是。”
沈明旎一怔,失笑:“顾清,你要是想故意激怒我,我欢迎,你别后悔就好。”
顾清闭上了嘴。
不是她识时务,是她真不想再被亲。
沈明旎从床上下去了,她拿起电视柜上的烟,弹了弹已经快燃光的烟灰,最后抽了一口,像在和顾清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清清,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你就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顾清瘫软在床上,眼皮发沉,低喃:“你别这么叫我。”
沈明旎低头按烟,按烟的手微微颤抖。
“我就叫了,”几秒后,沈明旎抬头笑,往顾清手边扔了一个按铃器,“铁链够长,去洗手间够用,如果你没力气去洗手间,就按铃叫我,我下来陪你去洗手间,快两点了,我现在上去准备做晚饭,晚上陪你吃饭,清清。”
顾清闭眼不理。
她能感受到沈明旎站在床边俯视盯她,盯得她浑身不舒服,好似沈明旎在用眼睛剥她的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渐响、渐远去,空气里沈明旎的香味渐渐消失了。
她知道,沈明旎走了。
至此,顾清才睁开眼,心底松了口气,但又舌尖发麻,嘴唇发肿,双目空洞地看天花板。
那么温柔的沈明旎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她以为沈明旎骗她两个月就已经是极限,没想到沈明旎竟然还给她下药,还将她锁住,限制她人身自由。
她觉得陌生,觉得可怕,觉得愤怒。
这样冷漠狡诈无情的沈明旎,用刚刚那个吻,把她心里不想承认的那些喜欢,耗尽了。
然而这显得她更可怜了。
因为她只是沈明旎想要囚起来的替身,沈明旎根本不在意她那些可笑的喜欢。
所以她连苦肉计、连示弱、连装病,都对沈明旎无用,不会换得沈明旎的任何同情。
顾清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后看周围,和睡前没有变化,她还是身处这装了很多杂物的地下室里,左手腕上仍然连着一条晃起来哗啦响的铁链。
但也有了些变化,脑下多了枕头,身上多了条羊毛毯,茶几上多了水、点心、水果和书,还多了一个iPad,不用想,iPad肯定不能联网。
地上多了一双拖鞋,鞋面上刺有沈明旎的名字。
真可笑,沈明旎还把这拖鞋拿过来了。
眼睛似乎已经恢复八、九成,顾清低头看拖鞋,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被沈明旎气好的,一定是。
顾清踩着拖鞋缓慢站起来,还好,睡了一觉,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不再软绵绵的,先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回来后,顾清坐到床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先仔细看铁链,思考是否有摆脱这铁链的可能。
然而没有。
虽然她快要成为SS级Alpha了,但她也不是大力士,不太可能把那么粗的罗马柱给弄断。
那么她只能从夹断铁链入手。
可沈明旎那么聪敏周全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她周围留下任何工具。
铁链作罢。
那就只能逼迫沈明旎把钥匙给她,或是抢,或是偷,或是诱。
无论如何她不能伤害自己,不能弄伤自己的手,她以后还要弹奏乐器。
或许还可以想办法让沈明旎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借此对暗号,让母亲来找她。
冷静应对,别失去理智,总有漏洞和办法的。
还有不能吃沈明旎给的东西,不能喝沈明旎给的水,不能再被下药。
顾清想得差不多了,稳住心思,拿起茶几上的书看。
“是想好对策了吗,宝贝儿?”
楼梯那边忽然传来沈明旎的声音。
顾清不可置信抬头,沈明旎穿一袭香槟色的吊带长裙,抱臂倚墙,挑眉看她,目光平静,嘴唇有伤,好像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
“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沈明旎:“从你刚睡不久。”
顾清:“……”
“以前我就很喜欢看你睡觉的样子,顾清,看你睡觉,我心里有一种很浓烈的幸福感,很希望能这样看你一辈子。”
顾清头皮发麻,低头不理。
过几秒,她听到脚步声离去,沈明旎又走了。
顾清抬眼看墙上时间,四点。
她刚刚这一觉竟然睡了两个小时,可能因为被下药了才睡这么久。
顾清需要转移注意力,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书名叫《绝叫》,倚着床头看,看着看着就看进去了,被震撼得竖起了汗毛,看得专注。
直到她眼睛忽然被人捂住,她清醒过来。
“眼睛不要了?休息一会儿。”
是沈明旎。
已经五点半。
顾清还没看完书,她抓心挠肺地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悦地推沈明旎的手。
“你不是看过这本书吗,别好像第一次看似的,眼睛闭上,休息一分钟。”
“……”
对了,沈明旎以为她已经恢复记忆了。
顾清不再推,闭上眼睛。
听声音,沈明旎将书翻过去放到了一旁。
闻味道,沈明旎带了晚饭过来的,有排骨,有炒虾,有菠菜,有菜饼。
之前她做饭的时候,沈明旎都陪着她,暗中记下了她每道菜的做法,这段时间她看不到东西,沈明旎做的饭菜口味和她做的完全相同。
顾清确实饿了,但她不打算吃。
“我十八岁拿影后的那部影片里,就有我抽烟的镜头,那是我第一次抽烟。”沈明旎忽然说。
顾清睁开眼。
沈明旎俯身在茶几前分着筷子:“那天我大概抽了三盒烟,虽然我没有每支烟都抽完,但总量还是很大,让我头晕恶心了两天。大家都只会记得我拿了影后,不记得我在里面抽了烟。今天是我第二次抽烟,七年了,抽烟确实解压,现在我心情确实放松了。”
沈明旎抬眼:“还记得我们合作的时候,我包里有一盒烟吗,那时候你就表现出了不喜欢我抽烟的态度,既然是你不喜欢的,我怎么还会去做?我特意洗过澡来的,还臭吗,清清?”
顾清不记得这事了,怕多说多错,她不答,拿起书继续看。
边想起了沈明旎在影片里站在跨海大桥上抽烟的那一幕,夜色下明亮的车流快速穿梭而过,沈明旎的卷发在风中起舞,口中叼着忽明忽灭的香烟,侧颜精致又忧伤,确实很美。
沈明旎的演技也确实很好,把她骗得团团转。
“好了,宝宝,吃饭了。”沈明旎温柔叫她。
顾清听到“宝宝”两个人,额头突突地跳了跳,未理。
沈明旎好似不意外顾清的绝食行径,她温柔地说:“放心我没下药,你都已经被我锁住了,我还下药干什么?而且我和你一起吃东西,你还怕什么?”
顾清持疑不信。
沈明旎嫣然一笑:“我下来之前思考过,你绝食不吃,我就陪你一起绝食不吃好了,不然我强行喂你,弄脏你衣服和床,你会比被我关着还难受,我可不想看你难受。但我又想,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得长了些肉,不再像之前那么清瘦了,我是不会让你绝食的。所以顾清,我不介意像老人喂小孩那样把饭嚼碎了,嘴对嘴地喂进你嘴里。”
顾清已经觉得有点恶心了,皱着眉继续看书。
“恶心了是吧?那就缓一会儿吧,先不吃了。”
沈明旎不再催了,提着两把椅子摆到电视柜旁,她坐到一把椅子上,抬高双脚放到另一把椅子上,脚踝相叠,轻轻晃了晃脚,含笑看顾清。
看了一会儿顾清,沈明旎悠悠地说:“宝贝儿,我再给你半小时的时间,到六点,你还不吃,我就强行喂你,不然饭菜就凉透了。”
顾清依然不答,不置半言,沈明旎便也保持沉默了。
但顾清即便是在看书,仍能感受到来自沈明旎的灼灼视线。
沈明旎一直在盯着她,时而笑,时而无笑。
她有什么好看的。
对了,她和油画上的人长得很像,沈明旎大概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僵持了约半小时,顾清又一次沉浸在书中内容时,听到沈明旎问:“顾清,你怎么不问我,我怎么才能放了你?我又不可能真把你关一辈子。”
顾清动了动耳朵,淡定地翻过去一页:“你很会转移话题,你想说的,你自己就说了,你不想说的,我问也无用,你会用谎话搪塞我。”
沈明旎发出一连串的笑声:“真是聪明的顾清,那我就不浪费你我的时间了,直接告诉你吧。”
顾清侧耳倾听。
沈明旎吹了声口哨:“顾清,只要我顺利怀上了你的宝宝,我就放了你。”
顾清浑身一震,再难冷静,合上手里书朝沈明旎脚下扔去:“你出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谢谢宝宝的浅水炸弹!!!写三本了,第一次收到呜呜呜感动[爆哭]
52哭泣
◎来啊,互相伤害啊。◎
顾清愤怒地翻身闭眼,不再多看一眼沈明旎。
沈明旎是真疯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难道沈明旎这两个月来对她的欺骗,都是为了跟她怀上和油画上那个女人长得像的宝宝吗?
顾清气得呼吸发急,气得呼吸发痛,从心口到喉咙都很痛。
是了,一定是。
洗手间里的验孕棒,她都看到了。
万幸验孕棒显示一条杠,沈明旎没有怀孕。
不然她这个让沈明旎怀孕的工具人,以后该如何自处?
如果沈明旎真的怀孕了,沈明旎是不是已经做好了不让她再见到宝宝的打算?
那她真的会恨沈明旎。
不,她现在已经恨了,恨沈明旎两个月来的欺骗,恨沈明旎所有演出来的温柔、撩拨与谎言,恨她被沈明旎骗去的那些吻与那些个夜晚。
沈明旎真不愧是影后。
两个月,她不曾有哪怕片刻的怀疑,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沈明旎。
顾清恨得双眼酸疼胀痛,用力抓紧床单。
沈明旎怎么可以这样欺辱她,怎么可以将她当作一个用完就扔掉、只帮其怀孕的工具?
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沈明旎想不到她会痛吗?
不,沈明旎是那么厉害的演员,最会揣摩人心的人,沈明旎一定能想到得知真相的她会有多痛。
只是沈明旎不在意。
她在沈明旎心里什么都不是,连人都不是。
顾清狠狠地咬着牙:“我说让你出去!”
身后很静,静得好像沈明旎已经走了一样,但她能听得到沈明旎强忍的呼吸声和加快的心跳声。
良久,她听到沈明旎加快的心跳声慢了下去,恢复如常了。
真厉害啊,顾清想,情绪控制能力这样强的沈明旎,真厉害。
身后有了声响,沈明旎捡起那本书,轻轻合上:“清清,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摔东西。”
顾清抿唇不语,否则她再开口,会忍不住又抓起什么东西朝沈明旎扔过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在吵架时会扔东西,真的忍不住,真的想发泄。
十几秒后,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走到了茶几前。
“过来吃饭吧,顾清,今天你怎么样,我都不会生气,毕竟今天是小年,”沈明旎俯身将书放到茶几上,声音平静温和,“再者,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了,那你应该也想起我的家庭情况了,是你亲自帮我找到她们的,所以你应该也比谁都清楚……如果我想毁掉谁,只是打一个电话的事吧?”
顾清倏地睁开眼。
沈明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沈明旎要毁掉谁?
要拿谁威胁她?
“胡彩,你也不想她再也不能直播卖货吧?”沈明旎坐下说。
顾清不可置信回头:“沈明旎!”
沈明旎没看她,只是极轻地勾了一下唇,垂眼拿起筷子说:“我数到十,顾清,你过来吃饭,我就不动她。一,二,三……”
沈明旎数到“八”时,顾清已经咬牙切齿地坐到桌前。
“吃饭吧,”沈明旎笑着递出筷子,“说我无情也好,说我恶心也罢,清清,从今天起,你一日三餐每一餐都要给我好好吃,一斤都不许瘦。”
顾清面无表情地挥开沈明旎的手,自己从筷盒里拿出一双筷子:“我不明白,我瘦不瘦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瘦不瘦都不会影响你想要的受孕信息素。”
沈明旎拿筷子的手僵硬地停在空中,数秒后,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我爱你啊,清清宝贝,我这么爱你,当然不舍得你瘦。”
顾清拧眉,觉得“爱”这个字刺耳:“你要是爱我,就放了我,不然就不要再装出你舍不得我瘦的表情。”
沈明旎笑着拿起筷子:“怎么这么说呢,我关着你,怎么就不是爱你了?我想一辈子都和你朝夕相处才关着你呢,清清,你感受不到我多爱你吗?”
顾清已经开始讨厌“爱”这个字眼,并且已经觉得浑身发冷。
沈明旎是真的疯了。
“那可真是沉重的爱,”顾清讽刺,“我若真瘦了,你打算做什么?你要切掉胡彩的一根手指扔给我吗?想看我跪在地上捧着手指痛哭流涕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吗?这是你们这类人的做派吗?”
沈明旎脸上的笑意褪去了。
没了血色,就好像顾清朝她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样。
脸很疼,心更疼。
“我们这类人,是指哪里人?”沈明旎低头看着筷子,轻声问。
“疯子一类的?”顾清抬眸,轻描淡写地反问她。
沈明旎闭上了双眼。
用力到眼睑眼睫都颤抖。
疯子。
顾清骂她是疯子。
很好,她等了两个月,怕了两个月,终究等来了顾清亲口骂她疯子的这句话。
等来了顾清对她的憎恨与厌恶。
一滴泪从沈明旎眼里滑落出来。
即便是紧紧闭着眼,这滴泪还是流了出来。
顾清低头吃饭,蒸得软硬刚好的白米饭,很好吃,她却觉得胃里在反酸。
良久,她碗里多了一只剥好的虾,听到沈明旎又恢复了温柔的声音说:“清清慢慢吃,我已经给顾阿姨打过电话了,说我带你进组一个月,春节和十五都不能回去陪她过去,也不能及时接听她电话了,所以你放心吧,你不回家,她不会着急的。”
顾清深深地闭上眼。
顾清被迫吃了一个211,两拳头蔬菜,一拳头肉蛋白,一拳头碳水米饭。
吃完吐了,来不及去洗手间,就吐在了茶几旁边的桶里。
“顾清!”
沈明旎急急地要给顾清拍背,顾清一把将沈明旎推开,哑声说:“走开,不用你假好心惺惺作态。”
饭里确实没有被下药,就算她吐了一场,仍有力气把沈明旎推开,推得沈明旎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推完以后,她没看沈明旎的表情,但感觉到了沈明旎怔怔站在原地的身影。
是演的,她想,她确定,一定是演的。
好似被她推得受了伤一样。
沈明旎最会演了。
之后顾清自己去了浴室。
浴室比楼上的小,但也比病房里的浴室大,用品也齐全。
顾清接着水龙头里的水,漱去了口中的酸苦,又刷了牙洗了脸,拿起毛巾闻了闻,没有发霉味道,气味清新,不知道沈明旎是什么时候放到这里的。
沈明旎早有预谋要锁她吗?
还是在她下午睡觉的时候放进来的?
不知道,她已经被沈明旎关起来了,已经成了沈明旎想生孩子的工具,她不想再把沈明旎往好里想了。
她听声音,沈明旎还在外面,有呼吸声,沈明旎还站在原地,她不想出去,不想再看到沈明旎装出来的关心她的样子。
顾清留在里面洗澡。
她左手腕有手铐铁链,不能完全脱下衣服,就脱了上衣把左袖挂在链子上,再脱其它衣服洗澡。
讨厌她每动一下、链条就响一声的噪杂声。
顾清尽力忽视这些声响,闭眼感受水流冲刷身体的感受,至少是热水,至少这十分钟是舒服的。
她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时,沈明旎已经不见了,桌边垃圾桶里的呕吐物也不见了,床上多了一套干净衣物。
顾清没动,上床睡觉。
梦里都是沈明旎,温柔的、明媚的、娇艳的、哭泣的、发狠的。
每一张脸都是沈明旎,让她无法摆脱。
她竟然还梦到沈明旎顺利怀上宝宝之后杀了她,在房间里放了几十只猫,让这些猫吃她的肉。
顾清急喘一声,浑身是汗地醒来,不停地大口喘气,手上的链子都在安静里哗啦啦地作响。
很真实的梦,真实到她醒来后仍挥不开梦中的恐惧。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顾清猛地回头。
黑暗里,沈明旎正站在电视柜旁看她,目光平静,看不出沈明旎在这里站了多久、看了她多久。
一身白色长裙,长发披肩,如鬼魅一样静静地立在那。
电视电源透出了红光,她白裙和脸上也被照出了红光。
顾清有一点分不清现在是不是还在梦中。
“梦到我,还是梦到魏如音了?”
“……”
看来不是梦。
顾清背对沈明旎躺了回去,摸了摸脖颈,一层冷汗。
“你和魏如音什么时候分手的?你还爱她吗?”
“……”
顾清听出沈明旎很在意她和魏如音的关系了,不然沈明旎不可能数次提到魏如音,还大半夜地过来问她。
但她不明白沈明旎有什么好在意的,难道是在意她身体干不干净吗?
大概是太气太恨了,从不故意说气话谎话的顾清,故意说了气话谎话。
她回答:“在我心里,我们一直没分手,我还爱她。”
身后没了动静。
沈明旎的呼吸声不见了,好似心跳声都没了。
过了一会儿,顾清才听到沈明旎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顾清,你爱她什么呢?爱你和她有共同语言吗?爱她懂你的音乐?”沈明旎喃喃:“我也可以和你有共同语言,我也懂你的音乐。”
“不只是音乐,我爱她的全部。”顾清一字一顿地说。
身后又没了声音。
很久都没有声音。
突然,沈明旎发出笑声,笑声轻盈,却又阴森:“顾清,如果哪天我被你逼死了,记得给我烧纸。不然我这么爱你,怕是死了也要纠缠你。”
顾清闭上双眼,后脊发寒。
“顾清,既然你那么爱她,为什么还要撩拨我呢?”沈明旎呢喃:“既然你不喜欢我,顾清,你为什么还要撩拨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安慰我、陪伴我、心疼我?为什么让我对你心动?”
