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细皮嫩肉人之常情


    看着宋玉满脸是血,面色越来越苍白,梧清将他敞开的衣衫系好,随后抱起他快步出门。


    她先是将一袋银两给了守值的官兵,让他们派几个人来此处灭火。


    寒风吹来,梧清抱着宋玉,快步穿行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间。


    怀中之人一动不动,若非尚还留有微弱的呼吸,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气绝。


    夜色已深,星月被云层掩去。青州不比京城,街道两旁的铺子紧紧掩起,唯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勉强照亮眼前的路。


    穿过几条小巷,梧清在一处老旧的药堂前停下。门扉上方挂着一块破旧的牌匾,门前灯火已灭。


    梧清抬手轻扣三声,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带着疲倦和不耐的声音自门后响起。


    “谁啊?大半夜的,白日不会来看病么?”


    梧清轻声道:“抱歉,打搅了。事发突然,可否劳烦大夫帮忙一看,银两不是问题,救人要紧。”


    屋内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一声轻哼,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银两银两,哪有命重要?白日忙了一整日,老夫这把老骨头也得歇着,明个儿再来!”


    话虽这么说,但那木门‘吱’了一声被推开一道缝,借着淡淡的烛光,能瞧见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披着一件外袍,正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满脸倦意。


    他本想再说几句将人打发,可看清现下一幕后整个人呆楞了一瞬。


    只见门前的女


    子神情冷淡,怀中紧抱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男子的长发凌乱垂落,满脸是血,气息很弱,像是已在生死边缘徘徊。


    老大夫瞌睡瞬间散去,登时打起精神,连忙将门大开,朝梧清摆手:“快,快抱进来!”


    梧清没再多言,抱着宋玉进入屋中。


    老大夫也不废话,迅速上前,抬手搭上宋玉的脉搏,眉头一皱,随后微微掀开他胸前的衣衫,看到一大片青紫的爱痕,眉头皱得更深,没再继续往下看,反倒是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梧清一眼。


    “他伤得如何?”梧清问道。


    “内息紊乱,气血亏损,亏你送得及时,否则再晚些,便是阎王都拉不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起身,快步走向药柜,手脚麻利地取了几味止血稳气的药材,又从一旁的药炉中取出一碗药汤,递给梧清:“扶他起来,给他喝下。”


    梧清依言坐在榻边,单手托起宋玉的肩膀,将他轻轻带入怀中,另一只手接过药盏。


    宋玉意识模糊,唇瓣微凉,呼吸虚弱,靠在她怀里,仅凭着本能靠在她怀里。


    她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微微用力,将温热的汤药倒进他的口中。


    药汁顺着他的唇边缓缓流入时,他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喉结未曾吞咽,那汤药又顺着嘴角流出。


    老大夫提醒道:“不要浪费呀!就这一碗了,再熬又要几个时辰,你们不是夫妻吗?你直接用嘴喂你夫郎吞下去便可!”


    老大夫平日诊过很多夫妻,倒也见怪不怪,有些夫妻腼腆守礼,他便说话保守一些。但从方才那男子身上的爱痕来看,他话便说得直白了些。


    梧清微微一愣,下一瞬便低头,贴近宋玉的唇,将药含入口中,随后扣住他的下颚,逼他张开嘴,将药一点一点送入他口中。


    宋玉毫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似有所感应,喉间终于微微一动,慢慢将药咽下。


    感受到他的吞咽,梧清微微松了口气,唇瓣并未立刻离开,反而更深地贴了过去,直至确认他将药尽数服下,方才缓缓退开。


    屋内火炉燃得正旺,药香弥漫,驱散寒意,带来些许安稳。


    大夫将最后一针缓缓拔出,长长吐了口气,抬袖擦去额角的汗水。


    “性命是保住了,剩下的便交给老夫。”他将针具收起,朝着榻旁的梧清摆了摆手,语气也放松了下来:“姑娘,瞧你也撑了好些时辰,去旁边歇一歇吧,别把自己也给累倒了。”


    梧清垂眸,指尖放在宋玉的手腕处,感受着他渐渐平稳的脉搏,听闻此言,才缓缓松开手,站起身来,朝大夫微微一拱手:“多谢大夫。”


    直到两个时辰后,大夫面容略微疲倦。


    “姑娘,你夫郎这次晕厥,最主要的原因是气急攻心,心情郁结。”大夫叹了口气,摸了摸长须:“老夫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被气到快丢了性命,实属怪异”


    “夫妻之间,有甚隔阂,便好好说,别总憋在心里,尤其是他这种性情的。”


    大夫打量着眼前冷静稳重的女子,见她眉目清冷,虽面无表情,却也不难看出,她并非什么不讲道理之人。


    老大夫心下也明白了些,许是这昏迷的男子做了什么惹恼人的事。但她将他带过来寻医,说明还是很看重这位男子。


    大夫摇了摇头,继续交代道:“这几日,你便先忍忍罢。尤其是他这双眼睛,万万不能再让他难过流泪,若是再哭一场,今夜老夫的救治,可就全白费了。”


    梧清闻言,睫毛微颤,只是淡淡颔首:“好,有劳大夫。”


    大夫看她面色冷淡,似乎并未将他的话听进耳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心,索性继续叮嘱起来:“还有一事,老夫行医多年,头一回瞧见生得这般好看的男子,细皮嫩肉的,姑娘若是偶尔下手重了些,没忍住,倒也是人之常情。”


    他顿了顿,想到那男子身上的青紫痕,继续道:“但你也得悠着点呀。纵欲忘节,气血耗尽,岂非自毁根基?节制一些,别把自己也给折腾坏了。”


    “特别是这几日,切不可行房,需要好生养着。”


    “好。”梧清答道。


    大夫点点头,送她出门,走到门口时,又说道:“姑娘,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切莫太过操劳。无论再忙再累,也要将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方才让你去休息,你还在看书册,老夫瞧见你眼下有些发青,气色也略显疲倦,也要好好调养。”


    语罢,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方子,递到她手中,叮嘱道:“这方子是补气养血的,回去每日熬一碗,别因照顾旁人而忘了自己。”


    梧清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方子,抬眸看向大夫,微微一拱手:“有劳,多谢大夫。”


    “无妨,行医救人,本就是老夫的分内之事。”老大夫摆摆手,示意梧清离去,没有收下她多给的银两。


    梧清点点头,将方子收好,抱着宋玉离开。


    听到门扉合并的声音后,梧清再次出现,将一袋银两挂在屋内的树枝上,银袋顺着树枝滑倒一个较低且明显的位置。


    她的力度控制得刚刚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滑落的瞬间,枝头微微摇晃,散开花儿的淡淡清香。


    梧清抱着宋玉来到客栈,她正要起身去取药时,发现他已经醒了,手腕被他轻轻握住。


    宋玉苍白的唇瓣抿成一线,半晌,他虚弱地低声开口道:“我想沐浴。”


    他无法容忍自己以这副脏兮兮的模样在她面前。


    梧清沉默片刻,并未多问什么,只是松开他的手,起身吩咐,待店小二将浴桶推至屏风,倒入清水离开后,她才走到床前,将宋玉揽入怀中,解开他的衣衫,弯身将他放入水中。


    “别泡太久。”


    语罢,宋玉便感觉到她递了什么东西过来。


    他眼睛尚未恢复,面前还是很模糊,只能凭触感辨认。


    他伸手接过,凑近鼻尖时,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知晓这是什么后,宋玉的呼吸微微一滞,瞳孔不可置信地颤了颤。


    是玫瑰花瓣


    玫瑰花瓣素来娇嫩,若无人细心采摘、保存,便会很快枯萎。手上的花瓣已有些蔫了,香味也淡淡的,远不及他平日里惯用的那些。


    可因是她递来的,宋玉眼角又不受控制地湿润了几分。


    她记得的。


    她还记得。


    哪怕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值得她留意,亦或者他同她之间好似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可她还是将他放在了心上。


    哪怕是野心也好。


    宋玉捧着花瓣,一遍遍轻轻抚摸。


    若是平时,他根本不会多看它们一眼。


    他鼻尖微酸,原本虚弱的身体好似因这点温情而生出了力气。


    隔着屏风,他低下头,将那些花瓣悉数含入口中,细细咀嚼。


    用来沐浴,实在太浪费了。


    是师姐给他的,他要全部吞入腹中,永不忘怀。


    而屏风外,梧清静静坐在一旁,慢慢翻着书卷,指尖顿了顿,似有所察觉,却也没有多言。


    他同她,未曾再提先前的火光。


    烛火熄灭,宋玉在床榻上,蜷缩着身子,背对着梧清。


    先前他都是整个人往她身上黏着,一定要紧紧相拥才肯作罢,现下刻意同她保持距离,甚至还背对着她,梧清又怎会不知他还在闹小脾气。


    不过


    她本来也没打算理会他,随便他要背便背罢。


    梧清闭上眼,准备入睡时,便听到他吸鼻子,微微喘息,小声啜泣的声音。


    她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似是在压抑着,偶尔发出几句哽咽声。


    “”司法大人微微皱眉。


    他醒来之后,她也再未对他动手,甚至连责备都没有,三公子倒好,反倒还先哭上了。


    梧清继续闭上双眼,翻过身,也背对着他。


    他爱哭便哭罢,反正他向来擅长用眼泪装可怜。


    宋玉听到声音后,微微转过头,许是眼睛恢复些许,可以迷迷糊糊看到她也转过身背对着他了。


    宋玉默默转回头,抿抿唇,唇瓣微微颤抖着,那长睫挂着的泪珠终于控制不住全部滚下。


    “对不起”


    梧清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传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错了。”


    “我没有听你的话。”


    “我一点都不乖。”


    他突然认错,梧清也不知晓该回复什么,索性便不答。


    见她没有回复,宋玉没有忍住,啜泣声更大了些,甚至失控压抑不住发出呜咽声,连床榻都被他的抽泣震得微微颤动着。


    “我以后会听你的话的”


    “……”


    若是再任由他哭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又要带着他去寻方才的大夫了。


    梧清轻叹一口气,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慢慢靠近他,将他揽入怀中:“别哭了。”


    宋玉一愣,耳边有她的轻哄,让他心头一酸,想止住的眼泪反而掉得更凶。


    他没有回头,而是悄悄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试图同她拉开一些距离。


    “”


    平日里缠着她,恨不得同她寸步不离的宋三公子,竟也有躲着她的时候?


    梧清每靠近一点,他便往里缩一点,直到宋玉快被逼到墙面时,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被她用力一拖,将他往怀中一带。


    熟悉安心的味道包裹着他。


    梧清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别哭了,好吗?”


    他不说话,可脖颈却因为她的气息轻轻扫过而爬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想到什么后,梧清唇瓣贴上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你一哭,我茶不思饭不香”


    还未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声音还带着哭腔,小声道:“你今日吃得挺香的。”


    梧清:“”


    她顿了顿,问道:“那就夜不能寐?”


    他像是被她转移了注意,小声反驳道:“方才你气息平稳,明明快睡着了”


    “”


    梧清抿唇,没有吭声,毕竟宋玉说的都是事实,她无从反驳。


    感受着她的身上的温度,以及她突然的沉默,宋玉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有些恃宠而骄了。


    他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没事,你睡罢。我知道错了,我再哭一会儿就好了。你不必哄我,没事的,你哄我会不开心,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他又想朝墙角挪去,结果还没挪动,便被她一把按住,牢牢困在怀里。


    她轻咳一声,凑近他耳畔,学着他当日的语调。


    “宋~玉~”


    “”


    宋玉的动作顿时僵了一瞬,像是被点了穴,无法动弹,只是那心跳声突然变快起来。


    他睫毛轻轻颤动,似是不敢相信她在做什么,连呼吸都停住了片刻。


    看着他耳尖慢慢变红,梧清继续道:“你不要难过好不好?你一难过,我的心,便也跟着你难过。”


    他耳朵越来越红。


    “我的心难过了,便想你想到——”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怀中的俊美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梧清轻轻探身,看到他唇角微微勾起,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珠,但已面露笑容。


    她俯身在他唇角轻轻一吻。


    “宋~”


    “别别说了”


    他脸颊烫得过分。


    “玉~”


    “!”


