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潘妤脑中忽然冒出一个词……
第七十一章
霁尘似乎看出了陆怀忠的犹豫,继续出言刺激他:
“那可是你最爱的妻儿呀,门当户对,身份尊贵,对了,世子快成亲了吧,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既要做良夫慈父,那便做到底啊。”
陆怀忠的手捏得咯咯作响:
“非要如此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我对你和你娘或许有考虑不周处,但也罪不至死吧。”
霁尘彻底沉下脸,他和阿娘的所有苦难,在这人眼中只不过是一句‘考虑不周’,那还有什么好废话的。
“我最后再问一次,你吃还是不吃?耽搁一刻钟,我让人砍你妻子一根手指,耽搁两刻钟,我让人割了你儿子的鼻子,你说他俩能撑几刻?”
陆怀忠脸色大变:
“你敢伤他们,我定不会放过你!”
霁尘两手一摊:
“如今他们的命捏在你手中,能不能活全看你,毕竟我只是与你有仇,完全可以不伤害他们的,我保证在你服毒后,会将他们平平安安的送回侯府,为你风光大葬。”
“你,你……”陆怀忠指着霁尘怒不可遏的拍桌。
霁尘却神情淡然的兀自饮茶:
“半刻了。”
说着,霁尘从袖袋中掏出一支竹笛,陆怀忠脸色大变,知晓这定是他传递消息之物,试图抢夺,却被霁尘闪开,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
陆怀忠虽为武侯,但毕竟年纪大了,这些年又疏于练武,开始还有点架势,一两招后就开始吃力,根本不是霁尘的对手。
他这边气喘吁吁,霁尘那边身姿飘逸,将竹笛作势放到嘴边。
“慢着!”陆怀忠大喊。
霁尘问他:“侯爷想通了?那便吃吧,我等……”
话未说完,就被陆怀忠打断:“不可能!你若识相便将他们放了,我可以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我定会叫你血债血偿。”
霁尘这回听懂了:
“所以你不愿救你妻儿?那你所谓的心爱,也不过尔尔。”
陆怀忠面露愧疚,妻儿于他很重要,却未必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随你怎么说,本侯平生最恨被人威胁,他们若难逃此劫,我定会为他们报仇。”陆怀忠说完,便转身往门边走。
霁尘并不阻拦,而是有些失望的坐了下来,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话:
“你的妻儿还满心期待你会救他们,可惜了……”
陆怀忠不理他,径直走到门边,正要开门时,忽的眼前一花,整个人的力气像是被一瞬间抽走了般,不由自主的扶着门框软软的跪跌在地,难以置信的看向老神在在坐着的霁尘:
“你!你……”
霁尘微笑着起身,拿着瓷瓶似笑非笑的向陆怀忠走来,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蹲下:
“我既将你引来,又怎会轻易放你?”
“先前不过是试探罢了,看你愿不愿意为了妻儿牺牲,若你愿意,我或许还会高看你一眼,可惜你不愿。”
“你所谓的心爱,不过就是权衡比较后的最佳选择罢了,若你的妻子不是高门千金,你同样会对她弃如敝履,一如……我的母亲那般。”
霁尘一股脑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边说还边从瓷瓶中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托于掌心送到陆怀忠嘴边。
陆怀忠气虚无力,意识倒是还在,察觉霁尘接下来要干的事,他吃力的求饶:
“别,别杀我。”
霁尘轻哼:
“给我个理由不杀你。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妻儿死,我更倾向你死。”
说完,他捏住陆怀忠的下巴,作势喂毒,陆怀忠用尽全力将身子后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让、他们、死。”
霁尘喂毒的动作蓦地停下,放开了陆怀忠的下巴,挑眉问: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陆怀忠死里逃生,冷汗浸湿了后背,但神志空前清明,知道今日既已踏入死局,若不坚定表态,断走不出这青阳观,遂下定决心,做出选择。
“我说,我不想死。”
陆怀忠再没了先前的底气,颓丧的说出这句令自己都不耻的答案。
“所以让你妻儿代替你死?”霁尘面无表情的问。
陆怀忠心里有些挣扎,有些不舍,想反悔,但在真正的死亡威胁前,他不得不保持沉默。
尽管选择是他做的,但人是霁尘杀的,只要今日从青阳观脱困,明日他定会马踏道观,亲自将霁尘的脑袋割下来祭奠惨死的妻儿。
“哈哈。”
霁尘忽的笑出了声,渐渐的轻笑变大笑,他看着眼前这贪生怕死的陆怀忠,身子后仰,跌坐在地也不管,继续笑得癫狂。
等到他笑够了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静室一角的长柜前,将柜门向两侧打开。
失踪的侯夫人与世子被五花大绑堵着嘴,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满脸震惊的陆怀忠,侯夫人满怀热泪,世子呲目欲裂。
他们无法动弹,但恨意却早在陆怀忠说出‘让他们死’这四个字时便冲破脑壳,死死的印刻在心中。
霁尘将二人从柜子里拖出来,扶着他们坐在地上,将他们口中布条扯掉:
“都听到了,陆侯在最后关头,选择让你们死。你们还跟我打赌,说他即便面临生死也不会不管你们死活。很明显,我赢了。”
说完,霁尘又起身走到陆怀忠身前,这回没再废话,而是直接将毒丸塞到他嘴里,不等他吐出来,就捏着他喉咙让他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霁尘便起身对着墙壁敲了几下,然后便掏出一块绣着玉兰花的帕子,不声不响的坐在矮桌上擦手。
片刻后,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道士打扮的人进来,二话不说将那一家三口拖了出去。
静室中忽的安静下来,霁尘在矮桌上坐着,心头莫名感到轻松。
困住了他十多年的恨,仿佛在陆怀忠说出‘让他们死’时,就烟消云散了。
今日事让他彻底明白了,并非他和阿娘低人一等,不配得到爱护,而是他们很倒霉的遇到了一个烂人。
一个在更好的选择面前,心安理得丢弃曾与他海誓山盟的人,在生死威胁前,抛弃他所谓心爱的妻儿,似乎变得合理起来。
魏嫣说的对,这些年他被困住了。
阿娘的离世,少时的凄惨,让他对陆怀忠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立斩刀下。
今日之前他以为自己是被仇恨困住,现在才明白,他其实是被自己困住。
为这样的一个烂人赔上自己后半生,太不合算了。
忽然隔壁传来敲击声,一道清冽的女声响起:
“说了这么多,口渴吗?”
他所在的静室,位于两间丹房的上面,两间静室仅隔了一道墙,听得见声音,却互不相通。
“哦。”
霁尘应了一声,这才从矮桌上站起,环顾一圈,回味着那一家三口离去时的模样,差点没把自己回味吐了。
下了静室,经过丹房,来到廊下,正好魏嫣和潘妤也从隔壁的丹房出来。
看见潘妤时,霁尘有些惊讶,魏嫣见状,解释道:
“我担心你闹出人命,请皇嫂过来帮着料理尸首的。”
霁尘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有劳了。”
潘妤:……
还没从刚才那出狗血大戏中回神,又听魏嫣这炸裂发言,潘妤的表情管理差点失灵。
看着两人现在的样子,潘妤脑中忽然冒出一个词语:贼公贼婆。
她算是被拖上贼船的。
要是今天霁尘真的一个失手,把陆怀忠给弄死了,潘妤说不好还真要帮着他们一起收尸。
“你就这么把人放回去,不怕陆怀忠回来报仇啊?”潘妤忍不住问,字里行间都是对风险的担忧。
霁尘神色坦然:
“报什么仇?他们一家如今不都全须全尾的回去了吗?”
潘妤想想,好像也对。
霁尘又没杀人,顶多算是绑架未遂。
“等了这么长时间我也饿了,要不去得月楼吧,我想吃他们家的狮子头。”魏嫣说。
潘妤其实也饿了,本来是有饭吃的,但为了不当电灯泡,故意没留在崔宅用饭,此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听魏嫣说去得月楼,当即同意。
于是三人向道观外走去,路上潘妤还紧张的四处张望,生怕那武安侯杀回来,霁尘见状说:
“放心吧,我给他喂了药,一时半会儿他起不来。”
潘妤讶然,所以他最终还是下手了。
跨过大门,正要问霁尘具体情况时,听到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三人循声望去,看见马上来人时,潘妤眼前亮了又亮,迫不及待迎到台阶下。
魏铎勒马,马蹄还未停稳,他便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三人身前,先将潘妤转了一圈,确定她没受伤后,才向霁尘和魏嫣质问:
“你俩搞什么?”
