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1章
◎周天星斗图谱。◎
第51章
从海都到贵省也有不短的距离,因此列车抵达目的地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朝阳的光辉从东方跨越遥远的距离千里迢迢奔来,带着薄薄的凉意洒落在每个都出车站的人脸上,照亮人人神情里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与倦怠。
孟园跟着人流走出这偌大却显得空寂的车站,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搜索地址。
其实只要找到庄甜的家乡就好,而庄甜的家乡恰好是孟园知晓的地方。
那是一个叫做卧牛山的偏僻之所,村子坐落在一望无际的大山里,若要进去,起码得坐大半天的大巴车,途中还要经历漫长的颠簸。
大概是那种一旦走进去,无人带领,便很难走出来的地方。
因此在几十年前,这片山区里也常有拐卖妇女之类的情况发生。
孟园这回没坐车,只找了个正确的方向,便沿着马路一路向前走去。
她一步跨出,明明看起来是很寻常的步调,脚尖落地时人却已在好几米开外。
常人看不出什么,只会觉得她怎么走得那么快,除非是专门盯着她看。
然而现实里人人都来去匆匆,目光专注在自己或是手机屏幕上,无人关注到这个看似寻常的路人。
一开始还在城市里,人也多,还显得热闹。
目之所及之处,到处都是醒来的人,有挎着篮子准备出门买菜的大妈,有提着包匆匆赶赴工作的职员,有背着沉甸甸书包将要上学的学生。
人人都醒了,这个世界便也醒了。
孟园并不分辨路,只朝着一个方向走,走着走着周边便安静下来,行人也少了,只剩下道路两旁的行道树,仍在晨光中安然矗立、寂寂不语。
不论是城市还是野外,鸟都是很多的,只要有树的地方便有鸟,鸟雀的啁啾声永远在耳边回荡,唧唧喳喳清脆吵闹,犹如世界遍布的白噪音。
此地的行道树是香樟,枝叶间散发出一股清淡安宁的幽香,闻着便叫人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继续向前,便走到了国道上,人就越发少了。
城市不见了,房屋也变得稀稀落落,偶尔才能望见路边伫立着几栋两三层的民房,零零散散依偎在一起,像是在这广阔的大地上报团取暖,而这些房屋也常常门窗紧闭,不见人迹。
自然的气息越发浓厚起来,忽而手腕微动,小蛇从袖子里爬出来,嘶嘶了两声。
孟园停下脚步,站在路边,对它道:“去吧。”
小蛇便跟利箭一般飞射了出去,落在路旁的野草丛里,草丛发出沙沙的细响,一直蔓延着朝更深处的密林里去了。
等待了差不多十分钟,小蛇才姗姗来迟,嘴里红信吐得欢快,看来也是饱*餐了一顿。
“吃了什么?”
“嘶嘶。”
“哦……又是山鸡?”
孟园笑着伸出手,它便又爬上来,缠着她手腕陷入饱食后的困倦里,尖细的小尾巴垂在空中,悠然地一甩一甩。
它喜欢这样清寂安宁的地方,人少才能令它感到自在与放松。
孟园也不管它,随意它是睡是醒还是打盹。
道人一个踏步一个踏步缓慢前行,行进的速度却相当不慢,走了大半个上午,人已经进了群山,放眼望去,除了头顶与脚下的天与地,四周全是苍翠的山,山峦起伏如波浪,犹如一个充满生机的囚笼将人困在其中。
沿着山间小道一步步跋涉,又走了小半个上午,正午时分时,便见到了隐藏在山里的村落。
卧牛山也近在眼前了。
卧牛山是一座庞然巍峨的山,山并不高,只是大,形似卧牛而得名,一眼望不到边。
分明已是秋日,这里的山却仍青得油亮,好似要滴下翠绿的墨汁来,山林也并不寂静,林子里到处都是鸟鸣。
山里的鸟比城市中的鸟嚣张多了,绝不会压低自己的嗓门,叫声隔着远远就能听见。
小蛇感知到道人的止步,从晃晃悠悠的打盹中醒过神来,探头张望。
“嘶嘶!”
它喜欢这里的味道。
孟园举目四望,平静地道:“此处灵气较其他地方浓郁。”
虽然依旧不多,但至少比孟园所见的大部分地方都浓一点,算得上灵气氤氲之地。
既如此,便是没找错了。
不过在寻找那处遗迹前,孟园还是去那山村里打探了下消息。
村子里不出意料全是老人,看不到半点年轻人的身影。
老人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且个个身体都显得很硬朗,基本没什么病痛。
这就是灵气对人体的好处了。
这里的人不曾被灵气侵蚀,显然这种自然散发的灵气对人体依旧是无害的,估计只有远古残留的仙道之物,才会对凡人造成损害。
听她说来找那些青铜器,老人们告诉孟园,村子里的青铜器都已经卖掉了。
卖给了城里来的一对父子,卖了很大一笔钱。
那对父子也去山里找过青铜器,时至今日,村人还经常进山看能不能再捡捡漏,可惜已经好几年没新发现了,前些年都被一群回乡寻宝的年轻人给搜刮干净了。
大概是看孟园面善,老人们专门给孟园指了进山的路。
孟园便往山里去,山中确有一条人脚踩出来的小径,细细的黄土路上寸草不生,蜿蜿蜒蜒曲曲折折地深入卧牛山中,像是走向未知的通道。
一边走,她的神念已透体而出,从山林的上空俯瞰这座庞然的卧牛山。
神念可观八方,任何隐蔽之处也无所遁形。
走了没多久,山路便断了,看来这里的居民也不敢随意深入深山,孟园却仍继续前行,拦在前路的藤蔓荆棘纷纷在她经过时让开一条道路,野草灌木乖顺地低伏,向这位森林的主人表示臣服。
越往里走,视野也越昏暗。
茂密的枝叶将阳光遮挡地密密实实,只能漏下来几点零星的光斑,像是夜空里闪烁的星子。
孟园循着灵气的痕迹,最终穿过卧牛山,走到更里面两山之间的一座山谷外。
山谷幽寂,大概从无人来,草木生长得繁茂肆意。
四周是围绕着山谷的崖壁,没有一条道路可以往里走,孟园站在一处山崖上,居高临下望着这凹陷的山谷,脚尖轻轻一点地面,整个人便轻飘飘地飘了起来,徐徐飘向下方的谷底。
落地平稳,谷底可见一条清澈的山溪。溪流从一侧山壁潺潺流出,又流向另一侧山壁,渗入一个幽暗的洞穴中,找不到来处,也寻不到归处。
孟园在水池洞穴底部看见更多的青铜小剑与小刀。
似乎这便是卧牛山里那些青铜器的来源,然而探寻一番,便知这也是只是表象。
她循着溪流走到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崖壁前,抬手触摸空无一物的石壁。
下一秒,石壁犹如被打碎的宁静的湖水一般泛起层层细碎的涟漪,好似星光照在水面上。一圈一圈散发着微光的涟漪扩散开,化作一抹银色光门,小蛇看着这奇幻的一幕,不禁瞪大了自己的豆豆眼。
孟园凝视了一眼这光门,确定并无感受到威胁,便一脚踏了进去。
一瞬间犹如穿过了一个气泡,啵的一声轻响,她来到了山体中央。
眼前是一个空旷的洞穴,洞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连在地上的石桌,以及桌边一个石头蒲团。
蒲团之上,散落着一件陈旧的古衣,其他什么也不见。
有孔洞从外透进来,几道阳光直射入内,空气中游荡着细小的尘埃粒子,金沙一般缓慢无规律地流淌。
空气无比的静谧,好似已经如此静止了数万年,从不曾有人前来打扰。
孟园缓步走到蒲团边,伸手触及地上古衣,那件看起来形似道袍的古衣顷刻间在她眼前风化成灰烬。
孟园掐指算了算,发现竟然算不出这地方存在了多少年限,似乎有一层隔膜屏蔽了天道感应,却又隔得不算多严实,她一时算得三千年,一时五千年,一时又算出一万年。
古衣的消散好似触动了什么机关,下一秒,一个有些虚幻的人影缓缓自光中浮现。
那人一袭道袍,满头银丝被一根发簪束在脑后,如同星光凝聚的影像悬浮在石桌上,双眼精准看向了孟园。
“吾在此设下隔绝天地窥探的阵法,等待有缘人进入其中,方能得到吾之传承。不知此时仙道是否已复苏耶?”
孟园眉眼微动,便听那苍老的道人继续说道:“吾于十年前观星算出天地大劫将至,残留于此的只有吾的一缕神念。不论未来如何,吾都已无法看见,还望后人能代吾一观。此去一行极为凶险,吾与门人皆当全力以赴,若将来未有观星门之名,便说明吾等皆已身陨,此战人道已败!在此特特叮嘱后来者,若仙道不存、仙神尽皆陨落,得吾之传承后定要隐藏自身,不待成仙不可显露身份!即便已成了仙,也要速速逃离!仙人可遁星河远逃万里,方能有一线生机!”
一番话说得骇人听闻,孟园眉心微蹙,一时心中不解。
可惜这影像不能交流,就像是录下来的一段视频,只有观看的功能。
接下来,那白发老道又道:“吾与观星门众长老门人日夜参悟,方悟出这一部周天星斗图谱之法,即便仙道断绝、灵气不存,亦能借星力修行自身,虽进度缓慢,却也是一条成仙之道。而今便口述于你,若往后你能逃出,还望你传承我观星门之道基。”
孟园凝神静气,仔细聆听。
随后老道便口述了一部法诀,正是那周天星斗星图谱,乃是吸收星力、淬炼己身、成就仙躯之用,与妖物吸收月华修行是类似的法门。
妖类吸收月华与生俱来,而人本就该吸收灵力,所以借星力修行的法门原则上并不多,即便有也相当鸡肋。
由于星力微弱,且只有夜间才出现,白日会被日光驱逐,所以哪怕孟园修行了五百年,上辈子也没见过一部直指大道的星修法。
没想到这辈子倒是见到了,且法诀相当完备,绝不是一朝一夕想出来的粗陋法门。
孟园心中默念着那法诀,只觉玄妙非常,绝非寻常修行之法可比。
而且似乎与正统的灵修之法并无冲突之处。
道人一时心神都沉入了进去,定定立在原地,直到那老道停下话语,传授完法诀,整个人影化作流光散落不见,她仍是怔怔不曾回神。
小蛇见道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待许久也不见她动作,便小心地从她腕上爬了下来,在这石洞中好奇地四处游走,打量着周围。
可惜洞中空无一物,之前还有一件衣裳,现在连衣裳也没了。
孟园不知不觉便盘膝坐在了石头蒲团上,两手掐诀置于膝头,双目微闭兀自入定起来。
小蛇百无聊赖,但也知晓此时不能打扰她,便爬上那张石桌,将自己盘绕成一个小小的圆饼,悄悄打起盹来。
从孔洞中射进来的阳光渐渐倾斜,而后又悄然隐没。
不知不觉间便有细碎的星光洒落,将黑暗的洞穴映出一片淡淡的微光,好似夏夜的萤火。
孟园正在修行那周天星斗图谱的第一式,引星入体。
见到那部法诀后,她见猎心喜,当下便想尝试一番。
某种程度上来说,孟园与小蛇其实有些相像之处,都是追求大道的极致求道人。
任何不会的东西,见了都想去学一学,再苦再难也不觉得疲惫。
周天星斗图谱之法是先让人体与周天星斗产生某种玄妙的链接,链接成功便能引星入体,从此便日日吸收星光之力。不然星力可不是想吸收便吸收的,其中自然有所玄机。
孟园此时便在与周天星斗链接,然而不知是何缘故,链接感一直不强,似乎无法感应天上诸星。
她自入定中醒来,忽而想到那老道最初说的一句话。
“隔绝天地窥探的阵法?”
心念一动,孟园捞起桌上的小蛇,身形一闪便从洞穴中走出,而后脚尖一点,人自山谷内飞起,落在山谷上方的悬崖之上。
山林清寂之地,云气污染也少,正是夜深人静时分,天鹅绒般的夜幕上散落着无数颗闪烁的星子,好似点缀其上的钻石。
眼底倒映着一抹星光,孟园目光一扫,便发现了那大阵的踪迹。
若是往常,她恐怕还无法发现,然而就在不远处便有一处盗洞,洞口残留着人气。
杜永安应该就是在山谷上方发现了遗迹,也许是一座其他朝代的墓,挖掘后意外找到了作为阵法能源的灵石,他带走了灵石,也让这个隔绝天地窥探本不该显露于世的阵法暴露了出来。
于是孟园来到此处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处洞穴。
若是再晚来一会儿,以灵气逸散的程度,估计再过不久这整个阵法都会消散,洞穴也将彻底埋葬在深山中,至于那观星门的周天星斗图谱,自然也不会再被人发现,只会与其他灵石一样消散在天地间。
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宛若精密扣在一起的齿轮,一个动了一下,其余的便也跟着转动。
孟园盘膝坐在一块山石上,凝神思索了片刻。
最终决定还是不想了。
她点了点小蛇的脑袋,道:“我要在此入定一阵子,你若闲得无聊,便去地里挖一挖灵石。若我所料不错,此处应该还有几块灵石,找到以后便都归你了。”
原本懒洋洋的小蛇霎时打起了精神!
孟园修行不用灵气,她自己体内就能产出灵气,可是它需要啊!
小蛇雄赳赳气昂昂地溜走了,很快远处便传来窸窸窣窣的钻地声,听起来很是卖力。
孟园微微笑了笑,心神也悄然放松了许多。
她再度闭目入定起来,这一次果然不再有那种仿佛隔着一层什么的感觉,即便双眼紧闭,她的心中也仿佛长出了一双心眼,可以望见黑暗中似乎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微光,这一刻,周天星斗倒映在了她的道心上!
引星光入体,须将心神与周天黄道二十八星宿勾连,借助星宿之力在体内凝聚一副二十八星宿图谱。
二十八星宿图谱最初勾连时是虚拟的,之后便需要日日吸收星力,将其全部点亮,点亮完成之际便也是成仙得道之时。
这条路显然比灵修更难,因其有二十八星宿,要过二十八道关卡,道阻且长。
孟园目前也只是尝试,并无改修这道法门的意思。
她心目专注于黑暗中的星图,只见漫天繁星闪烁不定,令人迷醉不已。
细细观摩了一阵后,她才开始用心神勾连那二十八星宿。
首先是东方苍龙七宿首星木蛟星,心神触碰上去,眼前好似闪过一颗巨大的星体虚影,那虚影自高天而落,如同从天而降的烈日一般,直直落在了她的道心之上,轰然一声,星宿图谱上出现了一颗虚星。
而后便是第二颗——金龙星。
第三颗——土貉星。
每一颗星星落下,都好似跨越了千万里星河,自天河中坠落而来。
孟园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这星辰图谱的描绘中,丝毫不曾察觉每当她点亮了一颗虚星图影,广袤的夜空上那颗对应的星星便会一刹那大放星芒。
第四颗——日兔星。
这一颗星辰图谱才将将点亮,倏然间,一股强烈的、即便是入定都无法阻隔的危机感猝然涌上心头。
停下!停下!快停下!
孟园豁然睁眼,霎那间汹涌的危险陡然增强了十倍、百倍、千倍!
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立刻身死!
哪怕是上辈子将死之际,她都不曾感知到如此强大的危机感,简直像是一整个世界的杀意都汇聚在她头顶,变成了一把倒悬的尖刀,下一刻就要重重坠下,将她粉身碎骨!
逃!快逃!
【作者有话说】
木有加更啦,写多少是多少~~~
52第52章
◎那便做过一场。◎
第52章
孟园一跃而起,猛然低喝一声:“小黑!”
不远处正在欢快掘土的小蛇陡然一惊,只因它感知出道人情绪中的惊惧之意,黑蛇倏然自地底钻出,下一秒就被一道无形之力轻柔地束缚,将它拽向了道人的掌心。
头顶杀意弥漫,好似如芒在背。
孟园浑身冷汗淋漓,抓住小黑便一脚点地,不留任何后手向前地拔足狂奔。
不知前路为何,不管前路为何。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字。
逃!
她一步踏出,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御风而行。
无尽深沉的夜,犹如一张巨大的漆黑幕布,而道人便是幕布上唯一的表演嘉宾。
她在演绎一场奔命之旅。
贵省连绵的山峦好似大海里的波涛,无边无际、层层叠叠朝着她的脚下涌来,孟园踏浪而行,无人可见夜色中山林里那小小的融于黑夜的人影在用何等速度疾驰,前一秒还在这个山头,后一秒已凌空虚渡,出现在另一座山巅。
山林里的鸟雀被惊醒,呼啦啦扇着翅膀拍打出响声,又在道人过去后重归寂静。
夜黑得越发沉了,就连星光都已泯灭。
漫天的星斗尽皆消失不见,天际却现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孤零零的月亮好似一轮洁白的玉盘,静静地悬挂在夜空之上,洒落皎皎银白月光。
孟园一边奔逃一边举目四望,那股汹涌的杀意自她离开那座洞穴山巅后,便逐渐减轻,等到她离那座山越远,杀意便越发淡了。
似乎那杀意的本意并非针对她,而只是在提醒她停下,叫她离开。
杀意来自何处,孟园心头已然明了。
能调动这样铺天盖地杀意的,也就只有天道了,可天道为何要这样做?又为何要阻止她修行周天星斗图谱?
周身杀意已清淡如水,孟园却未停下脚步,仍然继续全力向前奔驰。
不知为何,她心头依旧萦绕着淡淡的不安感,冥冥中告诉她,危机还未彻底解除。
她悄然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白的圆月。
今夜绝非月圆之日,月亮却突然出现,定然不同寻常。既然不同寻常,便要避其锋芒。
距离种下第一枚道种也才几个月时间,现在的她才刚刚踏入道途,可没有多少能力去探究此等惊动天道的天地秘辛。
道人身形若飞舞的柳絮,在夜风中漂浮着,时而落在地面上,脚尖轻轻一触林间树梢,便又飘然而起,仿佛身体没有了重量,不再受大地束缚。
群山沉寂,天地黯然,不见半点灯火。
唯有明月一点,挥洒冷月清辉。
终于,在望见一眼山间天池时,孟园方才停了下来,那天池水平滑如镜,清晰倒映着夜空那轮圆月。
孟园毫不犹豫,蓦然落入池中,冰凉的池水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道人指尖灵力喷吐,动作迅疾地布下一个遮蔽自身存在的阵法。
而后再运行体内道种,敛藏生机。
刹那间,道人便仿佛化作了一尊木雕,无声无息沉在这幽暗的湖底,不见一丝生气。
这一切发生得飞快,从她自入定中惊醒,到沉入湖底也不过短短两分钟时间。
月光幽幽地洒落,将一整个大地笼罩。
城市中,有还未入睡的夜猫子看见窗外的月亮,不禁惊奇起来:“今晚月亮好亮!”