    宋玉终于忍不住,翻过身来,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小声说道:“坏师姐,就会欺负我”


    梧清看着他,那苍白的面色红润起来,玉面桃花。


    她伸手想要触碰他的长睫,却停在半空中,收了回去。


    看着那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梧清轻声说道:“这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用来流泪。”


    她的声音仍旧没有温度,若有所指,倒更像是不忍稀世珍宝沉于茫茫大海。


    宋玉吸了吸鼻子,低低应了一声:“好”


    他亲了亲她:“师姐,有些难受”


    梧清说道:“明日再喝些药,多休息几日。”


    宋玉轻轻咬了咬她。


    坏师姐,明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就是要让他说出口。


    他低喘了一声:“我想要”


    身上又有些燥热,梧清眉毛微挑,此次不为所动:“过几日,大夫说了,要节制一些。”


    许是困意来袭,他在她颈窝处晃了晃脑袋,像是撒娇一般,小声说了‘庸医’二字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62章 银针扎唇焦虑面貌


    第二日,天还未亮,房内昏暗,寒意从窗外飘来,带着几分阴冷的气息。


    榻上,锦被还带着温热,唯独身侧空落落的,少了平日里那双牢牢缠住她的手臂。


    自与宋玉同枕后,他一向黏人,睡梦中也紧紧抱着她,若是她稍有动作,便会被他轻轻扣回怀中,甚至呼吸间都带着满满占有。


    可今晨不知为何,环住她的臂弯松开了,呼吸好似太过顺畅,她起得竟比往日早了一些。


    梧清缓缓睁眼,眼眸还未完全睁开,指尖却先一步探向身侧,发现宋玉的位置已有些冰凉,许是已离开多时。


    她正要起身,抬眸一瞬,不经意间瞥见了前方一抹奇怪又熟悉的身影。


    宋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跪坐在铜镜前,坐姿端正,神情太过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已醒来。


    他好似早已在此坐了许久。


    晨光未起,靛青色的天光先一步洒落在他的身上,让那本就白皙的肤色更似白玉,比平日冷艳几分,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青丝披散,身上还披着着她的外袍,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铜镜。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指尖握着一根细长的银针,停留在唇部的位置。


    他好似已经纠结了许久,最后下定决心,指尖微微一用力,往唇珠轻轻一扎,鲜红的血珠慢慢渗出,凝成一滴,艳如朱砂。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好似压抑许久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那根针尖上还带着血迹,片刻后,他微微偏头,慢慢看着针尖,似乎觉得还不够完美,握着银针的手缓缓抬起,朝着锁骨的位置轻轻比量着,好像在思考着哪里适合再扎一针。


    只要她欢喜,他哪里不够好,他都愿意一针一针细细补全,哪怕血肉模糊也可以。


    正当他准备再刺进第二针时,梧清出声道:“宋玉,你在做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宋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针尖停在锁骨之上,未曾刺入。


    这时,他才注意到梧清已经醒了。


    他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和梧清对视上的一刻,宋玉眸中闪过一瞬的惶恐,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场撞破,来不及掩饰。


    他睫毛颤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表情略显有些不自然,下一刻,他竟迅速起身,脚步慌乱地朝屏风后躲去。


    梧清:“”


    她看着那高


    挑的身影狼狈躲在屏风后,神色复杂。


    房内很安静,梧清也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后,屏风后才缓缓探出一个脑袋,墨发散在前面,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他眨了眨眼睛,默默观察着她的反应。


    “”


    论谁清晨睁眼,便见自家夫郎这一连串诡异行为,恐怕都会心生疑虑,怀疑对方是否被什么邪祟附了身。


    可若这夫郎是宋玉,哪怕他再诡异,梧清也不过微微挑眉,早已习以为常。


    梧清半倚在榻,看着他,问道:“你在做什么?”毕竟昨日回来后还好好的,今日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屏风后,宋玉确认梧清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厌恶或恐惧时,方才缓缓走了出来。


    他脚步很轻,直到走到榻前,才露出一个温顺的笑。


    他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根沾血的银针,未曾松开。


    “师姐。”


    他抬手指了指唇,待她的视线看过来后,才低声问道:“是不是因为那贱奴唇上有颗红痣,你才会喜欢他,才会多看他几眼的?”


    他长睫颤了颤,声音越发温柔,骄傲道:“现在我也有了!”


    他眼眸带着连自己都无法压制的妒意,出声讨好:“你能不能不要看别人,只看着我?”


    他将银针的位置从自己的眉眼一路下滑,移到喉结处,眸中又出现昨日要自焚时的病态。


    “你还喜欢哪里有?”他靠近她,眸中执念愈深:“我都可以扎。”


    他昨日一直在想,为何她宁愿让他生气,都要救下那贱奴?


    她是不是更喜欢生成那样子的面容?


    以往他会焦虑面貌,害怕她不喜欢,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去小心呵护着。可如今,只要她说她喜欢,他甚至可以用针划破自己曾经爱护的任何一寸肌肤!


    只要她还欢喜!


    他越想,越害怕她不喜欢他的样子了,手上开始颤抖起来。


    他害怕她不信他,怕她不要他,随后索性将银针强行递到她的手中,握着她的手。


    “你扎,你快扎,你喜欢哪里都可以扎!”宋玉哀求着,越说越激动,生怕她反悔不给他机会了,作势便要拉着她的手刺进去!


    梧清面色一沉,突然用力反握他的手腕,阻止他自残的行为。


    被她拦下时,宋玉一愣,眼睛突然红了起来。他还以为她拒绝他了,整个人瞬间崩溃,眼泪又开始流了出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若她不要他,这张脸和这副身体,便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红着眼睛,作势便要夺回银针,自己动手。


    梧清夺过他手上的银针,往角落丢去,随后用力一拉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紧紧抱住,扣在怀中。


    见他想要起身反抗,梧清双手捧着他的面容,直视他的双眸:“宋玉。”


    “你原先的模样,就已经很好看了。”


    宋玉指尖一颤。


    她说他原先就好看?


    他渐渐安静了下来,眼中的阴翳也褪去几分,但依旧有些不安,想要反复和她确认:“真的?”


    梧清指尖轻轻擦拭他的唇,将那血滴擦去,低声道:“嗯,真的。”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宋玉才抱住她,将额头抵住她的肩窝。


    梧清本以为宋玉在她怀中安分下来,至少不会再闹什么事,可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身,看着她,满脸惊恐。


    下一瞬,他竟钻入被褥之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她看。


    梧清一愣,心生疑惑。


    他眼中的俱意不像伪装,他在怕什么?


    梧清抬手触碰被褥,正欲掀开看时,不料宋玉反应极大。


    他整个人蜷缩得更紧,藏得更深,声音略有些撕心裂肺地喊道:“别靠近我!”


    梧清动作顿住,她沉默片刻,缓缓收回手,语气放轻,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


    宋玉并未回应,反而止不住地颤抖,片刻之后,他再也忍不住,呜咽声又再次响起。


    他哭得比昨日更加严重,梧清静静看着眼前不断颤抖的一团,眼神沉了几分,薄唇轻抿,思索着究竟是哪句话惹到了他。


    片刻,她低声道:“我没有骗你,你原先的模样,已经是最好看的。”


    谁知她刚说完,宋玉反而哭得更凶了。


    “”


    天渐渐亮起,几滴露水顺着枝叶低落,老大夫刚拾起搁在树枝下的银袋,便听得门外又响起叩门声。


    他一开门,看到梧清。


    只是这次,她肩上竟扛着一个被褥?


    老大夫眼皮一跳,仔细瞧了瞧,觉得自己年纪虽大,眼神还不至于认不清。


    他扶着门,疑惑问道:“姑娘,怎么扛着个被褥就过来了?”


    想到那银两,老大夫和蔼一笑:“老夫年纪虽大,倒也不缺被褥,你有心了。”


    梧清轻咳一声,把被褥放下,开口道:“有劳大夫再诊一诊。”


    老大夫这才发现那被褥里面藏了个人。


    他揉了揉眼,一道修长的身形被五花大绑,竟然是昨夜那个哭得凄惨的俊美郎君!


    “你哎。”


    老大夫到底是没再问下去,只能长叹一声,心道果然是他老了。


    他无奈地侧身,让梧清将人送入内堂。


    片刻后,老大夫从屏风后走出:“姑娘,借一步说话。”


    梧清抬眸,随着他一同出了门。


    老大夫拿起纸笔:“今日发生了何事?”


    “他今日醒来有些奇怪。”梧清仔细回忆着:“他愿意让我触碰,可就是不肯让我看他的脸。”


    “不愿让你看脸?”老大夫听罢,眉头皱起,缓缓道:“若是如此,怕是心病作祟。”


    他放下纸笔,安抚道:“你且在此处等候,老夫再去探探他的口风,看看究竟如何。”


    片刻后,老大夫出来时,摇了摇头:“他不愿意说话。”大夫顿了顿,继续道:“他同你说话吗?”


    梧清再次点了点头。


    老大夫想了一下:“你夫郎生得如此俊美,偏生又不肯让你瞧见面容,一夜之间性情大变,莫不是毁容了?”


    他猜测地看了一眼梧清,毕竟那男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现下他也不知晓是哪里出了问题。


    梧清摇头否认:“不至于。”


    想到银针一事,梧清说道:“他用银针扎了唇部,不仔细看的话辨别不出,算不得毁容。”


    “银针扎唇?”老大夫满眼疑惑:“好端端的,他怎会做此等自损之事?”


    梧清想了一下后,说道:“许是觉得我喜欢谢衔唇上的红痣罢。”


    “谢衔?这个名字好熟悉”老大夫摸了摸头,看着梧清,恍然大悟:“你是当时赎了谢衔的司法大人?!”


    未等梧清回答,老大夫已经很肯定此女子便是传闻中的司法大人。


    “难怪了。”他叹了叹气,确定道:“你夫郎得的是心病。”


    “寻常男子,若见自家妻主亲近旁人,心中难免生出芥蒂,更何况你还将花魁赎了下来。这等事,换作谁能不心生埋怨?”老大夫见梧清也不像是花天酒地的人,生怕冒犯,随后又继续补充道:“老夫并非责怪于你,女子出门在外,有几段风流往事也属实正常。老夫只是想让你了解其根源。”


    “大人您有所不知,有些男子格外在意容貌,尤其是姿容出众之人。莫说用银针扎唇,哪怕发丝微乱、肌肤瑕疵,皆会忧思不已”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他还发现这些事,心中不安,唯恐你心意转移,才会做出此等举动,试图模仿你所喜之人。”


    老大夫走了几步后,又摇摇头:“但话说回来,若他真是因此事困扰,理应巴不得你瞧见唇上的银针红痣,怎会反而躲着你呢?”


    “你后来有说什么吗?”


    梧清回想了一下后,答道:“我说他原来的样貌就很好。”


    “老夫知晓了。”听得此话,老大夫点点头:“所以他的心结在于,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样貌了,甚至会觉得  ,扎唇一事,会让你看着他时,眼中有其他人的影子。”


    “这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旁人难劝,老夫也只能给你一些建议。”老大夫拿出另一张纸,写了几行药方子递给梧清。


    “你去买个面纱或者面具给他遮上,也不要让他自己一个人躲在被褥中,尽可能多同他相处,让他感受到你的在意。随后再用一些膏药涂抹唇部,很快便会恢复如常。”


    “至于他的心病”老大夫看了她一眼:“你若真心待他,日久必能化解。”


    梧清接过药方,收起纸张:“多谢大夫指点。”


    第63章 婚服缝制贺知清


    梧清按照大夫的吩咐,特意去寻了一张轻薄的面具。


    她带着面具重回医馆,推开门时,宋玉还在被褥中。


    梧清走到床榻边,慢慢将面具放在他的枕侧,并未多言。片刻后,被褥动了动,宋玉有些好奇,犹豫许久,他才慢慢伸出手。


    当他摸到是面具时,心下一愣,这才缓缓坐起身来带上面具。他看着梧清,好似有些不安,害怕她嫌弃他麻烦。


    他以为梧清会问他为何如此,会责怪他做事极端、无理取闹,可她什么也没问。她只是俯身替他系好外袍,随后握着他的手,同大夫道谢后便回到客栈。


    那段时日过得很平淡。宋玉鲜少言语,梧清也未强求他多言。她在忙公务时,宋玉便安安静静在她身旁缝制一些小物件。


    夜里,梧清便抱着他入睡,他心中也慢慢安心起来,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淌。


    某日,梧清将一根簪子递到他手中:“先前答应你的回礼。待回京城后,再给你其他的。”


    宋玉一愣,接过簪子,就这么看了许久后,方才问道:“你可以帮我戴上吗?”


    梧清点点头,帮他梳发,随后将簪子插入他的发间。


    宋玉看着铜镜上的簪子,轻声问道:“听闻青州以南有一种草药,对针伤疗效很好。你可以同我一起去寻吗?”


    梧清点点头:“好。”


    听到她答应后,宋玉心间一暖。


    次日,二人便动身前往。


    春日山林,草木葱葱,小鸟停在树梢,喳喳几声。宋玉戴着轻纱斗笠,掩去面容,默默跟在梧清身旁。


    梧清沿途采了几株草药,回到客栈后,她亲自将草药晒干研磨,细心调制药膏,每日闭目替宋玉涂抹唇部。


    宋玉静静地看着她,眸中情意和痴念溢了出来。


    某日,宋玉坐在铜镜前,纱帽已被他取下,露出一张极美的面容。那唇上的针痕早已不见,肌肤如玉,唇色浅红。


    他微微偏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梧清。


    待梧清看过来后,他才低下头,面容泛红,带着羞意,像是初次同心上人表明心意般,小声说道:“妻主”


    许是多日未曾看宋玉的面容,突然看到时,那容颜的冲击力还是让梧清看得失神片刻。


    她回过神来,知晓他恢复得差不多后,说道:“休息几日便回京城。”


    宋玉面色更红,难掩声音的喜悦,轻声应了一句:“好。”


    他要与她一起回京了。


    很快,他便要与她,成亲了。


    几日后,归京时,院中,宋玉与常傅对坐。宋玉一身雪白长衣,愈发清冷如玉。


    常傅手捧茶盏,瞥了一眼自家公子,眼中满是不解。宋玉自归来后,手不释卷,连走路时都要看着有关成亲的书册,好似要将其背得滚瓜烂熟。


    现下,常傅有些疑惑:“公子,何必如此?玉楼阁珍贵药材无数,若你肯用,早便痊愈了,何须费时费力去寻那草药?又平白耽搁了些时日。”


    闻言,宋玉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他神色很淡,眉眼如画,双眸未曾从手中的书册上移开:“你没有欢喜的人,也未曾成亲,自然不懂。”


    常傅一噎,正想着如何接话时,便见宋玉慢条斯理地翻过书册:“罢了,既然你问,我便告诉你一些为夫的秘籍好了。”


    “若想被妻主珍之爱之,便要让她把时间、精力、银两都花在你的身上。”他声音温润,微微一笑,眉眼弯起:“她若对你有所付出,才会更加重视你。”


    常傅忍不住称赞道:“不愧是公子,当真是心机”


    话还没说完,常傅便觉的一阵冷意传来。


    宋玉缓缓抬眸,目光冷到让常傅心尖一跳,生生将未出口的‘深沉’二字吞了回去,连忙改口道:“太浅!实在是太浅了!”


