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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第71章


    ◎耐人寻味◎


    他的话中有很淡的调侃,许是风度正好,许是混着些欣赏,听上去像是一位前辈在赞许着玉树盈阶的后辈。


    李蒙禧的声音在她脑中一遍遍地回响,笑意止不住地上扬。她说:“李老师您谬赞了。”


    常师新会意一笑,听她这话茬,要是给条尾巴怕都快翘上天了。


    “李老师一起吧,”常师新作出一个请的姿势,“我记得李老师的红毯时段在我们之前,快开始了是吗?”


    应该去开场的嘉宾却在这时候撞上他们,这不是迟到是什么?恐怕引路的礼仪小姐都快急疯了。


    李蒙禧却昂首一笑,两手一甩,浑身透着无所谓的松弛:“赶不上拉倒,红毯又不会自个儿长腿跑了。”


    话一说完,大家都哄笑起来。


    奉颐眼尾也蔓延出许多笑意。


    李蒙禧私下里就这么个幽默风趣的性格,早前就听许多工作人员说,李蒙禧在圈里那是出了名的随性好相处,在剧组或者活动时一点儿架子都没,心情好时说说笑话逗大家,像个演艺圈来工作的普通人,下了班还能去超市转悠转悠。


    偶像当前,机不可失。奉颐脑子从没这么灵活过,笑着接话道:“人生如戏,红毯如席,赶上不这次还有下次呢。李老师,不然咱们找个地儿歇歇?”


    她分寸拿捏得好,那话中侃意乖巧不冒犯,外人听着也只觉得这小姑娘伶牙俐齿,好玩得很。


    李蒙禧果然笑意更浓,注意力被吸引,视线落在她身上,颔首:“我记得你,你叫奉颐。他们都说你厉害着呢。”


    突然的一席夸奖让奉颐内心小小动荡了一把。


    西烛!!


    “这次入围,有把握吗?”李蒙禧问道。


    奉颐哪里有把握,不过是来玩一趟,摇头:“入围的老师都太厉害了,我陪陪跑,给老师们加油助威。”


    “你倒谦虚。”


    “应该的。”


    /:.


    “不过也不用太谦虚,”李蒙禧徐徐说道,“我看了你这次的电影,演得很好,台词重音全部正确,好些剧情里的细节尾音也处理得不错,跟你以前那些三脚猫功夫比起来,算突飞猛进了。老郭前两天还跟我说起这事儿,说奉颐这姑娘才这么些年就能进步到这个程度,是天赋,也是后生可畏了。”


    “后生可畏”四个字如同重铁一般砸在她心间。


    奉颐没想到李蒙禧说的“记得她”,竟不只是记住了这个名字,是《都市男女记》与这次《从前有个小姑娘》,他都记得她的表现。


    奉颐愕然,话空了一瞬,没能接上。


    是常师新见李蒙禧话茬落了空,赶紧从旁边插话进来:“李老师记性真好,还能记得我们家奉颐的表现,是她的荣幸。”


    李蒙禧笑着摆摆头,说也就是这次做评委瞧见了,不过以后可真不想干评委这活儿了,麻烦一堆。


    说话间,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了外场地。


    李蒙禧比他们急,要先行离开,回身来同他们话别。


    奉颐直愣愣地盯着李蒙禧,同他挥手告别。等到他走出三步之外后,她忽然急急叫住了他。


    “李老师!”


    李蒙禧回过头,看见这个清瘦白净的姑娘面容紧张,转首从助理那儿拿过手机,快步走过来。


    “我知道很冒昧,但是,咱俩能不能加个微信?”


    “我……”奉颐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地说了出来:“我有个朋友特别特别喜欢您,喜欢您十几年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有资格,有能力去开一场演唱会,能否邀请您大驾光临,来亲自听一听她写给您的歌?”


    李蒙禧拥有太多太多如西烛这样的粉丝的爱了,总不至于每个这样做的人,都要留一个联系方式给对方。


    奉颐说出口的时候,其实已经想过李蒙禧会如何体面地拒绝她,亦或者他身边那位助理上前来对她说抱歉,然后她失落地放弃,回去被常师新一顿臭骂。


    这样一想,那席话都染上了一丝颤抖。


    尤其当李蒙禧那双深邃的眼睛无声望着她时,奉颐的心更是紧了又紧,只想放弃了得了。


    她坚持不住了,只好说:“但如果您觉得太冒……”


    “可以。”


    李蒙禧笃定的话落下的一瞬,奉颐瞳孔微张,高悬的心顷刻间便落了地。


    李蒙禧掏出手机,与她简单置换了联系方式。


    加完好友后,他调笑道:“很期待有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对你很有信心。”


    “……谢谢李老师。”


    奉颐目送李蒙禧离开。


    高挑的背影渐行渐远,宁蒗凑上来看她手机屏幕,一脸羡慕:“奉颐,你加到了李蒙禧唉。”