顾清在黑暗里睁开眼。
“回答我,顾清,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沈明旎大概流了泪,声音里有哭腔。
顾清嘴唇微微颤抖。
过几秒,顾清嘴唇一开一合,轻道:“抱歉,沈明旎,你会错意了。”
身后又一次没了声音。
夜里很静,静得像座坟墓。
终于又响起了声音,是轻轻的抽泣声:“你不喜欢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是。”顾清说。
沈明旎站起身走了,脚步很轻,还有些乱。
仿佛她说的那两句“我爱她的全部”“你会错意了”“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伤了沈明旎一样。
顾清疲惫地闭上眼,同时隐约明白了一件事。
她记得母亲在电话里说过那段时间她经常给沈明旎送饭,还会录好每一句歌发给沈明旎教沈明旎唱。
所以沈明旎不是一开始就找她做替身的,是在她们那次合作的时候,她对沈明旎很好,让沈明旎以为她喜欢沈明旎,沈明旎才决定找她做替身的。
就是因为这样吗?
只因为她的善意,就换来她如今的被骗、被锁?
顾清用袖子擦去脖颈湿汗,又擦了两下脸,擦得袖子湿湿的,挽起袖子继续睡觉。
接下来的两天,沈明旎都是陪她吃了饭就走,偶尔和她说两句话,她不理,沈明旎就不再说什么了。
顾清也看完了《绝叫》这本书。
看完后明白沈明旎为何会说出那句她看过这本书的话了,因为她做的沈明旎杀了她和找一堆猫吃她肉的噩梦就是出自这本书。
她真的看过这本书,不然不会梦到。
所以沈明旎在被她误导以为她真的恢复记忆后,沈明旎说的都是真话。
那么沈明旎说的“家庭情况”和“是你亲自帮我找到她们的”是什么意思?
找到她们……她是帮沈明旎找到失去的姐妹了吗?
她想问,又不能问。
她不想让沈明旎知道她还没有恢复记忆,不然沈明旎会仗着她失忆继续骗她,她就更分不清真假了。
还有,她失忆前到底有没有和沈明旎谈过恋爱?
别墅里那些情侣用品和她的衣物用品都是怎么回事?
她失忆前又是否和魏如音恋爱过?
如果真的恋爱过,为什么她对魏如音这个名字没有半点喜欢,反而还觉得抗拒?
第三天晚餐后,顾清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九成,正在看下载下来的声乐网课时,听到门开声音,眼皮未抬一下。
接着她闻到了浓郁的信息素味道,水蜜桃和威士忌的混合果酒香,她眼皮突地一跳。
沈明旎发热期到了?
不是刚结束不久吗?
脚步声慢条斯理地从楼梯上下来了,顾清没有抬头,继续看着网课,但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宝贝儿,你易感期到啦,空气里都是你香甜的信息素味道。”娇笑的声音从楼梯口那边传来。
顾清怔住。
不是沈明旎发热期,是她易感期?
她立即仔细感受腺体,腺体确实发热。
她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她不太能闻得出来,现在仔细闻,闻到了,新烤出来的面包味。
她易感期真的到了。
顾清嘴硬:“没有。”
沈明旎又娇笑了起来:“真是骗人也可爱的清清,是我给你下了能让你易感期提前来的药,今天终于发挥作用,你易感期才来的。怎么样,宝贝儿开不开心?”
顾清全身发僵。
顾清抬眼,冷冷地看过去:“沈明旎,你疯了。”
沈明旎挑了挑眉,没说话。
她修长白皙的双腿迈下最后一级台阶,边抬起双手,一粒粒解开白色衬衫上玫瑰金色的纽扣,全部解开、脱掉、扔到地上,上面只留一件白色胸衣。
长发柔顺,腺体泛红,身上香味优雅迷人。
下面只着一件白色内裤,踮着脚尖儿向她走来。
顾清偏头避开视线不再看。
“疯吗?还好吧,”脚步声走向她,娇声柔柔,“其实你出院后我第一次发热期,就是我带你去陆号湾的那次,我也是吃了让我发热期提前的药。”
顾清脸色变得苍白、阴沉。
谎言、算计。
处处都是谎言、算计。
沈明旎坐到了她床上,她曲着膝盖,双手抱膝:“宝贝儿,你没有抑制剂,没有抑制贴,而我们终生标记过,我的信息素对你有强烈的吸引力,我又在故意释放对你有吸引力的信息素,所以今晚你忍不过去。顾清,我等你主动扑我身上来……”
她话未说完,顾清就猛地起身扑倒了她。
顾清一手抓住她两只细腕举高到头顶,另一只手放在她颈上作势要掐她。
顾清呼吸急促地问:“沈明旎,手铐的钥匙在哪?把钥匙给我。”
沈明旎好整以暇地看她,脸上不见分毫被掐颈的紧张:“钥匙在哪?你看我这一身穿着,我能把它放哪?”
顾清磨牙,深呼吸,握沈明旎脖颈的手稍稍用力:“你会留后路,如果我按住你了,把你也捆上,我们俩就谁也别想出去了,会饿死在这里。”
“也是,”沈明旎掐得被迫仰头,却还在笑着,“宝宝真聪明。”
顾清皱眉:“沈明旎,别以为我不会伤害你,你锁了我,我做什么都是正当防卫,所以你告诉我,钥匙在哪?”
沈明旎有片刻的失神。
“顾清,你真的会伤害我?”沈明旎轻声喃问。
“会。”顾清肯定地回答。
沈明旎仰脸笑了,笑得真似个疯子,她笑着抬腿勾住顾清的腰:“在我内裤里,宝贝儿,想要你就自己拿咯。”
【作者有话说】
哇谢谢宝宝的手榴弹![红心]
53划伤
◎别划了!顾清我求你!◎
顾清目光向下扫了一眼。
白色料子很薄,没有突出钥匙的形状,一定不会在那里,沈明旎又在骗她。
沈明旎随着顾清的目光,也向下扫了眼,轻笑勾唇,发出一声鼓励的“嗯”,意思就在那里。
顾清闭上眼,不禁又一次想,这真的不是她认识的沈明旎。
她认识的沈明旎不会这样侮辱她。
给她下药,让她易感期提前,勾引她做工具人,借她的信息素,去怀上和油画女人相像的宝宝。
真疼,被人这样侮辱,好疼。
顾清眼里涌动着被侮辱的痛意。
这时,沈明旎修长的腿又轻佻地盘了上来。
顾清忽然气到嘴唇发抖,推开沈明旎的腿:“沈明旎,你这么一次次骗我、逗我、侮辱我,你觉得很好玩是吗?!”
沈明旎左腿被砸到床上,同床板一起发出“嘭”的一声响。
两人的身体同时震颤了一下。
顾清眸间闪过痛意,松开双手,放开对沈明旎手和脖颈的禁锢,起身离开。
“顾清,”沈明旎却捉住了顾清手腕,接着双手攀着顾清肩膀抱紧顾清,急声道,“顾清,别生气,你别生气,我没有要侮辱你,我求你别这么想,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清低低嘲道:“沈明旎,你给我下两次药了,这还不叫侮辱吗?”
“不是,不是。”沈明旎慌张摇头。
顾清不再听,她双手撑床,轻而易举地挣开了面前这位处心积虑的、身娇体软的Omega。
顾清很想离开这里,奈何她被锁着,无处可去,只能继续留在这里和这样手段阴险的沈明旎共处一室。
顾清转身倚床头而坐,拿起枕边书翻开看,借此让自己体内翻腾的血液和信息素冷静下来。
沈明旎躺在床尾未动,抬着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深深地呼吸着,过了很久,才轻声回答顾清:“顾清,我接你出院的时候确实骗了你,出院后也喜欢逗你,但我绝对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这么爱你,我怎么舍得侮辱你。你问我好不好玩,其实不好玩,只是这可以帮助我让我自欺欺人,让我还当作我们在热恋中,可以让我不那么难过……”
顾清深呼吸。
说来说去,这怎么就不算侮辱呢?
还有沈明旎有什么难过的呢?
她顾清好像才是应该难过的人吧?
顾清深呼吸,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不稳的波动,漫不经心地提醒:“沈明旎,我们已经结束了。”
顾清说完这句话,沈明旎两行湿润倏然划过眼角。
源源不断越来越多的湿润,悄无声息地没入发丝之间,慢慢变凉、变干。
顾清听力依旧很好,她听到了很轻的、压抑的哭声,还听到了眼泪流过沈明旎脸颊的声音。
她未语,只垂眸,继续看书。
这本书的前期内容情节不吸引人,顾清同一段落读了三遍才意识到讲的是什么。
易感期初期发热的不适,腺体不安的发热与跳动,沈明旎释放出的越来越浓郁的信息素,这些都在不断地干扰着她。
顾清艰难地继续读书,仍是一段又一段反复读很多遍才能读懂,明明每个字都那么简单,偏偏读起来却那么艰涩。
过了半小时,顾清无意识地向床尾投去一眼,沈明旎已经坐了起来。
沈明旎坐在床尾,也在看书,看的是顾清之前看过的《绝叫》,大概因为沈明旎看过,沈明旎翻页的速度不慢,姿态专注而优雅。
顾清很难不佩服沈明旎情绪上面收放自如的能力,仿佛半小时之前她们两人没有发生过争吵。
顾清淡淡收回目光,眉宇却突然一闪。
她看到沈明旎大腿内侧有三处淤青。
那里为什么会有淤青?
顾清只是在心里出现了这一句疑问,未深想,一晃而过,继续看书。
安静的地下室内,只有两人陆续翻书的声音,很轻。
地下室里有天窗,在最里面的墙边景观上方,有白色月光从天窗口洒进来,月色如水般落在景观碎石雕塑上。
空气里除了飘着她们两人的信息素味道,还有淡淡的墨水书香随着书页的翻动飘出来。
如果两人没有争吵过,此时恰有两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可惜争吵过,此时静得仿佛两人正在不见天日的狱中。
忽然沈明旎轻唱了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柔情婉转的昆曲,每个字都唱得动听准确。
顾清心中微震。
沈明旎:“这句话的意思是原来满园花开姹紫嫣红很美,现在这些美丽景色却都留在了这断井颓墙里,这是杜丽娘在借景抒情,抒的被囚困、被束缚的无奈,是吗?”
顾清敛眸。
沈明旎低笑:“真像我们两个人啊。*”
顾清心想不像她们两人,只像她一个人,毕竟被锁被囚的只有她一个人。
沈明旎突然唱了这么一句、感慨了这么一句后就不再说话,继续看书了。
顾清换了个姿势看书,余光不禁又向沈明旎腿上淤青看了一眼,前几天应该还没有。
“不用乱猜,不是沈智打的,是我自己掐的,”沈明旎漂亮的双眸从书中抬起,大方张开腿给顾清看,“我以前和你说过,我从小被打到大,疼痛能让我清醒和冷静,这几天我情绪不太冷静,就掐了两下。”
顾清呼吸轻滞,低头看书,忍不住蹙了两下眉。
沈明旎失笑:“你看你,总是这样让我捉摸不透。我给你看,你不看。我不给你看,你却一眼又一眼地偷着看。”
顾清:“……”
顾清不理,纸张哗啦两声,翻了两页书。
翻多了,再翻回来一页。
沈明旎却来了劲儿,晃着脚趾碰碰顾清的脚踝:“看来你真的没喜欢过我,如果你喜欢过我,会记住我说的每句话。”
顾清却想,她喜欢过的,只是在她发现的那刻,就消失了。
沈明旎脸上出现温柔笑意,仿佛陷入了曾经的回忆里:“我就记着你说过的每句话,你说你从小学钢琴,高中时候喜欢拉小提琴,你说你养过小金鱼,但小金鱼不好养,小金鱼一条条死去,你很难过,你说你想拿到最佳歌手的奖杯……”
顾清:“有点吵。”
沈明旎:“……”
沈明旎闭上了嘴。
两人继续各自看书,时间在紧张又奇怪的气氛中悄声溜走。
顾清忽然听到沈明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沈明旎放下书,向顾清身边爬了过来,侧身睡在顾清身侧:“太困了,我睡会儿。”
顾清:“……”
一米五宽的床,倒也够两个人并排睡,但顾清还是往旁边挪了挪,她不想被沈明旎碰到皮肤。
沈明旎抬眼看顾清远离她的动作,心中发涩,嘴上却笑:“谢谢你这么贴心,为了让我睡得舒服,还给我腾位置。”
顾清:“……你想多了。”
沈明旎笑意加深,顾清还愿意和她说话就好。
虽然顾清每句话都说得毒毒的,都会戳痛她心窝。
沈明旎双手压在脸下,轻道:“顾清,如果你想要钥匙,可以趁我睡着的时候,搜我的身,我不介意。”
顾清冷淡:“你要是困了,可以去楼上睡。”
“不要,”沈明旎没日没夜的画画,太累了,声音越来越轻,“我在这等你易感期发作。”
顾清心里的怒气就又来了,不再管这人,继续看书压制自己的信息素与情绪。
转眼到了深夜,沈明旎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但她身体里的信息素却未睡,还在不停地向外飘着,不停地扰乱顾清的理智。
顾清已经全身泛红,全身湿汗不止,还在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让自己坚持清醒地度过这一夜。
易感期第一天会发作十二个小时,现在过去了六个小时,正是她最难受、最难忍的时刻。
她分不清第多少次低头看沉睡中的沈明旎,看沈明旎白皙水嫩的肌肤,看沈明旎呼吸起伏的胸,看沈明旎侧身酣睡而凹陷的侧腰。
沈明旎的信息素确实对她有吸引力,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全身燥热。
顾清强迫自己的所有思绪都沉浸在书里。
沈明旎突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清清,几点了?”
顾清没搭理她。
沈明旎彻底醒了过来。
看墙上时间,已经十二点。
空气里顾清的信息素已经多到她饿了,想吃东西了。
顾清闭上眼,紧紧咬住牙,强迫自己忽视沈明旎的信息素,不看沈明旎的肌肤。
沈明旎却忽然坐到了她腿上,趴到了她怀里。
“你很难受,顾清,”沈明旎下巴搁在顾清肩膀上,感觉到顾清加粗加重的呼吸,她轻柔的呼吸落在顾清的白颈上,“解药就在你面前。”
顾清别开脸。
她没有伸手推沈明旎,不是不想,是她怕她伸手推了沈明旎,碰触到沈明旎的肌肤,就会忍不住将沈明旎抱入怀里。
不是因为喜欢,是她失控的信息素本能地想要接近沈明旎Omega的信息素。
尤其她们两人终生标记过。
“沈明旎,你起来。”顾清抗拒地说。
“好吧,看来你还能忍,那就再忍一会儿吧,”沈明旎看出顾清不敢碰她,也听出顾清声音里的颤抖与隐忍,她笑着退开,“我还是没办法对你用强的,那样的话,我们就彻底没有可能了,所以我等你失控,主动抱住我。”
沈明旎嘴上说得好听,从顾清腿上下去后,却在旁边脱掉了最后的衣物,她继续侧身躺着,手在自己身上移动,不时地故意发出一些撩拨人的轻佻声音。
明晃晃的勾引。
顾清口干舌燥,汗下如雨,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出去。”
沈明旎不理,只是专注地玩自己,发出的声音更销魂了。
顾清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她不想再管身侧散发出对她极具吸引力的信息素的人是谁,她只想将人抱入她怀里,想要亲吻对方,想要与对方肌肤相贴。
快要失去意识、失去理智、失去控制。
很热,全身都燥热不已,想要解渴。
“哈。”沈明旎这时又发出一道暧昧声响。
顾清猛地睁开眼,双眼猩红,气息粗重,她猛地站了起来,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哗哗作响。
沈明旎惊喜地仰头看顾清。
然而顾清绕过沈明旎迈下床,抓起茶几上的一只杯子摔到地上,捡起一块摔碎的碎片就往自己左手臂上划,瞬间划出血珠。
“顾清!”
沈明旎一声惊叫,跳下床去拽顾清。
顾清刚刚动作太快,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眼见那血从顾清清瘦的手臂上流了下来。
“让开!”
顾清抬手甩开沈明旎。
沈明旎被甩得趴到床上,她瞬间泪流满面,继续冲过去,一把按住顾清握的碎片,碎片扎进了她手心里,她也顾不得,不管顾清怎么甩她,她都握住碎片不松手,着急地喊顾清:“别划了!顾清我求你,我,我出去,我去给你拿药!我不勾引你了行不行,我求你!”
【作者有话说】
来啦[可怜]
54后悔
◎好疼啊,她错了。◎
顾清蓦地松了手。
她看到鲜红的血从沈明旎的手心里流出来,那么红,像火一样。
一滴又一滴,那么快地往地上滴落,像雨一样。
沈明旎手上红色的血和沈明旎脸上透明的泪,一起滴落到地上,像血泪一样。
顾清忽然恍惚。
她伤害自己不是为了让沈明旎心软,因为她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深深地知道沈明旎不喜欢她,明确地明白沈明旎不在乎她的心情,她只是想流些血,想让自己疼一疼,好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不让自己对沈明旎做出让自己万劫不复的事。
可眼下,地上越聚越多的那些血泪,让她恍惚了,让她喘不上气,好像那些血泪都滴到了她心上,越聚越多,越积越沉。
沈明旎见顾清松了手,立即夺下碎片扔到桌边桶里,她一眼没看自己掌心里被碎片划出的血,她只想立刻给顾清止血。
沈明旎慌张地环视周围,一眼看到楼梯那边自己脱下的衬衫,转身跑过去捡起她衬衫,抓起顾清的胳膊缠紧上面的伤口。
顾清忽然觉得沈明旎才是失明的人,沈明旎自己手上的那些血,沈明旎看不到吗?