下朝之后,就听暗卫来禀报,说是潘妤被魏嫣从翊善坊喊到了青阳观,而魏铎也是刚刚才知,昨日武安侯夫人和世子失踪的事。
他立刻猜到是霁尘做的手脚,毕竟霁尘恨陆怀忠不是一年两年了,作为兄弟,魏铎当然明白霁尘的苦,所以并不打算干预他,最多等他真的干出什么,再想办法替他收拾。
谁知他和魏嫣居然把潘妤给扯了进去,魏铎哪里还坐得住,巴巴的出宫找人。
霁尘正要开口解释,魏嫣便抢先说道:
“没搞什么。就是饿了,正商量要去得月楼,不知让谁请客好,兄长你便来了,合该咱们今日有口福。”
说完,魏嫣不等魏铎反应,拉着霁尘的手就上了马车。
魏嫣在车里对潘妤招手,潘妤越过魏嫣,看向坐在她身后,亲近得不一般的霁尘。
不必说,她若上车,免不了又是一盏明晃晃的电灯泡,作为一个知情识趣的人,潘妤最终决定跟自家老公骑马而行。
第72章 第72章我马上就要当驸马了。……
第七十二章
得月楼,二楼雅间。
魏铎做东,所有人都没跟他客气,好酒好菜上了一桌子,魏嫣强烈推荐得月楼的狮子头,潘妤咬了一口觉得还行,倒是对银鱼羹很感兴趣。
两人互相说着自己喜欢的美食口味,而另一边魏铎给自己斟了杯*酒,正要喝,却被霁尘给截胡,魏铎疑惑:
“你不是要出家吗?不戒酒了?”
霁尘将杯中酒饮尽:
“谁说我要出家?”
“哈。”魏铎轻哼:“孙子说的。”
霁尘横了他一眼,又给自己添了一杯,盯着酒壶犹豫了会儿,才不情不愿的给魏铎也满上。
“这还差不多。”
魏铎端起酒杯,两人碰了碰。
喝完后魏铎问他:“不报仇了?”
在来得月楼的路上,潘妤靠在魏铎怀里,将青阳观听到了一切震撼内容都告诉他了。
“谁说不报?”霁尘否认:“当然要报!不过换种方式。”
见魏铎疑惑,霁尘又说:
“我原本是打算让他给我阿娘偿命的,想了好些年,都快魔怔了。”
潘妤听到霁尘开始忆往昔,便乖乖捧着银鱼羹的碗,一边小口喝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瓜,这里的‘他’,指的当然是陆怀忠了。
“魏嫣说,就算杀了他,我阿娘也不能死而复生。”
霁尘的话让潘妤暗自咋舌,果然还是爱情的力量伟大,爱人随便一句话,就让霁尘放下了十多年的仇恨。
魏嫣,不愧是你。
“反倒是他,能一了百了的去投胎。”霁尘继续说着:“魏嫣说,与其让他好死,不如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
潘妤:……
怎么听着好像有点不太对?
正常不是应该让爱人放下仇恨,重新拥抱美好的新生活吗?
“魏嫣觉得杀了他没意思,撕碎他伪善的嘴脸,让他身边人看清他的肮脏,让他在众叛亲离中孤独的腐烂,这样才更解气!”
霁尘将魏嫣劝他的那些话说了出来,依旧十分赞同:
“我觉得魏嫣说很有道理。于是便策划将他心爱的妻儿绑架了,逼他到青阳观相见……”
“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居然把他放在心上恨了这么多年,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霁尘自嘲一笑后,整个人仿佛都释怀了。
“你出的主意?”魏铎问魏嫣。
魏嫣神情淡然,没有否认。
“那你们考虑过之后怎么办吗?霁尘的身份暴|露了,等陆怀忠缓过来,第一时间就会找他的麻烦。”魏铎说。
虽说霁尘放下了一些仇恨是好事,但魏铎也要为他把后续事宜考虑好:
“要不你先去江南躲几天,等……”魏铎建议还没说完,就被霁尘打断:
“我为何要躲他?他能奈我何?”
潘妤提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他让人打你闷棍呢?”
魏铎也这么觉得。
陆怀忠此事过后,定会到他面前参奏霁尘,这倒没什么,又没闹出人命,魏铎象征性训斥几句也就得了,就怕陆怀忠心怀怨怼,暗中对霁尘下手。
“他敢打我闷棍,我就敢去烧了他的侯府。”霁尘笃定:“更何况,他不敢找我麻烦的。”
“为何?”潘妤问完才想起,霁尘说过给陆怀忠喂药的事,倒吸一口气问他:
“你终究还是对他下毒了?”
霁尘神秘一笑,却不再开口,憋得潘妤只得向魏嫣询问。
魏嫣将碗筷放下,帕子掖了掖嘴角,悄声对潘妤回了句:
“不是毒,就是一种需要定期服用解药的……药丸。”
呵,语言的艺术。
那不就是毒吗?
“太医那边瞒得过吗?”魏铎问。
“放心,真不是毒,就是一些对冲的补药,太医查不出任何毛病,但若是三个月没有解药,就会鼻血流不停,直至……”
后面的话霁尘不用说,懂的都懂。
潘妤觉得今天刷新了对毒、药的理解,见魏铎眉头仍旧紧锁,显然还在担忧着什么,她也觉得霁尘这么做其实并不保险。
“还是那句话,他或许动不了你,但若动你身边的人怎么办?青阳观那么多你的师兄师弟师父,他随便抓几个人威胁你,还怕你不给解药吗?”
潘妤的问题也是魏铎所想,但霁尘却似乎并不担心这个:
“所以我决定不回青阳观了,也不当那劳什子国师了。”
霁尘说完,忽然提筷给魏嫣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小青菜,叮嘱她别光吃肉,也吃点菜。
在魏铎和潘妤两人疑惑的目光中,宣布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马上就要当驸马了,我身边的人是公主、是皇帝和皇后,借他陆怀忠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身边人下手吧。”
魏铎和潘妤惊讶对望,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驸马?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另一边只顾着干饭的魏嫣,只见她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菜,淡定自若的点了点头:
“没错,我的驸马。”
“……”
潘妤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你们……白天是正经弹琴吗?”
自从皇宫闹鬼事件后,魏嫣大发神威,直接下令让霁尘每天白天去给她弹琴,美其名曰疗愈。
现在看来,效果还挺好的,就是会不会太好了,这就好上了?
“当然正经。”
“不正经啊?”
霁尘和魏嫣几乎同时开口,但意思却截然相反,魏嫣沉稳得不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比试图遮遮掩掩的霁尘大方多了,绝杀补充:
“正经琴有什么好弹的。”
潘妤、魏铎、霁尘:……
行吧,他们还能说什么,祝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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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魏嫣挽着霁尘,说要去看看公主府修建得怎么样了,便不理兄嫂,直接上车离去。
魏铎站在得月楼门前,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一顿惆怅:
“他俩一起了,我倒成外人了。”
潘妤失笑:
“你吃醋啊?”
魏铎感慨:“是有点。他俩从前都是跟我好的。”
“嗯,今后你就得靠边儿站了。”潘妤幸灾乐祸。
魏铎揽住她肩膀,佯做脆弱的将脑袋靠在潘妤的肩窝上:
“伤心、难过、求安慰。”
潘妤被这么大只抱着,又是在大街上,过往行人已经往他们这边看了,觉得很不好意思,戳了戳魏铎的腰,借着他弹起的空隙,一个矮身,从他臂下溜了出去。
“哎,你偷袭!等等我。”
魏铎边喊边去牵马,好不容易才哄得潘妤牵手而行,两人就那么漫步在午后街头,看着繁华的街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
说完了霁尘和魏嫣少时的事,潘妤终于知道这两人的感情,并非一日而成。
也就魏铎这直男脑子转不过弯,一直在那疑惑重重,搞不清两人到底什么时候看对眼的,他居然没发觉云云。
当年霁尘母亲去世后,那些恶仆还想连他一起解决,幸好他连夜逃走了,但毕竟只是个几岁的孩童,身子单薄,在草窝里藏了几天就病得差点见阎王。
是魏嫣的车驾正好经过那边,把他救了回去,给他看病,给他吃食,等他把身体养好之后,还亲自带霁尘回庄子里报仇,让他手刃了仇人。
别说后来两人青梅竹马的成长情意,就这救命之恩,霁尘一辈子都报不完。
可惜小时候的霁尘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回盛京杀陆怀忠,想用自己的一条命换陆怀忠一条命,才故意压抑情感,对魏嫣的爱慕之情视而不见。
若非皇宫闹鬼被抓了个正着,霁尘到现在或许还沉溺于仇恨难以自拔。
如今好了,两人万事说开,有商有量,也算修成正果了,潘妤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对了,前几日户部有个五品司郎中的职位空缺了,潘远山举荐了个人,你猜是谁?”