    “平日里那些玩笑话说说便罢了。”他合上书册,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可是要成亲的人,身上不能有半分污点。”


    宋玉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深,心情甚好。他看向常傅,缓缓道:“对了,常傅,师姐很在乎凤宴。此前我也答应过她,要乖乖听他的话,所以”


    他顿了顿,语气故作无奈:“我同师姐要成亲的事,定不能让还在千绝山养伤的凤宴知晓。”


    常傅听得此话,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打翻。伴在公子身旁多年,他岂不知晓自家公子的意思?!


    “哦?还有这回事?”常傅手指一抖,连忙低头饮茶。


    “嗯”宋玉继续道:“他若是知晓,气死在路上的话,可该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常傅连连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所以,你一定不能让成亲一事传到他耳中。”宋玉笑意更深:“毕竟,师姐用命换来的阴兰,还要留给他享用。”


    常傅悄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连忙拱手,正色道:“是!公子当真仁善!”


    宋玉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一处薄茧微微泛白,触感些许粗糙。


    他望着这层新生的薄茧,第一次对自己生出恨意。他恨自己没能多生出几只手,好让他能更快地将他与师姐的婚服缝制妥当。


    自很久以前,他便开始准备此事,现下婚期将近,他不免加紧赶制,可毕竟手指生得娇嫩,哪禁得住这般反复折腾?


    他轻轻叹了口气,略一按压。看来,平日要多浸泡些温水,加倍呵护才是。


    大婚时,师姐只该见到完好无瑕的他,而不是一双生着薄茧的手。


    如此,才不失风雅。


    夜色渐深,小雨漫漫,千绝山内,一道身影走在月色之下。


    男子身形修长,一袭青衣,面容清隽,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气质清冷。他手执一把折伞,骨节分明,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走到某处门前时,他将伞收好,看着房内烛火未熄,方才轻声叩门。


    “进。”


    屋内传来女子疲惫的声音。听罢,男子推门而入。


    房中烛火淡弱,女子倚靠在榻上,面色虽憔悴,却难掩昔日风姿。


    男子温声关切道:“林姑娘伤势恢复得如何?”


    他的声音虽温柔,可还是带着一种淡淡的距离感。


    林芸抬眸,待看清来人后,慢慢撑着身子缓缓起身,朝着男子郑重行了一礼:“多谢贺公子救命之恩,林芸没齿难忘。”


    眼前的青衣男子正是当时救下她和林庇的人。


    贺家掌管西境势力,手握西行令,权势滔天。而面前的男子,也是贺家的七公子,贺知清。


    传闻此人不涉风月,心思难窥,鲜少插手江湖纷争。


    可林芸知晓,他同林庇关系很好。


    贺知清微微侧身,抬手虚扶起她:“林姑娘不必多礼。”


    他眸色清深,复又开口:“既然你已无大碍,便好好休养。”


    语罢,他微微颔首,便要转身离去。


    眼见他即将跨出门槛,林芸咬咬唇,声音微微颤抖,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贺公子,兄长他还好吗?”


    贺知清脚步一顿,面色难得带着几分罕见的惋惜,沉声道:“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烛火微微摇晃,林芸面色愈发苍白。她垂下眼眸,手指紧紧抓住被角,半晌,方才低声问道:“我可以去见他吗?”


    贺知清静默片


    刻,轻轻点头:“林姑娘随我来。”


    寒风吹过,贺知清带着林芸穿过山道,来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


    山洞潮湿,洞口处有一道身影,一直在闭目养神,而那人正是千绝山的大掌门。


    大掌门听到脚步声后,方才缓缓睁眼,看着林芸。


    林芸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朝他一拜:“多谢掌门救命之恩。”


    大掌门微微颔首,沉默不语,洞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贺知清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闷:“林兄就在前面,林姑娘去罢。”


    林芸垂眸,轻轻点头,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洞内燃着几盏灯,将一个静躺的身影衬得愈发孤独。


    那人躺在石榻上,身形消瘦,安静得好似没了生机。他面上还戴着那半边面具,只露出半边恐怖的面容,叫人看着微微倒吸凉气。


    林芸站在他身前。


    兄长向来寡言少语,如今静静躺着,倒也与往昔无异,只是那面容毫无血色。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会以为林庇只是睡着了而已。


    她就这么看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贺知清的声音。


    “夜已深,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养好身子才是。”


    林芸身形微颤,回过神来,半晌,方才轻轻点头。


    临走时,她缓缓俯身,靠近林庇耳侧,身形微微颤抖,将藏在心里多年,连她自己都不愿接受的事实轻声说出:“其实我从未恨过你。”


    语罢,起身一瞬,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滴在林庇可怖的面容上,许是有些温热,让那男子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一瞬,山洞内的气息猛地一变,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自林庇的身上爆发而出。


    大掌门原本紧闭的双眸猛地一睁,不可置信地看向石榻之上。他似有所感,双掌微动。


    他带着狂喜,一脸兴奋地死死盯着林庇。


    贺知清察觉到大掌门异样,缓声问道:“可是有何事?”


    大掌门语带震撼,声音亦颤抖几分:“他突破了无情道最后一层!”


    语罢,洞内安静下来。


    贺知清眉头微微一皱,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会?他已自废武功,五脉尽毁,如何还能突破?”


    大掌门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无情道,岂是说废便能废的?”


    他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突然大笑,好似终于等来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局势。那笑声回荡在山洞之中,带着难抑的痛快:“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第64章 尸侍我会杀了宋玉


    贺知清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林芸。


    这么多年,林庇大多数时日里一直在闭关,也未曾在他面前提及过林芸。待他出关后,便要同未婚妻成婚。


    无人知晓困扰他的是何,不过无论是何,都不会有人将其同林芸联系在一起。


    至于林庇来救林芸一事,本就令贺知清困扰。他做事向来沉稳,宋玉此局,他岂会看不透?


    想到此处,他缓缓看向一旁的林庇。男子一直躺着,唯有淡弱的气息表明他还在人世。


    贺知清一直以为,林庇此举不过是念及兄妹之情,毕竟以林庇的性情,不会为旁人多费心神。可如今听大掌门一席话,方才明白,促使林庇突破无情道最后一层、拼尽性命也要护住的执念,竟是眼前的林芸。


    他突然想通一些事。


    是了,林庇与旁人皆可攀附关系,唯独与林芸,始终避之不谈,甚至刻意划清界限。


    他对她,恐怕从来不止兄妹之情。


    而他此番冒险出关,恐怕也不是为了所谓兄长的责任,而是想趁此机会,断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


    亲眼看着心爱多年的女子嫁给欢喜的少年郎君,看着她穿婚服,最后再看她一眼,从此以后,便可不再留恋。


    可惜


    贺知清眸光一动,看着林庇。


    痴心之人,即便看着心上人嫁给他人,还是未能斩断情意。


    只不过,林庇也未曾想到,宋玉那疯子并不是为了庇芸阁的势力而来。


    贺知清看向一旁的林芸,见她面色比那一晚还要苍白。


    他能想明白的,林芸又岂会想不明白?


    毕竟早年的庇芸阁,幕后掌权人可是林芸。她若是没点手段,又如何能带着庇芸阁稳固地位?


    大掌门敛起兴奋,又恢复到平日沉稳的模样:“那便有劳七公子近日替老夫准备这些东西”


    当他说完后,林芸抿抿唇,看向掌门,对他行了一礼:“有劳掌门,只是林芸尚不愿将兄长下葬火化。”


    “下葬火化?”


    大掌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嘲讽一笑:“暴殄天物。”


    “什么意思?”林芸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自然是要炼制成尸侍。”大掌门答道。


    “本以为是废人一个,没想到,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到此处,大掌门感慨道:“倒也是个契机,老夫不妨成人之美。”


    说罢,他缓步走向林庇,眼中带着满意之色,嘴角微微上扬,似在欣赏意外获得的至宝:“也算是死前,做了件好事。”


    “尸侍?”林芸木纳念出声。


    此前她有听闻过南疆练蛊一事,其中便有尸侍。尸侍并未指其人已死,而是失去意识,如同傀儡般行尸走肉。


    一想到昔日风华无双的兄长,会被这般凌辱时,林芸紧握双拳,咬牙拒绝道:“不行!”


    “不行?”大掌门看着林芸,冷笑一声:“现在可由不得你。”


    林芸挡在林庇身前,开始凝聚掌力,看着面前的大掌门,冷声道:“我绝不可能让你们将我兄长炼成尸侍!”


    大掌门眼神一冷:“我念在七公子的面子,方才让你活到现在。既然敬酒不吃”他声音一变,抬手一击,冷声道:“那便送你一程!”


    他一掌朝林芸拍过去,林芸目光一寒,亦不退让半分,快速一掌迎了上去。


    “嘭!”


    二人相对,一阵狂风掀起,林芸被震得连退数步。她来不及喘息,另一只手掌迅速凝力,再次迎上。


    可就算如此,也只能抵挡一瞬,还是不敌大掌门,而后被震飞到林庇身旁。


    林芸低咳一声,艰难地站起身,面色更加苍白,唇角流出血迹。可她的眼中还是没有退让之意。


    贺知清站在一旁,眼神微微一动。


    林芸如今还能接下掌门一掌,实属难得。若非她体质孱弱,虚耗多年,恐怕实力不输于林庇,今日还真未必斗不过掌门。


    林芸伸手擦拭掉嘴角的血迹,一手护着身后的人,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说了,休想动他!”


    “笑话!”大掌门冷笑一声,杀意渐起:“冥顽不灵,既然如此,便先送你去陪他!”


    语罢,他身影一动,犹如猛禽扑杀,好似下一瞬便能将林芸当场击毙。


    “林姑娘!”贺知清面色一变,抬步欲拦,奈何大掌门速度太快,他纵有心阻止,恐怕也来不及。


    眼看大掌门的一掌便要落在林芸身上时,一道人影突然闪掠而出,快到让人看不清动作。


    “嘭——”


    两掌相撞,大掌门被生生逼退几步,他稍稍借力,方才稳住身形。


    他抬眼一看,挡在林芸身前的,是方才一直躺着的林庇。


    林庇回首看向林芸,确认她无碍后,才缓缓移开目光,对上大掌门。


    大掌门微微眯眼,面色一沉:“你竟然还能醒过来”


    “咳”林庇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显然当下也只是在强撑罢了。


    他抬眸看向贺知清:“有劳贺兄,先带她离开。”


    贺知清点点头:“林兄既然醒了,林姑娘便先随我回去罢。”


    林芸摇头:“我不”


    她话还未说完,贺知清趁林芸不备,迅速点向她的睡穴。


    林芸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肩上一麻,意识慢慢散去,身子一软,缓缓倒下。


    贺知清伸手接住她,带着她出洞口时,林庇哑声道:“多谢贺兄。”


    待二人离去后,大掌门方才说道:“林庇,就算你突破最后一层又如何?你今日能挡我一掌,三日之后,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他嘲笑道:“就凭你这将死之躯,难不成还想护住林芸?不如乖乖任我炼成尸侍,起码还能留你一条性命在她身侧。”


    林庇静静听他说完,随后点点头,声音平淡:


    “掌门所言极是,我确实活不过几日。”


    “我既然还留在这,便是愿意接受尸侍炼制。”林庇缓缓说道:“不过,就算我变成尸侍,我也只会听命于林芸一人。”


    他冷声道:“我说到做到。”


    大掌门面色一沉,看了他许久后,面容略显狰狞:“那便等你炼成尸侍后再说罢。”想同他谈条件,自然是要先有谈条件的资格。


    林芸醒来后,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她支撑着身子坐起,正欲起身,便听到贺知清的声音。


    “林姑娘,你醒了?”


    贺知清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白衣胜雪。


    “林庇呢?”


    贺知清沉默片刻,只是摇摇头,未曾言语。


    见状,林芸掀开被褥便要起身往外奔去。


    “林姑娘!”


    贺知清微微皱眉,身形一动,挡在她身前。


    “我不能让他被炼成尸侍!这对他来说是羞辱!”林芸微微喘息,眼眸通红,声音颤抖着。


    她知晓林庇的骄傲,纵使身处绝境,亦不愿屈居人下,何谈成为旁人掌控的傀儡?!


    贺知清低声叹了口气,劝慰道:“林姑娘,这是他的选择,你便尊重他的意愿罢。”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你应该知晓,若不炼制,林兄也活不过三日。与其让他死,不如让他活着,至少还能留在你身边。”


    林芸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垂眸,面色惨白:“可他会变成行尸走肉,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贺知清抬眼,淡声道:“无情道一旦练成,活着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分别?”


    此话刚说完,林芸眼前一黑,许是气急攻心,又晕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情绪不再激动。她只是静静地坐起身,问道:“贺公子,能带我去看看林庇吗?”