    她从李蒙禧的背影中转移视线,落在宁蒗那眼巴巴的脸蛋上。


    含着笑伸出几根手指推了推宁蒗脑袋。


    下午四点,红毯开启。


    奉颐与王世襄会合,团队所有人一同候在红毯外场。


    旁边男主宋文席对王世襄好一阵阿谀,天花乱坠的浮夸说辞被宋文席说出口就自然得不得了。


    她咂咂嘴,顾忌常师新恶狠狠瞪着她警告她的眼神,愣是没敢作乱。不过最后还是没忍住,笑着怼了这宋文席两三句。王世襄没说什么,宋文席却气白了脸。


    怼完后身心舒畅,走红毯的状态也好了许多。


    一如既往的红毯环节,但听说这次奉颐被排在最黄金时段,雷芷嫣就在她后面,压轴的是白水苓。


    听闻那俩为抢压轴的名额,团队里的人私下差点儿打起来,还是主办方负责人从中调停,方才勉强稳住。


    这样一对比,同为三位顶流电影小花之一的奉颐却听从安排,简直不要太配合。


    奉颐与常师新要的就是这个口碑。


    也是正好撞上了。


    奉颐入了内场第一件事儿便是暗戳戳地找程云筝。


    这个时刻程云筝大概还没进,等到内场人渐渐多起来,奉颐才借着喝水的空档扫荡四周,发现程云筝的位置竟然又被调去了另一边。


    简直欺人太甚。


    那瓶水奉颐喝不下去了,随手扔在一旁,正要低头给程云筝发消息,程云筝却抢先发了过来。


    程云筝:【你能不能别看我?这儿这么多摄像头,到时候抓住了大做文章看你怎么办。再说了,赵总今天也在,我还想留个全尸呢】


    奉颐:【他不会】


    程云筝:【我不信,谢谢】


    奉颐:“……”


    程云筝被人欺负成这样,要说没发生点儿事绝不可能。


    奉颐也能猜到,兴许是得罪什么人了,否则这短短一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会被打压成这样?


    依他这长相气质,再依他这脾气。


    奉颐幽幽叹口气。


    下一秒转眼,竟看见常师新正同他老东家华诚娱乐的老板谈笑风生。


    两人互动自然,微微点头笑言,哪里还看得出曾经的恩恩怨怨?


    奉颐挪开视线,不想搭理旁边的宋文席,也找不着程云筝聊八卦,百无聊赖间,只好侧身去同身边的李栀子说话。


    金骥奖虽是她第一次参加,但她适应能力很强,已经能在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譬如说话要捂嘴,譬如逢场作戏,譬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成长都是潜移默化的,是某一天突然回顾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与十八岁的那个人不尽相同。


    奉颐很满意自己的变化。她从程云筝、从常师新、从赵怀钧这些人身上学会很多东西,这些东西累积到今天——不止是今天,是今后的每一次重大场合,都会对产生她久远的影响。


    赵怀钧就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金骥奖含金量重,场面也更大,是以今日他好好捯饬过自己,黑色西装熨帖周整,头发被精心打理过,露出前额与眉宇的高耸弧度,整个人瞧着十分精神利落。


    坐姿更是讲究,一手微搭在扶手,另一手将就着配合,明明翘着二郎腿,却没了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发现他近年仪态规整许多。


    以往出席这种场合,总是一副局外人看戏的不着调样,没事儿的时候就爱回过头来找找她,低头玩个手机,其实全是在同她聊天。


    而今却把持着集团形象,沉稳端重到头也不回手机更是不玩,与周围那些巨佬们没太大分别。


    他正经起来还蛮正经的。


    一点也没办法将前两天夜里无耻纠缠着要她的浪荡人联想在一块。


    因为他的位置离李蒙禧只有几个座位的距离,所以奉颐偷瞄偶像李蒙禧的时候,很容易便能看见赵怀钧的一言一行。


    旁边有人凑过来对他低声说话。出于礼貌,赵怀钧偏头去迎了一下。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赵怀钧唇角微抬,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奉颐的位置在第二排,同他就隔了一个过道。


    她玩着披肩,怀念程云筝还在的时候。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荡在前方会场中央。


    一转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带笑的眼眸。


    那笑意颇有些腻味,一闪即逝。旁人品不出,奉颐却瞧得明明白白。


    只是,同那两道目光隔空对上时,奉颐还是愣怔了片刻,顿感自己如同观园的花草。


    不用想也能猜出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赵总,最近有个女演员奉颐您听说了么?啧,小姑娘那叫一个漂亮!就坐在那边呢。


    怎么没听说?


    你赵总日日夜夜都与这位女演员睡一起,把她疼得跟什么似的?


    赵怀钧眼中笑意一闪即逝,收回眼,扭过头。


    奉颐亲眼看见,他坐回去后对着那人点了点头,一颦一笑都是对自己枕边人的满意与欣赏。


    耐人寻味。实在耐人寻味。


    她却无奈想笑。


    这人当真是肆无忌惮。


    没皮没脸。


    【作者有话说】


    想和大家说个事情。


    这几天回头审稿的时候,发现自己有很多情节塑造都不及格。此前我试过一边写新章一边修文,但我发现这样效率非常非常低,所以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修一修前文。可能要请大家等我几天,星期四或者星期五的时候开始恢复更新。也就是说等到大家周末放假时就可以看到啦!