还有人拍摄下视频发布上网,却有网友回复道:“今天也不是十五啊!”
“这月亮好像一盏挂在天上的灯啊!”
“说不定还真是呢?”
“哈哈哈哈!”
“这个月亮给人一种好假的感觉。”
“朋友们,你们听说过月球矩阵吗?”有人神神秘秘地提起话题。
月光如水银,倾泻了整个人间。
自然也包括贵省这片连绵的大山,月光好似在一寸一寸地触摸着大地,又像是天空睁开了一只银白色的眼,窥探着这个世界。
终于,那一只眼看到卧牛山不远处被破坏的阵法以及掩藏在其下的洞穴。
一缕轻柔的月光如同一束半透明的白纱,轻轻地从月亮上落下,又像是眼中射出的一抹视线。白纱飘舞着,最终坠落在了那片山巅,落地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自山巅开始,地面上的泥土、草木、藏在石头里的小虫,山林里的树木与鸟雀,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化作了灰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天地间。
白纱也随之消失不见,仿佛蒸发在了空气中。
月光仍在周围梭巡,过了一会那轮圆月才渐渐淡去,光华收敛。
又过了几分钟,网络上寥寥几个关于月亮的帖子消散无踪,正在热烈讨论的几个夜猫子忽而陷入呆滞,片刻后再度清醒,却已完全记不起不久前自己在讨论什么话题。
夜幕之上,明月悄然隐没,星河重归天穹。
星夜沉沉,万籁俱寂,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清晨,一缕灿金色的朝阳穿过水面,穿透清冽干净的池水,照射到了天池之底。
阳光唤醒了鸟雀,也一并唤醒了水底的游鱼。
小小的鱼儿游动起来,摆动起尾巴搅动着水流,在池底寻找着绿藻小虾之类的食物。
绿藻小虾往往长在腐朽的落叶与枯木边,鱼儿们惊奇地发现池底多了一截枯木,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人,身上还穿着人的衣裳!鱼儿想不明白这截木头何时出现在这里,却不妨碍它们将她当做新的乐园,在那被水流鼓起的衣裳间来回穿梭,鱼嘴儿轻轻啄食着木头上粘附的小虾米。
忽然,木头轻轻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围绕着木头嬉戏的小鱼儿们受惊似的一哄而散。
孟园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流在水底形成一个透明的气泡,徐徐升空。
一些小鱼儿似是被吸引,不受控制地游过来,凑到那气泡中啄食。
孟园直起身往上一窜,霎时突破水面,将这不曾被人打搅的天池搅出层层涟漪。
镜面碎成了千万片,倒映着东方的朝阳,灿金色的波光粼粼生辉。
孟园抬脚走上岸,一步一个脚印,身上便干了一分,转身站到天池边一块石头上时,浑身衣物全都变得干燥,再无半点水痕。
她立在石上向着来路望去,隐隐还能望见远处的卧牛山,然而那原本形如牛背的青山,此时却已多了一个缺口,就像是被人啃了一口似的,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坑出现在了山谷前。
道人目力极好,几乎能清晰地看到那大坑多么的自然雄伟,绝非人力能一夜间塑造,就好像那里原本就有这么一个大坑似的,寸草不生。
而她作为唯一的见证人,却明白那就是一夜间忽然冒出来的东西。
在此之前,那是一座山,山壁里有一个前代修行者隐藏的山洞,山洞里留有给后世人的传承。
怔怔望着那大坑,孟园久久无法言语。
“嘶嘶。”
耳边传来小蛇的嘶嘶声,这一次孟园竟无法读懂它的蛇语,是担忧,还是恐惧,又或是与她一样感到不解与困惑?
孟园不得而知。
小蛇昂起脑袋,再度嘶嘶了两声。
道人慢慢收敛心神,垂眸看它道:“别担心。”
她手指抚摸着它冰凉的身躯,一下一下,也一并理清自己的思绪。
“别担心。我只是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在她修行周天星斗图谱前,一切都很正常,那山洞传承存在这么多年,也不曾引发异常,杜永安破坏了遮天大阵,山洞都能留存至今,说明有问题的不是山洞。
只有那周天星斗图谱。
直到当她修行周天星斗图谱时,天道杀意降临,将她从入定中惊醒,驱使她仓皇逃命。
昨夜那一番夜逃,实在是孟园修行这五百年以来,最狼狈的时刻。
借天池之水布下镜花水月阵法,又以道蕴敛藏生机,才感到心头少许安宁。
敛藏生机是将整个人都敛藏起来,就像是冬日里死去的野草,所有的生机都藏于根系,表面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般。所以之后的时间里,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是一概不知的,因为她的神魂、肉身全都在那一刻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孟园掀起眼帘,举目望向头顶蔚蓝的天空。
天道定然知晓一切,可天道不言不语,无法与她正面交流。但自从穿越回来,天道给予她的提示已经足够多,孟园心底亦有一番思量。
所以,这一方世界,不允许仙道存在吗?
一旦发现,便要赶尽杀绝?
那不允许的,又到底是谁?
孟园垂目思索良久,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过她也能猜到,大概与天道破碎有关。
天道对自己的关注也超乎了想象,按理来说天道无情,不会偏爱世间任何生灵。
但天在看自己,或者它一直在注视自己,甚至在暗地里帮助自己,为自己提醒。
此时此刻,孟园无比明晰这一点。
这便能解释为何很多事情都显得过于巧合了。
仿佛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某种无形的重担就被放在了自己肩头,孟园感觉到了来自心底的沉重。
“嘶嘶。”
小蛇窥着道人的神情,伸出细细的尾巴,缠了缠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道人的身上又散发出味道了,有些沉重,有些冰冷,有些压抑,像一杯加了很多冰块的冰水。
孟园蓦然自沉吟中回过神,低眸轻轻一笑。
“别担心。”
她轻柔地抚摸着小蛇,低垂的眉眼间笑意清浅,如山间掠过的微风,疏朗而自然。
“有时最怕的不是前路有碍,而是无路可走。既然还可挽回,那便做过一场。”
“毕竟,这可是我的家乡啊。”
【作者有话说】
写得好开心,多写点加更!
53第53章
◎【营养液1.1w加更】二合一◎
第53章
“嘶嘶。”
“嗯?”
小蛇尾巴扯了扯孟园的手,她低头疑惑地将手掌摊开,下一秒就见小蛇张开嘴,哇的一声往她手里吐了一块灵石。
明明那么小的嘴巴,吐出来的石头却有巴掌那么大。
灵石颜色青翠欲滴,宛若最剔透的祖母绿宝石,是一块木属性灵石。
孟园呆了一下,才蓦地笑开。
“小黑,你在安慰我吗?”
“嘶嘶。”
小蛇上下点了点小脑袋。
“你还找到几块?”
“嘶嘶。”
“两块?看来我们小黑收获不小呀。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孟园轻笑着在小蛇依依不舍的目光下作势将灵石收进背包,眼看着小家伙尾巴无意识卷曲着,如实映照着它纠结的内心,她终于忍俊不禁。
“好了,我不需要这个,也不必你来安慰。”
她将灵石还回去,小蛇惊喜不已,尾巴摇晃个不停,迫不及待张开蛇吻,一口便将灵石吸了进去。
“嘶嘶!”
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孟园心情便也不知不觉被感染地好了起来,道:“这天池罕有人迹,水中的游鱼又常常接受月华照耀,滋味应当很好,不如我们捉来吃了?”
小蛇:“嘶嘶!”
孟园话音刚落,它便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如一支黑色的利箭迅猛地扎进了天池。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池水顷刻间又碎了,倒映其上的碧绿山景与蔚蓝天空也跟着碎成了千万片,整个天池一时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小蛇将身形变大,在天池中搅弄风云,时不时便有水花溅起,孟园盘膝坐于山石之上,笑望着它忙碌不已,倏而哗啦一声,一条巴掌大的小鱼蹦出水面,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啪的砸落在她面前。
道人便起身,去林子里捡来干柴,做成一个烧烤架子,生起火来,将鱼架在木棍上烤。
天池鱼洁净,连内脏都不必去了,只管这样烤得双面金黄冒出滋滋的油光,一两口一个嘎嘣脆。
吃起来也鲜嫩清甜,仿佛在啜饮清澈的泉水。
鱼刺也不必吐,细细地嚼碎,全都吞下肚去。
烤好了自己吃一条,再往张开大嘴等着投喂的蛇嘴里丢两条。
如此慢悠悠地烤鱼,吃鱼,一顿山野早饭吃完,孟园的心便也彻底安然下来。
“走吧,小黑,我们该回家了。”
道人徐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拎起不离身的背包。
此时朝阳已彻底升了起来,悬挂在东方的天际,将东天染出一片橙红如火的朝霞。
艳艳霞光笼在群山之上,一如青山着了火。
黑蛇咂咂嘴,只觉意犹未尽。
小鱼儿好吃,可这池子里的鱼都太小,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还不够给小黑塞牙缝的,它还没吃够。
不过道人说要走,那就走吧。
大蛇微微一扭身子,身形便倏忽缩小了,成了一条小拇指粗细的小蛇,滋溜一下爬到了道人身上,缠上了她的手腕。
孟园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只是这手机似乎是昨日里进了水,竟然开不了机了。
没了手机,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接下来回家的路只能靠双脚走了,大概要拖慢一点。
道人掐指一算,便算出了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背着包,带着小蛇,抬脚便往家的方向而去,层叠青山在她脚下,无尽山峦被她踏足,草木在她面前俯首,为她开出一条绵绵的山路。
孟园一路朝北行,从日出走到日落,自朝阳东升走到金乌西坠。
她跨越一座座山一处处崖,穿过一条条溪一片片谷,崇山峻岭之间,竟不见半点人影,似乎这满目苍翠间只有她一人茕茕孑立、寂寂独行。
道人却不会觉得寂寞,小蛇也不会,她们都喜欢这样安宁又自然的环境。
夕阳终于还是坠入了群山之后,天地间泯灭了最后一抹光晕,天边的晚霞弥漫了半个天空,好似倾泻了一盆火红的颜料,将整个天都给染得浓艳。
“月亮是不是快出来了?”
该找个地方歇息了。
不知为何,孟园心头忽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与此同时,她瞧见了不远处一处坐落在山坳里的,落后于时代的古朴小村庄。
小村落在山阴面,那里长了一片葳蕤茂盛的榕树林,最深处有一棵极为突出显眼的大榕树,巨大的树冠像是一柄从地里撑起的大伞,目测起码有上百年了。
村子便在那榕树林前,家家户户都是古朴的石屋木门,屋顶盖着茅草。如此古旧的居所,在现代几乎已不可见了,此时一见之下,孟园禁不住有些诧异。
更令人惊奇的是,村子里还有炊烟。
缕缕炊烟飘然而上,映照着晚霞与苍山,给人一种归园田居般的美好之感。
孟园朝着小村走去,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便逐渐缓慢了下来。
村中有人已提前发现了她。
“诶!姑娘,天这么晚了,外头山里危险,要不要来我们村里住一宿?”
村子里传来一道男人的呼喊声,过了一会,又有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同样邀请孟园去村中歇脚。
其他房屋里也传出窥探的视线,无数双眼睛早已盯紧了她,孟园心想,即便此刻自己扭头就走,想来也是走不掉的。当然她想走自然能走,只不过这村人不愿她走。
道人抿了抿唇,抬步便向村中走去。
那中年女人早就提前迎到了半路,拽着她的手就将她往家中拉去,热情地不像话。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来这深山里呢?”
“我来旅游。”
“你们城里的年轻人都爱这个,不过这深山老林的,你一个女孩儿家,不安全。”
“是吗?”
“你也别担心,咱们村很安全,这片山都是咱村的,什么豺狼虎豹都打干净了……”
山里的豺狼虎豹干净了,人心里的却还在。
孟园随着女人走进那家门时,听到一阵风拂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莫名有些鬼哭之意。
“这是什么声响?”她问女人。
女人没说话,她的丈夫开了口:“是咱们村后面的榕树林,经常有山风从那过,吹得树叶动了。”
孟园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这对看似老实巴交的农民般的夫妻很是热情,给她端茶送饭,为她安排住处,只是农人的房屋逼仄,腾出的房间也小的可怜,只开了一扇巴掌大的窗户,将外头的光细细透进来。
门一关,屋子里黑洞洞的,只有那一线天光。
孟园盘膝坐于床上,其实这环境她倒是很适应,上辈子的人间便多是这样的民居,落后又古老,给她一种仿若回到过去的错位感。
但她却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上辈子,这是在龙国,在一个和平富足的国度里。
小蛇白天睡了一路,此时便从道人的手腕上爬下来,在屋子里四处闲逛。
黑夜对蛇来说从不是障碍,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影响它的视线。
“嘶嘶!”
蛇语声急促响亮,似是发现了什么震惊蛇的事物。
孟园轻轻道:“我知道。”
小蛇便也不说什*么了,道人清楚就好,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它下意识如此笃定着。它爬到门边,顺着木门间的门缝钻了出去。
木门从外头被锁住了,外头坐着一屋子人,起码十几个,有中年也有青年也有老人,屋里点了一盏昏黄的灯,众人围在一起小声交谈。
“这回可是个好货!你们瞧见没有,那么嫩的手,那么白的皮肤,看起来气质也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没错没错,我可是摸了她的手的,那叫一个细嫩啊,我猜一定是大城市的大家小姐。”
有人语气忧虑:“若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是不是不好出手?被查上来怎么办?”
“这有什么不好的,这么偏远的山区,一没监控二没警察,谁能查到我们头上?”
“现在这年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年轻女孩子们也不好骗了,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个极品,一定不能放过!”
“卖到哪去?这么好的货色,可不能卖低了价钱,不然多不划算。”
一位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公司职员的年轻男人说:“等验完货后介绍到国外去,那边人体器官卖的价格高,代孕其实也不错,但这个要人服从,得看看她好不好调教……”
小蛇身形黝黑,又变得极为细小,没人发现它就在一边旁听。
发现了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只是条蛇罢了。
小蛇听得时不时龇牙,一双竖瞳在黑暗中越发冰冷,注视着这群人的眼神毫无温度。
有人感觉身上发寒,禁不住缩了缩肩膀。
“这天凉的可真快,好冷啊。”
“山里就是这样。”
“不,我是说……后山那个……不会出来作乱吧?”
“你怕什么,就是一棵树罢了,咱们离远点就没事。”
“屋里头怎么没动静?她这就睡了?”
“估计是还没发现,等发现了就要闹起来了。晚上派两个人守着这里,明天再好好调教。”
小蛇听了一阵子,见这群人纷纷散去,只留下两个青壮年开门。
它悄无声息爬过去,一口咬在了一人的脚脖子上。
“啊!什么东西咬我?”
“是不是蚊子?”
“山里就是不好,都十月了还有蚊子。”
过了一会,另一个也被咬了。
两人抱怨了两句,不知不觉都感到一阵困倦,渐渐靠在地上昏睡了过去,至于还能不能醒来,那就看他们的命了。
小蛇是蛇妖王,它的毒可不是一般的毒。
屋内,孟园正在剪纸。
不知从哪里来的白纸,被她捏在掌心,食指与中指张开宛若一把小剪刀,指尖一合便剪落了一地纸屑,白纸慢慢化作一个小小的纸人,映着那小窗透进来的光,惨白一片。
小蛇又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瞧见她的动作,好奇地爬上床,探头探脑地张望。
看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做了件好事,忙出声:“嘶嘶!”
孟园掸了掸身上的碎纸屑,垂眸看向面前昂着头一副求夸模样的小蛇,唇角微微一弯。
“真厉害啊,小黑。”道人从善如流地夸道。
小蛇的尾巴顿时抑制不住地摇晃了起来。
“嘶嘶!”
“既然你帮我解决了他们,那我就可以出去了。”
孟园将纸人握在掌心,下床走到门边,抬手曲指扣了两下门板,咔哒一声,对面的锁应声断裂,落在了地上。
道人缓步而出,不曾给予门边沉睡的两人半分眼神,径直走向屋外。
山阴之面,月光也不曾照射过来。
屋外一片漆黑,夜色深深如墨。孟园一步步走出大门,走向村后的那棵大榕树。
山风呜咽,如泣如诉。
随着她的靠近,那呜咽声越发响亮,几乎像是在耳边响起,好似有人在对着她急切地诉说着怨愤与苦楚,越发显得阴森恐怖,又叫人心头沉重。
小蛇默默爬上道人的身,重新将自己缠紧在她腕上。
明明不曾来过,明明夜色深沉,孟园却精准地来到了大榕树下,抬起头仰望树冠。
默默凝视了半晌,她方伸手,将掌心贴上榕树粗大的树干。
呜咽声霎时一停,狂乱的山风也止息。
疯狂摇摆的榕树枝叶渐渐平静下来,仿佛被安抚一般,恢复了安然的宁静。
“唉……”
道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冤有头债有主,我与你们相遇,便是与尔等有缘,既如此,那便助你们一臂之力。”
雪白的纸人贴在了榕树树干上,狂风乍然四起,吹得纸人摇摆不定,却始终不曾落下。
渐渐地,风慢慢小了,纸人从树上飘然而落,落地便长,长成正常人大小,成了个年轻女人。
纸人脸上也有了光彩,一双略微呆板的眼睛转了转,看向了立在树前的孟园。
“多谢前辈相助。”
她似是想要鞠躬,弯腰的动作却显得僵硬而笨拙。
孟园道:“纸人只能持续一夜的时间,你自去吧。”
“是。”
纸人化作一阵风,飘然而去。
孟园望着她在黑夜中惨白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不见,才低头看向腕间的小蛇。
“你可好奇?”