说完了霁尘和魏嫣的事,魏铎忽然说起朝中之事。
潘妤愣了愣,不太肯定的猜道:
“难道是……潘旸?”
潘旸是潘远山现如今唯一的儿子,潘远山为他谋一份差事也正常。
“错。是个叫潘恒的人。”魏铎说。
潘妤愣了愣,将那名字好好回忆了一番,只觉得好像在哪听过,却不是很熟。
“潘家旁支的一个举子,还算有点才学吧。我只是没想到,潘远山居然不推荐自己的儿子,反倒提拔起旁支的族人。”
户部都是潘远山在兼管,司郎中这个职务给谁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就算给了潘旸,也没人敢说他徇私。
“他沽名钓誉惯了,或许觉得这么做,能显得他为人公正?”
潘妤对潘远山的道德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撇开阿娘的事不谈,她的兄长和二姊,可以说都是为他所害,兄长在外面被人诓骗从高处取物,一头栽下摔死了;二姊被他送去联姻淮南王,生产时出了乱子,最终只保下了孩子,二姊一命呜呼;
还有三姊,二姊尸骨未寒,就被送去淮南王府顶缺,好在三姊个性刚强,在淮南王府站住了脚,但个中艰辛,外人又如何知晓。
他还曾对潘妤下过死手,若不是魏铎强行干预,只怕潘妤此刻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更别提,最近刚刚去世的潘娆。
太后说杀就杀,潘远山连个屁都不敢放。
有父如此,是所有子女的不幸,老天爷什么时候能开眼收了那害人的东西才好。
潘妤将这个愿望深埋心底,原以为要很久很久才能达成,毕竟潘远山如今还是丞相,是潘家的族长,他背靠潘家这艘大船,总还有些活头。
谁知没过几天,一个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
潘远山,死了。
第73章 第73章报应不爽。
第七十三章
潘远山死了。
死在了京郊一座温泉汤的庄子里。
庄子位置很隐秘,死后两日才被人发现。
只因这庄子里养着他近日新得的两名瘦马,想好好享受几日,特意吩咐下人无事不必打扰。
潘远山之所以把人养到郊外,主要是因为家中老母和老妾管得太宽。
自从得知潘远山有另娶继室的意思后,平氏彻底变了脸,直接将他的几个外室统统抬了回去。
潘远山这人有个嗜好,不喜欢府里的女人,喜欢外面新鲜的。
原本平氏作为妾室,是无法左右潘远山的,奈何陈氏与平氏站一条线,潘远山想处置平氏,就要跟亲娘杠上,他觉得不值当。
于是换了种方式,把外室养到京郊,平氏总插不上手了吧。
谁知就是这种方式,直接要了他的命。
潘妤再次回到潘府时,也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潘家就办了两回丧事,一次比一次离谱。
陈氏趴在棺材上几乎哭得声嘶力竭,看见潘妤便扑过来要她给潘远山报仇,把那个胆敢弑父的潘旸抓回来大卸八块。
是的,杀死潘远山的人,正是潘旸和平氏。
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预谋的杀害。
“我是瞎了眼才信任她,让她管着潘家的一半中馈,她还是不满足,居然,居然……”
陈氏锤着心口控诉,如今的她,头发苍白,面容老去,半分没有从前那养尊处优的样子。
潘妤叹息,问:
“此事非同小可,可确定了是平姨娘和潘旸做的吗?”
嘴上这般问,但潘妤尚记得潘娆去世时,潘旸提起潘远山时眼底的那抹恨意,再加上近来潘远山在朝堂中宁愿举荐旁支子弟,也不肯给自己的儿子一个机会,潘旸觉得前途无望,愤而杀人也不无可能。
“那温泉汤就是那毒妇暗中安排的,潘贵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人,如今也随那对母子不知所踪了。”
潘贵是潘远山的贴身长随,跟了潘远山很多年,平氏之所以能知晓潘远山的行踪,潘贵功不可没。
但也正因泄露潘远山外室所在的缘故,在前阵子被潘远山给罢了长随的身份,将他调去膳房烧火去了。
潘远山做事不留情面,他也不想想潘贵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他的习性喜好了如指掌,他就算犯了错,也该慢慢的将人调离。
也是潘远山从不把下人当人看的缘故,把一个风光体面的相公长随,一下子把人贬去膳房烧火,这不明摆着激怒潘贵。
“娘娘,死的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得替他报仇,替他抓到那对贼母子,让他们人头落地,死无葬身之地。”
陈氏拉着潘妤诅咒平氏母子,如果那对母子在场,陈氏估计都要扑上去咬人了。
但实际上,潘远山死了,潘妤心中连一丝丝的难过都没有。
潘娆的意外身亡,她或许还会有些同情,对潘远山的话,不幸灾乐祸已经是她善良的表现了。
潘远山早该死了,他借着祖荫害了那么多身边人,若还让他继续位高权重潇洒快活几十年,天道未免也太不公了。
潘旸和平氏固然可恶,但也算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
不过这只是潘妤心中的想法,表面上还是要秉公处理的,毕竟潘远山是她的生父。
“太夫人莫心急,顺天府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潘妤安慰陈氏,但在她来潘家之前,顺天府就给过一次回话,说事发之后已经将京城内外大致搜了一遍,城门也加强了查验路引的步骤,并无平氏母子的任何踪迹。
“要快啊!那毒妇仗着管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悄悄的变卖了府里的东西,全都换成银票卷走了……如今二房、三房都在跟我要银子,我哪有银子给他们呀。”
陈氏顺畅了半辈子,老了却要经受这些苦难,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死了,她从今往后再无依靠,原想着多留些银钱,谁知慢了一步,被那毒妇捷足先登。
儿子死了,不可能死而复生,若是连银钱都追不回来,那她后半辈子就难熬了。
潘妤让人将死死巴着她的陈氏拉开一些,心中倒有些佩服平氏了。
从前她被潘远山哄着对付崔氏,以为只要没了崔氏,她就能名正言顺的被潘远山扶正,怎料命运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没了崔氏,潘远山依旧不愿将平氏扶正,想再娶一房高贵的夫人回来压制她,原就心中不满,这时女儿又被喜怒无常的太后给弄死了。
潘远山对女儿之死表现得极其冷漠,别说给女儿讨公道,甚至害怕被连累。
据说潘娆出殡那日,潘远山这个当父亲的连面都没露,礼数上还不如潘妤这个有过节的姐姐。
或许就是从潘娆死后,平氏才对潘远山起了杀心吧。
而这回户部司郎中的空缺,或许是平氏给潘远山最后的机会。
若是潘远山心中有愧,将这空缺给了潘旸,母子俩或许还愿意多忍耐些时日,可惜潘远山自高自大,轻贱身边人的习惯最终让他失了性命。
平氏不蠢,既然决定动手,自然会安排好一切。
凭她管家这么多年的本事,弄几套证件齐全的新身份不是什么难事。
有了新身份,再稍加变装就能堂而皇之的离开京城,而潘家死了潘远山,势必会乱上一阵,抽不出太多人手去追赶搜捕,他们携巨款离京,完全可以另寻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潘妤吊唁之后,陈氏还想拉着她给潘远山守灵,潘妤搬出顺天府,说自己要去追查平氏母子下落,才得以脱身。
从潘府侧门离开后,潘妤直接去了翊善坊的崔宅,想告诉阿娘潘远山的死讯。
然而,潘妤进院后,看到了手捧甜汤的曲师爷,就知道自己来晚了,有人比她更积极的过来报信。
崔云清在凉亭中对潘妤招手,又让人给潘妤也盛一碗甜汤来,然后才迫不及待对潘妤问:
“他真的死了?”