    另外,我会改完后一次性放上来,大家也不用担心会有剧情衔接不上的问题,这文的方向一直如此,我没有写歪,只是很多情节需要增删改查精修一下。(到时候我都会注明)


    这章开始直到下一章更新前都有红包,小小补偿吧,第一次这样大幅度修文,太抱歉了。[爆哭]


    么么哒[比心]


    72☆、


    第72章


    ◎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


    同奉颐预料的结果一样,此次金骥奖的最佳女主获得者是其中某位正剧前辈,她作为刚冒头的小新人,只有陪跑的份儿。


    宣布本届金骥奖获得者的时候,镜头扫过奉颐,最终定格在大屏幕分镜之上。


    她脸上挂着坦然的笑,与全场一起鼓掌庆祝最终斩获者。


    那边前辈已准备起身登台,这边的直播镜头却恶意在她这方多加停留了一瞬,将关注度悉数停留在她这里。


    时间不长,但镜头挑准了奉颐最好看的角度,十分刻意。


    此举异常,场内居于首排的常师新眉头微竖,后方的奉颐也敏锐注意到,极快反应过来这是摄影组里有人想搞事情。


    新晋流量小花首次入围国内权威电影节,这事儿在名单公布初期关注度便极大,几乎占领了大半舆论市场。


    人一旦出了风头,就必定有眼红跳脚的。虽不知是哪门的恩怨竟选择在这个时候挑起她与那位前辈的对立,但奉颐估量,能在电影节动手脚的,约莫是哪位大咖见她最近狂得很,想挫挫她这个新人的劲儿。


    这种时候拖延不得,镜头但凡在下一秒挪走,奉颐就只能等着吃哑巴亏。


    耍大牌买通内部,夺走前辈风头。


    这种程度对一个根基刚稳的新人来说就是致命打击。


    周围掌声还在。


    奉颐立马回应,捕捉到镜头后,很给面子地大方舒展地一笑。


    却渐渐眼含警告,玩笑一般伸手直指镜头。


    ——就是你。


    接而,手指在空中小幅度一挥,眼珠子跟着微微一转,有意将镜头往台前那处指挥引去。最后微凛的眼眸回到摄像头,笑意依然。


    ——镜头走错了哦。


    如此明显的指示与态度,纵使再坚持不挪镜头,错也不再奉颐了。


    镜头果然立马切换到舞台中央。


    此时掌声歇止,台上人准备发言。


    奉颐收敛神色,望向台中,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掐断了这场恩怨。


    竟有人开始对她做局了。


    真有意思。


    那天颁奖仪式结束,她同常师新说起这件事。


    常师新没否认,告诉她,这些日子他赴局时都得多好些心眼,这些人精得很,手段五花八门,无一不是想借他的手操纵洗白。


    他们手上握着的资源累积下来也不少。不论是电影、电视剧,亦或是广告代言等商业合作,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多的是人觊觎窥视。


    小心驶得万年船,该收敛收敛脾气了。


    最后那句话就是在点她。


    奉颐就这么个脾气,仗义、火爆、果断。但这么多年其实改了不少,不然颁奖时那番作祟,换作以往,她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


    又怎么会像如今这样,站在场外的风中被常师新阴阳怪气一顿损。


    她睇他一眼。


    看在今天是个好日子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争吵。


    毕竟这次入围的含金量足够,奉颐能从中收获许多益处,而最大好处就是能为演艺经历镀一层金,将来说出去更有底气。


    以及。


    如同瓢盆大雨一般向她砸来的合作机会。


    除去许多商业合作,此前可望不可及的剧本也在金骥奖落幕后的一个月内陆续向她发出邀请。奉颐在这期间体验了一把“编剧写本时脑海中就是想着某位演员”的爽感。


    老板们都不是傻子。一个高人气女演员虽播出作品寥寥,但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完成了斩获电视剧大奖、口碑与票房逆袭、入围权威电影奖项,进步之神速,未来如何无人能料。


    从如今逐渐明了的局势来看,比起观望,开始往她身上*投注的利润似乎更高。


    于是一时之间,资本与机会迎面而上,奉颐身价也在悄然之间上涨至另一层次。


    但剧本多,不代表剧本好。


    主角戏常师新仍然坚持替她筛选把关,奉颐在这方面挺信任常师新,这个人选本的眼光比她更好,目标与规划也比她更清晰——他要奔着冲奖去。


    算算日子,今年一过奉颐就二十九了。


    从业以来奉颐就没想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愈发认同赵怀钧当年提点她的那句——她还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开拓。


    而现在就是原始累积的最佳时期。


    所以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奉颐拎着一杯咖啡,向常师新提出了自己想另开设间工作室并参股瑞也嘉上的想法。


    作为瑞也嘉上功臣之一,她寻思股份虽难搞,但自己怎么也能开设一间工作室。


    可惜很不顺,常师新拒了她。


    拒绝的过程相当玄妙。


    首先认可。


    “我很钦佩你的魄力,你的能力也确实令人欣赏。”


    其次表达诚恳。


    “瑞也嘉上的确正在集中精力拓展业务,未来三年一定再上一个梯队。”


    然后拒绝。


    “不过股权方面已经有既定的安排,暂时不打算引入新的股东。工作室那边时机也不够成熟,这事儿往后再说。”


    最后感谢。


    “瑞也嘉上感恩你的付出,也感谢你的看好,未来我们共同奋斗,一起变更好。”


    说完这席标准辞令后,常师新颔首礼貌告别,捧着一夹文件上会议室开会去了。


    奉颐:“……”


