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生得这般好,难怪长临动……


    第三十一章


    长乐宫中,魏家众人齐聚一堂。


    这是改朝换代之后,聚得最齐的一次,但看得出来,大家情绪都不太高,最显眼的是两块牌位并列放在最上首的桌案上。


    韩王魏良丰挺着肥肥的肚子坐在上首,旁边是韩王妃柳氏,不时向殿外张望,又是深呼吸又是叹气,不耐烦的很明显。


    坐在右上首主位的太后云氏抬眼,温和的劝:


    “你安心坐着,长临的大喜之日,别叫人看了笑话。”


    柳氏巴不得有人跟她搭话,可算找着机会了:


    “这叫什么大喜?长临平日里眼界甚高,怎么挑来挑去,挑了个……”


    到底是碍于身份,柳氏没把话说得太透。


    韩王怕柳氏口无遮拦,赶紧制止:“行了,你少说两句。”


    柳氏倒也没别的意思,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那潘家女既已进门,她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


    就是搞不懂她那个品貌双全精明强悍的侄儿,怎会挑了个身份尴尬的再婚妇,这样的女子,别说当皇后了,在民间给人做填房都够呛。


    若说是为潘家的助力,可潘家那么多女儿,个个如花似玉,哪个不比这个强?


    魏超想为兄长解释一二,但也知道这种场合,他们小辈不适合说话,只能把嘴闭上。


    倒是他身旁的龙凤胎妹妹,寿昌公主魏姌见他这般,悄悄扯了扯魏超的衣袖,以眼神问他想说什么,魏超动了动胳膊,对魏姌指了指殿门,又摇了摇头,魏姌不满的噘嘴撒娇。


    兰陵公主魏嫣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也疑惑的看了过来。


    唯有凉国夫人宋氏神情泰然,心无旁骛的饮茶等候,魏麒小小的身子虽然也端坐不动,但眼神却忍不住向殿门瞥去,眸中满是期待。


    这时,长乐宫外传来太监的高声吟唱,众人赶忙收拾心神,小辈们赶忙起身至殿门边迎候,不一会儿功夫,就远远看见一对新人并肩走来。


    魏铎一袭玄色龙袍,金线绣纹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他玉冠束发,威仪天成,看向身旁女子时,俊逸的唇角噙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润笑意。


    潘妤则穿着礼制正红凤袍,金丝鸾鸟振翅欲飞,肌肤胜雪,眸若秋水,步摇珠翠亦不可夺其芳华,端庄中透着一抹娇艳风华。


    这般天造地设的壁人,走在一起恍若日月同辉,让周围景致都失了颜色。


    长乐宫中,看到二人并肩走来这一幕的人,连最挑剔的柳氏,都再说不出‘不匹配’二字。


    “生得这般好,难怪长临动心了。”


    韩王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似乎对这个侄媳妇很是满意。


    柳氏瞪了他一眼,到底没再开口。


    魏铎牵着潘妤的手走入长乐宫,对行礼的弟妹及众人抬了抬手,率先领着潘妤上前参拜牌位,是魏铎的父亲魏良瑜与生母云夫人。


    拜过牌位后,魏铎才扶着潘妤起身向一旁的太后云氏行礼,但魏铎对云氏的称呼是‘姨母’,这让潘妤犯了难,不知该如何称呼才不失礼。


    云氏看出她的难,温和着提醒道:


    “私下里,你可随长临唤我姨母,在外则需谨慎些。”


    得云氏亲自指导,潘妤总算能松一口气,第一次得知魏铎字长临,家中人都这般唤他。


    这位眉眼温柔的姨母,让潘妤一下就想到了崔氏,都是性情温柔和善之人。


    “多谢姨母。”潘妤福身谢过。


    云氏柔和的目光打量着她,然后命人将准备好的礼送上,是一副金镶玉的名贵头面,三对龙凤玉镯,两斛珍珠。


    没想到云氏会给自己如此重礼,潘妤不觉看向魏铎,魏铎笑着让她收下。


    之后便是韩王与韩王妃,韩王总是笑呵呵的,韩王妃虽然没见到人之前啰嗦了几句,但真见了人,反倒客气了,他们也给潘妤准备了礼,是两对粉玉如意,两串正红珊瑚珠。


    潘妤谢过后,魏铎便带她来到一位衣着素雅的年轻夫人面前,介绍道:


    “这位是我大嫂,娘家姓宋,是个极有才学的女子,堪当大儒。”


    潘妤与之见礼,宋氏微笑着给潘妤送上一套文房四宝,看着有些普通,但潘妤依然欣喜收下。


    然后便是弟弟妹妹和侄儿这些,他们早就候在一旁,只等潘妤见过宋氏后,齐齐向潘妤见礼:


    “祝二哥二嫂二叔二婶,龙凤呈祥,佳偶天成。”


    潘妤被他们整齐划一的说贺词给逗笑,心知定是魏铎早早与他们交代过,他们才会如此。


    将早就准备好的礼品分发给他们。


    魏超分到的是一张古朴的弓,旁人不懂其价值,魏铎却一眼看出这弓的来历,名为‘九霄龙吟弓’,相传乃李朝名将吴犇将军的佩弓,已多年不知去向,没想到竟在潘氏手中。


    魏嫣分到的是失传的古琴谱《月华凝露》,惊喜万分,她自幼喜抚琴,平日就爱搜罗各种琴谱曲谱,这份礼简直太合心意了。


    魏姌对弓和琴谱都没兴趣,她素日爱女妆,各种时兴的衣裳首饰,只要是漂亮名贵的她都爱,因此她得到的是两套衣裙,一套为软烟罗,一套为浮光锦,好看得她眼都挪不开。


    魏麒年纪最小,又是魏铎唯一的侄儿,潘妤给他准备了一套类似九连环的机关解谜,魏麒虽故作镇静,但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说明了此物的心仪程度。


    原以为潘妤会用金银玉器等物为礼,一来名贵,二来能彰显她潘氏的富贵,没想到她竟能揣摩出几个孩子的喜好,精准送出见面礼,光是这心意,就比任何东西都要值钱了。


    一场夫家见面会在愉悦的氛围中结束,云氏是个相当体贴之人,看出潘妤藏在完美笑容下的疲惫,待她与众人说了几句话后,便以自己累了为由,让魏铎带潘妤回去休息。


    潘妤如释重负,与众人告辞,回长秋宫的路上就开始犯困,魏铎见状,将她横抱而起,一路将她抱回了长秋宫,安然送到内殿软榻上。


    他殷勤备至的模样让潘妤新生警惕,见他还要帮自己脱鞋,潘妤果断拒绝:


    “陛下饶了臣妾吧。”


    魏铎明知故问:“皇后这是何意?”


    潘妤没力气跟他耍花腔:“真不行了。”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好像魏铎真是那色中饿鬼般,他虽意犹未尽,但也知女子不易,自不会索求无度。


    原想安安静静的搂着她睡个回笼觉,但看样子,对方并不信任他,满眼都写着防备。


    飞快俯身在潘妤唇瓣上亲了两下,把人直接亲懵之后,魏铎起身:


    “好好休息,我在奉天殿,有事命人去唤我。”


    说完,魏铎便潇洒离去,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潘妤,坐在软榻上呆呆反应了许久。


    不过她实在太困了,都不等琳琳琅琅进来伺候,自己就直接滚进柔软的床铺里,睡了个昏天黑地,连中午饭都没吃,直到下午饿得不行了,才悠悠转醒,已是夕阳漫天。


    她睡前未卸妆,此时衣衫凌乱,发髻松动,各种步摇珠翠零落在软榻上。


    唤崔琳崔琅进来简单收拾了一下,重新换了身居家的衣裳,问起兰乔嬷嬷等人,崔琳回道:


    “嬷嬷在库房呢。”


    潘妤坐在梳妆台前取耳坠,闻言问:“出什么事了?”


    崔琅过来帮她,崔琳也来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告诉潘妤:


    “便是为娘娘嫁妆之事,原来的管事赵嬷嬷与现在的管事刘嬷嬷打起来了,兰乔嬷嬷去劝架,还没回呢。”


    赵嬷嬷和刘嬷嬷都是潘家的人,跟着潘妤入宫,专门替她管理嫁妆事宜。


    “为何打起来?”


    “两位嬷嬷都觉得自己是管事,谁也不服谁,刘嬷嬷说话冲了些,俩人就打起来了。”崔琳解释。


    潘妤一听便明白了。


    赵嬷嬷是她第一回嫁妆的管事,刘嬷嬷是第二回的管事,两人为争管事权起了冲突。


    这些事有兰乔嬷嬷出面,潘妤倒不用太过操心。


    “罢了,不管她们,我饿了,传晚膳吧。”潘妤说完又不禁问了句:“陛下仍在奉天殿吗?派人去问一问……”


    潘妤的话没说完,就听一道清朗男声传入:


    “皇后想问什么?”


    潘妤心上一紧,赶忙起身迎接,与白日里的萎靡困倦不同,休息够的潘妤又变得鲜活饱满,清润透亮起来,魏铎过来自然而然的揽住她,将人圈在怀中说话。


    崔琳崔琅见陛下与自家娘娘如此亲厚,忍着笑意退下,并将殿中伺候的宫婢一并带走,将空间留给殿中二人。


    “想问陛下在何处用晚膳。”潘妤就势搂住魏铎的腰,她身量在女子中算很高挑了,但在魏铎怀中,仍有小鸟依人之感。


    “只是用膳?”


    魏铎一语双关的暗示,潘妤只当听不懂,戳了戳他的侧腰,弯腰从他臂下逃脱,对殿外唤了声‘传膳’。


    不一会儿,提着食盒的宫婢们鱼贯而入,在西殿摆了几道可口的菜肴,都是按照潘妤一贯的喜好,以清淡为主。


    “陛下可觉得清淡?”


    潘妤邀请魏铎入座,为他舀了一碗冬瓜虾仁汤。


    “私下唤我名字吧,我经常过午不食,晚膳清淡些很好。”


    潘妤默念着魏铎的名字,思考如何叫出口,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太习惯身份的转变,与潘妤说话,多以‘我’自称,只有调笑时,才会用正式的称呼。


    “是唤魏铎,还是魏长临?”潘妤喝着汤,言笑晏晏。


    魏铎喜欢她这泰然自若的样子,若夫妻俩说话都拘着,那也太没趣了。


    “唤阿铎吧。”


    自从母亲和兄长去世后,魏铎还是第一次要别人唤他‘阿铎’这个名字。


    潘妤从善如流:“好。”


    两人相识而笑,静静用膳。


    斜阳透过窗户,照在魏铎的侧脸上,映得他眸色越发清亮,华光内敛,这眼睛让潘妤莫名感觉熟悉,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样。


    第32章 第32章甲乙方关系!我甲,你乙……


    第三十二章


    察觉潘妤的目光,魏铎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


    潘妤盯着他的眼睛问: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魏铎眉峰一动,转头给潘妤夹菜,潘妤怕他误会,又补充一句:


    “不是这两日,是成亲之前。”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魏铎这双眼睛,还挺熟悉,可惜潘妤把所有记忆搜了个遍,也没想到在哪里见过。


    按理说,原主的记忆如今也被潘妤完全继承消化了,只要是原主见过的人,潘妤也指定能对上号才是。


    魏铎不动声色看向歪着脑袋打量自己的潘妤:


    “成亲之前……我应该没见过你吧。”


    “难道你见过我?何时何处?”


    这倒把潘妤给问住了,她只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魏铎这双眼睛,但对他这个人却没什么印象。


    或许是错觉,人有相像也说不定。潘妤努力说服自己。


    “哦对了,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魏铎暗自心虚,不想潘妤继续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干脆换了个话题:


    “就是前朝后宫留下不少妃嫔,如今都拘在储秀宫里,你觉得该怎么处置她们?”


    潘妤心里没底:


    “让我处置?”


    “嗯,你是皇后,后宫的事本就该由你处置。”魏铎说。


    潘妤端着碗,连汤都忘了喝,她拿不准魏铎的意思,不会是在试探她吧?想看看她对前朝人的态度?


    那她是不是该避嫌?


    可如果她避嫌,那些前朝妃嫔会怎么样?


    不算配合造反的三千良人,前朝后宫也还有好几百妃子美人呢,若让她们自生自灭,只怕没几个有好下场。


    都是风华正茂、一技傍身的人才……


    “当然了,你若嫌麻烦不愿沾手此事,那便只能按前例去做了。”魏铎说。


    潘妤问:“前例会怎么做?”


    “具体如何我也不知,但纵观历史,前朝妃嫔无外乎就是殉葬、幽禁、屠杀之类的吧。”


    魏铎的话让潘妤倒吸一口凉气,放下碗便做出决定:


    “别别别,还是我处置吧。”


    魏铎问:“这可是烫手山芋,不嫌麻烦?”


