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刚刚推开武装侦探社的大门,太宰治便仿佛未卜先知般猛地一矮身,一个空酒瓶擦着他的头发飞过,“哐当”一声砸在身后的门板上,碎裂一地。


    “哇哦。”他看着眼前堪称鸡飞狗跳的景象,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盛况啊。”


    武装侦探社内,气氛热烈得过了头。


    猎犬队长——福地樱痴,正一只手抱着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大酒坛,另一只手亲热地搂着福泽谕吉的肩膀,一边试图将整坛酒往对方嘴里灌,一边满脸通红地大着舌头嚷嚷道:“来!是兄弟就干了这一坛!横滨的和平就靠这口酒了!”


    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眉头紧锁,神色比平时显得更加冷硬,他毫不留情地用刀鞘格开醉醺醺的挚友,一贯情绪波动不大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心累:“……你清醒一点。”


    同样感到心力交瘁的还有国木田独步。他抓着自己的笔记本,对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徒劳无力地喊道:“你们——不要拿酒瓶当飞镖玩!尤其是还没开封和没喝完的!”


    话音未落,一个瓶盖不知去向、里面还剩着大半液体的酒瓶,就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冲他的面门飞来。


    国木田下意识地用手里的笔记本一挡——


    “啪嚓!”


    酒瓶碎裂,昂贵的酒液混合着玻璃渣,将他精心熨烫的白衬衫和西装马甲彻底浸透,笔记本的封面也未能幸免。


    “对不起!国木田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中岛敦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道歉,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给国木田独步擦拭,却只找到一块刚刚擦过桌子的抹布。


    “三分球!”江户川乱步坐在办公桌上,晃着手里喝了一半的波子汽水,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声宣布道,“目前战况是敦君领先!破坏国木田君衣物的效率首创记录!”


    “好——那我也要认真起来了!”宫泽贤治兴高采烈地举起了手里的另一个酒瓶,语气跃跃欲试。


    “等、等一下,贤治君,这样真的会出人命的吧?”谷崎润一郎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试图阻止对方。


    “没关系,出了人命我来解决。”与谢野晶子端着酒杯靠在医务室门框上,露出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容,“正好我的柴刀……啊不,医疗器械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谷崎润一郎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谷崎直美立刻从身后一把抱住他:“这种危险的游戏哥哥大人还是不要参与了,来陪我喝酒吧,要嘴对嘴的那种哦~”


    武装侦探社几乎全员都在场,除了福地樱痴以外,被外派到横滨的另外两位猎犬成员——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同样也出现在了这里。


    末广铁肠正一脸严肃地将桌上所有颜色相似的液体——不管那是红酒、葡萄汁还是酱油——混合在一个大杯子里,用一根筷子认真搅拌。


    在他端着那杯颜色诡异、冒着可疑气泡的“特调”,走向安静坐在角落的泉镜花,试图递给对方品尝一下时,旁边的条野采菊终于忍不住有了动作。


    尽管闭着双眼,他却仿佛能看到一切似的,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嫌弃,开口制止道:“够了,请不要用你那糟糕透顶的品味,去荼毒未成年少女的味蕾,这简直就跟犯罪无异。”


    末广铁肠回过头,眼神一如既往地耿直且毫无恶意:“我尝过了,味道层次很丰富,真的。”


    看着他无比真诚的表情,泉镜花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挣扎。不过很快,她就不用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一道天青色的流光从太宰治的口袋里飞出,轻盈地落在杯沿上。风精灵好奇地探头看了看杯中那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液体,然后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


    随后,它似乎短暂地僵住了一瞬,小翅膀抖了抖,坚定地挡在泉镜花面前,阻止了末广铁肠继续热心安利的行为。


    “这位就是副队长之前聊天时提到过的温迪?”条野采菊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先说好,末广铁肠行为请勿上升猎犬,要是喝出了什么问题,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都由他来承担。”


    这边的动静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连福地樱痴都暂时放过福泽谕吉,好奇地看了过来。


    太宰治趁机走到场地中央,仿佛主持人一样张开双臂,笑容灿烂地介绍道:“请注意!这位是我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才邀请来的,我们武装侦探社未来的王牌助手、超级厉害的全能型吉祥物——温迪!”


    “从今以后,我的文件处理、外勤报告、客户接待等等工作,就全部交给……”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国木田独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太宰治的妄想。


    他一边用那块可疑的抹布擦着脸,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空中那只小小的生物,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怀疑:“而且,这么一个……小家伙,除了当吉祥物卖萌,它还能干什么?别太欺负人了,太宰。”


    “想不到国木田君居然是那种会以貌取人的人啊。”太宰治故作惊讶地摇头,却没有继续争辩,而是话锋一转,环顾着这片狼藉,“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大家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举办什么狂欢派对吗?”


    “狂什么欢!”国木田独步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指着自己湿透的衣服和满是酒渍的笔记本,“是福地队长说……要增进一下军警特殊部队与民间异能组织的‘友好交流’与‘协同作战能力’,结果交流的方式就是拼酒量和扔酒瓶吗?!”


    福地樱痴终于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风精灵:“嚯!这小家伙确实有点意思!听烨子说,你也很能喝酒?”


    他把自己怀里那个硕大的酒坛往风精灵面前一递,战意盎然:“怎么样,要不要来比一比?让我看看是你的酒量深,还是我的酒坛大!”


    听到挑战,风精灵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兴奋地上下飞舞了一圈,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位猎犬队长的战书。


    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的。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武装侦探社内的一片狼藉染上暖色调时,还能保持清醒站着的,只剩下寥寥数人。


    福地樱痴仰面倒在沙发上,那个已经空了的巨大酒坛倒扣在他的头顶,鼾声隔着坛壁仍然十分响亮。


    末广铁肠则姿势标准地趴在一旁的桌子上,仿佛只是在执行任务的间隙小憩,如果忽略他手边那杯只喝了一口的、颜色更加诡异的“终极特调”的话。


    条野采菊优雅地坐在相对干净的角落,手里不知何时又换上了一杯热茶。他微微侧头,听着同伴们粗重的呼吸和鼾声,语气中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


    “这两个笨蛋……算了,我不想管了。侦探社的各位,如果嫌他们占地方的话,直接把他们从窗户丢出去睡大街就行,只是一晚上的功夫,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


    他说出这句话时,并未料到相似的情景在不久后会再度上演,只不过参与的人员稍微有些变动,而在大街上睡一晚,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安全。


    *


    数天后,武装侦探社内。


    “……太宰这家伙,又跑哪去了?!”国木田独步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还有温迪也是,虽然吉祥物缺席会议倒是问题不大,但一个两个都这么散漫,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转头看向正在帮忙整理文件的中岛敦:“敦,拜托你去找一下太宰,会议很快就要开始了。”


    随后,国木田独步又略带歉意地对办公室另一位新来的客人说道:“非常抱歉,五条先生。我们这边人员暂时还没齐,您可以先和猎犬的各位交接一下工作事宜。”


    “没事没事~”刚刚抵达横滨的五条悟随意地摆摆手,依旧是那副眼罩遮眼、笑容懒散的模样,高大的身材在侦探社的会客区显得有些局促。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松:“反正今天主要就是为了跟猎犬这边正式交接一下工作,毕竟他们明天就要撤离横滨了嘛。对吧,条野先生?欸,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条野采菊端坐在一旁,面带微笑:“非常抱歉,队长他宿醉未醒,铁肠先生正在给他煮‘醒酒汤’,请不用等他们,我们可以先开始。”


    “哇哦,真是充满活力的生活方式啊。”五条悟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感慨。


    与此同时,中岛敦正穿梭在横滨的街道上。


    凭借着一丝对太宰治的了解和直觉,他最终在一处宁静的墓地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中岛敦正要上前呼唤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在太宰治身旁,还站着另一位少年。


    那人戴着一顶颇具特色的斗笠,身姿挺拔,周身萦绕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厉气息。


    ……是那个乱步先生曾经提到过、疑似电影院“无头案”凶手的危险人物!


    中岛敦立刻屏住呼吸,藏身在一块墓碑后,小心翼翼地探听。


    风声送来了断断续续的对话。


    “……他…四年前就死了?为什么?”那个斗笠少年——散兵的声音传来,语气难得带着压抑不住的明显波动。


    他紧抿着双唇,斗笠的阴影彻底遮住了他的表情,但紧握的双拳和略带一丝颤抖的语调,却泄露了某种近乎脆弱的情绪。


    太宰治背对着中岛敦,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具体情况很复杂,涉及到……”


    “算了。”散兵突然打断他,声音变得冷硬起来,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只是错觉,“我不关心。”


    他的斗笠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因为注意到了中岛敦的存在,又或许只是单纯想逃离这场对话。


    下一秒,他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化作一道紫色电光,眨眼间便从墓地里彻底消失,只余下几片被惊扰的落叶缓缓飘落。


    中岛敦这才从墓碑后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惊疑不定:“太宰先生,刚刚那是……?”


    “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罢了。”太宰治转过身,脸上挂着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是国木田君叫你来的吧,敦君?”


    “哦对!”中岛敦这才想起正事,“说是待会有重要的会议,五条先生也来了,正在侦探社里和猎犬的人交接。国木田先生让你赶紧回去开会!”


    “诶——开会啊——”太宰治拖长语调,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三个字,“那种事情好麻烦的。而且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新自杀方法,需要立刻去试验一下呢~”


    “太宰先生!”中岛敦无奈地喊道。


    “这样吧!”太宰治像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笑眯眯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某个还在打着小哈欠、似乎刚被吵醒的风精灵。


    他将迷迷糊糊的风精灵举到中岛敦面前:“让温迪替我出席也是一样的啦~它可是我们侦探社的全能吉祥物,这种会议肯定没问题的!对吧,温迪?”


    被突然举到空中、与中岛敦大眼瞪小眼的风精灵,茫然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不要把这么重要的工作随便丢给吉祥物啊,太宰先生!”中岛敦看着眼前这只巴掌大、睡眼惺忪的小家伙,根本无法想象它正襟危坐开会的模样。


    然而,太宰治已经潇洒地挥了挥手,哼着殉情小调,转身快步消失在了墓园的另一头。


    中岛敦徒劳地伸着手,最终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只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正用小翅膀揉着眼睛的风精灵,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虽然完全不明白一个吉祥物要怎么包揽开会这种事,但中岛敦还是怀着复杂又有点绝望的心情,带着这只小小的“会议代表”,踏上了返回侦探社的路。


    会议室内,福地樱痴和末广铁肠已经到场,与五条悟、条野采菊以及侦探社的几位核心成员围坐一圈。


    国木田独步的脸色在黑框眼镜下显得更加严肃,直到中岛敦独自一人溜进来,悄声汇报“太宰先生说他……有急事,让温迪代表他”时,他的表情终于裂开了几分。


    “他让什么代表?!”国木田独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疑问,中岛敦的口袋动了一下,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发出了一声似乎带着困意的“欸嘿”,然后又缩了回去,口袋里很快便没了动静。


    条野采菊微笑着点评道:“看来这位‘代表’需要先倒个时差。”


    福泽谕吉的目光扫过那个鼓起的口袋,又看向一脸窘迫的中岛敦和快要爆炸的国木田独步,最终只是沉声道:“……先开始吧。”


    于是,这场关乎横滨未来的重要会议,就在太宰治缺席、其“代表”全程在口袋里、好似睡着的情况下进行了。


    直到所有正事商讨完毕,会议记录上签下最后一个名字,太宰治也没有出现。


    当话题转向晚上为猎犬举办的临时欢送会时,中岛敦口袋里的“会议代表”才终于有了动静。


    风精灵迫不及待地飞了出来,精准地落在了会议室中央的桌子上,小翅膀兴奋地扇动着,目标显然是那些已经摆上桌的酒瓶。


    “哟,睡醒了?”五条悟饶有兴致地伸手试图戳一戳它,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始起哄,“我也好奇你的酒量很久了,来来来,给我们展示一下,谁能把温迪喝趴下,我私人赞助他一年份的喜久福!”