    贺知清点点头。


    大掌门此前已言,若是林芸醒时,便带她来见林庇。因为那场炼制完成之后,林庇果真如他所言,尽管肉身为尸侍,也只听令于林芸一人。哪怕是以掌门心血喂养的蛊虫,也未曾影响其心智分毫。


    二人一路无言,再次走到洞口。


    这一次,贺知清停步于洞口前,没有再进去。


    洞内,男子长身玉立,安静得像是门前的石雕。许是炼制还未完全结束,他的眼睛一直睁着,未曾闭上。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半边面具已被摘下,露出的另外半张面容俊美绝伦,比她记忆中还要清隽出尘。


    许是太久未曾见到这半张面容,林芸忆起了旧事,轻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再次滴落。


    那时候的林庇,只遮住半边恐怖的面容,眉目如画,风姿无双,向他倾心的女子,数不胜数。


    而因为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便自那以后,以另一半恐怖的面容示人。


    那时候她以为,他对她,同别的女子是不同的。


    直到他有了别人。


    当听到宋玉说,林庇喜欢她时,她是慌乱的,不敢相信的。


    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当时对着宋玉说,喜欢怎会忍住不相见时,她心中浮现的是另一个身影。


    林芸轻轻抚摸上林庇那半边可怖的面容,轻声道:“是啊,喜欢怎会忍住不相见呢”


    所以,他来了。


    “你知道吗”林芸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就像小时候同兄长分享心事般,缓缓说道:“知道宋玉骗我时,我第一反应是不甘,就像比武时输给他人般。”


    她轻轻一笑:“我可是庇芸阁唯一的大小姐林芸啊,我怎么会输呢”


    那笑意带着曾经的骄傲,也多了几分疲惫。


    “我希望宋玉不得好死。”林芸轻声道:“从那一刻起,我才知晓,我对宋玉,从来不是喜欢,倒更像是利用他,在同谁赌气。”


    林芸勾起林庇的一缕青丝,看着他的面容,淡声道:“玉楼阁宋三公子,温润如玉,生得一副极好的样貌,与那人恐怖的面貌形成鲜明对比。”


    “他武功高强,有勇有谋,是我带回阁中,唯一一个同那人对上时,不惧怕那人的人。”


    “他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同那人对比的人。”


    林芸语气很轻,好似宋玉的出现,对她而言,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场用来印证的较量。她要用他,来证明自己心中的某种执念。


    林芸微微垂眸,将手上的青丝一圈一圈缠绕,指尖缠绕的发丝越绕越紧:“我拼了命地想去证明情爱,以至于失了理智,最后却发现我只是在证明不甘。”


    她将手中的青丝一圈圈松开:缓缓闭上双眸:“而从前的那些不甘、骄傲,甚至化为恨意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想证明情爱罢了。”


    这场执念,从头到尾都无人知晓,也只有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从未赢过。


    “你说,为何总是要做错,才能知晓答案?”林芸微微俯身,停在他唇畔上,没有吻上去,而是隔着些许距离。


    那么近,却永远无法触及,就像她与他之间,不再有机会能回到过去。


    “兄长,可惜我的一生,并非纸墨,写错时可以撕毁,亦或重新挥洒。”


    她慢慢起身,将手从林庇的眼眸滑下,那无神、死死睁着的双眸这才闭上,好似得到了片刻安宁。


    “当我知道你爱我的那一刻起,已是你不再爱我的开始。”


    许是炼制之时太过疼痛,让他至今未能安然,即使已失去意识,他的眉眼还是紧紧皱着。


    林芸温柔地将其轻轻抚开,轻声道:“我会杀了宋玉。”


    洞口之外,贺知清低垂着眼眸,静静看着脚下夹缝生存的野草,许是想起了那个人,他向来清冷淡漠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那个成亲多年,在他‘死’后,连一滴眼泪都未曾留给他的人,马上便要娶新的夫郎了。


    第65章 大婚礼成


    春意绵绵,玉楼阁内,一袭红衣灿若朝霞,点缀万千桃李。


    “公子,吉时快到了。”常傅拿着红帔推门而入。


    纵然他已陪在自家公子身边数年,对其俊美容貌早便习以为常,可今日一看,那抹鲜红还是让他微微失神。


    镜中人影,眉如远山,玉颜如画,朱砂轻点,灼灼桃花。


    “外头如何了?”宋玉声音有些沙哑,轻声问道。他双手垂下,放在膝前,在袖袍之下的手指微微用力,好似有些紧张。


    “迎亲的队伍已从府邸出发,街上的百姓都等着看呢。”常傅将红帔轻轻盖在宋玉的头上,难得见宋玉如此高兴,他也笑道:“公子给司法大人备的嫁妆,这第一抬刚出门,便有人惊呼‘天家成亲也不过如此’。”


    宋玉轻轻笑了一声,眸带星光。


    他的师姐,自然是值得天下最好的!


    想到此处,宋三


    公子有些懊恼。他本想将藏宝阁全部东西都送给师姐,奈何这才送到一半,师姐便说府邸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他正准备将附近的府邸全部买下,用来装嫁妆时,便被师姐拦下,说放在玉楼阁就好。


    师姐一定是担心他什么都没有,才会这么说!


    师姐爱他!


    这么想着,宋玉眉眼轻轻弯起。以前,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便是收集奇珍异宝。现在,他唯一的爱好,便是努力收集奇珍异宝,然后全部送给师姐!


    另一边,京城街道上早已围满了百姓,大家一听那多年未娶的‘痴情种’司法大人居然要成亲了,皆争相围观。


    “是谁好生大的面子,居然能让得到司法大人的倾心?!”


    “是啊,传闻圣上欢喜这司法大人多年,她都未曾动心,只因对已故郎君念念不忘。”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罢?司法大人要娶的郎君,那可是玉楼阁的宋三公子啊!”


    “宋三公子宋,宋玉?!”一些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司法大人是不是过度思念已故郎君,思念到身体病了?怎么一下子性情大变,欢喜这性情凉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另一名男子翻了一个白眼,摇了摇头:“这你又不知道了罢?这宋三公子可是京城第一美男,任是哪位女子见了,都要拜倒在其石榴裤下。”


    “你见过?”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


    “司法大人才不是寻常女子。这么多年,多的是人投怀送抱,司法大人不一样没动心?”一名女子亦翻了个白眼。


    “就是就是,不是谁都稀罕你们那容貌。要我看啊,这宋三公子要倒霉咯。”另一名女子附和道。


    “对啊,说不定是这三公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司法大人要牺牲自己,深入敌营,将其一网打尽!”那名女子说着说着,已经被这番举动感动到落泪。


    “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到司法大人府邸的匾牌还是徐清么?说明司法大人还是心系旧郎的。”


    “”


    众人议论间,只见口中的司法大人,身着红服,从府中慢慢走出,竟让围观的众人微微停滞呼吸。


    京城中人皆知,司法大人平日不是一身黑衣,便是一袭白裳,哪怕是第一次成亲时,也未曾穿上如此鲜艳的颜色。


    而这一袭红衣的款式,众人从未见过。其既不繁复堆叠,也不过于板正,就像是独独为她而定制般,越发衬得她身姿修长。


    司法大人本就生得很美,明艳自骨而生,只不过平日里眉目冷淡,给人满满距离感,现下倒是被这抹红色衬得鲜活几分,如高山雪莲点缀一滴红,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手执缰绳。


    “驾!”一道清冷声音自马上传来。


    红绸满地,唢呐声起。


    西厢雅楼,风光正好,一男一女对坐于高台。


    风携花香,轻轻吹起一角纱帘。贺知清白衣轻垂,眉目冷淡,宛如雪山寒月。


    他随意执起玉杯,轻抿一口茶水。


    窗侧,林芸身着浅青裳裙,娇而不俗。她手执茶盏,红唇轻抿,随意斜靠于窗时,微微露出雪白的脖颈,姿势妩媚,竟将这一方茶阁,生生点染几分春意。


    她微微抬眸看向贺知清,带着几分揶揄之意,漫不经心说道:“难得七公子也会主动要求下山,还特意来此处饮茶,倒不像你的作风。”


    贺知清眸色微敛,唇角微微勾起,声音清冷缓慢,好似小雨敲荷:“红尘扰扰,身在局中,偶尔也需要偷闲片刻,何必事事拘泥呢?”


    林芸轻笑:“听你这般说,倒好似我日夜游乐。莫不是今日前来,特地为了挖苦我罢?”


    贺知清闻言,并未着急回答,只是笑了笑,手中茶盏轻轻旋起,叫人一时之间揣测不出他的意思。


    片刻后,他才问道:“林姑娘难道对曾经欢喜之人的成亲之日,半点兴趣也没有?”


    “这有何有趣的?”林芸语气淡淡,眸中闪过一抹寒意:“我只想杀了他。”


    贺知清闻言,只是垂眸轻笑,看着窗外,轻声道:“今日这场婚礼,倒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


    林芸微微抬眸,不知今日的贺知清是怎么了,感慨之语这么多,显得有些拈酸吃醋。


    她正欲出声,便看到贺知清那双惯来平静如水的双眸微微一动,有些许失神。


    林芸垂眸,顺着贺知清视线的方向看下去。


    楼阁之外,街道之上,恰巧此时,鼓乐齐鸣,一道身影经过。


    马背之上,女子一袭红衣,身姿挺拔,清绝无双。


    林芸神情微微一动。那是,宋玉口中欢喜的人。


    林芸收回目光,看着贺知清,话里有话:“倒是七公子,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贺知清轻抬眼帘,许是在暗处时,他的眸光很肆意地落在梧清身上,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与西相对,是东厢台。


    一名年轻男子坐在窗处,身着淡紫长袍,衣饰虽简却难掩京城贵族风范。


    少年如玉,天人之姿,他正垂眸翻看书卷,待听到马声时,方才缓缓抬起眼眸,好似被这声音打扰后方才有所注意。


    许是看了以后,微微失神,竟多停留了一刻,直至旁人出声提醒。


    “好了,你也看到了,为避人耳目,我们该走了。”


    女子身着黑色长袍,慢慢起身,看上去虽年华渐长,却仍旧风韵犹存。


    少年犹豫片刻,终是点点头,收好书卷,同女子坐上马车离开此地。


    “这三公子当真舍得,听说那嫁衣上的金线,足足用了几斤!”


    “何止?你看那喜轿上的配饰,无一不价值连城!”


    “司法大人怎会同三公子认识?八字撇不到一起的人竟然要成亲了”


    嘈杂交谈声被喜乐声淹没,梧清的迎亲队已停至玉楼阁门前。


    玉楼阁门前,宋玉已早早候着。闻到那淡淡熟悉的檀香后,他的心跳愈发快了起来,甚至紧张到微微张开嘴,用唇呼吸,以至于不会晕过去。


    轿辇停下,梧清翻身下马,一眼便看到了宋玉。


    宋玉被搀扶着踏出门槛时,众人安静了一瞬。京中民风开放,从很早以前,便不再用红帔,而是让众人看到自己最美的一刻。


    可这三公子用红帔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显然只想将最美的一面留给他的妻主独享。


    也不知这红帔之下,又是怎样倾城绝世容颜。


    梧清每向前一步,宋玉呼吸便沉了一分。


    直到将自家公子交到梧清手上时,常傅微微偏头,抬手以袖遮面,许是想到自家公子的心愿终于完成,他情不自禁流出眼泪。


    一旁的莲花弯身,微微仰头,从常傅的袖口下看常傅落泪,一脸好奇道:“常叔,多大的人了,还哭!”


    常傅用手挥了挥她:“去去去,没大没小!”


    莲花嘻嘻一笑,遂又问道:“阁主成亲你都哭成这样,日后我成亲了,你该如何是好?不会哭过去罢?!”


    常傅用两根食指勾起两侧嘴角,向上弯起到最大弧度,随后一笑,露出两排亮牙:“我会笑到合不拢嘴。”


    莲花翻了个白眼:“我要同你”


    话还没说完,常傅接住她的话:“恩、断、义、绝!”


    “换个新鲜的罢,你都同我恩断义绝几次了?”


    “哼。”


    两人相谈间,梧清的手慢慢牵住宋玉。


    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时,宋玉紧张到有些微微头晕。


    梧清扶着他,快要上轿时,他突然脚下一软,倒在梧清身上。


    “哇!”众人见状,纷纷开始鼓掌。


    “不愧是三公子,如此主动!果真有些手段!”


    “哎呀!那可不!要是不主动,好的妻主都被人先抢走了!”


    “”红帔下,宋玉微微抿唇,脸红得像抹了一层胭脂。


    “还好吗?”梧清轻声问道。


    “嗯”


    玉楼阁至司法府,一路红绸高挂,皆是宋玉一手操持。他要求完美,事事亲力亲为,甚至熬了数夜亲手绣完迎亲的凤冠霞帔。


    当两人并肩而入府门时,红纱轻垂,烛火摇晃。


    梧清和宋玉的成亲礼有些不同。


    照理来说还有迎宾客这一环节,可宋


    玉闹着她说入府时只有她同他二人就好,他希望她能把所有成亲的时间都留给他一人。


    她本就不喜热闹,便也随了他。


    现下,府外氛围有多热闹,府内氛围便有多清冷。


    梧清牵着他的手,走到厅堂前,停下来,随后二人转身,相对而立。


    当听到其他声音都消失,唯余他同她的呼吸声后,宋玉微微俯身,朝她一拜,一字一句道:“一拜妻主,愿倾心相伴,共度朝夕。”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着,甚至带着哽咽。


    他还是不敢相信,他要嫁给师姐了。


    待他缓缓起身后,梧清亦朝他一拜:“二拜吾夫,愿执子之手,携手共行。”


    话语刚落,梧清便感觉到有几滴清泪落在她的手上,带着暖暖的湿意。


    她缓缓直起身子,不知为何,那一瞬,感觉心旁比平日里跳动得快了一些,甚至看到那几滴眼泪后,会忍不住想要安抚他。


    犹豫一瞬,梧清隔着红帔,轻轻吻上他的眼睛,轻声道:“别哭,我在。”


    “嗯”


    师姐在。


    最后,二人对拜,齐声共言:“夫妻对拜,愿天地见证,白头偕老。”


    礼成。


    第66章 求求妻主玉也是第一次穿呢


    洞房花烛夜,温香暖玉。檀香不知何时被点上,宋玉直起身子,坐在榻之上,双手由于过于紧张而握在一起。


    虽然不是头一回与她同榻共处,可今夜不同以往。


    今夜,他是她的夫,是她明媒正娶、亲自迎回来的夫郎。


    想到这,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些。


    纱帐被轻轻吹起,梧清慢慢上前,坐在他身旁,指尖轻轻勾住红帔一角,将其缓缓挑开。


    红纱落下,烛火下的容颜,当真是艳绝人间。


    宋玉的眉眼生得极好,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长发墨亮,白肤胜雪,唇色浅红,颈间那抹绯红慢慢爬上耳尖,如火般燃在雪上,艳色惑人。


    他抬眸,轻轻看着她,满眼皆是难掩的情意。


    对上梧清那直白的注视时,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低下头,轻声问道:“很、很怪吗?”