    连迂回的可能性都没有。


    也是她不着急不强求,吃了闭门羹后她放弃了,打算此后再寻时机。


    次年三月,程云筝的那部戏播了。


    剧播效果还不错,程云筝在剧中的人设不错,表现也不错。本身就是有人气基础的人,这次剧播后,虽有人极力压制,但程云筝顽强又聪明,能做到不温不火地混在圈中,继续等待翻身机会。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但奉颐却已经没太多机会与他相聚庆祝。开年后她便成天忙,一年四部戏打底,中途穿插许多商务代言活动,档期被排得满满当当。


    与此同时,第二张专辑的策划也准备开启。


    她就像一只挂着永动机的陀螺,最忙的那几个月,常常上午还在浙江的剧组,晚上就已经落地深圳的会场活动中。


    赵怀钧迈进瑞泰高层后也比以前忙碌了许多。


    以前还能忙里抽闲,时不时跑到剧组里来探探她的班,现在这样机会少之又少。


    但他想她,哪怕机会少,也总是乐此不疲地飞来飞去,有时她前脚到一座城市,第二天一睁眼他便能出现在她酒店门口。


    他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就为了看看她,有时候待上三两个小时就要立马飞回北京,有时候时间长些,会留在她酒店一晚,运气好的时候她没有夜戏,两人就能相依偎着好好睡上一觉,但每每天不亮时,他就得抽身离去。


    走时他若心中不舍,会作恶一般故意闹她,奉颐被闹醒后会幽幽盯着他半晌,然后默默伸出手将他抱进自己怀中。这是同他撒娇,要他多陪自己待会儿。


    若是他不忍打搅她休息,就会静静待在她身畔,静笑着瞧她许久后,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然后起身洗漱,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于是奉颐醒过来时,身侧通常不见人影,连半分温度也没有。这是她最讨厌的。


    赵怀钧停留的时间不长,次数却多。若是有意收集,那些来往于各个城市之间的飞机票估计能累积成厚厚一沓。


    她没少说他这还是太闲了。可后来想想,他们之间的联系好像就是靠着他那么点儿闲,一点一点地拉拢、缝合、拧紧。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场感情里,赵怀钧比她维系得更认真、更努力。


    作为男友,他真的很合格。至少得到了奉颐的认可。


    但作为女友,她有反思自己的粗心。


    奉颐很清醒,正在上升期的女演员事业有多重要,即使再喜欢他,重心也都必须在事业上。


    她没有因为走红而降低自己对专业演技的要求,重心反而从基础磨练慢慢转移至更加多元化的表演方式,正力图将“看上去还不错的演技”的不完美棱角磨平,使它们看上去更自然、更精湛、更丰富。


    而辗转于各个剧组淬炼的好处就是,快节奏的环境面临的挑战更多,但机遇也更多,那些无形的压力能唤醒她的竞争意识,然后从压力之中艰难前行,醒悟涅槃。


    这是一种很极端但很有效的方式。


    但其实,许多人的能力都是从这样的高压环境下历练提升起来的。


    外人瞧着奉颐演技进步飞快,高呼她是“天赋选手”。


    可只有奉颐明白,哪有什么天才?都是一步一步练出来的、逼出来的,无外乎是有人练得多逼得狠,有人却中途做了逃兵。


    六月份的时候,奉颐结束一部电影的拍摄,还来不及参加剧组的杀青宴,转头又扎进了另一部电视剧。


    取景拍摄地在川西高原地区。


    该地区六月气温仍旧很低,远处高山上白雪皑皑,到了夜间更冷,奉颐裹了一层羽绒背心,又裹着厚厚的军大衣才勉勉强强地过活。


    庆幸的是她与宁蒗两人都没高原反应,否则这戏恐怕就拍不成了。


    川西高原的风景壮丽远阔,奉颐偶尔下了戏会一个人往其他地方走走看看。


    她爱抱着一只相机,看见什么好看就拍下来,到时候给西烛欣赏。


    她一直有这样的执念,那内存卡满了换,换了满,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


    那天傍晚奉颐一个人前往附近一处著名的风景观赏地。


    这个季节旅客不算特别多,且晚上时分人更少。但奉颐是冲着那块的星空去的,这里空气好,能见度高,有城市赶不上的澄澈与壮阔。


    地方不远,开车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附近有民宿老板,晚间人群围绕,篝火燃燃。奉颐没靠近打扰,将车停在溪边,寻了个地方坐下。


    相机咔咔拍了几十张后,便可以开启延迟录像。


    但这个新相机奉颐还弄不太明白,捣鼓了半天也没弄好。


    手机信号时好时坏,网上百度怕也是不成了。


    奉颐全神贯注地摆弄相机,忽然,眼前飘过一点绿,明明灭灭,其光甚微。


    她愣住,抬起了头。


    这时起了一阵风,吹得身后灌木丛沙沙作响。


    视线追寻着那一抹青白幽光去,点点飞动,在夜色中忽上忽下,幽玄颤动,汇聚在半空越来越多。它们像小飞蛾穿着荧光灯笼,在水洼与灌木丛中穿行周旋。


    是萤火虫。


    奉颐辨清来物后,倏然撑开了眼。


    第一反应就是想分享给他。


    那次是她主动给他发的视频通话。


    虽然当下已快临近半夜。


    手机信号不好,打了好几次才堪堪接通。刚一接通,她便迫不及待地欣喜道:“赵怀钧,有萤火虫。”


    通话那边窸窣一阵后,屏幕还是一片漆黑。


    奉颐这才反应过来此刻时候已经不早,不由放低了声音:“你已经睡了吗?”