    欢送会的气氛很快被炒热。风精灵来者不拒,无论是福地樱痴豪爽递过来的大碗清酒,还是与谢野晶子带着看好戏表情递上的烈性威士忌,甚至是末广铁肠再次尝试调制的、颜色更加诡异的混合液体,它都照单全收。


    结果再次毫无悬念。


    【好家伙】


    【虽然之前就见识过温迪的酒量,但这次更加直观了,这真的不是正常人类能够拥有的酒量吧?!】


    【温迪现在的形态也确实不是人类】


    【他不会本质上真的不是人类吧?这酒量怎么看都不对劲啊,还有现在这个形态,也没有证据表明是系统帮他变的,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的样子呢】


    【我不好说】


    【不是人类,那会是什么?】


    【感觉也看不出来他现在的形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玩偶?精灵?还是什么?】


    【如果要符合救世主身份的话,最有说服力的果然应该是神明吧】


    【这么小一只的神明?天天当吉祥物摸鱼的神明?开会全程装死直到喝酒才跑出来的神明?】


    【嗯……怎么不算呢?】


    【不管温迪是什么,反正他肯定不简单】


    【事到如今,应该不会有人再相信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柔弱无助的吟游诗人了吧?】


    【现在大家基本都已经公认被温迪忽悠了,但究竟忽悠了多少,还不能确定】


    【神明这种猜测我还是觉得有点离谱了,真要是神明的话,温迪的表现也太低调了吧,不应该直接秒天秒地吗?】


    【他要是神明的话,未免太过平易近人了,我也觉得应该不是,救世主又不是非得神明才能当啊】


    【都别吵了,温迪其实是我老婆】


    【?前面的你做什么白日梦?】


    【是我老婆才对!】


    ……


    弹幕的画风就这样被迅速带偏。


    与此同时,夜色渐深。


    当横滨的霓虹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时,室内还能保持清醒站着的只剩下寥寥数人。


    “所以……”五条悟环顾四周,语气轻松地提议,“这次需要帮忙把他们扔出窗外吗?我可以提供无痛空中运输服务哦。”


    “请不要开这种危险的玩笑,五条先生。”国木田独步头疼地按着额角。


    条野采菊轻轻放下茶杯,优雅地站起身:“看来今晚注定又要在此叨扰了。国木田君,不必费心安排,给我们一块干净的地板即可。”


    最终,少数还清醒的几位也放弃了挣扎,纷纷选择就地入睡,安详地在侦探社的地板上躺了下来。


    横滨的夜晚并不寂静,远处隐约传来车流声和城市的嗡鸣。


    但不知何时起,窗外的光线变得朦胧。


    起雾了。


    第82章


    浓白的雾气,不知从何处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贪婪地吞噬着城市的灯火。原本清晰的霓虹光晕变得涣散、扭曲,最终只剩下几团难以辨认的色块。


    五条悟是第一个察觉异样的人。


    他的睡眠需求本就远低于常人,再加上滴酒未沾,几乎在窗外雾气开始变得浓稠的同时,他便被某种源自强者本能的警觉所唤醒。


    五条悟起身走到窗边,目光穿过朦胧的雾障,扫视着下方死寂的街道。


    即便是深夜,横滨也从未如此安静。没有引擎的低吼,没有醉汉的呓语,万籁俱寂,唯有那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无声地翻滚,将一切吞没。


    “来得可真够快的呀……”五条悟低声自语,指尖勾下脸上的眼罩,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然璀璨夺目的眼睛,“这就是今天开会时,提到的那个‘异能力者连续自杀事件’吗?”


    在神秘的浓雾出现之后,异能力者纷纷离奇死于自身异能力,这一超常现象被异能特务科称为“异能力者连续自杀事件”。


    疑似与之相关的幕后黑手——涩泽龙彦,据悉近期已悄然重返横滨。武装侦探社因此接到了来自官方的调查与抓捕委托,而今天恰好在场、又同样肩负保护横滨安危职责的五条悟,也顺便旁听了讨论这起事件的会议。


    “选择在我刚来到横滨、猎犬还没正式撤离的时候动手……”五条悟嘴角勾起的弧度看不出丝毫紧张感,反而带着几分玩味,“该说是太有自信呢,还是觉得这时的我们会更容易松懈?”


    他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已静静飘浮在身旁的风精灵:“怎么样,温迪,你有什么想法吗?”


    风精灵在空中晃了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说道:“先把大家都叫起来吧。”


    在它的指挥下,五条悟很快从侦探社的柜子里中翻出了一个扩音器。他打开开关,试了试音,刺耳的电流声让风精灵十分有先见之明地飞远了一点。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将喇叭凑到嘴边,用足以掀翻屋顶的音量、以一种莫名欢快的语调大喊道:“救命啊——!着火啦——!快跑啊——!”


    “……什么什么?!哪里着火了?!”国木田独步第一个如同弹簧般从地上跳起,眼镜都没戴稳,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笔记本。


    “呜哇!发生什么了?!”中岛敦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直接虎化撞上天花板。


    他身旁的泉镜花则显得冷静许多,只是无声而快速地起身,握紧了随身携带的匕首,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末广铁肠也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虽然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往哪个方向来上一刀。


    “……我的耳朵……”条野采菊捂着自己的耳朵,微笑中透出一丝杀气,抬头看向五条悟,“五条先生,如果您不想被打的话,我建议您下次换一种更温和的叫醒方式。”


    “……我支持条野先生的提议。”与谢野晶子揉着太阳穴坐起身,语气带着些许疲惫与烦躁,伸手摸向那柄巨大的柴刀,“或者让我用‘手术’的方式帮你冷静一下也行。”


    宫泽贤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接话道:“唔……五条先生,需要我从老家给你带只打鸣特别响的大公鸡吗?”


    福地樱痴晃晃悠悠地坐起来,似乎还没完全搞清状况,但大手已经拍在了一旁的福泽谕吉身上:“起床了,福泽!太阳要晒屁股咯!”


    福泽谕吉条件反射性地躲开了这一巴掌,眼神迅速恢复清明,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你酒醒了吗,源一郎?”


    一时间,原本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武装侦探社与猎犬成员,都被五条悟这一嗓子全部唤醒。虽然方式相当粗暴,但效果拔群。


    刚刚恢复意识的谷崎润一郎眼神还有些迷茫,但下一秒,他骤然清醒过来:“……直美呢?!”


    他惊慌地四处张望,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焦急与颤抖:“她明明是抱着我一起睡的……直美?!直美你在哪?!”


    “我已经快速检查过一遍了,她不在这里,乱步也不见了。”五条悟的语气稍微正经了些。


    条野采菊微微侧头,专注地倾听着:“周围的心跳和呼吸声……相比之前数量少了很多,消失的不止是侦探社里的人。”


    中岛敦脸色发白:“难道……那么多人……一夜之间全都……”


    泉镜花看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冷静地汇报道:“手机信号也消失了。”


    “保持镇定,各位。”福泽谕吉走向窗边,凝视着外面吞噬一切的浓雾,眉头紧锁,“这雾气极不寻常,我们很可能遭遇了今天开会时提到的‘异能力者连续自杀事件’。”


    他转向国木田独步:“国木田,先尝试一下通过特殊线路能不能联系上异能特务科。”


    一行人迅速进入社长室,启动了那台加密的通讯设备。经过几重复杂的身份验证后,屏幕上终于闪烁出模糊的人像。


    画面和声音起初断断续续,片刻后,才逐渐变得清晰流畅起来:“……听……能听到吗?”


    “能听到。我是福泽谕吉,现在是什么情况?”福泽谕吉沉声问道。


    “福泽社长,我是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屏幕上的坂口安吾语速极快,“通讯随时有可能中断,情况紧急,长话短说。”


    “雾气已经笼罩了整个横滨,同时出现的还有覆盖横滨全境的‘帐’,目前横滨内外音讯不通,任何人都无法进出。普通民众大规模失踪,眼下城内似乎只存在异能力者、咒术师和咒灵。”


    “雾气会剥离异能力者的异能力,并使其遭受自身异能力的追杀。再加上咒灵数量众多,其中还包括三名特级咒灵,正在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形势极其危急。”


    “雾气的源头——涩泽龙彦,以及三名特级咒灵的位置已经基本确定。政府希望委托各位出手将他们解决,手段不限。”他顿了顿,语气急切,“五条先生是否与你们在一起?”


    “在这儿呢~”五条悟挥了挥手,声音依然轻松,“特级咒灵全部交给我就行。地址在哪?我现在马上过去。”


    坂口安吾立刻报出一个位置:“三名特级咒灵目前聚集在同一地点。请务必小心,五条先生。”


    “哦?还挺贴心,省得我四处跑了。”五条悟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一步咯。”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


    坂口安吾没有丝毫停顿,迅速切入下一个问题:“福泽社长,您那边还有其他人在吗?”


    “武装侦探社的国木田独步、与谢野晶子、宫泽贤治、谷崎润一郎、泉镜花、中岛敦都在这里,还有猎犬的福地樱痴、条野采菊、末广铁肠。”福泽谕吉环视四周,顿了顿,补充道,“以及温迪也在。”


    坂口安吾似乎稍微松了口气:“大家都在就好,还请尽快商议一下人员部署。”


    “咒灵方面由五条先生处理,涩泽龙彦就拜托各位异能力者了。不过,必须提醒的是,进入雾中极度危险,请谨慎决定出动人选。”


    “留守人员尽量待在封闭的室内,可以减缓雾气侵入和异能分离的速度,但仍然需要警惕咒灵的袭击。”


    他快速报出涩泽龙彦的位置,顿了顿,又说道:“另外,太宰君目前正跟涩泽龙彦待在一起,其立场……尚不明确。”


    “太宰先生是被敌人抓走了吗?”中岛敦的声音中带着担忧。


    “那家伙……一天天到底在想什么?!”国木田独步捏紧了手里的笔记本。


    “总之,已知情报就是这些。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稍有不慎整个横滨都会迎来毁灭,请你们一定要……!”坂口安吾的话语戛然而止,屏幕闪烁了几下,彻底陷入黑暗。


    “……那么,现在立刻来商量一下讨伐涩泽龙彦的人选。”福泽谕吉迅速转身,声音沉稳有力,“我自然要去,其他人呢?”


    “猎犬全员参战。”福地樱痴的语气果断而坚定。


    条野采菊微微一笑,补充道:“我们都接受过身体改造,还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就算失去异能力,战斗力也绝不是常人能比的。”


    一旁的末广铁肠已经默默开始做起了俯卧撑。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我的体术水平同样不差,失去异能力也有一战之力。”


    与谢野晶子扛起了柴刀:“虽然本职是医生,但我姑且还是懂些拳脚的。”


    谷崎润一郎眼神坚定:“我也去,要尽快结束这次事件,确认直美的安全。”


    宫泽贤治轻快地拍了拍手:“大家都去的话,也算我一个!”


    中岛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与恐惧:“我……我也去。”


    泉镜花言简意赅:“一起。”


    “此次行动凶险异常,但为了横滨,我们没有退路。”福泽谕吉的目光扫过众人,“我不会阻止任何人,但请诸位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日后不要感到后悔就好。”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风精灵身上:“温迪,你呢?”


    风精灵眨了眨眼睛,如同变戏法般不知从哪里掏出数根羽毛,分发给即将出征的每一个人:“我就不跟大家一起行动了,不过,请带上这个,就当是一份小小的祝愿吧。”


    第83章


    另一边,五条悟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六眼穿透浓雾,瞬间锁定了目标——一栋不起眼的小型建筑外围,笼罩着一层“帐”。


    他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帐”内,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帐”内的景象,堪称混乱的漩涡。三名特级咒灵——散兵、漏壶、陀艮,在六眼的感知中格外醒目。但更令人侧目的是,场内竟聚集了大量的异能力者。


    他们大多惊慌失措,且明显失去了异能力。许多被雾气分离出来的异能力造物,正在不死不休地追杀着自己的主人。


    如此多的异能力者不可能自发聚集于此,显然是被咒灵们有意驱赶过来的。而这层“帐”的效果,恐怕正是禁止他们逃离此处,形成一个残酷且封闭的斗兽场。


    令五条悟略感意外的是,那三名特级咒灵并没有亲自下场屠杀,反而在冷眼旁观,甚至偶尔在某个异能力者即将被自己的异能力杀死时,还会出手干预,保住其性命。


    稍加思索,五条悟便明白了这反常举动背后的险恶用心。


    ——人质。


    这些异能力者成了最好的人肉盾牌,旨在束缚最强咒术师的手脚。


    领域展开在此刻成了禁忌——即便五条悟能将领域维持时间压缩到极短,避免普通人直接死亡,也无法确定当领域展开碰上这些异能力造物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毕竟异能力和咒力属于两种不同的力量体系,没有经过实践检验,谁都难以预料最终结果会变成什么样。


    就算将领域维持时间压缩得再短,受到领域影响的异能力者也必然会陷入僵直。倘若这些异能力造物不幸可以免疫领域影响,这短暂的僵直就足以让它们杀死自己的主人。


    除此之外,【苍】、【赫】、【茈】这类大范围杀伤性术式也被无形禁止。五条悟所能依赖的攻击手段,似乎只剩下最基础的咒力操控和体术。


    察觉到五条悟的到来,三名特级咒灵立刻气势汹汹地联手围攻了上来。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五条悟却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虽然没法使用杀伤性术式,但用于防御的无下限术式可是无时无刻都开着,理论上一切攻击都无法触及他。


    然而,这一次,三道蕴含着不同咒力的攻击,却诡异地穿透了无下限术式的防御,直逼他的身前。


    “……领域展延?”五条悟眉梢微挑,迅速认出了他们所用的手段。


    通过领域展延发动的攻击确实能够触及五条悟,但这一招式的缺点也很快就被他发现了——领域展延无法跟自身其他术式同时使用。


    除此之外,为了让这些人质继续活着、发挥限制五条悟的作用,三名特级咒灵同样不能轻易使用领域展开。


    这也就意味着,咒灵们和五条悟眼下其实落入了相似的窘境——只能依靠基础的咒力操控和体术对拼。


    “费了这么大周章,搞来这么多人质,最终就是想跟我玩肉搏战?”五条悟嘴角勾起一个狂气的弧度,“行啊,那就陪你们玩玩。”


    事实证明,即便是在肉搏领域,最强咒术师依然是最强的。


    一个人迎战三个特级咒灵,五条悟依旧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尤其是在面对漏壶和陀艮的时候,他几乎呈现出碾压之势,可以说完全是按着对方打。


    然而,眼下五条悟虽然占据了上风,但并不是压倒性优势。原因无他——散兵的存在实在过于棘手。


    好几次五条悟差点就能将漏壶祛除,却在关键时刻,被散兵以惊人的速度和凌厉的攻势强行打断或挡下。


    这位看似纤细的美少年,不仅十分耐打,攻势更是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与狠劲,紫色的雷光刁钻精准,极大地牵制了五条悟的行动。


    “……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有‘同伴爱’啊。”五条悟一边应付着激烈的战斗,一边还有闲心对散兵调侃道。


    对于这一点,漏壶本人其实比五条悟还要诧异。如果散兵真的如此重视同伴,之前他也不至于表现出那么不信任对方的样子。


    散兵的声音冷冽,不带丝毫情绪:“只是为了报答他帮我的忙而已。”


    “……帮忙?你是说那四根手指?”漏壶的语气听起来更诧异了一些。


    虽然他先前是将四根宿傩的手指送给了散兵,但完全不是自愿的,而是被逼无奈之举,那种情况下也没有比交给散兵更好的办法。


    当时的散兵只是平淡地说了句“谢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漏壶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


    五条悟“啧”了一声:“我说,你真的不考虑弃暗投明吗?织田作之助当年也帮了你不少忙吧,怎么不报答他一下?”