“疼不疼?”沈明旎小心翼翼地问,边焦急地抬头看顾清,声音颤抖,同时眼泪又如雨般落下。
顾清张了张嘴,将话到嘴边欲出口的“你手也伤到了”吞了回去,恍惚地低头。
她看了一会儿沈明旎手上的血,才后知后觉沈明旎刚刚问她疼不疼,她停了两秒,说:“你说得对,疼痛确实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
言外之意,她已经清醒和冷静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什么疼不疼的话。
沈明旎唇角僵硬颤抖,不再说话。
都怪她,是她将顾清逼到这个地步的,是她自私,才让顾清伤害自己。
自私,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眼泪模糊了视线,沈明旎偏头用手臂给自己擦了泪,继续用衬衫袖子缠紧顾清的手臂。
顾清混乱燥热的信息素确实冷静了下来,她看着沈明旎通体雪白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想要占有的欲望。
只是,她头脑变得清晰了,心却乱了起来。
沈明旎的那些血和泪,好像是紧张她、心疼她。
不,沈明旎是演出来的,不要相信沈明旎现在对她的紧张与心疼。
不要多想,顾清,她锁了你,你不要再相信她,她最会演了,她是影后,她哭戏最好了,她哭戏能让无数观众动容落泪,顾清。
不要相信她,顾清一遍遍告诉自己。
顾清划在大臂外侧,划了两道伤,每一道都似中指那么长,沈明旎不知道有多深,只看到那些血在向外涌,要先给顾清止血。
沈明旎终于系紧衬衫,对顾清说了句“我去给你取药”,就匆匆往楼梯那边走。
走了两步,沈明旎又匆匆回来,捡起地上的所有碎片以及可能还会被顾清摔碎伤到自己的器具,一起扔到桶里,这才提走桶里的垃圾袋离开。
顾清站在原地看沈明旎的背影,将话到嘴边又欲说出口的“你还没有穿衣服”吞了回去。
不要关心沈明旎,顾清又一次对自己说,沈明旎的一切言行都是演的。
沈明旎是影后,最会揣摩人心。
沈明旎对你的关心是假的,沈明旎一次次对你表达出的喜欢也是假的。
不要再上沈明旎的当。
顾清向后坐到床上,看着地上的血水发呆。
沈明旎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银色托盘,托盘上是碘伏、棉签、棉球、纱布、剪刀、抑制药、抑制贴和纸杯装的水。
上次顾清曾托着这个托盘给沈明旎处理过指腹的伤口,那时她心里都是对沈明旎的心疼。
沈明旎现在心疼她吗?
不,沈明旎一定不心疼她。
都是假的。
沈明旎依然没有穿衣服。
她将托盘放到茶几上,把整一盒的抑制药拿过来,先拆封,再正反面翻转对顾清展示药是完整的,才将一粒胶囊挤出来,连同水杯一起递给顾清:“这次我没有做假,你先吃一粒吧。”
顾清沉默地接过水和药,看了几眼药没有吃。
她已经对沈明旎给她的药产生了未知的抗拒,即便她此时亲眼看到药是未开封的,她仍是不信。
沉默片刻,顾清问:“你喂我吃了两个月的药,是什么药?”
她没有直接说她看到沈明旎给她的药不是医生开的药了。
她想看沈明旎是否会承认。
仿佛钓鱼一样问沈明旎。
沈明旎安静几秒,说:“睡前是褪黑素,随餐的是维生素D。”
顾清:“……”
很意外。
“真的?”
“不然呢,我只是不想你恢复记忆,没想过要给你下慢性毒药,退一步讲,我想和你生宝宝,总不会害自己的宝宝,”沈明旎面上流露出了一种坦白的疲惫,苍白无力的疲惫,“你先把抑制药吃了吧。”
顾清没吃,放下了这粒胶囊:“你给我换过药,又给我下过两次药,你觉得我还能再碰你递给我的药吗?”
说罢,她拿起托盘里的抑制贴走向浴室。
沈明旎跪在地上低头拧开碘伏瓶子,心脏发疼地想,她终究失去了顾清对她的信任。
已经失去的信任,很难再重新长出来了吧?
顾清在浴室里脱下裤子,贴上抑制贴。
她的腺体很靠下,原本是一颗小黑痣,此时因易感期又红又肿,贴上带有药物的抑制贴,大约半小时后就会恢复如常。
顾清贴好抑制贴深呼吸,走出浴室,返回到床边坐下,沈明旎要为她解开衬衫袖子给她包扎,她拨开沈明旎的手:“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沈明旎被推得身影像树叶一样晃动,过会儿才稳住,僵硬地说:“顾清,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胡彩。”
顾清手一顿,接着嘶哑地笑了起来:“不愧是你,沈明旎。”
知道她的弱点,一次次地利用她的弱点威胁她。
不愧是从头到尾把她骗得团团转的沈明旎。
顾清松了手,不再动,只用一双冷淡的眸子死死盯着沈明旎,充满冷意、恨意。
沈明旎垂眸上前,低头为顾清解开她刚刚系得很紧的血色弥漫的衬衫,衣料已经和伤口粘到一起,沈明旎视线又模糊了,她痛苦抬头:“你忍着点,我……”
对视到顾清发冷发恨的目光,沈明旎心里像被冷箭射中,痛穿了整颗心,她慌乱地低下头去:“你忍着点,会有点疼。”
顾清:“应该没有你骗我疼。”
“……”
沈明旎觉得那支冷箭被拽出去后又刺进来了一次。
是她活该,她知道。
沈明旎用棉签蘸了碘伏,为顾清擦拭伤口,好在顾清划得很快,划得并不深。
可是她看得很疼。
她看不得顾清的伤,她更希望这伤口是划在自己的身上。
她想代替顾清疼。
沈明旎为顾清处理伤口,包扎好,直到看到顾清的手臂被干净的白色纱布完全包扎好,沈明旎满头的冷汗才不再向外沁出。
也是到此时,她低头,才看到自己还光着,才看到自己手上的血。
明明她给顾清包扎的时候数次低头、数次用右手给顾清处理伤口,但她就是没看到。
安静片刻,沈明旎缓缓展开手心,手心里有三个血口,手指上有两个血口,比顾清手臂上的伤口深很多,因为她抢碎片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
不疼,因为已经疼得麻木了。
可是,这是一个很好看的伤口,沈明旎又想,留成疤吧,提醒自己,她这样伤害过顾清。
因为自己的自私,她这样伤害过顾清。
抬起头,沈明旎温声叮嘱:“记得别碰水。”
顾清余光看了眼沈明旎手上的血,呼吸微停,侧身掀开被子:“你可以走了,我想睡了。”
沈明旎疲惫地闭上眼:“好。”
转身看托盘,把那粒抑制药和纸杯水放到茶几上留给顾清,沈明旎轻道:“抑制贴只能保证你的信息素不外溢,还是吃粒抑制药能让你舒服些。吃药吧,顾清,别跟我生气,我不想看到你再难受了,我也不会再骗你了。”
顾清已经决定不会再吃。
“我宁可忍着。”顾清说。
沈明旎眸中深深一通,看向顾清手臂上的白色纱布:“你不再信我了。”
顾清:“是,我不再信你了。”
沈明旎心中瞬间发酸发胀,眼睛也发酸发胀,她用力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顾清躺到了被子里。
沈明旎缓缓按下茶几上控制灯的遥控器,关了头顶灯,只留下一盏浴室门口的灯,她拿起托盘走向楼梯。
走到楼梯口时,沈明旎回头,看着暗光下躺在床上的身影,强忍哭声说:“顾清,我错了,今天的事,我错了,以前的事,我也错了,我跟你说对不起,我不再想和你生宝宝的事了,也不会再给你下药。”
顾清在暗光下闭着眼。
沈明旎又道:“顾清,你现在知道我的弱点了,我怕你受伤,怕你伤害你自己,舍不得你疼,宁可我自己疼……但你别想着再用伤害自己逼我放了你,我知道我一旦放了你,就再也不会拥有你,所以我宁可关着你,宁可你恨我。”
沈明旎深呼吸,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一丝冷寒:“所以,你以后再伤害自己一分一毫,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会尽数伤到胡彩身上。”
顾清猛地起身,抓起枕头朝她扔过去:“出去!”
沈明旎看了眼落在中间的枕头,温声说:“如果你忍不住想要发泄,就伤到我身上,我不怕疼,我已经习惯了,别再伤你自己就好,当我求你。”
顾清急促的呼吸微滞。
“清清,晚安。”沈明旎转身离去。
顾清沉沉地闭上眼睛。
沈明旎一步步沉稳地迈上台阶,安静地走出地下室,关上门。
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沈明旎站在门口,恍若隔世,呆滞空洞地环视四周。
四周拉着窗帘,遮住了窗外的月光,四周一片黑暗。
她心里也一片黑暗。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看到顾清手臂上的血。
托盘“哐当”一声掉落到地上,沈明旎蹲到地上,用力抱紧自己。
她伤了顾清。
顾清手臂上的伤根本不是顾清自己伤的,而是她伤的。
是她伤的。
好疼啊,比她自己受伤还疼。
沈明旎痛苦地发出呜咽的哭声,一声比一声长,她好疼啊。
全身都疼,疼得好像千万支箭同时射向她的身体。
她疼顾清身上的伤,疼顾清不再相信她,疼顾清已经认为她是坏人。
她不会真的去伤害顾清最好的朋友。
可顾清已经认定,她真的会去伤害胡彩。
她在顾清心里这样坏。
她再也不能让顾清喜欢上她了。
她已经永远失去顾清了。
好疼啊。
顾清躺在床上,怔怔地听着门外沈明旎压抑的哭声,她眼泪不知不觉地溢出了眼角。
哭什么,顾清,你为沈明旎哭什么!
顾清猛地掀起被子盖到自己脑袋上,强迫自己不去听门外那哭声。
沈明旎一定是装的、是演的。
不要再上沈明旎的当。
也不要再想沈明旎手心的伤。
不要心疼沈明旎。
【作者有话说】
[可怜]
55转变
◎“你要放了我?”◎
顾清翻来覆去了一晚上,没怎么睡着过。
早上六点多起来,按亮灯,因没睡好,头疼眼睛也疼,顾清坐在床边轻揉太阳穴和眉心。
揉了一会儿后,顾清看向自己的左手臂。
她在地下室待了四天,到底还是无法克服洁癖,每天都有换衣服。
左手腕有手铐链子,内裤和裤子好换,上衣不好换,但沈明旎给她拿的衣服是侧扣抹胸和无袖背心,沈明旎还提前剪开了背心的左肩带、在肩带上缝了一对扣,这样她从脚下往上穿背心,左肩带可以扣上,不至于她衣冠不整,所以她现在穿的是无袖背心。
顾清侧头看纱布,试着抬了抬手臂,又试着攥了攥拳头,还好,痛感不明显,几乎可以忽略。
一夜过去,她易感期的燥热与欲望已经消散很多,但终究没有得到Omega信息素的安抚——Omega的信息素若是飘在空气里,会让Alpha身体持续躁动渴望失控、只有Alpha咬破Omega腺体将Omega信息素吸入体内或是Omega咬破Alpha腺体将信息素注入Alpha体内才能缓解Alpha的易感期,她也没有吃抑制药,所以她现在的身体和状态还是有些虚弱。
顾清呆坐了一会儿,等到自己恢复了一点力气后,起身活动。
绕床走了五圈,停步,还是无法忽视茶几旁的那一摊已经干掉的血水。
轻叹了口气,顾清拿起茶几上的纸巾,蹲下去擦拭地面。
但纸巾太干了,擦不掉。
顾清又去洗手间润湿纸巾,再擦地上的痕迹,却将血水擦得更花、擦得像彩虹一样,看得顾清眼睛更疼了。
几番擦拭,顾清终于擦干净这一块地面,她蹲得已经腿发麻,但心里却舒服多了。
顾清站起身后虚弱地喘了一会儿,去浴室洗漱。
她伤口在左大臂上,不影响她行动洗漱。
洗手的时候,顾清想到一件事,看向自己的手,轻轻蹙了眉。
沈明旎伤在右手上,沈明旎左手可以洗脸,但沈明旎洗不了自己的左手。
想这些做什么,顾清忽然回神,强制自己不去想。
早上七点,顾清开始练声,高音、转音、强混、弱混,像发泄心中郁气一样唱着,不知不觉唱到了这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被囚困、被束缚的无奈吗?
顾清停住想,与她现在的状态真是何其相似。
又想,母亲唱这到这一句的时候,可能也代入了她自己吧?
母亲不再演出后,是不是很想念曾经在剧院舞台上唱昆曲的自己?
沈明旎是不是也觉得这句词在唱她自己?
每个人是不是都被一些事情困住了?
杂七杂八地想了一些事。
早上八点,沈明旎来了,穿一件海岛度假般的露肤度很高的深V领性感连衣裙,裙摆随她优雅的步调左右摇摆荡漾,香气四溢,似一只花蝴蝶般漂亮,但花蝴蝶不会这样性感。
沈明旎脸上笑容灿烂,施了精致妆容的面容艳丽明媚,平时的直发做了卷发造型,大气成熟,沈明旎手上拿着她的那把小提琴,走过来问:“清清早上好呀,昨晚睡得怎么样?易感期怎么样?手臂上的伤怎么样?翻身的时候有没有压到?”
顾清抬头看沈明旎,有片刻的失神。
这样容貌姝丽的沈明旎,又变成大明星般耀眼,好似沈明旎要去参加综艺做嘉宾,愉悦松弛,光芒四射,让人难以从这样漂亮精致的面容上移开目光。
“清清看呆了?”沈明旎站在了顾清面前,把小提琴藏到身后问:“清清,我今天是不是很漂亮?”
顾清回神了,但沉默了。
她不理解沈明旎怎么做到在昨晚的争吵后、今早还能若无其事地打扮得这样精致漂亮地出现在她面前,灿笑着问她漂不漂亮。
所以昨晚在门外哭泣的沈明旎,真的是演的吧?
可她又想,会不会是沈明旎从小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被沈智打了以后的第二天早上,或是去拍戏的早上,沈明旎是否也这样把疼痛放在心里,笑盈盈地面对新的一天?
沈明旎昨天手心伤得那么重,都没有皱一下眉,说明沈明旎真的习惯疼痛了。
经历过多少次的疼痛,才会让自己习惯疼痛?
打住,顾清告诫自己,不要继续想了,不要再想沈明旎有多痛。
顾清沉沉地看眼前的沈明旎,没有回答沈明旎的问题。
一来沈明旎问的问题太多太密了,二来她有些头疼和虚弱,不太想说话。
可沈明旎又站在她面前不走开。
顾清敛了敛神,努力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把我小提琴拿下来?”
“因为想让你开心,想让你找点事做,想让你创作,”沈明旎拿出小提琴,珍惜地放到了床上,“你以前和我说过,你拉小提琴的时候,心里会平静,会开心,会有很多灵感。”
顾清低头抚了抚阿妈送她的这把琴:“那我在这牢里创作的第一首歌,大概就是囚。”
沈明旎挑了挑眉,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左手拍右臂鼓掌:“好听好听!听名字就好听。”
顾清:“……”
网上流行的那句“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真对。
“我去拿早餐,你等我一会儿。”
沈明旎转身走了,很快又回来了,手上提着早餐。
她现在只有左手能用,拿东西得一次次拿。
沈明旎把早餐放到茶几上的时候,看到了茶几上未吃过的抑制药,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声。
顾清真的是很倔强。
这么倔强的顾清,她若再自私地强留顾清,顾清哪天会不会把自己的大拇指弄骨折,好逃脱那个纤细的手铐?
“所以你昨晚睡得怎么样?易感期怎么样?手臂上的伤怎么样?翻身的时候有没有压到?”沈明旎又问了一遍。
一下子四个问题,顾清不知道该回哪一句。
“好吧,知道了,你不想和我说话,那我先摆餐。”沈明旎笑了笑,俯身在茶几前摆餐。
顾清坐在床边瞥了眼茶几上的餐具,沈明旎换掉了之前的瓷盘,现在用的是不锈钢和硅胶的。
看了会儿餐具,顾清余光微移,移到沈明旎的右手上,已经包扎好了,但明显伤得不轻。
沈明旎手心缠了纱布,几乎将整个手掌包住了,独留一个大拇指未包,中指和无名指关节上也分别缠了纱布,只露出了指甲。
伤口深不深?用不用缝针?有没有缝针?
以她对沈明旎的了解,沈明旎一定不会半夜去医院缝针。
不缝针的话,伤口长好后会不会留下不好看的疤?
还有用不用打破伤风针?
沈明旎两个多月前打过一次破伤风针,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体内抗体肯定已经失效。
如果沈明旎不去打破伤风针的话,会不会感染?
若是感染了破伤风,可能会血压不稳、心律失常,肌肉痉挛和呼吸困难。
会很难受。
她想说让沈明旎去打破伤风针,又说不出口。
顾清紧绷着脸,气息发沉,情绪已经有些不好。
她没想过要伤害沈明旎,但沈明旎的伤确确实实是因为她,如果她没有摔碎那只水杯捡起碎片划伤自己,沈明旎不会上来抢碎片而伤到自己。
所以,沈明旎的伤,其实是她伤的。
自责。
停不下来地自责。
对,顾清想,昨夜她忍不住想起沈明旎的伤和今早忍不住担心沈明旎的伤,都是因为她自责,不是因为别的。
“摆好咯,”沈明旎摆好餐,分好筷子和勺,回头叫道,“清清过来吃饭吧,我今早是用左手做的饭,煎的前两个蛋饼都糊了,这两个没糊,但不太好看,对付吃吧,味道还可以。”
顾清没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分钟,她才又叫顾清:“顾清?吃饭了。”
顾清回神,点了点头。
她已经不再有绝食的念头,所以过来吃饭。
因为茶几矮,两人坐在小马扎上吃饭,顾清刚坐好,忽然下巴被捏住了,她心跳突然失速,怔怔地看沈明旎。
“我问你一句,你至少答两句,不许敷衍我只答一个字,”沈明旎左手捏着顾清下巴,迫使顾清抬头看她,她眯着明亮的眸,紧盯顾清清澈又茫然的双眼,轻声问,“昨晚睡得好吗?好好回答我,一会儿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顾清不知道对她来说还有什么好消息,不想再和沈明旎对视,低头说:“好……很好。”
沈明旎:“抬头看着我。易感期怎么样了,现在还难受吗?”
顾清深呼吸,只好抬头:“好了,不难受了。”
沈明旎温声问:“手臂上的伤呢?怎么样了,还疼吗?”
顾清:“没感觉了,不疼。”
沈明旎:“翻身的时候有没有压到伤?”