潘妤点头:“嗯,我刚从潘家过来。”
崔云清捂着心口,幽幽一叹,说出两个字:“报应。”
潘妤和曲师爷对望一眼,发现两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他们都怕崔云清对潘远山还有感情。
潘妤见崔云清对潘远山恨意非凡,想来与当年兄长去世大有关联,不禁问道:
“阿娘,兄长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在崔云清与潘远山义绝之后,潘妤曾问过一回,但崔云清不想潘妤背负太多,只是简短说了两句。
提起早逝的孩子,崔云清周身陷入悲伤的情绪,曲东来见状,干脆放下汤碗:
“我来说吧。”
曲东来一直在崔家做管事,对崔云清的事自然清楚。
他告诉潘妤,当年她的兄长,也就是崔云清和潘远山的第一个孩子,潘家的嫡长子潘京,在崔氏带着小女儿久居汝阳的第四年,就被一同玩耍的孩童们起哄着爬高取物,最终从阁楼摔下死了。
“是我的疏忽,不该将京儿留在盛京,该将他一同带去汝阳的。”
崔云清如今提起那早逝的长子,依旧泪流满面,愧疚不已。
曲东来安慰:
“当时你自顾不暇,潘家同意你带女郎去汝阳已是不易,又怎会同意你将郎君也一并带去呢?况且你离开前,还将崔家陪嫁过来的好些人都留给了郎君,想着郎君是他潘家的嫡长子,总不至于怠慢了……”
潘妤唏嘘:
“兄长去后,潘远山可有为他讨回公道?可有查明当时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撺掇?”
崔云清惨笑摇头:
“没有公道,没有真相,京儿死得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为他的死付出代价。”
这跟潘妤的预想差不多,毕竟她见识过潘远山有多绝情,对他来说,儿子死了就死了,只要保住他的地位,将来可以找无数的女人继续为他生。
“不过后来我回京中倒是听说,当日与你兄长一同赴宴的人家,或多或少都出了些乱子,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潘远山所为,直到后来才知……”
崔云清感激的目光落在曲东来身上,潘妤立刻会意:
“曲叔做的?”
曲东来惭愧:“我当时人微言轻,能力有限,不能为郎君彻底报仇,只能用些小打小闹的手段,还得防着人家找到崔家头上,做得实在太少。”
崔云清泪眼婆娑,声音微颤:“已经很好了。是你让我知道,这世上并非全是无情无义之人。”
潘妤给崔云清递去一方干净的帕子,轻声安慰:
“那些人家或许有错,但最恶的是潘远山,他不配为人夫、为人父,如今他死了,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中,便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崔云清吸了吸鼻子,问:“凶手真是潘旸吗?”
“八|九不离十,温泉庄子那边有人看到他了,他杀了潘远山之后直接出城跟平氏汇合,母子俩卷了潘家不少钱财,改头换面的跑了。”潘妤说。
平氏母子都是聪明人,抓住了潘家最乱的时机出逃,只要官府不全力搜捕,凭潘家的人很难再找到他们。
而官府这边,说白了就是看潘妤的意思。
但好巧不巧,潘妤当初差点被潘远山杀了的事,平氏母子是知情的。
他们不相信潘妤能对潘家心无芥蒂,只要潘妤不对官府下严令追查,他们就能逍遥法外。
不得不承认,平氏母子很懂人性。
潘妤这边也确实不会让官府严查,做做样子得了,反正她是永远不会忘记当初潘远山和佛堂八犬是如何对她无情残害的。
别说死了一个潘远山,就算潘家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全都死了,潘妤也不会有任何同情。
第74章 第74章二婶可能有孕了。
第七十四章
近来京中最大的事,莫过于潘相被庶子刺杀而亡。
他死了不打紧,留下一大摊子的事要处理。
魏铎加班加点,含着悲痛的心情紧急任命了新的丞相上岗,借此难得的机会,将从前握在潘远山手中的职位尽数换上自己的人。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胜在用的安心。
潘远山的死没能掀起多大的伤感,倒是让朝堂出现了新的活力,颇有一点鲸落万物生的意思。
死了一个潘远山,活了一票文武百官。
也是他平素做人太差劲,连七七都没过,朝中就已经鲜少有人再提起他了。
转眼间,便到了岁末天寒,宫墙内外银装素裹。
从腊月二十开始,一直到正月二十,前朝封印闭衙,朝臣们可自行回去过年。
宫中也不例外。
以往各个朝代,年节时宫中都会举办宫宴庆贺。
但魏铎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宴会。
大魏兵强马壮,施仁政、行简风,有那纸醉金迷办宫宴的钱,不如给边关的将士多发一套过冬的棉衣,一套保命的铠甲。
所以魏铎决定继续延续北地风俗,从除夕开始到正月初十间,魏家众人及一些亲友齐聚皇宫,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开开心心的就把年过了。
宴会场地设在月华殿,宾客不过百余人,崔云清、怀箴先生也在受邀之列。
因潘远山的缘故,潘妤穿得比较素净,亲自到殿门迎接阿娘和外祖母,她们从连廊走来,身上还沾着一些雪花。
兰乔嬷嬷早就安排好了人手,为她们解披风、扫风雪、送手炉。
“好暖和呀。”怀箴先生赞叹。
“这殿宇虽小些,但胜在有地龙,总要热热乎乎的吃顿年夜饭嘛。”
为方便照顾,潘妤将两人带到离自己最近的位置。
刚要坐下,就听见宫婢內监们行礼的声音,是太后和公主们来了。
殿中已到了的宾客纷纷到殿门前迎候,潘妤也带着阿娘她们过去。
太后小云氏今日穿得雍容华贵,面上带着微笑,亲切的叫众人起身免礼,见到潘妤身旁的两人,还特地走近打招呼:
“原是崔夫人和怀箴先生,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两人赶忙行礼:
“见过太后。”
小云氏亲自扶住两人:“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我还得谢谢你们,将皇后教养得如此聪慧得体,长临能娶到她是福气。”
虽说知道这是客套之言,但一国太后愿意与你客套,便是最大的尊重。
“太后谬赞。皇后娘娘尚且年轻,还需太后多多教导才是。”崔夫人也说了些场面话。
小云氏特意命人将崔夫人的坐席安排到她身侧,说是跟崔夫人和怀箴先生一见如故,想多亲近亲近。
潘妤看向阿娘和外祖母,生怕她们不愿,自己好出面为她们出言婉拒,但崔夫人和怀箴先生皆从容领命,对太后道了句谢就随小云氏去了。
太后与潘妤的坐席分别在龙椅的左右两侧,崔夫人和怀箴先生被太后带走,等于坐到了潘妤的对面,距离虽不远,但潘妤还是有些失落。
还想跟阿娘和外祖母多亲热亲热,这下变成遥遥相望了。
“嫂嫂看什么呢?”
魏嫣拍了下潘妤的左肩,人却从右边出现。
自从有了准驸马以后,魏嫣都变活泼了,反倒是更年轻的魏姌,脸上的笑容渐渐少了。
“你怎么没跟霁尘一起来?”潘妤问。
魏嫣耸了耸肩,掩唇对潘妤轻声说:
“他说还没正式成亲,一同赴宴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一个假道士,居然还在意名正言顺,好笑吧?”
潘妤失笑,没想到霁尘还是传统那一挂的。
既然阿娘和外祖母被太后带走了,那潘妤干脆让魏嫣和魏姌与她坐在一处,两个姑娘都觉得挺好。
“陛下什么时候来啊?我都饿了。”魏姌环顾一圈问。
魏铎不到场,这宴席是开不起来的。
“快了吧。内阁那边有几道紧急军情要处理,说是待会儿跟几个将军一同过来。”潘妤解释了句,将面前的点心盘子往魏姌面前推了推:“要是饿了,先吃点旁的。”
“多谢娘娘。”
魏姌没精打采的颔首,拿了一块点心却是不吃,抬首看到殿门走入一名腰系长鞭的娇俏少女,魏姌回首说:
“黛丝姐姐来了,我去找她说话。”
说完,魏姌便起身离开,潘妤看着她没什么兴致的背影,不禁悄声对魏嫣问了句:
“她怎么了?”