    散兵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闭嘴。”


    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的禁忌,他的攻势猛然变得更加狂暴,雷光几乎要将这片天幕撕裂成无数碎片。


    与此同时,一个表面布满眼睛的立方体盒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五条悟的脚边。


    ——特级咒物,狱门疆。


    “哦?之前原来没使出全力,现在还打算强行拖住我吗?”五条悟轻笑一声,“真是的,感觉被小瞧了啊。”


    周围的异能力者尽管看不见漏壶和陀艮,却能看见散兵和五条悟。这场异常激烈的战斗早已让他们自觉地避让到一旁,眼下场上除了三个特级咒灵,并没有什么其他麻烦的存在,会阻碍五条悟脱离狱门疆半径四米的有效范围。


    虽然为了不波及附近的异能力者,五条悟没法进行更远距离的移动,但只是撤离到四米之外,对他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然而,就在五条悟突破三个特级咒灵的围攻、闪身落定在四米之外时,那狱门疆竟像真的长了眼睛似的,瞬间再次出现在他的脚边。


    五条悟不由得撇了撇嘴:“喂喂,搞什么,跟踪狂可不招人喜欢啊。”


    虽然嘴上说着玩笑话,但他的眼神却凝重了几分。六眼并未捕捉到咒力驱动的痕迹,这意味着狱门疆的自动追踪功能,很可能源于某种未知的异能力效果。


    场内大量异能力者与异能力造物混战一片,想要一边应付眼前的战斗,一边找出那个暗中操控狱门疆的异能力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就算找不到那个异能力者,想要强行将五条悟拖入狱门疆的封印,同样是痴人说梦。


    三名特级咒灵的战术此时已然改变,不再追求近身肉搏,而是退开一段距离,利用密集的远程咒力攻击,试图构筑一个半径四米的移动囚笼,将五条悟和狱门疆牢牢锁在一起。


    无数道凌厉的雷光、岩浆火球和水刃交织成死亡之网,企图封锁五条悟周围的空间。


    五条悟却毫无惧色,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戏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正面迎上,从无数道致命攻击中穿了过去。


    虽然通过领域展延能够突破无下限术式的防御,但五条悟有的是手段扛住这些不掺杂术式的基础咒力攻击。就算真的被击中受伤了,有反转术式在,他也可以立刻治疗恢复,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狱门疆如同跟宠般不断刷新在五条悟的脚边,咒灵们疯狂攻击试图限制他的移动,而五条悟则一次次暴力突破封锁。如此循环往复,战局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你们不会是想跟我比拼咒力消耗吧?”五条悟的声音依旧轻松,“我倒是不介意,但其他人可等不起,还是快点结束吧。”


    话音未落,他的战斗风格骤然一变。不再以闪避撤离为主,而是硬扛着几道并不致命的攻击,利用反转术式瞬间修复伤势,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撕裂了封锁网,直冲三名特级咒灵而去。


    散兵立刻拉开距离,但实力和状态都不如他的漏壶和陀艮就没那么幸运了。


    狱门疆依然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五条悟却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而是铁了心的似乎要先祛除这两个相对较弱的特级咒灵。


    已经四次出手救下漏壶的散兵这回没有上前阻拦,又或者说,他来不及上前阻拦,只是雷光更盛,从远处直接对五条悟发起了攻击。


    然而,五条悟完全无视了迅猛袭来的雷电,将所有攻击重心都倾泻在漏壶和陀艮身上,只为了在最短时间内祛除他们。


    这种打法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以伤换伤。不过,对于拥有反转术式和咒力消耗接近于零的五条悟来说,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最多只不过是受点皮外伤。


    漏壶和陀艮顷刻间被打得咒力溃散,躯体残破不堪。但狱门疆所需的“脑内一分钟”也即将读秒完成,五条悟不得不再次选择撤离。


    濒临死亡的漏壶和陀艮刚刚稍微松了口气,下一秒,五条悟瞬间又重新贴了上来。


    这一次,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漏壶和陀艮。然而,就在五条悟即将给予最后一击的刹那——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大脑,四肢百骸传来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咒力的流动也变得异常滞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这是……中毒?什么时候……?!”五条悟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喘息和无力。


    漏壶和陀艮的脸上刚刚浮现出狂喜之色,却见本该倒下的五条悟凭借非人的意志力,硬生生用手撑住地面,反转术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燃烧,强行压榨出最后的力量。


    “砰——!”


    两道凝聚着咒力的精准打击,分别贯穿了漏壶与陀艮的核心。


    ——特级咒灵漏壶、陀艮,就此祓除。


    然而,完成这逆转一击的五条悟,也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硬撑着跟狱门疆再度拉开距离后,他已经几乎无法维持站立,只能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


    这并非是像断肢那样尚且可以靠意志力忍耐的疼痛,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源自生理细胞层面的衰竭与侵蚀。


    反转术式主要用于修复□□损伤,对于这种类似中毒生病的情况收效甚微。没有立刻晕过去、甚至还能成功反杀两名特级咒灵,已经是最强咒术师才能缔造的奇迹。


    五条悟咬牙强打起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斗。现在的他必须要速战速决了,再拖下去很快就会彻底失去意识。


    虽然不知道杀伤性术式和领域还能不能用得出来,但用不出来也要强行用,否则在昏迷前完全来不及解决掉散兵,至于周围可能被波及到的异能力者,他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回狱门疆并没有立刻追上来,散兵也只是站在原地,周身的雷光稍稍平息,那双紫眸透过斗笠的阴影望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第84章


    与此同时,武装侦探社外围。


    在猎犬与侦探社成员短暂商议对策的间隙,浓雾深处,无数扭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聚集。


    咒灵特有的、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逐渐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将整栋建筑包围。


    条野采菊是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人。


    尽管双目失明,但他的其他感官却敏锐到极致。再加上这些日子在横滨与咒灵周旋的经验,即使并非咒术师,此时的他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数量惊人的咒灵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附近聚集的咒灵数量非常多,我们被包围了。”条野采菊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凝重,“五条先生虽然是最强咒术师,但横滨范围太大,仅凭他一人之力,难以顾及全局。”


    福泽谕吉颔首道:“特级咒灵可以交给五条先生,但剩下的咒灵只靠他和目前留在横滨的咒术师,恐怕捉襟见肘。”


    “看来必须分头行动了。”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我们人数众多,不必全员出动去解决涩泽龙彦,可以分一部分人清剿咒灵,救援可能遇险的异能力者。”


    “涩泽龙彦说到底只是一个人,杀他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相比之下,还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咒灵更棘手。”福地樱痴点头赞同,大手一挥,“我们猎犬处理咒灵更有经验,咒灵可以交给我们,你们侦探社去对付涩泽龙彦吧。”


    “我也认同咒灵的威胁更大,所以,再增加点人手会比较好。”福泽谕吉略一沉吟,“我们一共有10个人,可以分为5人一组。”


    “与谢野的异能力是治疗,跟咒灵作战也能派上用场。其他人的异能力基本对咒灵无效,只能依靠体术和战斗经验。因此,我提议由我、与谢野以及三位猎犬负责清剿咒灵,国木田则带领其他社员去解决涩泽龙彦。”


    “虽然我觉得猎犬足够处理咒灵了……”福地樱痴咧嘴一笑,拍了拍福泽谕吉的肩膀,“不过,时隔多年能再次和你并肩作战,倒也不赖,就这么办吧!”


    “提醒各位,尽管我们的异能力目前还没有被分离,但只要进入雾中,这是早晚的事情。”条野采菊适时开口,语气冷静,“在分头行动前,必须优先确保能应对失去异能力后的局面,否则分散只会增加风险。”


    福泽谕吉认可道:“时间紧迫,咒灵已在门外。侦探社内备有武器和特制咒具,所有人立刻装备,然后一同冲出包围,视情况再决定是否分头行动。”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纷纷带上了合适的武器和咒具。


    临行前,福泽谕吉最后看向仍然停留在原地的风精灵:“温迪,独自留下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危险,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风精灵上下晃了晃,语气依旧轻快:“没关系,你们放心去吧。”


    不再多言,猎犬与侦探社全员毅然冲入浓雾。


    趁着异能力尚未被剥离,众人以强大的武力与默契的配合,迅速撕裂了咒灵的包围圈,直奔涩泽龙彦所在的位置——骸塞。


    然而,他们身上仿佛有什么吸引咒灵的磁铁,沿途不断有新的咒灵从雾中涌现,锲而不舍地一路追击。


    当异能力也被雾气剥离,化作危险的造物反噬其主时,局势一度变得极为凶险。虽然没有出现重伤乃至死亡的情况,但每个人身上都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好在,异能力造物的弱点很快就被摸清了——只要打破对方身上的红色结晶,就可以将其消灭,取回自己的异能力。


    失去异能力的猎犬依然拥有超凡的身体素质,侦探社成员也不乏丰富的战斗经验。在相互掩护与合作下,所有人都有惊无险地击溃了自己的异能力造物,重新取回了力量。


    与谢野晶子最后进行了一次治疗,绚烂的蝴蝶光效闪过,众人的伤势瞬间痊愈,状态恢复到巅峰。


    这之后,就是分头行动了。


    到此为止,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异能力的隐患暂时消除,袭来的咒灵虽然数量众多,但等级普遍不高,还在可以应对的范围内。


    但没过多久,意外就发生了。


    刚刚一剑将咒灵劈成两半的福地樱痴,毫无预兆地一个踉跄,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险些单膝跪倒在地。


    “呃……”


    剧烈的眩晕感冲击着他的大脑,四肢肌肉如同被瞬间抽空了力量,一种源自细胞深处的虚弱感迅速蔓延开来。若非猎犬经过手术改造后的身体极为强悍,他恐怕会立刻陷入昏迷。


    “队长?!”距离最近的末广铁肠第一时间扶住了他。


    其他人也发现了福地樱痴的异样,立刻收缩阵型,将他护在中心。


    与谢野晶子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异能力,然而,象征着治愈的蝴蝶融入福地樱痴体内后,他的状况却没有丝毫改善。


    “我的异能力可以治愈所有外伤,如果没有效果的话……说明问题出在身体内部。”与谢野晶子眉头紧锁,“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更像是中毒生病。”


    “寻常的毒药或疾病不可能对队长生效。”条野采菊面色凝重,“是特殊的异能力,还是咒术?”


    “源一郎,你感觉怎么样,还能说话吗?”福泽谕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


    “还……撑得住。”福地樱痴喘了口气,苦笑道,“真是久违的狼狈啊……没想到会成为拖累。抱歉了,诸位。”


    他强打精神,分析道:“我更倾向于是异能力。如果是咒术的话,不至于毫无咒力波动的痕迹,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中招的。”


    “我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是异能力的可能性更大。”条野采菊点头赞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情况就棘手了,不小心中招的人可能不止队长一个。”


    “先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福泽谕吉当机立断。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强行撤离时,脚下的大地猛然震颤塌陷。周围的岩石与瓦砾如同拥有生命般汇聚,化作一只巨大的拳头,朝着众人狠狠砸去。


    与此同时,一个彬彬有礼却透着诡异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你们暂时还不能退场。”


    只见浓雾之中,走出一位头缠绷带、长发披散的男人——“死屋之鼠”成员,伊万冈查洛夫。


    他微微躬身,仿佛在邀请贵宾:“不必紧张,我只是奉主人之命,前来为大家解惑,告知诸位究竟陷入了何等美妙的境地。”


    *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散兵所等待的人,终于登场。


    “呜呼~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绝地反杀!不愧是被誉为‘最强’的存在呢!”