    潘妤干笑,你也知道烫手,扔过来的时候可没犹豫。


    她算看出来了,魏铎如果想杀那些前朝妃嫔,直接派人动手就成,根本不必问她的意思。


    既然问了,就是他不愿造这份杀孽,想借潘妤的手做个缓冲。


    所幸这也是潘妤的意思,总不能真的看着那么多人白白死去吧。


    可要怎么安排这些人,也确实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潘妤暗自思虑片刻后,放下碗筷,给魏铎斟酒:


    “陛下,前朝后宫可不止储秀宫那些人,臣妾记得还有三千良人……如今不知何去何从?”


    三千良人是魏铎安插在大楚皇宫中的刀,用因为大楚皇帝好色而被从民间选拔入宫的良人做卧底,能想到这法子的真他娘是天才,这件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些良人姐姐的身手,潘妤在出宫那晚就亲眼见识过了,每个都是不输笙歌破月的存在,而这样的存在,居然有三千个,要是能把这三千人也一并要到手,潘妤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酒杯递到面前,素手纤纤,白皙莹润,魏铎咽了下喉咙,抬眼看向她表面乖巧,实则像只狡猾小狐狸的笑容,突然玩性大发,无耻暗示:


    “她们何去何从……就要看某人今晚累不累了。”


    迎面被碾过一辆车,潘妤笑容僵在脸上。


    魏铎目的达到,正得意的要接过酒杯,谁知潘妤却猛地收手,酒杯在魏铎面前绕了一圈,直接灌入潘妤口中。


    ‘啪’一声,空酒杯落桌,潘妤果断表示:


    “罢了,当我没说。”


    继续吃饭!


    魏铎讪讪收手:“这就罢了?不再争取一下?”


    潘妤再度放下筷子,打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陛下,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魏铎挑眉:“什么关系?”


    “甲乙方关系!我甲,你乙!”潘妤耐心解释:


    “你看啊,前朝妃嫔怎么处置,这件事关乎陛下的颜面与良心,对陛下很重要,但对我其实没那么重要,我只需狠一狠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她们就成,谁也不能说我的不是。”


    “反倒是我出手管了,可能会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或许还有御史参奏我对前朝旧情难忘,与前朝藕断丝连……我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替陛下分忧的,陛下不说奖赏我,却也不能再压榨我呀。”


    “再说三千良人,她们是陛下安插在大楚皇宫里的刀,大楚都没了,她们自然也就没用了,等待她们的只有两个下场,一是被收入鞘中束之高阁,多年不见日光,惨!二是安排她们去做别的事,可陛下手底下有专门管理女子的人吗?管理的人,会善待她们吗?能给她们提供更大的发挥空间吗?”


    魏铎被这喋喋不休的歪理邪说镇住了:


    “那依你之见?”


    潘妤就等他这句话,一鼓作气道:


    “依我之见,前朝妃嫔和三千良人都归我管,我替陛下分担这份麻烦。”


    说了半天,就是为要人。


    亏她能想出这么多说辞,也是摸透了魏铎的真实想法。


    对前朝的后宫女子,他确实不愿多造杀孽,至于那三千良人……


    有一点,小狐狸说的很对,她们的任务确实已经完成了。


    若是武艺超群的男子,事成后可当官可从军,都能有很好的去处,可她们是女子,后续确实给不了她们合适的职位,除了给点钱遣散之外,就只能当暗卫养着,可魏铎本身是有暗卫的,并不需要她们。


    小狐狸估计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要人。


    “你想清楚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三千人,要吃饭要生活的。”魏铎忍不住提醒。


    言下之意:要钱!


    潘妤眸光微动,说:


    “我们都是替陛下做事。”


    言下之意:你出。


    魏铎忍笑:“原本我是打算把她们遣散了的。”


    言下之意:不出。


    潘妤噎了噎,暗道了声小气。


    不过她本来也只是诈一诈,看能不能诈出点后续操作经费,可惜对方不上当。


    “唉,那臣妾就吃点亏,为陛下分忧嘛,不好计较太多的。只不过……这三千人的安置处……陛下能否在宫里给臣妾专门划出一块地方,供她们暂时居住。”


    要不来钱,就只能要点地方了。


    毕竟是三千人,住所也很令人头疼。


    这回魏铎倒是没再卡她,爽快答应了,说过明日就让张顺把宫苑图取来,让潘妤自己挑地方。


    潘妤高兴谢过,魏铎见状,又旧事重提:


    “事已谈妥,那今晚……”


    不等他说完,潘妤果断起身:


    “啊,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陛下慢用,臣妾去花园走走。”


    说完,行礼、告退、转身、离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尽显优雅从容。


    **


    因为潘妤的坚持,婚后第二晚平静度过。


    中途当然也有波折,但幸好某人还算克制,当潘妤明显表现不愿后,立刻收手,自觉起身睡到外间软榻上去了。


    潘妤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精神饱满,兰乔嬷嬷却有些担忧:


    “娘娘,您怎可让陛下睡在外间?”


    潘妤坐在梳妆台前擦手膏,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我累了。”


    兰乔嬷嬷欲言又止,她该怎么委婉的提醒自家娘娘,夫妻的相处之道,更何况还不是普通的民间夫妻,那位姑爷可是皇帝。


    跟第一任的傀儡姑爷不同,这位姑爷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地位。


    第一任姑爷怠慢也就怠慢了,潘家撑得起,第二任……还是要迁就着些的。


    潘妤宽慰道:“他自己愿意,无妨的。”


    “那是陛下体贴娘娘,娘娘也当……”兰乔嬷嬷劝到一半被截了话:


    “他体贴我,我自承他的情,不对吗?”


    潘妤知道兰乔嬷嬷的意思,无非是怕她惹新帝不快,继而失宠。


    可她真不觉得魏铎是个需要被小心翼翼迎合的人,相反他旷达磊落,把潘妤当成一个独立自主的个体,而不是他的附属所有物,跟他相处时,与其遮遮掩掩委曲求全,不如坦坦荡荡有话直说,注意好分寸就行。


    只是这个道理,兰乔嬷嬷暂时可能理解不了。


    “对了,昨日听说赵嬷嬷和刘嬷嬷闹出了事,嬷嬷后来如何解决的?”


    解释不了干脆就不解释了,潘妤换了个话题。


    果然,兰乔嬷嬷就恢复如常:


    “娘娘快别提了,赵、刘两位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昨日竟做出那般不体面之事,我已罚她们各自反省几日,之后再看吧。”


    潘妤神情自若:


    “可是为了嫁妆的管理职权?”


    “正是!赵嬷嬷管的是上回嫁妆,刘嬷嬷管的是这回,原本职责也分明,可偏偏这回的嫁妆单子里也包含了上回嫁妆的名目,刘嬷嬷就觉得都该由她掌管,可赵嬷嬷不依,觉得刘嬷嬷越权,欺人太甚,两人一言不合竟动了手。”兰乔嬷嬷气愤的说。


    潘妤了然,不露声色的问:


    “两位嬷嬷在府里做了几十年,应该是老朋友了,怎么还这般针对?”


    兰乔嬷嬷叹息:


    “什么老朋友啊。赵嬷嬷是二夫人的人,刘嬷嬷是太夫人的人,二夫人管家,太夫人管二夫人,两个嬷嬷谁都不服谁。”


    潘妤这才明白,*看来她第一回出嫁,太夫人根本没放在心上,想着反正潘妤必死无疑,等她死后,嫁妆自然重归潘家,谁管都一样,怎料事与愿违,潘妤二次飞升,而这回的嫁妆金额还极其巨大,太夫人那边如何舍得放手。


    潘妤忽的笑了。


    真是瞌睡送枕头,她昨日刚从魏铎那儿要了人,正愁怎么安排她们,不料眼前就有个绝佳的机会。


    自己的嫁妆,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第33章 第33章明明是多方获利之事,却……


    第三十三章


    习日,张顺果然把宫苑图给潘妤拿了过来。


    好一番研究过后,潘妤看中了东内苑角落,临近乐具库附近的那片地,与皇宫内苑隔着一个禁军教场和鞠场。


    原是闫朝皇宫初建时的禁军当值宿所,但闫朝禁军只有八千,大楚立国后,禁军人数暴涨到三万,这宿所显然不够用了,只能沦为存放宫内杂物之处。


    这地方东临延政门,出去就是长乐坊;南临望仙门,出去就是青阳观及大安国寺。


    大安国寺乃皇家寺院,青阳观是皇家道观。


    每代国师皆出自这两处,单看当朝皇帝是更信佛,还是更信道。


    显然大楚和大魏的皇帝都更偏向于道统,所以大楚和大魏的霁尘国师就出自青阳观。


    是的,改朝换代之后,霁尘仍是国师,掌钦天监及青阳观。


    潘妤选的这块地方相当适合,有现成的住所,跟皇宫内苑相隔甚远,最关键是出入便利。


    于是她执笔圈定,让张顺拿去给魏铎过目,虽然魏铎已经应承给她一块地,但潘妤还是要给尊重他最终拍板的权利,这是礼貌。


    卷起宫苑图后,张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口谕给潘妤:


    “陛下口谕,新朝初立,万象更新,内廷诸事皆依前朝惯例,并非长久之计,今中宫有主,内廷诸事当交于皇后统管,望皇后肃雍德备、佐理内政,为君分忧。”


    张顺传完口谕,便命人将宫内人员名册及新朝建立后积攒下来待处理之事抬入长秋宫。


    潘妤看着眼前十几口大箱子,面露难色,倒是兰乔嬷嬷等人皆喜出望外,人人脸上透着喜气,送张顺出去的时候,潘妤还看见兰乔嬷嬷递给他一个大大的红封。


    送完人回来,兰乔嬷嬷等就不约而同的聚拢在一起,对着潘妤行礼: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潘妤不解:“喜从何来?”


    “喜的自然是陛下对娘娘信任备至了。”兰乔嬷嬷只觉扬眉吐气,要知道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第一回随娘娘入宫,她便做好了辅助娘娘治理六宫,然而大楚的皇帝是个傀儡,前朝权利被抓在摄政王手中,后宫权利则被太后牢牢把控,自家娘娘空有皇后之名,却什么都不能插手。


    如今好了,娘娘大权在握,宫里宫外谁也不敢小瞧了。


    并没有什么大志向的潘妤苦笑不迭,比起战战兢兢的大权在握,其实她更希望平平安安的享受荣华富贵。


    不过魏铎此举倒也合理,毕竟如今这后宫只有潘妤一个皇后,宫内事宜不交给她还能交给谁?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该干还得干。


    至少得干到他第一次选妃吧。


    等以后他有了其他妃子,潘妤就也就懒得再为他劳心劳力了,到时让他的那些妃子去争、去抢、去斗……只要别惹到她就成。


    可惜这些话不能跟兰乔嬷嬷她们说,不然非得让她们惊掉下巴不可。


    正式容纳三千良人的地方,潘妤命名为【云韶院】。


    早早命人去后宫传了旨意,那些良人在完成任务后,仍旧临时住在后宫中,日日等待着下一道命令,或者遣散的消息。


    一道皇后懿旨给她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虽然不知道皇后收了她们要做什么,但有事做,总比漫无目的的消磨时光要好。


    潘妤下旨时言明,一切以自愿为主。


    若愿意留下,今后便是隶属皇后专管的【云韶院】之人,根据所行之事领相应月奉,一切开支从公;若有那不愿继续留下之人,也可直言上述,潘妤绝不勉强,并会奉上丰厚的程仪,送她们出城,从此天高海阔鱼跃于渊。


    三千良人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孤儿,有命令执行,她们才有目标,有未来,若是遣散出去,她们早已没了家人,都不知要去向何处。


    但也有个别崇尚自由的,不多,几十个而已,潘妤依约奉上程仪,另赠送一匹骏马,将她们好生送出京城,余下之人,便从后宫搬去【云韶院】,正式成为替皇后办事的公职人员。


    【云韶院】虽是现成的,但总体还要收拾归拢些时日方能入住。


    这段时间潘妤正好可以先理一理后宫诸事。


    不理不知道,一理吓一跳。


    皇宫上下各处加起来居然有一万两千多人,除却后宫妃嫔之外,女官、宫婢、太监等,六局二十四司,每一局都有上千人,甚至几千人。


    这么庞大臃肿的队伍,竟然只是为了伺候宫内那少数几人。


    大楚也就算了,如今这大魏的皇宫中,满打满算的主子加起来都没有十个人,哪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所以,潘妤掌管后宫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员。


    一万两千人,至少得裁去八、九千。


    “能做到宫内女官的,大多背后都与世家有所牵连,她们在宫里深耕多年,早就自成势力,若是辞了这个,留下那个,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宫内人心动荡。”


    兰乔嬷嬷觉得潘妤提出的裁员方式太暴力了。


    而潘妤要的就是暴力,而且此时正是暴力的最佳时机。


    毕竟改朝换代了,谁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哪怕潘妤把宫里所有人都赶走,也有正当理由。