    梧清看着他,片刻后,她轻轻摇头。


    宋玉微愣,刚想再问些什么,便见她抬手自一旁取过一个匣子,打开后,里头装着一支玉茗花簪。


    整根簪子由粉玉雕琢而成,花瓣层层叠叠,做工精细,极其繁复。那花大得夸张,几乎要盖住半边鬓角。


    宋玉的呼吸微微一滞,视线不自觉地被那支簪子牢牢吸引住,眸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轻轻眨了眨,就一直盯着,好似很想要的样子。


    如此大的花,配上寻常之人确实会有些突兀,可梧清想到宋玉时,会觉得这花应该要比盛开时再大一些,方才能衬得上那副面容。


    梧清原想着替他挽发,可看着他红着脸坐在烛火下,那双眼里似是藏了一整个春日时,手不由自主地改了方向,将那支簪子轻轻别在他的耳间。


    簪花贴着他的肌肤,玉色温润,娇艳欲滴。


    宋玉伸手轻轻抚过簪身,修长的指尖在花瓣上细细抚摸,随即将其稳稳固定。待他再次抬眼看向她时,眉眼间已浮起浅浅的红晕。


    梧清看着他,许久未移开目光。


    宋玉被她这样看着,心跳快得厉害。许是再这样被她这样看下去,他下一刻便要晕了过去。


    可即便害羞,他仍是大胆地迎上她的目光,唇瓣微启,带着些许期待:“我美吗?”


    梧清点了点头:“美。”


    旁人赞美他三天三夜倾国倾城,他无动于衷,甚至觉得聒噪。可她只用说一个字!宋玉心中便觉得心花怒放、小鹿乱撞!


    甜甜的,暖暖的


    得到她的赞美后,宋玉越发愉悦,眸中开始浮现一抹水雾,水灵灵的,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知晓他想听什么,梧清淡声应道:“送你的。”


    这样的工艺款式,全京城都再难寻第二支。而那簪身,还刻着宋玉二字。


    宋玉,送玉。


    宋玉低头看着手中的簪子,唇角微微弯起,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花瓣,生怕把它弄坏。


    他垂下长睫,将簪子放回匣中,而后将头轻轻枕在她肩上,双手缓缓环住她的腰。


    “妻主。”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唤她妻主了。


    梧清微微侧首,垂眸看着他。


    “嗯?”


    “妻主妻主妻主”


    “嗯。”


    宋玉鼻尖轻轻在她颈肩来回磨蹭,贪婪地闻着那熟悉的味道。


    他突然低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快死了?”


    梧清一愣,有些不解:“为何这么说?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玉缓缓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气息洒在她颈间,轻声喃喃道:“我觉得我好幸福”


    第一次与她在这张榻上,他是身为玉奴的他,要离去。


    第二次,他是她的夫,是她迎回来的夫。


    宋玉依偎在她怀中,唇角微微扬起,他刚启唇,下意识要唤他‘师姐’,那二字还未喊出,他便觉得现下不妥,连忙改口:“师主”


    话语刚落,他自己先愣了愣,随后又改口道:“妻姐”


    许是过于紧张,他一连两次喊错。意识到自己又出错时,他的脸红得过分,耳尖都烧了起来。


    可是没有地洞让他钻,他便轻轻咬住她的肩头。


    他原是只想咬一口,可看到她身上有他留下来的浅浅牙印,像他的印记一样时,诡使神差地,他又想再咬一口。


    “?!”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梧清捏住他的脸,不让他咬。


    被逮个正着的梧夫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丹凤眼中泛着些微水光,委屈巴巴。


    “妻主,我不想叫宋玉了。”


    梧清淡淡应了一声:“嗯。”


    话语刚落,她便被他咬了咬捏住脸颊的手。


    “为什么不想叫宋玉了?”梧清问完后,他才松嘴。


    宋玉看着她,认真答道:“因为我想随你姓。”


    他如今有家了,有了真正的归属,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把这个家系在身上。


    “梧玉如何?”他顿了顿,又自顾自摇头否定:“不行,梧玉,无玉,不好而且,也不够!”


    他说着,眼眸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什很好的主意,迫不及待地说道:“我知道了!那便改唤梧、清、玉!”


    这样他就能把全部妻主带在身上了!


    “”


    听他这般郑重地说出这三个字,梧清不由挑眉,想到他平日里总是把‘清誉’二字挂在嘴边后,她唇角微微扬起:“你确定?”


    被她这么一问,宋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愣了愣,耳尖又悄悄红了几分,随即闷闷地咬住她的肩头。


    “坏师姐”


    他低声冷哼,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抬起眸,凑近她,认真道:“那我便更名改姓,唤,我爱你。”


    语罢,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只许你这么唤我!”


    梧清轻笑一声,不与他计较:“好了,先喝合卺酒。”


    她起身,执起酒壶,缓缓斟满两盏合卺酒。酒色清澈,清香四溢。


    她执起其中一盏,想递给宋玉时,发现他没跟过来。


    她回头一看,发现宋玉还坐在榻上,没有动作,只是那双眸一直看着她手中的合卺酒。


    梧清问道:“不喝吗?”


    宋玉看着她,没有说话。


    梧清看了他片刻,一字一句唤他:“宋玉。”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有些害怕,却又硬着头皮,低声道:“我已经不叫宋玉了。”


    “我有新的名字!”


    他眸光灼灼,一副很期待她回应的样子,等着她承认他的新名字。


    梧清淡淡看了他一眼后,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将他那一杯抬起,作势便要自己饮尽。


    她手腕才稍稍一动,宋玉一下子从床榻上起身,快步来到她身旁,紧紧拽住她的袖袍。


    “不要!”


    他连忙出声阻止,声音还带着点委屈,生怕她真的不等他便喝下去。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眼尾微微泛红,像被欺负了一样:“我喝”


    话虽如此,他垂眸,看着她手中的合卺酒,分明很想喝,可又有些倔强,不想立刻妥协放弃方才的新名字。


    他没


    有接住那杯酒,而是轻轻拽了拽她的袖角,再次商量道:“你唤嘛”


    见她不语,宋玉往她身边靠了靠,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撒娇:“你唤嘛,求求你。”


    “求求你,妻主”


    他软着声音,继续摇着她的衣摆,蹭着她:“你唤嘛待会儿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依你~”


    烛光下,他的眼尾微微发红,双眸湿润,语气软得能滴出水来。


    “”梧清看着他,心知今夜若是不唤他,他许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我爱你。”


    宋玉一愣,没想到她答应这么快。


    措不及防从她口中听到那三个字后,他耳根染上绯色,脸颊亦是十分滚烫。


    随后,他眸色一闪,唇角弯起,眉梢轻扬,得寸进尺道:“我又改名了,现在唤‘我最爱你’!”


    梧清:“”


    宋玉一脸认真,继续补充:“我姓‘我爱你’,名‘我最爱你’,字‘我只爱你’!”


    梧清不理他,执起酒盏便要饮下。谁知她才抬手,宋玉便飞快地伸手接过,与她的杯盏轻轻相碰,扬起笑容,带着浅浅的酒窝。


    “妻主,我爱你~”


    “我最爱你。”


    “我只爱你!”


    两人执杯,温香流转,十指交缠,交杯而饮。


    宋玉缓缓放下酒盏,眼中带着点点醉意,含着春水,看着她。


    她岂会不知他在暗示什么?


    见状,梧清轻声道:“你方才说,今晚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听话?”


    宋玉眨了眨眼,似是因酒意而有些懵懂。他垂下眸子,害羞道:“嗯”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但,但你要疼惜我。不可以因为我听话就不珍惜我了。”


    语罢,宋玉缠上她,带着点试探:“那妻主想对我做什么呀?”


    梧清轻瞥他一眼,语气平静:“睡觉。”


    宋玉呼吸一滞,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连耳朵都带着薄红。


    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师姐说的话越来越直白大胆了。片刻后,他张了张嘴,红着脸别开目光,乖乖应道:“好都听妻主的”


    宋玉看着梧清起身,手指慢慢解开婚服。他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起来,眸色愈发深沉。


    就在这时,他轻声道:“妻主,我好了!”


    梧清动作微顿,转头一看——


    宋玉不知何时已经乖乖地躺在了榻上,等着她进一步动作,还不忘提醒她一声。


    梧清:“”


    她回首,唇角微微扬起,继续解去自己的外袍。


    宋玉看着她,心脏砰砰直跳,直到她熄了烛火,缓缓躺在他身侧时,他紧张地闭上双眼,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随后,他感觉到她的手轻抚在他身上,动作温柔,指尖的温热穿过薄薄的里衣。


    宋玉屏住呼吸,喉结微微滚动,唇齿微张,忍不住低喘出声——


    然而,下一瞬,他只觉得一张温暖的大锦被轻轻覆盖在他身上,将那凉意驱散了几分。


    然后然后就没了动作。


    宋玉静静地等了三秒,还是没有动作。


    他愈发疑惑,缓缓睁开眼睛,转头一看时,发现梧清躺在他身侧,气息平稳,一副闭眼入睡的模样。


    宋玉:“?”


    他瞪大眼睛,愣了几秒,整个人半坐起身,随后不可置信地凑近她,满是委屈:“你怎么睡了?!”


    梧清睁开眼,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尾:“嗯?不是说睡觉吗?”


    宋玉脸色一红,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师姐说的‘睡觉’,真的是睡觉?!


    他抿抿唇,似是吃了亏但是又无话可说,只能幽怨地看着她。


    想到逗弄的某人马上便要红着眼落泪时,梧清缓缓道:“大夫说要静养,过段时日后。”


    他才不要!


    他恨不得师姐把他玩坏,只要师姐能开心。


    他同师姐已经有段时日没行房事了,大婚之夜再不行,师姐腻了他该如何是好?


    这么想着,宋玉决定要钩引师姐。


    他眨了眨眼,目光微微一转,缓缓靠近她,伸手环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颈窝,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刻意的媚意:“妻主”


    他故意扯了扯自己的里衣,微微露出半截锁骨。


    梧清微微偏头,看着他,视线稍稍往下移。


    宋玉抬起眸,眼波流转,唇角微微扬起,声音低沉:“入睡前,妻主难道不好奇,我里面穿了什么吗?”


    他垂下眼眸,薄唇轻启:“玉也是第一次穿呢”


    “”梧清看着他,身上莫名感到一股燥热。


    她明明今日特意提前服了药压制情欲


    他知道若是给她反应的时间,妻主一定会冷静下来,然后拒绝他。


    所以不等梧清反应,宋玉便在她面前,轻轻解开。


    “”梧清眸色罕见一动,下一刻,便把他压在身下,吻上他。


    在她快回过神时,宋玉勾住她的脖颈,主动将舌尖探入更深的同时还不忘低喘几声。


    就在二人快要沉入欲海时,门扉猛地被推开。


    薄唇还在紧贴,梧清的双眸已微微朝门扉方向看过去。


    宋玉双眼迷离,感受到她走神后,他又贴近了几分,这才注意到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


    宋玉顺着梧清的目光方向看去——


    是凤宴。


    第67章 夫郎髻我一定会让妻主满意的


    凤宴衣衫有些乱,似是风尘仆仆,一路狂奔至此。


    他脚步停在门前,手抵在门扉上,薄唇紧抿,额间流下薄汗。


    他的身子尚未痊愈,在月色下更是苍白,那粗重的喘息声好似随时都会支撑不住般。


    凤宴的视线一点一点地扫过屋内。


    红烛半燃,榻上的二人衣衫不整,带着未散的情欲。


    凤宴的目光落在那名男子身上。他穿着放荡的衣物,眉目带着浅笑,一副慵懒的模样,弱弱地靠在她的怀中。他的手轻轻环着她,像是在炫耀般将贴得更紧,生怕旁人抢了去似的。


    凤宴瞳孔一颤。


    宋玉


    他咬牙,似是被气到,轻咳出声。


    这个专会勾人的狐媚子!


    一时之间,怒火冲上,凤宴恨不得立刻拔剑将这个荡夫一剑杀了!


    可当他眸光不自觉看向梧清时,他身形微微一抖,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那满腔的愤怒立刻被委屈所取代。


    是他的阿清


    他曾在千绝山的日日夜夜里忍受苦痛,唯一支撑他熬下去的,便是她。每当身体承受不住时,他便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很快就能回到她身边了。


    他以为阿清一直拒绝他,对他冷漠,是因为没有忘记徐清。


    所以他不介意。


    他愿意等,愿意陪在她身边。


    他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只要能同她成亲,他嫁给她也可以!


    可如今,他拼命想要靠近的那个人,却在他竭力向她奔去的同时,将别人拥入怀中


    凤宴脑海有些乱。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偏偏是宋玉?!


    难道在玉楼阁的时候,他同她,便勾搭上了吗?!


    所以,那一日,他做了噩梦,想去寻她时,听到的男子低吟声,并非幻听。


    难怪她会赠他珍珠,并当众夸赞他。


    原来她同宋玉从那时候起,便已


    想到此处,凤宴呼吸一滞,眸底溢出滔天杀意,毫不掩饰地瞪向她身下压着的宋玉。


    宋玉那双手勾住梧清的位置恰到好处,没有让她看到他的面容,但能让凤宴看得一清二楚。


    他收起了那副在梧清面前弱不禁风的模样,不急不缓地朝着凤宴勾


    了勾唇,似乎对他的怒意毫不在意,甚至带着挑衅、毫无惧意地迎上凤宴的目光。


    那双修长的手不经意间缓缓下滑,扶住梧清的腰,将她稳稳环住,动作亲昵,毫无缝隙,甚至微微动作,唇瓣似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锁骨。


    他微微眯起丹凤眼,像是直接在向凤宴宣战:梧清是他宋玉的。


    他那双眼眸像是在对凤宴说:就算你是天子、自愿自降身份想嫁给梧清,那又如何?他,宋玉,才是梧清明媒正娶的夫郎!