魏嫣凑近她耳旁回道:
“姨母为她寻了门亲事,安国公世子,她不太喜欢,又不敢违背姨母的意思。”
潘妤想起好像是有这回事,这段时间太后一直在为魏超和魏姌张罗婚事,经常问潘妤的意见,但也只是问问。
太后看起来性情软和,但接触久了就知道,她比谁都硬,控制欲非常强烈,尤其对她亲生的一双儿女。
每回都会问潘妤的意见,但每回都不采纳。
潘妤对此也很无奈,后来还是魏铎给她支招,说让她干脆借着潘远山的丧事,推拒掉长乐宫的问询。
“安国公世子……就是那个据说能扛鼎的大力士吗?”
潘妤对这位有点印象,中秋宫宴时还见过一面,怎么说呢,是一个雄壮孔武的挺拔男子,就是……太雄壮了,那胳膊比魏姌的大腿还粗吧。
“是他。魏姌喜欢俊俏书生,不喜武夫。”魏嫣无奈,她虽知晓妹妹的喜好,却无法左右姨母的意思。
“我瞧着似乎也不太合适。要不让姨母再挑挑吧,婚姻是一辈子的事,现在将就了,将来或许会生出坎坷,何必呢。”
潘妤真心希望每个姑娘都能嫁给合自己心意的人,而不是乱点鸳鸯谱,等以后再悔恨。
魏嫣摇了摇头:
“姨母表面随和,实际性子十分倔强,她决定的事情,就连兄长都无法改变。”
这性格,潘妤倒是看出来了。
“也不知安国公世子哪里入了姨母的眼,不然从他那边下手?”
潘妤天真的想:太后再倔强,若是安国公世子不愿的话,她总不会还要把女儿倒贴过去吧。
这个想法很快被魏嫣否定:
“我看悬。姨母看中的不是安国公世子这个人,而是安国公手里京郊东、西两大营的兵权。”
潘妤更加不懂了:
“魏家的兵权还不够吗?”
魏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兵权。有必要为了这个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吗?
魏嫣叹息:“兄长去找过姨母,说魏家没有拿女儿交换兵权的习惯,想让姨母收回成命。”
“谁知姨母话里话外指责兄长霸道,说兄长当了皇帝,她就连给自己女儿找女婿的权利都没有了,兄长没办法,只好随她。”
潘妤自从推拒了长乐宫的邀请后,就没再关注过这些事,没想到还有内情。
有这样一个事事安排,且不容质疑的母亲,对魏超和魏姌而言,或许并非是什么幸福的事。
两人无奈,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潘妤喝了口茶,发觉殿内已是宾客云集了,从前见过的没见过的亲友今夜均已露面。
“咦?”潘妤环顾一圈后发现:“二叔和二婶怎的还没来?”
胖胖的韩王和豪爽的韩王妃,潘妤对这两人的印象还不错。
魏嫣犹豫要不要说的表情让潘妤捕捉到了,疑惑发问:
“怎么了?不会是雪天路滑吧,我派人去……”
魏嫣见潘妤要起身,赶忙将她拦住:“不用,应该没事的。二婶估计是有些不方便,耽搁些时候也正常。”
潘妤仍然不懂,魏嫣只能直言不讳:
“二婶可能有孕了。”
“……”
这消息简直炸裂,潘妤当场惊讶得合不拢嘴。
古人结婚早,韩王和韩王妃的年纪其实都不算大,但他们这个年纪怀孕却是不多见的。
而且,这两人年轻时都没怀成功过,以至于韩王如今膝下只有一个收养的义子,怎么老了反倒揣上了?
“你别这副表情,二叔和二婶约莫还不想让人知道。”魏嫣提醒潘妤注意表情。
潘妤吃惊过后,恢复平缓:
“那你怎么知道的?”
“……是霁尘。他不是当了两朝国师嘛,在盛京有自己的门路,约莫十多天前,韩王府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妇科圣手入府把脉,事后给了极多的封口费,叮嘱绝对不可泄露出去,谁知那圣手与霁尘是老相识,喝了些酒,一来二去就说了怀孕的事。”
魏嫣将前因后果告知潘妤,也是想让潘妤不要声张,谁知刚说完,就听后方传来魏姌的询问:
“谁怀孕了?”
魏嫣和潘妤都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拉着坐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而这时,殿门前才出现韩王扶着韩王妃的身影,两人姗姗来迟,一来便成了殿中众人关注的目标,纷纷围上去打招呼。
韩王妃倒是还好,韩王却表现得异常紧张,不仅扶着妻子不撒手,还总隔开想靠近韩王妃的人。
魏姌是个聪明的,要是没听到魏嫣说有人怀孕的事,可能她还不会往那方面想,如今却是福至心灵,一下就猜到真相:
“不会是……二叔和二婶……唔唔。”
不等她说完,魏嫣就捂住了她的嘴,警告她不要胡说八道。
魏姌被捂得难受,连连点头后,魏嫣才把她放开。
而这时韩王和韩王妃也已落座,殿外传来‘陛下驾到’的声音。
魏铎带着一行人从内阁而来,魏超、孟尉、曲东来都在,众人起身行礼。
等他们入殿后,霁尘才鬼鬼祟祟的尾随而入,魏嫣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不再管着魏姌,兀自起身找情郎去了。
第75章 第75章太后的脸色……不太对。……
第七十五章
一场规模宏大的家宴,在一派其乐融融中度过了。
除了太后在宴*会开始没多久,被魏姌泼洒的一杯酒弄湿了衣裙,回长乐宫换了好久的衣裳,直到宴会快结束时才回来。
不过回来后的太后倒也客气,取来她亲自酿造的果浆与酒水,让宫婢为宾客一一斟满,再与众人举杯,预祝明年大魏朝四时和畅、五谷盈仓、八方安宁。
宴后,宾客归家。
潘妤亲自送阿娘和外祖母,为她们安排了出宫的车驾,但崔云清说:
“雪既停了,不如便走走吧。正好消消食。”
潘妤看向怀箴先生:
“可雪地路滑,外祖母……”
不等她说完,怀箴先生就主动道:“要走你们娘儿俩走,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坐车安稳。”
潘妤觉得这样也好,母女俩看着怀箴先生的上了车驾,两个內监两个宫婢随车而行,遥遥远去后,崔云清才拉着潘妤走上雪地。
“但愿今夜不要再下雪了。”崔云清感慨了句。
潘妤觉得阿娘有些奇怪,宁愿让外祖母独自坐车出宫,也要让潘妤步行送她,真的只是为消食吗?
这么想着,潘妤对崔琳使了个眼色,又向后摆了摆手,崔琳崔琅伺候潘妤久了,自然明白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立刻抬手让身后宫婢们止步,待潘妤和崔云清走到很前面,才继续缓步追随。
崔云清见状,并未开口阻拦,这让潘妤更加确定了阿娘是故意的。
“阿娘有话与我说?”潘妤借着搀扶的动作靠近崔云清,用只有母女俩听得见的声音问。
崔云清笑着点了点头,微微侧头,确定宫婢內监们离得够远,这才开口:
“你可知太后宴中为何离席?”
潘妤不解:“不是被魏姌泼了杯酒吗?”
崔云清摇头:“不是公主泼的,是公主与太后说了一件事后,太后自己没拿稳酒杯。”
竟是如此!
“哦,那……又怎么样呢?”
潘妤不解,这酒谁泼的,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吧,至少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亏她还以为阿娘要跟她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是公主告诉了太后一个消息后,太后手里的酒才洒了的。”崔云清说着,以手掩唇,在潘妤耳旁低声说:
“公主告诉太后,韩王妃怀孕了,太后当即色变,连酒杯都抓不稳。”
“我那时在与母亲说话,但听得分明,也看得分明。”
宴会前,太后邀请阿娘和外祖母与她坐在一处,说要亲近亲近,没想到会看到此异象。
“我把你拦下,就是想说这件事的。不知什么缘故,我总觉得太后的脸色……不太对。”崔云清说完,放开了潘妤的胳膊:
“行了,话说完了,你也别送了,我自己出宫便是,或许母亲还在宫外等着我呢。”
潘妤怎么放心她一人出宫,坚持要送。
果然如崔云清所料那般,送怀箴先生出宫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外,怀箴先生将车帘掀开等候着。
亲眼看着阿娘上了马车,潘妤才返身回宫,崔琳机灵,早就给她安排好了轿辇,也省得潘妤再走一趟雪地。
**
夜,长秋宫。
潘妤早早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涂抹香膏,脑中回忆着阿娘出宫前说的话。
韩王妃怀孕了,太后为什么会失态……
正想得出神,身后一个火热的怀抱贴近,魏铎弯腰抱着潘妤,轻咬了一口她纤细的脖颈,沁人的幽香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
潘妤被他咬得痒痒,身子向前微倾,魏铎立刻不满:
“我已经洗过了,不信你闻闻。”
自从那次喝酒后不洗澡被嫌弃,魏铎已经很久不犯这个错误了,每回都乖乖把自己洗香香再进寝室。
潘妤回身:
“闻到了。但我有事与你说。”
魏铎却不买账,直接将人从梳妆台前横抱而起,急匆匆的往床铺去:“有话床上说。”
“……”
潘妤对他这猴急的样子很无奈,想着要么先陪他一回,然后再说事,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慌不已,根本进不了状态。
就连魏铎都发现她与平常不同,只得强忍着问:
“要不你先说?”