“嘶嘶……”
蛇尾拍了拍道人的手,似是催促她快讲。
孟园干脆寻了那大榕树的一截凸起的树根,盘膝坐了上去,慢慢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做了很多年那样的生意,持续了近百年了。有一些管教不好的、烈性的女子,就会被埋在这株榕树下,那些女子含恨而死,死后化作鬼物,寄生于这棵榕树之上,常年累月下来便与树融为了一体。若是单独成鬼,反而无法存世太久,如今与榕树寄生,她们才能存活下来,现在几乎成了树灵一般的存在了。”
“树灵不得离开树木,她们便也无法报仇。我方才借纸人之躯给她们一用,便是好叫她们脱离榕树,获得自由行走的能力。”
道人言语清淡,似乎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小事。
虽然于她而言,也的确是小事罢了。
这一夜,榕树村的人全都听到一阵敲门声,有人打开门一开,便见门外站着个年轻姑娘,肤色在这夜里也白得像雪,白惨惨的毫无血色。
只一双眼睛又黑得似墨,透不进一丝光亮。
“姑娘,你找谁?”
姑娘用一种呆板生硬的腔调说:“找你。”
下一秒,一双冰冷却又钢铁般有力的手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制止了他的求救,也掐灭了他所有的生机。
敲门声接连响了十几次,也有人察觉到异样,躲在家中不理会外面的声响,可一转头,屋内便出现一个白惨惨的人影,好似一张纸从门缝里钻进来一般,黑洞洞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自己,阴森诡异。
“啊!!!”
清晨,天还蒙蒙亮之时,纸人回来了。
纸人不曾开口,孟园也不曾询问任何。
只是起身拱手,以示告别:“这便告辞了。”
高天之上,银月逐渐隐去轮廓。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远处的山峦间飘荡着乳白的雾气,为群山笼罩上一层缥缈脱俗的面纱。
然青山美丽,却也有藏污纳垢之处。
就如这世间,有光的地方便有暗,有是的地方便有非。
纸人僵硬地屈膝弯腰,伏身一礼。
“恭送前辈。”
“好好修行,往后……也许还能有得道之日。”
孟园说罢,便张口冲着静静矗立的大榕树吐出一口酝酿一夜的清气。
清风拂过,榕树在晨风中轻柔地摇摆,细微的沙沙声犹如蚕食桑叶般温柔,又好像细如牛毛的雨丝落下,打在满树翠叶上,婆娑作响。
一阵风过,纸人倏然缩小,而后又在空中化作了一捧灰烬,随风散落于地。
一如昨日坚定地走进小村一般,孟园迈着同样沉稳却轻快地多的步调,悠然地走了出去。
来时众人目光相迎,走时却只有榕树相送。
道人的心情却愉悦了许多。
似是感知到她的情绪,小蛇也垂下尖尖的小尾巴,悠闲在空中晃荡,时而打个可爱的小卷儿。
正要陷入香甜的睡梦时,忽听道人问:“小黑,昨日那纸人你要不要学?”
悠然荡漾的小尾巴尖蓦地打了个结。
小蛇闭上了自己的豆豆眼。
以后吧,以后。
以后再学。
同一时刻,卧牛山旁的小村庄迎来了三位不速之客,正是庄甜夫妻俩与父亲杜永安。
三人前一天下午得到村人消息,说是山里有了怪异的变化,村人全都人心惶惶。
杜永安得知消息后,立即便打算前来一探究竟,当时便收拾好行李乘坐飞机,又驾驶着私家车在山里开了一晚上夜路,才在第二日清晨赶赴到了村庄。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抵达目的地时,三人都很是疲惫。
庄甜不是很能理解杜永安的急切,到了村里后便在家里休息,杜永安与杜佳航父子俩则相携进山,去找村人说的那个发生怪异事件的地方。
其实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看到村人拍的照片。
村里虽然老人多,但也有那么一两个会使用智能机的,拍个照也不是什么难事。
杜永安之前就跟村里人商量过,让他们发现了新的青铜器就联系他,因此双方一直保持联络。
等到父子俩在山林里艰难跋涉,终于看到那处大坑时,两个人都陷入了长久的默然。
此时此刻,没有词语能形容他们的心情。
震惊?不可置信?茫然?还是发自心底的恐惧?
一夜之间,山里出现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大坑,且没有丝毫人为的痕迹,这事可能吗?
定定注视着那大坑半晌,杜佳航才道:“爸,那就是您考古的地方吗?”
杜永安眼神茫然地说:“是吧……”
杜佳航咽了咽嗓子,莫名觉得喉咙干涩,有些说不出话,好一会他才道:“爸,您觉得这是科学吗?”
杜永安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杜佳航又道:“爸,我觉得这个项目,咱们还是不要研究了……”
前几天,杜佳航才在监控里看到青铜器“无风自动”的场面,当时他便告诉给了杜永安,他觉得当时地下室里一定还有一个人,或许也不是人,而是鬼。
杜永安不信,他觉得那大概率是青铜器受到石头能量干扰发生的变化。
要让一个相信科学的人相信玄学,是一件很难的事,毕竟这动摇的是一个人的三观。
杜永安忽然说:“会不会是这里还有其他没被我们发掘的能量石?能量石的能量被引爆了,所以才会造成这个大坑的出现?”
杜佳航道:“您是觉得这里发生过大爆炸?可村里人也说了,没听到任何响声,如果不是有人进山看到这个大坑,他们恐怕都不会发现它。”
杜永安眉头深锁,许久后摇了摇头:“不,我还是不觉得这是鬼怪作祟。世上不可能有鬼,任何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只是因为科学还未达到解答的层次。”
杜永安在村子里住了下来,杜佳航还有公司要管,只待了一天就和庄甜离开了。
杜永安独自住在山村,每日里拜访村中人,询问异象发生之前是否有什么特殊情况。
某天,他忽然得知,就在异象发生那天,有一个年轻女人进山了。
“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很年轻很漂亮,问了我们进山该怎么走,之后就没见到了。”
“她叫什么?”
“叫什么?不知道哦,都没问。”
“她后来有出来吗?”
“不知道有没有出来,应该是出来了吧?反正我们没看到,第二天牛叔进山就是去寻她,怕她一个人在山里迷路了,结果就瞧见那个大坑了嘛!人后来也没找到,估计早就走了。”
杜永安又问:“她有什么特征?”
“只记得是个好白好干净的一个小姑娘,相貌记不清了,年纪大了,忘性大……”
杜永安问了些问题,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山里来个旅人也很正常,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四处跑,至于那个女人和他一样为能量石而来?
杜永安觉得不可能,能量石那么神秘,他在网上查过许多资料,以他的权限一些国家隐秘资料也能看,却没有任何关于能量石的描述,全世界大概只有自己在研究这一块。
总之,这一块新兴领域,他不可能放弃。
儿子说的鬼怪之流,更是无稽之谈,反正杜永安绝对不信。虽然有些玄学确实很灵验,但科学证明,易经八卦也是一种算术的概括。
世上绝不可能有鬼!
杜永安如此笃信着,居住在村子里的第三天,却接到了杜佳航的电话。
“爸!您快看新闻!卧牛山往北几百里的一个小山村,闹鬼了!”
54第54章
◎逢魔时刻。◎
第54章
榕树村人一夜间全都死了这件事,是在孟园离开后第二天被发现的。村子居于深山,平时基本没人会来,一开始居然无人发觉。
直到有位在外的村人联系不上村里人,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回到村里一看,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一整个村子里人,全死了!
一个活口都不剩!
村人当即就报了警,电话里大呼有鬼,等到警察赶来时,那村人已吓得有些精神失常,好一阵安抚后才稍稍平静下来,随后便将榕树村的事和盘托出。
龙国刚建国时,榕树村便很穷,没有女人愿意嫁进这穷山沟里来,村里的女人也一个劲往外跑,男人们娶不到老婆,就去花钱买老婆。
起初,榕树村只是一个拐卖妇女的买点。
拐来的女人不是成了生育的工具,就是被打死埋进了后山的大榕树底下。
因为据说那棵大榕树有灵,能镇压住亡魂。
村人也知道自己干得是丧良心的事,可没人停止。
随着国家经济日渐发展,人民的生活也变好了,即便是这深山里的榕树村,也与外界通了路,有了电,村里的人都能出去打工赚钱,孩子们也能读书上学,谋求一个好出路。
科技发达之下,国家对犯罪的监管力度也变得更强,拐卖也逐渐变得困难。
越来越多村人离开,一走便再不回来。
拐卖似乎就此消失了。
然而这只是假象,只要有需求,就永远有供应。
榕树村作为持续数十年的拐卖买点,又因为与世隔绝,难以被现代科技监管,不知何时便形成了一条更隐蔽更大的拐卖网络的源头。
以前这村里的人作为买家,如今却成为了卖家。
因为熟悉拐卖这一条产业链,随着科技发展与时俱进,村人甚至建立起国际拐卖渠道,能将国内的人卖去国外。
龙国安宁,可外面的那些国家却不安宁,国外的一些富豪出手也更大方,做一笔生意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你是说,榕树村存在着一条跨国拐卖产业链?”
审问的警察面色凝重极了。
“是、是的……”被扣着手铐的中年人面上冷汗涔涔,不住地吞咽唾沫,“这、这事不少人都知道。”
“你们村里人全都参与了?”
“没、没有,那毕竟是犯法啊!没那么多人敢去干,不敢的都跑了,出去了,敢做的有的也没资格,那么赚钱的生意,一笔能分几十万呢!只有亲戚带着才能做。然后就是还年轻的小辈,除非特别放心的,一般都不会告诉。”
“既然你都知道这是犯罪,你们为什么不举报?”
“都是乡里乡亲……”
警察为这人的愚昧摇了摇头,又问:“现在你怎么说出来了?你在害怕什么?”
听到这话,那中年人面色顿时白的像纸,半点血色也无。
“警察大老爷,您们可要救救我,把我抓去坐牢也行!我怕啊!我怕死!您瞧见了吧?那些人都死了,全都死了。一定是那些冤魂来索命了,我是他们的线人,估计下一个就是我了!”
“冷静!这世上没有鬼,作案的只有人!”
中年人满头冷汗流的像水一般,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村的大榕树有灵,大榕树要帮那些女人了,它会杀了所有害过她们的人,榕树村的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
说到最后,中年人神志又开始恍惚起来。
警察见问不出什么,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走出去,迎面便撞见一位同事。
“调查出什么了吗?”
不料这话一问,同事却是脸色古怪,神色间隐隐透着一份惊惧之色。
“这事……有点怪。”
“什么怪?你不会还真信了那家伙的话吧?”
“……说不准,这真有点怪。”
榕树村死人的事,很快就传扬开了,警方倒是想将案情压下来,这村子牵扯了一桩大案,还没破解之前可不好宣扬。只是村子死人太多,外面不知情的村人联系不上村里人,立马就知道出了事,再在网上一闹,热度立马起来了。
而且一夜之间死了数十个人,案件太过离奇,当地警方一时无法破案,不得不求助中央,这消息自然也瞒不住,因此当中央派下来的警员到场时,新闻记者也紧随其后过来了。
摄像头一拍,新闻一报道,立马就上了热搜。
此时正是孟园离开的第三天。
这年头网友们就喜欢新奇的东西,偏远小山村一夜间村人全都离奇死亡,是什么恩怨情仇?
警方将最重要的榕树村拐卖事件瞒得死死的,并未将其曝光给民众。
因此目前大众只以为这是一桩离奇杀人案。
这也是警方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只为了快速破解那跨国拐卖产业链,将其涉案人员全都抓获。
至于榕树村死人这件事,不得不说,还真是有些蹊跷。
中央派来了一支警队,都是从业多年富有经验的老警,拐卖案查的很快,虽然牵扯到了国外,但榕树村那些人死之前都不曾销毁证据,所以很快就从死者的手机等通信设备里将这条拐卖线一网打尽。
只是这杀人案,却是迟迟未有进展。
“死者的死因都是一种,掐死。凶手力气非常大,甚至能将人的脖子掐断。这样的力道……不是正常人能有的。而且死者的脖子上都没找到指纹,这个可以说凶手做了处理。但最离奇的是,我们始终没发现凶手的脚印。”
“不论是死者的家里,还是外面的林地,都没有除了死者之外的脚印。你看这里,这个死者从屋里逃出来,最后还是被掐死了。按理来说凶手应该在后面追,但只有死者一个人的脚印。”
“这是不科学的,尤其是在林地里,泥土松软,如果真的有能将人的脖子掐断的人,那一定是一位极为强壮的壮汉,他不可能控制自己的体重不在土地上留下痕迹,除非他会飞,或者他身轻如燕。”
整个榕树村都被封锁了起来,警察们在村子里四处搜寻,一并也将村后的那颗大榕树地下埋葬的尸体挖了出来,一共有十三具。
最近掩埋的一具是十三年前,越往前间隔越短,越往后间隔越长。
因为听说最近几十年他们发展出了人体器官买卖的生意,若是不服管教,直接杀了卖器官就好,所以这些死去的尸骨大都来自于上个世纪。
“这些人……真是死有余辜。”
即便是见惯了罪恶的警察们,对此也觉得大快人心。
不过该查的案还得查。
“找不到,完全找不到,没有任何线索。”
中央警队一连查了三天,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最后警队队长申请请来了国家玄学协会的会长来协助调查,玄学能够存在这么多年,必然也有它的道理,警队里的人也不都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大部分人其实都对未知存在着敬畏,像杜永安那样坚定自我的人才是少数。
玄学协会是正儿八经经过了政府审核的组织,里面的成员都是一些国学大师,研究易经八卦紫微斗数之类,偶尔也会帮忙给政府新建的机构起起名算算日子看看风水等。
近年来龙国对玄学的态度还是很包容的,除了上个世纪有一段时间的打压,现在不少人都觉得玄学也有一定的正向意义,尤其是在缓解情绪压力上面。
协会会长姓姜,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俗家坤道,一并带来了自己的孙女姜希音。
姜希音今年才十七,还在读高中的年纪,专门请了假才跟奶奶过来。
“姜会长,真是麻烦您千里迢迢跑一趟。”警队队长过来迎接她们。
姜会长笑得和蔼:“不麻烦,为国家服务嘛,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位是?”
队长看向一旁亭亭玉立的少女,姜希音年纪小小,神态却沉静内敛,颇有些出尘脱俗之态。
“是我的孙女,她叫姜希音,跟我家姓,以后也跟我学道。这回带她过来,是因为她天生就长了一双阴阳眼,可见阴邪之物。以前她年纪小,不敢让她多接触这些,现在快成人了,也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兴许也能有所发现。”
随着姜会长的介绍,姜希音也礼貌地颔首:“秦叔叔好。”
秦克点了点头:“你好。”不免又好奇问,“世上竟然真的有阴阳眼吗?”
姜会长说:“当然有,只是少见罢了。”
姜希音看了眼西天上正缓缓下沉的夕阳,道:“马上到黄昏了,奶奶。”
“黄昏?”
姜会长解释道:“黄昏之时,日夜交替,也是阴阳之气相互交融的时候,这时天地一片混沌,就容易看清一些东西了。夜里一片漆黑,人眼看不见鬼。白天阳气太盛,鬼物也不会出来。古时也称日落黄昏为逢魔时刻,就是说黄昏容易见鬼。等一会儿,叫希音看一眼这个村子,就知道里面有没有鬼物作祟。”
“鬼真的能杀人吗?”秦队长忍不住问。
姜会长笑道:“一般是不行的,用科学的话来说,鬼其实是一种能量体,根本就触摸不到实物,所以鬼杀人最多也只是作用在人的精神上,比如让人精神恍惚出现幻觉精神萎靡等等,像这个村子里的作案手法,按理来说应该不是鬼物作祟。”
见秦队长听得认真,姜会长又补充道:“这只是我从书面上学到的知识,真正的鬼我自己也没亲眼见过,希音说鬼不常见,所以不用太放在心上。”
秦队长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间疏忽而过,很快斜阳便彻底隐入了山峦,夕光也一并隐没。
姜家祖孙俩站在村外一处高地山坡上,正好能将榕树村尽收眼底。
秦队长与几位警察在一旁陪同。
姜希音闭着眼睛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也似乎是在酝酿,众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终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直直朝着榕树村望去。
下一秒,少女的双眸猝然睁大,好似看见了不可思议之物,神情惊讶至极。
“你看见什么了?”秦警官连忙追问。
姜希音吃惊地说:“那个村子里,有一棵魂树!”
她能清晰地看到,阴阳交界的混沌之气中,那棵矗立在山阴面的大榕树周身萦绕着一层幽暗的光,一根根粗大的枝桠上坐落着一道道看不清面目的鬼影。
当她凝望着那棵树时,树上的鬼影似乎也在遥遥凝望着她。
鬼影周身阴气平和宁静,并不如想象中爆裂,这说明她们的怨愤已经消除。
是因为杀掉了那些人吗?
顿了顿,姜希音又困惑地皱起眉,“可是不是说树灵不能离开本体吗?那些鬼魂寄生在树上,是怎么离开大树去杀人的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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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55章
◎【1.2w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第55章
“这只说明一件事。”
姜会长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说:“有什么人,帮了那棵魂树,借了东西给那些枉死的女人。”
她凝视远处那座幽静的小村庄,村后的大榕树犹如一把华盖,撑开了天地。
老道看不见鬼影,却也能敏锐感觉到一些阴邪之气。
姜希音看向奶奶:“奶奶,您是说,请魂上身?”
请魂上身是常见的招魂之法,人与魂无法触碰,也无法交流,唯一能打破这种界限的,就是让鬼魂上自己的身,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一种媒介借给鬼魂,方能达成双方的交流。
过去许多神婆便是用这样的方法来给人占卜吉凶,或是驱鬼驱邪。
姜会长想了想,却是摇头:“不一定,如果是请魂上身,那作案的应该还是人,可方才秦队长也说了,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一个隐形人。等等……说到这里,我倒是想到另一个方法。”
周围几个警员都听得浑身发冷,秦队长保持镇定的出声问:“什么方法?”
“过去有一种剪纸人的术法,能用纸人驱使鬼魂。纸人不是人,自然不会有人的特征,纸人也轻若无物,如果是纸人的话,一切就说的通了。”
“纸人?那不是祭祀用的祭品吗?”
“是啊,纸人本就通阴,不过也得看是什么人剪出来的纸人。一般风俗店里的那些纸人就是寻常祭品,烧了去地府能给老祖宗做仆从。若是修行高人剪出的纸人,身上附带法力,就可以请鬼入住,成为鬼神化神、行走人间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并不一定就是真相。要做到剪纸成人非同一般,我只从古书中看过,现实里应该没人能做到,若真能做到,那几乎就不是人了。”
秦队长神情凝重地问:“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咱们还能找到凶手吗?”