    看着宋玉那副骄傲得恨不得飞到天上去的表情,凤宴咬牙切齿,胸口起伏越来越大。他死死握住双拳,牙关咬得有些生疼。


    贱人!


    这个该死的贱人


    贱人!贱人!贱人!


    怒气一时无法宣泄,气急攻心,凤宴心中一紧,再也控制不住,随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宋玉见他口吐鲜血,心中更是得意。


    对!就是这样!最好活活被气死在此处!


    短短一瞬,凤宴撇过眼,不再去看他。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没有再看二人一眼。


    以前,只要他生气转身跑走,无论阿清有何事,她都会追上来。


    只要她追上来,那宋玉一事,他都可以不同她计较。


    梧清看到来人是凤宴后,眸色一沉,下一瞬间直接翻身下榻,毫不犹豫地朝凤宴离去的方向追去。


    宋玉方才眼中还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可在见她起身的那一瞬,他的笑意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她竟然,要在大婚之夜抛下他去追其他的男子?!


    他心间猛地一抽,就在她起身的一瞬,宋玉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妻”


    “啪!”


    还未等宋玉说完,他便感到抓着的那只手狠狠朝他脸旁扇了过来。


    宋玉的头被扇得偏向一旁,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从皮肤迅速蔓延至心口。他愣了片刻,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然而那身体反应比意识还要快,一滴滴眼泪在他回过神时,已从眼角流出,尤其是顺着肿胀的脸颊滑落时,痛感更甚,像是不断在提醒他:


    他在她心中,就是没有凤宴重要。


    宋玉缓缓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原本温顺的眉眼变得有些阴郁。他在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和怨恨,甚至带着一种阴鸷的气息。


    他是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郎!


    可她居然为了别的男子,在大婚之夜打他?!


    宋玉心头怒意翻腾,可还未等他说什么,梧清便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宋玉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


    不行!


    她不可以走


    顾不得心中的生气,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地冲上前去,再次抓住她的手腕,甚至直接紧紧抱住她的腰,将整个人都贴在她的身上,语气带着颤抖,哀求道:“今夜是我们的大婚之夜!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要把全部时间都留给我的!”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不能走!


    她不能在大婚之夜上,留他一人独守空房。


    她不可以这样对他!


    梧清侧过脸,方才温存的暧昧情欲已完全消散不见,唯余冷漠:“松手。”


    宋玉将力气收得更紧:“我不松!”


    他一松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她不可以留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梧清微微转身,垂眸看着他,像是最后的警告。


    宋玉看着她,薄唇轻抿。


    他不懂


    为什么她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她是在嫌弃他不乖吗?在怪他不听话吗?


    可那些吸引她视线的人就该死啊!


    他就是嫉妒!嫉妒那些能被她多看一眼的人!嫉妒得想让那些碍眼的东西全部都去死!


    有错吗?!


    他才没错!


    她也不会错。


    所以,要怪,就只能怪那些人!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宋玉的面容愈发阴沉。


    看着宋玉毫不服输的表情,梧清冷笑了一声,抬起另一只手,作势便要扇去。


    宋玉看到她的动作,身子微微一颤,在她挥起手的那一瞬间,竟然直接紧闭双眼,像是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他知道,她会再打他一巴掌。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会松手!


    然而,那一巴掌,还是没有落下。


    感受着另一只手被他的眼泪沾湿,带着温热的湿意,梧清看着他,心下无波,可莫名有些刺痛,轻轻的,转瞬即逝。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青州那个雨夜,他同她十指相扣。


    ‘自然有区别!’


    ‘若是你娶我,往后便不可随意对我动手!你是家主,你要细心呵护我、宠爱我、疼惜我’


    ‘若是我做错了,你要先用温言细语教导我’


    好像从初识起,他便总是很娇气地提醒着她,要对他好。


    梧清面色有些复杂,对于心中这微小的起伏感到有些烦躁,但也仅仅一瞬,又恢复如常,那情绪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玉紧闭双眼,等着那疼痛感再次传来,可片刻后,迟迟未感受到脸颊的灼痛。


    宋玉轻轻睁开双眸,看到她没有再为别人打他时,他心中一动,唇瓣微微张了张:“你若是想去找他,便等到明日再去。”


    同她对视一会后,宋玉垂下眼眸,终是退了一步,声音有些低哑,哀求道:“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只能陪着我。”


    这已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语罢,他牵住梧清的手,缓缓到他身上,随后隔着薄薄一层的衣物,亲吻她。


    “你要我,好不好?”


    “说不定你要我之后,就想留下来陪我了。”


    说着,他微微张开性。感的薄唇,含住她的指尖,那双眼眸泛着水,看着她。


    “你不要走,不要留我自己一个人好不好”


    “求求你,求求你”


    “我一定会让妻主满意的”


    他变得有些疯狂,开始不停地主动亲吻她,甚至开始不顾一切地做出各种姿势来诱惑她。


    梧清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低头,眸色淡漠地看着他,随即抽回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


    宋玉一直在亲吻着她,像是用那些亲吻再不断向她哀求。


    他扣得很紧,可那指尖还是被她硬生生地掰开。


    他没忍住,哭咽了一声,随后又缠上来,继续亲吻她。


    下一瞬,梧清猛地甩开了他。


    宋玉身子


    不稳,被她重重一甩,便倒在床榻上。


    他指尖微微蜷缩,唇瓣颤抖,眼泪不知何时沾湿了锦被。


    ‘这么好看的眼睛,不要用来流眼泪。’


    她曾这样对他说。


    宋玉眼泪越掉越多。


    师姐再也不会怜惜他了。


    再也不会温声哄他,让他别哭了


    宋玉指尖轻轻抚摸那肿胀的脸颊。烛火下,许是眼泪哭花了胭脂,他的脸苍白得惊人。


    远处还有锣鼓声。


    今夜,京城无数人都在庆贺他同师姐成亲。


    他,好幸福


    对。


    他很幸福


    他绝不能让那些事发生。


    她是他的,是他宋玉的!


    哪怕是化成灰,形于尘,她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凤宴算什么?


    徐清又算什么?


    这些碍眼、本就不该存在的人,应该全部消失在她的世界!


    宋玉缓缓撑起身子,随后抬手,将那些沿着脸颊滑落的眼泪一一擦去。


    她丢弃他了。


    不过


    没关系。


    他不会让她走的。


    她若执意离开,他便让她不得不回来。


    “你不是要阴兰吗?”


    简单的一句话,比他方才千言万语的恳求还要受用,瞬间便能让梧清停下脚步。


    她缓缓回首,眼神冷淡地看着他。


    他面前是红色薄纱喜帐,影子在红烛下被拉得有些长,有些扭曲,轻轻在墙上晃动着。


    他看着她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温柔得有些诡异。


    在她的注视下,他慢条斯理地将里衣穿上,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声道:“宋玉只在这个时候,可以带妻主去取。”


    他轻轻撩开红纱,红色的薄纱在指尖滑落,那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唇边的笑意依旧,可那弧度却有些僵硬,像是一张被人精心描摹出的假面,刻意画出温柔的模样,越是克制,越是阴森可怖。


    他尾音微微上扬,一字一句道:“过期不候。”


    他不再像方才一样哀求着她,求她留下,而是让她主动去选择。


    好似她去或留,他都不在乎。


    他披上薄衫,淡声道:“你若是不要,便算了。”


    语罢,他转身走向铜镜前,指尖轻轻抚过脸颊,微微停顿了一瞬,眸中带着一丝不满。


    他怎能在大婚之夜,露出这样一副狼狈苍白的模样?


    他微微垂眸,取过案几上的胭脂纸,低头轻轻抿上。


    他静静看着铜镜那抹鲜红,像她今夜的婚服一般,很快,也会像鲜血一般


    这么想着,他越发愉悦。随后,他随意地挽起一个夫郎髻,取过她送的玉茗簪,轻轻别在发间。


    第68章 玉茗簪宋玉会乖乖等妻主上完别人的


    梧清看着宋玉,眼中毫无波澜,好似他方才那番故意刺激她的话根本无法引起她有更多的情绪。


    宋玉以为她会生气,或者动怒之下,干脆杀了他,免得被他缠住。


    他甚至已经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可她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甚至比他还平静。


    不过也是,修习无情剑道的人,本就很难感受到七情,连生死都能置之度外,更别说他这点微不足道的试探。


    可这种比他还要平静的表情,让宋玉微微失神,甚至让他更加兴奋。


    梧清慢慢朝他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低眸睨他,淡声道:“衣服脱了。”


    自从知道宋玉会做出自焚一事后,梧清便知晓,用死来威胁对方,毫无作用。


    宋玉有些异于常人,他总是给她一种,看不透又摸不清的感觉。


    宋玉一愣,随后弯起唇角,媚眼如丝,看着她,温声笑道:“妻主这么心急?”


    宋玉像是被她的冷漠激起了某种兴致,嘴角微微勾起,突然欺身上前,故意贴近她,在她耳边吹气:“妻主,我们还没有行洞房礼呢。”


    他故意放轻了呼吸,好让她感受到颈肩的痒意,随后指尖又慢慢地撩拨着她。


    他还未有过多的动作,便被梧清扣住手腕,将他的手硬生生从她身上拿开。


    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继续解他的衣衫,指尖沿着他的袖袍一路摸索着,甚至从手腕到指缝都不曾放过。


    宋玉微微偏头看她,眼尾轻轻一挑,没有挣扎,倒是很配合地松开衣带,主动让她脱去自己的外衫,直至里衣尽数褪去。


    他轻轻笑着,光是这么看着她,便有了些反应:“妻主若是想要,宋玉自然”


    话还未说完,梧清便将他的手臂举起,就这么按着他转了一圈,仔细查了一遍。


    宋玉眼尾微微一颤,倒是没想到她真的在搜他的身


    “妻主,有些冷”


    “怜怜宋玉,好不好”


    他声音压得越来越低,每说一个字,便故意带着她喜欢听的轻喘。


    越到后面,他说的话便越是放肆,可梧清只是淡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始搜他褪下的衣物。


    宋玉笑了笑:“你是在担心我自焚吗?”


    语罢,他故作委屈地微微皱起眉头,一点点地靠近她,眼尾微微泛红,用带着些微喘息的声音道:“妻主,玉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语落,梧清已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微微一施力,迫使他抬起头,看向她。


    她的指尖带着些寒意,眸光不似方才平静如水,而是带着似有似无的欲念。


    “闭嘴。”她道。


    搜完后,梧清缓缓起身,看着他:“穿好。”


    宋玉看着她,玉面上依旧带着浅笑:“妻主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一些地方没搜?”


    “你可是司法大人呀”


    语罢,他覆上,刻意停留了一会,好似在故意吸引她去感知他的存在。


    “还有一个小口没搜呢?万一”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挑开一些,随后抬眸看向她,话里有话:“有什么东西呢?”


    比如蛊虫的食物。


    想到此处,他笑意更甚,眉眼弯弯。


    梧清看着他,许是欲念被挑起,片刻后,她勾了勾唇。


    “宋玉,你自找的。”


    她轻轻握住。随后眸色一沉,从他乌发间抽出那根玉茗簪


    半个时辰后。


    屋内隐隐传出压抑不住的哭声,不似往日那种娇柔妩媚、故作勾人的哭腔,而是真真正正的哭泣。


    “我错了妻主师姐”


    他青丝散乱,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呼吸急促,眼尾泛红,许是疼得狠了,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连睫毛都带着湿意。那双素来妩媚勾人的丹凤眼,此刻带着水雾,格外惹人怜惜。


    薄唇因方才用力咬着而微微肿胀,唇色带着自然的红润,衬得整个人越发妖冶。


    梧清垂眸,看着他这副楚楚可怜、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指尖轻轻旋转了一下玉茗簪。


    “唔”


    他带着哭声惊叫出声,甚至微微颤抖着,许是过于刺激,他想要往前移动时,被梧清扯了回来。


    她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任他怎么落泪哀求,她也没有停下。


    随着白光一闪而过,宋玉轻轻一颤,眼眸微微翻白,就在他快要晕过去时,她才停下。


    宋玉大口喘着气,微微颤抖着,眸中还带着泪光,惹人怜惜。


    他这副模样,若是旁人见了,怕是早都心疼不已,可梧清只是面色平静地松开手,捡起一旁衣衫帮他穿好,随后再帮他随意梳了个夫郎髻。


    许是被教训之后,宋玉收敛了之前轻佻的模样,此刻的他格外乖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任由她摆弄,连一句挑衅的话也不敢再说,方才那些狼虎之词更是不敢吐出半字。


    梧清拿起一旁的丝帕,沾了些水,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玉茗簪,待到光泽恢复如初后,她才重新替他别回发间。


    许是得以喘息,宋玉渐渐恢复过来,看着她,心跳越来越快。


    他看着她冷静自若的模样,越发痴迷。他好想让她再搜自己一遍,想让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再来一遍罢,无论有多疼,他都可以忍受


    这么想着,宋玉又想勾住她。


    梧清淡淡看了他一眼,还未等他触碰到自己,便起身走到木柜旁,从中取出一件小型的枷锁,随后扣在他颈间,禁锢住他的双手,使其双手不得不高高举起,行动受限。


    看到那枷锁时,宋玉眸中带着些冷意,可一想到给他戴上的人是师姐时,他心中又欢愉起来。


    师姐一定是想囚住他,让他只属于她,才会给他戴上这个。


    他的眼神微微闪动,红唇轻轻弯起,笑得十分乖顺  。


    师姐爱他


    他也只会属于师姐的。


    “阴兰在何处?”梧清问道。


    宋玉被枷锁束缚,微垂着眼,声音沙哑,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答道:“玉楼阁。”


    夜色已深,京中街巷早已经看不见来往的行人,偶尔只有巡逻的官兵从长街尽头经过。


    马车缓缓前行,梧清坐在车厢内,垂眸思考,似是权衡着什么。


    在她身旁的宋玉,虽说还被那副枷锁禁锢着,姿势却出奇地乖巧,身子微微侧倚着,那双丹凤眼里还带着无辜的笑意,一直看着她。


    梧清抬眼看他,总觉得宋玉笑得有些过于温顺,像是憋着什么坏心思。她微微眯了眯眼,懒得再与他周旋,手指轻敲马厢,示意车夫加快速度。


    许久,马车停在玉楼阁前,梧清下马车时,宋玉则乖乖地跟在她身旁。


    “妻主,请随我来。”宋玉温声说道。他微微低头,姿势端庄,即便双手被缚,也遮不住那如玉般的气质。


    梧清看了他一眼。方才他还哭着求饶,眼角泛红,如今衣冠整齐,神色端正,好似从未失态过。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副清雅温润的双眸,亦有含着欲求不满的时候?