    但是六局二十四司不能停止运作,所以,得留下二、三成人。


    按照潘妤的估算,留下两成人,就足够运转宫中那些部门了,这还包括预存替补的人数在内呢。


    但具体裁谁留谁却是个问题。


    万一把干实事的裁了,留下一帮吃干饭的,那不就闹笑话了。


    于是潘妤想了个法子,她让兰乔嬷嬷等放出皇后要大肆裁夺后宫的风声,说皇后要暗中布置任务,唯有完成的人才能留下,公平起见,这些任务没有明旨明令,全都靠长秋宫众人的嘴说出去,任务涉及各局各司,各阶各层。


    潘妤让长秋宫的人说的时候要故弄玄虚,遮遮掩掩,掐头去尾,只说一两句,就是要让人去猜、去打听、去琢磨、去钻营……


    而凡事有所动作的,都是潘妤要裁掉之人。


    留下的那些,或许不是最能干的,但肯定是最没根基的。


    因为没根基,所以消息不灵通,也就不会去做那些潘妤故意放出风的事情,也就没有动静,潘妤要的就是没根基、没动静的人。


    不会做事可以慢慢学,慢慢做。


    但若仗着根基,为别人的眼线,表面上效忠主子,暗地里领两份、三份,甚至四五份薪俸的人,潘妤一个都不想要。


    在此期间,太后的长乐宫、兰陵公主的玉麟宫、寿昌公主的永庆宫,潘妤都暗中派人支援,以免后宫震荡时,对太后和公主的生活造成影响。


    至于魏铎那边,在他登基那日就已经全部换上他自己的人了,所以潘妤没有多此一举。


    后宫中,因为皇后的几道密令而暗潮汹涌、无声沸腾,内宫之人为了留下来,使出浑身解数,穷尽人脉,终于打听出皇后‘真实’的意思,卯足了劲儿去干。


    潘妤原本的计划是用一两个月的时间,让宫内之人现出原形,谁知没过多久,就有无数动静朝着长秋宫纷至沓来。


    而长秋宫一味不语,只安静的传出一些‘任务’,日日不同样,仅仅过去十几天,前来打听闹出动静的的人就有六七千人,这些人传播速度越快,就说明他们之间的联系越深。


    等到第二十日时,就鲜少有人来打听任务了,来的都是询问皇后娘娘何时有决断。


    潘妤见该钓的大鱼差不多都钓了出来,人数大概有九千七百多,她执笔一挥,这些人尽数逐出宫外,永不再录用。


    那些人在被逐出宫之前,甚至还在畅想着被皇后娘娘重用的未来,做着继续一家吃几家的美梦,旨意一下,犹如晴天霹雳,她们怎么也想不到,逃过了宫变,却没逃过皇后的套路。


    被逐出宫的这些人,不乏世家特意安插的眼线,她们突然被逐,除了微薄的月奉之外,什么都没能带出宫,今后没了去路,只能去找世家做主。


    对此京城世家们颇为震撼,谁能想到,一个二婚的皇后,居然敢这般大动干戈,将宫内八成的人赶走了,让那些花了大价钱在宫里埋入眼线的世家极为不满。


    可皇宫他们又进不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几家联合起来,找上了潘家门庭。


    太夫人陈氏和二夫人安氏被迫接见了几家夫人,对她们的指责如哑巴吃黄连般有苦说不出。


    只因此番被逐出宫的人里,与潘家有关联者最多。


    送走了那些夫人,安氏无奈回身,对着太夫人陈氏抱怨:


    “母亲,妤儿这回做得也太过分了,竟连自家都没顾及!赶人不打紧,好歹说一声啊。”


    太夫人陈氏神情肃然,冷哼一声:


    “哼,她这是翅膀硬了!以为当了皇后就能为所欲为,也不想想,若无潘家之势,她算个什么东西?”


    “可不是!新帝若非看重她的身份,又岂会要一个再嫁妇,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安氏对潘妤本就不满,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其实改朝换代时,宫里清洗一批人很正常,各家也都做了准备,但潘妤不声不响一下子赶走了八成人,却是谁都想不到的。


    他们不是气潘妤赶人,而是气潘妤赶人之前,没有跟他们通个气。


    但凡潘妤事先说一声,让世家们有个缓冲的时间,也好另外安排新的人入宫,这样既不伤新帝体面,又能继续与宫中有所关联。


    明明是多方获利之事,却被潘家出的这个皇后给彻底打破了。


    第34章 第34章看在她这么卖力吹捧的份……


    第三十四章


    魏铎知道潘妤在清理后宫,却没想到她这么勇,不动则已,动如雷霆。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日潘妤来向他借兵,说要将九千多人同时赶出宫去,怕出乱子才来借兵时的震惊。


    魏家入主皇城后,原本也想整肃一下后宫,但后来什么都没做,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分不清后宫这些人,究竟谁是浑水摸鱼的,谁是真正做事的。


    万一清错了人,导致后宫运作瘫痪,对新朝新政的影响不好。


    若全部清除,重新召人入宫,一来时间太短合适的少,二来新入宫的也不能保证与世家望族没有关联。


    可若要全数排查,一万多人的来历整理核实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


    所以左右权衡之下,魏铎便干脆按兵不动,想着等皇后入宫再慢慢查,慢慢赶。


    “会不会操之过急?”魏铎看着正殷勤为盛汤的娇美女子问。


    “陛下难道不想早点把那些滥竽充数的赶走吗?”


    潘妤为了成功借到兵,今天一早就让人去炖了银耳红枣汤,又亲自给送到奉天殿,可谓用心非常。


    魏铎接过潘妤递来的精致小碗:


    “自然是想的,但赶人也得弄清对方的来历,不是一味追求数字。”


    没带兵攻入盛京前,只知楚氏昏君声色犬马、尸位素餐,致使楚氏江山被外戚虞氏掌控,卖官鬻爵、贪墨成风,天下百姓除盛京略好之外,各处皆民生凋敝,百业萧条。


    攻入盛京后,他亲眼看到大楚皇宫的奢靡混乱,这帮蛀虫蠹食社稷、遗祸苍生,魏铎只恨未曾早些犁庭扫穴、以正乾坤。


    如果能随便赶人,魏铎早就动手了,毕竟他手里什么都缺点,就是不缺兵。


    潘妤顺便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我弄清了呀。”


    说完,潘妤就把自己这阵子做的事,向魏铎简单说了一遍,把魏铎听得云里雾里:


    “你说你只是散步了点谣言,就把有动作的全赶了,没动作的全留下了?”


    潘妤点头:“对。”


    “所以,你没有去核实宫人的来历?”魏铎惊讶。


    潘妤再点头:“对啊。那么多人,一个个核实好麻烦,我又不想了解他们,钓鱼执法多简单。”


    “钓鱼……执法?”


    魏铎呆呆的喝了口汤,咂摸着这个词语,竟觉得这形容无比妥帖。


    是他狭隘了,还想着一个个去核实了解,让他们自己送上门,确实能省不少力,还能精准打击。


    此时潘妤也已经端着汤碗,坐在张顺给她搬来的椅子上小口的喝着。


    魏铎不知为何,竟觉得她那碗好像更好喝些,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发觉不对:


    “这是……燕窝吗?”


    潘妤斯斯文文的掖了掖唇角,坦然摇头:


    “不是,银耳。”


    魏铎端着碗从龙案后走出,在潘妤身前站定后探了探头,确定她碗里的东西跟自己是一样的。


    让张顺也给自己搬了张椅子,与潘妤并排坐着喝汤,边喝边饶有兴趣的问:


    “我以为你们盛京的姑娘都只吃名贵的燕窝,竟也会吃银耳吗?”


    潘妤放下碗,决定跟他科普一下:


    “我不是盛京长大的姑娘,但也知道燕窝之所以名贵,是采摘困难,产量稀少导致的,并不是它本身多有价值,银耳随处可见,价格适中,口感和营养也很好,没什么区别。”


    魏铎这才想起,潘妤虽为潘家女,却是汝阳长大的,正因如此,她才跟盛京诸多娇客不甚相同吧。


    “或许陛下更喜欢燕窝?那我以后……”


    潘妤科普完才担心崩人设,立马想要弥补,不过魏铎却并不在意:


    “不必!银耳挺好的。”又喝了两口,魏铎感慨:“我只是想起我阿娘,她以前也对我和兄长说过燕窝的事。”


    魏铎口中的阿娘,指的并非如今长乐宫的那位太后,而是他的生母,大云氏。


    大云氏故去后,留下三个孩儿无人照料,武安王魏良瑜担心续弦苛待他们,便干脆为他们求娶了亲姨母入府照料。


    小云氏性格温婉,也确实将三个孩子照料得很好,只因入府时,三个孩子已经大了,不愿改口,直至今日,魏铎仍称呼小云氏为‘姨母’,对此小云氏也甘之如饴,并不勉强。


    “婆母会这般想,定是个睿智且超脱世俗的奇女子,真乃吾辈楷模啊。”潘妤有求于人,不吝彩虹屁。


    魏铎疑惑:


    “你是夸我阿娘,还是夸你自己?”


    潘妤正色:“当然是夸婆母,我这点微末道行不过米粒之珠,如何能与皓月争辉?”


    魏铎终于被她逗笑,看在她这么卖力吹捧的份上,自然要如她所愿了。


    将碗里的银耳汤尽数喝完,放下碗的同时对外传唤张顺,安排调兵之事。


    **


    有了魏铎的支持,潘妤赶人的事进行得尤为顺利。


    六局二十四司来了一次特大洗牌,从前的尚宫和宫令全部空缺下来,潘妤也不急着册封新的。


    而是把各司的职务分配到个人,选出业务能力突出的几个,轮班代尚宫之职,每日做工作小结,写工作日志,长秋宫每月一次述职大会,人人皆可畅所欲言。


    各司各部不再是尚宫一言堂,把权利分发到更多人手中,少了从前的身份倾轧,大家手中权利差不多,就能互相监督,互相协助,做起事来反而效率更高。


    原本因为皇后的暴力裁员,满京城都在等着后宫运作崩溃的笑话,但他们等了又等,望眼欲穿,也只等到了后宫各部运作如常,皇后把后宫整肃得如铁桶一般的消息。


    寻常世家如今想传递消息入宫还真不容易,不过也有那厉害的,一如潘氏,成功把消息递到了兰乔嬷嬷面前。


    这也不奇怪,潘妤的陪嫁人员除了兰乔嬷嬷等心腹之人,还有不少出自崔家和潘家,找个把人带话还是能做到的。


    “……就是这般,太夫人要入宫面见娘娘。”


    兰乔嬷嬷把消息带到,便躬身立于一侧,并不多言。


    今日正巧兰陵公主和寿昌公主来长秋宫拜见,潘妤设了一出精致有趣的水席留她们用饭,兰乔嬷嬷也是等到潘妤去更衣时才找着机会将此事告知,又小心翼翼,生怕自家娘娘生气。


    潘妤在全身铜镜前整理一番,古代规矩多,宴席中想去厕所不能直接说,非得转两个弯,说自己要去更衣。


    既然说了更衣,那上完厕所就不能原封不动的出去,至少得换个外衫才行。


    “不必理会。”潘妤说。


    潘家那位太夫人估计在潘家只手遮天惯了,哪怕潘妤如今身份不同,陈氏仍不愿反省自己,改变态度,那就别怪潘妤晾着她了。


    “可太夫人那脾气,若娘娘不应她,只怕……”兰乔嬷嬷很是忧心。


    “怕什么?怕她入宫来扇我吗?”潘妤不以为意。


    兰乔嬷嬷摇头:“娘娘稳居中宫,太夫人手再长也奈何不得,奴婢是担心别的。”


    “嬷嬷担心,我不应她,她会折腾我阿娘?”潘妤看出兰乔嬷嬷的意思,安慰道:


    “她就是个纸老虎,不敢真的对我阿娘如何的,就算她敢,父亲也不会允许的。”


    “娘娘怕是把相爷想得太好了。”兰乔嬷嬷欲言又止。


    潘妤笑道:


    “我不是把他想得太好,而是我知道……他怕崔家。”


    这些年,尽管太夫人对崔氏百般嫌弃,但顶多也就是罚崔氏去老宅、去庄子、去佛堂……


    反正明面上没有对崔氏下过狠手,就连站规矩之类的事都很少发生。


    这不是陈氏善良,而是有潘远山压着,而潘远山之所以压着,也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崔氏,而是他不想得罪崔家,至少不能让崔家抓到明面上的把柄。


    至于原因嘛……


    潘家和崔家如今看起来好像是潘家势大,崔家势弱,但这是此代之前,此代之后就未必了。


    潘家从潘远山那一代开始,就没有科举入仕的,包括潘远山,也是直接从他的丞相父亲手里接过原有的班子,跳过科举走马上任,这对于一个科举传家的书香门第来说,是很令人不耻的。


    要知道,潘家在全国可是有着上千家书院的存在,但就是这样一个家族,新一辈子孙愣是没出一个读书的料子。


    反观崔家这些年,人才辈出,在仕林中声望水涨船高,崔家的书院虽然没有潘家多,可崔家书院出去的学生大多都是人中精品。


    此番新朝初立,魏铎一口气提了好几个崔家门生入朝,潘家说不眼红是假话,但谁让自家子孙不济呢。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潘远山根本不敢得罪崔家,只要崔家屹立不倒,崔氏在潘家的日子顶多就是无趣些,危险却未必会有。


    潘妤不听陈氏的话,肯定会引起陈氏不满,继而折腾崔氏。


    但潘妤不能退。


    她们母女俩今后若不想再受陈氏的辖制,就必须坚定反抗,反抗的过程必然不会太舒服。


    潘妤愿意用一时的不舒服,去换一世的舒服。


    “对了,之前给崔家传信,要一些经验丰富的管事和账房过来,怎么样了?”