潘妤觉得这样也好,于是便将太后听闻韩王妃有孕就失态的事情,尽量简短的跟魏铎说了。
只见刚才还□□难耐的某人,听到这个消息,像是被人忽然从头淋了一瓢凉水,神色郑重的问:
“你确定韩王妃怀孕了?”
潘妤说:“霁尘说的,他与那个去韩王府把脉的圣手是老友,人家没必要骗他。”
魏铎拧眉不语,潘妤疑惑轻唤: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魏铎回神,盯着潘妤看了一会儿,良久后才摇头说:
“不知对不对,但愿是我多心了。”
说完这句话,魏铎便坐起身,将刚脱下没多久的亵衣亵裤穿上,掀开帐子穿鞋时对潘妤吩咐:
“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说完,魏铎拿了外衫和腰带边走边穿,寝殿大门打开后,还听见廊下值夜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
魏铎的神情,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他不明说,潘妤也猜不准。
总之这件事肯定和太后、和韩王妃有关,可她俩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韩王妃事事护着太后,潘妤刚成亲时,韩王妃还帮太后出言试探过,是个爽快人,可为什么听到她有孕,太后反应会那么大呢?
带着浓浓的疑惑,潘妤独守空房,原是想等魏铎回来问清楚再睡的,但魏铎始终没回,潘妤撑不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天光大亮。
唤人进来伺候洗漱时,潘妤问:
“陛下昨夜回来过吗?”
兰乔嬷嬷在给她梳头,闻言立刻紧张:
“娘娘与陛下闹矛盾了?”
“不是。陛下昨夜突然想起有政事没处理好,好像处理了一整夜。”潘妤解释。
兰乔嬷嬷说:
“大年初一,有什么政事要处理一夜?娘娘您可别瞒我。”
潘妤无语,见梳妆得差不多了,便叫兰乔嬷嬷将早膳装进食盒,她决定去一趟奉天殿,一来跟魏铎一起吃新年第一顿早饭,二来正好问问昨夜没说完的事情。
**
魏铎在奉天殿后殿中,潘妤去的时候,正听见他的声音:
“诊断清楚了?果真没事?”
另一道声音说:“臣就是怕误诊,接连诊断了好几回,都显示脉象正常,王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居然是曲东来。
潘妤心中讶然,让殿外守候的內监通传,片刻后,魏铎亲自到殿门迎接:
“怎的亲自过来了?”
潘妤指着食盒:“新年伊始,第一顿早膳想与夫君同用。”
魏铎让宫人去布置膳食,他则拉着潘妤的手进殿,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眠的缘故,魏铎的手有些凉,潘妤用两只手将他的手包裹在内,给他暖暖。
“曲叔也在,大过年的,劳烦你了。”
潘妤叫起行礼的曲东来,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定是帮魏铎跑了一夜的腿,道谢总没错。
曲东来连声说‘不敢’,魏铎邀他一同用早膳,但曲东来有眼力见儿,哪会留下碍眼,问了魏铎,确定没他事儿了,就果断告退。
殿中早膳摆放好,魏铎拉着潘妤落座,又屏退了侍奉的宫人,亲自为潘妤盛粥布菜。
潘妤也不着急问,毕竟涉及魏家长辈之事,她还是等魏铎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她好了。
喝了些热粥下肚,魏铎的脸色才稍微红润了些,心不在焉的咬了口花卷,对潘妤说:
“昨夜我让曲叔去了趟韩王府,给二婶把了把脉。”
这些潘妤刚才已经听到了,点了点头,魏铎犹豫再三后,才决定向潘妤解释他这一行为:
“父亲临终前,口不能言,但在我手上写了两个字,一个‘小’,一个‘二’。”
潘妤疑惑:
“小、二?”
“对。”魏铎点头:“我刚开始也不懂,为什么要写这两个字,直到有一次,二叔和二婶打马球,我偶然看到姨母的神情不太对,才猛然惊觉父亲写的字是什么意思。”
潘妤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小’是小云氏,‘二’是二叔?
“姨母和二叔?”
潘妤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也太炸裂了。
魏铎放下碗筷,目光幽沉:
“我也是这么怀疑的,甚至怀疑父亲之死与他们有关,便一直暗中派人调查他们,但始终没能查出蛛丝马迹。姨母和二叔的关系,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从未有过任何逾矩。”
潘妤说:
“或许就是误会。”
魏铎沉吟片刻后说:
“我自然希望是误会,所以昨夜听你说二婶有孕,姨母失态后,我担心姨母对二婶下手,就立刻让曲叔去韩王府查看。”
“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咱们别自己吓自己了。”
潘妤打从心底觉得这件事有点玄,太后和韩王……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猫腻的样子啊。
可若太后心里没想法,昨夜为何会听到韩王妃有孕就失态呢?
“不是自己吓自己。”魏铎目光幽沉,显然这个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中埋下很久,没那么容易释怀:
“我总觉得身边有鬼,父兄之死和我中毒之事过于诡异,我已经把军营与亲友都严查过一遍,半点头绪都没有。”
军营和亲友都查不出头绪,说明鬼还藏着,如今就只剩下他的血脉至亲了。
或许韩王妃有孕这件事会成为魏铎破局之刃。
如果查到最后发现是误会,自然最好,若真被他查出点什么……或许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第76章 第76章天黑了……
第七十六章
整个正月,风平浪静。
曲东来每日下衙后,都会顺路去一趟韩王府,给王妃请平安脉。
魏良丰尽管感觉奇怪,但也知道曲东来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更何况背后还有陛下的授意。
他是个心大的,年少时有兄长顶着,年纪大了有侄子顶着。
万事不用操心,过得最苦的几年,就是被兄长发配去北边,待了整整五年,才被允许回来。
他的王妃出身将门,是父亲老部下之女,他们青梅竹马,很小就定了亲,长大后顺其自然的成亲。
可惜两人子嗣缘浅,魏良丰成婚多年,始终没能与妻子诞下一儿半女,干脆从宗族里挑了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收做义子,百年之后,就指着这义子给他们夫妻俩打幡摔盆。
谁想一把年纪,居然来了个老二,刚察觉时,魏良丰难以置信到当场给了自己俩嘴巴,才敢信不是在梦中。
王妃喜闻腊梅香,每年都要买上几盆摆在廊下。
今年也不例外,年前就买了一批,但凋谢得差不多了,市面上没什么好货,魏良丰听说京郊有个村子有一片晚腊梅,便想去碰碰运气。
果不其然,根据花鸟老板的指引,魏良丰果然找到了那片含苞待放的腊梅田,付了银钱,让村民给他挑了十几盆最好的,直接搬上马车。
回府后,他亲自将腊梅搬到廊下,将凋谢的那批换掉。
王妃很高兴,中午多喝了两碗鸡汤,魏良丰很欣慰,因为自从王妃怀孕后,就孕吐不止,每天吃的没有吐的多,可把他愁坏了。
饭后,韩王妃在廊下赏玩了一番新换的腊梅才进屋午憩,谁知到了傍晚时分,情况却有些不太对了。
韩王妃不仅腹痛难忍,身下还隐隐出现红丝,丫鬟去书房唤韩王时都快哭了。
来不及多想,韩王赶忙让人去请太医,曲东来正好下值,奉命每日要来韩王府给王妃请个平安脉,韩王长随认识他:
“先生来得正好,王妃出事了。”
长随简单将情况说与曲东来听,曲东来面色凝重来到王妃寝室,王妃已经疼得晕过去,脸色惨白,韩王趴在塌前哭泣,看见曲东来就跟看见救星一般:
“快快快,看看这是怎么了,中午还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就这样了。”
曲东来静下心诊脉,面色越发凝重,来不及解释,就先用银针给王妃疏通血脉,九九八十一针下去后,昏迷的王妃终于转醒,下意识捂着肚子,虽然还有点虚弱,但明显感觉身上不疼了。
吩咐王妃不要动针,曲东来将韩王拉到外间说话,问了今日王妃做了什么,用了什么,尤其是吃了什么。
韩王一一作答,甚至让人把中午还剩的那锅鸡汤也拿了过来。
但曲东来一番查验后,说饭菜并无异常,又将韩王妃寝室内的物件一一查看,也没发现问题,经过廊下时,看见那一排新换的腊梅盆栽,曲东来停住脚步。
韩王见状说:
“这腊梅是我上午亲自去南安村买回来的。”
曲东来没说话,而是弯下腰,从第一盆腊梅开始查看,翻找根系,闻花弄枝,再查到第七盆时,曲东来愣住了。
眼前这株腊梅盆栽,栩栩如生,样子与其他腊梅毫无二致,黄花白蕊,幽香阵阵,可曲东来用手随便一捋,枝头的花瓣便簌簌落下。
曲东来将那掉落的几片花瓣捡起来,摸了之后才发觉,这花瓣……竟是假的!