    她未作声,一路跟随着宋玉来到玉楼阁的地下暗室。


    地下暗室有些潮湿,烛火稀疏,因而有些阴森昏暗。


    走到阶梯处时,宋玉轻声提醒道:“妻主,还请小心脚下。”


    梧清脚步顿了顿,保持着两臂的距离,警惕地随他入内。


    拐过几个弯后,二人进到一间密室后,宋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梧清,微微一笑:“妻主,你能不能过来把这个机关扭一下?我手被绑着,动不了呢。”


    梧清眯起眼睛,打量着四周,随后从衣带上扯出几颗珠子,朝四处可疑的地方掷去。


    珠子落地,确认无异常后,她才缓步走向宋玉。


    面对那一处暗格,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着面带微笑的宋玉,命令道:“站到我面前。”


    宋玉略微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怀疑我在机关上动了手脚?”


    梧清没回他,而是拉住宋玉,将他挡在身前,以防机关触发时有什么暗器。


    宋玉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眼眸带着些宠溺,就这样挡在她面前。


    梧清小心翼翼地转动机关,暗格一开,便看到一个黑色的匣子。


    她并未急于上前,而是弯下身,抬起宋玉的脚,脱去他的足靴。


    “?”


    宋玉眸中难得有一瞬震惊,薄唇微微张开。


    随后,他的脚,就这么被她抬起,慢慢探向黑匣。


    “?!”宋玉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的手动不了,所以她用他的脚去‘以身试险’。


    看着那白皙的脚没有任何异常后,梧清才用他的脚趾挑开匣子上的扣子。


    “!”


    宋玉微微侧开脸,耳后带着一层薄红。


    这次的羞意,与方才的软语求饶全然不同。


    他看着她认真谨慎的模样,眼中情意越来越浓。


    师姐,好可爱


    “妻主,你看,我的柔韧性多好呀,这要是换了其他男子,恐怕连抬脚都困难,更不要说抬到宋玉这个高度”


    他寻到机会,便开始暗示念叨起来:“尤其像那些养尊处优、身子骨还弱的男子,轻咳一声就吐血了”


    “这种男子若是长期接触,恐怕很容易沾染不详之气。妻主若是少了他们,日后想必会更顺遂一些”


    他就这么一直说着,梧清未仔细听他说什么,而是翻看着手中的阴兰,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确定是真的阴兰后,方才将其收好。


    宋玉看着梧清收好后,准备往回走。他心下一急,想伸手拉住她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禁锢着。


    他只好出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回去。”梧清说道。


    “回去是去哪里?”宋玉继续追问。


    他死死盯着她的身影,紧追不放:“青州?京城?府中?还是”


    “去哄别人?”


    他顿了顿,双眸微微低垂,语调慢了几分,若是仔细听,便能捕捉到他话中的难过。


    梧清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宋玉,虽说我娶了你,可不代表我需要向你交代我的行踪。”


    梧清顿了顿,声音带着些冷意:“你乖一些。”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就是让他像她接触的其他人一样,安静、乖巧,在屋中等待她就好,若是等不了,亦或者腻了,直接离去便好。


    “乖一些?”宋玉轻笑着,重复这句话。


    “好啊。”他很赞同地点点头:“我乖一些。”


    “你去吧。去哄别的男子,哄好了再回来找我,宋玉会乖乖等妻主上完别人的。”


    语罢,宋玉看着她真的转身离去时,倒是平静了下来。


    许是真的难过到极致时,会忘记是怎么哭泣的。


    他缓缓地闭上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后,轻轻笑了一声。


    “对了。”他睁开双眸,眸中已经没有了那些犹豫挣扎、痛苦不堪,倒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越发清澈。


    “既然来都来了,宋玉一并把南行令给妻主罢?”


    他看着梧清停下的步伐,微微一笑。


    第69章 多了也会腻颜色比他更好看


    宋玉眉眼起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一直看着她,唇角含笑,缓缓道:“就在阴兰旁边的暗格。”


    见她走近,他的笑意更深,好似料定她会有所戒备,身形微微前倾,很自然地像方才她要求的一样挡在她的身前。


    他的手腕已经被枷锁磨蹭得微微泛红:“妻主放心,宋玉会挡在你的前面。”


    梧清瞥了他一眼,未作理会,而是伸手按在暗格上,轻轻一扭。


    “妻主。”想到方才她抬他的脚,宋玉突然轻唤一声。随后他轻抬脚尖,打趣道:“还需不需要宋玉以身试险?”


    梧清闻言,未曾看他一眼,淡淡道:“不用。”


    宋玉微微挑眉,收回脚尖,似是对她的拒绝感到有些遗憾。


    机关缓缓开启,看清暗格处的物品后,梧清眸色微微一动。


    她的神情变化很淡,可还是被宋玉捕捉到了。


    他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在昏暗处,那眸中偏执的执念愈深。


    他恨自己不是那块令牌。


    如果他是这块令牌,那她此刻的目光,是不是便会落在他身上?


    她是那么的专注,甚至眼神会变化,可惜那些变化,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那块南行令。


    好嫉妒


    梧清抬手探入暗格,正欲将令牌取出时,


    发现在抬起的那一瞬,有轻微阻力,像是要把令牌往回扯。


    不对!


    下一瞬,暗格处传来一声轻响,还未等她抽身,脚下的整片地砖瞬间崩塌。


    她立刻腾空跃起,就在跃起的一瞬,四周墙壁突然弹出数枚银针,封死了所有可以闪避的方位!


    这机关并非寻常陷阱,而是层层叠设,步步紧逼!


    她无法借力


    她垂眸,看着往下坠的宋玉。


    他一直在看着她。


    梧清抿唇,他算准了她会对他存有疑心,而倘若她信任他,同他第一时间下坠时,说不定会直接从他身上找到出口的关键点。


    失去着力点的一瞬,梧清稍稍翻身,改变方向,躲避无数银针时,整个人也直直坠下。


    宋玉在坠落的刹那,微微抬脚,轻点一处。


    一道很轻微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触发了另一道机关。


    梧清眸色一寒,就在她稳稳落地的一瞬,铁栏自四面八方而出,将她困在其中。


    整个坠落的过程不过短短数息之间,机关环环相扣,像是为她量身打造般,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不得不说,梧清的反应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黑暗中,宋玉站在囚牢外,缓缓抬眸,丹凤眼在昏暗中微微眯起,看着在囚牢中的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妻主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你的小情郎等不到你,气死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微微垂眸,看着梧清手中紧握的南行令。若是她稍微信任他,不要南行令的话,说不定,他为她量身打造的囚牢,就困不住她了。


    “你看,我乖吗?你说你想要南行令,我就给你了。”


    梧清没有理会他,而是打量四周。除了铁栏以外,布局同她在府中一模一样。有床榻、案几、浴房,甚至还有一把剑。


    直到现在,她都毫发无损,说明宋玉早有预谋,目的只是困住她。


    这时,她才抬眸,认认真真地看向他。


    宋玉迎上她的目光,期待着她会用内力震开铁栏,这时候她便会发现,她震不开。


    亦或者,打他,骂他


    他越想越兴奋,就在嘴角快要忍不住上扬时,梧清突然收回目光,很平静地走到榻上睡觉。


    那些他所期待已久的反应,她一一没有表现。


    宋玉微微一愣,脸色的笑容僵了片刻。


    再度回到囚牢时,他已换了一袭水蓝色长袍,衣料轻薄,衬得他肌肤愈发白皙。他卸去了枷锁,带来了一张案几,铺好笔墨纸砚,坐在那里,安静地画着她。


    她不言,他便不语。


    他描绘她行走的姿态,侧卧的轮廓,睁眼时的冷淡,闭眸时的安静


    直到用膳,宋玉才会出去久一些。待他归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很大的膳盒。也就在这时,他才主动开口同她说话。


    他缓缓走近囚笼,丹凤眼微微弯起,声音温柔:“妻主,用膳了。”


    听到‘用膳’二字时,梧清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宋玉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拂过膳盒的盖子,缓缓打开。


    膳盒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色菜肴,色泽鲜艳,香气扑鼻,比宫中御膳房的菜式还要讲究些许。


    想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都是在细细准备这些膳食。


    “妻主看看,可还合胃口?”宋玉半跪在地,姿势温驯,轻声说着话。


    梧清看着他,没有动作。


    宋玉轻笑道:“妻主是在怀疑宋玉下毒吗?”


    他并不恼,反倒有些高兴。


    毕竟她还是在意着这件事的,不是吗?


    于是,他随手夹起一块糕点,慢慢放入口中,含笑细嚼。随后,他又舀了一勺汤,轻抿了一口,慢吞吞地咽下。


    直到这时,梧清才起身,走到铁栏前,执起筷子。


    宋玉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她还是肯吃的。


    这就够了。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吃饭,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宋玉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着她举筷,落筷,缓缓夹起菜肴,看着她细细咀嚼,喉间微微滚动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妻主,好吃吗?”


    梧清没有回答,仍旧是安静地用膳。


    见状,宋玉并不气馁,笑意反倒愈发温柔,自顾自地说道:“这是宋玉亲手所做的,若是妻主喜欢,宋玉以后都会为你做。”


    他顿了顿,又细细问道:“有没有哪里不合胃口?口味是否偏淡?食材够新鲜吗?我今日去得有些晚了,下次会早点去的”


    梧清仍旧不回答他。


    她知道,宋玉是在试探她,在等她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不论是愤怒,亦或是冷嘲热讽,哪怕是一个冷淡的眼神,他都会欣然接受。


    他就是这样的人,越是无视,越是不甘,若是给了他反应,他便会得寸进尺。


    见她不说话,宋玉也不再说话,就这样默默看着她用膳,数着她多夹了哪几个菜。


    前十日,二人就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梧清照常起身练剑,宋玉则一直在画她,每画完一张,便贴一张。


    那面光洁的壁上,正一点点被他的画作填满


    见她无动于衷,宋玉便换了一种方式。


    他开始把自己打扮得越来越好看,然后在她面前跳兴奴舞,靡艳惑人,赤裸裸地勾她。


    梧清不看他时,他便会自己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故意扰她清净,直到她看他,他才会停下。


    十日过去,看到梧清面色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时,宋玉眸光一闪,微微勾唇,说出了两人间二十日没交谈的第一句话。


    “妻主若是想要宋玉的话,可以告诉宋玉。玉,会好好服侍妻主的。”


    他面带微笑,看着她因情欲动情的模样,好似在无声地告诉她:向他认输吧,像他讨好她一样,讨好他。


    开口啊


    开口同他说:宋玉,我娶了你,便只会宠你一人。往后余生,我只会有你一个夫郎,我只会碰你一人,只会哄你一人。


    开口告诉他:


    宋玉,以后我的一切行踪都会告诉你,我何时去做了什么,同什么人交谈,交谈了什么内容一切的一切,我都会全部告诉你


    梧清冷冷地看着宋玉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那双清冷的眼里,带着一丝嘲弄。


    想让她服输?


    这是他逼她的。


    入夜,梧清闭眸入睡时,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目光同往常一样,一直看着她。


    她内心冷笑。片刻后,她好似进入梦乡,微微皱眉,轻轻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哼。


    “”


    听到那一声轻哼,宋玉平静的面上终于出现一丝诧异。


    那熟悉的声音


    那是同妻主欢爱,她攀登到高处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听了数次,绝不会听错


    宋玉眨了眨眼,有些好奇。


    是太难受了,所以梦到了吗?


    梦里她在同谁欢爱?


    会是他吗?


    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可除了那一声轻哼,梧清的气息又恢复平稳,再无其他动静。


    宋玉指尖轻轻蜷紧。


    她真的在梦中想他吗?


    还是梦到了别的人?


    他一夜未睡,紧紧盯着她,一直在想这件事。


    第二日一早,梧清起身练剑时,她眸光稍稍一侧,发现他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那抹艳色亦有些憔悴。


    她勾了勾唇,若无其事地继续练剑。


    见她起身,宋玉声音有些沙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昨日梦到了什么?”


    梧清出剑微微一顿,剑锋一偏,眸色也随之轻轻一动,似有些惊讶他竟然知道自己做了梦。


    可仅仅片刻,那微妙的神情便被她迅速敛去,重新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她没有回答,继续练剑。


    “”


    宋玉抿了抿唇,脸色苍白了几分。


    那是什么表情?到底是做了亏心事的心虚,被他发现了,还是不屑同他说话?


    他眸光有些阴沉下来。


    被他猜中了吗?是他想的那样吗


    连续几日,她都在深夜时莫名发出一声轻哼,勾得他彻夜难眠,魂不守舍。


    清晨,宋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乌青越来越明显,连眼里都布满了血丝。他沉默地整理衣衫,往日温和的笑意也敛去几分。


    用膳时,他一反常态,连‘妻主’二字都未曾唤出,整个人很沉默,好似一开口便会暴露自己的多疑。


    梧清执筷,唇角再次微微上扬。


    入夜。


    宋玉站在黑暗中,继续紧盯着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期待她今晚不要再发出那一声折磨人的轻吟?还是期待她梦呓时能唤出他的名字,让他得以确认,她的梦里只有他?