姜会长闻言,却是将他一瞥:“凶手不是找到了吗?那魂树下的冤魂不就是?”
秦队长说:“我说的是那借纸人给冤魂的人。”
姜会长嗤的一笑,不言语了。
见秦队长面色尴尬,一旁的姜希音好心地解释道:“不说那样厉害的人物咱们根本找不到。就说即便找到了,难道你还要把她抓起来吗?”
秦克闻言也默然了。
要把那样的人物抓起来吗?
方才他光是听着便觉得天方夜谭,那等神奇的人物,简直不像是人间有的,就像是神仙一般,他们怎么还敢去找人家兴师问罪?
况且这事说白了,也是一桩善举,那榕树村里的人实在死有余辜。
秦克默然许久,方道:“我明白了。”
榕树村真实案情虽然一直被隐瞒着,但一些流言还是传了出去,毕竟中央警队和玄学协会会长的到来可不是秘密,现代也根本存在不了秘密,到处都是摄像头,任何蛛丝马迹都能被媒体给抓出来。
于是榕树村闹鬼事件就火上了热搜。
“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天呐,是不是那个村子的风水不好啊?”
“估计是什么人寻仇吧?不过一夜间能杀十几个人,一个都没逃出去,也很玄。”
“我听说是闹鬼了!鬼寻仇才杀了全村人!”
“玄学协会的会长都被请去破案了!不会真*的有鬼吧?”
“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有鬼,那全世界的恶人早就死绝了。”
“这榕树村不就死绝了吗?哈哈哈如果真的有报应那我真是喜闻乐见。我怀疑榕树村一定有什么猫腻,不然怎么一下子死这么多人?”
“说起来最近海都跳桥事件也很玄,我家有个亲戚在海都警局上班,他回来跟我们说,当时报案的人在此之前根本不认识秦雪,只是经过海都大桥时算命算到了秦雪的尸体在下面,就打电话给警局报案了,结果还真打捞出了尸体!”
“我靠,这也太玄了吧?”
“最近好像出了不少这种事,听说银江市那边也有个城隍庙,据说算命很灵验呢!”
“不会是要灵气复苏了吧?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玄奇的事?”
“p站up主魔星塔罗刚用塔罗测算了一下这个事件!她说其中有神秘力量的介入!妈耶真的是鬼杀人!?”
卧牛村里,杜永安查看完新闻,也一并浏览了网友们的留言,随后便对电话那头的杜佳航道:“你不要一惊一乍,这件事一看就是榕树村里有隐藏的犯罪,全村人一夜间死亡这件事,虽然听起来恐怖,但其实要在这种穷山僻壤里杀人还是很简单的,估计里面涉及到了一些犯罪组织吧!”
杜佳航说:“爸,我有个在中央警队工作的同学,这你知道吧?他跟我说,这次案件很不一般,不能跟我说内情,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其中有蹊跷吗?或者您不信,您可以自己去看看,反正也离得不远。”
老人家在卧牛村待了好几天了,至今也是一无所获,想到杜佳航的话,便决定不如去看看再说。
杜永安当即动身前往不远处的榕树村,三百里山路,开车过去也要一天,等到抵达榕树村时,远远就见村子早就被隔离了,拉开的隔离线外停了好几辆车,一群人围在那里,都是来拍摄热点的媒体记者。
杜永安上前也被拦下,好在他作为京都大学考古学教授的身份起了作用,报上名不久,拦路的警员就将他放了进去。
进去后没多久,就有个警员来接他,见面就道:“杜教授!您好!听说您是考古的,应该也懂一些玄学吧?您见过鬼杀人吗?”
杜永安:“……什么?”
“就是鬼杀人啊!我看过那种盗墓小说,听说古墓里经常会遇见玄学事件,您是考古学家,下墓后见过那种事吗?”
杜永安脸色微微涨红:“那些只是小说!现实里怎么可能有鬼!”
警员呆愣了一下,而后忽然反应过来:“您不信这个?”
不应该啊!不是说考古人员会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吗?难道是他刻板印象?还是小说看多了?
“我怎么会信这个!要信了还挖不挖墓了!”
“哎呀,这下可找错人了……”
警员很是尴尬,像是想把杜永安送回去但又不好说出口,杜永安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他也听出这桩案件竟然还真不简单,自然不愿被送走,只好装作听而不闻的样子,继续跟着往里走。
之后就被带到了秦克的面前,一并见到了姜家祖孙俩。
三人都朝杜永安投来好奇的目光。
警员磕磕巴巴地介绍道:“队长,这位就是杜教授了……”说完又凑过去,小声飞快道,“杜教授他虽然考古,但他对玄学好像不是很了解……”
秦克:“……”
他转眼看向杜永安:“杜教授您好。”
杜永安:“你们好。”
老人默了默,而后底气有些不足地问,“听说你们这里闹鬼?是真的吗?”
秦克说:“本来以为教授您对这方面有所了解,所以将您请来,也是想多分析分析。如果您不是很感兴趣的话,就不方便跟您说明了。”
杜永安心下一咯噔,明白是真的确有其事了。
他又看了看姜会长与姜希音,姜会长身上穿着藏蓝色的道袍,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身份。
听说这还是玄学协会的会长,应该是内行人。
杜永安思索了一阵,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其实我前几天也遇见一个有些玄奇的事……”
杜永安将手机拿出来,那一段监控视频早被他传到了手机上,他每天都要观看几遍,越看越觉得杜佳航的话是对的,因为从青铜小刀悬空的高度,以及动作幅度来看,都像是有个无形的人将它拿了起来,而不是如以前一般,被能量石激发的短暂颤动。
说到底,他的坚持也只不过是岌岌可危罢了。
“因为听说这里有类似的情况,所以我才会来一探究竟。至于考古工作,真正的考古人员只会对科学抱有敬畏之心。盗墓小说里的下墓后产生幻觉,大都是因为尘封多年的墓穴里的有毒气体中毒,或是一些罕见的霉菌感染和毒虫咬伤……”
说到自己的专业,杜永安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秦克与姜家祖孙俩则在看他手机上的视频。
秦克看了视频,惊愕之余率先提出疑问:“不是说鬼不能触碰现实里的东西吗?”
姜会长:“是的,所以这不是鬼。”
杜永安瞬间精神起来:“我就说这不是鬼!”
下一秒,姜会长后半截话露了出来:“杜教授,您先别急着高兴,虽然不是鬼,但它很可能是一个生魂。”
说到这里,老道的面上也禁不住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生魂便是人的魂魄离开身体,在外走动,您能理解吗?影视剧中经常有这样的桥段,然而在现实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像这样能主动触碰物质的魂,一定极为强大!那是我不敢想象的,因为现在的修行人,根本就没几个能达到魂魄离体的境界!”
杜永安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是说,当时我家的地下室里,有一个人?”
一个活人在那里,比一个鬼更可怕!
“不仅是人,还是一位强大到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高人!如今这个时代,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强大修行者?怎么会呢?她修的是什么?”
姜会长也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这一次不仅杜永安被动摇了三观,姜会长也是如此。
事实上,如今龙国的修行界普遍认为,修行最多就是算算命、占占卜、看看风水,修行是一种态度,是一种修炼心境与德行的路径,哪怕修到了极致,也不过是长寿一点,却无法超越人类的寿命年限。
修了一辈子人还是得死,至于魂灵之类的存在,书面上可以看到,肉眼也是看不见的,像姜希音这样是天赋异禀,百年难得一遇,所以当初发现姜希音的特殊时,姜会长立马决定收她为弟子。
现代的修道与故事里修道截然不同,如姜会长这般的当代道士,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超越常人的地方。
唯一有的那大概就是心境吧?
然而此时此刻,她不仅见到了魂树,意识到人间竟然还有会剪纸成人的法术,如今又见到能神魂离体的神秘修行者。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这个世界上,似乎真的有传说中那样能上天入地、撒豆成兵的修行者!也可能真有那延年益寿、返老返童的修行法门!故事里人能修炼成仙也可能并非空穴来风!
如此重大的发现,怎能不叫她感到惊喜?又想到孙女的阴阳眼,姜会长连忙问:“希音,你能看到这视频里那生魂的模样吗?”
姜希音摇头:“看不见,我只能面对面才能看清魂魄,而且要离得很近,远了就看不清了。”
姜会长也不失望,而是道:“咱们肉眼凡胎,又怎么能窥见高人的面目?这等人物就算真的面对面,恐怕你也认不出了。”
姜希音能体会奶奶的心情,好奇问:“奶奶,咱们蓝星上曾经真的有能飞天入地的修士吗?”
“我也不清楚啊!不过咱们都是抱着期待它有的心情,你看远古神话里女娲补天、后羿射日,那样的瑰丽奇幻,如果人也能那样强大,咱们就不必困在这颗星球上了,哪怕是宇宙里也能凭着自身的本事闯一闯吧?”
杜永安听了半晌,这时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
“所以说……世上真的有鬼?”
姜会长转头凝视着他,笑道:“有没有就看你信不信了,若是你信,便有。若是你不信,便没有。反正人看不见鬼,你不信它就永远不会存在。”
杜永安沉默了不知多久,才说:“人要尊重事实真相。”
杜永安的心头忽然浮现出儿子的话语。
如果那个神秘人真是姜会长说的修行高人,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地下室?
几乎不用思考,杜永安就想到了能量石。
神秘人也是为能量石而来的!但她并没有拿走能量石,而只是动了那青铜器。
能量石是什么?以前杜永安觉得是天外陨石,此时却认为杜佳航的话越来越有道理。
会不会那就是修行用的灵石呢?
至于那些青铜器,杜永安也想到卧牛山突然出现的大坑,以及那个前一天到来后就消失不见的神秘女人。
因为他拿走了那颗灵石,于是一位仙道高人找到了他,又从他那里找到了青铜器,最后去了卧牛山,将他曾经发掘遗迹的地方全都销毁,只为了阻止他的研究。
如此便都说得通了!
原来不是什么科学能量,而是玄学能量才造成了那一个大坑,一定是那个高人在暗中阻止他去探寻修行之道的秘密!
这一刻,杜永安感觉自己洞悉了一切。
但他要放弃吗?不,他反而觉得越发有干劲了!他要探究到底!以前他研究科学,现在他要研究玄学!
谁能说,玄学不能被研究呢?
*
手机的报废让孟园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一路千里迢迢走回了家。
回到蛇草镇那天,天空依旧下着濛濛细雨。
孟园走到屋门前,便见老桂树被雨水打得浑身湿漉,枝叶却显得更加青翠油亮,很是精神抖擞。
她冲桂树笑了笑,转身进了门。
远山层峦叠嶂,尽皆笼在烟雨蒙蒙中,好似缥缈无踪的仙山。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翻出银行卡,去附近的银行里取了一笔钱,再去手机店购买一个新手机。
假期已过,游人们如潮水般褪去,镇上较以往变得更加清冷。
雨水将石板路打得油青,行人寥落,只有本地人坐在店铺里悠闲地喝茶,或是望着雨幕发呆,耗过这漫长而枯燥的光阴。
镇上那座古老的蛇仙庙却仍香火鼎盛。
秋天了,种植的蛇草也渐渐枯萎凋败,镇上的那些蛇草商人们也纷纷撤走,但在离开前,自然也要为蛇仙上一炷香,好祈祷来年的蛇草继续丰收。
孟园靠在玻璃柜上,听店老板热情地介绍一种种手机款式。
“要耐用的手机。”她第三次开口。
老板恍若未闻:“这个手机也好用!好多年的老牌子了,有口碑的,你瞧这个设计,屏幕也是护眼的,分辨率可高了,你再看这个系统……”
“只要耐用……”
“还有这个,超长续航,超大内存……”
孟园偏过头,心不在焉地听着老板的讲解,目光却落在门外的秋雨上。
不知那个小姑娘现在在哪?
难道是见她没回家,找不到养生馆,所以彼此错过了?
心下正这么想着,忽听一阵脚步声踏踏而来,老人打着一把长柄大黑伞,将小孙女护在胳膊下,身后背着大大的包裹,面上沾染着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零星水珠。
他走进隔壁的店铺,嗓音像被雨水湿润过的模糊。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人间的养生馆?”
“人间养生馆?没听说过。”
被问的人这么说。
老人也不气馁,嘴里说了两声谢谢,便要继续往下一家询问。
下一家便是这手机店了。
孟园回头道:“就这个吧。”
老板的话音戛然而止,神色很是意犹未尽,似乎还未说够一般,再次确定问:“就这个?要不再多看看嘛?”
“不看了。”孟园摇头,接过了新手机,又付了款。
拿着手机走出门时,便正巧与那对祖孙迎面相撞。
在对方惊诧的视线中,孟园冲两人微微一笑,“好巧。我知道那地方在哪里,我带你们去吧。”
老人回过神来,拉着小孙女连连道谢:“谢谢您,谢谢您。”
“不用谢,跟我走吧。”
孟园撑着一把伞,带着两人前往家中,走到家门前,却见一只狸花猫蜷缩在半掩的门槛前,眯缝着眼打盹,似是在借地躲雨。
脚步声惊动了那只猫,它睁开眼便往桂树下跑去,蹲在树干下一片稍显干燥的区域内,一双猫瞳打量着三人。
孟园没管它,将门推开领人进去,门继续那么敞着,隐隐透出满园子的绿意。
狸花猫舔了舔爪子,又小心翼翼靠近了门槛,向里探头探脑地张望。
望了几眼,又伸了个懒腰,在沙沙雨声中蜷缩起来,悠然地打起了盹。
“坐一会儿,我稍后过来。”
老人诶诶地应声,神情里带着些许惶恐地打量着四周,祖孙俩此时正站在一个空旷的房屋内,屋子里只有一张矮榻,几把竹椅,一张桌子,门外便是那花草葳蕤的花园,空气里飘荡着湿润的水汽与花草的清香。
闻着那香味,渐渐地,老人便不知不觉浑身放松了下来,紧绷的心神也缓缓松懈。
他拉着小孙女坐上竹椅,慢慢便有些犯困,好像这么多天积攒下来的压力与沉重在这一刻全都漫了上来,拖拽着他下沉,眼帘一下一下低下来,不知何时便趴在了桌面上,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小孙女却不觉得困倦,反而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之前她还觉得身体难受,可当走进那个院子,难受的感觉就渐渐淡了,像是被空气里的花香给稀释掉了,让她感到难得的放松与舒适。
小女娃坐在那里,看一眼疲惫入睡的爷爷,又看一眼繁花锦簇的花园。
一双大眼睛清亮有神,不似往日的暗淡。
孟园走进来时,便对上了这么一双乌黑澄澈的眼,她眉眼无声弯了弯,指了指那张矮榻,压低声道:“我们不要吵醒他,现在我来为你治疗。”
小女孩也悄悄点了点头,在孟园的示意下,两眼亮亮地走过去,躺在了矮榻上。
“阿姨,您让我们找的医生原来就是您自己吗?”她小小声地说着,似是觉得这样很好玩,两只大眼睛弯成了两抹小月牙。
孟园笑了笑,道:“是啊。”
“您会治病吗?”
“会一点点。”
“一点点?”
“对,真正要好起来,还是得靠你自己啊。”
她指尖轻轻点在了小女孩的眉心。
“睡一觉吧,等醒来就好了。”
小女孩正想说自己不困,下一瞬却有一股困意席卷而来,顷刻间将她卷入黑甜梦乡。
孟园会不会医术?当然是会的,中医的望闻问切都学了不少,但如今她给小女孩用的却并非传统治病方法,而是用自己体内的木之道蕴,催动生机去病人的体内流转,激发出小女孩本身的生机。
癌症的由来是一些自身细胞的病变,变得不受控制从而抢夺身体的养分,顺带着会攻击其他的细胞以及自身的免疫系统造成身体的崩溃。
然而癌症也并非不可治愈,要么便是切除癌变的细胞,要么是想办法杀死癌细胞。杀死癌细胞的办法也有好几种,但归根究底都不如自身的免疫系统更好用。
只不过癌细胞往往具有欺骗免疫系统的能力,所以免疫系统会对癌细胞视而不见,癌症早期也一般难以察觉,直到危害身体健康时却已经晚了。
孟园所做的就是催动机体的生机,让免疫系统动起来,去绞杀那些病变的细胞。
自身的生机增强了,敌方就变弱了,自然不堪一击。
严格算起来,这算是孟园借了她一股力,去帮助她战胜癌症,而不是一下子就将小女孩体内的癌细胞全都清除,瞬间还她一个健康的身体。
小女孩沉沉睡了过去,老人也趴在桌上睡得安然。
门口的野猫也在入睡,还打着小小的呼噜,隔着远远的就被孟园听见了。
雨水淅淅沥沥,世界沙沙作响。
下雨天,懒觉天。
孟园点了点腕上睡得尾巴都软趴趴垂下来的小蛇,将它从手上解下来,放在桌上的空茶杯里。
一落进去,小蛇就自然而然缩成了一小团。
这样的天气,可真适合小憩一场。
道人如是想着,便懒懒坐在桌边,单手支着额头,垂眼闭目养神起来。
睡梦中似是跨越了千山万里,看到一片熟悉的山,一个不陌生的小村,以及一株生机勃勃的大榕树。
榕树上坐着好些女子,凑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树下人来人往,有人在挖掘,有人在交谈。
其中有个人很是眼熟,想了一会孟园才记起那是杜永安。
杜永安身旁还站着几人,其中有位少女,孟园觉得颇合眼缘,不禁多看了两眼。
“唔……”
耳边传来小女孩含糊的声音,孟园悄然睁开眼。
双目清明,一梦了无痕。
屋外,雨丝仍细细密密,似要下到天地尽头。
【作者有话说】
最近重庆小雨绵绵,真适合睡懒觉啊~~
56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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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榕树村的案件报告,在热搜持续了三天,流言愈演愈烈后终于曝光了。
“关于榕树村全村人死亡一事报告概述……”
“榕树村一直存在着拐卖人口的产业链……”
“村后的大榕树下挖出十多具陈年女尸……”
“死者皆为知法犯法的知情者,凶手系曾经受害者报复……”
报告一经发出,立马引爆网络。
“榕树村竟然是一个拐卖窝点!我靠!这也太反转了吧!”
“全村人一起帮着拐卖?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2023年,世上还有这种可怕的事?村子里的人都没读过书吗?都是一群法盲吗?”
“就是读过书才能发展出海外交易产业链吧!真是难以想象,那么高学历的人还去犯罪。这群人就是一群魔鬼,没得洗,根本就不是教育能改变的,现在死了也是活该!”