顾清:“……睡得很好,所以我不知道有没有压到。没醒来过,应该没压到过。”
沈明旎终于放心了,柔嫩的拇指轻轻摩挲顾清的下巴:“清清,我把你小提琴拿下来了,你开不开心?”
顾清低眸:“你放了我,我会更开心。”
沈明旎来气:“你要是这么聊,我们就聊不下去了。”
顾清平淡:“可以不聊。”
沈明旎:“……”
沈明旎松开了顾清的下巴。
顾清低头吃饭。
沈明旎努力保持微笑。
“对了,”沈明旎看顾清手臂纱布,她记得她上次指腹受伤,顾清第一反应就是让她去打针,所以她知道顾清应该很在意这件事,她抬头安抚顾清,“我昨晚特意打电话给我一个医生朋友,把你伤口大小和深度都和她说了,她说你没事,伤得不深,每两天用碘伏消消毒就行,不用打破伤风针,放心吧。”
顾清筷子微停,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你呢?”
沈明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我?”
顾清扯了扯嘴角,别开脸:“没事。”
沈明旎正要追问,忽然反应过来了,她惊喜:“清清你在关心我?!”
顾清皱眉,低头吃东西:“没有,你想多了。”
沈明旎却笑得开怀,一脸她不管、反正她就当作顾清在关心她的开心样子。
顾清余光看沈明旎,等着听沈明旎说她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却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
沈明旎左手持勺,专注喝粥。
顾清嘴唇动了动,忍不住想问,这时沈明旎抬头说:“对了,Zoe姐回来了。”
顾清心中一诧,Zoe姐怎么突然回来了?
但她未作声。
沈明旎左手拿起筷子,费力地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到了顾清的餐盘里,沈明旎忽然笑起来:“哇,我左手还可以给清清夹菜!我手坏了还可以照顾清清!”
顾清莫名感到了一种沈明旎身残志坚的辛酸。
沈明旎继续说:“今早Zoe姐把电话打到你手机里了,我接的,她在电话里透露出的意思是还想做你经纪人,所以我一会儿出去和她聊聊,看她怎么说,你上午好好在家。”
顾清没有碰沈明旎夹过来的牛肉,吃了口青菜:“你和我妈说我们进组了,你现在又要去见Zoe姐,我相信你可以用你三寸不烂之舌两边圆谎。但是,你不累吗?”
沈明旎再度惊喜:“哇,宝宝你又关心我!”
顾清:“……”
这次她真没有。
沈明旎笑盈盈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说漏的,你不用担心我。”
顾清:“……”
突然头疼,她没担心。
沈明旎笑问:“你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打包回来。我怕你饿,所以我会在十二点准时到家。”
顾清想了想:“想吃我妈炒的花生,外层裹糖霜,你有空让她给我做一份吧。”
沈明旎正要答应,心思微动:“顾清,你不老实。”
顾清不动声色:“什么?”
沈明旎失笑:“花生是你和阿姨的暗号吗?有事发生?这也太简单了吧。”
顾清:“……”
突然就被气饱了。
确实是暗号,还是顾兰惠女士定的。
有这么明显吗?
沈明旎轻笑,温柔说:“既然你想吃,我就早回来十分钟给你做,虽然我没做过,但应该也能做成,另外再打包些你这几天没吃到的菜回来给你吃,营养均衡些。”
顾清不语。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沈明旎看了眼顾清餐盘里始终不动的她给夹的牛肉和秋葵,垂眸深呼吸几个来回,抬眸继续笑:“我这位业余经纪人确实不如Z*oe姐专业,我跟她谈谈她对你未来的规划,如果还不错的话,清清你离开后就跟Zoe姐走吧。”
顾清倏地抬眼:“你要放了我?”
沈明旎勺子微停:“嗯,这就是我今天带给你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坏笑]
56坦白
◎骗你的,我都告诉你。◎
顾清只惊喜了几秒钟,就冷静了下来。
她记起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傻太老实,总是毫不怀疑地相信沈明旎说的每一句话,才让自己陷入如今的囹圄困境。
比如,沈明旎在她失忆后,精心编织了两个月的谎言都是为了和她生宝宝,到昨天还要逼她就范怀宝宝,怎么可能一夜过去就突然要放了她?
再比如,如果沈明旎已经决定要放了她,又怎么可能把她的小提琴送下来给她解闷?
不要相信沈明旎说的话。
顾清。
不要再受骗。
沈明旎一定另有目的。
“真的吗?你要放了我?”顾清按捺住心中起伏,轻声问:“为什么突然要放了我?”
沈明旎低声说:“因为你的伤,我后悔了,我昨晚想了一晚上,决定放了你……只是我还有一点不确定。”
顾清:“……”
那这还叫决定要放了她?
沈明旎声音很轻,有些沉闷:“我不想放了你,但你又不跟我生宝宝,我关着你还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你受伤痛苦。清清,我爱你,我想关你一辈子,想让你在我身边一辈子,但我也是真的不想伤害你……我希望你能翻红,希望你去唐与秋工作室好好录《蝴蝶》,希望你能拿到最佳歌手的金麦克风,希望你万事都能如愿以偿……”
顾清忽然就明白了沈明旎的目的——
沈明旎说这些感人肺腑的话都是为了让她相信沈明旎真的爱她,想让她自愿和沈明旎生宝宝。
说到底,沈明旎的转变是烟雾弹,最终目的还是和她生宝宝的事。
顾清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厌恶,浓郁的厌恶,厌恶沈明旎把她当作生育工具的这件事,厌恶得头痛心痛。
顾清竭力调整自己的情绪,竭力让自己变成旁观者而非局中人,她不紧不慢地说:“是吗,那么沈老师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呢?”
沈明旎摇头:“我还没想好……我实在不舍得你,割舍不下,我再想想吧。”
顾清:“……”
果然,沈明旎又是逗她、骗她。
顾清讨厌沈明旎这样用希望来逗她、骗她。
顾清:“喜欢出尔反尔的沈老师,你在片场的时候,有人说你过耍大牌吗?”
沈明旎先是一怔,随后忽然莞尔:“我喜欢听你损我。”
顾清:“……”
沈明旎是Masochism吗。
“聊聊你离开后的事吧,顾清,你离开后,”沈明旎深呼吸,抬眼轻声问,“会立即报警吗?”
她总要面对这个问题,所以她终究问了出来。
顾清低头喝了口粥,反问:“你怕我报警吗?”
沈明旎温声:“不怕,既然我做了这件事,我就会承担后果。”
顾清轻声:“真的不怕吗?我若报警,把事情闹大,你以后拍不了戏,无法再复出,你也不怕吗?”
沈明旎似是想过这个问题,淡淡地说:“如果真的这样,我应该会有遗憾吧,但我确实不怕。”
沈明旎忽然挑眉一笑,笑得眉眼生姿,张扬又坚韧:“做错事,不哭不叫,立正挨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顾清眼前忽然出现沈明旎小时候立正挨打的画面,小明旎挨打的时候,就是这样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叫,要站直的吗?
又想,沈明旎的伤到底用不用去打破伤风针?
不去打的话,会不会感染破伤风?
顾清突然心烦,语气冷淡:“既然不怕,那你还问什么?”
沈明旎低头看着碗里粥,低低地说:“可能是……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恨有多深吧。”
顾清沉默了。
沈明旎搅拌米粥:“顾清,你恨我吗?”
顾清:“你说呢?”
沈明旎自嘲轻笑:“哦,你恨。”
停顿半晌,沈明旎再一次抬头,温声说:“其实在想锁你之前,我就想过如果你恢复记忆要离开我,我就把你锁在这里,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你,所以我提前备了药,备了手铐……我也想象过你的反应,我猜你这几天应该很想在媒体上曝光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恶毒与虚伪,也很想我被警察抓住,让我知道被铐住的感受,你梦里可能都是报复我,想让我得到报应……但你是顾清,你是善良的顾清,我知道你离开后会在反复思量下,最终选择放弃报警,你会默默决定永远都不要再看到我,如果我们要出席同一场活动,你会宁可放弃这场活动,也不要见到我,但你不会真的让我‘跌倒’,不会真的送我进去……我猜的,对吗?”
顾清:“……”
她听出沈明旎语气中的笃定。
但结果是,有些对,有些不对吧。
“对吗?顾清。”沈明旎又问。
顾清:“放了我不就知道了。”
沈明旎:“……”
沈明旎放下了勺子,左手撑额思量着什么,决定着什么,数秒后,她缓缓抬起头,坚定道:“顾清,如果你报警能减少对我的恨,你就报警吧。你恨我,和你报警,这二选一中,我更怕你恨我,所以你离开后就报警吧,我会保留手铐这个证据,不会收起来。我伤害了你,就当我想赎罪,你去报警吧。”
顾清胸口忽然有一种沉甸甸的窒息感。
沈明旎真的让她报警吗?
不,沈明旎一定是在以退为进。
只是苦肉计。
不要信她。
顾清。
不要信她。
顾清眸光淡淡:“你真的怕我恨你吗?如果你怕我恨你,你就不会把我锁起来。”
沈明旎恍惚:“是啊,是啊。”
沈明旎又轻道:“可是顾清,我真的很想和你生宝宝,如果宝宝长得像你,性格也像你,就算你恨我,我在看到宝宝的时候,也会很开心,这难捱的一生对我来说就不会太漫长了。”
可是她不会有宝宝了,人生就又变得漫长了、无聊了,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顾清心里骤然一冷,忍不住泼冷水:“如果真生了,宝宝可能长得像你,性格也像你。”
沈明旎失神了几秒:“你说得对……但我不想和别人生宝宝,只想和你生宝宝,就算她不像你,我也认了……如果宝宝长得像我,我就当作重养一遍我自己吧,我会把我小时候不曾拥有的爱和幸福都给她。”
就那么爱油画上的那个女人吗?!
顾清情绪突然失控,怒气,寒意,骤起上涌,尽数喷射向沈明旎,“啪”的一声摔了筷子:“沈明旎,宝宝不是你的实验品,不该是因为你的自私、满足你的私欲才来到这个世界!”
沈明旎眼睫一颤,快速扇动起来,胸腔起伏粗重。
她张开嘴,唇舌反复蠕动颤抖,却又说不出一个字。
很久,沈明旎突然抬头,目露锐敏:“顾清,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你就算再生气,都不会直接骂我,也不会对我说出自私这个词。顾清,我了解你,你的家教让你不和别人冷暴力,哪怕我这么锁你,你都没有对我冷暴力。你的家教也让你不轻易骂人,不轻易说重话,我锁你的时候,你也只对我说出去,没有骂过我滚。但你刚刚骂我自私,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失控?”
顾清:“……”
顾清避开沈明旎的目光:“你锁我,你不放了我,又骗我说要放了我,这么出尔反尔,还反复提出要和我生宝宝,我不该生气吗?”
沈明旎若有所思。
顾清真的只是反感她想和顾清生宝宝的这件事,还是还有别的原因?
两人呼吸都发重,过了好半晌才安静下来。
“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我也不可能和你生宝宝了,”沈明旎扬唇笑,把顾清摔到桌子上的筷子放一边,从筷子盒里拿出一双新筷子放到顾清手边,柔声说,“好好吃饭吧。”
顾清垂眸咬牙拿起筷子吃饭,她已经被宝宝的事弄得不想吃饭了,但她要保存力气让自己健健康康的。
沈明旎又变成了若无其事的模样,柔柔笑说:“对了,我右手这样,开不了车了,我会让简恩来接我。”
顾清耳朵微动。
沈明旎:“当然了,我怕你突然大喊救命,我会去小区门口和她汇合,所以你不用想象简恩会发现你。”
顾清:“……”
好气。
吃了一会儿,顾清余光瞥见沈明旎想吃一条秋葵,勺子舀不起来,筷子也夹不起来,沈明旎就跟秋葵较上劲了,左手拿筷子,右手勉强用指尖拿勺,大约指尖拿勺也会牵扯到伤口,沈明旎突然手停住,眉心蹙了蹙。
顾清低头抿唇,余光还是忍不住向沈明旎看了过去。
秋葵滚了又滚,终于沈明旎双手合力着把秋葵放到了……她餐盘里,沈明旎笑盈盈道:“清清多吃蔬菜,我希望你永远健健康康的。”
顾清低眸看这条秋葵,迟疑片刻,终究再一次地,没有碰。
餐盘里一片牛肉和一条秋葵,孤零零地躺着,没有人动它们,顾清慢条斯理地吃其它菜,就好像没有看到它们一样。
沈明旎眼睛发酸,而后又笑了起来,跟顾清说些有的没的。
顾清不理她,她也笑。
因为她是真的打算放了顾清了,她想让顾清多记住她笑起来好看的样子,而不是疯子一样的无情嘴脸。
饭后沈明旎说要给顾清换床单被套,去楼上取了洗干净的床单被套过来。
她知道顾清喜欢干净,若是什么东西不干净了,顾清会很难受,所以她每两天给顾清换一次枕巾,今天该换被单被套了。
顾清站在旁边看沈明旎只用左手忙碌又笨拙的样子,几度拧眉,她索性不看,去浴室刷牙。
刷完牙回来,沈明旎还没有忙完,额头已经沁出一层汗,大约是又牵扯到右手的伤了,再一次突然停住动作。
顾清终于忍不住了,走到沈明旎身边按住被套:“你松手吧,我自己套。”
沈明旎惊喜回头:“哇,宝宝你又关心我!你今天关心我三次了!”
顾清抿了抿唇:“没有,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你该走了。”
沈明旎手指攥紧了被套:“哦。”
停顿片刻,沈明旎笑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那我就对你说声抱歉吧,麻烦你离开前的这段时间,再忍忍我。”
沈明旎说着,从顾清手中抽走被套,勉强自己牵起唇角对顾清笑,可唇角太僵硬了,牵扯得她唇部肌肉颤抖。
“别笑了,强颜欢笑的你不好看。”
顾清松手退开,擦过沈明旎的肩膀说:“发生了昨天的事,你我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不会再好起来了,何必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笑。”
沈明旎看着空气,有些失魂落魄地说:“因为我爱你,顾清,因为我总希望有转机,因为我想让你记住我的好。”
顾清不信她:“你做什么都不如现在就放了我。”
沈明旎目光逐渐聚焦到顾清的脸上:“又聊回来了,顾清,我说过我会放了你,只是我不舍得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行吗?”
顾清真漂亮,沈明旎想,如泉清澈,如玉动人。
明明是很老实的人,但又有一种清冷高洁的风骨。
顾清:“不是不行。”
顾清走到沈明旎面前,清冷地直视沈明旎明丽的双眸:“是我根本就不信你说的话,沈明旎,我不信你是真的想放了我,我也不会再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沈明旎闭上了眼,身体轻晃,摇摇欲坠。
顾清不再说话。
两人互相沉默着。
沈明旎良久睁开眼,双眼一片湿润的血红。
她沉默做事,换好被套后,把换下来的床品抱到楼上。
顾清自己换下来的衣物,她自己都手洗了,地暖很热,一晚就晾干了,沈明旎只需要洗床品。
沈明旎把床品放到楼上后,又下楼来取餐盒。
她全程沉默,沉默得好像她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她包了纱布的右手垂在身侧,没有随步调来回摆动,就似行尸走肉一样僵直地垂着。
直到沈明旎左手提着收好的饭盒迈上台阶,才回头看向顾清,忽然说:“顾清,既然你对我失去了信任,等我回来,我们玩个关于信任的游戏吧。”
顾清疲惫不已,低头看着地面问:“什么?”
沈明旎:“你不用参与,我自己参与,我会把我骗过你的事都告诉你,比如其中一件,你送我的那幅蝴蝶油画……其实是我画的。”
顾清猛地抬头。
沈明旎背倚着墙,姿态越来越放松,声音越来越冷静:“被封杀后,我没有收入,我又不想用我妈她们给我的钱,我就在家里画画,简恩在网上开店帮我卖画。你还记得我画画很好吧?以前我送过你一些钢笔画,你从工作室搬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那些画,我就知道你没有保存,应该是都扔了……顾清,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在你把画送给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那幅画是被你买走了。”
顾清发怔。
沈明旎脸上无笑,无期待,只有平静:“在你出院后,我负担不起我们两个人的花销,我每晚都会去阁楼里加班画画,我还在卧室里安了一个隐形摄像头,以防你半夜起来时看到我不在卧室引起你的怀疑。但我没有监视你行为的意思,我只是为了给我自己圆谎罢了。你若不信的话,等我中午回来,我把我那些画拿下来给你看。”
沈明旎:“对了,画画的事,我不只瞒了你,我姐在简恩那儿给她女朋友下了很多次单,她都不知道是我画的。”
顾清沉默地低头。
沈明旎又笑起来,笑得明艳动人,笑得心如死灰:“顾清,在你离开前,让我为你画一幅画吧,我还没有为你画过油画。画完,我就放你离开。”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墨镜]
57油画
◎你看画上这个人,是不是很像你?◎
沈明旎上楼到厨房,眉眼柔情地播放顾清在落地窗边唱的那首写给她的《蝴蝶》,随曲轻轻哼唱,慢条斯理地把餐盒收拾了。
剩菜扔掉,她不会给顾清吃剩菜。
碗盘筷子放进洗碗机,翻柜子寻找家里有没有花生米和糖霜,结果是只有糖霜没有花生米。
一会儿记着让简恩去超市帮她买花生米,还有再买些甜度不太多的水果。
潘老师一直不让顾清吃甜的,这几天已经把家里的水果吃得差不多了。
床单被套中午回来再洗。
家里是洗烘分开的,如果现在洗了,会在洗衣机里放好几个小时,放久了不好,容易捂出味,她不要给顾清睡捂出味的床单被套。
接着打扫房间,为喜欢的人做家务,真是一种享受,沈明旎愉悦地想。
差不多到时间了,沈明旎上楼换衣服补妆,去小区门口等简恩。
临到春节,昨天傍晚还晴着,半夜突然下了一场雪,今早七点多停的,物业已将地面上的雪清扫干净,但雪松树上的雪还停留在针状的叶子上。
简恩开车过来时,就见到她明旎姐穿高跟鞋和长大衣站在路边,双手插兜,侧头看着树上的雪。
冬日明亮的太阳已经拨开云雾,耀眼的光芒洒落在她姐完美白皙的脸颊上,雪上反射的晶莹碎光都映到了她姐的眼睛里,宛如星海。
细密白雪,卷发飘动,她姐美得就似动态的电影封面。
“姐!”简恩将车停到沈明旎身边,拨开副驾车窗喊:“我来啦,你冷不冷呀?”