    潘妤换好衣服回水席的路上想起来这事。


    兰乔嬷嬷说:“已经进宫了,按照娘娘的吩咐,把人安排在【云韶院】,已经授了好几日课,娘娘要去看吗?”


    “是要去看看的,明日再说吧。”


    潘妤既然想用那些良人姐姐,那就要做好培训和筛选工作,让她们各有所长,今后才能更好的为她所用。


    而今天,而现在,她还有两位小姑子在西苑水榭中等着她呢。


    第35章 第35章她救过魏铎?什么时候?……


    第三十五章


    魏铎是其父原配大云氏所生次子,上面有一位嫡亲兄长,唤魏昂。


    八年前,老武安王魏良瑜骤然离世,正逢西夏犯境,身为长子的魏昂接过大帅之职,领兵迎战,全胜而归。


    但战场上刀剑无眼,魏昂虽带领魏家军凯旋,但臂膀被流箭所伤,看似小小的伤口,却在关键时刻要了魏昂的命。


    只因魏昂与常人不同,对杏仁过敏,沾上一点便瘙痒不止,高烧不断,那日在战场刺伤魏昂的箭矢上,似乎就用了杏仁毒,魏昂终究没能熬过那年冬天。


    魏家军同年接连痛失老帅和大帅,军中士气大乱,魏家军崩溃解散的传言甚嚣尘上,而西夏军得知此消息,又卷土重来。


    此战若不能胜,魏家军将会彻底分崩离析,魏铎便是此时临危受命,以十七岁之龄,继承父兄之志,上阵杀敌。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场战争,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魏铎赢了,还赢得相当漂亮。


    三个作乱的西夏首领被他当场处决二人,西夏兵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魏家军士气大振,而后魏铎便袭爵武安王,他杀伐决断、力挽狂澜,将原本闹分裂的魏家军重新整合,撑起了魏家门庭。


    潘妤坐在水榭的凉席上,认真的听魏嫣说当年往事,虽寥寥数语,但她也能感受到魏铎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


    魏嫣怕潘妤害怕,赶忙夸赞了句:


    “次兄对家人还是很随和的。”


    她与魏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今年二十有三,容颜昳丽,落落大方,只是婚事不顺,至今仍待字闺中。


    “并没有!次兄只是看着随和,其实对人可严厉了。”对于魏嫣的夸赞,魏姌有不同的看法。


    她年纪较小,才十五岁,与魏超是龙凤胎,乃小云氏所生,少女明艳娇憨,自信洋溢。


    魏嫣被妹妹拆了台,对潘妤无奈一笑,她虽称呼潘妤为二嫂,但实际比潘妤还要大四岁,比魏姌更是大了八岁,姐妹俩说话,经常说不到一处去。


    “真的!他老骂我,二嫂你今后可得帮我好好管管他!”


    魏姌年纪小,可以名正言顺的向潘妤撒娇。


    但她的要求,潘妤实在不敢应声,别说管魏铎了,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至今没搞清楚魏铎力排众议娶她的目的。


    如果说是为了平衡潘家和崔家的势力,那他从潘、崔两家各选一个女子入宫,不是更能解决问题。


    潘妤的沉默没有打击魏姌的积极性,反而勾起她更多的好奇:


    “二嫂,我们说了这么多,你也说说你呗。”


    潘妤颔首:


    “好,你们想听什么?”


    魏嫣怕魏姌问出敏感话题失礼,试图阻拦,但架不住魏姌嘴快:


    “次兄说你从前救过他,两人是老相识,可究竟是何时的事呢?你又是怎么救我次兄的?在哪里救的?”


    连珠炮般的问题让潘妤直接愣住。


    她救过魏铎?什么时候?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魏姌言之凿凿,绝不可能拿这件事开玩笑,魏嫣也没有斥责魏姌胡说八道,因此大概率是真的。


    可潘妤真的救过魏铎?


    或者说,魏铎真的亲口说过潘妤救过他。


    有没有救过人,潘妤心知肚明,所以,魏铎为何要对她们说谎?


    难道就为了更加名正言顺的迎娶身份尴尬的潘妤?


    什么情什么份?


    没必要吧!


    “二嫂?”魏姌见潘妤愣着久久不动,出声轻唤。


    潘妤回神:“哦,抱歉。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彼时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虽然不知魏铎那么说的原因,但他定然自有考量,潘妤觉得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比较好。


    “是吗?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啊?”魏姌继续发问。


    “这个嘛,我想想啊。”潘妤笑着做出回忆状,借着端果酿杯的时候,向魏嫣看了一眼。


    内心忍不住咆哮,她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魏铎也不知到底扯了多少谎,又不跟她私下通个气,万一两人说岔劈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好了,哪有姑娘像你似的,总打听哥哥嫂嫂的事。”


    就在潘妤为难之际,魏嫣忽然开口压制住好奇宝宝般的魏姌,转而跳过话题:


    “倒是二嫂准备的这果酿,甚是清新味甘,不知是用的什么果子,我竟分辨不出来。”


    潘妤暗自松了口气,赶忙顺着魏嫣的台阶下去:


    “你自是分辨不出,我用了十八种果子呢。”


    接着两人便讨论起来,魏姌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只好无奈在旁听她们说着果子和酿造的事。


    **


    比起宫内的井然有序,一派祥和。


    陈氏却在寿安堂大发雷霆,砸了好几个汝窑的杯碗。


    “简直反了她!”


    潘远山刚进来,差点被陈氏砸一身的血燕。


    “母亲何故发这么大的火,仔细伤了身子。”


    潘远山是个孝子,对陈氏晨昏定省,几十年如一日奉养无怠。


    二夫人安氏起身给潘远山行礼,见陈氏气得别过了身,便主动解释起来:


    “母亲这不是想念孙女了,想见一面说几些体己话,谁知派人向宫里传了几回信,那位都不予理会,甚至还把传信之人调去了别处。”


    说起身在皇宫的潘妤,潘远山也是一头的官司。


    他怎么也想不到,从前性子绵软,言听计从的女儿,第二次入宫后,怎么就翻天覆地的变了个模样,不仅高调清理后宫,对家中态度也是冷冷淡淡,连带崔氏都……


    “不仅如此,她这边拒绝我们,扭头就召了十几个崔家的人入宫去了,她这是打我潘家的脸!”


    陈氏嫌安氏说得太客气,干脆自己说。


    “母亲您息怒,我觉着妤儿会这般,或许并非她的本意。”


    潘远山不是想替潘妤开脱,而是真心觉得潘妤没这个胆子和魄力。


    一个人的性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除非是有人故意让她变,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可惜,新帝不是楚氏傀儡,手段强硬狠辣,纵然是潘家也不敢明晃晃的与之对着干。


    “大哥的意思……是陛下?”安氏一下猜出正确答案。


    潘远山叹息:“我也希望不是,但你们觉得最近的动静,是妤儿能弄出来的?”


    确实不太像!


    潘妤要有这本事,何至于让她和崔氏,在家中被压制这么些年?


    “这件事我姑且信不是她的手笔,但入宫相见的事呢?陛下便是再强势,难道还能管她见不见娘家人?纵然管了,她的嘴是浆糊吗?就不能为潘家说两句?”


    其实皇宫闹出的动静,倒没有让陈氏大动肝火,是潘妤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才让陈氏怒火中烧的。


    潘远山辨无可辨,见面的事确实不该。


    “只怕她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陈氏眼中闪过冷意:“哼,她能躲在宫中不出来,崔氏可躲不得!”


    潘远山问:


    “母亲想对崔氏如何?”


    陈氏以为潘远山想求情,怒斥:


    “怎么,你又要护着她?宫里那个我没法子,家里这个我还动不得了?”


    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胆小顾忌太多,今日怕得罪这个,明日怕得罪那个,为了不得罪崔家,陈氏这个婆母,连规矩都不能让儿媳过来站。


    若非潘远山护着,陈氏早就能把崔氏训得服服帖帖,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表面服从,背地里阳奉阴违,全然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唉。”潘远山沉沉一叹,并不像从前那样与陈氏说一通两家和睦的大道理,陈氏见他这样,不禁问:


    “你这什么样子?出了何事?”


    潘远山在陈氏身边坐下,愁眉苦脸:


    “她前阵子答应我,将娆儿和旸儿记到她名下,又反悔了!”


    记名的事,陈氏自然知晓,为了这件事,她儿子不知对崔氏说了多少好话,伏低做小的伺候着,崔氏仗着娘家撑腰,屡屡拒绝。


    “她凭什么?不管嫡庶都是我潘家子孙,尊重她这个嫡母才与她知会一声,她却再三拿乔,着实可恶!”


    潘远山不言语,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得陈氏气不打一处来:


    “要我说,你也别烦恼了,直接找宗内耆老改个族谱便是,横竖都是我潘家的事,潘家的子孙,非要她崔家同意作甚?”


    安氏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作为管中馈的主母,她其实并不希望家里多两个嫡子嫡女,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表面上嫡出庶出待遇一样,但实际差别甚远,更遑论未来的谋划,说云泥之别都不为过。


    “崔家不同意,这名就记不了!就算勉强记了,崔家不认也无用!”潘远山兀自苦恼。


    他不是没想过强压着崔氏去做,可崔家凶的很,对嫡庶之道尤为看重,曾放话若崔氏同意记名,那他们就算把崔氏从崔家除名,也不要两个血脉不*同的庶出。


    潘远山不喜崔氏,却又舍不得崔家女婿这个身份。


    “欺人太甚!从前我就说,让娶你平表妹为正妻,若你早些听我的,如今娆儿、旸儿都是嫡子,哪还用看崔氏的脸色。”


    陈氏提起儿子的婚事就气恼,原本她都给儿子相看好了娘家外甥女平氏,老头子迂腐,说什么都不同意,非要儿子娶那崔氏女为妻,还说若不娶崔氏,他百年后,潘家就便换个人当家。


    潘远山蓦地起身,吓了陈氏一跳:


    “总之,母亲你别动崔氏。记名之事,我另想办法吧。”


    他的长子已经没了,旸儿是次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天资聪颖、出类拔萃,庶出的身份会断了他的大好前程,潘远山舍不得。


    第36章 第36章哪有新婚夫妻是两日一回……


    第三十六章


    关于救命之事,潘妤当晚就向当事人求证——在一场大战过后,潘妤全身酸痛,魏铎虚坐在她身上,替她按摩舒缓的时候。


    魏铎动作一滞:


    “她们问你了?”


    潘妤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素手绕到后腰,指了个方位,魏铎顺势按去,却没控制好力道,让潘妤发出痛呼:


    “啊,痛。”


    魏铎赶忙收了些力,轻轻按压起来:“那你是怎么回她们的?”


    潘妤后腰被魏铎轻轻按着,掌心自带的温热让潘妤觉得舒服不好:


    “我没回,大妹把话题岔过去了。”


    感谢嫣嫣小天使,要不然潘妤一时还真拿不准该怎么回答。


    魏铎失笑:“大妹?她比你还大四岁呢……”


    潘妤十分坦然:“没办法,谁让她哥哥娶了个年纪小的嫂子呢,她就只能吃点亏了。”


    说完,潘妤又指了另一边的后腰,丝毫不觉得指使身上的男人给自己按摩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确实没问题。


    魏铎喜欢她的恣意。


    任劳任怨的给她按腰,按着按着,手便渐渐不老实起来,趴在他身下的潘妤忽的警觉,‘啪’一声按住了魏铎绕到前方去得手:


    “两日一回,说好的!”


    魏铎俯下身打商量:


    “哪有新婚夫妻是两日一回的,吃不饱……”


    潘妤郎心似铁:


    “人之精气,乃生命之本源。若恣情纵欲不加节制,则元阳耗散,真气亏损。”


    潘妤语重心长:“年轻人,饿一饿,有益身心健康。”


    “可我想……”


    魏铎仍想争取一下,被潘妤强行捂嘴:不,你不想。


    她其实并非一开始就这般‘无情’的,也曾舍命配合过,奈何某人属狗。


    鏖战几夜之后,潘妤充分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不认识不行,身体吃不消了。


    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这么下去,潘妤真怕自己有一天会精尽人亡。


    于是狠心约法三章,三日一次,魏铎讨价还价之后,才变成两日一次。


    这大概还是魏铎看她每日困倦,良心上过意不去才应下了。


    潘妤刚缓过来几日,绝不能因为心软就功亏一篑。


    为了让他从虚妄的欲望中解脱出来,潘妤主动跟他聊起了其他:


    “说起来,大妹的婚事缘何不顺?”