是染成腊梅花色的纤纱,即便用手指撕也难破裂。
韩王一直跟在曲东来身后,开始还暗自焦急,觉得曲东来不知轻重,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赏花,直到看见这株假花,韩王愕然得说不出话:
“这……”
曲东来将花瓣用帕子包裹好,让丫鬟打水过来净手,等待时问韩王:
“王爷,您说这花是从南安村买的?”
韩王愣愣点头:“是,今早刚买的。我,我亲自去买的。”
就是怕出乱子,所以像买花这种事他都亲力亲为,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
“东来兄,我夫人有小产迹象,是这假花害的吗?”
曲东来沉吟片刻,说:
“这假花没有毒,或者说,它本身没有毒,若无另一种毒配合,便是常念接触也不会有事。只不过……”
曲东来话说了一半就停止了,韩王焦急不已:
“只不过什么?东来兄尽管说,我承受的住。”
“此物具体是什么,我还得再分辨一番。”曲东来说:“幸好我来得巧,赶着给王妃施了针,将她肺脉中吸入的毒气逼出了,王爷速速将这些花都搬走烧掉,莫要再让王妃接触到。”
韩王哪敢不从,一番折腾,他早已汗流浃背,顾不得擦汗,当即喊人把花搬走。
曲东来回寝房收了针,韩王妃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困意来袭,安静的睡了过去,曲东来重新为她把脉,确定韩王妃已无大碍,这才收拾针具离开。
韩王心里没底,但他相信曲东来的本事和人品,不会在这种大事上草率而为,亲自将他送出门,看着他上马离去。
天际的晚霞红似火,昭示着明日天晴。
同一片天空,同一片晚霞,身处长乐宫的小云氏站在古朴的回廊上,也在仰头看着,目光悠远虚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掌灯內监前来,方才回神,幽幽开口说了句:
“天黑了……”
**
小云氏没用晚膳,早早便屏退了宫人,独自回寝殿歇息。
但她没有睡去,而是在床沿静坐,仿佛等待着什么。
亥时一刻时,终于听到殿外传来宫婢的唤声:
“太后娘娘,您睡了吗?”
小云氏猛地睁开双眼,强压着心头激动,压着声音对外回了句:
“何事?”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韩王入宫报丧,陛下命张总管前来通传,请太后娘娘一同前往韩王府。”宫婢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深夜唤醒太后会不会被治罪。
小云氏眉峰微蹙……
报丧?
竟是,死了吗?
难道是因为高龄怀胎的缘故?
尽管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小云氏还是从容起身,唤人进殿掌灯起身。
她随便套了件衣裳,发髻故意没有梳好,也没有妆容,使人一看便知她是匆匆而来,能让她看起来更加憔悴一些。
张顺在长乐宫外等候,轿辇早已备好,向小云氏行礼过后,便请她入轿辇,自己则随在轿辇一侧步行。
小云氏掀开轿帘问:
“韩王妃怎的好端端的……不是弄错了吧?”
张顺拿着拂尘恭谨回道:
“回太后,王爷亲自入宫报的丧,定然错不了。据说是傍晚吃了什么东西,突然就发病了,唤了好几个太医都没能把王妃救回来。”
小云氏捂着心口,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
“实在太突然了,我如今都仍似在梦中。陛下那边怎么说?”
张顺鼻眼观心的安危:
“回太后,陛下和皇后娘娘已先出宫了,太后切勿优思过度,需保重凤体才是。”
小云氏叹着气将轿帘放下,安然坐着出宫。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日出宫的路比平日漫长,或许是心中有所期盼的缘故。
不过,再远的路也总有到达的那一刻。
小云氏在轿中闭目养神,停轿后才睁开双眼,张顺亲自为她打轿帘,伸出胳膊让她扶着。
走出轿子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韩王府的牌匾,或许是人刚走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挂白幡,王府看起来就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若非大门在月色下敞开,下人们严阵以待,小云氏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了。
张顺扶着小云氏进府,王府下人纷纷行礼避让,管家亲自来迎,小云氏问他:
“你们王爷何在?”
管家说:“王爷在王妃处,特命小人前来迎接。”
小云氏不觉有他,点了点头,略微加快了些脚步,她迫不及待想再见一见柳氏,送她最后一程。
毕竟就算违心,柳氏也跟她做了十几年的妯娌,感情自是比旁人更深厚些……
柳氏的院落出奇的安静,小云氏脚步微滞,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太后,那边就是王妃的住所,陛下、皇后娘娘和王爷应该都在里面呢。”张顺说完,指了指院落正中那寝房的位置。
小云氏收敛心神,将心中疑虑按下,笃定了魏良丰不会拿柳氏的性命开玩笑。
寝房外无人值守,帘子就那么大喇喇的敞着,小云氏进去后,第一眼便愣住了。
因为寝房内,魏铎和潘妤坐在主位两侧,目光幽沉的盯着刚进门的自己,丝毫没有起身相迎或向她行礼的意思。
“长临,你这是何意?听闻韩王妃故去了,她现在何处?”
小云氏心生不妙之感,但面上却仍露着哀伤。
“二婶在何处,姨母当真不知?”
魏铎面色铁青,声音格外阴冷。
小云氏无辜摇头:
“长临,你在说什么?莫不是魔怔了吗?她究竟在何处?”
魏铎嘴巴紧闭,看着小云氏暗自咬牙。
此时内室忽然传出一道女声:
“你是在找我吗?”
这声音……小云氏猛然回身,循声望去,只见原本被宣告了‘死亡’的韩王妃柳氏,被魏嫣和魏良丰左右搀扶着从内室走了出来。
小云氏心头仿佛被一记铁锤重击,心神俱乱,不过很快便镇静下来,露|出欣喜之色:
“如娘你没死?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
小云氏的戏还没演完,韩王妃便径直冲了过来,怒斥:
“你果然巴望着我死!”
说完不给小云氏任何解释的机会,韩王妃左右开弓,甩了她两巴掌,把小云氏伪装出来的所有体面彻底打碎。
第77章 第77章原来竟有此内情。
第七十七章
到了这个时候,小云氏当然知道到自己被骗了。
柳氏根本没有死,他们发现了!
借着捂脸的动作瞥了一眼魏铎,小云氏想从魏铎对她被打的态度来判断他们知道了多少。
令小云氏失望的是,魏铎无动于衷。
“姨母,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魏铎沉声质问。
小云氏摇头,试图狡辩:
“我没……”
但柳氏可不惯着她,揪着小云氏的发髻,将她推倒在地上。
柳氏性情本就刚烈,经历过一番生死,刚刚得知内情的她早已暴跳如雷,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处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背地里竟对她下毒,要害她一尸两命!