沈明旎长大衣里穿的是裙子,裙摆和高跟鞋之间露着一小截白到发光的纤细小腿。
简恩平时在外面走路时都恨不得穿两条秋裤,她姐竟然光着腿!
她边喊着,边要下车去给她姐开车门。
“你不用下来,快上车吧,怪冷的,”沈明旎左手开车门,坐进来后左手关车门,又用左手系安全带,笑说,“冷呀,但也美呀,姐美不美?”
“美!超级美!姐你站那儿的画面比我手机屏保还美,特美!但姐你咋都用左手啊?”
简恩探头看沈明旎右手,沈明旎右手插在大衣兜里,简恩又看沈明旎左手,看到了沈明旎左手中指上戴的金色的蝴蝶戒指,笑嘻嘻地问:“姐,这戒指是顾老师送你的吧?上次去医院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好好看啊!”
顾清已经恢复视力能看到东西的事,沈明旎在小年那天晚上就跟唐与秋和简恩说了,也在“沈”群里报备了,省得她们担心。
唐与秋还提起要给顾清录歌的事,沈明旎说顾清有点发烧感冒,年后再录,还叮嘱唐与秋,顾清感冒的事别和顾阿姨说,顾阿姨只以为她们俩在剧组,不然大过年的,顾阿姨该上火担心了,唐与秋不是多嘴的人,自然答应。
此时沈明旎眉眼里都是化不开的热恋中的甜蜜劲,抬高手说:“是啊,清清送的,她向我求婚了,不过我可没答应,我说还要再考虑考虑。”
一脸甜蜜的傲娇。
简恩笑出声:“是,是,我姐可是影后,一枚戒指休想求婚成功!姐你可千万别轻易答应啊,不然啊姐,我都不答应,姐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啊。”
沈明旎失笑出声,推了一把简恩的脸蛋:“就你话多,开你的车吧,给Zoe姐买水果了吗?”
简恩:“买啦,买了好几样水果,都在后备箱里。”
“行,”沈明旎看着窗外的风景笑,边徐声说,“Zoe姐这次回来,年后应该会开始带顾清出去做活动了,我跟着不方便,我在家里又没什么事,你就替我跟着顾清吧,回头我跟Zoe姐说一声,让Zoe姐给你开一份工资,你帮我多照顾照顾顾清,还有到时候你和Zoe姐多聊聊,看用不用把化妆造型团队给定下来,就用上次帮我做造型去生日会的几个姐妹,自己人能信得着,而且顾清肯定会火,给她们的工资也会高,定的话就把合同签好了。”
简恩一边点头一边疑惑,点头到后面,已经满眼都是问号:“姐你让我干啥都行,你安排啥都没问题,但是姐,化妆造型团队定下来的事,这不是你和清清姐一句话的事吗?为什么让我跟Zoe姐定?”
沈明旎转过来,挑眉:“傻啊你,你姐现在没有经纪人,你不多跟Zoe姐多学点,什么时候能给我当经纪人?你要一辈子给你姐做助理吗?我还有七八个月就可以解约复出了,到时候我再另外找经纪人吗?”
简恩:“啊!”
简恩才明白,恍然大悟,惊喜不已。
沈明旎笑着揉揉简恩的头发,说了句简恩傻姑娘,继续侧身看窗外。
因为是坐在简恩车上,被拍到也没关系,沈明旎没戴墨镜,日光穿梭街边树枝落到沈明旎的眼睛里,有闪烁的光影在她眼里跳跃,跳跃得明媚又湿润。
车开到Zoe家小区里,沈明旎给Zoe打了通电话,沈明旎自己上楼,她让简恩去逛超市购物,要求买满八百八十八块钱的,听着吉利。
沈明旎走出电梯时,Zoe正等在门口,招呼沈明旎:“快进快进。”
房门看着,从屋子里往外传出了很香的海鲜味,沈明旎眼睛变得很亮,柔声说:“Zoe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Zoe看见沈明旎穿得少,皱眉道,“那谁都感冒了,你怎么还穿这么少。”
沈明旎进屋,关上门才笑说:“漂亮嘛,我们女明星都要美不要命,姐你又不是不知道。Zoe姐你做什么呢?好香。”
“又不是在外面做活动,还要什么美,”Zoe不自觉地好像把沈明旎当作自家艺人唠叨上了,又看沈明旎直往里面寻味的表情,笑说:“我做了点海鲜,下面煮,上面蒸,做了不老少,我们俩先吃着,剩下的你给顾清带回去。”
“哎哟,海鲜啊,我还寻思中午给顾清带外卖回去呢,那就正好了,给顾清带海鲜回去,不过也真够不巧的。”沈明旎又惊喜又叹息。
Zoe挑眉:“嗯?怎么了?不能吃海鲜?”
“不是,”沈明旎拿出右手,委屈巴巴,“受伤了,所以不巧了,得麻烦Zoe姐帮我剥海鲜了。”
她么乖地说:“还有顾清在家里生病,我也不舍得让她剥,就麻烦Zoe姐多剥点,把顾清的那份也都剥了吧。”
Zoe看到沈明旎的伤,惊讶一声喊:“我天,怎么弄的啊?”
这伤可不轻啊,就留了三个手指头没包扎,其余地方都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
“这不是顾清生病了吗,我就想给她做砂锅粥,结果不小心,把砂锅摔了,我这手也被烫和划到了,”沈明旎慈禧似的抬手,让Zoe姐帮她脱大衣袖子,边神神秘秘地说,“Zoe姐你可别跟顾阿姨说,顾清感冒在家的事,我都没敢跟她说,我手受伤了也不敢跟她说,只跟她说我们俩在外面拍戏,不然大过年的,她肯定要上火。”
Zoe微微皱了眉,只是为这两件事,顾清和沈明旎就连春节都不和顾阿姨一起过了?让顾阿姨孤零零地一个人过春节?
沈明旎又低声:“对了,Zoe姐,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说,顾清前阵子失明了。”
Zoe刚给沈明旎挂好外套,震惊回头:“怎么回事?失明了?”
“已经好了,已经好了,您别急,”沈明旎叹道,“突然失明的,我和唐与秋简恩一起送顾清去医院做检查,我们都要吓死了,好在顾清这两天终于恢复能看到了,这件事我也没跟顾阿姨说,因为我总怕顾清又失明。”
Zoe还是震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失忆后又失明了?!
沈明旎便温声细语地和Zoe说了顾清检查的全过程,二次分化的事也和Zoe说了,又说顾清现在易感期碰上重感冒,她时时刻刻都怕顾清又失明,出门前还叮嘱顾清如果又看不到了,及时让Siri给她打电话,Zoe这才理解她们俩瞒着顾阿姨不回去过年的事。
“但是,”Zoe上下端详沈明旎,微眯眸,隐约有些揣摩的神色,“顾清感冒,你这气色倒是挺红润。”
沈明旎似乎比顾清失忆那天要瘦了一点,但沈明旎面色红润,状态很好,妆容也精致,一点不像女朋友失明加易感期加重感冒的样子。
沈明旎抿唇笑了,矜持地抬起左手上的蝴蝶戒指给Zoe看,脸上又难掩矜持,嘴角越翘越高:“姐,给你看,顾清送我的求婚戒指!好不好看?”
因为感觉沈明旎不对劲才回来的Zoe:“……好看,你们要结婚了?”
“没有,我们俩现在一穷二白的,我还没答应她。”
沈明旎说着没答应,笑得却似已经是已经在蜜月期一般。
“还有还有,”沈明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左手快速滑动相册,“姐我给你听顾清新歌《蝴蝶》,她写给我的。”
播放了三句,沈明旎就满脸甜蜜地追问:“怎么样,姐,好不好听?”
Zoe:“……好听好听。”
两个人这样甜蜜,真是她怀疑错了吗?Zoe沉思。
“一定会火,是不是?”沈明旎憧憬地问。
Zoe颔首:“当然,一定会火。”
沈明旎又慈禧般笑着伸手:“姐帮我洗手吧,我自己洗不了。”
Zoe:“……”
两人走进洗手间里,Zoe帮沈明旎洗左手,沈明旎边柔声关心问:“对了姐,你除夕要在哪过?阿姨和宝宝都还在国外吧?阿姨身体好了吗?”
提到国外的一老一小,Zoe就想起了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平时她家老太太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会给她打电话,这次手术其实也是个小手术,那边有两个保姆陪着,按理说老太太也不会给她打电话。
她某天突然想起这事,问了老太太,结果老太太说是遇到一名华人医生,华人医生劝老太太给她打电话把她叫回去的。
结果她再去医院找那位华人医生,又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就觉得这名华人医生出现得很巧,也很诡异,好像有人在背后操纵让她离开顾清、去陪老太太似的。
她想来想去,这件事的受益人似乎就只有沈明旎。
Zoe不露声色地笑:“都很好,我妈身体没事了,就是个小手术。她年轻时候在殡仪馆工作,见过太多生死,不想我女儿在国内太卷太累,孩子上个幼儿园家长还要考试,还要家长天天陪着批改作业,一老一小在外面过得逍遥自在,对她俩来说,每天都跟过节似的,不一起过春节也没关系,等她俩以后回国,她俩就找个小幼儿园教启蒙英语,赚得不多,但轻松。”
Zoe摒去以往的严肃,热络地和沈明旎话家常。
沈明旎点头赞同:“这样确实很好。”
Zoe:“是啊……那我去陪顾阿姨过春节吧,我们俩有个伴儿。”
沈明旎达到目的了,欣喜道:“那可太好了,你们两人一起过春节,我和清清也放心了。”
Zoe点头:“是啊,放心吧。”
Zoe蒸煮了不少海鲜,她负责剥,沈明旎负责吃,两人继续闲聊。
“顾清对我回来的态度怎么样?毕竟我之前走的很匆忙,弄得有些不愉快,”Zoe把剥好的蟹腿肉放到沈明旎的碟子里,“我还是想去看看她,我戴个口罩去的话,不会传染我吧?”
Zoe漫不经心地试探。
沈明旎戴着一次性手套抓起蟹腿肉蘸调好的辣根,一不小心蘸多了,一口放进嘴里,辣了好半晌,又是流泪又是喝水的。
这么拖延了一会儿,想好说词的沈明旎笑着答应:“好啊,我回去问问顾清,我觉得你要是非要去的话,她肯定也拦不住你。”
Zoe眉头又轻轻蹙了一下。
这超出了她的预想。
沈明旎没有一口拒绝她,难道真的是她多想了?
沈明旎一口口海鲜吃得来劲儿,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还有姐你回来这事,清清的意思是她理解你是家里有事才走的,这是人之常情,而且她赚解约赔偿金的时候,你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就算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她依然很信任你,姐你不要多想。”
“顾清一直都这么通情达理。”
Zoe若有所思地点头。
一不小心,Zoe也蘸多了这一口辣根,冲得她鼻子眼睛都冒火,连忙喝水。
沈明旎乐得不行。
沈明旎等Zoe缓好了,她柔声说:“姐你和我说说你对顾清的规划吧,你会让她先去刷综艺露脸吗?”
Zoe举葡萄酒和沈明旎碰杯,一边想着今天非灌醉沈明旎不可:“能喝点吧?”
沈明旎早已察觉到Zoe姐此番叫她过来似乎是在试探她,笑说:“当然能,不过我酒量有点浅。”
“没关系,我也浅,慢慢喝,”Zoe浅喝了两口酒,“我的规划是这样的……”
地下室里,悠扬的小提琴声和摇晃的铁链声,断断续续地响了一上午。
顾清闭着眼,背倚罗马柱,因戴手铐而发沉的左手举琴已经举得很累,仍拉奏不歇止。
琴声忽快忽慢忽高忽低,顾清长长的眼睫随着音乐忽快忽慢地颤。
没钱,画画,熬夜,监控,钢笔画,姐。
有她忘记的事,有她陌生的事,也有她知道的事,这些事混合在一起,让她脑袋混乱。
沈明旎说的这些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家里没有沈明旎的奢侈品包包,顾清放下小提琴,忽然想起这件事。
她之前以为沈明旎是不注重物质的人,但沈明旎是明星,总要参加活动,不能所有物品都是借的吧?
那家里为什么没有呢?
是……卖了吗?
对了,还有保姆车,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过沈明旎的保姆车。
如果沈明旎说的是真话,沈明旎真的没钱了,沈明旎有没有可能把车也卖了?
不不。
如果沈明旎说的是假话,沈明旎是否从保姆车消失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有今天,从那时起就已经在筹划编织眼前这场牢不可破的谎言?
头痛,顾清捂着头蹲在地上。
因为被骗过太多次而分不清真假,越想越头痛。
还有,她总觉得自己失忆后忘记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
她越努力回想,越是头痛不已,好似有很多画面在她面前快速闪现,她却什么都抓不到。
还有,沈明旎到底用不用打破伤风针?
不打的话,会不会感染破伤风?
破伤风致死率很高的。
停。
沈明旎都已经关了她、锁了她,还骗了她好多次,更是用胡彩来威胁她,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再关心沈明旎,否则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
可她,忍不住。
怎么都忍不住。
顾清痛恨这样的自己。
她瞧不起自己。
或许连沈明旎被沈智打的事情都是沈明旎编织出来的谎言,她为什么还要心疼沈明旎?
不要让自己再陷入万劫不复的可悲中!
沈明旎只是为了和她生下与油画女人相像的宝宝,沈明旎每一次说爱她的话,都是为了让她相信沈明旎。
沈明旎出尔反尔,沈明旎谎话成精。
不要相信沈明旎。
可沈明旎在地下室门外哭泣的声音又一次次地涌入她耳里、心里。
如果沈明旎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呢?
心疼、心动、心软、心烦。
顾清痛苦、头痛、心里似有蚂蚁在啃噬她,又似有蝴蝶在她心里不断地飞舞,蝴蝶那么漂亮,那么明媚,舞姿也那么迷人……
忽然听到一道开门声响。
顾清迅速拿起小提琴站起来,坐到床上垂眸深呼吸。
她站得太快,眩晕得眼前黑了几秒。
“清清,我回来啦,给你带了*Zoe姐蒸煮的海鲜,我还给你炒了花生米,裹了糖霜。”
笑盈盈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来。
顾清凝眸,她闻到了酒味,不同于沈明旎身上威士忌信息素的味道,像是喝过白酒或葡萄酒的味道。
也听到了沈明旎笑盈盈声音里的醉意。
沈明旎的脚步声有些重,一下下沉重地踏着楼梯下来。
慢慢地,沈明旎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转角。
沈明旎没有再穿早上的长裙,换回了以往熟悉的白衬衫和黑色蕾丝内裤。
白衬衫领口系错了位,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
长发松松软软地挽着,好似刚睡醒一样,头发凌乱又自然。
顾清沉静地看着这样的沈明旎,沈明旎双颊红扑扑的,眼睛都有些红,却衬得沈明旎肤色更清透、容貌更艳丽了。
“喝酒了?”顾清问。
沈明旎惊喜顾清先开口和她说话,沈明旎脚步发浮地提着东西走过来,笑说:“嗯,喝啦,不过我只喝了一点点,喝得不多。”
实际上,她好像从来没喝这么多过。
Zoe一直在套她的话,一直在灌她酒,她为了让Zoe放松警惕,她就一直喝。
喝到最后,她们两人都有些醉了。
Zoe去洗手间吐了三次,她也吐了两次,简恩来接她的时候,她有几秒忘了自己在哪,忘了现在是冬天还是夏天,忘了自己要去哪。
好在简恩送她到大门口的时候,她清醒了过来,没让简恩帮她提东西进来,她自己提了三次提进来的,还记得给简恩转了账。
沈明旎温柔地走向顾清,停到顾清面前的时候,她怔了怔:“清清你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脸色很白,白得似纸。
顾清:“……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
沈明旎瞬间垂了眸,身体摇摇晃动,像被海上暴风雨吹动得摇晃一样:“是梦到我了吗?”
顾清心里的痛意又涌上来,她别开脸:“没有。”
沈明旎以为顾清会说一句“不然呢”或是“你说呢”,不想顾清说的却是“没有”,她心里顿时一喜,张开手就要抱顾清。
但顾清迅速站起来走向床尾,避开了这个拥抱。
沈明旎双臂僵硬在空中:“……”
“抱歉,”沈明旎红润的脸颊褪了色,徐徐放下双手,低头说,“我和Zoe姐喝酒了,做事有点没过脑子,忘了你现在恨我。”
顾清:“……没关系。”
停了几秒,顾清还是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沈明旎:“高兴嘛,高兴她回来了,你就会翻红了。”
顾清将又想提的“你要先放了我,我才会翻红”压了回去,淡道:“高兴也不必喝这么多。”
沈明旎抬头:“清清,你又在关心我!”
顾清:“……对事不对人。”
沈明旎就又低下了头去,就似灵魂已经出走只剩下躯体的模样。
许久,沈明旎才喃喃着转身:“你叫我怎么舍得你……”
好像她又更喜欢顾清了。
顾清总是这样老老实实、温温和和的样子,哪怕清清冷冷,也依然温温和和的样子——沈明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想,顾清真好,这么久了,顾清都没有歇斯底里地骂她滚。
沈明旎垂眸走到茶几前,蹲得不稳,就双膝跪下来,把海鲜、花生米和水果,一一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衬衫不断向上提起,黑色蕾丝丁字裤不断若隐若现。
顾清移开视线看花生米,轻声问:“你做的吗?”