“太恐怖了,十多具女尸啊,报告上面说这个村子这么多年一共害了上百个女性,那个手记的册子看见了吗?密密麻麻的人名资料,她们都是别人家宝贝的女儿啊!这群畜生怎么做的出来?”
“难怪会一夜间死这么多人,之前还传流言说是鬼杀人,结果现在呢?死的才个个是鬼!”
“那个凶手一定是曾经被拐卖的人吧?也可能是受害者家属,我觉得他没错,杀人就杀了,这群人死有余辜!”
“还有在外面的榕树村的人呢?我建议都要严查,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参与到犯罪中去?”
“@shiyu这里就是一个榕树村人,他前几天一直在网上发要国家给一个公道,建议严查!”
“一群拐卖犯的后代,谁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清白?”
榕树村事件一举点爆了人们的情绪,网络更是放大了人们的声音,只用了半天时间,榕树村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罪恶之地,之前还有不少人为村人喊冤,求警方彻查,如今里面的村人个个都不敢冒头,成了缩头乌龟。
不过网友们能想到的事情,警方自然也能。
针对榕树村人的调查,早就在报告发出前就已经开始了,各地警方都收到了相关指令,调查当地的榕树村人的情况,若是发现有异常就要带回派出所审问。
所有知情者都已经抓了起来,这桩案子到现在也算是告破了。
当然,若是不提及杀人凶手的话。
报告中没有明说杀人凶手是谁,这是一贯的规定,网友们也没觉得奇怪,然而只有知情者知晓,里面说的那个受害者凶手,根本就不存在。
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捉拿归案。
“她们现在就在这树上?”
杜永安站在大榕树下,仰着头,脖子都酸了,却依旧只看到郁郁葱葱的榕树枝叶,半点人影都不见。
姜希音说:“是啊,她们还在看你呢!”
杜永安心中一惊,下意识退了两步,离大树更远了一点,但心里还是觉得好奇,舍不得挪开视线。
“鬼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老人凝视着大树粗壮的枝丫,无意识喃喃出声。
姜希音想了想,道:“应该是一种能量吧?如果将人体比作一个躯壳的话,灵魂就像是里面的驱动力。我们的壳子终有一天会坏,但灵魂这股能量会存在很久很久,所以当身体死去后,灵魂就会脱离出来,独立生存。”
杜永安若有所思,这个说法很科学,他接受的很快。
他随即又问:“鬼魂是不死不灭的吗?”
姜希音:“当然不是了,魂也很脆弱的,除非有东西可以当做它们的躯壳,不然暴露在阳光下,也很快就会消失。”
从小具备阴阳眼的她就见过不少灵魂消散的场面,有次姜希音偶遇一起车祸,喝多了飙车的富二代撞在了大卡车上,她也因此被堵在了路上,便眼睁睁瞧着一个年轻人站在马路中央,周围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救护车到来,将伤者抬上担架送往医院,那魂灵似乎意识到什么,跟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融化,慢慢地就化作了一团萤火般的碎光,就那么消失在了阳光里。
杜永安看向大榕树:“就像她们一样?”
姜希音点点头:“对,就像她们一样。”
“我如今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活了这大半辈子,竟然到现在才明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杜永安叹息着说。
姜希音看着他,好奇地问:“您考古那么多年,真的没见过什么灵异事件吗?”
杜永安道:“我也不知那是不是灵异事件,反正我们都有自己的解释。”
少女了然地抿唇笑:“就像您说的,出现奇怪的幻觉是因为毒气中毒?”
“本就如此!”
“希音,我们该回去了。”远处,姜会长与秦队长一起走过来。
“来了。”姜希音冲杜永安挥了挥手,小跑到奶奶身边。
榕树村事件已了,众人也该散去了。秦队长还得在此停留两天,因为上级下令,接下来要将榕树村封存起来,在周围拉上铁丝网。他作为知情者,要在这里监督一下施工的进度。
姜家祖孙俩就此离开,杜永安也没留太久,转头回了海都家中。
地下三层的实验室里,老人看着密封箱,眉宇间浮现深深的纠结。
与姜会长的会面,让他意识到国家其实是承认玄学存在的,也许有人也在研究玄学相关的东西,只不过他接触不到那个层面罢了。
如同那位途径榕树村的神秘修行者,姜会长说,那几乎已不是人,而是游走人间的仙。
人与仙永远有着巨大的隔阂,之前杜永安自忖自己资历深,而今才知世上有许多的隐秘都被隐藏了起来,不是特定的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半分。
杜永安研究能量石,原本是为名。
他不缺钱,也不需要什么地位,他只是想成为发现新事物的第一人,所以他私自研究,除了自己的几个学生,从不与其他人讲述自己的发现。
然而现在事实告诉他,能量石并不是什么新事物,他还要继续研究下去吗?他要深入探索那个寻常人未知的世界吗?
不必思考,杜永安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终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播出了一个电话:“喂……老卓,你那边有没有上面的联系方式?越上层越好……我想上交一个东西。”
*
“孟园!你看了最近的新闻没有?”
“嗯?”
绵绵的秋雨终于停歇,今天蛇草镇难得起了个大太阳,阳光金灿灿地照下来,孟园将沾染了好几天雨水变得潮湿的被子抱出来,摊在太阳底下晒。
温玉进门看她要晒被子,连忙过来帮忙。
两人牵着被角把被褥搭在院中拉起的晾衣绳上,才在廊下的小木桌边坐了下来。
桌上添了个红泥小火炉,炉子上搁着个小小的紫砂茶壶,壶嘴正往外咕噜噜冒着缕缕白雾。
孟园提着茶壶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你要说什么。”
温玉一脸的八卦欲完全止不住,此时便一一道来:“就是那个闹鬼村的事!”
孟园吹了吹杯子,慢慢饮了一口茶。
“网上全都在议论呢!还有好多人关注到了女性的安全问题,真是令人高兴。要我说那个村子里人死就死了,凶手这是在犯罪吗?那是在为民除害!真正的人间正义之光啊!”
“唔……也可能她只是日行一善。”孟园慢悠悠道。
“如果真是日行一善,那希望她行的多点。”
温玉说着,忽而又想到什么:“刚才进门看见挂在院门墙上的招牌了,你这个养生馆算是开业了?”
孟园唇角弯了弯:“开业了。”
温玉道:“要不要我给你当第一个暖场的客人?”
开业有个说法,开张接了第一个客人之后,后面客人才会源源不断。
孟园摇了摇头:“不必了,昨天已经接待了第一位客人了。”
温玉惊讶道:“昨天就有客人了!我还以为你这个养生馆这么偏,生意会有些难做呢!既然你生意不错,那我就不操心了。”
孟园笑道:“多谢关心。”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也都是天南地北的瞎扯,并无特定的话题,随意说到哪里,言谈很是自由。
一杯茶喝完,温玉也告辞了。
原来今日过来,是想特意为她暖场。
孟园放下茶杯,正要再续一杯茶,一旁的托盘里倒扣的一只茶杯忽而颤动起来,而后被摇晃着顶起,一个漆黑的小蛇脑袋从下面钻出头。
“嘶嘶?”
“小黑,早上好。你这一觉可睡了挺久。”
“嘶嘶……”
小蛇慢吞吞地从茶杯下爬出来,慢吞吞地扭动着身躯,爬到孟园的茶杯边,隔着杯壁感受到杯子里茶水的热度,才渐渐舒展了身子。
看着小蛇迟缓了不少的动作,孟园抿唇道:“秋天了。等到冬天来了,你要冬眠吗?”
“嘶嘶。”
小蛇摇头晃脑,一通蛇语,孟园稍稍分辨出来,大概是说可以不冬眠。
不过从蛇的本能来说,它还是更喜欢冬眠。
“原来如此。”
孟园轻轻说着,抬眼望向远处的群山。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几日的雨后,山林就好似一夜间改头换面一般,脱去了苍翠的外套,陡然披上了一层橙红、浅黄的秋衣。
秋意如泼墨,将层林染透。
缓缓收回视线,园子里的花草依旧开得茂盛,似是不曾感知到秋天的到来,兀自花团锦簇、绿意盎然。
“既然如此,那咱们来做灵酒吧,上回答应你的,趁你还没冬眠,做好了也能品尝一番。”
孟园垂眸笑道。
“嘶嘶?”小蛇昂起脑袋,是一个疑问的语气。
“正巧花开着,可以做百花酿。”
孟园起身,走进屋内,过了一会拿着一个竹篮走出来。提着竹篮走进繁花盛开的园中,一点一点地采摘枝头上生长得鲜嫩的花朵。
园子里每一朵花都开得极好,不曾有半分瑕疵,是以也不必挑选,只管将看得顺眼的摘了。
小蛇仍盘着那杯茶,等茶水稍稍凉了,便凑过去吨吨吨地喝完。
而后才灵活地追上道人的步伐,爬上高高的花爬架,挑选自己喜欢的花。
选中一朵,它尾巴一甩,细细的小尾巴好似化作了一柄钢刀,将花从枝干上干脆利落地切下,啪嗒一声坠落进竹篮里,汇入花朵的海洋。
一人一蛇采了半上午花,将一整个竹篮子都装满了,然而站在廊下向园中望去,园子里却依旧那么五彩缤纷,好似从未少过半分颜色。
“下午得进山,去装点山泉水回来。”
正午的日头热烈,孟园带着水壶出门,小蛇一开始还缠在她腕上,等进了山立马恢复成原形,在山林里四处游窜打滚,惊得鸡飞鸟叫,简直像是养在家里半个月才出门放风一次撒欢的狗。
既然是酿灵酒,自然要灵物去酝酿,家里的花每日沐浴孟园的灵力灌溉,自然不缺灵气,但蕴含灵气的天然水就不多见了,孟园一直往深山里走,打算去之前的灵木小树苗附近找一找。
顺便也瞧一瞧那只大熊猫。
大蛇一路走得飞快,孟园没它那样磅礴的活力,始终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慢悠悠地前进。
等抵达小松山时,大蛇已经等待良久了。
远远的孟园就见那蛇与熊对峙而立,不知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熊龇牙咧嘴,蛇嘶嘶吐信。
“你们在做什么?”她颇为好笑。
熊猫立马转头看她,颠颠地跑过来,“嗯嗯”地叫唤,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含着水光,似是极为委屈,还想抱她的腿。
那条蛇凶的很,一来就吓唬它,威胁它不许跟道人走得太近,不可以缠着人要跟她回家。
呜呜,真霸道自私的蛇啊!
“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孟园笑望着它。
熊猫嗯嗯两声,又点了点头。
孟园道:“我猜也不错。”
她看见小松山下那一小片竹林了,原本是没有的,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因为秦秦。
大熊猫国宝的待遇,一般动物可比不上。
大蛇迅速游过来,将熊猫与孟园隔开,威胁地嘶嘶叫。
熊猫也嗯嗯叫,一熊一蛇叫声此起彼伏,好似在吵架。
孟园只略微学会了蛇语,熊语却是不会的,因此也听不懂熊猫在说什么。
反而听懂蛇的话,大意是:“离她远点!”
自家的蛇,孟园舍不得说,只好抬手摸了摸熊猫的脑袋。
“我要找一些富有灵气的泉水,你们可知哪里有?”
熊猫似是听不大懂,站在原地愣愣望着她,大蛇立马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走。
孟园跟了过去,秦秦*也跟上来,依旧想往孟园身边靠,仍旧被大蛇严防死守防得死死。
孟园也不管它们,在她眼里,这就像是两个小孩子在打闹一样。
大蛇来到小松山背阴面一个极为隐蔽的处所,这里有个布满青苔的石壁,石壁正往外渗出一滴滴的水。
水滴落的下方石头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坑,续了一口清澈的泉水。
虽然只有这么一口,却的确含有不少的灵气。
孟园神识向内扫去,这才发觉小松山下竟有一缕小小的地底灵泉,正巧经过小松山,才孕育了那一棵灵木。
石壁也是灵泉渗出之处,石壁周围的青苔生长的极好,碧绿如毯。
孟园伸手朝着小坑一指,那一口泉水化作水箭射向水壶,随后她又将水壶放在滴落的泉水下方,就这么一滴一滴地接起来,为了让灵气不溢散,她还特意布置了个小小的阵法。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眼看向身旁的一蛇一熊。
大蛇安静如鸡,不敢与她对视,熊猫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山泉显然早就存在于此,不过孟园第一次来时,大蛇可半点都没跟她透露。
大概是为此才感到心虚。
孟园含笑对大蛇道:“你有这样的防备心才是好事,若是一见我就什么都说,你也活不到这么长久。所以别担心,我并不介意。”
略微停顿了一瞬,见大蛇一双竖瞳看向了自己,孟园温和地与它对视,一字一顿地问:“现在,你已全然信任我了吗?”
“嘶嘶。”
一条蛇尾巴伸过来,轻轻缠住了孟园的手。
仿佛在与她握手一般。
又好似在慎重地交付自己的信任。
孟园唇角弯了弯,也屈指握住了它的尾巴。
泉水的滴答声响在耳畔,一下又一下。这一场信任的交互无人可见,只有熊猫作为唯一的观礼者,眼神却始终懵懂,不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当然,也不必他人明白。
只要双方心中明了就好。
山泉水太细小,孟园中午来,一直等到日落黄昏,晚霞弥漫了一整片西天,才从山中踱步而出。
背着装了一半的水壶慢悠悠地前行,走到家门口时,却见一位年迈的老人正在端详她挂在门前的招牌。
“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哎哟,姑娘,你是这家的人啊?”
“是的。”
“我听人说这里开了个养生馆,正巧前天落枕了,脖子一直疼,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啊?”
孟园微微一愕,而后笑道:“当然可以,你请进。”
老人跟着进了门,孟园将水壶放下,领着老人去了治疗室,让老人坐在凳子上,伸手在她脖子上揉了两下。
这回就没用灵力了,只是按摩穴位之类的手法。
“好了。”
老人扭了扭脖子,一瞬间喜笑颜开:“还真好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还这么有本事!一点也不酸痛了!”
孟园微微一笑,没接话。
她的年纪比她还要大几倍呢……
老人又问要多少钱,孟园没收,老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并表示一定会给孟园推销她的养生馆,绝对不会让她的本事埋没了云云。
孟园笑着道谢,将人送出门。
屋外夕光正好,照在桂树千万片树叶上,好似湖面上粼粼反射的波光。
那只狸花猫不知何时又来了,蹲在不远处歪着脑袋瞅着孟园,又时不时瞅一眼桂树。
孟园看它一眼,一点点将半敞的宅门闭合。
日暮天晚,道人要闭门谢客了。
*
杜永安被专人接到了京都,连同他的那个密封箱,全程都有人在他身旁严密保护,如此阵仗超越了杜永安的想象。但也从侧面说明,国家似乎的确对这方面很重视。
来到京都后,他就被带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地下实验室。
“杜教授,感谢您对国家的信任,选择上交这样珍贵的研究样本。”
与他会面的是一位中年女子,戴着黑框眼镜,面色很是严肃认真。
她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吕晓燕,是一位玄学研究人员,也是这处机构的对外负责人。
杜永安擦了擦汗,尴尬地道:“没、没什么。”
双方其实都知道,杜永安之前自己私下里研究了十几年,如今是发现自己研究不下去了,才找到国家上交灵石,这可说不上什么信任国家。
不过国家从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至少他现在的确上交了。
“好了,咱们就不讲那些客套话了,因为您上交了重要样本,所以接下来欢迎您加入我们史前文明研究所。”
“史前文明研究所?”杜永安愣了一下。
“是的,难道您没了解过吗?如果神话传说属实,那应该存在于史前,而不是人类现有的文明。而今社会上偶尔出现的玄学事件,也只是史前残留的遗物罢了。”
杜永安道:“可是之前的榕树村……”
“这件事我们知道,研究所也一直在跟进。不过我们认为,你与姜会长认为的神秘修士并不存在。”
“并不存在?”杜永安傻眼了。
“当然,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神秘人的存在呢?难道仅凭魂树的特性?然而那也不过是人类的揣测罢了,我们如何能确定魂树不能自己伤人呢?也许那棵魂树在那一晚获得了某种特殊的能力,所以才能将村里的人杀死,这也并无不可能,不是吗?”吕晓燕严谨地说道。
杜永安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她。
他们确实找不到任何理由和线索,来证明那位神秘修行者真的出现过。
“可是我的监控视频……”
“这个我们也看过了,甚至还有你说的那个卧牛村神秘大坑,我们都去考察过。”
杜永安激动道:“既然你们调查过,那一定存在某个人!在阻止我们探索修行之路!”
“是的,杜教授,这一点你说的没错。”
吕晓燕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道:“但目前我们并不确定,阻止我们的到底是不是人。所以,我们要把你视频里的那个人找出来。”
57第57章
◎人类何其弱小!◎
第57章
“什么叫不确定阻止我们的是不是人?”
杜永安敏锐地注意到了吕晓燕话语中的关键点。
“这个咱们进去再说吧。”
吕晓燕带着他走进研究所,明明只是一个关于文明的研究所,并未涉及国家武器等保密项目,却建立在首都军区的地下七层,内外看守严密,每个进出的人都必须检查身份证明,给杜永安一种诡异的紧迫感。
好像他们研究史前文明,也是一种极度危险的行为。
走进研究所的门,里面倒是很寻常,都是一间间办公室,以及陈列着各种古籍的图书室,摆放着一些文物的陈列室,与杜永安见过的古物博览馆没什么不同。
“研究史前文明,是不是跟考古差不多?”杜永安忽然想到。
都是研究历史,只不过他研究的是龙国历史,而吕晓燕他们研究的是上个文明的历史。
“算是吧,正巧杜教授您也是研究这方面的,又接触到了这类的事,咱们才考虑将您吸纳进来,一般咱们研究所进人是很难的,以后您就知道了。”吕晓燕说。
杜永安发现有的办公室里有人,有的没有,这个研究所看起来很冷清,人员确实不多,个个不是在看古籍,就是在观察文物,都是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噢,还有摇着钱币算卦的道士。
杜永安陡然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姜会长!”