    伴随着浮夸的语调,一个身着小丑服饰、披着白色披风的身影——果戈里,如同变魔术般凭空出现在狱门疆旁。只见他抬手一抖披风,地上的狱门疆便瞬间消失无踪。


    “……刚才、是你?”五条悟强压下身体的剧烈不适,苍蓝的六眼锁定着突然出现的敌人。


    “没错哟!一点空间移动的小把戏而已~”果戈里欢快地在原地转了个圈,随即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但请注意!您身上所中的‘惊喜大礼包’可与我无关哦!”


    他故作神秘地将手搭在耳边,仿佛在倾听某种无形的声音:“嗯嗯~您一定很好奇这‘礼物’是什么,对吧?”


    “答案是——某种非常特别的病毒型异能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如同法阵般的蓝色符文浮现在五条悟身上,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这种病毒会在48小时内将宿主完全吞噬,不过,看您现在这么有精神的样子,说不定能多撑一会儿。”果戈里用手指比出一丁点距离,“但也只是一小会儿哦~”


    “提问!该如何解除这烦人的小病毒呢?”他用歌唱般的语调自问自答道,“答案超级简单——只要另一位宿主死掉就可以啦!”


    “没错没错!除了您以外,猎犬那位队长也不幸感染了病毒哦!你们之中只要有一方死去,另一方就能自动痊愈!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很公平的设计?”


    “你们……什么时候下的手?”五条悟的声音因虚弱而略显沙哑,但眼神依旧锐利。


    “哎呀,这个问题可是另外的价格哦~”果戈里歪着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猛地张开双臂,用极其欢快的语气宣布道,“不过,看在五条先生表演得如此卖力的份上,我就破例解答一下吧!”


    他故意停顿片刻,吊足了胃口,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兴高采烈地说道:“答案是——我也不知道呢!”


    面对五条悟冰冷的视线,果戈里灵活地后退一步,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欸~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我可没有说谎哦!”


    “毕竟,刚才您战斗时受到的每一次攻击,留下的每一道伤口,都有可能随机被种下病毒哦~再加上我们亲爱的普希金先生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病毒发作时间,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您究竟是何时中招的呢!”


    “之所以要搞得这么复杂,一方面是为了让两位宿主毫无察觉,另一方面嘛……”果戈里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是为了防备一位……唔,喜欢在关键时刻搅局的神秘存在。”


    “虽然我未曾有幸亲眼目睹,但听那位‘缝合线’先生说,对方曾在紧要关头出手,坏过好事呢。有趣的是,这位神秘存在虽然实力强大,却似乎只在某些关键时刻介入,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踪影。”


    “也就是说,反过来想,只要不让任何人——包括我们自己——搞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所谓的关键时刻,不就能有效避免被打扰了吗?”


    听到这些话的五条悟立刻意识到,对方口中的“神秘存在”恐怕是指风精灵,而“缝合线”无疑是指“夏油杰”。


    之前与幸吉险些被“夏油杰”灭口时,在生死攸关之际,正是被一股不知名力量保护了下来。事后根据与幸吉的描述,五条悟便猜到是当时藏在他口袋里的风精灵所为。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五条悟并未深究。毕竟风精灵是友非敌,而且以对方那种喜欢用“欸嘿”糊弄过去的作派,问了估计也是白问。


    在风精灵行事如此低调、甚至连自己人都忽悠的情况下,敌人竟能从那寥寥数次隐晦的出手间捕捉到情报,并设计出针对性策略,其难缠程度可见一斑。


    尽管如此,五条悟苍白的脸上依旧扯出一个狂气不减的笑容:“呵……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只要干掉那个叫普希金的病毒型异能力拥有者,我们两个就都能活下来。”


    “哦!当然,这也是一个理论上可行的解决方案!”果戈里夸张地鼓掌,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嘴角高高上扬,“那么——下一个问题!猜猜看,刚刚消失的狱门疆,现在到哪里去了呢?”


    五条悟瞳孔微缩,瞬间想到了一个糟糕的可能性:“难道你们……”


    “Bingo!答对啦~”果戈里开心地跳了起来,“算算时间,我们可怜的普希金先生,应该已经被请进那个小盒子里做客了哦!”


    “虽然他大概要在里面待到天荒地老,但总比出来被你们追杀要‘幸福’那么一点点吧?这可是费奥多尔君对部下难得的体贴呢!”


    第85章


    面对果戈里披露的惊人情报,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五条悟,而是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的散兵。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废话还没说完吗?如果没事了,就该走了。”


    “别这么心急嘛,最后一点温馨提示~”果戈里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笑容灿烂,“我知道武装侦探社的太宰君可以将触碰到的异能力无效化,但建议你们别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哦。”


    “毕竟,病毒潜伏在身体内部,碰碰外表可没有用。而且嘛……”他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位太宰君现在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呢~”


    “好了好了,我的戏份到此为止!”果戈里后退一步,夸张地行了个谢幕礼,“接下来,舞台就让给其他人吧!”


    只见披风掀起,他整个人连同旁边的散兵一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边的对峙告一段落,周围的混乱却并未停止,异能力者与异能力造物仍然在殊死搏斗。失去了咒灵们“善意”的干预,异能力者的处境愈发艰难,但五条悟已经无力顾及他们。


    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意识海洋,世界在他的眼前旋转变暗。五条悟试图维持无下限术式,却发现连这最基本的防御都难以维系,咒力的流动变得滞涩无比。


    他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着倒在了地上,那双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睛逐渐闭合。


    该死……最强咒术师的结局,总不会是死于周围异能力者混战的误伤吧……


    这是五条悟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随后,他的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战场。


    伊万用彬彬有礼却冰冷彻骨的语调,将病毒的真相赤裸裸地展现在猎犬与侦探社成员面前。


    “……目前没有任何方法能够解除狱门疆的封印,即便是我那位无所不能的主人,对此也束手无策。这一点,你们大可以向五条悟求证。”


    “啊,不过,”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当你们能联系上五条悟时,恐怕他早已陷入昏迷了。总之,你们现在的选择很简单——”


    “想办法让其中一位宿主死亡,这样至少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或者,两位宿主共同赴死——这个结局,我和主人也同样乐见其成。”


    这一招不可谓是不狠毒。


    猎犬队长和最强咒术师,可以说分别代表着两种力量体系、属于正派一方的顶尖战力,此刻却因这阴险的病毒而命悬一线。


    虽然五条悟提前查到了狱门疆的相关情报,但这一点不仅没有派上用场,还反过来被敌人利用了。


    只要在战斗过程中抛出狱门疆,知道其危险性的五条悟就不可避免会将注意力放在上面,更加难以察觉潜藏在咒灵们攻击之间的病毒。


    而狱门疆,这一理应被用作攻击对手的武器,却被敌人调转用途,变成了保护病毒源头最坚固的盾牌。


    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福地樱痴和五条悟能撑住的时间或许不止四十八小时。倘若普希金依然待在外界,在倒计时结束前被找到抓住的可能性并非为零。


    但他此时被关进了狱门疆里,只要封印无法解除,就没人能接触到普希金,从源头解决病毒的可能性便被彻底封死。


    摆在猎犬和侦探社面前的,似乎只剩一条布满荆棘与鲜血的道路——自相残杀。


    无论选择牺牲谁,敌人都将坐收渔翁之利,不仅能除掉一个顶尖战力,还能在异能力者与咒术师之间埋下猜忌和仇恨的种子,以便日后挑起更大的混乱。


    “如果……如果真的别无他法……”福地樱痴的声音虚弱却坚定,“必须优先保住五条悟。在咒灵肆虐的当下,我们绝不能失去这位最强咒术师。”


    “这是命令。”他看向末广铁肠与条野采菊,目光沉重而不容置疑,“倘若在最后时刻我没能恢复意识……动手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是,队长。”


    末广铁肠与条野采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复杂情绪,但依旧斩钉截铁地给出了回应。


    “源一郎……”福泽谕吉牙关紧咬,扶住挚友的手臂微微颤抖。


    “这副表情可不像你……说不定……最后不会走到那一步。”福地樱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敌人刚刚不是……提到了一个被忌惮的‘神秘存在’吗?或许……那位搅局者……是时候该登场了……”


    “不过……现在我可能需要暂时退场一会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头一歪,靠在福泽谕吉身上,彻底陷入了昏迷。


    “哦?这么快就做出了决断吗?真是令人感动的牺牲精神。”伊万装模作样地鼓了几下掌,“那么,为表敬意,就请诸位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大地再次剧烈震颤,岩石巨拳凝聚成形,朝着众人轰然砸下。


    “福泽社长,请带队长和与谢野小姐先走!”条野采菊瞬间拔刀,语气冷静,“这里交给我们。”


    末广铁肠沉默地踏步上前,与条野采菊并肩而立,刀锋直指伊万。


    “……保重。”福泽谕吉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不再犹豫,和与谢野晶子一同搀扶起昏迷的福地樱痴,迅速撤离。


    *


    “呼——”


    当五条悟再次恢复清醒时,首先听到的便是一阵风声。


    那风声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轻柔地拂过他的意识,驱散了沉重与混沌,将他从幽寂的黑暗中唤醒。


    五条悟艰难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风精灵。它小小的翅膀缓缓扇动,无形的清风在周身萦绕,仿佛可以吹去所有不祥与阴霾。


    周围的混战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了,“帐”消失不见,异能力者和异能力造物也无影无踪,这片区域只剩下五条悟和悬浮空中的风精灵。


    五条悟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依旧虚弱无力,咒力流转不畅,像是大病初愈的普通人,但至少那随时要将他拖入昏迷的眩晕感减轻了许多,思维也清晰了不少。


    他撑着地面,有些费力地坐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风精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眨了眨眼睛:“我可以暂时缓解病毒的侵蚀,让你好受一点。但想要彻底治愈的话,还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五条悟皱起了眉:“总不能真按那小丑说的,去和福地队长自相残杀。但就连天元大人都表示没有解除狱门疆封印的办法……”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解除封印嘛。”风精灵的语气依旧轻松,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只要杀了那位普希金先生,问题应该就解决啦。”


    “话是这么说……”五条悟揉了揉依旧发沉的脑袋,“但普希金被关在狱门疆里,不解除封印,怎么杀他?难道你有办法隔着盒子杀人?”


    “办法嘛……大概是有的,毕竟风可是无处不在的。”风精灵在空中轻盈地转了个圈,“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先跟你确认一下——狱门疆,一次能关几个人?”


    “一个。”五条悟回答得很肯定,“它同时只能封印一个目标。”


    风精灵继续追问道:“那如果……里面的人不幸‘空’出了位置,它是不是就能接纳新的‘客人’了?”


    “没错。”五条悟点了点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面前这只状似人畜无害的小精灵,“你的意思是……?”


    风精灵避而不答,只是轻轻一笑:“跟我来吧,是时候再去拜访一下那位负责保管狱门疆的果戈里先生了。”


    五条悟盯着一脸无辜的风精灵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熟悉的狂气似乎回来了一些:“行啊,看来吉祥物要给我们带来点惊喜了。”


    他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行动已经没有大碍。


    在风精灵的导航下,五条悟很快找到了百无聊赖的果戈里。他正独自一个人待着,先前跟他一同消失的散兵并不在这里。


    “哦呀?”看到五条悟的果戈里露出了夸张的惊讶表情,“你居然没有陷入昏迷,还能找到这里?真有意思,看来事情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骸塞的方向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道刺目的红光冲天而起,紧接着,一条庞大的巨龙凭空出现,盘踞在整个城市上空,发出震撼天地的咆哮。


    五条悟不由得抬头望去,吹了声口哨:“是啊,真有意思,你们玩得可真大。”


    果戈里也兴致勃勃地仰头观战,发出赞叹:“哇哦,真是壮观的演出!”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既远离了战场中心,又能清晰地看到那条巨龙,以及那个浑身冒着红光、跟龙打起来的身影,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绝佳的观众席。


    两人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抬头开始吃瓜看戏,甚至还时不时交流点评几句。


    “这招式真酷。”


    “教练,我想学这个。”


    “那是一栋大楼吧,他把整栋大楼举起来了?”


    “呜哇,被塞进嘴巴里了,希望龙先生的肠胃没事。”


    “应该不会消化不良吧?”


    这样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持续了一会儿,直到空中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以巨龙的溃败而告终,果戈里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


    “虽然那边的压轴戏落幕得有点快,”他转向五条悟,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但你特地来找我,说明又有新的好戏要开场了,对吗?”


    直到此时,五条悟其实也不知道风精灵打算做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那就取决于你的表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手指戳了戳躲在口袋里的风精灵,示意对方别再继续装死了,快点出来接戏。


    果戈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笑容愈发灿烂:“看来还有一位神秘的助演嘉宾呢~”


    他优雅地一抖披风,那个古朴的立方体——狱门疆,便如同变魔术般出现在手中,就像杂耍球一样被他轻松地抛接着。


    “你们是为了这个来的吧?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打算,但友情提示,狱门疆的封印,可是连陀思都解不开的。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话音刚落,风精灵便从五条悟的口袋里飞了出来,绕着狱门疆转了一圈,仿佛在观察一件有趣的玩具。


    “当然,我们并没打算解开封印。”风精灵的声音依然轻快,“我们想做的,其实很简单……”


    “只是帮助困在里面的普希金先生,早日从这无期的囚禁中——获得‘自由’。”


    *


    狱门疆内。


    普希金几乎在被关进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他原本是被关押在监狱中的罪犯,先前费奥多尔以自由为诱饵,将他从监狱中捞出,承诺只要完成这次任务,并在“绝对安全”的狱门疆中暂避风头,他就能重获新生。


    ——但没人告诉他,狱门疆里面居然是这个鬼样子啊!