“嗯,我做的,”沈明旎抬起左手的手背给顾清看,手背上有两个水泡,像是被油烫的,“我不太会炒花生,又有点迷糊,第一锅把自己烫到了,还炒煳了,就又炒了第二锅,第二锅效果还行,这是第二锅,清清你放心,已经不热了,我用电风扇吹过了,晾凉了,也脆脆的,才洒的糖霜,我尝了,很好吃。”
沈明旎像邀功一样双眸如星般地仰头看顾清:“虽然比不上顾阿姨做的,但真的还不错。”
“……好,谢谢。”
顾清盯着沈明旎手背上的那两个水泡,像是自己被烫到了一样,眼睛发酸,心里发疼。
“你……”顾清忍不住说。
“嗯?什么?”
顾清用力闭上了嘴,把“疼吗”给咽了回去。
别心疼关你、锁你的人,顾清,顾清用力告诉自己。
过几秒,顾清睁开眼,低头看着沈明旎手背的水泡问:“沈明旎,你为什么喜欢我?”
沈明旎不假思索地仰头说:“因为你优秀,你美好,你关心我,你鼓励我,你支持我,你维护我,你总是温和地叫我明旎姐,你从不对我说重话,你帮我找回了我亲妈亲阿妈,你把我从深渊里救出来,还有很多很多,你叫我怎么能不爱你?”
顾清心头重重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明旎的双眼。
什么叫帮她找回了她亲妈亲阿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明旎已经说得哽咽,眼泪直在眼圈打晃,她倏地低下头去:“可你不爱我,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我都和魏如音不同,你都不会喜欢我。”
顾清胸腔里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几近要说出口什么。
沈明旎忽然挪动双膝转过去,背对顾清,强颜欢笑道:“算了,不说了不说了,清清饿了吧?我摆好就吃饭。”
顾清只低头看着沈明旎的背影,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沈明旎终于摆好了饭菜水果,但她盯了会儿桌面,忽然“呀”了一声:“我忘拿画了。”
说完,沈明旎回头对顾清笑:“我在Zoe姐家已经吃饱了,清清你先吃着,我去取画。”
顾清皱眉:“你不用取。”
沈明旎:“不行,我说好了要重新得到你的信任,还说好要给你画完一幅画就放了你,我不想食言。”
顾清想阻止,但她阻止可能也没什么用,再次忍不住关心道:“那你慢点,别从楼梯上摔下来。”
她觉得沈明旎这次是真醉了,目光迷离,反应慢数拍,迷迷糊糊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还总是要哭,或是笑着拉长腔。
现在回想上次在她家聚会、沈明旎喝多脱衣服的那次,沈明旎那时好像是装醉。
她担心这次真醉的沈明旎醉得踩不稳台阶。
沈明旎高兴地站起来:“亲亲你又关心我了!好的亲亲,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顾清:“……”
亲亲是谁,沈明旎已经醉得前后鼻音不分了吗?
沈明旎上楼了,顾清坐在床边等沈明旎。
却一分又一分过去,等了五分钟,沈明旎还没有下来。
顾清等得焦急,担心沈明旎在楼上摔倒,担心沈明旎又受了什么伤。
她一眼又一眼地往楼梯方向看。
一边又对自己说,顾清,别担心沈明旎。
可一次又一次,顾清忍不住往那边看。
终于,楼梯上方再次传来声响,又传来沈明旎费力喘息的声音:“清清,我回来了,我拿了好多画下来。”
顾清担心沈明旎从楼上摔下来,扬声问:“你头晕吗?”
沈明旎就左手能用,她怕沈明旎突然头晕摔倒,左手拿画的话,就不能立即扶住楼梯扶手了。
“晕,”沈明旎喊着,“但我应该不会摔倒吧。”
顾清听到这话,心里顿时焦急不已,抬脚就往楼梯那边快步走。
但她走到快接近楼梯的时候,突然被铁链给扽住,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清又气又急,大喊:“沈明旎?”
“在。”沈明旎立即回道。
接着顾清就看到沈明旎下了楼梯,手里拿着一幅很漂亮的风景油画。
画风和那幅蝴蝶油画真的很像。
沈明旎对顾清笑笑,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边,把风景油画放到墙角,笑说让顾清再等等,她就转身继续上楼拿画去了。
沈明旎接连往返取了六次画,顾清不安的心脏就反反复复地高高提起和重重落下了十二次。
到沈明旎第七次下楼时,沈明旎手里拿的是一幅人像油画。
她左手和右手臂一起抱着画,摇摇晃晃地走到顾清面前,满脸分享欲地笑问顾清:“清清,你快快看画上的这个人,是不是很像你?”
【作者有话说】
[坏笑]
58爆发
◎顾清歇斯底里。◎
顾清觉得窒息。
像有无形的手在扼她的喉。
沈明旎为什么要把这幅画拿下来?
为什么还要问她画中人是不是很像她?
是故意欺辱她,还是无心之举?
“像,很像,”顾清强迫自己发出这道声音,“她是谁?”
沈明旎却笑了一笑,低头看看画中女人,又抬头看看顾清,歪头卖关子:“不告诉你。”
她想让顾清好奇,想让顾清主动追问她。
顾清却只觉得又开始无法呼吸了。
沈明旎故意不看顾清,转身将画拿到墙边,摆到第六幅画旁边,回头对顾清说:“还有几幅画,我再去拿,清清你快继续吃饭吧。”
顾清点头坐到茶几旁边的小马扎上,余光看沈明旎的手,左手背上两个小水泡,右手包着纱布,她心口没来由地生气:“Zoe姐应该看到你右手的纱布了吧,她知道你受了伤,怎么还和你喝酒?就算高兴,也该知道喝酒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沈明旎已经走到楼梯边,惊喜回头:“清清你是在担心我伤口恢复得不好吗?”
顾清余光瞥向墙边的那幅画,心烦不已,便又口是心非了:“我只是在担心Zoe姐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才会和你喝酒。在医院的那天,Zoe姐好像是个很严谨的人。”
沈明旎失望:“哦。”
原来顾清不是关心她。
也是。
谁会关心她这么坏的人?
顾清三观那么正,怎么可能还会关心她?
沈明旎脑袋发晕,侧倚着楼梯墙,温声说:“你放心吧,Zoe姐精神状态都很好,聊了这两个小时,她都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反而还聊了很多她对你的规划,每一步都很详细周全,我已经放心把你交给她了。”
至于喝酒的事,沈明旎解释:“Zoe姐喝酒之前问了我,我说能喝,没问题,我们才喝的。”
顾清眉心缓缓蹙出了小川字。
怎么就没问题了。
喝酒有可能加剧感染破伤风的可能性,沈明旎和Zoe姐都不知道吗?
喝酒会让免疫力变低,间接促进破伤风梭菌的繁殖。
她小时候就听阿妈给她讲过受伤后打破伤风针的重要性,因为阿妈经常出任务,阿妈和同事们都受过伤,所以她长大了也一直记得这件事,记得很深。
沈明旎不知道顾清在想什么,扬笑说:“对了,还有后天就是除夕,我跟她说你生病了,她会去和顾阿姨一起过除夕……当然,如果我明天就能画完的话,你就可以回去和她们一起过除夕了。”
顾清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她不知道沈明旎会不会又出尔反尔,所以她不会再提前对此事抱有期待和希望,她还是更担心沈明旎伤口的事。
沈明旎静静地看了顾清有半分钟,在顾清的眉宇间看到了不悦与冷淡。
她本就因为喝酒难受,现在更难受了,还有顾清未追问画中人是谁,更是完全不在意,沈明旎胸口忽重忽轻地起伏,不声不响地转身继续搬画去了。
顾清用勺舀起了几粒花生米,没有吃,放在碗边发呆。
喝多了的沈明旎,脸颊红得似打了腮红,连眼睛都发红,目光迷离,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得似湖边弱不禁风的柳叶。
年纪像变小成了高中生,少了平时成熟的样子,多了稚嫩的执拗,执着地要搬完所有的画。
当然,前提是忽略沈明旎此时性感的穿着。
沈明旎现在的穿着实在不像高中生。
顾清想了些有的没的,目光不禁又投向了墙边的那幅画上。
不同于小年那天她在阁楼里看到的那幅画,这幅画上的女人身披白色薄纱,光着脚,走在冬日的雪地里,不似凡人,似不怕冷的仙子,圣洁,梦幻,眉宇间有包容众生的大气,也有怜悯众生的温柔。
沈明旎好像很喜欢在画上表现与现实的差异,就似那只蝴蝶沉在水面里的灰色翅膀与浮在海面上的红色翅膀,都说明那只蝴蝶不是真实存在的。
眼前这幅油画上,这样冷的雪地里,不会有人能光脚行走在雪上,就说明这幅画也是来自沈明旎的想象。
那个人在沈明旎心里如此神圣吗?
如仙子一样?
顾清轻眨酸胀的眼睛,又想,这画上女人一点都不像她。
根本不像,完全不像。
她平时尊重这世界上的任何差异,不会有太明显的喜好与不喜。
但此时,她不喜欢这幅画。
很不喜欢。
非常不喜欢。
不喜欢到她心情压抑,心里像被万千碎石积压,只能透过狭细的窄缝勉强呼吸。
但氧气还是供应不足,又叫她几度喘不上气,咬牙承受这缺氧的疼痛窒息感。
沈明旎终于挪完了画,墙边已摆了一排大大小小的画。
最后她拿了画架颜料等用具放在床对面,显然她还记着要给顾清作画的事,打算稍后就开始给顾清画画。
“好了,都搬完了,”沈明旎额头上的汗已经打湿发丝,鼻尖也沁出了许多汗,想要走过去看看顾清吃多少饭了,边微喘地说,“这些画里,有些是我觉得画得不好不打算卖的,有些是还要再补充细节的,补完细节再让简恩拿走,你随便看看。”
说话间,忙碌了很久的沈明旎视线忽然模糊,体力不支,摇摇晃晃着左脚绊右脚,一下子踉跄往前扑去,顾清条件反射伸手去扶,但沈明旎先她一步跪到了她面前。
顾清惊得站起来:“沈明旎?!”
膝盖疼不疼啊!
声音太响了!
沈明旎:“……”
膝盖好疼。
顾清忙把沈明旎扶起来,沈明旎缓了一会儿才站起来。
顾清低头看沈明旎膝盖,已经磕出两个红印。
“不疼,我不疼。”沈明旎笑道。
因为她知道顾清不会问她,所以她主动说出来,不会让自己太难堪。
顾清:“……”
怎么可能不疼。
沈明旎靠着顾清的手臂,晃了晃眩晕的脑袋,忽然呵呵笑,对顾清比出一个剪刀手:“哇,有两个清清!”
顾清:“……”
“两个顾清,会有一个喜欢我的吗?”沈明旎晕晕地问。
顾清说不出。
沈明旎知道她等不来想听的答案,红着眼睛回头看周围,最终看向顾清的床:“宝宝,我想睡觉。”
顾清低头看沈明旎红彤彤的膝盖,觉得她现在若是让沈明旎爬楼梯上三楼去睡觉,沈明旎可能会摔到哪里。
“好,”顾清轻道,“我扶你。”
将沈明旎扶到床上躺好,又给沈明旎盖了被子,顾清才回到茶几前继续吃饭。
海鲜都是剥好的,沈明旎右手不能动,所以应该都是Zoe姐剥的,顾清吃海鲜尝了尝,味道刚刚好。
“清清吃花生米了吗?好吃吗?”床上传来嗓音黏黏糊糊的询问。
顾清没吃,看了眼花生米说:“还可以。”
沈明旎呢喃:“你没吃,是不是?”
顾清:“……”
忽然地下室里无比寂静,两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然后顾清听到有很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似是因为哭而吸鼻子的声音。
许久,顾清闭了闭眼,抬眼看向那幅画:“画上的女生是谁?”
沈明旎随着顾清的目光看过去,突然等来顾清的追问,终于笑了:“是我姐的女朋友,她叫约约。”
顾清看到沈明旎脸上的幸福的笑,呼吸发滞。
是了,她想起来了,沈明旎早上走之前说过一句她姐给她姐的女朋友下了很多单。
所以这个女人是沈明旎的嫂子。
所以,沈明旎喜欢的人是她嫂子。
因为沈明旎暗恋的人是嫂子,所以沈明旎不能告白,不能明抢,爱而不得,才这样痛苦?
原来是这样。
顾清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一切。
也明白了沈明旎为何那么想要和她生一个宝宝。
甚至不惜把她关起来。
顾清低头看花生米,忽然视线模糊得厉害。
沈明旎暗恋她嫂子暗恋得越深,越衬出她这个替身的悲哀。
“唔,对了,”沈明旎轻道,“说好了要和你坦白的,还有一件事……Bella医生是我姐,我亲姐……她是我阿妈公司的总经理,不是心理医生……因为我不想你恢复记忆,就找了她来假扮心理医生……清清,对不起。”
顾清重重地闭上眼。
Bella医生竟也是假扮的。
又一个谎言。
多少谎言了?
她是真傻。
她是什么都信的傻子。
真是可悲。
所以,沈明旎的亲姐见过她,也看到了她和约约长得像?
她好似变得更难堪了。
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子,被人用同情目光看待的可怜人。
“知道了,”顾清哑声道,“你醉了,你睡吧,醒了再说。”
她太累了。
她才知道,原来真相会让人疲惫。
她已经不想听到更多的真相了。
沈明旎也累了,她搬画搬累了,爬楼梯爬累了,她看着没有吃花生米的顾清,心也好累,累得想闭上眼不再醒来。
可她又不舍得。
她深情的目光胶着在顾清的脸上,那么一张叫她心动又痛苦的漂亮脸颊,让她想起她初识顾清时,顾清蹲在她面前仰头叫她明旎姐的模样,那么单纯又温柔,她好想念那时候的顾清。
沈明旎不知不觉流下泪,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
到最后,终于合上了疲惫酸疼的眼,睡去了。
顾清听到沈明旎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放下筷子,左手放在膝盖上不动,只用右手收拾午餐,将她没怎么动过的午餐一一放回到餐盒里。
收拾好这些,她仍没有动,沉默地看着熟睡的沈明旎。
眼泪还挂在沈明旎的脸颊和长睫上,那样娇柔脆弱。
若是她没有见过那幅油画,她会认为沈明旎的眼泪是因为她。
可她已经见到了,她已经明白沈明旎的眼泪是对其嫂子的爱而不得。
顾清心中忽然抽痛,好似有火焚烧她心脏,又似有铁锤在砸她的心脏。
太痛了。
灼烧的痛,流血的痛。
顾清深深地闭上眼。
她对自己说,她的痛,一定不是因为她对沈明旎有什么感情,而是任何一个人在发现自己被当作替身后会有的痛苦,与沈明旎无关。
良久,顾清右手握着左手的铁链,尽量不让铁链发出声响,缓慢走到床边,上床躺下。
就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都在沈明旎那里,顾清就蜷缩自己的身体躺在旁边。
她咬牙强迫自己不要想沈明旎受伤的手和膝盖,强迫自己不去看墙边的画。
就这样吧,顾清,认清你是一个替身的事实,不要再心疼谁、不要再对谁心动。
这样,便不会再受到伤害。
良久,顾清也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顾清被惊醒,她听到身边的人在哭,哭声微弱,轻轻地抽泣,她立即睁眼看过去。
沈明旎背对着她,被子在腰以下盖着,沈明旎双臂蜷缩着抱自己,好似冷了一样。
顾清抬高身子向沈明旎看去,试图分辨沈明旎是醒着还是睡着。
沈明旎双眼紧紧闭着,只有眼泪不断地流,身上好像很冷,脸色憔悴发白,在瑟瑟发抖。
似乎是做了噩梦,仍睡着。
顾清轻轻抬高被子盖到沈明旎身上,裹紧沈明旎的肩膀,轻道:“沈明旎?醒醒。”
她想把沈明旎叫醒,叫离噩梦。
“顾清?”沈明旎呢喃:“是你吗?”
“是我。”
这时沈明旎忽然转了过来,猛地扑进顾清怀里,紧紧抱住顾清,哭喊:“顾清,你别离开我,我求你,你别离开我,我求求你……”
顾清僵硬地张着双臂,心中瞬间涌起想要流泪的酸意。
沈明旎的眼泪不断流到她锁骨颈上,流了那么多,那么湿那么凉。
顾清慢慢落下手臂,然后推沈明旎:“沈明旎,你醒了,是吗?”
因为醒了,所以又要继续在她面前演戏,是吗?
沈明旎却不回答,哭着更往顾清身上抱过来,抱得趴到顾清身上,一遍遍地重复乞求:“顾清,你别离开我,我求你,我求求你……”
顾清仰头看棚顶,将涌到眼眶的眼泪逼退回去。
接着她再次推沈明旎,边推边低头看沈明旎,却见沈明旎仍闭着眼……好似还在睡梦中。
在她犹豫时,沈明旎再次缠抱了上来:“顾清,顾清,顾清……”
“沈明旎?你醒了吗?”顾清重声问。
沈明旎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顾清皱眉低头,迟疑片刻,伸手拨起沈明旎的眼皮观察沈明旎的眼球。
顾清微愣。
眼球没有随她的动作出现反射反应。
沈明旎真的还睡着。
哭声和乞求声也都贴着她锁骨颈间不断地发出来,哭得那么痛苦哀求。
挣扎半晌,顾清的手臂终究落了下来,轻轻环抱住沈明旎,在沈明旎肩上轻轻地拍,轻轻地哄。
她哽咽地哄在梦中的沈明旎:“好,我在。”
她哽咽地哄着骗了她很多次、让她分不清真假的沈明旎:“睡吧,没事了。”
顾清汩汩眼泪滑出眼眶,一滴滴落入沈明旎的发丝中。
顾清想,她没出息,她真的没出息。
两人相拥入睡,沈明旎这一睡便是两个小时。
顾清没有再睡着,她在沈明旎不再哭泣、呼吸平稳后,就将沈明旎推回了右边。
她还是无法接受没出息的自己。
沈明旎头晕地醒来,睁开眼的瞬间觉得双眼很痛很胀,头很晕很重,而后她视线慢慢聚焦,看到了睡在她左边的顾清。
顾清闭着眼,脸色不太好,没有红润气色,面色发白,唇色也有些发白。
沈明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靠近过顾清了,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想要碰碰顾清的眉眼。
忽然顾清睁开了眼,迅速握住沈明旎手腕:“你要干什么?”