    这时候奉颐已经想挂掉电话让他好好休息了。她知道他今年忙得很,自己贸然打扰掐断人家的睡眠,多少有些不厚道。


    她等他的回答的间隙,手指捻住草头,轻轻拔了下来。


    不知是延迟还是他在犹豫,过了好几秒,他懒沉的声音才响起一个答案:“醒了。”


    ——他是想继续这通电话。


    奉颐心口略暖,嘴角上扬勾起一轮浅浅新月。她调转摄像头,将自己周围那些小小的绿色灯笼放给他看。


    “看见了吗?很小,很亮的萤火虫。”她说:“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虫子了,上次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


    和西烛,在乡下奶奶家。


    她觉得昔日同西烛一起观赏萤火虫的快乐,与今天对赵怀钧分享的愉悦是同等重要的事情。


    小嘴絮叨完,奉颐再次问他:“你看见了吗?”


    那段响起男人惫懒的笑,带着刚醒的惺忪,他慢慢道:“看见了。”


    哪怕她信号不好,他这边的屏幕像素模糊,延迟得什么都看不清。


    奉颐的声线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赵怀钧听了半晌,勉强听清了她的话。


    是在撒娇呢。


    “三哥,以后咱俩再来一次吧?”


    他们还没有一起好好旅游过。


    赵怀钧慵懒哼出一声笑,说行,等你这回杀青了,我们就去。


    奉颐那端亦是听得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可即使通话条件这样艰苦,也没谁舍得挂断它。


    后来赵怀钧累得狠了,开着视频就睡了过去,奉颐在那个地方坐了许久,手机快没电时,才收拾好东西开车回去。


    二人的相处简简单单,没多余冗杂的东西。


    但对于彼此而言,这也许就是某部电影里的那句——


    “Ivelovedanotherwithallmyheartandsoulandformethathasalwaysbeenenough.”


    /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而且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Ivelovedanotherwithallmyheartandsoulandformethathasalwaysbeenenough.”


    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而且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出自《恋恋笔记本》——


    前文改得都差不多了,增添了男女主(对手戏的)互动(审核,这个意思是男女主的对手戏增加了,你锁我干嘛?),把女主事业线的层次修了一下,整体上对剧情没太大的影响,改动大的章节已经在标题上写清楚了,感兴趣可看,但如果没时间看,后期又碰上看不顺的地方,也可以在评论区问,我会回答的。


    但我只放了一部分重要的衔接剧情上去,还有一部分,几乎都是有car的,我没勇气放,最近绿江审核严得可怕,我感觉我要是一次性全部放上去,后台消息可能会有点壮观[裂开]我正在纠结


    最后,这章30个红包补偿大家[比心]久等啦


    73☆、


    第73章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川西高原白天紫外线特别强,晚上又特别冷。奉颐拍完这部戏后黑了一个度,在美容中心泡了一个月才堪堪恢复。


    那段时间她都没敢同赵怀钧通话见面。


    打来的视频通通掐断,甚至勒令他不许前来探班,一切等她恢复好以后再说。


    她爱体面,骨子里也有自己的一套仪式感。这份要命的仪式感令她在他面前有种莫名的偶像包袱,要求自己是至少得捯饬干净整洁才能见他。


    赵怀钧没那么多讲究,说了不介意,却耐不住人一个劲儿躲他。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若真想见她,也不是没办法。


    但他没做。是怵她同自己置气,到时候不理人才叫麻烦。


    为此赵怀钧没少奚落她,这是出门倒个垃圾还得先做个发型,知道的是扔烂菜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走红毯呢。


    奉颐敷着面膜不便说话,哼哼唧唧地就是不上他的当。


    她今年的的行程安排得紧,常歇不了几天就又得进组。许多商务行程都是在下戏后的空隙中完成,连轴转是常有的事。


    她起初不太习惯,忙得快吐血时也只能来一杯咖啡强打精神,可没休息好底子就薄弱,弄得那段时间小脸憔悴得很。


    奉颐忙得没时间反思,还是那天宁蒗嘀咕了一句:“新哥的魔鬼属性怎么也转移到你身上来了?”