    这里比任何监狱都要恐怖千万倍。虽然肉体状态不会出现变化,但精神却承受着无休无止的折磨与拉扯。


    普希金很快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可能只是一瞬,又仿佛已经度过永恒。各种混乱的念头和恐惧在他脑海中疯狂滋长,最终凝聚成一个无比强烈的渴望。


    ——出去!他要从这里出去!


    无论出去后会面对什么,围殴、追杀、监狱……什么都好,他只想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费奥多尔的计划?见鬼去吧!


    然而,普希金什么都做不了。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长得让人精神恍惚。有一瞬间,普希金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被永远关在这里。


    ……费奥多尔向他再三保证过,应该不会吧?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恐慌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迅速蔓延。


    在足以逼疯任何人的死寂与孤独中,贪生怕死的普希金甚至一度产生了自我了断的念头,却又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强烈的悔恨与绝望淹没了他。


    他错了,他就不该相信那个魔人!不管是谁,神也好,恶魔也罢,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仿佛是对他祈祷的回应,这片凝固停滞的空间,忽然波动了一下。


    一缕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清风,不知从何处悄然渗入。


    然而,这缕风为普希金带来的,并非他所渴求的自由,而是另一种形式、更加彻底的“自由”。


    第86章


    没等果戈里完全理解风精灵口中“自由”的真正含义,只见淡淡的天青色光芒自风精灵体内流转而出,如同最轻柔的丝绸,温和却不容抗拒地包裹住了狱门疆。


    原本轻松抛接着狱门疆的果戈里脸色一变,第一次流露出货真价实的惊讶,语气甚至带着些许难以置信:“这是……?”


    他感觉到手中那古老咒物正在颤抖,似乎有一阵清风穿透了它的外壳,那风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某种凛然的杀机。


    狱门疆表面那些诡谲的眼睛骤然亮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转动、闪烁,仿佛正在承受某种超乎寻常的冲击。


    下一秒,光芒达到顶峰,随即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狱门疆彻底黯淡下来,恢复了古朴平静的模样,静静地躺在果戈里手中。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但狱门疆散发出的气息已经截然不同——里面“空”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几乎同时,如同法阵般的蓝色符文再次浮现在五条悟身上,但仅仅闪烁了一下,便骤然熄灭、消散无踪。


    ——普希金死亡,病毒解除。


    直到尘埃落定,风精灵周身的微光已然散去,果戈里还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狱门疆,似乎一时没能从这匪夷所思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风精灵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说道:“你看,问题解决了。现在,‘客房’已经打扫干净,可以迎接下一位‘客人’了哦。”


    虚弱感彻底消散、力量重新回到体内的五条悟,活动了一下手腕,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捏着拳头上前一步。


    “那么,你是选择乖乖把这个空盒子主动交出来,还是被我‘教育’一顿后再交出来?”


    “欸——?”果戈里灵活地后跳一步,双手举起,夸张地作投降状,“就没有更有趣一点的第三种选择吗?比如猜谜或者玩个游戏来决定它的归属?”


    尽管语气依旧如同表演戏剧般浮夸轻快,但他心下却微微一沉。


    这个小家伙……难道真就是“夏油杰”再三提醒的、那个总在关键时刻搅局的“神秘存在”?


    对于风精灵的存在,果戈里并非一无所知,但亲眼见证其手段还是第一次。


    他之前就从“夏油杰”那里得知,咒术高专莫名其妙多了个不知底细的吉祥物,对方可能与那个“神秘存在”有关。虽然这一猜测缺乏直接证据,但风精灵和“神秘存在”之间确实存在共同点——神秘。


    甚至连费奥多尔都对这两者知之甚少。在如此多关键信息缺失的情况下,他们显然不可能制定出万无一失的计划。


    因此,这次牵连整个横滨、堪称声势浩大的行动,某种程度上只是试探性的开胃菜,其重要目标之一便是摸清风精灵和“神秘存在”的底细。


    然而,尽管预料到这次行动不会一帆风顺,但这看似无解的死局被如此轻描淡写、近乎儿戏般转瞬打破,依旧让果戈里感到了实实在在的震惊。


    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它所使用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弹幕和他拥有相同的困惑。


    【???】


    【发生了什么】


    【温迪就这么把普希金给杀了?!】


    【连五条悟都没办法隔着狱门疆杀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温迪的力量感觉比我想象中还要恐怖很多,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比起这个,我觉得更恐怖的是,他动手的时候还是那副可可爱爱的样子,结果说杀就杀了】


    【这不是更加可爱了吗?】


    【普希金又不是什么无辜的好人,说杀就杀了也没什么问题吧】


    【我更困惑的是,温迪之前不是一直独自待在武装侦探社吗?为什么他会这么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也想问,看到温迪去找五条悟时,我还以为自己跳过了什么剧情,怎么就突然聊到病毒狱门疆普希金之类的】


    【要不是因为看过之前任务者的直播,知道普希金和病毒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可能都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我是看了弹幕的解说才勉强搞清楚状况,结果刚意识到敌人布下了何等阴险的陷阱,还没来得及为温迪担忧,他就这么迅速地把死局破解掉了??】


    【不仅如此,温迪还能帮五条悟缓解病毒发作,找到果戈里的位置……这是什么又能打又能奶又无所不知的存在啊,简直无敌了】


    【你有这么超模的吉祥物进入横滨】


    【明明这么强却热衷于当花瓶摸鱼吗?有意思,小东西,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现在怀疑敌人口中说的神秘存在其实也是指温迪,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但除了他以外好像也没有更可疑的人选】


    【我都觉得之前弹幕有人猜测温迪是神明,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了】


    【温迪现在其实仍然没有正面跟什么强敌对决过,只是展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建议别贷款太多强度,说不定可能只是机制怪,而不是数值怪】


    【不会吧,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人嘴硬不肯承认温迪很强?】


    【毕竟他大部分时间确实都在当花瓶摸鱼,偶尔露一手也不是跟什么强敌直接打起来,还有人心存怀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感觉有些人只是单纯无法接受自己被温迪忽悠得这么惨吧,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因为觉得温迪实力太弱而开喷,现在告诉他事实刚好相反,岂不是丢人丢大了吗?】


    【对于这种人来说,除非温迪能直接正面打赢公司,否则他们恐怕还是能为自己找到理由开脱吧】


    【公司在这个世界相当于是类似创世神的存在,打赢公司有点太难为人了啊,除非温迪真的也是什么神明】


    【我还是觉得温迪不太可能是神明,倒不是不相信他的实力,只是没见过画风这么清奇的神明】


    【我也】


    【不管是不是神明,最好都还是别跟公司正面打起来,胜率实在太低了,我们现在盯着直播收集证据,不就是为了帮温迪避免这一点吗?】


    【守护最好的温迪宝宝!】


    【说起这个,之前看温迪给乱步发去的“推理谜题”,我怎么感觉他好像能看到弹幕,知道我们打算做什么,在专门配合我们收集证据?】


    【一直以来都没有任务者能看到弹幕,也有可能是温迪和我们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没错,这就是属于温迪和温迪厨的默契,我们是双向奔赴哒!】


    ……


    弹幕逐渐跑偏的话题被风精灵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第三种选择,当然是有的。”它眨了眨眼睛,目光投向果戈里,“那就是——加入我们。”


    “一直按部就班地表演别人写好的剧本,你不觉得……这样太不‘自由’了吗?”风精灵循循善诱道,“你难道不想给你的挚友,送上一份超乎他所有计算的、真正的‘惊喜’吗?”


    闻言,果戈里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总是盈满戏谑的异色瞳中,难得流露出一种真切的兴趣和好奇。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这个提议击中了。


    果戈里真心实意地将费奥多尔视为唯一的挚友,也正因如此,为了追求那极致而虚无缥缈的“自由”,他同样真心实意地渴望杀死挚友,打破这来自友情的束缚。


    虽然他原本没有打算在此时动手,但眼前这完全脱离剧本的展开,这神秘莫测的小家伙带来的变数,似乎正是命运馈赠的最佳时机。


    “……有趣的提议。”果戈里收起了夸张的表演,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探究,“你具体想怎么做?”


    “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风精灵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下午茶点心,“我想请他也去亲身体验一下,普希金先生方才所住的‘客房’。”


    “你想把陀思关进狱门疆?!”果戈里眼睛一亮,夸张地鼓起了掌,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这简直太有意思了!但是——”


    他笑容一收,声音虽然依旧兴奋,却带着冷静的评估:“容我提醒一下,算计陀思的难度,可比依靠武力强行封印五条先生还要高得多。即便我愿意配合,你们的成功率依然渺茫得可怜哦?”


    “这就不劳果戈里先生费心了。”风精灵轻盈地在空中转了个圈,“你只需要为我们保守这个小秘密,然后……找个舒服的位置,准备好爆米花可乐,安心看戏就行了。”


    “呜哇!这还真是……相当诱人的邀请啊!”果戈里夸张地捂住心脏,仿佛被丘比特之箭射中,“虽然听得我非常心动,但是——”


    他拖长了语调,随即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


    “好吧、我确实也无法拒绝!这么有趣的剧目,我相信挚友一定会理解我这份想要看好戏的心情!那就全都交给你们了哦?可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话音落下,他竟然真的毫不犹豫,随手就将那空空如也的狱门疆抛给了五条悟。


    “哇哦。”五条悟接过狱门疆,掂量了一下,挑眉看向果戈里,“有你这样的‘挚友’,还真是那位陀思先生天大的‘福气’。”


    他随后转向风精灵,询问道:“所以,温迪,下一步计划是?”


    “放心,全部交给我就好。唔……可能还需要再找一位帮手。”风精灵飞落到五条悟摊开的掌心,抱住了比它身体还大的狱门疆,“你继续处理横滨各地的咒灵吧,我去找国木田他们。”


    五条悟干脆地点头,没再多问:“行,那你加油,我也等着看好戏了。”


    “哎呀,狱门疆也交出去了,那我现在岂不是彻底无事可做了?”果戈里状似苦恼地摊手,“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偷偷跟着散兵,看看他神神秘秘地要去干什么,那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呢。”


    五条悟瞥向他,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巧了,我也对散兵的去向很感兴趣。怎么样,要不咱俩临时搭个伙,顺路去找找他?”


    “……虽然话说得漂亮,但五条先生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就近监视我,防止我中途变卦去给挚友报信吧?”果戈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小丑难得的诚实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变得兴致勃勃.起来:“能近距离观察最强咒术师如何工作,似乎也是不错的体验!那么,就暂时一起行动吧!只要您不介意我中途心血来潮,可能会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恶作剧’就好~”


    五条悟笑容不变:“怎么会介意呢?正好,我也一向喜欢给别人带来‘惊喜’。”


    “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仿佛找到同类般的“友善”笑容。


    看着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风精灵眨了眨眼:“看来你们会相处得很融洽呢。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五条悟和果戈里都挥了挥手,朝它告别。随后,抱着狱门疆的风精灵,化作一道天青色流光,瞬间消失在浓雾深处。


    *


    当风精灵找到国木田独步一行人时,他们正在为不小心走散的两位同伴发愁。


    “……该死!都这种时候了,港口黑手党的人居然还在内讧?莫名其妙攻击我们也就算了,敦和镜花怎么打着打着人就不见了?他们到底有没有一点大局观!”国木田独步攥紧笔记本,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国木田先生,冷静点。”谷崎润一郎试图安抚,“敦君也是为了我们着想吧,毕竟,芥川的仇恨明显锁定在他身上,镜花大概是因为担心敦君,所以追了过去。”


    “都已经到骸塞底下了,还能出现这种意外,现在也不知道涩泽龙彦究竟是什么情况,刚刚出现的那条巨龙又是怎么回事……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国木田独步感到一阵焦头烂额。


    “温迪!”唯一似乎在状况外的宫泽贤治率先发现了从雾中飞来的风精灵,高兴地喊道。


    “温迪?你怎么来了?”看到风精灵以及它抱着的那个立方体,国木田独步愣了一下,“那是……狱门疆?发生了什么?”