    果然说起妹妹魏嫣,魏铎兴致大减,认命的为这个磨人的小狐狸按摩:


    “她十五岁那年定了亲的,谁知刚订亲,我父亲和兄长就去世了,她需守孝三年,三年后,她孝期过了,谁知男方的父亲又走了,男方也要守三年……”


    潘妤听得为之咋舌,还真是不巧,又问:


    “就算再等三年,大妹也才二十一,怎么又耽搁了?”


    魏嫣今年二十有三,两人守孝都过去两年了,照理应该没什么阻碍了吧。


    就在潘妤疑惑难道谁家长辈又嘎了的时候,魏铎愤然叹息:


    “那混账孝期弄出了个外室子,他母亲舍不得孙子,竟腆着脸来劝魏嫣,让她大度些认下那孩子。我魏家就没受过这鸟气,当时我就帮她把婚给退了。”


    潘妤只知魏嫣婚事不顺,却不知竟有如此内情。


    那男人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跟小三弄出了私生子,男人的妈妈居然要未婚妻认下那孩子……


    逆天!


    “原想着再帮她找一个应当不难,奈何这世间多的是睁眼瞎,见她年龄大了些,不问缘由就说不合适,哼,他们不合适,我还不合适呢!魏嫣便是一生不嫁,我魏家也养得起。”


    一番话说得潘妤对这个男人有些改观,从他对妹妹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对世间女子的态度。


    “不过这都是我的想法,女大思嫁,也不知她会不会怪我这个哥哥多管闲事。”


    魏铎想起那两年给大妹找人家时受的窝囊气,没注意手上力气,把潘妤按得嗷嗷叫,吓得他连忙松手,轻声细语的哄了好一会儿才罢。


    **


    习日,潘妤惯例晚起。


    要说她成婚两次感觉最欣慰的事情,就属都能睡到自然醒。


    不过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境遇却是不同。


    第一次是因为无人在意她,一个身份贵重的傀儡皇后,只要不作妖,爱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


    第二次则是因为魏铎,他特意下旨吩咐,阖宫上下无端不许打扰皇后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两位公主前来长秋宫拜见,会特意等到潘妤起身后,新任太后小云氏也从未要求过潘妤定时请安。


    早上没什么胃口,潘妤就喝了些粥,正打算去【云韶院】看看,也只能看看。


    她从崔家请来的管事们十分尽责,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所以良人姐姐们最近的学业很重,潘妤即便去了,她们也没多少功夫搭理她。


    换完衣服就要出发,长乐宫的掌事嬷嬷突然到访,原因是韩王妃柳氏入宫了,想要见一见潘妤,说说话,亲近亲近。


    魏铎就一个嫡亲的叔叔,打仗虽不及魏良瑜父子勇猛,但他镇守西边军十多年,也从未出过乱子。


    此番获封韩王,他与原配夫人柳氏感情甚笃,不养外室、不纳妾,就已经胜过这个时代九成的男人了。


    潘妤对那位心宽体胖的韩王爷印象还不错,至于韩王妃嘛,潘妤虽未曾与她交往过,但还是能分清对方喜不喜欢自己的。


    韩王妃不知何故,似乎不太喜欢潘妤。


    所以,对她入宫想与潘妤说话亲近一事,潘妤持保留态度。


    但不管怎么说,既是长乐宫的掌事嬷嬷亲自来传话,就说明也是太后的意思,潘妤看出来魏铎对家人很爱护,她有心跟魏家人打好关系,这分面子还是要给的。


    将原本身上更为轻便的衣裳换下,换上更端庄得体的另一身,潘妤往长乐宫去。


    **


    因为虞氏的缘故,潘妤对长乐宫这个地方没什么好感。


    鼓起勇气进去后,忽的眼前一亮。


    这还是她印象中那座富丽堂皇的长乐宫吗?


    虞氏嘴上说着信佛,但所住宫殿却是极尽奢华,恨不得将园中树木都裹上玉石。


    可现在却大变样了,去掉了那些浮华靡费之物,名贵花圃支了藤架,珍稀草木园变成了一片竹林,那些金雕玉砌的外表都被清理一空。


    如今的长乐宫,古朴大气,更像寻常老夫人的居所,令人感到亲近。


    大殿内,小云氏与柳氏坐在一处喝茶说话,魏嫣和魏姌也在一侧听着,宫婢说了句‘皇后娘娘驾到’,除小云氏之外的几人才同时望向殿门,见潘妤凤仪缓步悠悠而来,行走间,环佩琤瑽、珠摇玉曳,一派悠闲贵气。


    小云氏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柳氏和魏嫣、魏姌则站起了身。


    若是寻常人家,婶母要见侄媳妇,只有侄媳妇上前给长辈见礼的份,在宫里却要依着宫里的规矩,哪怕是王妃,也得起身给皇后见礼。


    “婶母无需多礼。二位妹妹也是。”潘妤快步上前虚扶柳氏,然后转身向小云氏行礼:“见过姨母。”


    这是小云氏亲口说的,私下里见面,潘妤可随魏铎,称呼她为‘姨母’。


    “哎,快别多礼了,过来坐。”


    小云氏看着十分温和,对谁都是细声慢语,柔软的像一团棉絮。


    魏嫣和魏姌两人自觉向后退了退,给潘妤让出上首的座位,潘妤回首谢过二人。


    “今日你二婶娘入宫来看我,我便想着唤你一起来说说话,可有扰了你的清梦?”


    小云氏轻声笑问。


    给潘妤传话的掌事嬷嬷分明说的是韩王妃想见她,如今小云氏却说是她想见,约莫是不想潘妤恼了韩王妃。


    “谢姨母挂念,我早已起身。”潘妤说。


    韩王妃幽幽叹了口气,潘妤原以为她要说:既然早起了,为何不来晨昏定省。


    谁料韩王妃却说:


    “一日之计在于晨,皇后若能坚持早睡早起,想来精气神还能更好些。”


    潘妤很意外,韩王妃这是在在劝她强身健体吗?


    她倒是想早睡早起,那也得看某人答不答应。


    “若是能再打一套拳,整日都不带困倦的。”


    韩王妃继续劝说,潘妤看了看一旁两位云英未嫁的小姑子,决定还是不解释了。


    还是小云氏看出潘妤的尴尬,暗自拉了拉仿佛要跳起来给潘妤打一套军体拳的韩王妃:


    “好了,人家新婚燕尔,你瞎指挥什么?”


    小云氏说完,又对潘妤解释:


    “你二婶母便是这么个性子,平日粗野惯了,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潘妤摇头表示不会。


    韩王妃却有些不满:


    “我不过想让她精神点,哪里就粗野了?”


    小云氏无奈,一个劲儿的对柳氏使眼色,让她别说了,仿佛很怕潘妤因为柳氏的话生气一般。


    “婶母也是为我好。”


    韩王妃柳氏跟潘妤想象中不一样,她原以为柳氏是那些影视剧中,来找新媳妇茬儿的夫家亲戚,但柳氏一来没以长辈身份压人,二来没用礼法约束,只是让潘妤强身健体,怎么说呢,有点让人……讨厌不起来。


    “婶母今日怎的有空入宫来?”潘妤问。


    柳氏觉得这个侄媳妇虽身份尴尬差强人意,但态度还算好。


    “有些家事想与你们母亲说道说道,没什么特别的。”柳氏说完,又打量了几眼潘妤,而后又说:


    “对了,你既唤我婶母,有些事你婆母不好意思问,我脸皮厚些,就直接问了,可好?”


    潘妤不解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小云氏不好意思问,但柳氏好意思问的,想来问题的答案就是今天把她喊过来的目的。


    “长临说……就是陛下,陛下婚前说你于他有救命之恩,却不知何时何地,具体什么情况?”


    潘妤了然,目光环顾一圈,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身旁的魏嫣和魏姌。


    第37章 第37章那年杏花微雨……


    第三十七章


    潘妤‘救’了魏铎。


    魏铎婚前这么对魏家人说的。


    因为他不想长篇大论的向魏家人解释娶潘妤的理由。


    魏铎昨晚这么对潘妤说的。


    他所谓的‘长篇大论’,潘妤多少明白点。


    之所以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她,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和‘救命恩情’。


    他想借潘妤的身份做文章,但魏家人可能对婚事方面比较看重,若他明说,魏家或许会觉得不值得,进而阻挠这桩婚事。


    为了达到目的,魏铎才编出‘救命之恩’的谎言。


    柳氏问出了大家的疑惑,大家等待潘妤的回答:


    “嗯……确有其事。”


    潘妤仰起四十五度的回忆角度,明媚而忧伤道:


    “那年杏花微雨,我随母亲去上香,与他在佛寺后山相遇,我站在亭中,他被卡在树杈上,我们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风拂过我的衣角,把我的帕子吹到了他的脸上……”


    “我为了帕子,顺便把他从树杈上救下来,他感激不尽,说要以身相许,但我又岂是施恩图报之人,自不愿留下姓名。”


    “原以为那次的相见与离别,会是我一生之憾,直到洞房花烛夜,他揭开我的盖头,眸底落了一湾春色,那时我才知,原来自始至终我都从未走出过那年的杏花微雨。”


    潘妤轻柔的嗓音娓娓道来,在众人满是讶然的目光中收尾:


    “命定的缘分,也不过如此。”


    演讲完的潘妤暗舒了一口气,神情自若的拿起手边茶水,浅浅饮了一口。


    别怪她浮夸,实在是她问魏铎时,魏铎只给了个标题‘就说那年春日遇见的’,具体内容让潘妤自由发挥。


    她发挥了,很自由。


    魏家众人面面相觑,都感觉听了一场书。


    年纪最小的魏姌,率先提出质疑:


    “可是,次兄怎么会卡在……树杈上?”


    潘妤一本正经:“好像是被人追杀,跌下悬崖导致的。”


    魏嫣震惊:“被谁追杀?”


    潘妤摇头:“不知。要不你们去问他?”


    魏家人问潘妤,潘妤问魏铎,魏铎把问题甩给她,她当然可以把问题再甩回去。


    “总之我与陛下的相遇,就是这样的。”


    潘妤做最后总结,以目光询问众人是否还有其他问题。


    众人能有什么问题?


    又没谁能肯定她在胡说八道,至于真假,她既敢当众说出来,就不怕众人去求证。


    “这么说来,还真是……缘分使然。”


    最是温柔体贴的小云氏当即表示:她信了。


    真相是什么,他们夫妻俩心知肚明。


    “原来如此。”


    柳氏也看懂了这件事的言外之意,为了让魏家人接受及尊重潘妤,魏铎直接给她安了个‘救命恩人’的头衔。


    做到这份上,他是有多爱啊!


    冲他这份爱,似乎也不该再刨根问底了。


    潘妤见总算糊弄过去了,暗松了口气,转而问柳氏:


    “婶母先前和姨母在说什么,可是家中有事?”


    柳氏说:


    “一些琐事,拉拉家常。”


    潘妤见她不愿多说,便没再多问。


    魏嫣此时起身相邀:


    “姨母与婶母年轻时乃闺中密友,总有说不完的私房话,咱们却听着没趣儿,不如趁着暑气未起,去御花园里逛逛吧。”


    潘妤也不想听人家的八卦,魏嫣开口,自是应允。


    魏姌此时也起身:“我也去。”


    三人向小云氏和柳氏行了个告退礼,便一同往御花园去,走到殿门时,潘妤隐约听见柳氏说了句:


    “唉,二婚就二婚吧,看着也还行……我家黛丝没福罢了。”


    魏姌年轻,精力旺盛,听说要去玩耍,兔子般跑得飞快。


    魏嫣和潘妤走在后面,都听到了柳氏的话,魏嫣过来挽住潘妤,两人走出长乐宫,魏嫣安慰:


    “婶母是将门虎女,性情直率,对我们小辈是极好的,她没有恶意的。”


    潘妤看出柳氏的性情,并不生气,只是有些好奇:


    “黛丝是谁?”


    魏嫣说:“婶母的外甥女,叫孟黛丝,镇国将军府独女。”


    潘妤背过新任朝臣的名字与来历,镇国将军好像叫孟尉,是魏家军中的老将,年少时便追随魏铎的父亲,后来又陪着魏铎出生入死。


    魏家军除了认魏家的人之外,声望最高的就属这位孟大将军了,他的妻子和柳氏是嫡亲姊妹,孟家夫妻二人年轻时聚少离多,膝下唯有一个女儿。


    “二嫂别介意,之前婶母确实有意撮合黛丝和次兄,但次兄来了京城,很快就定下与你的婚事,婶母也就不再提这事儿了,如今孟家正帮黛丝相看人家呢,婶母今日入宫,就是跟姨母说这事儿。”


    魏嫣没有隐瞒,连柳氏撮合过孟黛丝和魏铎的事情也全然告知。


    见潘妤闭口不言,魏嫣心里没底:


    “二嫂别往心里去,那都是长辈们一厢情愿,你别怪我多嘴。”


    潘妤摇头:“你能与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魏嫣又说:“其实黛丝和次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千万别生气。”


    潘妤笑问:“我看起来像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吗?你怎么这么怕我生气呢?”