要不是曲东来来的及时,施针救了她和孩子,今日这韩王府只怕真的要为她办丧事了。
“你没什么?你没对我下毒吗?”柳氏高声痛斥:“我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小云氏跌坐在地,敛下眼睑,抵死不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我哪里得罪了你,趁着今日都在,你但说无妨,却也别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就将污水往我身上泼。”
潘妤很佩服这种临危不乱,心理素质过硬的人。
潘娆如此,小云氏更是如此。
傍晚时分,曲叔突然入宫求见,魏铎那时刚到长秋宫,便命人将曲叔带了过来。
曲叔拿出条帕子,里面是一朵用纱布染成的花朵,形似腊梅,味道也有点像,潘妤看不出问题,但曲叔却说,这假梅花上有子母毒。
子毒和母毒分开接触的话,对人无害,但若合起来便是剧毒。
潘妤哪听过什么子母毒,魏铎神色却出奇凝重。
曲叔说韩王妃中的就是这种毒,先服下了母毒,再中子毒,若是他再晚去一步,或许能保住韩王妃的性命,但她腹中孩儿却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
魏铎问曲叔:子母毒常见吗?
答案显而易见。
他们连听都没听过的毒,又怎么会是常见的呢?
曲叔搞不懂韩王妃身上的母毒是什么时候中的,潘妤想到了除夕家宴上,小云氏去而复返,为表歉意,给众人送了她亲自酿的酒水与果浆。
韩王妃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怀了孕,自然不会饮酒,所以她一定会选择果浆,母毒极有可能便在那果浆中。
而即便中了母毒,只要不接触子毒,也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
韩王妃始终携毒在身,直到韩王从外面带回了腊梅盆栽,这几乎是韩王每年都会做的事。
小云氏为了让携带子毒的腊梅盆栽进入韩王府,也着实费了些心思呢。
不过,也正因为她费了心思,所以这方面的人证倒是好找,魏铎得知此事后,就立刻派出暗卫去擒卖腊梅给韩王的村民了。
幸好魏铎的人去的及时,暗卫赶到那村庄时,那村庄已经着了火,暗卫将村民救出,还顺便抓住了放火的人。
如今村民和放火的人都被擒住。
村民招供:有人出重金让他把那盆假腊梅花卖给一个胖胖的老爷,事成赏银两百两。
放火之人招供:有人出重金让他灭口。
暗卫顺藤摸瓜,按照村民和放火之人提供的线索,竟找到了宁平王府,那人是王府的管家李禄,从前在魏家军只是个民不见经传的小兵,跟着魏家来到京城后,太后特意将他提拔到王府当了管家。
这李禄就是小云氏在宫外的手和眼睛。
“你装得真的是很好,这么多年把我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这世上你最无辜,你最可怜,我呸!真是恶心,恶心透顶!”
柳氏是真心把小云氏当妯娌相处,如今只觉一颗真心被人玩弄于鼓掌,差点把小命也给赔上去。
“子母毒,姨母是从哪里得来的?”
魏铎突然开口,对小云氏问。
小云氏的目光在听到‘子母毒’三个字时,微微闪烁,但很快便恢复无辜:
“长临,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子母毒?你,你们不能仅凭猜测就诬陷我,我可是你的亲姨母啊?”
魏铎面无表情,但紧咬的牙关却显出他此刻真正的情绪,坐在他身旁的潘妤看得分明,心中有些疑惑。
就算小云氏真的害了韩王妃,以亲疏而言,魏铎也不该是这种对小云氏恨之入骨的反应吧。
魏铎紧捏的拳头忽的松开:
“李禄是南疆人,他善毒善蛊,十年前投入魏家军,因战场用毒,不仅杀了敌方,还连累我方几十名将士中毒身亡,我父亲将他打入地牢,念他御敌有功,没有杀他,只是军法处置后驱离了军中。”
“他就是那个时候跟的你吧?子母毒也是他给你的,是不是?”
自从魏铎将‘李禄’的名字说出后,小云氏便低头不语,微颤的眼皮显示她此刻有多心虚。
倒不是因为害怕毒害柳氏的事被揭穿,而是担心另一件事被魏铎关联起来。
小云氏没有回答,或者说,她不敢回答。
但柳氏却不愿让她继续沉默,冲上去质问:
“你说呀!为什么要害我!”
小云氏再度被柳氏推倒,魏良丰怕柳氏情绪过于激动,上前抱住她劝慰:
“好了好了,你才解毒,身子还虚着呢。”
柳氏被丈夫抱在怀里,情绪平复不少,魏良丰拥着柳氏到一旁去,两只手极尽所能的护着自己的妻子。
两人情意甚浓的画面让小云氏觉得扎眼极了。
隐藏了多年的恨意,再次汹涌而起,或许是察觉到今日在劫难逃,她就算是死,也不愿让这两人后半生美满如愿。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害你吗?”小云氏突兀的开口。
柳氏回头看她,只见小云氏抬手指向柳氏身旁之人:
“你问他。他知道为什么。”
柳氏疑惑看向丈夫,魏良丰先是一愣,然后忽然变得煞白无比,柳氏一把甩开他的搀扶,沉声问:
“什么意思?”
魏良丰本就不是能藏得住事的人,刚知道柳氏的毒是小云氏所下时,他也怀疑过那个原因,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自问没有那等魅力,能让一个已经身处至尊之位的女人失去理智。
可如今,小云氏当面提起,魏良丰却是懵了。
“到底什么意思!”
柳氏与丈夫过了几十年,对方的任何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魏良丰这幅样子明显有鬼。
小云氏见他们夫妻因自己一句话就反目了,高兴得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蠢货!你以为他是个老实的?我告诉你,最坏的就是他!若非他当年对我始乱终弃,我又怎会对你下手!”
‘始乱终弃’四个字太沉重了,柳氏难以接受,人在怒到极点时反而没什么力气,但红了的眼眶却难遮掩,眸中的失望像一座山般压在了魏良丰的肩头。
他见过妻子暴怒打人的样子,却从没见过她的无助。
柳氏失望透顶,连问到底的兴趣都没有,转身就走,但步履却有些艰难,踱了两步后,柳氏便眼前一花,整个人向前扑倒。
魏良丰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一个滑铲过去接住妻子,让她倒在自己肥厚的身躯上,尽管自己被砸得生疼,也毫不顾忌,眼里只有对妻子的关爱。
潘妤过去帮忙将柳氏扶进内室休息,魏良丰看着妻子晕倒的样子,再也忍受不住,冲出内室与小云氏理论:
“我没有对你始乱终弃!明明是你嫉妒你长姐嫁给君侯,哪怕她死了你也竞争不过,就想从我下手,想让我停妻另娶,是你在我的酒中下了药,让我做出对不起蛮儿的事,你我之间从无爱意,你何故逼我至此!”
魏良丰的声音从外室传入内室,潘妤和渐渐转醒的柳氏都听得分明。
而魏良丰的控诉,还未结束:
“我是软弱,是无能,却也知道廉耻!你我之事,终究是兄长替我承担了一切,明明是你心怀不轨,就因你怀孕了,兄长就要为了我和魏家名声,硬着头皮认下这桩丑事。他已经给了你最想要的位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小云氏当初看中的是魏良丰,下药逼迫他停妻另娶,但魏家家风,子孙只有在正妻死去后,才能迎娶继室。
魏良丰已有妻子,并妻子身体康健,不可能停妻另娶,更别说那女子还用了些脏手段。
然而那女子怀孕了,怀的是魏良丰的孩子,但也是魏家的血脉,魏良瑜不忍弟弟夫妻分离,不忍魏家血脉流落在外,正好那时他正妻过世了,他便替魏良丰把怀孕的女子娶进了家门。
怪不得听魏铎说,他父亲和姨母关系并不亲近,姨母在家时,他父亲从不回家,更不可能与之同房了。
原来竟有此内情。
“我有什么可满意的?他不过就是给了我一个位份,他可曾爱过我,尊重过我?整个府中谁不知道他从不进我房门半步,这样的主母,你觉得我会稀罕?”
小云氏笑容扭曲,这么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话,终于能无所顾忌的说出来,尽管知道这会将她送上一条绝路,她却忍不住想说得更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些年的‘委屈’。
“爱你,尊重你?你怎么有脸说的?你用两个孩子,将我兄弟二人架在火上烤得体无完肤,却还想要爱?”魏良丰只觉啼笑皆非,他忽而问:
“所以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要爱,那就不会用那种极端的方式绑住一个有妇之夫;如果要名利地位,魏家已经给她了。
她总不能没有名利的时候要名利,有了名利还想要爱吧。
“够了!”
魏铎忽的大喝一声,不想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而是对小云氏扔出另一个炸*弹:
“我且问你,我父兄之死,是否与你有关?”【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