    “我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风精灵语气轻快,“不用担心涩泽龙彦了,敦、镜花和芥川会解决他。”


    “但是,还有一个藏在更深处的幕后黑手需要处理。”它转向谷崎润一郎,“我需要谷崎的帮助,送对方去狱门疆里冷静一下。”


    “哎?我吗?”谷崎润一郎有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


    “没错。”风精灵肯定道,“放心,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不需要战斗,只是运用异能力制造幻象,帮我暂时隐藏一下这个小东西。”


    它将狱门疆放在谷崎润一郎的掌心,随后低声向他说明了待会具体要做的事情。


    听完详细计划的谷崎润一郎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应该没问题。但是……真的能这么顺利吗?对方可是那个费奥多尔……”


    风精灵眨了眨眼,语气笃定:“放心吧,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运用异能力就好。”


    它抬头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骸塞顶端:“时间差不多了,敦那边的战斗应该接近尾声。我们该动身了,去会一会那位罪魁祸首。”


    第87章


    骸塞内部。


    华丽的彩窗已然在战斗中碎裂大半,三张精美的欧式靠背椅空了两张,唯有中央小桌上银盘里盛放的苹果,依旧鲜红欲滴,宛如凝固的血液。


    费奥多尔安然坐在桌旁,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一边注视着不远处激战的芥川龙之介、中岛敦、泉镜花与涩泽龙彦,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眼下的情况。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划轨道上平稳运行。


    那条巨龙被中原中也成功解决,而涩泽龙彦的败亡,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这些“失败”都在预料之中,并没有影响此次行动的核心目标。


    唯一让他略感意外的是,五条悟和福地樱痴中了“共噬”病毒、普希金被关进狱门疆里,这一死局目前似乎仍未显现出被打破的迹象。


    那个所谓的吉祥物,又或是“神秘存在”……至今还没有出手吗?是判断失误,高估了对方的能力,还是……对方正以某种他未曾察觉的方式介入?


    就在他思绪微动之际,远处的战斗终于分出了胜负。伴随着一声怒吼,涩泽龙彦的头盖骨被中岛敦就此捏爆,刺目的光芒迸发出来,笼罩横滨已久的浓雾开始剧烈翻涌,如同退潮般逐渐消散。


    费奥多尔收回视线,正准备悄然离去,执行下一步棋。


    然而,就在他将要起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桌上的银盘出现了异样——一颗鲜红的苹果,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道费奥多尔无法听见、来自系统的声音在温迪脑海中响起。


    “恭喜您获得道具【一颗没有坏死但不建议吃的苹果】。”


    “已完成任务【这是什么?白三角的苹果,偷一下】。”


    费奥多尔的脚步顿住了。而能听到系统声音的弹幕,则瞬间被更大的问号淹没。


    【???】


    【什么情况?】


    【我又跳过剧情了?】


    【这任务是什么鬼,之前完全没看到啊,也没见温迪有什么动作,怎么就完成任务了??】


    【这一集我好像看过】


    【我也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我想起来了,这就像是温迪最开始直播时遇到的那个任务!没记错的话,任务名应该叫“这是什么?中也的红酒,偷一下”,当时也是任务栏完全看不到这个任务,温迪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完成任务了】


    【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了,那时给出的解释似乎是因为这回任务模式比较特殊,只保留少量提示,作为补偿奖励,可以随机跳过两次任务】


    【我都已经完全把这茬给忘掉了,特别是在系统摊牌要搞公司后,感觉之前的那些说辞可能只是在忽悠人,没想到这个补偿奖励居然还真的有第二次啊】


    【我也,这是什么久远的伏笔回收】


    【不过,那个所谓的随机应该的确是在忽悠人吧?毕竟,除了拯救世界以外,也就只出现过这两次任务,我不相信真的会是随机】


    【但究竟为什么要偷中也的红酒和白三角的苹果啊?这跟拯救世界的主线任务有什么关系吗?】


    【好问题】


    【偷苹果可能是为了吸引陀思的注意力,以便更好地让他落入陷阱,偷红酒……是为了跟中也搞好关系?】


    【前者听起来还有点道理,后者……这话你自己信吗?】


    弹幕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答案其实非常简单。


    只不过是温迪在穿越前向系统讨要了美酒和苹果作为奖励,而系统因为某些原因,采用了这种迂回的手段发放给他而已。


    不过,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偷走费奥多尔面前桌子上的苹果,的确是系统为了配合温迪的计划而故意为之的。


    这一出乎意料的小插曲,也确实成功绊住了费奥多尔的脚步。


    他停下了起身的动作,下意识低语道:“果戈里……?”


    话音刚落,费奥多尔又立刻推翻了这一猜测:“不,不是他。”


    仿佛回应他的猜测,小巧的风精灵抱着一颗几乎与它等高的苹果,大大方方地从逐渐稀薄的雾气中显现出身形。


    “我一直在想,您究竟会选择何时登场。”费奥多尔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声音依旧平稳,“专程前来找我,是有什么指教吗?”


    风精灵飞到了他的面前,将苹果放回桌上,语气轻松:“只是听说你对我颇为好奇。正好,我也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这句话半真半假。


    温迪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想问费奥多尔,他现在所要做的,只不过是为通过异能力隐藏身形、暗中操控狱门疆的谷崎润一郎打掩护,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费奥多尔关进狱门疆里。


    这一计划看似简单,实施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除了需要吸引费奥多尔的注意力、让他无法察觉到狱门疆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不能让费奥多尔得知他设下的死局已被破解,从而事先提高警惕。


    为此,温迪不仅忽悠了果戈里反水,还通过流转的千风,暗中阻断了一些消息的传递。


    从结果上来看,他的努力应该是成功了。眼下的费奥多尔看起来对此并不知情,只是顺着风精灵的话头往下说道:“愿闻其详。”


    风精灵也没跟他兜圈子,干脆利落地问道:“把横滨搅得天翻地覆,对你而言,应该只是手段,而非最终目的吧?你的真实目标,究竟是什么?”


    费奥多尔微微一笑,回答十分含糊:“我只不过是想……创造一个更理想的世界罢了。”


    “更理想的世界?”风精灵就像个好奇宝宝,继续追问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呢?”


    费奥多尔却巧妙地将话题抛了回来:“比起这个,不如我们先来谈谈您吧,温迪先生。凭空出现的吉祥物,神秘莫测的能力……您的真实来历究竟是什么,恐怕才是一个更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不是吗?”


    “哦?”风精灵从善如流,“那么,不妨先来说说你的猜测。”


    “大部分人都倾向于把您当作特殊的咒骸或异能力造物,”费奥多尔缓缓道,目光锐利,“但我认为,两者皆非。”


    “您更像是……来自世界之外的访客。您所使用的力量,或许既不是异能力,也不是咒力,而是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我闲暇时也曾阅读过一些有趣的日式轻小说。若以书中的桥段类比,您的存在,倒更像是所谓的‘系统绑定’、‘异界穿越’呢。”


    风精灵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很有趣的猜想。那么,你认为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费奥多尔坦然道:“这正是我想要向您请教的下一个问题。”


    对于风精灵的真实来历是什么,他尚且能说出一些猜测。但对方究竟抱有什么目的,就的确有些看不出来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观察显示,风精灵似乎并无特定目标,更像是随性而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安安分分地当个吉祥物,到处摸鱼蹭酒喝,只在麻烦找上门来时才会有所行动,几乎没有主动找过什么事。


    非要说的话,费奥多尔觉得风精灵可能只是想悠闲度日,但结合对方明显不一般的来历,这么简单的目的似乎又有些说不通。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风精灵眨了眨眼,提议道,“告诉我你这次在横滨行动的真实目的,我可以向你展示我的真实来历。”


    费奥多尔的眼神闪了闪:“我还以为,您会选择询问更要紧的事情,比如病毒与狱门疆的解法。”


    “那个难题,已经有人正在操心了,我相信我的同伴们。”风精灵语气笃定,“况且,就算问你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毕竟,制造无解的困境本来就是你的目的,不是吗?”


    “好吧。”费奥多尔似是有些无奈,却又立刻话锋一转,“不过,我以为,以太宰君的智慧,应当早已猜到了我的真实目的。他对您也有所保留吗?还是说……您此刻是在明知故问,想要……拖延时间呢?”


    闻言,藏在暗处的谷崎润一郎不由得呼吸一窒。


    风精灵却依旧气定神闲:“哦?原来太宰猜到了吗?那正好,我换一个问题。”


    然而,费奥多尔已经再次起身:“不必折腾了,精彩的问答游戏令人流连,但遗憾的是,眼下的时机似乎不太合适。我尚有下一步棋要走——这也与您询问的真实目的有关。”


    他一边作势欲走,一边似是而非地答道:“我想在横滨寻找一本‘书’,一本会将写在上面的文字变为现实的‘书’。”


    “我的答案已经奉上,现在,该轮到您了。”


    风精灵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声音依旧从容:“比起苍白的语言,还是亲眼所见更加直观。那么,就如你所愿,我会展现出我的真实形态——”


    费奥多尔止住了脚步,转头看去:“真实形态……?”


    不知从何而起的清风忽地吹去了空气中的混浊,天青色光芒自风精灵体内流溢而出,层层叠叠将其包裹,最终化作一道耀眼的白光。


    费奥多尔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待光芒散去,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小巧的风精灵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身影,令见多识广的“魔人”也出现了刹那的怔忪。


    一对巨大而圣洁的羽翼自少年背后舒展开来,每一片羽毛都仿佛有光辉流转其上。带着兜帽的上衣堪堪遮住胸部,大片青涩的腰腹裸露在外,白皙的皮肤上点缀着天青色纹路,短裤后侧飘扬着羽毛状的丝带,双腿则是一边裹着纯白长袜,一边全然赤裸。


    神圣与亵渎,纯粹与诱惑,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在此刻完美交融。


    这副景象着实十分具有冲击力。


    除了对大变活人、背生双翼、还有布料极少的衣服的惊叹以外,最令费奥多尔心神震动的,还是那身影自然散发出的、磅礴而古老的威压。


    那是一种神圣强大、超越凡俗的气息,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明。


    无数的推测与计算,在这一刻于费奥多尔脑中疯狂奔涌交织。


    而狱门疆的封印条件——只需要短短一分钟。


    冰冷的触感骤然自脚下袭来,狱门疆毫无征兆地显现,如同苏醒的凶兽,瞬间张开无形之口,将他死死钳制在原地。


    “……这是,制造幻象的异能力?”费奥多尔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大局已定,无需再维持幻象,谷崎润一郎的身影显现出来,温迪也恢复了风精灵的形态。


    “没错哦~谷崎果然非常厉害呢。”风精灵欢快地绕着狱门疆飞了一圈,“我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需求,他就完美帮我变出了很能唬人的形象。”


    “刚才你的样子,也是幻象?”费奥多尔紧盯着风精灵,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不、不对……”


    形象或许是假的,但那亲身感受到的、源自实力与规则层面的压迫感,那种难以言喻的神性,绝非区区幻象能够模拟出来的。如果仅仅是视觉欺骗,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攫取全部心神,完全忽略了周遭的异样。


    然而,狱门疆没有给费奥多尔更多思考的时间。古老的符文急速流转,强大的吸力彻底笼罩了他。


    下一秒,他的身影彻底被吞没于狱门疆之中。立方体表面的眼睛缓缓闭合,最后一丝光芒隐没,它咚的一声落回地面,恢复了古朴沉寂的模样。


    【!!!】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啊啊啊!!】


    【这真的是我可以看的吗??】


    【我已经激动得只会尖叫了啊啊啊啊啊啊】


    【谷崎你做得好哇谷崎!!】


    【我将反复循环这一幕】


    【这腰!这腿!这翅膀!我舔舔舔舔舔!】


    【好神圣……好涩……好神圣……但还是好涩……】


    【我辛苦一天就是为了看这个的】


    【拜托了谷崎求求再让我多看一眼吧,弹幕的大家什么都可以做!!】


    【这么一想原来那个周目的涩泽龙彦不行啊,做出来的衣服都太正常了,什么时候能学一下人家谷崎,这才叫做真正的艺术】


    【只有我注意到了陀思最后说的那句“不对”吗?】


    【我也注意到了,陀思的意思不会是指温迪那副样子不全是幻象吧?但这不是温迪自己说的吗,谷崎也没有否认啊】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认真分析,你们真是油盐不进啊】


    第88章


    【只有我更震惊费奥多尔竟然真的翻车了吗?】


    【我也,那可是陀总啊,居然就这么被谷崎的异能力给骗过去了?】


    【不管是任务者还是原住民,一直以来都很少有人能坑到陀总,温迪竟然用这么简单的手法就成功了,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系统帮他暗中开了挂】


    【这手法也不简单吧,首先你得想办法解决狱门疆的问题,而且就温迪惯会忽悠人的作风,说不定他暗地里还动了些手脚,只是我们没看到】


    【不得不说,把陀总关进狱门疆里真的很妙啊,毕竟他的异能力是可以夺舍杀死自己的人,也就是说绝不能对他下杀手,只有关进狱门疆能做到既避开这个问题,又永绝后患】


    【我还是很在意最后那句“不对”,就像你们说的,那可是陀总啊,他会这么容易就被单纯的幻象骗到吗?】


    【你们居然还在认真分析,这种时候不应该专心舔屏吗】


    【管他三七二十一,总之温迪伟大,无需多言!】


    【温门!】


    ……


    跟弹幕的热闹相比,骸塞内显得冷清许多。空气一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远处逐渐平息的尘埃,以及微弱的风声。


    谷崎润一郎脱力地靠坐在墙边,额角渗着细汗,呼吸尚未平复:“成、成功了吗……?我刚才差点以为要被发现了……”


    风精灵抱着狱门疆飞了过来,轻轻将其放在他的手心:“做得非常棒,谷崎。这个就先拜托你保管了,带回去跟大家汇合吧。我还有一点收尾工作需要处理。”


    谷崎润一郎看着那封印了“魔人”的咒物,又抬眼看向风精灵,欲言又止:“刚才费奥多尔说的……”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问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句叮嘱:“……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温迪。”


    风精灵笑了笑:“我会的,放心吧。”


    窗外,笼罩横滨的浓雾正逐渐消散,黎明的曙光挣扎着穿透破碎的彩窗,在地面投下温暖而斑驳的光影。


    这场席卷全城的灾难,似乎终于将要迎来落幕的时刻。


    *


    与谷崎润一郎分别后,风精灵循着风带来的讯息,很快在骸塞附近的废墟里找到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太宰治正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断裂的石柱上,而他旁边的中原中也则显得有些狼狈,衣服多处破损,呼吸粗重,显然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巨大。


    “终于来了啊。”太宰治嘴角弯起,鸢色的眼眸转向飞来的光点,“一切顺利?”