    听见这句话,她才恍觉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以前么,常师新愿意给她时间打磨历练,接戏也多是奔着少而精去。而今却不同了,既要质量,也要数量,仿佛仁慈心一夜间消弭,狠了心地把她扔进剧组里自生自灭,誓要榨出她最大的潜力与价值。


    常sir的脾气与地位一样,日渐增长了。


    瑞也嘉上从去年开始便加大了对影业的投资,招新纳贤,推出了几位公司内部主捧的新人。


    常师新的眼光果然毒辣老练,这些年更甚。


    那几位新人形象优越得不行,高挑的男男女女站在门口,看得奉颐眼前一亮又一亮,满脑子都是:长成这样要是不火就没了天理了。


    而事实也如此,外貌牛逼的年轻演员就是比一般演员更容易出圈,那些人刚被推出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小有成色,会来事儿的此刻已经进入大剧组做主配,最次的也玩转人心,在那些个综艺里露面博得一方流量。


    这么一搅和,瑞也嘉上的市值从今年起便蒸蒸日上。大势一片看好,常师新在开年复工后,就开了一次大型员工会议,为后续更长远的规划铺好了路,以此撬动资本杠杆,树立行业新地位。


    但值得细品的是,他们有这么一座大流量靠山在此,奉颐却从没被要求带过新人。且火起来的好几个新人里,包括顾清然在内,享有的待遇都与奉颐当初截然不同。尤其在舆论方面,他将她保护得特别好。


    宁蒗说,可能因为她是常师新的原始股,合同、待遇方面均有优先享受权。


    可她算哪门子原始股。


    顶多是因为当年她与常师新两人不太成器时,一起被劈头盖脸地痛骂过。又或者,她脾气火爆拔刀相助,为他讨过公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宁蒗吸了一口奶茶,说,“公司主捧新人里,有两个特别不安分。这脸长得好,真就容易沾花惹草,听说有个玩得最花的,光手头上正联系的金主就有四位,私生活更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宁蒗啧了一下:“咱们可真是守规矩的乖宝宝。”


    奉颐:“……”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若有心人真能将奉颐这背后的关系网细细盘下来,就会发现这个姑娘其实也不简单。


    瑞也嘉上背靠瑞泰人尽皆知,就只论,她的经纪人常师新是瑞也嘉上实际控权人,但更是金宥利的前经纪人。


    毋庸置疑,这是个出类拔萃的厉害人物。


    但这样一来,有些事就十分微妙了。


    她不与金宥利直接关联,更不受金宥利挟制,可承接的许多资源却皆为金宥利一脉。


    接哪方资源,就很难规避落入其麾下。既受他人羽翼庇护,就无法自主行事。


    像奉颐这样的,就是圈内独树一帜的存在。


    有人想复盘她的起家之路,最后却发现不管是她当年偏得离谱的起跑线,还是她本人的艺术天赋、人脉资源,几乎都没人能复制得下来。


    奉颐就是奉颐。


    奉颐每进一个剧组,演技与感悟都有明显的提升。


    到了那年年末时,她已将自己这些年拍戏的感悟与技巧写了厚厚三大本笔记,能将层次复杂的角色情感处理得流畅自然,在镜头之下轻易找到自己最好看最贴切角色的角度。


    微表情更是控制得当,整张脸上的喜怒哀乐在镜头底下更具质感与故事感。


    温故而知新,她没少在拍戏闲时反复翻阅、领会、练习——这都是秦净秋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培养下来的学习习惯,该说不说,秦净秋在教育培养这块确实没得挑,将她养了一身的好的学习习惯,将来不管放在哪行哪业,都永远适用。


    除此以外,就只剩下赵怀钧。


    枯燥而辗转的拍戏日子里,奉颐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他来探班。


    这人每探班一次,都能给剧组人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送咖啡点心已是最基础的配备,逢年过节给剧组人送花、送礼、送红包……五花八门的讨人心的把戏,算不得多费财,却回回都能替她打理好剧组的人缘。


    剧组奇葩人事多,照她这性子,能少许多人际矛盾,能过得顺顺畅畅的,多的是要感谢赵怀钧出手照拂打点。


    日积月累的感情就像逐步矗立起来的城堡,一砖一瓦地堆叠成型,失了最初的畸形状。


    习惯在一天天磨合成圆,奉颐愈发随性,连对他的要求也放宽了不少。


    两人一分隔,时间就一个月往上。有时候念得紧,黑夜中疯了一样的纠缠就容易放肆失控。奉颐第二天只能顶着暗味不清的淤痕开工拍戏。她与化妆老师关系好,老师没少一边笑,一边替她遮掩痕迹。


    慢慢的,类似“奉颐与那赵三公子情浓蜜意难分难舍”的话就传了出去。


    整整一年,奉颐都陷在这样的“舆论”里。


    但外界关于奉颐背后这位大佬的揣测,随着常师新刻意混淆视听,也从最开始的讳莫如深,变成了真假难辨,统统为假。


    到最后谁都知道奉颐不简单,但谁都不确定到底是怎么个不简单。


    挺有意思。


    但更有意思的应该是那一年的十二月末,奉颐拍完戏回到北京,听常师新带来的一则重磅消息——


    瑞泰二公子赵赫轩被赵怀钧一脚踹去了英国。


    这长达十几年的二子内斗,终于落幕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还是30个红包哈[熊猫头]


    74☆、


    第74章


    ◎想你想得要命◎


    瑞泰格局陡变,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却早已经预料到今天这场面。


    前几年赵赫轩气焰嚣张,事事压赵怀钧一头,手里头都是大型投资项目,同时有亲哥哥赵政和替他参谋掌舵,这么大的基础在那儿,财务报表上的营收比自然不拖后腿。


    是最近这两年,赵怀钧刺儿头一般地异军突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入瑞泰总部,一上来就搅浑了赵赫轩的局面,闹得对方措手不及鸡犬不宁。