    魏嫣想了想:“大概是姨母总跟我们念叨,说你是盛京贵女,养尊处优、心思敏感,让我们务必小心呵护你,不要惹你生气。”


    潘妤了然,怪不得小云氏一个劲儿的给柳氏使眼色,原来是这个意思。


    职场上有一种排挤人的方法,就是故意捧高你,让别人都认为你不好相处,自然而然就与你疏远,达到孤立的目的。


    看来魏家真正不接受自己的人,不是柳氏,而是小云氏。


    “那大妹你觉得,我敏感吗?”潘妤对魏嫣眨了眨眼。


    “大……妹?”魏嫣满头写着问号,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觉得也没叫错:


    “你敏不敏感我不知道,我只知次兄应该很喜欢你。”


    潘妤不解:“何以见得?”


    她自问长得略齐整些,但远远没有达到让人一见倾心的地步。


    魏铎之所以娶她,定然是有更深的考量,想让潘妤做一根深扎潘家与崔家的钉子,在必要时发力。


    潘妤不会自作动情,比起当一见钟情就海誓山盟的爱侣,不如把魏铎当同事、当老板、当情人相处会更合适。


    “怎么说呢,我次兄那人犟得很,若不是他自愿,谁都不可能勉强他的。”魏嫣说。


    潘妤干笑,他以身入局,谋划千里,也算是另一种自愿呀。


    这时,一直走在前面的魏姌忽然折返,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宫殿欣喜说:


    “二嫂,奉天殿,你要不要去看看次兄?”


    潘妤愣住。


    早上刚见过,他在上班有什么好看的?


    正想找个借口拒绝,魏姌就雀鸟般欢快的过来拉她:


    “走嘛,我还没去过奉天殿。”


    魏嫣提醒:“那是处理政事的地方,不是游玩之处。”


    “我知道!”魏姌说:“我不去前殿,奉天殿后面有演武场,咱们去那儿看一眼就成。”


    说完怕潘妤不答应,魏姌又开始撒娇:


    “去嘛,宫里日子太无聊了。”


    “无聊吗?入宫后把皇宫夸得天花乱坠的不也是你。”魏嫣似乎不想往奉天殿去,奈何潘妤已经被魏姌给拉走了,她不跟上都不行。


    而此时,奉天殿后正上演一场激战。


    演武场上尘土飞扬,男子剑气如虹斩碎沙烟,少女英姿勃发,红衣翻飞间长剑横挑,蝉鸣乍起时两剑铿然相击,男子一个闪避,游龙般绕到少女身后,欲将少女手中长剑击落,但少女身手敏捷,旋身避过,蹲身以剑横扫。


    男子趁势抬脚踩下,少女长剑脱手,却不放弃,继续以拳肉搏,她看着年纪不大,但出拳却虎虎生风,男子见状,将手中剑也随之抛开,与她比起了拳脚。


    两人手脚并用,打出一套令旁观者眼花缭乱的拳后,少女的皓腕被擒,男子毫不留情,托着少女手腕,转身把她过肩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少女输了,在沙土上仰面躺了一会儿,见男子伸手过来拉她,眸光一转,想趁机抓住男子的手臂,将他踢翻反败为胜,奈何男子精明似鬼,早就看出少女的意图,将计就计,在少女扣住他手腕时,一个反手将少女提起,算准角度向后抛去。


    少女被接连摔了两回,总算服气了,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摆手休战:


    “不打了不打了。”


    这男子正是魏铎,少女名唤孟黛丝,乃镇国将军孟尉之女。


    魏铎笑着走上前,替少女把肩上和后背的尘土拍掉,少女仍不死心想偷袭,被魏铎擒住手腕一扭:


    “不服再打过啊。”


    孟黛丝吃痛,直呼:“服了服了,快放手。”


    魏铎这回却不上当,而是借着这个姿势,对孟黛丝说:


    “既服了,那就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孟黛丝银牙咬碎,但技不如人也是事实,只能忍痛点头,粗鲁的回了句:


    “知道了。放开我。”


    魏铎这才松手,见少女形容狼狈,不觉笑出了身,给她把头上的沙土拍掉,正要再叮嘱两句,却听演武场外传来一阵刻意到极致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循声望去,魏铎的笑意僵在脸上。


    那演武场外也不知何时竟多了几人,正是魏家姐妹和被拖过来的潘妤。


    快把肺咳出来的是魏嫣,她边咳还边对魏铎使眼色。


    魏铎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虚放在孟黛丝的头顶,画面看着多少有些暧昧了。


    他连忙收手,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朗声问她们:


    “你们怎么来了?”


    说完便向潘妤等走来,孟黛丝见状也紧随其后。


    与魏铎的清风明月相比,孟黛丝的情况就有点惨,头脸身上满是尘土,一袭红衣也灰扑扑的,她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若好好打扮,也是实打实小美人一个。


    “想我啦?”魏铎径直走到潘妤面前,痞里痞气的问。


    潘妤懒得理他,将故意挡在自己身前的他拨开,指向他身后的少女问:


    “陛下不介绍一下吗?”


    魏铎试图遮掩的动作被看穿,讪讪一笑,指着红衣少女说:


    “孟黛丝,孟叔家的铁娘子,武艺超群。”


    说到‘武艺超群’时,孟黛丝对魏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魏铎只当没看到,又指着潘妤说:


    “这是你嫂子,过来认认,以后见着她别忘了行礼。”


    孟黛丝目光落在潘妤身上,她早知道魏家兄长娶了潘氏女,看起来柔柔弱弱,估计她一拳就能放倒。


    “见过皇后娘娘。”


    想归想,孟黛丝可不敢真动手。


    潘妤不知道自己刚被小姑娘轻视了,一派祥和的应声:“孟小姐免礼。”


    孟黛丝今日进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想多留,对潘妤拱手作礼:


    “不打扰陛下和娘娘了,我去寻我姨母。”


    说完,不等潘妤回应,孟黛丝就转身离去,一瘸一拐的样子看着有点惨。


    “你们……”


    魏铎指了指魏嫣和魏姌,两人果断告退,偌大的演武场上,就剩下潘妤和魏铎两人,四目相对,场面尴尬。


    潘妤忽的对魏铎展颜一笑,然后迅速收起,转身便走,魏铎亦步亦趋的追随在后,几次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怕越描越黑。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还是潘妤主动问起:“陛下没什么想说的?”


    魏铎心上一紧,暗道:来了。


    可他也拿不准潘妤真实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的问:


    “你吃醋了?”


    “没有啊。”


    “真没有?”


    “真没有。”


    魏铎脑中回想从前在军中听来的那些与女子相处时的心得:当你问一个女子她有没有吃醋,她说没有的时候,就要警惕了,因为该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吃醋了,憋着怒火,隐而不发,但会记在账本上,今后一一清算。


    “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吃醋了……”魏铎心有戚戚。


    潘妤却疑惑不解:


    “我醋什么?醋你把她暴打了一顿吗?”


    “?”


    魏铎感觉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偏:


    “不是,你看到我和她在一起,一点不生气吗?”


    潘妤停下脚步,仰头盯着魏铎看了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气呀。我不是习武之人,要是有谁像你刚才那样打我的话,我肯定在背地里扎小人下黑手诅咒陷害无所不用其极,不把他搞得家破人亡决不罢休的。”


    魏铎:??


    潘妤警惕发问:“所以,你要打我吗?”


    魏铎:……他敢吗?


    “黛丝是个好姑娘,脾气也是真的好。”潘妤忍不住感慨道。


    好吧,魏铎不得不承认,事情确实偏了!还偏得离谱。


    第38章 第38章气氛都到这儿了,若不做……


    第三十八章


    原以为会有一场误会,怎料人家完全不在意。


    魏铎心中颇不是滋味,虽说他更喜欢理智的女性,但她也太理智了,连亲眼看见丈夫和别的女子在一起都毫无波澜,可见她对这个丈夫也没有很在意。


    看着爽快离去的婀娜身影,魏铎幽幽长叹:


    唉,慢慢来吧。


    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潘妤,魏铎与她并肩走在御花园中。


    潘妤奇道:“陛下今日无事?”


    魏铎直接忽略掉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泰然自若回了句:


    “嗯。不忙。”


    潘妤看了看他,黑白分明的眸中满是揶揄:


    “怪不得有时间陪姑娘玩。”


    魏铎疑惑,不是不吃醋吗?


    “我不是陪她玩,是受人之托。”魏铎心头一热,和盘托出:“她家里最近在帮她相看人家,可她一个都不见,孟叔前两日便托我劝她,正好她今日入宫,我便与她打了个赌。”


    潘妤问:“赌你赢了,她回去相亲?”


    魏铎:“对啊。”


    潘妤又问:“所以,孟小姐今日来找你,其实姨母她们都知道?”


    魏铎点头:“自然知道,她随婶母入宫的。”


    潘妤了然。


    所以不是偶遇,是魏姌故意把潘妤带去奉天殿,就为了让潘妤亲眼看见魏铎和别的女子亲近……


    “怎么了?”


    魏铎见潘妤神色有异,不禁问道。


    潘妤欲言又止,犹豫要不要跟魏铎说魏姌的事。


    但仔细想想,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就算魏姌事先知道孟黛丝来奉天殿找魏铎,也不代表她对潘妤存了恶意。


    更何况,她是魏铎的妹妹,潘妤在魏铎面前因为一点小事就说她不好,反倒有小心眼告黑状的嫌疑。


    “没,只是好奇孟小姐居然肯听你的话。”


    潘妤按下心中疑惑,故意打趣起他来。


    魏铎明显感觉她刚才想说别的,不知为何改口,但还是配合她答道:


    “她不肯听的,但她输了。”


    潘妤掩唇而笑:“倒是个愿赌服输的……”


    两人便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魏铎原是想让潘妤在奉天殿用午膳的,但潘妤感觉他政事没处理完,自己留下必然会打扰他,便拒绝了,让魏铎送她回长秋宫便罢。


    魏铎回奉天殿后,一直忙到戌时三刻才闲下。


    原是想直接去长秋宫,但今日潘妤有说未说完,魏铎想了想,转道去了玉陵宫。


    玉陵宫中灯火通明,偶有琴声传出,魏铎命人通传过后没多久,魏嫣便出来相见:


    “次兄怎的这时过来?可用过饭食了?快进殿来。”


    魏铎摆手,指了指满塘荷叶的观鱼亭:


    “用过了,不进殿,去那里坐坐,有事问你。”


    魏嫣应了一声,将园中伺候宫婢屏退,亲自端着茶水去找魏铎:


    “次兄想问什么?”


    魏铎让魏嫣坐下,而后才问:


    “今日你们为何会一起去奉天殿?”


    魏嫣说:“原是去逛御花园的,姌儿非拉着二嫂去奉天殿找你。”


    魏铎点头,跟他想的差不多,潘妤不会无缘无故去奉天殿找他,定是有人刻意引导。


    她之所以不说,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吧。


    “姨母觉得二嫂与你不合适,便多说了几句,姌儿还小,听风就是雨,应该没恶意的。”魏嫣说完又问:“二嫂生气了?”


    她们从奉天殿离开时,二嫂面上毫无波澜,也不知她们走后有没有发脾气,毕竟亲眼看到丈夫和别的女子在一处打闹,若遇上醋意大的妻子,打起来都有可能。


    魏铎无奈:


    “她并非小气之人,你别听了姨母念叨就当真,自然对她就好,无需过于谨慎。”


    魏嫣见了自家兄长的态度,哪还会不懂他的意思:


    “何需你多言,我对二嫂向来坦诚。”


    魏铎知她所言非虚,只是忍不住嘱咐两句。


    “哥,你跟嫂子是在汝阳认识的?”魏嫣满眼写着好奇。


    魏铎端起茶杯拨了拨,随口应了声:


    “嗯。”


    “那她真救了你吗?”


    魏铎听魏嫣这么问,便知潘妤已经向她们‘解释’过了,也不知编了个怎样的故事:


    “她怎么跟你们说的?”


    魏嫣努力回忆,将潘妤今早与她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魏铎。


    刚开始魏铎还觉得挺正常,心情愉快的喝茶,可当魏嫣说到那句‘我在亭子里,他被卡在树杈上’开始,魏铎就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


    “所以哥,你真的因为被追杀,跳下悬崖,然后……卡树杈上了吗?”