    就这么日日夜夜备受煎熬着,想从她的声音、或者动作里找到蛛丝马迹去判断。


    就在他全身紧绷、聚精会神地捕捉她的一切,不想放过任何细节时,只见榻上之人好似梦游般突然半坐起身。


    她双眸紧闭,像是将何人压在身下一般,微微仰头,唇瓣微启,好似攀到高峰,轻唤一声之后,又倒在榻上。


    宋玉睁大双眸,看着她的背影,指尖有些颤抖。


    只见她发出一些‘嘬’的声音,像是欢爱后在亲吻安抚谁一般。


    他呼吸一滞,心脏开始快速跳跃。


    紧接着,他便听到她充满情欲、沙哑的声音。


    “嗯宋玉我的夫郎”


    “轰隆——”


    像是无数雷声在脑海中劈下。


    听到那几个字后,他眨了眨眼,心跳快到下一刻便要从胸膛跳出来!


    他看着她,心中所有忐忑、不安、嫉妒全部都烟消云散!唯剩愉悦!惊喜!


    她梦到的是他?


    他的师姐,果然在梦里梦到的男子是他!


    他好爱师姐,好爱!


    好想现在就进去同她


    他满心欢喜,抑制不住心中的快乐。


    可还未等他过多高兴,便听到她她梦呓般的呢喃声继续响起。


    “自然是没你厉害的”


    “”


    宋玉的笑意立刻僵在唇角。


    什么意思?


    他愣住,一时之间忘了该如何行动,只知道那狂跳的心脏被狠狠碾压,在不停滴血


    “嗯他确实好看。可是你知道的,上多了也会腻。”


    “”


    宋玉猛地睁大双眸,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谁?


    她在同谁说话?!


    时间像是停止了,宋玉的呼吸好似被这几句话生生掐断,胸腔里气血翻腾,下一刻便要从喉间涌出。


    她说她会腻?


    所以她已经厌倦他了吗?


    难怪她最近都不同他行房事了


    不知为何,想到此处,像是被心爱的人抛弃了一般,他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


    是谁


    是谁让她生出腻了他的念头?


    是谁,能让她在梦中这样轻描淡写地评价他?!


    像是随便捡了一个人上了然后将之抛弃一般毫不在意


    他的世界瞬间崩塌,好似连五感都在逐渐消失,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她方才那句轻飘飘的话。


    可这还并未结束。


    只见榻上的身影轻轻一动。


    “而且,你的颜色比他更好看一看便是初次”


    “”


    “轰隆——”


    脑海中的雷声再次响起,血液瞬间冲上脑门,宋玉整个人僵在原地,面容已经毫无血色,那双手也因为死死紧握,指尖嵌入肉中而流出鲜血。


    他瞳孔狠狠缩紧,眼神阴冷得快要失去理智。


    什么叫‘比他更好看’?


    什么叫‘一看便是初次’?!


    好想好想杀了她


    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又吐出第二口。


    他伸手捂住嘴,好似想将第三口生生咽回去时,狼狈转身离去。


    他怕他再多停留一秒,会忍不住先将她杀了。


    第70章 师姐真乖囚笼


    再次见到宋玉时,已是十日之后。


    今日天光晴朗,囚牢之内比往日更明亮几分。


    他站在不远处,依旧风光霁月,好似从画中走出的温润公子,眉眼带笑,微风轻扬,清隽儒雅,好似那一夜的事从未发生过。


    梧清双眸看向他的面容时,心头生出一丝异样。


    虽不明显,但在阳光下,那面容上的粉质略显干涩,遮住了肌肤原本的光泽。


    可就算施了层薄粉,那双眸下的青色还是无法遮掩,仔细看去,他的唇色比往日还要淡上一分,那不是往日那种润泽天成的红,而是过度干燥后的失血之色。


    十日不见,他消瘦了些许。


    但宋玉依旧站得笔直,面上笑意未减,好似过得很好。


    他没提起那夜的事,连这十日的消失也只字未提。


    梧清眸色微敛,没有开口。


    宋玉也只是看着她,维持着惯有的微笑。


    他就那样站着,一言不发,双眸幽深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她,一时之间,安静得有些过分。


    许久后,宋玉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指尖在袖袍的掩饰下收紧,又默默松开。


    十日不见,度日如年。


    他好想她。


    实在忍不住时,他会站在门后,屏住呼吸,听着她一步一步走动的脚步声,方才安心些许。


    他会在深夜惊醒,身旁空荡荡的,他只能看着床榻出神,手下意识地伸出,想去抓住什么,可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好像又回到从前那段做噩梦的日子。


    他甚至想过,如果那天晚上,她能在梦里叫出他的名字,那该有多好?哪怕只是一声,也好。


    她呢?她有想他吗?哪怕一点点也好。


    十日不见,她对他的厌倦,会不会少了一点?


    宋玉如往常一般,很温顺地喊她妻主,每日为她作画,替她备膳,煮她爱喝的茶,缝补她偶尔勾破的衣袖。


    一切如常。


    唯一不同的是,他开始点香了。


    梧清看着那几根燃起的香,便知晓,他面色上越是平静,便说明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而这几根香,或许就是关键。


    其味道是淡淡的清香,初闻时没有感觉,可若是在这香气中待得久了,便会有一种奇怪的漂浮感,让人在恍惚间,好似置身于美梦之中,不愿醒来。


    他总是微笑着,在她身旁不动声色地将之燃起,一根又一根。


    看着袅袅细长的轻烟飘散,宋玉执起画笔,继续勾画着她的眉眼。


    几日后,囚牢中的香气渐渐浓郁,只要稍稍放松,便会易感疲倦,意识昏沉。


    梧清起初并未在意,毕竟她向来不易受外界干扰。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在清晨练剑时,竟有了稍纵即逝的失神。


    她的身体,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迟缓,虽然只是短短一秒,可刀剑无情,这一秒的迟缓于她剑速而言,已是很大的干扰。


    她垂下眼眸,指尖微微收紧。


    不对劲


    宋玉在用什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何?


    梧清沉默了片刻,心中已有决定。


    既然他想让她沉溺,她便顺势沉沦,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些线索。


    她开始收敛内力,将其凝于丹田,使自己在意识模糊时,仍能保持着一丝清醒。若真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刻,她的身体便会本能地反应过来,强行惊醒。


    而此时,宋玉正坐在案前,执笔作画。


    他画得极为专注,长睫微垂,神色平静如水。


    可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当他的眸光落在画中女子的眉眼时,会含着一丝病态的执念,眼中深处,晦暗不明,像是深陷于妄念之中,迟迟不肯挣脱。


    他在等。


    接下来的几日,梧清刻意不作任何防备,任由那股香气慢慢进入身体。


    宋玉依旧每日备膳、作画,温柔地看着她,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炙热。


    他看着她睡得越来越久,剑速逐渐变慢,甚至偶尔分不清昼夜,最后在某一日,她倚靠着桌案,轻阖双目,好似进入漫长梦乡。


    宋玉执笔的手微微顿了一瞬,随后缓缓勾起唇角。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他终于等到了。


    宋玉放下画笔,缓步走到她的身侧,声音越来越轻,好似蛊惑:“妻主若是乏了,可以上榻歇一歇。”


    梧清听见他的声音,勉强睁开眼。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迷雾般很不真实。可当她与他对视上的那一瞬,好似被他死死吸引,移不开眼。


    宋玉看着她满眼都是他,笑意更深:“妻主,是不是很累?”


    她不想回答,可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时,她的唇瓣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缓缓说道:“是”


    宋玉的眸光微微一动。


    这一声‘是’,轻飘飘地落入他的耳中,竟让他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已经好久没有同他说话了


    他轻声哄道:“那玉带妻主去休息,好不好?”


    她双眸渐渐涣散:“好”


    看着她主动一点一点向他靠近,他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他终于,能抱住她了。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间,鼻尖蹭过她的肌肤,深深地嗅了一口她的味道:“师姐,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鼻尖蹭过她的鼻尖,随后看着她,问道:“你呢?你爱我吗?”


    他并未等她回答,而是看着她,说道:“说,你爱宋玉。”


    “我爱宋玉。”她的声音有些麻木,倒是比平日的清冷多了一分温情。


    宋玉的眸光变得暗了几分,唇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阴翳。


    “骗子。你爱宋玉,可是”


    “你梦到了别人啊。”


    他顿了顿,睫毛轻轻颤抖,双眸有些通红,隐约有些泪光:“你才不爱宋玉,你要是爱宋玉的话,你只会梦到宋玉,就像宋玉只会梦到你一样。”


    他的手收紧,抱着她的力道微微加重,像是要将她牢牢地拥在怀中。


    他咬了咬她的脖颈:“他是什么颜色的?”


    “告诉我。”


    “我也会有的。”


    “你不要厌倦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轻声哄道:“师姐,说,好。”


    梧清轻声答道:“好。”


    宋玉听到这个字后,轻轻地笑了,像是被哄好的孩子,他低下头,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声音温柔:“师姐真乖。”


    “你一定很累罢?”他轻轻勾起她的发丝,眸光宠溺:“玉现在就带妻主去休息。”


    语罢,他弯腰将她拦腰抱起,离开了囚牢。


    他将她带到藏宝阁中。


    藏宝阁有些阴冷,唯有几盏烛火,隐隐可见画像垂落,遮住了整面墙。


    那些画像都是他怀中抱的人,她执剑轻舞,垂眸思考所有的动作都被他画了出来,而某些画像的边缘,沾染着很淡的暗色,如血迹干涸般。


    宋玉抬眸,看着这些画像。那是他用自己的血,亲手一点一点地绘成的。


    而画像之下,是一个个木雕人偶亦或者石雕,每一个都是梧清的模样。


    有人偶站起,手中执着玉簪。有的微微侧首,嘴角带着浅笑,那是她对旁人敷衍时的表情。更有些人偶,好似被一层透明的物品封存着,皮肤光滑,几近真实,诡异十分。


    它们都有着不同的神态、亦或者穿着不同衣裳、摆着不同的姿势。


    在这昏暗的烛火下,这些人偶们好似下一瞬便会眨眼,张口说话。


    可它们不会开口,它们的阴影被拉长,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恭迎着真正的主人。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经过那些被他珍藏的‘梧清’。


    宋玉轻笑了一声,眸光看向角落里的一个雕像上,那是他最初雕刻的师姐。


    它被单独放置,蒙着一层薄纱,好似不愿让任何人窥探。


    宋玉缓步走上前,揭开薄纱,指尖抚摸它的脸颊,看着梧清,轻声说道:“还是这具最不像你。”


    “眼神太温柔了,你不会这样。”


    他顿了顿,而后取出刻刀,在雕像的眼角轻轻划了几下。


    “这样,就更像你了。”


    宋玉看着那双毫无情感的双眸,嘴角微微一勾,露出几分满足的笑意。


    他缓缓转身,走向另一处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匣,宋玉缓缓将之打开。


    那是‘梧清’的手臂,一只极其逼真的人皮手臂,好似是用真正的肌肤包裹着,其手指纤细修长,指甲圆润,连纹路都分毫不差,若不是它被肢解,旁人定会以为这是真实的血肉之躯。


    宋玉轻轻捧起它,同它十指紧扣:“我想你的时候,想到快忍不住时,就会用它。”


    他将手松开,握住梧清:“现在不用了,因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而后,他转身,抱着她缓步走向画壁下的棺材前。


    他执起棺盖一侧的红烛,一瞬间,烛火照亮了棺壁。


    那上面全都是他的的字迹。


    师姐,我好想你。


    师姐,你什么时候可以来这里。


    师姐,这里只属于你。


    只有我能看见你。


    只有我能触碰你……


    字迹密密麻麻,从棺盖到棺底皆被刻满。


    他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将棺盖打开。


    在棺材里面,有着一副画卷。


    画卷中,与藏宝阁一模一样。


    画上的‘梧清’就坐在画壁下,手中捧着一卷书,低头静读,神情冷漠。


    而在‘她’的身旁,还画着一具棺材。


    棺材里,又是同一样的画像,好似一层又一层的囚笼,一重重的占有。


    宋玉缓缓收起画卷,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梧清放进棺材中。


    他缓缓俯身,鼻尖凑近她的发丝,深深吸了一口,眼睫微颤,声音沙哑,带着隐隐兴奋:“这里,只有我可以看到你,也只有我可以陪着你”


    “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


    宋玉一直看着她,指尖缓缓抚摸着她的眉眼,轻轻地笑着。


    每当夜深人静,他无法入眠的时候,他就会坐在这里,伸出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抚过这些字迹。


    他一直同梧清说着话,就算得不到回复,他也可以很自然地自言自语,倒像是早已这么做而带有的习惯。


    他像是想起什么,快步取出一个小木盒,随后回到她的身旁,将其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截发丝,一片指甲,一块血迹斑斑的布料。


    宋玉一根一根地摆弄着:“师姐,你的头发,我一直有留着。”


    “还有这里。”他的指尖从发丝移到指甲,笑得温柔:“这是你剪指甲时掉下来的,我怕弄丢了,就一直保存在这里。”


    “还有这个。”他抬眸,满眼柔情:“这是你来癸水时”


    宋玉微微垂下眼,看着那块布料时,勾唇一笑。随后,他的指尖捻起那块布料,轻轻地,在她面前,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瞬间,棺内的烛火微微颤动,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越发诡异。


    宋玉看着她,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随后,他也同她一起,躺在棺材中,同她十指紧扣。


    “师姐”


    “我爱你。”


    “宋玉爱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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