    谁都能看出,赵赫轩能“成器”,是仗着母家势力强横,当年离婚时挟制赵国栋扶持这位二公子。若要真枪实弹地干,他未必是赵怀钧的对手。


    更何况,赵怀钧母亲虽是个偏心撑不起场面的,但将局面放大了看,他身后几个舅舅全是高级别保密单位的骨干,哪怕母亲不济,母舅再低调也绝不可能容许他人懈怠自己亲侄子。一家人同气连枝,这也是赵国栋始终不敢彻底倒戈赵赫轩的真正原因。


    现如今局势已然分明。赵赫轩手头上一大项目连续好几年亏空,直到今年彻底栽了跟头,慌乱之间,差点踩了红线,就是一扶不起的阿斗。赵国栋那天气得直接卸了他所有职务,将人一脚踹去英国了养老。


    赵老二一走,赵国栋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赵怀钧可用。而赵国栋身体状态堪忧,于是,整个瑞泰几乎都是他赵怀钧的囊中之物。


    赵怀钧掌管瑞泰是迟早的事。


    年轻人材优干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董事会上好几个元老见状都开始悄然站队,聪明的人纷纷倒戈,甚至已有谄媚机灵点的,开始大大方方叫起了“小赵先生”。


    奉颐听说这则消息时,已经是很滞后的一批。


    所以她很自然地见证了赵怀钧如今无限的风光。


    电影圈里玩乐的饭局,席上不免有许多资深的前辈。那天一向鲜少露面的李蒙禧也在局上,奉颐混在其中,控制不住地朝那个方向多望了几眼。


    他们最先谈论的其实是高从南。


    说的是前段时间高从南想捧的一小明星气焰嚣张得不行,这二世祖看上的人活像他的性转版,人人见了都得躲着走。


    言辞间多是无奈与忌惮,直说惹谁都不能惹这位高家的小少爷。


    后来话题慢慢就被引向了如今京中风头正盛的赵三公子。


    说这位前儿还代表瑞泰出席了重要国际峰会,明晃晃的态度摆在众人眼前,谁还看不出这未来形势?


    约莫是瞧着奉颐在场,那些个追捧溢美之词格外多,奉颐没上心,照例应付,反而是对面的李蒙禧哂笑一声,看透了这群人的虚与委蛇。


    中途奉颐寻了个由头出门去透气,站在通风口的阳台边,点了一根烟。


    她想给赵怀钧去电,却在堪堪拿出手机时,听见通风口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她挪去视线,看清来人后心底倏然漏了一拍。


    “李老师?”


    李蒙禧见到她也很意外,可相比起她的错愕,他表现得更自然随性。


    他颔首,嘴角染上了点儿调笑:“来这儿补妆?”


    “补妆”是她方才在席上扯出的逃遁理由。


    对方就这么率真直白地点出来,弄得奉颐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讪讪道:“就是瘾儿犯了。”


    李蒙禧瞧着挺理解她,笑罢不再说话,手指灵巧地取出一根烟,缓缓点上。


    奉颐目不转睛地看着,觉得他现实生活里的模样,也有那么一缕电影画面的质感。


    点烟时略略俯首去,咔哒一声,一簇火苗突然照亮他沉着的半张脸。清晰的轮廓在陡然升起的烟雾里如同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雾色,浓密睫毛轻轻抖动一下,接而缓缓翻抬起来,露出一双淡而沉的眼睛。仿佛下一刻便会溶解在幽沉的空间里。


    天生的演员,天生的镜头感。


    奉颐一直这么觉得——当年那位导演确实拍出了他最好看的一面,时至今日也依然很有韵味。


    在对方看来前,奉颐极快收回目光,听见他开口道:“听说你原来是学音乐的?”


    猝不及防的话题,她滞了滞,不明所以地瞅过去。


    李蒙禧继续问道:“怎么会想到跨行来演戏?”


    奉颐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那根烟夹在指间半天没动,只烟灰簌簌下落,落了一地清冷。


    当年她说一不二,一闷头就钻进了这行业,这些年来从未对任何一人说起过自己跨行的真正原因,哪怕对最要好的程云筝,她也只是敷衍了句“挺感兴趣的”。


    她想,若不是当年西烛那样狂热的爱着李蒙禧,若不是西烛在她背上断气前,同她玩笑似地说:“那你就再站高一点……”


    如今再提起这些陈年往事,竟隔世一般地恍然陌生。但她知道,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亲耳听西烛少女时代最热烈的梦想亲口问她——你怎么会想到来跨行演戏呢?