    魏嫣求知若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魏铎,生怕错过哥哥任何一个表情。


    “……”


    魏铎端着茶杯,想喝一口,突然没了胃口,要是不喝,放下又好像太刻意了。


    “那什么,天色不早了,回去睡吧。”


    说完,魏铎起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回来,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手指一通乱指后,总结出两个字‘走了’。


    魏嫣看着尴尬遁走的兄长,忍不住笑出了声。


    嫂子真是个妙人,还从未见过次兄被人拿捏后吃瘪呢。


    **


    潘妤舒服的泡在满是花瓣的浴池中,左手玉珠葡萄,右手冰镇果酒,一派悠闲。


    兰乔嬷嬷坐在浴池边撒花瓣,对自家娘娘这毫无上进心的模样甚是无奈,忍不住说:


    “娘娘,您这般冷落陛下,就不怕失了圣心吗?”


    潘妤吃一口葡萄,籽吐在琳琳递来的小碟子中,又嘬了口冰镇果酿,靠在浴池边上享受:


    “我没有冷落啊。”


    兰乔嬷嬷放下花篮:


    “您还*没冷落呢?旁的女子恨不得天天把夫君拴在房里,您倒好,不仅不栓,还把人往外推,如今新婚情热,陛下或许会容忍一二,等过了这阵儿……您就后悔吧。”


    兰乔嬷嬷虽然没成过亲,但她这把年纪看也看够了,却从没见过自家娘娘这样,在闺中事上约法三章,全然不怕坏了爷们儿的兴致。


    潘妤兀自闭目养神:


    “嬷嬷,那些拴着人的女子,最终把人栓住了没有啊?”


    兰乔嬷嬷一愣,旋即又说:


    “栓没拴住另说,您总不能一开始就放马归山吧。”


    潘妤闭目哂笑:


    “反正都拴不住,又何必劳力费心呢。”


    兰乔嬷嬷差点被说服,毕竟自家娘娘的话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多年的认知却不是那么好推翻的:


    “娘娘,您太消极了。世间夫妻,也有那恩爱缠绵、如胶似漆的。”


    潘妤却不以为意敷衍:


    “嗯嗯嗯,妻妾云集的恩爱缠绵,子孙满堂的如胶似漆。”


    “娘娘!”


    兰乔嬷嬷一副要大说特说的架势,潘妤听声辨意,赶忙睁眼纠正自己的态度:


    “好了好了,刚才开玩笑的。但我真不是消极怠工,我这叫合理规划,养精蓄锐,一切为了更好的侍奉陛下。”


    虽然潘妤认真解释了,但兰乔嬷嬷还是叹息以对,最后撒了一把花瓣,便提着篮子起身离去。


    琳琳这才忍着笑说:


    “也就娘娘能把嬷嬷说得哑口无言。”


    潘妤浑身舒坦,酒杯却见了底,潘妤拎起酒壶晃了晃,壶里也不多了,不禁问:


    “琅琅去拿酒,怎的还不回来,莫不是在哪里偷懒呢?”


    古代的酒没度数,不醉人,却越喝越上头。


    琳琳回头看了一眼,说:


    “许是在哪绊住了,奴婢去瞧瞧,马上回来。”


    潘妤应了声,将酒壶里最后一点酒倒进酒杯,让琳琳一并带走,她自己则换了个姿势,继续放松。


    “有花有酒,若再有个美男,快活似神仙呀~”


    说完,潘妤便半眯着眼,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竟有些昏昏欲睡,甚至出现了幻觉。


    隐约看到一个长发披肩,衣衫大敞,八块腹肌的男子从浴池那头走来,竹节般修长的手指将潘妤沉入水下的半边脸给捞了起来。


    潘妤半梦半醒,直到唇上传来温热之感才猛然惊醒,意识到浴池里进了男人,她疯狂的挣扎起来,口中大喊:


    “来人,来——唔唔——”


    在水中挣扎的潘妤被人从身后保住,那人一手箍着她的腰肢,一手捂住潘妤大呼小叫的嘴,潘妤被吓得冷汗直流,心道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容易乐极生悲。


    浴池进男人,她名节不保是小,小命不保才是大呀。


    想到自己的小命,潘妤又加大了挣扎力度,甚至张口咬在捂住自己的手上,后方男子吃痛却没松开,只在潘妤耳边说了句:


    “是我。”


    这声音……潘妤顿时清醒,慢慢停止挣扎,惊慌失措的向后看了一眼,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的一瞬间,潘妤整个身子都软了,若非对方提着,她早钻池底去了。


    魏铎原想先斩后奏搞偷袭,没成想吓到了她,心下略悔,将她缓缓放在池边,为她理了理不知是被冷汗还是池水浸湿的鬓角,见她仍喘息不定,便继续抱着她安慰:


    “没事了。”


    潘妤从受惊中回神,越想越气,近在眼前的胳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啊呜一口就咬了上去。


    魏铎惊诧过后是担心她伤着自己,所幸她只是咬着,就像小狗叼着肉骨头般,没太用力,但也绝不松口,魏铎知道她是在平复惊惧。


    潘妤咬人,原是想激怒对方,谁知对方一动不动,任她施为,这倒让潘妤不好继续借题发挥了。


    咬了一会儿自觉没劲,就放开了。


    魏铎低头看她,青丝湿漉漉的贴在脸颊和肩膀上。


    浴池氤氲出的雾气中,她肌肤透着粉,红润的唇微微张着,似怯还羞,单薄的纱衣早已半透,曼妙身躯若隐若现,依附在他怀中,娇柔不胜。


    魏铎干咽喉咙,血气翻涌,若非怜她惊吓过度,此时早已不管不顾将人压下就地阵法。


    “不怕了?”魏铎问她。


    潘妤双手顺势搂过魏铎的腰,脸颊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耳中听着他雄浑有力的心跳,柔柔的点了点头。


    但嘴上并没打算放过他:


    “你何故吓我?”


    魏铎忍得辛苦,怕被发现端倪,干脆也在浴池中坐下,让潘妤靠在自己肩膀上。


    “你恶人先告状,不是你先说‘要有个美男相伴就好了’吗?”


    魏铎便是听到这话才脱了衣裳下池的,没想到她醉了。


    潘妤暗骂喝酒误事,怎么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大概酒意仍在,潘妤看着满池花瓣,身旁男人的体温都快赶上池水了,气氛都到这儿了,若不做点什么,也太对不起这天时地利人和了。


    潘妤忽的一个翻身,径直跨坐对方身上,双手圈住魏铎的脖颈,意料之中的火热让潘妤面上一红,下意识想退缩,却被事先洞察的某人一把箍住,重新按回原位。


    “怎么,我不够美吗?皇后娘娘不喜欢?嗯?”


    魏铎这些话,几乎是贴着潘妤的唇说的,完全不给后悔的机会,说完便将潘妤的答案一口吞下……


    第39章 第39章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


    第三十九章


    潘妤不记得昨天晚上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但满脑子都是粉红的回忆。


    说好古代酒不醉人的呢?


    骗纸!


    潘妤愤然拍了拍床,宫婢们听见动静,在外问潘妤要不要起身洗漱。


    片刻后,笑容满面的兰乔嬷嬷亲自过来为潘妤挂帐子,满脸都是‘娘娘干得漂亮’的赞赏。


    潘妤羞愧的打了小小哈欠,拖着酸爽的身子起身,洗漱、梳妆、用早膳。


    昨夜的放纵并没有打乱她今日去【云韶院】的计划,虽然她去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能给良人姐姐们增加一点士气,顺便看看她们各自的天赋点在哪儿。


    潘妤今后不想受制于潘家,那就必须要‘独立’起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若她连吃穿用度都要受潘家管辖的话,还谈什么自主权,还怎么报她差点被潘家整死的仇。


    ‘独立’的第一步,便是先从她的两回嫁妆下手,她的嫁妆里除了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外,还有很多遍布全国的地契、庄子和商铺。


    金银和古董都有定数,说白了,再珍贵都是死物,地契、庄子和商铺才是能钱生钱的金疙瘩。


    这些嫁妆虽然在潘妤名下,但实际掌控的却是太夫人和二夫人的人,潘妤想要全盘接收,需要很多人手。


    所以她跟魏铎要了良人姐姐们过来,想从这些人里挑选出对商业经营有天分的,分派到全国各地,做她的眼睛和手脚。


    只要把嫁妆掌握到手,今后潘妤跟潘家翻脸也有底气。


    良人姐姐们出身市井,大多家中已无牵挂,被皇后收编,也算正式安顿下来。


    只是每个人的天赋点不同,善记忆的、善算账的、善社交的……潘妤根据她们在【云韶院】的学习情况,安排后续工作。


    当然,也有对经商实在没兴趣的,潘妤也会发掘她们的其他优点,比如善武的便转护卫职,一样效力。


    但总的来说,这个时代留给女子能一展宏图的职业太少了。


    规培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已是盛夏。


    这日,潘妤坐在冰鉴旁看良人姐姐们的成绩单,张顺突然过来了。


    “娘娘金安,陛下差奴才来请娘娘去一趟奉天殿。”


    潘妤放下手中纸张,问张顺:“陛下可有说何事?”


    张顺二十来岁,眉目清秀,姿态恭谨:


    “回娘娘,陛下未曾说何事,但今日镇国将军从宫外领了一个人入宫,陛下在内殿见了那人,说了些话,便命奴才来请娘娘了。”


    对潘妤,张顺可谓知无不言。


    潘妤疑惑起身,但并不耽搁觐见准备。


    换过衣裳,潘妤坐上皇后轿辇往奉天殿去,张顺随行在侧,潘妤掀开轿帘对问了句:


    “那宫外人你可认得?”


    张顺摇头:“不认得,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长须白面,书生打扮,他拄着拐杖,一条腿似乎不良于行。”


    这么多人物要素结合在一起,潘妤脑中顿时匹配出一个人:


    曲师爷,曲东来。


    他怎会入宫?还是镇国大将军孟尉领进宫的?


    潘妤心中满是疑惑,同时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


    奉天殿内,君臣三人坐着说话。


    魏铎于龙案后冷面思索,镇国大将军孟尉愁眉咋舌,另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则眉头紧锁,手指不时摩挲着拐杖手柄。


    “皇后娘娘到——”


    一声吟唱过后,殿内三人同时看向殿门。


    魏铎自龙案后起身相迎,自殿门扶起欲要行礼的潘妤,牵着她的进殿。


    殿中两人上前对潘妤行礼,潘妤免礼过后,目光落在曲东来身上:


    “大管事何故入宫?莫不是我阿娘……”


    曲东来是崔家的大管事,潘妤下意识觉得他入宫与崔氏有关。


    见潘妤一下问到点子上,曲东来连连点头:


    “是,正是为了夫人而来。娘娘在宫中或许不知,夫人她被潘家关起来了。”


    魏铎拉着潘妤坐下,潘妤也让众人落座,而后才问:


    “是我阿娘犯了什么错?被太夫人罚了吗?”


    若只是这样,潘妤觉得还好,因为知道潘远山需要崔家这门姻亲,所以不敢对崔氏动真格的,而崔氏本就对潘家人无感,就算被罚抄经、反省,她也一套自洽系统,不会真的难过。


    反正只要挺过这一阵,等潘妤成功跟潘家分割时,自然会把崔氏从潘家一起解救出来。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潘家的无耻。


    “夫人此番遭人陷害,名节受辱,潘家得理不饶人,已暗中修书去清河,要请崔家长老来盛京做见证,誓要将夫人钉死在不洁的污名中。”


    曲东来咬牙切齿,愤然指责。


    潘妤不知前因后果,却在听到‘名节受辱’时心神俱晃:


    “什么意思?潘家对我阿娘做了什么?”


    曲东来便将已经说过一回的事,重新对潘妤说一遍:


    “潘家污蔑夫人与一名大安国寺僧人有染,说二人借上香拜佛之名,行苟且之事,但夫人肯定是被冤枉的。”


    潘妤手脚冰凉,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潘家为何如此污蔑?”


    污蔑一个人总得有证据,空口白牙的话,潘家也不敢让崔家来盛京了。


    所以,潘家既然要冤枉崔氏,定然掌握了证据在手中的。


    “因为……那僧人承认了与夫人……”曲东来说不出那污蔑之言:“并且,夫人还在禅室中的卧榻上,与那僧人一同被前去上香的承恩伯夫人当场抓获。”


    潘妤没由来的呼吸困难,头晕目眩,身形一晃,差点栽倒,所幸魏铎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只觉肌肤触之冰凉,显然已被冷汗浸湿了。


    明明知道要冷静以对,但潘妤却止不住本能的生理反应,她在这具身体中,对崔氏的感情并不比原主要少,甚至因为自己现代孤儿的身份,对得来不易的母亲更加珍惜。


    如今她所珍惜的母亲被人如此污蔑陷害,她恨不能将那些肆意妄为的恶人大卸八块。


    “若真想做这种事儿,指定要找个极其隐蔽之处,哪会给人轻易抓着?”