姜希微转过脸来,笑着冲他点头:“杜教授,又见面了。上次没给您说研究所的事,是因为要保密,以后咱们可就要成了同事了。”
吕晓燕打招呼道:“姜前辈。”
姜希微问:“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吕晓燕:“给杜教授讲解一下咱们研究所的工作内容,顺便打个预防针。”
姜希微:“正巧我没什么事,跟你们一起去吧。”
三人同行,吕晓燕便继续讲述道:“杜教授,就像您说的一样,咱们研究所也是研究历史的,目前有好几个分支。一个是龙国古神话历史,一个是苏美神话历史,还有一个是西欧神话历史,以及古埃及神话历史。所以咱们平时会经常出差,去全球各地考察,发现异常就会去调查,比如这次的榕树村事件,就是姜前辈与姜希音负责。”
杜永安:“等等,姜希音也是研究所成员?”
不是说研究所很难进?
吕晓燕:“当然,姜希音属于特殊人才,她的阴阳眼具有极大价值,能为研究所带来很多帮助。”
杜永安:“所里还有其他特殊人才吗?”
吕晓燕:“有的,以后您就能见到了,最近人不是很多,大家都在外面出外勤。”
这时她看到前方一个展厅里站着位手抱一只刺猬的唐装少年,伸手冲他招了招。
“真巧,这里就有位特殊人才,他叫苏白,是一位出马仙。”
苏白走过来,有些拘谨地冲杜永安打了声招呼。
杜永安盯着他怀里的那只刺猬看。
他当然听说过出马仙的名声,这个传说起源于东北,一般是动物修炼成精后,寻找合适的人家依靠,成为那家人的仙家,帮助人占卜吉凶、驱鬼驱邪、守护平安等,而那家的人就负责给仙家供奉香火。
杜永安眼神颇为直接,苏白将手抬起来,把那只小刺猬遮住,小声道:“抱歉,仙家不是很喜欢被人看。”
说完便冲吕晓燕道:“吕老师,没事我就先走了。”
吕晓燕:“去吧。”
苏白继续回到展厅,站在一个古生物化石面前,不知在看什么,时不时低头与怀里的小刺猬悄声絮语。
杜永安缺乏对传统文化的敬畏,他的心里只有科学的盘根问底。
“那个小刺猬就是仙家?它真的能跟人交流?为什么?这是什么道理?”
吕晓燕还没说话,一旁的姜希微就提醒说:“杜教授,请小声一点。你现在在这里说话,也能被仙家听到。”
杜永安稍稍收敛,不过等到走到看不见出马仙的地方,他又忍不住好奇询问。
“你应该听说过妖吧?出马仙就是一些小妖小怪,当然会有人类无法想象的本事。”
杜永安还想问什么,却被吕晓燕阻止。
“我理解杜教授的探索精神,但也请您保持对神秘存在的敬畏,即便是小妖小怪,对人类来说也是强大的,它若想要你死,一念之间罢了。出马仙对人类抱有善意才会帮助我们,而人类也应该回馈相应的尊重。”
杜永安终于闭上了嘴。
恰好三人来到一个资料室,吕晓燕将一些文书资料从柜子里翻出来,打开交给杜永安。
“首先,加入咱们研究所必须签署保密协议,以后任何相关研究都不得泄密。”
“其次,请您明白我们的工作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调查民俗民情,研究史前文明,实地调查走访采样等。”
“最后,是关于危险程度的知悉。研究所内有三个禁止。”
“一:禁止在未经允许触碰玄学物品。”
“二:禁止擅自学习任何玄学法门。”
“三:禁止夜间作业。”
杜永安将文书看过,其他条款他都能理解,可第三条禁止是什么意思?
“禁止夜间工作,为什么?”
他参与考古的时候可不管什么夜间白天,忙起来那叫一个昼夜不分。
“对了,姜会长,我记得在榕树村的时候,你们也是一到夜里就休息了。”
姜希微面色微微凝重道:“因为夜间工作危险很大。”
“危险?”
吕晓燕说:“是的,这件事一定要给您讲明,史前文明研究所建国后便建立了,至今存在有七十二年,调查过无数起玄学事件。其中也遭遇了好几次危险,我们从而发现了一个情况。”
“什么?”
“每当我们发现了极为重要的信息,最终都会丢失,每一次的丢失都在夜里。”
杜永安下意识道:“有人偷窃?”
“偷窃?不,根本不可能。每一次收集的资料我们都会封存起来,装进谁也开启不了的密码箱,还有无数人保护,就像这次接您过来时一样,您觉得有人能越过这样的重重防护偷走我们的研究资料吗?况且我所说的丢失并非遗失,而是损毁。”
“小吕说的没错,每一次,当我们有所进展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毁掉。”姜希微此时也淡淡出声,“三十年前,研究所在一座深山地下河发现一个隐藏在河底的古城,在那个地下古城里,我们找到了一本讲修行的法门,所有人都很高兴,因为这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进展。然而一夜之间,地下古城消失了,就像你所见的卧牛村的大坑一样,被彻底从天地间抹去,当时参与的研究所成员也全都离奇失踪。”
“失踪只是说的好听,我们都知道,那些人也都被抹去了。”吕晓燕继续接话,“所以,以后遇见任何线索,请一定谨慎,不要贸然接触!”
杜永安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史前文明研究所的保密层级这么高了。
“这就是你说的,不确定是不是人在阻止我们?”
“是的。”吕晓燕说着,抬起了一根手指,“我们怀疑,阻止我们的是天。”
杜永安惊愕地大叫起来:“天?天怎么能阻止人?”
姜希微说:“为什么不能呢?它只要稍微拨动一下命运的弦,人的一生就会被改变。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
杜永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今日接受了太多超出想象的信息,此时只觉脑海混乱,完全无法理清思绪。
只不过是研究玄学,怎么会和天扯上关系?
“这是那几桩事件的记录,您可以看看,看完后考虑一下。若是不想加入我们,现在也可以退出,只是保密协议还得签署。”
吕晓燕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杜永安。
杜永安颤抖着手翻开,看见了一共五桩事件,每一次都是知情者全灭,每一次都是所有信息全部销毁,每一次的销毁行动都在夜里。
“这份资料没有任何照片,也很不详实,都是后来人经过推测得来,因为我们调查过,一般涉事案件里的人,哪怕是没有接触重要信息的边缘人,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会失去部分相关记忆。”
“这种销毁是彻底的,就连记忆都会被抹去,所以我才跟您说,不确定这种阻止是否是人为。现在您明白了吗?”
杜永安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敢抬头。
他恍惚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头顶的天空睁开了一双眼,正在冰冷地注视着自己,注视着地上所有的生灵。
与天相比,人类何其弱小!
天又是多么的沉重,多么的浩大,多么的无坚不摧!
一旦他加入这个研究所,便意味着从此往后,他就要与天作对,逆天而行,在天的阻拦下去探寻那被隐藏的史前的秘密。
无边的沉重碾压在老人的心头,让他呼吸急促,双目赤红。
吕晓燕与姜希微都沉默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片刻后,杜永安抬起了头。
“我要加入。”
他红着眼,一字一顿地,无比坚定地说道。
姜希微伸出手:“欢迎你,杜教授。”
杜永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抬手与她相握,而后释然地笑了笑:“你们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我也没多少年好活的了,最后的人生里能精彩壮烈一把,还挺热血沸腾的。”
姜希微笑了笑:“英雄所见略同。”
杜永安在入职合同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今往后,他便是史前文明研究所的一员了。
【作者有话说】
加更加更!
58第58章
◎小孟医生的本事。【营养液1.4w加更】◎
第58章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位老太太的宣传,最近孟园的养生馆生意出奇的好。
每日都有那么几位顾客上门,或是腰酸背痛,或是筋骨酸软,或是头痛脑热。
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显然老太太的确在自己的交际圈给孟园推广了一下。
哪怕孟园表示自己并不能看病,这些街坊邻里也给予了她极大的信任,并在治疗后心满意足地离去,言辞凿凿要给她宣传宣传。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蛇草镇本就不大,因此没几天时间,镇上出了个很厉害的中医这件事,就被大众所熟知了。
温玉听到传言,也来向孟园祝贺:“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出名声了,果然还得有真本事。这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有本事的人在哪儿都吃香。”
孟园苦笑了下:“我可没医师证啊。现在那些老人连头疼发热都找我,我一个养生馆,怎么给他们治病呢?”
温玉忍不住笑:“可是你不也给他们看好了吗?”
她旁观过几次孟园给人调理,每次不管是什么毛病,她只要看一眼就能说出个八。九不留十,再上手那么捏一捏点一点,像是在做什么穴位按摩推拿,也只是一会儿功夫,人立马就好了。
看得温玉大呼神奇,深感自己竟然才发现孟园是个神医。
“都是小问题,不必用药就能好,我也不过是随手罢了。若是真有什么大病,我可不敢治。”
孟园说着,走到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水滴形小瓷瓶。
“我酿的百花酒,你拿回去喝吧。”
温玉又忍不住发出感慨了:“你竟然还会酿酒!”
“只是小道。”
“百花酿……用你院子里的花酿的吗?”
“没错。”
“那我一定要好好品尝。”
温玉依旧只坐了一会便回去了,别看孟园好似终日无所事事的样子,其实大部分闲暇时间她都在打坐静修,只在来人时才接待一二。
发现这一点后,温玉便刻意不打搅她,只每日来找她说说话,也算廖解寂寞。
温玉好心,却不知晓孟园并非孤身一人,也并不寂寞。
“嘶嘶!”
小蛇从花园里爬出来,昂着头冲孟园嘶嘶叫,语气很有股谴责的意味。
孟园盘膝坐在廊下,面朝着花园打坐,听闻声音,睁眼垂眸看它。
“不过是赠人一瓶罢了,你自己还有许多,何必在意这一小点呢?”
“嘶嘶!”
蛇蛇依旧气呼呼的,很是不高兴。
孟园也是才发觉,小蛇竟是一头小醉蛇,自从百花酿酿好后,它便日日都要啜饮几口,宛若多年的老酒鬼,睡前必定要喝一杯才能安稳入睡。
孟园便转口道:“往后你想喝多少,我便给你酿多少,其他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你可还满意?”
小蛇昂起的头颅渐渐低了下去,似是在权衡,片刻后高高兴兴地甩起了尾巴。
道人只给它酿,予取予求,其他人都没有!
高兴!
小蛇嘶嘶了两声,又钻回了花园。
孟园便又闭上眼,兀自静修起来。
小蛇也盘上一根紫竹的顶端,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吸收着园中的灵气,慢慢感受着阳光的温暖与灵气的滋润,只觉如今的日子再快活不过了。
再回想它从前住在深山老林里的时候,每天风吹日晒,灵气也就那么一点儿,更学不到什么神通法术。
啧啧,那都是什么苦日子呀!
狗都不回去!
日光静谧地照射进宅院,落在满园的繁花上,落在廊下道人白皙清透的面庞,落在小蛇的鳞片上,空气中飘荡着花香,偶尔有蝴蝶飞来,在花园里翩翩起舞,或是胆大的鸟儿闯进来,立在紫竹杆上唧唧啾啾地高歌。
岁月静好,微风不燥。
心也这无边的安宁中悄然沉静下来,时间如一条缓慢无声的河,一点一滴地流淌过身旁。
温家宅院里,温玉回到家,将酒瓶放在了桌上。
丈夫贺华章正在屋内创作,恰逢瓶颈,便想出来散散步,见此随口问:“这是什么?”
“孟园送我的酒,她自己酿的,要来一起尝尝吗?”
贺华章想了想,便在桌边坐下来。
他也是一位爱酒之人,尤其是遇到瓶颈时,就爱小酌几口,微醺之时思维也仿佛变得更加活跃,能够想到很多不一样的点子,激发不同的创作灵感。
温玉找出两个小酒杯,夫妻俩对坐,一人一个杯子。
贺华章问:“孟园还会酿酒?”
对妻子这位新交的朋友,贺华章也略微有所了解,知晓那是一位清修的道士,后来又得知她会医,估计是道医之流,如今又会酿酒,还会养花,之前她送给妻子的百合一直开得很好,至今还没被养死,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一桩奇事了。
如此种种汇于一身,便觉此人比他们夫妻俩更要潇洒自在一些,身在俗间,却不染凡尘,颇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逍遥真意。
“是呀,感觉她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她那个养生馆的招牌你见过没有?就是她自己写的,我看了才发现她的字写得也极好,与我送她的门联挂在一起,真是叫我自惭形秽。”
贺华章散步时也看过那招牌,的确是一笔难得的好字,他安慰妻子:“她也没有嫌弃你。”
温玉说:“所以我才喜欢与她交朋友嘛,每与她相处多一点,我就越感觉她像古书中记载的雅士,胸襟开阔,温柔包容……”
“你对她评价很高。”贺华章道。
温玉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老夫老妻了,你可别说你吃醋。”
贺华章哈哈笑了几声,“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意外,你可从没对人有这么高的评价。”
“那是因为以前没遇到孟园。”
夫妻俩一边闲聊着,温玉顺手打开了瓷瓶的瓶塞,塞子是一块软木头,外面裹着布巾,啵的一声轻响,霎时间,一股幽幽的花香飘了起来。
贺华章眼前一亮:“这酒真香!”
“孟园说是百花酿。”
香气起初清淡,好似空谷幽兰,不过随着温玉将酒液倒入杯中,渐渐便浓郁起来。
浓郁的花香犹如无形的水,汹涌而来顷刻间就将整个屋子填满。
“好香啊……”温玉深深吸了两口气,仅仅只是闻着这花香,她就有些醉了,“这香气和孟园的花园一模一样!她种的那片园子,我站在里面就是这个香味!我闻见了桂花香,还有月季香,啊这是绣球花,这是蔷薇!还有百合!这个是什么……分辨不出来了……这些花香是怎么做到这么层次分明的?太神奇了!”
贺华章亦是震惊不已,他没去过孟园的花园,却能感受到妻子此刻的震撼。
事实上,他喝了这么多年的酒,极为名贵的品种自然也有,甚至还有百年窖藏的老酒,却从未闻过这样的酒香。
低下头,杯中酒液清澈如泉,里面夹着一片小小的太阳花的花瓣,以及几朵零散的桂花。
温玉仍沉浸在花香中,贺华章已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小小啜饮了一口。
仅仅是一口,他便蓦然闭上了眼,久久不能回神。
清冽甘甜的酒液入喉,如山间清凉的泉。泉水中却裹挟着五彩缤纷的繁花,一股脑流进了他心里!
那一瞬间,仿佛有千百朵花在他脑海中绽放,他宛如置身于一个繁花盛开的花园,入眼所及到处都是花,每一种花都是那样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好似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感。
甚至,他能感受到花朵的盛开,种子们从深深的漆黑的土壤里艰难地钻出来,探头看到天地间第一缕阳光,它们努力地吸允着大地的养分,吸收着甘甜的朝露,怀揣着蓬勃的生机奋力向上生长,结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饱满的花苞。
花苞沐浴着阳光雨露,在某一日朝阳初生的清晨,或是某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轻轻地啪的一声,耗尽全身力气般地绽放,吐露独属于自身的幽香。
见丈夫喝了一口酒就闭眼不再说话,一脸陶醉的表情,温玉立即明白,这百花酿的滋味一定不错了。
怀着激动期待的心情,温玉也慢慢喝了一口。
下一秒,失神陶醉的人变成了两个。
不知过了多久,温玉才从那令人迷醉的繁花美景中回过神,缓缓睁开眼,便见丈夫依旧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她也没叫醒他,丈夫是作曲家,日常需要许多灵感,如今能让他沉醉其中,也许能萌发出新的灵感。
这时温玉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变得极为温暖,脸颊也火烧一般发烫,头脑发沉,一股困意上涌,令她昏昏欲睡。
此时此刻,温玉自然意识到这酒极为不凡。
估计是孟园调理出来的药酒吧?
这可太珍贵了啊……
温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酒瓶子重新塞好,好在刚才只倒了一小杯,两口就喝完了。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扛不住睡意,走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坠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醒来时太阳已经从东边挪到了西边,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家里的木地板上,犹如撒了一地碎金。
温玉呆呆地从床上坐起身,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连被子也没盖。
身上却不觉得寒凉,手脚依旧暖烘烘的舒适。
头脑也一片清明,如同洗去了多年尘埃,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清醒的时候了。
走出房间,看了一眼时间,她才发现自己一觉睡了大半天,已经接近傍晚了,然而腹中却没有丝毫饥饿感,只觉浑身没有一处不舒服不通畅的,像是一觉醒来脱胎换骨一般。
刚来到客厅,就与丈夫对上了眼。
贺华章依旧坐在桌边,似是就那么趴在桌上睡了一觉,脸上残留着衣服褶皱压出的红痕。
眼神却是清明至极,与温玉如出一辙。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面面相觑片刻后,贺华章出声:“这次咱们可是收了个大人情。”
温玉闻言也是一笑:“是啊……可得好好想想,拿什么回礼。”
顿了顿,她又道:“我之前总觉得膝盖发凉,大概是前些天下雨潮气引起了老寒腿,现在竟然不凉了。”
“我的肩周炎也不痛了。”
贺华章说着起身就往自己的工作室走去,温玉问:“你做什么去?”
“做曲子。”
“有头绪了?”
“有了!刚想到的,我觉得这首曲子一定能火。”
“不吃饭了?”
“不饿!”
工作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了,温玉笑着摇摇头,哼着歌儿将酒瓶仔细地收好,藏进了家里的保险柜里,一边思量着有空给家里长辈寄一点过去。
总共就这么一小瓶,每人最多也就一两口的量了。
“这可真是,价值千金啊!回礼什么呢?虫草?长白山的百年老山参?前年收的藏红花也不错……”
温家发生的这一幕,孟园并不知晓。
那一瓶灵酒是经过她特意酿造的,人体能吸收里面的灵力,自然妙用无穷,但也不会太超出想象,这个世界的灵力还是太稀薄了,最多让身体健康一些罢了。
于孟园不过是随手得之,于常人却是难得的珍贵。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正是夕阳西下、日近黄昏。
道人自入定中睁开眼,迎面就是满目的夕光,金黄璀璨、灼人眼球。
她轻轻眯了眯眼,起身走到屋外,将那张挂在门口的手写牌匾翻了个面。
牌匾正面写着“人间养生馆”,背面一片空白。
等到太阳彻底落山,她便要关门了。
恰在这时,一位老人蹒跚着脚步走来,脸色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暗黄灰败。
“姑娘,等等!”他加快了脚步。
孟园转过身,就见他走到宅院门口,仰头看了看那棵桂树,仿佛在认门一般,而后道:“姑娘,听说你很会看病,是不是呀?”