    风精灵上下晃了晃,语气轻快:“当然,大家都非常给力呢。”


    第一次亲眼见到风精灵的中原中也猛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惊讶:“这是……什么东西?会飞,还会说话?”


    “真失礼呀,中也。”太宰治拖长了语调,故作谴责地摇头道,“怎么能说温迪先生是‘东西’呢?它可是我们绝无仅有的超级吉祥物!”


    他话锋一转,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好了,中也应该还不至于虚弱到需要我用轮椅推你走吧?收拾一下,准备跟我们去下一个舞台咯。”


    “下一个舞台?喂,太宰,给我把话说清楚点再走!”中原中也同样试图站起来,却因牵动伤势而微微咧了下嘴。


    “是去拜访一位……‘故人’。”太宰治的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他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中原中也的一只胳膊,“安心啦,我知道中也现在很弱,所以不是让你去打架的,只是友情客串一下心理咨询师。”


    “唔……虽然中也满脑子只有拳头,完全不懂得如何以理服人,但跟散兵的过去有关、处境相似的人也只有你了,只能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散兵?你是说那个特级咒灵?”中原中也皱起了眉,“我跟他有什么关系……等等,他不会就是当年那个人造咒灵吧?”


    “Bingo!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太宰治半扶半拽地拉着他往前走,“好了好了,快点走吧,去晚了说不定就错过好戏了。”


    “喂!别拽!我自己能走!……啧,慢一点,我肋骨可能断了几根!”中原中也发出了抗议,却并没有真正用力挣脱。


    见状,风精灵飞到他面前,周身散发出柔和的天青色光芒,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


    一阵清凉而充满生机的微风悄然涌入中原中也的体内,迅速抚平了剧烈的疼痛,沉重的疲惫感被逐渐驱散,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中原中也惊讶地活动了一下手臂,看向风精灵的目光有些复杂,低声道:“……谢了,温迪。”


    “欸——?”太宰治立刻凑了过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嚷嚷道,“不公平!我也结结实实挨了一刀呢,温迪怎么能只偏心这个小矮子?”


    风精灵似是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还是飞了过去,轻柔的光点如同细雨般落在太宰治仍在渗血的伤口处。那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开始缓慢愈合。


    “辛苦了,太宰。”风精灵的语气难得认真,“但也请多少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毕竟是要骗过那只‘老鼠’和涩泽龙彦,总得下点血本才行。”太宰治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了一瞬,随即又扬起嘴角,语气听不出真假,“而且,现在不是还有你在吗。”


    三人不再耽搁,由风精灵在前引路,快速离开了这片废墟。


    横滨的街道满目疮痍,但雾气散去后的阳光洒落,总算带来几分劫后余生的暖意。


    “……所以,”中原中也一边走着,一边消化着刚刚得知的信息,语气沉了下来,“那个叫散兵的咒灵,就是当年军方‘人工咒灵’计划的产物?跟我一样……”


    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实验体”三个字,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情绪。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太宰治的声音也少了些平时的轻佻,“但他和你的情况也不完全一样。毕竟,咒灵跟人类天然对立,他后来的经历……恐怕比你要曲折得多。”


    “我记得,你当时专门找我问过有关‘人工咒灵’的事情,是因为你的朋友意外收养了他吧?”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现在为什么会站在咒灵那一边?”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找散兵探讨的问题了。”太宰治摊了摊手,“我本来想试试能不能通过语言说服他,但果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呢。或许,只有让他亲眼见证过去发生的事情,他才会改变想法吧。”


    “亲眼见证?你要怎么做?”中原中也疑惑道。


    “我自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太宰治耸了耸肩,语气莫名带着一丝得意,“但没关系,我们现在不是有一个绝无仅有的超级吉祥物吗~”


    “专门把中也带过来,也是为了这个,毕竟,当事人在场才能更好地提取复现记忆,之后再由你这位‘前辈’随便说两句,应该差不多就能搞定啦。”


    “提取复现记忆?温迪还能做到这个?”中原中也看向风精灵,脸上再次浮现出明显的惊讶,“你到底是什么东……什么情况?这是异能力还是咒术?”


    风精灵眨了眨眼:“欸嘿。”


    太宰治笑眯眯地接话道:“就算解释了,以中也只有蛞蝓大小的脑容量估计也听不懂。总之,你待会儿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


    “谁要听你的话啊混蛋!”中原中也额角不由得冒出青筋。


    就在这吵闹间,他们已经接近了目的地。


    然而,这里似乎不止有散兵一个人。前方不远处,两道身影正在激烈交锋,两股强大的力量剧烈碰撞,激起阵阵气浪。


    其中一人戴着宽大斗笠,周身缠绕着狂暴的紫色雷光;另一人身穿五条袈裟,脸上挂着游刃有余却暗藏冰冷的笑容。


    “那是……散兵和那个叫‘夏油杰’的诅咒师?”中原中也皱紧眉头,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哦?这可真是有趣。”太宰治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事已至此,不如先找个好位置坐下来,欣赏一下这出难得的好戏吧。”


    “喂,你这家伙不要这么理所当然地就开始偷懒啊!”中原中也无语道。


    风精灵则已经十分迅速地选好了一个视野绝佳的“观众席”,甚至不知从哪儿掏出了爆米花和可乐。


    “你这又是从哪儿变出来的?”中原中也目瞪口呆,“不对,现在是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吗?这里可不是电影院啊!”


    风精灵将爆米花和可乐往中原中也的方向推了推,语气无比自然:“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中也之前打了一条龙,消耗应该很大吧?正好补充点能量~”


    中原中也看着递到面前的零食,又看了看远处打得惊天动地的两人,再看了看已经安然坐下、抓起一把爆米花的太宰治,沉默了两秒,最终自暴自弃般地接过可乐:“……算了,你们俩都不急,我一个被硬拉来的临时工急什么。”


    “欸——?”太宰治拖长了语调,做出失望的表情,“我还以为中也肯定会义正辞严地拒绝,这样我就可以帮你解决掉你那份了。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轻易就倒戈了,也太没原则了一点吧?”


    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咔嚓咬碎一颗爆米花:“能让你的算计落空,就是我的原则。”


    于是,一副诡异的画面就此形成。一边是咒力轰鸣、生死相搏的激烈战场,另一边则是岁月静好、零食饮料齐全的VIP观战席。


    【这集我好像见过】


    【梦回温迪第一次见到五条悟时,五条悟在打特级咒灵,他跟涩泽龙彦在旁边野餐】


    【这是什么超绝松弛感啊】


    【你们的注意力这么快就被带偏了吗?我还在想温迪刚刚透露出来的能力,他什么时候又学会提取复现记忆了?】


    【他之前还隔着狱门疆杀了普希金呢,再多一个读取记忆也正常吧】


    【正…正常吗?】


    【这个能力虽然不能用来打架,但有点细思极恐啊】


    【我都不敢想,温迪究竟还藏了什么惊喜没告诉我们】


    【胆小鬼,我就敢想,比如温迪其实是我失散多年的老婆】


    【?不能喝就去坐小孩那桌】


    【温迪是我老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散兵怎么和脑花内讧了?】


    第89章


    散兵与“夏油杰”的战斗,显然已经持续多时。


    废墟之上,雷光与咒力的残迹交织,空气因能量的剧烈碰撞而扭曲震颤。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呼吸略显急促,但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对方,杀意未曾减少分毫。


    紫色雷蛇狂暴地撕裂空气,每一次劈落都带着毁灭性的气息。而“夏油杰”则如同鬼魅般在雷光之间穿梭,层出不穷的狰狞咒灵发出嘶嚎,前仆后继地涌向散兵。


    “真是令人心寒啊,散兵。”“夏油杰”侧身避开一道贴面而过的雷击,脸上依旧挂着惯常的笑容,“我们不是同伴吗?为什么要把矛头对准我?”


    斗笠的阴影遮住了散兵的大部分表情,只有冰冷的声音穿透雷鸣传来:“同伴?呵……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临时结盟罢了,我们的目的并不一致,迟早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目的?”“夏油杰”挑了挑眉,恍然道,“啊……原来如此,你是想要‘书’啊。早说嘛,虽然我们想在‘书’上写下的内容或许的确不同,但这并不冲突,不是吗?”


    “那张‘书页’有正反两面,完全可以写下不止一句话,就像我和费奥多尔先生那样,尽管我们想用‘书’来做的事情并不相同,但这不妨碍我们达成合作。”


    “合作?”散兵嗤笑一声,雷光更盛,“你们故意向我隐瞒了有关‘书’的情报,我能找到这里,全靠我自己的手段。””漏壶与陀艮都被祓除了,在你们的棋局里,咒灵恐怕只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卒子吧?”他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虚伪把戏。你,还有那个魔人,你们人类……没有任何值得我信任的地方。”


    “而且,我答应了别人,要为你‘收尸’。虽然她们开出的筹码并不值这个价钱,但正好,这件事情我也乐意为之。”


    “收尸?”“夏油杰”语调微扬,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哦~是美美子和菜菜子那两个孩子啊。我还疑惑她们为何迟迟没有动作,原来是找上了你……用一根宿傩的手指作为交换?”


    “真是有趣。比起身为人类的我,她们居然会更相信身为咒灵、口口声声说着不信任人类的你吗?”


    “大概是因为你做人做得太失败了吧。”散兵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逞口舌之快可不能帮你抢到‘书’。”“夏油杰”的声音依旧从容,“虽然我想过我们有一天会刀剑相向,但出于这种理由,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不过,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是最终的赢家。我依然欣赏你的特殊性,现在收手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共享‘书’的力量,就由你先在上面写下愿望,如何?”


    散兵冷哼一声,攻势未减分毫:“废话少说!”


    “这也不愿意吗?”“夏油杰”的表情就像是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还是说,得知那个男人的死讯……竟让你心生恻隐,动摇了原本的立场?”


    散兵的语气陡然变冷:“……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监视我?”


    “夏油杰”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嘴上说着反感人类,但你眼下做的事情,可是在帮助人类清除敌人。涩泽龙彦制造的雾气也已经消散了,照这样下去,你真的能实现自己原本的目标吗?”


    “就算侥幸打赢了我,消耗这么大、又孤立无援的你,之后也很难守得住‘书’吧。”


    散兵不为所动,杀意凛然:“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真是冥顽不灵啊。”“夏油杰”摇头叹息,“也罢,虽然有些遗憾,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成全你吧。”


    话音刚落,他周身的咒力暴涨,攻势猛然加剧。


    散兵同样全力催动力量,雷光轰鸣,将扑来的咒灵成片湮灭。战斗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刺激,险象环生。


    如果可以选择,“夏油杰”的确不想和散兵打,但并不是因为担心打不过。此前他断言散兵无法取胜,也不全是出于傲慢。


    随着时间推移,散兵逐渐落入下风,雷光不再像最初那样炽盛,应对愈发吃力。


    “还要负隅顽抗吗?”“夏油杰”操纵咒灵步步紧逼,语气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停手,我还可以放你一马,不将你纳入我的咒灵收藏。”


    他睥睨着单膝跪地、呼吸紊乱的散兵,一只手缓缓抬起,咒灵操术的起手式已然成型。


    “大言不惭。”散兵拭去唇角渗出的血迹,强撑着起身,雷光再次于指尖跳跃,“你要是真的有绝对胜算,何必不厌其烦地浪费时间跟我讲这么多废话?”


    “只是因为你的存在确实罕见,就此毁去,未免可惜。”“夏油杰”的声音冷了下来,“不过,我的耐心确实快要告罄了,那就让你亲身体验一下,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大言不惭吧。”


    磅礴的咒力在他掌心凝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散兵瞳孔微缩,同样倾尽剩余的力量,周身雷光奔腾,准备迎接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然而,就在这决胜时刻即将来临之际,一道不合时宜的、清脆的咀嚼声,突然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咔嚓。”


    正在凝聚最强一击的两人动作皆是一顿,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不远处,太宰治、中原中也,还有那只小小的风精灵,正排排坐着看戏。


    太宰治一边晃着腿,一边往嘴里塞着爆米花;中原中也捏着一杯可乐,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风精灵则抱着一颗爆米花,小口小口啃着。


    跟散兵对上视线后,太宰治甚至还抬手挥了挥,用口型对他说了句“加油”。


    散兵:“……”


    “夏油杰”:“……”


    即便是活了千年、见惯风浪的“夏油杰”,此刻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这种被人当成猴戏观看的感觉,实在过于新鲜且令人不快。


    “看来……我们有几位不请自来的观众呢。”“夏油杰”的语气暗含冷意。


    散兵周身的雷光也紊乱了一瞬,显然被这神奇的场面搅乱了心绪。


    中原中也差点被一口可乐呛到,压低声音对太宰治和风精灵吼道:“喂,你们俩故意的吧!”