    孟尉是局外人,听完都觉得潘家这污蔑的手段不高明。


    曲东来叹息:


    “事发之后,潘家立刻让大安国寺封锁了消息,把夫人悄悄带回潘家关起来,对外不漏半点风声,我也是在潘家写信去清河时才得知夫人被关押之事,暗中调查了两日,勉强查到些皮毛。”


    潘家毕竟树大根深,想瞒一件事还是能做到的,不怪曲东来查不到。


    若非曲东来入宫,潘妤到现在也被蒙在鼓里,想想不禁后怕,若非曲东来,等潘家把崔氏处决掉,或者用此事换到他们想要的利益之后,潘妤都难知情。


    目光在曲东来身上转了转,潘妤又看向魏铎和孟尉,问:


    “曲管事与孟将军是旧识?”


    曲东来是孟尉带进宫的,还带到魏铎面前,寻常关系怕是做不到。


    “我在入崔家之前,曾在魏公麾下效过力,与孟将军是旧识,因此夫人出事后,我无计可施,才敢腆着脸求到将军府上。”


    曲东来自离营后,还是第一次对人说起从前过往,就怕因自己的不坦率,而惹得潘妤怀疑,错失救夫人的时机。


    “哎哟,军师你可折煞我了!”


    孟尉如今是镇国大将军,对曲东来却十分崇敬。


    潘妤惊诧曲管事居然做过魏家军的军师,那他后来怎会流落至崔家,目光不禁落在曲管事的残腿上。


    “我老孟是个粗人,被你救过多回性命,说什么腆着脸,可真令我臊得慌。说起来,你这些年怎的就失了踪迹,不与兄弟们联系,我们去你家乡找了多回都一无所获……”


    “叙旧暂且搁置,如今最重要的是崔夫人之事。”


    魏铎打断孟尉那不合时宜想跟曲东来叙旧的举动,把事情拖回正题。


    “是,夫人之事为重,待事了之后,小人定与孟将军把酒畅谈。”


    曲东来现在确实没心思做别的,若非情势危急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豁出脸皮,动用从前这份关系,就是希望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夫人平平安安的,从潘家那个虎狼窝里救出来。


    孟尉自知轻重,对曲东来抬了抬手,表示自己理解。


    “军师,你为何一口咬定污蔑之人是潘家?”魏铎说:“崔夫人乃潘家妇,用事关名节之事污蔑,一个不好就是双刃剑,伤人伤己,潘家为何执意如此?有没有可能是别家所为?”


    曲东来拄着拐杖上前两步回道:


    “不会,我肯定就是潘家。我虽无证据,但却能猜到潘家这么做的理由。”


    潘妤脑中灵光一闪:“不会是因为……记名之事吧?”


    曲东来连连点头:


    “正是。潘家曾多次向崔家提及,想让潘远山的妾室平氏之子女,改庶为嫡,但崔家始终弹压不允,潘远山暗恨在心,又对崔家无可奈何,这才对夫人下手。”


    “他知晓寻常错事无用,唯有事关夫人的错处才能拿捏崔家。”


    曲东来说完,激动的扶着拐杖跪下请求:


    “陛下,小人句句属实,敢以性命担保夫人的清白,求陛下看在往日情分上,帮帮小人,帮帮夫人。”他说完,又跪向潘妤:


    “娘娘,夫人可是您的亲生母亲,她遭受不白之冤,正等着您搭救,不能再耽搁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连潘妤都为之动容,若此时她还看不出曲东来对崔氏的心意,就太迟钝了。


    潘妤看向魏铎,还没开口,就听魏铎说道:


    “大安国寺那边,我先前已经命人去青阳观给霁尘传话,让他出面去查。不管幕后主使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大安国寺的那名僧人都是最大的线索。”


    第40章 第40章崔氏形容狼狈,云鬓高髻……


    第四十章


    魏铎安排霁尘去大安国寺查探期间,还召出影卫去盯着潘家,防止潘家动用私刑。


    安排完后,又安抚潘妤与曲东来二人:


    “你们关心则乱,切莫自乱阵脚,潘家如今将事情掩盖得密不透风,说明他们不想把事闹大,既已修书去了清河,定会等崔家的长老们来京后才正式处理此事,所以崔夫人此刻或许不好受,但无性命之忧。”


    潘家兴师动众喊来崔家,总不会在达成目的之前就处置崔氏的。


    “如今最紧要的是查明事实。”魏铎转而问潘妤:“可否说说有关‘记名’之事,为何你们一致认为潘家会因此事对崔夫人动手?”


    世家不乏有让庶子庶女记在嫡母名下的,只需家中长辈与嫡母同意即可,并不是多么复杂难办之事。


    “我之所以怀疑,是因为我父亲曾向我阿娘提过多回,最近的一次,便是我此番入宫前,父亲用我之生死,换我阿娘同意给他妾室的两个孩子记名。”


    潘妤据实相告,没什么不能说的,比起潘家的脸面,她更在乎崔氏。


    魏铎见她把‘生死’说得这般轻松,想起登基之前,他派魏超假意去要玉玺时,魏超亲眼看到潘家处决潘妤,若他再去得晚些……


    “潘远山还自诩读书人,竟用亲生女儿的命要挟妻子,我呸!”


    孟尉是武将,又是新贵,对潘远山这种历经前朝的官本就没有好感,再听到他的所作所为,更觉不耻。


    “他算什么读书人,简直贻笑大方!”曲东来难忍愤慨。


    不怪他如此,只因这一代的潘家早已不是往昔才子圣人辈出之时,之所以潘家仍地位超群、高居文官之首,是因为潘家前人在全国各地建了数千座书院。


    从潘家书院考入朝的学子,都要算作潘家的门生,也就是从潘老丞相手中接过班子的潘远山的门生。


    正因为有这些门生持续不断的为潘家出力,潘家人即便这一代家主无甚才学,也不影响他在文坛仕林中的地位。


    能与匹敌的,便只有历史更为悠久的清河崔家。


    而崔家这两代出了不少圣贤,入官场的子孙也不在少数。


    最关键的是,崔家的生员大多姓崔,他们的凝聚力绝非外姓子弟能比的,这也是桃李遍天下的潘远山屡屡被崔家压上一头的根本原因。


    “陛下有所不知,关于‘记名’一事,潘远山确实向夫人提过多回,第一次是大郎君去世后没多久就提出的,家主觉得他丝毫不顾及夫人感受,便严词拒绝了。”


    “潘远山沉寂两年后旧事重提,可彼时大女郎在淮南王府难产去世,潘家便迫不及待把二女郎嫁去巩固地位。”


    “家主管不了他潘家嫁女,便借着记名之事弹压。后来家主甚至不惜放话,说夫人若不经崔家允许,擅自同意记名,崔家便不认她这个女儿。”


    曲东来解释个中原委:


    “不是崔家霸道,要插手他潘家之事,只因家主知晓夫人心善耳根子软,怕她被潘远山利用拿捏,为了夫人和夫人孩儿的将来,家主才不得不如此。”


    潘妤也是第一次知晓‘记名’之事背后的故事。


    原来潘远山的自私冷漠,并非最近才变的,他一向如此。


    “崔家的家主,我记得是怀箴居士吧,她是崔夫人的……母亲?”魏铎问。


    崔家这一代是女家主,除了崔家自有的家学之外,她还另外创建了【惠班学舍】,每年面向全国收一百名女学生。


    每个从【惠班学舍】出学的女子,皆为闺阁学士,才名远播的女中君子。


    “是。家主是招赘的,夫郎早年过世后,家主便独自支撑门庭。”曲东来回。


    原主的记忆中,外祖母崔昭是个极其严厉的妇人形象,她每每随崔氏回清河,见到外祖母都打从心底里感到害怕,觉得她瞧不上自己。


    崔昭女士是位非常伟大的女教育家,她博古通今,学识渊博,看不上资质鲁钝的潘家人是情理之中的事。


    “照这么说来,潘远山还真有可能对崔夫人下手。”孟尉如是说:“只有崔夫人‘德行有亏’,崔家才能无话可说,届时为了保全崔夫人,崔家无有不应的,真打了一手好算盘。”


    “嗯,最终获益的确实最可疑。”魏铎也认可这个道理。


    而这时,张顺在殿外通传:


    “陛下,国师求见。”


    内殿众人立刻提起精神,魏铎回了声‘宣’,片刻后,仍旧一袭道袍,仙风道骨的霁尘国师便悠悠入内。


    先甩拂尘对魏铎行礼后,才将目光落在潘妤身上,笑着招呼:


    “见过皇后娘娘,多日不见,娘娘可好?”


    潘妤颔首:


    “谢国师惦念,不知国师可是从大安国寺来?”


    霁尘说:“是。陛下托我查的人和事都有些眉目了。”


    孟尉问:“那僧人还没被带走?”


    僧人是崔氏私通的关键证人,潘家怎会放任他继续留在大安国寺。


    “带走了。”霁尘说:“但他的情况我已向寺中人了解过。”


    “那僧人法名了尘,三年前出家,平日在寺中负责燃香净坛,因颇具才学,偶尔有法师带他一同讲经,或让他引一些重要香客去拜佛。”霁尘将他打听到的事说出:


    “寺中僧人与他并无相熟者,他性子高傲,除了主持、法师外,对一般僧人甚少搭理。”


    “崔夫人是今日清晨去的寺里,只是寻常拜佛,并未惊动主持法师,据接待她的小沙弥说,崔夫人拜佛时突然腹痛难忍,她的贴身侍婢便让小沙弥带她们去禅房。”


    “小沙弥把人送到就离开了,后来就听见禅房那边闹出的动静,据说承恩伯夫人今日去上香,在禅房歇息,听到隔壁禅房传出有伤风化的声音,才愤然闯门,没想到竟阴差阳错的撞破了崔夫人与了尘私会。”


    “承恩伯夫人当即命人去潘家传信,没过多会儿,潘家就派人来把崔夫人给带了回去,还给大安国寺一气儿捐了三万两香油钱,请寺中人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众人听完霁尘讲的过程,感觉每一步好像都有问题。


    “你只探听到这些?”魏铎问。


    霁尘神秘一笑,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只手掌大小的香炉:


    “还有这个。”


    众人围过去,孟尉将香炉盖揭开,往里瞅了瞅,香炉里有香灰,看着很正常。


    “咋了?”他问。


    霁尘让众人闻,潘妤想上前,被魏铎拦住,倒是曲东来凑过去闻了,顿时大惊:


    “迷香。这是……哪里的香炉。”


    霁尘说:“崔夫人去的那间禅房里。”


    潘妤惊喜:“有了这香灰,就能证明我阿娘非自愿留在禅房的。”


    然而曲东来却摇头表示:“还不够!香灰除非当场被发现,之后再提并不能证明什么。”


    “对,香灰是其次,谁是点香之人才是关键。”魏铎说。


    潘妤想了想:“点香之人……了尘?”


    可了尘已经被带去潘家了,他们一时也没法从他身上得知真相,更何况,了尘既然敢承认与崔夫人有私情,便是做好了污蔑的准备,就算问他也不会说。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出家人无中生有、栽赃陷害?”霁尘说。


    “为钱?”孟尉猜。


    曲东来叹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算不为钱,也是为别的。”


    霁尘说:“要不让应天府查一查了尘出家前的身份?看看他尘世间还有何挂碍?”


    魏铎沉吟片刻:


    “此事要查的,可不止了尘一个……”


    半个时辰后,魏铎将事情安排下去,霁尘回了青阳观,孟尉将曲东来带去了将军府,潘妤也回到了长秋宫。


    兰乔嬷嬷始终在奉天殿外等候,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此时听潘妤说了崔氏之事,诧异许久后,猛然拍案而起:


    “这帮王八羔子,竟对夫人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我要去撕了他们伪善的面皮,看看里面的血肉是不是都臭了烂了!”


    潘妤拉住兰乔嬷嬷:


    “陛下已经派人去查了,咱们稍安勿躁,等消息就好。”


    潘妤也很生气,怎么会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对结发妻子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潘远山或许是想,反正这件事最终一定会被潘家压下,外人无从得知,但有这把柄在手,他既可以威胁崔氏,又能辖制崔家,两全其美。


    从前潘妤只觉得潘远山只是不爱崔氏,如今算是看得透透彻彻。


    潘远山不是不爱,而是纯纯的把崔氏当工具人,他从未顾及过崔氏的想法与感受,为达目的,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把崔氏推去火坑。


    “畜生!”


    兰乔嬷嬷虽被潘妤拉住,但仍止不住谩骂,随即又担心起来:


    “夫人也不知怎样了,她素来看重体面,最不愿连累家中名声,如何受得住此等污蔑。”


    潘妤也很担心崔氏,可现在没有证据,她出面干涉,只会将事情闹大,反而对崔氏不利。


    只希望崔氏这回能坚强一些……


    月上中天,潘家后院上锁的杂物房中漆黑一片,两个粗壮婆子在门外看守,屋里杂乱不堪,地上放着一只托盘,上面有一碗清水和一个馒头,馒头表面已经干硬了。


    崔氏形容狼狈,从前的云鬓高髻被潘远山一巴掌给打散了,端庄得体华服外衫也被太夫人派人当众剥下,家法藤条打在身上的疼,远远不及崔氏心里的疼。


    她枯坐在格子窗边的破旧长凳上,仰头望着天边那一轮清冷明月,眼中空洞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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