“我这是养生馆,不看病的。”孟园不知多少次解释。
老人却充耳不闻,反而喜笑颜开,“那就是了,就是养生馆,没找错。”
“麻烦你了,帮我看看吧!我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医院叫我回家等死,家里人也不帮我治,有个老太太跟我说你治病很厉害,我就来找你了。”
孟园忽而心中一动,像是无形中拨了一下心弦。
“哪个老太太?”
老人说:“唉,是我在医院认识的,叫徐金花,被车撞进了医院呢!她伤的很重,非说要来你这养生馆治病,县医院里的人都说她被骗了。我也是走投无路就去问了,她说在你这里治过落枕,逢人就夸你医术极好,我找了大半天才找过来呢!”
原来是从丘林县过来的,那徐金花孟园也记得,是说要给她宣传的老太太。
前几日才见她乐呵呵地走街串巷,才几日功夫,就遭遇意外了吗?
如今这世道,的确是世事无常。
“被车撞了吗?”
“是啊!这年头外面车多的要死,一个不注意就是一场车祸。”
道人沉默良久,才问:“那老人家,你是什么情况呢?”
老人说:“肝癌,已经晚期了,周围人都叫我认命呢!”
“请进吧,我只能帮你推拿一番,并不能保证什么。”
“没事,没事。”老人摆摆手,显然他也的确是病急乱投医,心里或许并不相信孟园能救他,不过是抱着一线希望,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罢了。
老人跟着孟园进屋,一番推拿后,人便在榻上睡着了,他这病情的确严重,体内生机几乎已无,若要激发他本身的生机,就得孟园出力更多。
等一切结束,夕阳也悄然滑入群山。
秋日寒凉之气渐起,孟园拿起一张薄毯盖在沉睡的老人身上,而后缓步走出门,她静立于宅院门前,便见远山层峦叠嶂,群山都被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
暮霭好似流动的活水,从山峦里滚下来,一层层地往外弥漫,漫过了这座山外小镇。
如烟似雾的乳白色烟气将小镇笼罩,远处的群山也似成了水墨画里的仙山,淡淡一点墨痕,浅浅一廓山影。
整个小镇宛若坠入了云宫仙境,如梦似幻般不真实。
此景名为流岚,山岚中雾气流入而得*名。
雾中忽现一抹人影,起初只是一小点灰影,慢慢便走近了,走到孟家的宅院门前。
“小孟医生,我来找你治病了。”
老太太依旧笑呵呵的,脸容热情。
孟园抿起了唇。
“我说要来找你,那群人非不让,唉!还说我被人骗了,说你是江湖骗子呢!你的医术多好啊,他们那都是不识货……”
老人一叠声地抱怨起来。
身后传来沙沙的响声,院子里本在打盹的小蛇闪电般窜过来,立在孟园身前,昂着头冲着老人嘶嘶吐信。
老人惊讶地看着小蛇,而后道:“小孟医生,这蛇是你养的吗?养得可真好啊!还通人性呢!瞧这神采,一看就不一般!”
小蛇被这么一夸,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偃旗息鼓,扭扭捏捏地低下了头。
孟园轻轻叹了口气。
“老人家,你迷路了吗?”
“迷路?没有啊!我就是来找你的,等你把我治好了,那些人就知道我没乱说了!”
孟园:“可你并没有受伤。”
“我没有受伤?不可能啊!我被那么大的车撞了呢!”老人低头打量自己,随即神情变得迷惑起来,“诶!我还真没有受伤!我记得我身上的骨头都断了,我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太奇怪了!”
孟园说:“你该回去了,正巧我能送你一程。”
老人听而不闻,自顾自念叨着:“我怎么没受伤呢?为什么呢?”忽然,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记起来了!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是啊,原来她已经死了啊!
车祸伤重不治,死在医院的监护室里。
死前最后一刻,她仍心心念念惦记着要来找孟园治病,于是魂灵立体后便径直飘来了蛇草镇。
孟园默默无声地注视着她。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孟医生,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找你了,唉没吓到你吧?”
老人意识到自己死亡后,却只是稍稍愣神了一瞬,随即便立即反应过来,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
她不好意思地冲孟园道歉,又为此感到些许无措,却并无丝毫怨恨与不甘。
孟园便也笑了,温和地说:“没关系。”
老人忽然一拍大腿,满脸懊悔!
“我就说嘛!小孟医生你连我成了鬼都能瞧见,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哎呀!那群不孝子就是不让我来找你,要是让你给我治一治,我恐怕还不用死了呢!”
孟园忍俊不禁。
“对了,小孟医生,你刚才说送我走,要送我到哪里去?”
“去城隍庙,让城隍爷带你去阴间地府。”
其实她也能直接开阴间之门,把魂送下去,但毕竟是在城隍爷的治下,还得顾忌城隍的面子。况且如今地府大变,也不知投胎转世的流程变没变,孟园送魂只能送到鬼门关,再里面是不好进的,要是里头需要人带领,她也没办法带。
所以还是联系城隍为好。
“原来还真有阴曹地府啊!”老人惊奇地说。
“自是有的。”话音才落,孟园忽而转头,看向浓雾深处。
雾中又走来一人,目标明确地直奔孟园而来,走近了一望,才见乃是一身着玄衣锦袍鹤发童颜的老者,走在这蛇草镇的古宅间,颇有些穿越了年岁的味道。
老者速度极快,眨眼便到孟园身前,早早举手一礼:“仙长,有礼了。”
“城隍大人有礼。”
孟园微微讶异,亦拱手行礼。
“城隍大人所来何事?”
来者正是丘林县城隍黄泰民,他笑道:“老朽正为接这徐金花而来,近段时日我招了几位阴魂充当阴差,重启拘魂捉鬼之事。徐金花本该死后归地府,阴差早已等在医院里,不料她一死那魂魄却是直往此处而来,那小阴差才刚上任,本事不足,追不上她,我便亲自来了。没想到她跑那么快,竟是为了见仙长。”
孟园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那劳烦您带她回去,重入轮回了。”
城隍却是笑道:“这倒不急,我见她如此天赋异禀,倒很有成为阴差的资质。”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徐金花,面色顿时变得威严起来。
“本君便在此问问你,徐金花,你可愿为我麾下阴差,替我效命?本君虽只是一县城隍,却绝不苛待手下。有仙长作为见证,你可尽管放心。”
徐金花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活泛的小老太太,喜欢跟人谈天说地,谁都能唠一嘴。她也不像同龄人那样古板守旧,智能机也玩的很溜,镇上有网红来旅游,她还喜欢去蹭一蹭镜头,对所有人都充满热情。
小老太眼珠一转,一下就听懂了:“那我以后就是阴间的官差了呗?”
“算是吧。”
“这阴差当了之后,我要是还想投胎当人,能当不?”
“可以。”
城隍走香火神道,是没办法再走人道的,阴差只能算是雇佣的小吏,若是不想当了,也能继续投胎转世。
“好吧,看在小孟医生的面子上,我就答应你了。”
徐金花瞅一眼门前立着的道人,心下禁不住想,哎呀,我徐金花也是有靠山的人了啊!
城隍爷都叫小孟医生仙长呢!
这城隍一定是看在小孟医生的面子上,才说要收她做阴差,徐金花活了这么多年,眼睛可尖着呢!
她就说嘛!不信小孟医生的人,就是没眼光!
等死一次,就清楚小孟医生的本事了!
59第59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营养液1.5w加更。】◎
第59章
夜半时分,低沉的哀乐犹如一条暗夜里的河,穿过重重雾霭,流淌到了小院上空。
乐声影影绰绰,好似怕打搅到了他人的沉眠,隐隐约约不甚响亮,一直从夜半缠绵到了天明。直到朝霞驱散了浓雾,哀乐也好似再没了顾忌,穿透街巷,陡然响彻了一整个小镇。
治疗室内,沉睡了一夜的老人自哀乐声中缓缓苏醒,一时还以为自己已经去世,不然这一夜怎么睡得如此安稳,不然这一觉起来怎会如此清爽,不然哪里来的哀乐声。
直到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看到那位随着晨光一道走进来的年轻女人。
“老人家,昨晚休息得好吗?”
老人呆愣愣望着她,两眼直勾勾的,好一会才木愣愣开口:“好!”
“我昨晚……睡得可太好了!一晚上都没疼醒!”
他抬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满脸的不可置信,看孟园的眼神宛若在看神仙。
“你的病还没好,我只是暂时通过推拿刺激穴位,让你不再感受病痛。之后若是觉得身体不好了,就再过来,我再为你推拿一次。以后好不好也说不准。”
孟园说着,将门敞开,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老人诶诶地应着,仍是一脸的回不过神,茫茫然地随着她的步伐往外走出门去。
双脚刚踏出宅院大门,他忽而望向哀乐来处,问:“那边是在办白事?”
孟园慢一步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束白菊。才从园里剪下来的花枝,丝丝缕缕、如玉雕琢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满是鲜嫩的气息。
“是啊,我正要去祭拜一番。”
孟园说着,便走出家门,将门扉从外掩好。
一只狸花猫慢悠悠地踏着晨光不知从何处走来,停在老桂树下,蹲下身慵懒地伸着懒腰,小小的影子在地上拖了长长的一道。
猫儿打量着两人,两人也看着猫。
孟园回头道:“老人家,我就不送你了。”
老人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会回去。”
只是小镇不大,孟园的走的方向与他是一处,两人并行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岔路前,孟园才转身往哀乐的地方去了。
望着道人的背影,不知为何,老人忽然出声问了句:“这走的人,是谁啊?”
孟园驻足回身:“是徐金花。”
老人一怔,而后一惊,随后便是默然。
徐金花,他也是认识的啊!昨天上午才见到呢!那时她躺在病床上,非说要去找小孟医生。
睡了一觉的功夫,人已阴阳两隔了。
反倒是他,得了人家的指点,找到了这家养生馆,得了莫大的好处。
自从得病以来,老人再没睡过那样安稳舒服的一觉了。
虽然小孟医生口口声声说只是推拿,但老人的身体确确实实变得更轻松,他心里便清楚,这小孟医生就像徐金花说的那样,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想到这里,老人追了上去。
“我也该去给她吊唁一番,感谢她昨天为我指路。”话音落下,老人沉沉叹了口气,似是觉得极为惋惜。
孟园语声清淡:“不必太过惋惜,有时死亡也不是终点。”
老人兀自沉浸在物是人非的情绪里,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没多久,徐家宅院便近在眼前,宅门上挂着白布,门前站着徐家子孙,腰缠麻绳,头戴麻巾,面上皆是哀戚。
屋里屋外皆是哭声,伴随着响亮的哀乐,悲伤都似乎有了形状。
见到吊唁的客人来,子孙便要鞠一次躬。
孟园的到来对徐家人来说是有些突然的,毕竟两家无亲无故。
况且徐金花昨日非要找孟园治病,当时家里的子孙便骂孟园是江湖骗子,虽是想让母亲清醒,但此时见她,还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我来为老太太送束花。”孟园道。
徐老太的儿子还没动作,徐金花就不知从何处飘然而来,腰间别着一道令牌,上面写着“差”。
“小孟医生快快请!别瞅我那不肖子孙,害的老娘死球了的败家玩意儿!真是没用,连仙长都不认识!”
小老太太一掌拍在了儿子头上,自然是拍了个空。
她也不在意,只当出了口气,随即立马笑意盈盈要把孟园迎进去。
徐家儿子却觉得后脑上一凉,好似被人拍了一掌,那感觉跟平常娘骂他一模一样。
他一个激灵,连忙把腰深深弯下去。
“您请!您请!”
孟园笑了笑,率先走进门,后头的老人便露了出来,徐金花眼尖,立马就瞧见他了。
嘴里啧啧地羡慕:“这老头子还真找您去了!他是个识货的,以后有得活了!”
孟园眉眼弯了弯:“你怎么来了?”
徐金花说:“城隍老爷特意给我放了一天假,叫我回来瞧一瞧自己的葬礼。”
一人一鬼差身后,徐家儿子也认出老人。
“张大爷,您怎么在这?是专程来为我妈送行的吗?真是太感谢了!”
张大爷患有癌症,家还住在县城里,竟然这么早来吊唁,徐家儿子感动得一塌糊涂。
张大爷却摆手,耿直地说:“那倒不是!我也是才知道你妈走了!唉,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去找小孟医生了,你瞧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比以前好得多?”
徐家儿子凝神一看,还真是!
之前每次在医院见张大爷,都一脸蜡黄,精神萎靡,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今日一见,面上黄气退了不少,甚至隐隐泛起点点健康的红晕,精神头更是好得出奇。
“您这是……”徐家儿子语气惊疑不定。
张大爷说:“你妈说的对,小孟医生是有大本事的人!我这样就是她给治的。昨天你们要是听你妈的话,恐怕她还不用死了!”
徐家儿子霎时呆若木鸡。
旁边陪同的几位子孙一听这话,亦是神情愕然、难以置信。
然而信还是不信,事实已摆在眼前。
孟园走进灵堂,看见躺在冰棺里的徐金花,小老太瞧见自己死后的模样,嫌弃地噫了一声。
“真丑。”
她也听到门口张大爷与自家儿子的一番交谈,心下只希望这群不肖子孙机灵点儿,别再跟之前似的犟了。
能不能靠上靠山,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孟园走上前将花束放在冰棺旁,静静站了片刻,便又走了出去,徐金花肉身虽死,却也算是因祸得福成了阴差。
就如孟园所说的那样,死亡于她而言并不是终点,也不必太过惋惜。
孟园从大门走出来,徐家儿子连忙上前:“小孟医生,您中午有没有空,咱家到时要摆个酒席,请您来一起喝个酒,也感谢您对我妈的照顾……”
“不必了。”孟园摇摇头。
徐家儿子一句话不敢说,诚惶诚恐地点头:“是、是,那我以后再去拜访您。”
谁懂啊!方才他邀请小孟医生吃饭时,后脑勺又是一凉,这回就不像老妈打他了,像是摸他的脑袋,恍惚中他还听见他妈对他说:“儿啊,你总算出息了,不枉老娘死一场。”
孟园离开了,那张大爷倒是留了下来,中午蹭了一顿酒席,下午才晃晃悠悠坐着公交车回了县城的家,进门才发现全家人都因为他的离奇失踪急疯了!
张家人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找个没人知晓的地方死了。
“什么死了!有你这么咒你老子的吗!我要好好地活,活到一百岁!”
看着如此活力满满甚至骂人的张大爷,张家人都惊呆了。
爸这是吃仙丹了不成,怎么一夜不见,病一下子好这么多了?
张大爷身上发生的医学奇迹,没两天就传遍了街坊邻里,医院也给传遍了,因为第二天他儿子就带他去医院检查,一查就发现,嘿,身体情况还真好了不少,不是回光返照。
于是这下子,整个医院还有整个小区乃至于整个街道,都沸腾了!
“老张,你是怎么好的?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啊?”
“什么仙丹妙药,我是遇见一位神医!”
“神医!?快给我介绍介绍,我正巧有些不舒服,想去看看呢!”
“这神医其实咱都听过,就是那个徐金花念叨的小孟医生,你记得吧?”
“嚯!竟然是她!那还真是神医?”
“当然了!徐金花死的冤啊,或许那天送到小孟医生那里去,还真能活呢!”说起这个,张大爷就叹息。
还有人问:“张大爷,那神医收费贵不贵啊?”
张大爷倏然一惊,才想起自己当时太震撼,稀里糊涂就走了,竟然没给小孟医生诊费!
他一下急起来了,匆匆忙忙回到家,将自己压箱底的存折翻出来,要去给小孟医生交费。
旁人看他现在每天那么有精神,晚上也不喊疼了,脸色也好了,吃饭也香了,哪还有不信的?这可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做不了假!
当然,也有人不信张大爷病情好转是因为那个小孟医生。
听说那小孟医生只开了个养生馆,给人推拿按摩的,哪里能治病?
而且癌症这病向来奇怪,有个新闻就是说,一个人诊断出癌症,家里人瞒着他没告诉,只说是个小病,那人竟然好端端的活了四五年,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突然有天遇见一位老友,那老友问他:“不是听说你得了癌症吗?怎么现在还好好的?”
没过半个月,那人立马就死了。
张大爷以前的病友,一位同样身患癌症的柳大爷就对小孟医生很是嗤之以鼻。
他的癌症程度较轻,只是中期,只要坚持化疗,也许还有治愈的机会。
要说起来,他最佩服的人,还是之前县医院里将人起死回生的那位神秘中医圣手。
当时柳大爷恰好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了那一番举重若轻的救治。
虽然一开始他也跟其他人一样,觉得那个人在捣乱,后来中蛇毒的小姑娘醒了,一些事情传开了,人们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哦原来那是一位高人啊!
可惜已经晚了,谁也记不清那人的模样,谁也找不到她。
唯独柳大爷还每天去县医院转一转,想着能不能再次偶遇一下高人。那么厉害的人物,能把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一定也能治好自己的癌症吧?
只是这么久以来,依旧毫无所获。
这天休息日,柳大爷在家待着,见读高中的孙女在看手机。
“芮芮,你怎么不学习,光顾着玩手机?”
芮芮道:“爷爷,我才学习完呢!而且我也不是玩手机,我在看咱们学校学生拍摄的调研视频,看完了还得投票的,不是在瞎玩。”
柳大爷凑过去:“什么视频?我也瞅瞅。”
忽然,他看到一个视频画面,顿时瞪大了眼。
“等等,这个!看看这个!”
视频里,女人微微笑着注视着镜头,神色柔和而恬淡:“我姓孟……目前在蛇草镇暂居。”
电光火石之间,柳大爷的脑海中像是劈下来一道闪电!
闪电过后,一直笼罩的迷雾终于散去,他记起来,当初在县医院看见的救人的女人,不正是这么一张脸?
可是之前就是死也想不起来,像是被人蒙住了眼睛似的,直到这一刻,看到视频里的女人,记忆里的人影才陡然变得清晰。
她姓孟,如今住在蛇草镇……
那老张口中的小孟医生,也正住在蛇草镇。
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没有!
柳大爷狠狠拍了一下脑门,懊悔地大叫了一声:“哎呀!我真是蠢啊!”
这可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高人就在我身边啊!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端午安康~~加更加更!!