    太宰治无辜地眨眨眼:“只是一时看入迷了,不小心没控制住声音嘛~”


    风精灵则依然淡定地抱着那颗爆米花,发出规律的“咔嚓”声。


    这突如其来的“中场休息”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却足以让紧绷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夏油杰”率先恢复常态,低笑一声:“也好,既然观众都到场了,那这场戏……就更该唱到最后了。”


    他手中结印的速度陡然加快,庞大的咒力蓄势待发。散兵也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斗笠微微抬起,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紫眸中的杀意愈发凝实。


    最后的生死决战,一触即发。


    但这一次,坐在旁观席上的三位“观众”,却不打算继续看戏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太宰治轻声道,目光转向风精灵。


    此时的风精灵也终于吃完了怀里的爆米花。只见它小巧的身躯轻盈地飞起,转瞬间出现在战场中央,正好介于散兵与“夏油杰”之间。


    没等两人对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做出什么反应,纯净而磅礴的天青色光芒骤然自风精灵体内奔涌而出。


    那光芒并不刺眼,而是带着一种抚平万物、包容一切的温柔力量,如同静谧的深海,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意识。


    在视线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散兵清晰地听到了风精灵的声音。


    “做个好梦吧。”


    *


    再度睁开眼时,散兵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彻底变了。


    熟悉的天花板,略显陈旧的家具,窗外传来的鸟鸣声……这里是他被织田作之助收养时居住的房间,每一个细节都还原得一丝不差,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这是他曾视作“家”的地方,也是他最终选择逃离、并以为早已遗失的过往。


    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他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横滨,并鬼使神差地悄悄探访了一些地方,却发现物是人非,房屋易主,而织田作之助早已长眠地下。


    现在他所处的地方……是精心编织的幻境吗?


    “这里是由真实的记忆构成的幻境。”仿佛听到了散兵没说出口的疑问,风精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旁,声音空灵而平和,“太宰很担心你如今的情况,通过调查以前发生的事情,我们找到了一些被掩埋的真相,你或许需要知道这些。”


    “太宰……担心我?”散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怀疑,“我可不记得我跟他之间有这么深的交情,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这里也有可能只是一个被捏造出来的幻境,并不代表过去的真相。”


    “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的。”风精灵的语气笃定而轻快,“只要看完一些过去的片段,这个幻境就会自动消散。我们如果真的想对你不利,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不是吗?”


    散兵沉默片刻,没有反驳,而是转移了话题:“……其他人去哪儿了?”


    “放心,他们暂时陷入了沉睡,为了更好地用记忆还原出真实的过去。”风精灵解释道。


    “连他人的记忆都能随意提取、制造幻境……你到底是什么存在?”散兵的语气带着一丝惊讶,目光锐利地投向风精灵。


    “这个问题,或许我们可以留到之后慢慢探讨。”风精灵巧妙地回避了问题,“现在,你准备好了吗?第一幕要开始了。”


    散兵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


    见状,风精灵微微一笑,周身光芒流转。


    霎时间,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重组变幻。熟悉的房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走廊。


    “这是……港口黑手党内部?”散兵很快认出了这个地方。


    看起来更加年轻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出现在不远处,两人的对话声清晰地传来。


    “……虽然我跟他是从同一个研究所里诞生的,但以前那些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中原中也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微蹙,“你怎么突然对‘人工咒灵’感兴趣了?魏尔伦搞出的乱子早就平息了,之前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啊。”


    “没办法,谁让我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朋友呢?”太宰治耸耸肩,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却又莫名带着一丝自豪,“织田作最近捡了个孩子回去养,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那小鬼恐怕就是这位‘人工咒灵’。”


    “哈?!”中原中也不由得停下脚步,脸上流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这种东西也是能随便捡回去养的吗?他知道对方是什么吗?”


    “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了。”太宰治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结果他只是很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依然把那家伙当成普通孩子一样照顾。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多费点心,稍微研究一下,免得哪天出现什么意外。”


    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才憋出一句话:“……真不愧是你的朋友,跟你一样不正常。”


    “怎么能说是不正常呢?这应该叫做胆识过人才对。”太宰治轻笑一声,“不过,就我目前的观察来看,这位‘人工咒灵’……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危险性。”


    “毕竟,制造他的人,本来就是想把他当成供人利用的工具,肯定不会让他像自然诞生的咒灵那样,对人类抱有天生的恶意。”他的语气低沉了几分,随即又扬起嘴角,“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张白纸,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好像会相信呢,真好玩。”


    “你这家伙,不要带坏小孩啊!”中原中也无语道。


    景象到这里开始模糊、淡去,第一幕结束了,幻境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房间。


    散兵站在原地,脸色有些苍白,半晌,才喃喃自语道:“……织田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咒灵?”


    第90章


    风精灵安静地飘在一旁,贴心地给散兵留下了消化信息的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滞的沉重,只有远处虚幻的港口汽笛声隐约可闻。


    很快,散兵周身那细微的、因情绪波动而逸散的雷光便彻底消失不见。


    他抬起手,将斗笠又往下压了压,遮住了所有表情,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甚至比之前更加没有起伏:“……可以去下一幕了。”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有一种压抑而坚固的平静,仿佛之前短暂的失态只是错觉。


    风精灵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周身光芒流转。


    眼前的景象如水波般荡漾、消散,再次凝聚时,出现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夏油杰”正悠闲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姿态放松。沙发前的矮几上放着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扬声器里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略带抱怨的声音。


    “……我说,你这悬赏还打算继续挂下去吗?反反复复都快四年了!最开始还有人冲着那高得离谱的赏金、以及目标据说从不下死手的特点去碰碰运气,可后来……”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后来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现在你就算把赏金翻倍,道上也没几个不要命的敢接了。”


    “真搞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一个诅咒师,发布追杀咒灵的悬赏?是想用你的咒灵操术吸收它吗?那干嘛不自己动手?我敢打赌,这些去接悬赏的人,实力恐怕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如果由我亲自出手,之后可就没那么容易拉拢它了。”“夏油杰”轻笑一声,翻过一页书,语气悠然,“不过,你说得对,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可以把悬赏撤下来,准备开始收网了。”


    “啧啧,害对方被追杀了这么久,你居然还想拉拢它?”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我记得你从第一次发布这悬赏开始,就没匿过名,不过中间倒是换了好几个名字重新发布悬赏。没记错的话,最早用的那个名字叫做……织田作之助,对吧?”


    “这些都是假名吗?为了隐藏身份方便你以后接近它?那当初干嘛不直接匿名发布悬赏?也省得这么麻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名字……可不算是假的。”“夏油杰”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毕竟,这位‘目标’非常特别,不用些特别的‘饵’,可没那么容易让它游进我的鱼塘。”


    “这倒确实。”电话那头的男人附和道,“我干这行这么久,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奇怪的咒灵。非咒术师居然能看见它,它好像也对人类没什么恶意,甚至……似乎还跟某些人类关系不错?”


    “但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托你的福,现在的它,怕是恨死人类了吧。”


    “它的遭遇,可不能全算在我头上。”“夏油杰”合上书,笑容不变,声音却没什么温度,“不是有句老话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算它对人类没有恶意,只要顶着‘咒灵’这顶帽子,猜忌、恐惧、敌视……自然会如影随形。我只不过是轻轻推了一把,让这过程加快了一点而已。”


    他微微前倾,对着手机话筒,用一种残忍而近乎吟咏的语调轻声说道。


    “真可怜啊……既不被人类接纳,也无法融入咒灵。天地之大,却无处容身。一个不被任何一方认可的异类,全世界绝无仅有的怪物,这样的存在,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我很期待呢。”


    通话到此戛然而止,第二幕的景象开始模糊、淡去,幻境再次恢复成熟悉的房间。


    散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斗笠的阴影将他整个脸庞彻底笼罩在黑暗中,看不到丝毫表情。但他周身的气息却变得极其危险,不再是之前那种外放的、凌厉的杀意,而是一种内敛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细微的紫色电弧在他周身不受控制地闪烁、炸裂,发出危险的“噼啪”声,显示出其主人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咒灵和人类天然势不两立。


    这一结论是毋庸置疑的真理。除了散兵这个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实验品,没有咒灵对人类不抱有恶意,反之也是亦然。


    正因如此,散兵并未怀疑过,最开始来自织田作之助的“背叛”,那之后流落各地、遇到不同的人,尝试付出善意却又迎来的一次次“背叛”,过去几年他所经历的颠沛流离,无休止的追杀,对人类日益加深的隔阂与仇恨……其中竟有如此大的一部分,是源于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风精灵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等待着。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一瞬,散兵周身的雷光终于渐渐平息下去。


    他缓缓抬起头,斗笠下,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彻底碎裂后又重新凝固,变得比以往更加冰冷、坚硬,却也燃烧着一种沉寂的火焰。


    “……继续吧。”散兵开口道,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光芒再次流转。


    场景切换,这一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却破败的舞厅。


    昔日的华丽被死寂与尘埃取代,水晶灯蒙灰,丝绸帷幔破损,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浓重的血腥味仿佛能透过幻境传递出来,为气氛更添了几分阴森与绝望。


    舞厅中央,黑手党打扮的太宰治跪在地上。而他身边,正躺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一个散兵绝不可能认错的人。


    “织田作……”散兵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低不可闻。


    在靠近看清织田作之助的状况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大片刺目的鲜血正从织田作之助的胸口涌出,染红了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地板。一个清晰的弹孔贯穿了他的胸膛,看起来显然是致命伤。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流逝。


    然而,即便如此虚弱,织田作之助还是吃力地侧过头,对着跪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的太宰治说道:“……最后,还有那个无名的孩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舞厅里。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从Mimic手下逃过一劫……但是,太宰,如果你能再次见到他……我有几句话,想托你转告给他。”


    他艰难地喘息了一下,继续说道:“自顾自地选择替死去的其他孩子复仇,没有跟他商量……我很抱歉。但是,正因如此,我希望这些事情……到我这里就结束。他不必背负着这份仇恨继续生活。”


    “还有……”织田作之助的目光似乎望向遥远的未来,语气轻缓而笃定,“我希望……他能活得更自由、更放松一点,不必刻意去做什么……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就算是咒灵,也一定会有人愿意无条件接纳他,就像我、孩子们……还有你一样。”


    闻言,太宰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低下头,似乎想借此掩饰自己的表情,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我有表现得很接纳他吗?”


    织田作之助轻轻笑了笑,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有没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都是孤独的孩子。或许……这份孤独永远无法填满,人也只能靠自己救赎自己……但是,有幸能够相遇、结伴同行,哪怕只是非常短暂的时间……这一切,也十分有意义。”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声音也越来越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与坚定。


    “我从不后悔……遇见你们。”


    话音落下,织田作之助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只是胸口不再有任何起伏。


    太宰治僵硬地跪在原地,低着头,绷带下的脸庞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泄露出一丝汹涌的情绪。


    画面在这里定格,然后如同褪色的照片般,缓缓模糊、消散。


    散兵僵立在原地,斗笠遮住了他的所有表情,只能看到紧绷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周围安静得可怕。


    许久,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响起,像是压抑到极致后漏出的一丝呜咽,又像是牙齿狠狠咬合在一起的摩擦声。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所以为的“背叛”和“抛弃”,背后是这样的真相。


    原来那个人到最后……还在想着他。


    希望他自由,希望他轻松,希望他不要被仇恨束缚……希望他知道,总会有人接纳他。


    风精灵静静地陪伴在一旁,没有催促,只是等待着。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当散兵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眼神已经变了。那其中不再有迷茫,不再有动摇,也不再是单纯的愤怒或仇恨,而是一种经过淬炼的、冰冷到极致又燃烧着某种决意的火焰。


    “……够了,请送我出去吧。”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需要……去完成一件事情。”


    风精灵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我也正打算这么做呢。刚刚你所看到的,就是最后一幕了。”


    在散兵有些讶异的注视下,风精灵飞到他的面前。柔和而纯净的天青色光芒自它小巧的身躯内流淌而出,如同温暖的泉水般涌向散兵。


    光芒所过之处,之前与“夏油杰”激战时留下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和精神的疲惫感都被涤荡一空,力量重新充盈四肢百骸。


    在这治愈的光辉中,风精灵空灵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嘱托与祝福:“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解决‘夏油杰’之后,就像织田作所期望的那样,去过上更加自由而轻松的生活吧。”


    光芒渐歇,散兵感受着体内久违的轻盈与力量,抬手碰了碰胸前原本重伤的位置,那里此刻只剩下一片光滑。


    他沉默了片刻,斗笠微微抬起,那双紫眸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些许,显露出其下更为复杂而柔软的情绪。


    “……多谢。”散兵低声说道,语气有些生涩,却足够郑重,“不止这件事情,谢谢你……谢谢你们。”


    “如果之后还有机会的话……我会想办法尽力报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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