沈明旎心下重重一跳,她看到了顾清眼里的无情与冷漠,她张张嘴,忽然感觉想吐,用力摇晃手腕:“吐,吐。”
顾清倏地松了手,沈明旎跳下床就跑去了洗手间,关上门,一顿大吐特吐。
顾清站在门口听里面的声音,越听越揪心,越听越抓心挠肺的难受。
“沈明旎?”顾清终于敲门:“你还好吗?”
“我……好。”沈明旎吐得生理性眼泪都直往外流,抽空回答。
“你小心手。”顾清敲门。
“我……好。”沈明旎还是答这一句。
沈明旎在浴室一待就待了二十分钟,顾清等得焦急,等得满头大汗。
沈明旎因为吐过以后舒服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些,她用顾清的牙刷仔细刷了牙,刷完牙就扔掉了牙刷,不然顾清肯定嫌弃她。
又洗了脸,用湿毛巾擦了脖颈周围的汗,梳好了头发,把自己清洁好后,沈明旎才走出洗手间。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顾清:“热的。”
沈明旎:“哦。”
时间安静地流淌过去。
沈明旎笑着道歉:“真是不好意思,第一次喝多,刚刚失态了。”
走出洗手间的沈明旎,好像一切都变正常了。
沈明旎不再是高中生般幼稚忙碌的样子,也不是睡着后痛苦哭泣的样子,恢复了这般从容成熟模样。
顾清看沈明旎手上的纱布,没有碰到水,稍微松了口气,淡淡提醒:“你带我回家那次,你不也喝醉了吗?”
沈明旎泰然自若:“哦,那次是骗你的。”
顾清:“……你倒是诚实。”
沈明旎走到画架前,温柔地笑:“因为我想重新得到你的信任。”
顾清坐回到床边:“但你一边想得到我的信任,一边又暴露出更多的谎言,不怕我更不相信你吗?”
沈明旎坐到画架后的椅子上,浅笑说:“人生总要有舍有得嘛,我认了。至于是真相还是谎言,时间会证明的。”
和两个多小时前醉酒的沈明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真的有强大的情绪控制能力,顾清想。
沈明旎突然发出一声讶异:“这些画,我什么时候拿下来的?”
她讶异着,边看向顾清手腕上的手铐,好像在怀疑是不是顾清拿下来的一样。
顾清:“……”
这是睡醒一觉断片了?
“你回来后拿下来的,”顾清沉吟着,就又问了一遍,“画上那个人是谁?”
沈明旎:“哦,她是我姐的女朋友,名字还挺有意思的,叫约约。”
顾清心下微沉,不动声色:“女朋友?没结婚吗?”
沈明旎边绷新画布,边笑说:“可能快了吧,不过她好像还不想嫁我姐,我姐嘴巴太毒了……哦对了,上次的心理医生Bella姐就是我亲姐。”
沈明旎停下动作,歉意地说:“对不起,顾清,因为我不想你恢复记忆,不想你出去接触到魏如音,就找了她来假扮你心理医生。”
顾清:“……”
忽然有种鬼打墙的诡异感。
“你真的骗了我太多。”顾清表达不悦。
沈明旎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承认说:“我确实不是个好人。”
沈明旎抬头,满目深情、温柔和郑重:“顾清,对不起。”
顾清:“……”
顾清心里又开始有了压抑窒息感:“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再次看向那幅画:“她和你姐认识多少年了?”
沈明旎嗓音发哑,语气平淡,又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不知道,我姐没和我聊过,但我在我姐的朋友圈里第一次见到约约的时间,好像是一年前,或者是一年半前?记不清了。”
顾清心中一动。
难道沈明旎是先认识她、后见到约约的吗?
顾清装作心不在焉地说:“看到我长得这么像她,你惊讶吗?”
沈明旎失笑:“确实惊讶,但不是看到你长得像她的时候惊讶的,我之前只在我姐朋友圈粗略地看过约约一眼,我是在简恩接单后,我仔细分析约约的眉眼时才发觉她长得像你,才惊讶的。”
沈明旎说着起身,把约约的那幅画拿过来:“其实我姐朋友圈里约约的那张照片,没这么像你,是我画约约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你,一不留神就画得像你了。”
沈明旎有些懊恼:“你都不知道,我画毁了好几幅,每幅都是画着画着就像你。”
顾清:“……”
又是在骗她吗?
还是真话?
顾清心烦意乱地拿起书看,她不想再次成为容易受骗的傻子。
可是,有没有可能,沈明旎现在说的是真话?
有可能吗?
没有可能吧?
顾清满心都像有火烧一样痛苦,她不想看沈明旎,也不想看墙边的画。
“清清你摆个姿势吧?我现在开始画你,好不好?”沈明旎柔声问。
她走出洗手间后冷静下来,是因为她记起她和顾清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她想给顾清留下一点好形象。
不是疯子形象。
顾清满心都是抗拒:“我要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吗?我很累。”
沈明旎体贴:“那你摆个姿势,我拍下来,我照着照片画,好不好?”
顾清抬眼,咄咄逼人:“我以这样的穿着,腕上拷着手铐,又身处地下室,你为什么要画我,你是想羞辱我吗?”
沈明旎正打颜料盒的动作一停,她皱眉越过画板看向顾清,温声说:“不是的,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顾清。”
顾清心烦气躁到有些无法控制:“别画了,好吗?”
沈明旎放下颜料盒,站起来走向顾清:“清清,你怎么了?早上不是说好我画一幅你,画完就放了你吗?”
“我现在不想让你画了!”顾清突然歇斯底里地一声喊。
沈明旎被震得停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清脸上的泪:“顾清?顾清你怎么了?”
顾清别开脸,深呼吸,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轻道:“沈明旎,你放了我吧,我求你,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行不行?”
说话间,顾清已经泪流满面,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哭求:“沈明旎,我们别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沈明旎顿时手足无措地跑上前,惶恐地拿袖子擦顾清脸上的泪,慌张结巴地哄:“清清你别哭,你别哭,我放了你,我会放了你,我真的会放了你,你别哭……”
顾清用力拨开她手,眼眶通红含着泪仰脸看她:“那就现在放了我,沈明旎,我求你,你需要我给你跪下吗?我可以跪下求你。”
“不要!”沈明旎哭着喊,哭着按顾清:“顾清!你别跪!”
顾清甩开沈明旎,已经站起来,作势要跪下:“我不想让你画我,沈明旎,我不想,你放了我,除了怀孕和画画的事,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你想让我做什么,你告诉我,只要你说……”
沈明旎心痛地抱住顾清,慌乱得满脸泪水:“你别跪,顾清,你别这么说,我求你别这么说,我会放了你,我真的会放了你,我画完就放了你,真的,我答应你,画完就放了你……”
顾清痛苦地闭上眼,失魂落魄:“是我求你,沈明旎,我求你,你为什么非要画我?你都已经有了约约的画,你已经有了那么多幅,我也远没有你心里的约约好看,你为什么还要画我?你说这不是羞辱,那是什么?”
沈明旎眸光一凝:“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真的[可怜]
59解释
◎没有什么替身。◎
顾清全身都在颤抖,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未语泪先流。
泪若雨下,泣不成声。
沈明旎慌张地为顾清擦眼泪,迭声求道:“不,不是,顾清,你别哭,我没有羞辱你,我没有,你别哭……”
顾清不想在沈明旎面前哭,她拨开沈明旎的手,别开脸转过身去。
沈明旎倾身捧起顾清的脸,强迫顾清看向自己:“顾清,你看着我,你听我说,你为什么会说出‘你远没有我心里的约约好看’这句话?顾清,你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约约?”
被沈明*旎这样逼问,顾清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后悔了,她后悔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这让她更难堪了。
她都已经被沈明旎关了、锁了,她还像吃醋一样脱口说出这样仿佛自卑的话。
太可笑了。
她顾清太可笑了。
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顾清强硬地掰开沈明旎的手腕,沈明旎却又要拽她,顾清便狠了心,用力推开沈明旎,转身绕着床尾坐到床的另一边。
她能忍住哭声,但忍不住泪,疲惫地说:“我累了,我也不想被你画,沈明旎,你走吧。”
沈明旎被推得向后趔趄了两步,跌坐到了茶几上,她怔怔地看着顾清的背影,思考顾清刚刚说的那番话。
不对。
有什么事不对!
顾清到底为什么会说出刚刚的那句话?
难道顾清之前见过约约?
不可能。
顾清都没有见过她姐,怎么可能会见过约约?
原本她和妈妈阿妈重逢后,她姐应该去当面谢顾清的,但她姐又听说了顾清和魏如音的事,她姐认为顾清伤她很深,她姐就不想见顾清了,所以她姐没有和顾清正式见过面。
她姐都没见过顾清。
顾清更不可能见过约约,那么顾清刚刚为什么说出那句话?
沈明旎蹙眉凝思,猛地想到了什么,疾步走到顾清面前,蹲在顾清身前仰头问顾清:“顾清,你在不告而别前就已经看到我阁楼里的画了是不是?你看到约约的画,所以你以为我喜欢约约,你以为我把你当作约约的替代品,是不是?”
沈明旎越说思路越清晰:“所以你早上突然骂我自私突然失控,是因为你以为我要和你生一个长得像约约的宝宝,是这样吗,顾清?”
顾清不堪地、痛苦地闭上眼。
听到沈明旎口中的一句句“你以为”,她已经明白,沈明旎要开始辩解了。
“不是,你走吧。”顾清无力道。
“不,我不走,”沈明旎早已忘了自己的右手还受着伤,握住顾清的手腕说,“这件事我们必须说清楚,顾清,你可以误会我别的事,你可以认为我狠毒,认为我是疯子,但这件事,我必须要向你解释清楚。顾清,我是先认识的你,隔了很久才在我姐的朋友圈里见到约约,我甚至都没有真的和约约见过面,而且约约本人和你长得也没有画中这么像,是我不自觉地把她画成了你……顾清,我没有把你当成约约!”
顾清没有睁开眼。
无论沈明旎说什么,她都不想理会了。
沈明旎那么巧舌如簧,那么能言善辩。
沈明旎曾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把她包裹在虚假的世界里。
她若还信沈明旎,她就真的是最傻的傻子了。
“顾清,你听到我说话的话了吗?!”沈明旎摇晃顾清的手腕:“我是先认识的你,顾清,约约也没有那么像你,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还有我想和你生宝宝的事和约约无关,我是想生下和你像的宝宝,不是想生下和约约像的宝宝。顾清,我心里没有约约,我心里只有你,你听到了吗!”
顾清仍是没有睁开眼。
沈明旎痛苦又焦急,再次双手捧顾清的脸,用了很大的力气,声音都在颤抖:“顾清,你睁开眼看我。”
顾清被迫睁开眼。
见顾清睁开眼,沈明旎立即柔声说:“顾清,我没有喜欢约约,我只喜欢你,真的,你误会了,我没有把你当作谁的替代品,我求你相信我。”
顾清沉默着,强迫自己不要听。
沈明旎轻言软语:“顾清,我求你相信我,我知道我骗了你,我欺负了你,我给你下了药,但我没有要羞辱你,没有要给你难堪,求你别这么想……约约有她的好,我姐爱约约,而你有你的好,顾清,我只爱你。”
沈明旎见顾清又要闭上眼,急声说:“顾清,顾清你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顾清,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求你别再这么想!顾清,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但我求求你,你千万别再以为你是谁的替代品。”
顾清觉得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看着沈明旎脸上的泪水,她不明白,不明白沈明旎为什么要哭。
沈明旎只要一想到顾清这些天一直以为她把顾清当作替代品,她就感受到了顾清的痛苦,明白了顾清所说的“羞辱”,明白了顾清为什么在看到她拿画下来后突然反感她给顾清画画。
“顾清,你可以相信我这一次吗?”沈明旎心疼地仰头问。
顾清沉默。
“你不信我说的话。”沈明旎喃喃。
顾清想说一个“是”字,可她仍是没有力气张开嘴。
原来,人在心累的时候,不是不想说话,是没有力气说话。
“你等我,我去拿手机,我找约约的照片证明给你看。”沈明旎突然站起来跑开。
她怕顾清夺走手机打电话求救,她从没拿手机下楼过。
沈明旎立即去楼上取了手机过来,她仍然有担心顾清抢走手机的顾虑,于是她把手机放在楼梯台阶上,她去把电视打开,再站在楼梯上用手机投屏。
可是电视打开了,顾清背对着电视,亦没有睁开眼。
沈明旎出声叫顾清:“顾清,你转过来看电视好不好?我投屏给你看,我给你看约约的照片,她本人真的和你不像。”
顾清不想动,不想睁开眼,不想说话,她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只剩下一个躯壳。
沈明旎察觉到了顾清的抗拒,放下手机走过来,蹲在顾清身前,柔声说:“顾清,你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一眼,好不好?”
顾清不想睁开眼睛看,她怕自己又信了沈明旎的鬼话,自己又成了笑话。
顾清用尽力气强迫自己发出声音:“我困了。”
“不,顾清,你别回避,”沈明旎着急,“我求求你睁开眼睛。”
“我求你了,”沈明旎快要崩溃,“顾清,我求你了,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求你了……”
顾清忽然听到了双膝触地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沈明旎你干什么!你起来!”
沈明旎不起,她双膝跪在顾清身前,仰头看顾清:“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顾清,你是最优秀的顾清,你是最好的顾清,你不要怀疑你自己,你真的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只爱你一个人,顾清,我求求你……”
顾清尝到了眼泪的味道,那么苦,那么咸:“沈明旎,你起来。”
沈明旎含泪哭求:“你让我解释给你听,顾清,我就起来。”
顾清气急:“沈明旎!”
她是沈明旎,她怎么可以双膝跪地!
那么自信骄傲的沈明旎,怎么可以在她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姿态!
沈明旎不言语,只流着泪仰头看她,仿佛真的要一直跪下去。
“你是在威胁我吗,沈明旎?”
“我是在恳求你,顾清,我在恳求你。”
顾清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半分钟后,她沉默地站起身,转到床的另一边,抬眼看电视。
“谢谢,顾清,谢谢你。”
沈明旎摇晃地站起身,去楼梯拿手机,点进她姐的朋友圈翻找约约的照片。
终于找到一张她姐和约约两人约会的照片,沈明旎点开,同时电视上出现了放大的照片。
顾清目光微闪。
沈明旎哑声道:“清清你看,她真实照片没有那么像你,都是因为我走神没有画好,才不知不觉把她画得像你了。”
顾清轻轻抿起了唇。
她先看到的是Bella医生的脸。
沈明旎真厉害,能联合其姐一起骗她。
顾清深呼吸,继续看。
仔细看,沈明旎和Bella长得不太像,可能是Bella化了妆的关系,也可能是像家里的其它成员。
顾清忽然恍惚。
她记得沈明旎是独生女。
所以沈明旎之前说过的“你帮我找回了我亲妈亲阿妈”的意思是——沈明旎非沈智亲生?
那么有些事似乎就说得通了。
沈智那样的人,不太可能一边打沈明旎,一边又送沈明旎陆号湾那么贵的房子,那么陆号湾的房子,很可能是沈明旎亲妈亲阿妈送的。
所以沈明旎看似拥有陆号湾的房子,却一边没钱到要靠卖画为生,是因为沈明旎不想花她妈妈阿妈给的钱。
沈明旎很早前就知道自己非亲生,还是后来才知道?
沈明旎在知道自己非亲生后、找到亲生双亲之前,有多孤单痛苦?
心疼。
顾清没出息地想,她又心疼沈明旎了。
她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心疼囚禁她的人。
忍住心中情绪与泪意,顾清再看向Bella旁边的约约。
顾清紧提的心口忽然松了一寸。
似乎,确实没那么像。
她和约约五官上的共同点是都偏狭长。
区别是约约的五官在狭长的基础上偏媚偏翘,这便让约约的气质更偏成熟。
而她的五官是在狭长的基础上更偏圆润,这便让她的气质时而显得老实,时而显得清冷。
“你看到了吗,清清,你们没有那么像的,真的。”
“……还有吗?”
沈明旎心口也松了一点,继续快速翻找。
因为手机完全投屏在电视上,所以沈明旎的每次滑动,都出现在顾清的眼中。
这应该没办法作假吧?顾清想。
很快,沈明旎翻到了一段视频,沈明旎点击播放。
是沈明旎她姐和约约在厨房里的视频,约约是素颜。
这便更不像了。
素颜的约约少了眼影和鼻影的加持,眼窝没有那么深,鼻梁也没有那么挺。
而她即便是素颜,眼窝也偏深,鼻梁也偏挺,她这两点像她阿妈。
因为视频是动态的,就更没办法作假了。
“对了,还有时间。”沈明旎记得她姐发过她姐和约约的纪念日。
找到了,沈贝拉在半年前发过一条和约约恋爱一周年的状态。
沈明旎突然喜极而泣,她第一次无比感谢沈贝拉在朋友圈这么话唠。
“顾清你看,我姐是在一年半前认识约约的,她们没有认识很多年,我也是先认识的你。”沈明旎欣喜地说。
“你,你保姆车开回来了吗?”沉默片刻,顾清突然转了这个话题。
沈明旎怔了几秒,诚实说:“保姆车已经卖了,我用卖掉的钱交房租了。”
顾清安静。
沈明旎已经明白了:“因为我说过太多的谎,所以你还是不信我,是吗?”
顾清垂下了眼。
虽然她已经相信照片和视频都是真的,但有没有可能照片和视频里的女孩子并不是约约?
有没有约约另有其人?
沈明旎说了太多的谎,她完全有理由怀疑这全部都是沈明旎的新谎言。
沈明旎看着顾清默认的态度,后悔地想,这大约就是自作自受了吧。
是她说谎在先,说了一个又一个谎言在先。
仿若狼来了的故事。
顾清有理由不信她。
但她绝对不能让顾清再误会下去!
于是沈明旎努力思索还有什么问题。
突然她想到,顾清会以为约约另有其人吗?