60第60章
◎第一场雪。【营养液1.6w加更】◎
第60章
通往银江市的高速公路上,一辆小汽车正快速前行。
车内坐着杜永安、苏白、吕晓燕三人,他们正在执行一项调查任务。
这是作为研究所新人的杜永安第一次出外勤,吕晓燕负责带领他,顺便加上苏白这个特殊人才,以防遭遇不测也有人保护。
苏白在前面开车,杜永安与吕晓燕坐在后排交谈。
“杜教授,这次我们的任务是去探查银江市丘林县城隍庙事件,该城隍庙二十多天前突然传出算命极准的流言,引得很多人去算命,我们得去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杜永安道:“这不就是一般的江湖骗子吗?”
吕晓燕定定盯了他一眼,才说:“杜教授,如果不是有确切的消息,我们不会贸然行动。我们收集过信息,确定这个城隍庙的确算命很灵验,才要去实地探查。”
杜永安恍然,他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说完就反应过来,研究所不可能那么草台班子。
既然有所行动,一定是因为确有蹊跷。
不过他心底依旧有些耿耿于怀,自己加入研究所后,参与的第一次任务竟然是这么一个小事件。
他原本想的是,自己上交了灵石,应该会进行灵石的研究才对!
毕竟这么多年,他也收集了不少灵石的资料呢!
然而吕晓燕告诉他,灵石不是什么稀罕物,并不需要特意研究,研究所之前也找到了好几块样本。而且他们目前需要灵石,主要还是用来开发制作一些相应的仪器,比如灵力探测器。
若是能探测环境中灵力的浓度,就能以此推导出哪里藏有史前遗物了。
至于吸收灵石修炼这种事,对没有任何修行功法的人类来说,无异于找死。
所以灵石再珍贵稀缺,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份研究材料罢了。
然而杜教授还有一事不明。
“你上回说每一次出现天道销毁事件,相关知情者都会失去部分记忆,但我的记忆好像没有任何不同,是不是我察觉不到这种失忆?我要不要检查一下?”
甚至杜教授还给儿子杜佳航打了个电话,杜佳航也没出现失忆的状况。
父子俩都记得卧牛村,记得对灵石的研究,记得那些能与灵石产生反应的青铜器。
吕晓燕反应淡定:“杜教授,这只说明一件事。”
“什么?”
“你之前的研究,对天道来说不具备任何销毁的价值。真正有用的东西依旧藏在那座山里,所以它销毁了山,而你毫发无损。”
杜永安一张老脸慢慢涨红了。
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事实却是毫无用处。
见杜永安一脸颓唐之色,吕晓燕拍了拍他的肩:“没接触到核心反而是件好事……”
她话音未落,杜永安就抬起了头,语气格外惋惜地说:“我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把那口墓挖深一点呢!”
当时那只是一口野墓,而且规模也小,杜永安就没上报,自己带着学生去挖了,出了死人的事后众人就纷纷退了出来,之后杜永安也陆续去过几次,却没敢再继续挖掘,害怕墓里还藏着灵石,待久了会死。
“唉!”
杜永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吕晓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冷漠地转开了眼,这个老头根本就不需要安慰!
果然没一会,杜永安又自顾自精神起来。
“这次城隍庙事件,你们觉得是什么原因?有什么猜测吗?为什么要把苏白带上?是不是你们已经有线索了?”
吕晓燕:“没有。带上苏白是因为他有特殊能力,可以保护我们两个普通人。”
杜永安:“……”
好吧,终于看出吕晓燕的拒绝交流,杜教授悻悻地闭上了嘴。
一行三人顺利来到银江市,又驱车抵达丘林县这个偏远小县城。
来到县城的第一时间当然是去找丘林县城隍庙,好在近来城隍庙很是出名,随便问一个人就知道怎么走了,到了庙里还得排队,三人又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进门,进去后苏白怀里抱着的小刺猬立马紧张起来,全程将脑袋缩在苏白的衣裳里,躲着不出来。
苏白脸色微变,不着痕迹望了望殿中那尊凶神恶煞的城隍像。
这城隍庙里的香火极为鼎盛,排队的人几乎全都是来拜城隍的,城隍像旁边还摆着一尊金碧辉煌的佛像,却是冷冷清清无人光顾,香盒里的香也是少得可怜。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前头给人发香算卦的人,竟然是个和尚!
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苏白凑到另外两位同事身边,小声提醒道:“这庙里有城隍。”
城隍到底是正神,又食人间香火正气,香火越旺对妖邪的压制也越强。
苏白的仙家虽不是什么恶妖,但终究是妖,而且这种仙家与黑蛇那样修行的妖不同,黑蛇是真正成了妖的,刺猬却只是精,觉醒了灵智,有一点点微末的本事,算不上真正的能搅风搅雨的大妖。
因此走入这城隍庙里,它便处处觉得不安,宛若被天敌盯上了一般,只想逃离。
仙家如此躁动,苏白也跟着情绪紧绷,三人不敢多呆,匆匆上了柱香,抽签算了个命,就立马出来了。
走出那城隍庙的门,苏白才松了一口气。
三人离开小庙来到河堤边找了个清净地方交流信息,吕晓燕惊疑不定:“这里的城隍竟然还在?”
“仙家说在,而且香火很旺。”苏白脸色苍白地说。
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小刺猬,刺猬身上的刺软趴趴地趴伏着,像是柔软的皮毛。
杜永安一路上恶补了许多玄学知识,此时也能跟上话:“既然城隍在,那这里算命灵验,估计就是这位城隍的手笔了吧?”
吕晓燕沉吟片刻,似是在回忆什么,而后道:“如果是城隍的话,咱们来这一趟就没什么意义了。”
“怎么说?”
“我们研究所也接触过一些鬼神,发现鬼神们并不愿意接触人类,他们比我们更清楚天道在上,天威不可冒犯。”吕晓燕指尖指了指天,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咱们龙国其实还有不少城隍存在,记录在案的也有十几位,若要指望他们给予帮助,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与人间井水不犯河水。以前也有所里的前辈试探过,想要借鬼神之口探寻史前的秘密,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被拒绝了。他们不会给我们提供任何信息。”
杜永安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天道变成这样,他们知情还是不知情?”
“我也不知道。”吕晓燕摇摇头,苦笑了一声,“人类与鬼神之间的交流太少了,他们只需要香火,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两人交谈时,苏白却沉默着看手里的纸签。
“吕老师,这个庙真的算得很准。”
他刚才心里求的是这次任务是否顺利,签文为“登山不见神仙面,莫若归休更勿提”,大意是此行见不到神仙面,不如回去别再提了。
果然,他们见不到城隍真面,事情也看似查清楚了,不过是城隍为了香火给人算命罢了。
千里迢迢赶来,却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吕晓燕并不意外道:“毕竟是鬼神,鬼神能看未来观因果,自然算命灵验。”
她求得是家宅,因为家里正巧有个叛逆期的儿子,吕晓燕工作繁忙之余还要担忧他的课业,因此很是烦心。这次求的签文告诉她,未来都会变好,家宅安宁等等。
杜永安闻言也低头看向自己的签文。
他求的是事业,他想知道他在研究所能走到哪一步,或者说研究所最后能解开这个世界的谜题吗?
签文如下:“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跃过龙门。”
这可是一支上上签,反正是很好的意思。
“竟然是这么好的一支签。”
吕晓燕看过后,惊喜道:“杜教授,如果真像你这签文说的那样,那咱们最终一定会胜利!”
杜永安却有些兴味索然:“这个签本来就是鬼神操控的,谁知道是不是真准?”
三人凑在一起互相看签,不远处也走来两个人。
“诶,你上回不是说腰痛吗?去找小孟医生没有?”
“找了,可惜小孟医生不接病人了,她说现在只接癌症病人,或是病重难救的,医院可以治就不要到她那里去。”
“唉!你还是没抓住时机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小孟医生医者仁心,她救的都是鬼门关前的人,我这种不是大病的过去,也只是占用其他人的时间,等明天就去医院理疗一下,也不耽误什么。”
吕晓燕听到这番交谈,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这年头竟然有人能治愈癌症了?
她心下觉得奇怪,就走过去问那两人:“你们好,刚刚听你们说小孟医生,她真的能治疗癌症吗?”
两人打量了吕晓燕一眼,一看就知道她是外地人。
最近小孟医生的名号都传遍整个县城了,几乎没人不知道她。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别说治疗癌症了,快死的人小孟医生都能给你把命拉回来,她可是鼎鼎有名的中医圣手!”
“这么厉害?”吕晓燕推了推眼镜,“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里任职?我也想去看看。”
一人说:“小孟医生住在蛇草镇,她开了一个养生馆,叫人间。不过你要是没什么大病,还是别去打扰小孟医生了,她喜欢清净,也不接普通病人,你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养生馆?”吕晓燕露出惊愕的神情。
“是啊,小孟医生治疗就是给人推拿和按摩穴位,不用药,所以她只开了个养生馆,不过大家都知道她医术多厉害,所以还是叫她小孟医生。”
吕晓燕面上看不出什么,心底已经给这位小孟医生打了个大大的“江湖骗子”标签。
她礼貌地笑道:“谢谢你们,我知道了。”
片刻后,研究所三人再度坐上车,却并不是去蛇草镇,而是径直返程。
“吕老师,你刚才跟那两个人说什么?”
“我听他们说这边有个能治癌症的医生,就去问了问,结果发现是个骗子。用推拿养生的手法去帮人治疗癌症,还只收命不久矣的客人,这不就是骗人?不说癌症至今不可治愈,就说那些人本来就要死,被那个医生按摩按摩或许觉得舒服了,就大肆宣扬治疗癌症有效,实际上就跟临终慰藉差不多罢了。”吕晓燕科学地分析道。
杜永安对此也是一样的态度。
“现在的江湖骗子越来越多了,还有电信诈骗,上个礼拜我就接到一个诈骗电话……”
苏白依旧保持着沉默,他是个腼腆的孩子,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听。
小汽车驶过丘林县的公路,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人满脸激动地朝着蛇草镇的方向而去,而他们与那些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逆着人流开向了远方。
“咱们才来一会儿就回去,完全是白跑了一趟啊!”
吕晓燕平静地说:“并不,丘林县还存在城隍也是一个很有用的信息。事实上很多时候我们去实地考察,最后发现却只是一场乌龙,这样的情况非常多。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并不是每一次都有收获,这回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是一次真的玄学事件。不像以前我们听说有个村子里出现了龙,过去一看才发现那是别人做的模型……”
沉默的苏白这时也开口道:“下次要是出很危险的任务,可以提前来这边抽个签。”
吕晓燕两眼一亮:“是个好主意!”
杜永安:“……”
他怎么感觉跟这些人格格不入?
千里迢迢跑过来,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不说,还只是算了个命,这叫什么收获?
不过想想上回姜家祖孙俩出榕树村的任务,好像也没获取什么有用的东西。
似乎这样无所得的状态,才是研究所的常态啊……
考古专业出身的杜永安习惯了每次下墓都能挖出东西,哪怕是一个碎瓷片。因此很是不习惯这种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的结局,他忍了又忍,才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不过还是抑制不住生出自己好像一脚踏进火坑的念头。
与此同时,蛇草镇里。
孟园再一次谢绝上门拜访的客人。
继徐金花后,张大爷成为了人间养生馆的新活字招牌,他身上发生的医学奇迹为人津津乐道,人间养生馆也因此出了名,甚至还有人说小孟医生就是那位新闻里播出的轻而易举将中蛇毒的年轻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神秘中医圣手。
这个传言没有得到认证,目前只是存疑,但小孟医生的本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小孟医生不慕名利,一直隐居在蛇草镇,从未宣扬过自己的本事,甚至只开了个*一个养生馆,不给病人卖药赚钱,可真是一位品德高尚的人啊!
短短时间内,蛇草镇的孟家古宅迎来源源不断的客人,孟园当即在牌子上写下只接待癌症病人的规定。
不然她的小院真的要被人挤爆了。
秋日里本该变得清冷的蛇草镇,也再度迎来一阵游人热潮,虽然来的只是丘林县的人,以及一些听闻风声的银江市人,但也将这个不大的小镇挤得满满当当。
这种热潮一直持续了好些天,才在孟园的强硬手段下稍稍冷却。
不是没人来养生馆撒泼打滚,或是想要强行闯门,可每回一到宅院门前,被小孟医生那双眼睛一望,就像是被点了定身术一般,半点都不敢再冒犯了。
事后自己也不说上是为什么,总之就是莫名其妙心里犯怵。
小孟医生态度坚决,不管你得了什么病,只要不是快死的病,那就不会救。
给再多钱,拿钱砸她都不看一眼。
蛇草镇的人也会帮忙维护小孟医生,见人撒泼就会赶,若是不守规矩,以后不让你进镇。
人的热情是有限度的,就像网络上的热搜,不管多么重大的事故,最多也只挂个三天,超过了三天就会渐渐冷却,逐渐无人问津。
孟园的养生馆火热了一阵子,最终也还是重新归于寂静与安宁。
至此已是十一月初,彻底入了冬了。
蛇草镇靠着秦岭山系,稍稍偏西北,雪便是这时候下下来的,第一场雪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纷纷扬扬飘落,轻轻打在园子里的花草上,窸窸窣窣的沙沙声细得人听不见。
道人却是能听见的,她夜半出门,也不点灯,盘膝坐在廊下的蒲团上,仰头望着夜空中飘扬的细雪。
若有人注意,便会发现下雪的晚上天都很亮,并不显得昏暗,即便天空没有月亮,也能看见园中花卉的轮廓,以及远处连绵的山影。
天是灰白色的,山黑得如墨,花草的影子也黑漆漆的,在细雪下模糊地颤动,似是终于意识到严冬的到来,不禁瑟瑟地打起抖来。
孟园在雪夜中静坐了片刻,身后便传来沙沙、沙沙的摩擦声。
不必猜她便知晓是小蛇。
小黑入了冬之后就开始整日昏昏欲睡,天越冷,它就越不爱动,不是盘在她的手腕上,就是躲在屋子里哪个犄角旮旯睡大觉,孟园总是找不到它。
不过一到夜里,孟园上床睡了,它也会悄悄钻进被窝,贴在她的身边,汲取着人体散发的温暖。
“小黑。”
孟园回头,见黑暗中一条细细的黑影从屋里慢吞吞地爬出来,动作缓慢地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不,老太太都比它快。
孟园举目眺望,便见远处的一户宅院上空,徐金花小老太穿着官差的制服,老人臃肿的身材挤在里头,莫名显得有些喜感。小老太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跳进院子里,片刻后就拽着一个魂魄出来了。
“老钱,瞧见我高不高兴?看!我亲自来接你来了!”
“呜呜呜……让我回去……”
“哎哟你可别哭,现在能下阴曹地府可是大喜事呢!要是没人来接你,你才更应该哭!瞧见我应该笑知道吗!你们一群老友,以后我都一一去接过来,放心,下头有重聚的时候……”
风雪中,徐金花爽朗的话音渐渐隐没,鬼影也一眨眼跑没了。
这小老太,果然跑得极快。
孟园略微失笑,伸手将地上慢慢爬的小蛇捞起来,放在掌心捂捂热。
小蛇便顺势缠在了她的腕上,冰凉的鳞片紧紧贴着她的皮肤,终于稍稍有了活力。
“嘶嘶……”
“你瞧,今夜初雪,冬日已至,之后草木生机便要敛藏。”孟园指着园中,“上回我教你敛藏生机,你一直不得要领,今夜便静观一番,细细体悟。”
小蛇嘶嘶两声,小脑袋也转向了庭中,一双豆豆眼炯炯有神地望着那些花草。
寻常花草其实这时候早就枯萎衰败了,这院子里的草木常常沐浴孟园的灵力灌溉,倒是支撑得久,然而草木终究抵挡不了天地大势。
雪越下越密,原本萦绕在花园上空一层灵动的好似雾气般的生机渐渐下沉、下沉,沉到了地面上,接近了地底的土壤,而后那生机又渐渐往土壤里渗透进去,随即又一股与之截然相反的气缓缓漫了上来。
这个过程很缓慢,需要极致的耐心,才能一点一滴感受到气的流动。
如果说生机是轻灵的、雪白的、活泼又温暖的,那从地底浮上来的气却厚重而深沉,漆黑又冰冷,如同地底深处埋藏千年的冰河,死气沉沉古井不波,不带半点温度地将满院子的花草尽皆浸润。
顷刻间,花草们像是陡然被吸取了力气一般,枝叶萎靡了下来。
一朵朵花倾颓着低下高昂的头颅,缤纷的花瓣片片飘落,裹挟着风雪,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那些能在冬天生存的花,还能稍稍保留一些生机,却也只是苟延残喘。
小蛇盘在道人腕间,阻隔了外界的风雪,睁大眼认真地看着这一幕。
生机缓缓沉降下去时,它离开孟园的手腕,离开了这个保护它的温暖的小窝,独自爬入花园,在刺骨的寒意中感知着气息的变化。
它将自己贴近地面,感受着生机的敛藏,又细细去感受那股沉沉的死气。
死气与阴气是不同的,死与生相对,阴与阳一体,它们并不是同一个物种。
廊下,道人望着园子里被冻得浑身僵硬,却不曾回头的黑蛇,唇角无声地弯了弯。
一夜时间好似一晃而过,天渐渐亮了,细细的雪也在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一片无瑕的纯白。
光的复苏让满园狼狈映入眼帘,花草皆是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小蛇更是冻得硬邦邦,孟园走过去将它捡回来时,好一会才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柔软。
它还嘶嘶地冲她叫唤,语气很是激动。
“嘶嘶!”
“好,我知道了,你已经学会了。”
“嘶嘶嘶!”
“小黑,真棒。”道人含笑夸赞。
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又滴溜溜地爬上床榻,在枕头边寻了个小角落,一头钻了进去。
这一次,它要好好睡一觉!
孟园见小蛇安顿好,便慢悠悠走到门前打开了大门,天还蒙蒙亮,青石路上几无行人,她将门口的牌匾翻了个面。
方才转身,对门槛前眯缝着眼的狸花猫道:“你要进来吗?”
狸花猫睁着一双清亮猫瞳定定望着她,似是并不懂面前这个人类在说什么。
“我编了个竹筐,就摆在廊下,里面铺了棉衣,若是觉得外头冷了,可以进来歇歇脚。”
孟园低声说完,仍旧将门半敞,便又慢悠悠地回去了。
狸花猫舔了舔爪子,蹲在原地状似思考,又似乎仅仅只是在发呆。
片刻后,它一转头,轻轻一跃,就越过了那道朱红门槛,迈着轻巧的步伐走进了那间从未踏足的小院。
一串小梅花印在了薄雪上。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上午电脑出了点问题,耽搁了一会儿QAQ【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