沈明旎立即切换平时的微信,她急得手指都在颤抖,边颤声解释道:“我在和我妈她们相认之前用的是这个微信,工作微信也是这个。”
沈明旎点开和简恩的聊天对话框,找出简恩发给她的订单截图和照片。
“顾清你看,这也是约约的照片,就是我画的这个人,而且我都没有进行过二次创作,是完全照着照片画的。”
顾清不抱希望地抬头,然后就……震惊地被说服了。
电视上雪地里的约约,和墙边油画里的约约,除了脸不太一样,其它全部相同。
若说油画里的约约和她有七分像,那么电视上的约约,大约和她只有三分像。
并且电视上的约约和沈明旎她姐朋友圈里的照片是相同的。
顾清竭力让自己冷静地分析其中诧异。
这或许和化妆师只是寥寥几笔的改妆就让一个人变了模样是同样原理?
沈明旎在不知不觉中改了几笔,就让她和约约变得那么相像?
“顾清,”沈明旎看到顾清表情似乎有松动,但她不确定顾清是否信了她,她不安地走到顾清面前,再次蹲了下去,声音很轻,“我知道你还爱魏如音,你只爱她……所以我知道你在意这件事,只是因为你觉得被我羞辱了。”
——“在我心里,我们一直没分手,我还爱她。”
——“不只是音乐,我爱她的全部。”
她始终记得顾清说的这两句话。
沈明旎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她颤抖哽咽:“顾清,我只求你别再误会下去,我爱你,我真的从没有把你当作别人,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人。”
顾清松动的目光终于渐渐落到沈明旎满是泪痕的脸上。
“你爱的人,只有我,没有别人?”
“是,只有你,顾清,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我只爱你。”
【作者有话说】
[爆哭]
60醋意
◎沈明旎气得脑门都红了。◎
争吵后的地下室里,顾清扶起蹲在她面前的沈明旎,轻轻地抱住了沈明旎。
两人哭过之后都太累了,这样轻轻地抱着,两人都失力地闭上了眼睛。
不再有人说话,只有微弱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但已经分不清是来自谁。
渐渐地,两人的啜泣声渐轻渐弱,到消失,两人慢慢平静了下来。
但两人仍是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这个怀抱。
直至许久,顾清觉得两人已经冷静了下来,慢慢放开沈明旎。
但顾清低头时,突然看到沈明旎右手心纱布上透出的血,安静缓和的气氛戛然而止。
“过来。”
顾清拉住沈明旎的左手腕走向茶几。
沈明旎不知道顾清要做什么,但她愿意听顾清的摆弄。
顾清按沈明旎坐到茶几上,她坐到沈明旎对面的小马扎上,撕开沈明旎手上固定纱布的医用胶布,要为沈明旎解开纱布。
“不用。”沈明旎才反应过来顾清好像是要给她消毒伤口,忙往后抽手。
顾清很轻的声音:“沈、明、旎。”
沈明旎:“……”
沈明旎立即停止了挣扎。
因为顾清左臂也需要消毒,沈明旎给顾清留了棉签、纱布、碘伏和医用胶布,现在正好能用上。
日光透过采光窗落下的菱形光影,悄无声息地从西南方向向西方移动。
今天早上,采光窗已经被昨夜的雪覆盖住了,沈明旎惦记地下室的采光问题,在今早雪停的第一时间,就去清扫干净了,还特意用纸巾反复擦干净了采光窗的玻璃。
沈明旎未看自己手上的伤,她抬眼看顾清,落在地上的光像是反射到了顾清的身影周围,萦绕出了一圈亮白的光。
明亮,美好。
是她爱而不得的顾清。
是心中另有爱人的顾清。
顾清一圈圈地解开了纱布,最后一片纱布从沈明旎的掌心轻轻移开,沈明旎掌心的伤口出现在了她眼前。
顾清眸光一缩。
沈明旎手心里的两道伤口,远比她想象的长很多。
伤口原本已经被碘伏涂上了棕色,现在又变成了红色。
虽然血已经止住,但绷裂的伤口仍触目惊心。
她们两人刚刚情绪有些激烈,她完全没注意到沈明旎是什么时候弄伤的。
需不需要缝针?
不缝针的话,这伤口还能长好吗?
顾清绷着脸将纱布扔桶里,继续解开沈明旎手指上的三个纱布看,同样都渗出了血,只是没有渗透纱布。
顾清不露声色地缓缓深呼吸,徐声问:“血都已经透出来了,你没觉得疼吗?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伤的吗?”
“……可能是按手机的时候吧。”
沈明旎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她目光移到顾清的脸上:“太急了,左手找图片,右手拿手机,右手拿不稳,就握得很紧,越紧越抖……好像是疼了吧,但我没注意。”
顾清:“……”
所以都是因为她,顾清自责地想。
顾清仔细地为沈明旎的伤口消毒,同时也看清楚了,这些伤都比她左臂上的伤口深很多。
沈明旎仍是没看自己的伤口,只看顾清,要将顾清的容貌一寸寸地刻在心里一般。
顾清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沈明旎的伤口,喉间轻动数次,终于漫不经心地将担心问出了口:“你问过你医生朋友了吗,你伤口的深度需要缝针吗,需要打破伤风针吗?”
等了几秒,沈明旎没有回答。
又等了几秒,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顾清:“你看我干什么,低头看伤口,我在问你用不用缝针,用不用打破伤风针。”
沈明旎这才低头看自己的伤口,不在意地回答:“问你伤口的时候,我就给她发了我伤口的照片过去,她说还没到半厘米深度,不用缝针,玻璃片干净无污染,我也及时消毒了,所以没问题,不用打破伤风针。”
顾清觉得沈明旎回答得还是不够认真,迟疑地问:“真的吗,沈明旎,你没有骗我?”
沈明旎这次无比认真:“真的,顾清,我不敢再骗你了。”
顾清:“……好,知道了。”
突然觉得她有种小题大做的感觉。
就仿佛自家小朋友去上幼儿园,家长在家里担心了一整天,担心她遇到不喜欢吃的间食,担心她午睡睡不着,担心没有小朋友和她一起玩,结果小朋友放学回来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
都是她白担心。
但也很好,她心中反反复复提起的心,总算是彻底落了下去。
只是,她作为被囚禁的人,担心囚禁她的人,竟还担心了这么久。
顾清细心地为沈明旎包扎好了手心和手指:“这几天注意点。”
“好。”
顾清又道:“左手背给我看看。”
沈明旎伸出左手给顾清,继续看顾清的表情。
顾清的表情很平静,像是正在关心她,又像是换作任何人,顾清都会像这样关心对方。
她知道是后者。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顾清每一次对她的关心,都只是因为顾清的善良,哪怕换作别人,哪怕换作猫猫狗狗,顾清也会关心。
但她一边明白,一边不想明白。
顾清握着沈明旎的指尖抬高看沈明旎手背上的两个水泡,还好都不大,但也不小。
顾清放下了她手,叮嘱道:“用纱布包上会比较好一些,但你只剩下左手可以用了,不包了,小水泡可以自己吸收。如果不小心弄破了,记得及时消毒,不然还是容易感染……疼吗?”
沈明旎:“不太疼。”
顾清:“……”
要么疼,要么不疼。
不太疼是什么意思。
顾清:“……疼就用点烫伤膏。”
沈明旎:“好,谢谢你,顾清。”
顾清忽然就笑了,抬头:“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沈明旎心中已经打鼓了很久,现在见顾清笑了,就立即轻声问了出来:“清清,你相信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了吗?”
顾清低头收拾桌面,没有立即回答,直到收拾干净才抬头笑,笑得让人捉摸不透:“你放我的时候,我会回答你我是否相信你了。”
沈明旎:“……”
顾清歪头,恢复了唇色的唇瓣一开一合:“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
“年三十早上你陪我包饺子吧,牛肉饺子,放两个硬币,”沈明旎轻轻深呼吸,抬眼笑,“下午吃完饺子就放你走,好不好?”
顾清由衷地说:“好,谢谢。你今天喝多了,嗓子也哑了,去楼上休息吧。”
沈明旎点头,不声不响地站起来收拾,先收画架,她已经明白顾清不想她画她了,自然要收起来,再将约约的画拿走放到楼梯上,墙边只留了些风景画。
沈明旎楼上楼下往返数次,最后看向桌上的餐盒,从Zoe姐家带回来的海鲜,她在外面打包回来的菜,还有她炒的花生米,几乎都没怎么动过。
“你没吃多少东西。”沈明旎声音沙哑,显得有些委屈。
“确实饱了。”
“那晚上再吃,我做些你爱吃的。”
“好。”
沈明旎离开了,顾清去洗手间洗手洗脸刷牙,而后躺在床上,将整个被子都蒙到了自己的头顶。
在黑暗中,她双颊渐渐变得湿润,被子也渐渐颤抖了起来,同她的哭声一起颤抖。
她心里很疼,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而疼,尤其心疼沈明旎。
她也终于承认,即便沈明旎骗她很多次,即便沈明旎关了她、锁了她,她还是关心沈明旎,担心沈明旎,心疼沈明旎,以及,喜欢沈明旎。
她已经相信了沈明旎的话,因此她非常抱歉,为她误会沈明旎抱歉,为她对沈明旎说过的那些狠话抱歉。
她不想伤害沈明旎,但似乎她已经伤害了。
这便让她后悔得全身都疼,呼吸都疼。
她不是一个容易哭的人,她这几天流的泪好像比她前二十年加起来还多。
但她就是忍不住。
许久,被子里的哭声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顾清掀开被子,热得通红的脸上都是泪水与汗。
她有很多想和沈明旎说的话,但她不能说,因为她怕她一旦说了,沈明旎就反悔不想放了她了。
比如她很抱歉误会沈明旎喜欢油画中的女人那么久。
比如她不喜欢魏如音,她说的喜欢魏如音的话都是谎话气话。
诸如这些。
阿妈说过,做错了事就认错,就承担,不要逃避。
即便沈明旎锁她在先,但她也确实说了谎。
顾清想,在沈明旎打开她手铐后,在她确定自己不会再被沈明旎铐住的时候,她就对沈明旎说这些实话。
不过她没有恢复记忆的这件事……她觉得还是不能跟沈明旎说。
她怕沈明旎又开始仗着她失忆的事骗她、不放了她。
顾清耐心地等待年三十的到来,等待沈明旎为她解开手铐放开她。
但年二十九这天的晚上,沈明旎突然又变了。
晚六点吃饭时,沈明旎还和平时一样。
晚饭后八点多,沈明旎再次出现在楼梯口,周身气场都变得阴沉诡异。
沈明旎穿一身黑色天鹅绒抹胸晚礼服,画着精致的妆容,盘了精致的头发,修长雪白的颈间戴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双耳上也戴着珍珠耳环,唇色是烈焰红唇,复古、性感,就似要去参加活动一样。
沈明旎指尖提着裙摆,左手大拇指和食指间握着一瓶已经启开的葡萄酒,中指和无名指间夹着一只玻璃高脚杯,尾指微翘,腋下夹着一个笔记本。
她缓缓下到楼梯口坐下,笔记本放到身后的高台阶上。
然后她不发一语地为自己倒酒,边喝酒边看顾清。
顾清用余光看了沈明旎数眼,终于忍不住从书中抬头:“怎么了?”
她担心是不是沈智又找沈明旎了。
抬眼却看到沈明旎的美丽模样,她微呆。
沈明旎长长的裙摆似一朵黑色的花,盛开在她的脚下,她含着红酒鼓了鼓嘴,慢慢咽下,抬眼看采光窗,幽幽地说:“想放风筝了,顾清,你想放风筝吗?”
顾清温声:“我陪你放。”
沈明旎轻声笑了:“如果你陪我放,你就要变成风筝被放走了。”
沈明旎继续倒酒继续喝,葡萄酒度数不低,很快就喝得脸红了起来,眼睛也红了起来。
顾清知道,沈明旎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了。
顾清若有所思地放下书,拖着铁链走向沈明旎,铁链已绷直,她停在沈明旎五米外,低头看比公主还要美丽的沈明旎,轻声说:“原来你在不开心的时候就想放风筝?那我们上次放风筝,你为什么不开心?”
沈明旎摇晃酒杯的动作未停,侧身用手指尖抚弄裙摆,淡淡地说:“那天,我不喜欢程若若,她总是对你笑,说话嗓音还那么甜,笑得也那么甜。”
沈明旎抬眼,目露明显的冷漠:“我很不喜欢她,特别不喜欢。”
顾清:“……”
她还不至于笨到问一句为什么。
沈明旎毫无疑问是吃醋了吧。
突然有什么事情在她眼前闪过。
顾清肯定地说:“所以是你把程老师弄走的,换成了潘老师,因为你不喜欢程老师。”
沈明旎抬眼,目光平静又幽深。
过了许久,她笑容才从嘴边一点点蔓延出来:“顾清,你真聪明,是我把她弄走的,她竟然还要加你微信?你说她是不是居心不良?”
顾清无语:“不是人人都喜欢我。”
沈明旎:“她若不喜欢你,她为什么对你笑得那么甜?”
顾清不想跟她争辩了,转身去茶几上拿纸杯,再递给沈明旎说:“既然你不开心,我陪你喝一杯吧。”
沈明旎却摇头:“不给,喝酒不利于你伤口的恢复。”
顾清:“……我伤口已经快恢复好了。”
沈明旎还是摇头:“不给。”
顾清没讨到酒喝,心里微气,抿了抿唇,转身去床上坐着,继续看书。
那酒闻着就很香很醇,还说什么喜欢她,连一口都不给她尝。
顾清低头翻书,翻了好几下才发现自己拿倒了书,翻过来继续看。
沈明旎注意到顾清看倒了,忍不住失笑一声:“不给你酒喝,你生气了?”
顾清淡淡:“没有,我理解,你是为我好。”
沈明旎:“听着刺儿刺儿的。”
顾清:“……”
沈明旎把酒杯放到台阶上,从身后拿起那个纯色封面的笔记本,本子上夹着一支细尖的书法笔,她提着裙摆走向顾清。
“这是我在你行李箱里翻到的笔记本,”沈明旎一身黑色晚礼服站在顾清面前,优雅得似一只黑天鹅,“顾清,你猜猜,我有可能已经偷看过了吗?”
这是见过Bella后的那天晚上,她们两人一起去店里买的笔记本。
顾清回想她的日记内容,其实没有什么是沈明旎不能看的。
她记录的都是日常,也或许在一些字里行间中透露出了她对沈明旎的喜欢。
之前她以为沈明旎喜欢画中的约约,她会觉得沈明旎若是读了她日记,她会很难堪,很可怜。
既然沈明旎现在没有喜欢别人,她就无所谓了。
“顾清,回答我。”沈明旎俯身,用笔记本抬起顾清的下巴,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盯顾清的双眼,似要变成一个魂魄从顾清的眼里飞进去一样。
顾清被迫仰头看沈明旎,她被沈明旎身后的棚顶灯光晃得眨了眨眼,眼睫就好似不安地颤了起来一样。
沈明旎挑眉:“我太美了,闪到你了?”
顾清摇头拨开沈明旎手中的笔记本,又担心地问:“你今晚是要出席活动吗?”
是不是沈智逼她去的?
沈明旎却淡笑:“沈智都已经被抓起来了,放心吧,他没逼我参加什么活动。”
顾清惊讶。
她让胡彩帮她盯过沈智,胡彩知道这事了吗,还是没盯出来?
但这些天,她手机一直都在沈明旎那里。
难道是胡彩跟沈明旎说的?
沈明旎用膝盖碰了碰顾清的膝盖:“回答我,美女等着你的回答呢。”
顾清只好回答:“无论你有没有偷看,我都不会生气。”
沈明旎明白了,顾清根本不在意她的看法,她缓缓放下了笔记本,放在顾清身侧。
“我没有看过,”沈明旎把书法笔放在笔记本上面,“顾清,今晚给我写封信吧,全是骂我的话也可以,给我留封信,好吗?”
她拿来书法笔是因为中性笔或是钢笔可能会给顾清伤害自己的机会,书法笔很软,不会有任何伤害。
说罢,沈明旎不等顾清回答,转身往楼梯那边走,就像她怕听到顾清的拒绝一样。
“沈明旎。”顾清站起来追上,握住了沈明旎左手腕。
沈明旎调整好表情,回眸一笑:“怎么了?”
“你发生什么事了?”顾清逼近追问:“如果不是沈智找你,那是什么别的事?你可以和我说说。”
沈明旎似乎突然就来了气,她转身推顾清的肩膀,一直推得顾清坐回到床边。
她拿起书法笔再次挑起顾清的下巴。
她咬牙切齿。
顾清不明所以。
沈明旎气急败坏地俯低身子看顾清,近得快要咬上顾清的唇:“我想杀人,我想杀人,顾清,你明白吗?我想杀人!”
顾清浑身血液骤然停住:“你说什么?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明旎用力闭上眼,气得甩开笔往电视那边走,打开了电视。
顾清见状脱口问:“是娱乐圈发生了什么事吗?沈明旎,你被网暴了?有人欺负你?”
沈明旎紧咬着唇,关闭地下室里的所有灯光,坐回到台阶上不发一语地按顾清手机,然后不发一语地投屏到电视上。
很快,顾清看到了电视上出现的画面。
顾清:“……”
是一个竖屏的微信聊天界面,对方是魏如音。
魏如音:【清清,我一直想给你发信息,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给你发了……快过年了,清清,你今年和阿姨一起过年吗?你还好吗?阿姨还好吗?】
魏如音:【今天是二十九,我怕三十人太多,想提前跟你说声新年快乐,我想祝你万事顺利,想祝你写出更多好听的歌曲。】
魏如音:【但是我听说你失去了四年的记忆,我一直很担心你……清清,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事吗?】
魏如音:【清清,我很想你,给我回个信息吧,求你。】
魏如音:【顾清,你的那首《立冬快乐》是写给我的吗?我很喜欢,清清,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共处的两天一夜,就是在冬天。】
顾清睁大眼转头看向今晚漂亮得仿佛要去参加活动的沈明旎,就见沈明旎气得脑门都红了,仰头大口喝红酒。
咕咚咕咚咕咚。
【作者有话说】
哈哈来啦[哈哈大笑]【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