    奉颐张了张口,许多的话堵在喉间,酸涩得她艰难启齿:“我……”


    “闲聊而已,”李蒙禧瞧出她神色里的局促,坦然一笑,“你要是难为情,就不说。”


    “……谢谢。”


    这根烟抽得五味杂陈。


    李蒙禧应是瞧出她情绪变化,很识趣地灭掉了那根没抽几口的烟,调侃道:“虽然不知原因,但我好像让你难过了,很抱歉。”


    奉颐赶紧摇头,说不是他的问题。


    李蒙禧盯了她片刻后却笑了:“行吧……我先回了,你再待会儿,实在想走了就告诉我一声,我替你善后。”


    奉颐很是感激地同他告了别。


    李蒙禧离开后通道再次恢复寂静。


    奉颐也没心思抽烟了,顺手便将其掐灭了。


    一阵冷风从外面灌进来。


    奉颐却丝毫不觉得冷。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置顶,却已经许久没再发过消息的对话框:


    【西烛,李蒙禧是个很好的人呢】——


    因为临近元旦,奉颐所在的剧组挺人性化,特意给大家放了个小假,于是她又顺理成章地在北京多呆了两天。


    她难得在北京,赵怀钧那几天却没回木息阙。


    两人那一阵闹了些小别扭。


    明明虽不相上下的忙,但隔段时间便会通话视频。奉颐待在川西高原没网没娱乐,时间长了就闷得发慌,全指望这点视频时间能消遣愉悦一番。哪知,却得来赵怀钧频频爽约,害她一连好几次都落了空。


    其实一两次倒也不要紧。


    要紧的是赵怀钧三番五次地放她鸽子,理由全是集团事务繁杂,叫她再等等。


    可这一等就是三两天,常常等着等着,人就没信儿了。


    最后一次奉颐终于炸了,发了一段语音,狠狠骂了他:“你爱视频不视频,滚蛋!”


    骂完就挂了。


    等赵怀钧忙完那阵后再回神去找她,发现早已被她拉入了黑名单。


    赵怀钧这个人,说到底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些骄矜的少爷脾气,虽以前没少纵着她,但偏偏就这次,看见那红色感叹号后脾气唰一下就上来了。


    干脆就没搭理。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冷战至今,各执己见,谁也没主动哄谁。


    北京冷空气入侵后,走在街上的人便少了些许。趁这个空隙,奉颐往录音室跑了一趟。


    那边有几个认识的乐友开拓了新的乐队,听见她人在北京,便叫她去过去玩。


    奉颐潜意识依然热爱音乐,同这方面有关的,就是再难再累也能风雨无阻的赶趟。


    到了工作室,奉颐同一圈人打了招呼。阿坤正在工作,比了个手势让她去隔壁等等。


    奉颐回意,去了隔壁训练室等待排练。刚卸下围巾,就发现顾清然也在房间某处角落里。


    承蒙顾清然的人脉关系,她才能顺利发行第一张专辑。说起来顾清然也是功臣之一。


    她主动打了招呼,顾清然躺在一边的杂物堆上玩游戏,懒散地朝她颔了首,算是回应了。


    这姑娘年少成名,却没那么多骄奢感,是继她之后,常师新手底下第二得力干将。


    奉颐还挺喜欢她那直爽的性子。但她始终觉得常师新签约顾清然这一步走得匪夷所思。


    其实关于这个,她脑海中有个隐隐约约的答案,但没敢成型,怕自作多情。


    房间里就她们两人,顾清然专注在游戏里,奉颐也没那个习惯主动同人搭话,是以两人就这么冷清了下来。


    她想去翻聊天记录,却突然想起自己早把那人拉黑了。


    可这会儿气早消了。


    奉颐手指点了点,想去找那劳什子黑名单将人拉出来,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正烦着,旁边的人冷不防就出了声:“你最近有见常师新吗?”


    奉颐微怔,转头。


    顾清然收了手机,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摇了摇头,只说他们一般没怎么联系。


    毕竟一联系就容易互呛。更何况,人常总大忙人一个,哪儿有时间顾她?大都是助理来同她交代事宜的。


    顾清然哦了一声,又没说话了。


    奉颐实在找不着黑名单在哪儿,泄了气,放弃。


    也是这会儿才转过弯来,觉察出顾清然话中的不对劲。


    “你很久没见他了?”


    顾清然诚实地点头。


    奉颐狐疑:“他不是你经纪人么?”


    “他最近在躲我。”


    “为什么?”


    “可能算计我太多,良心发现了吧。”


    这其中有一定的逻辑问题奉颐没想太通,但有一点她特别认可。


    她缓缓道:“你别难过……他这个人,以前还有几分真心,自从接手瑞也嘉上,好像利用别人就大于了感情。”


    顾清然眼眸一亮,点头,也表示认可。


    但下一秒,那句话便毫无顾忌地钻进奉颐耳朵:“不过我喜欢他。我什么都不缺,所以不管他怎么利用我,我都愿意。”


    晴天一道霹雳,雷得奉颐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她僵在原地。


    难怪人躲你。


    她错愕的表情在顾清然预料之内。


    顾清然往墙上一靠,冷笑:“你以为他为什么签我?你又以为我为什么心甘情愿被他签?”


    明知自己是眼前这位的燃料,却还是甘之如饴。


    现在回过神来想想,当初的自己简直是蠢透了。


    顾清然冷哼一声,越想越不得劲,一脚踢开眼前的挎包,利落站起身来,开门离去。


    ——奉颐还在凌乱。


    常师新这厮何德何能,得以两位优秀女性的青睐?


    那天奉颐思来想去都没能弄明白。


    玩音乐的好处在于能暂时将所有思绪搁置一边,新乐队磨合不够,虽玩得磕磕绊绊,但氛围不错,奉颐玩得还挺开心。


    但坏处是,放松过后,那些思绪会全部卷土重来。


    结束后奉颐收拾整齐,拒绝了他们一起涮火锅的邀请。刚一出工作室大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等待的男人。


    当时奉颐正对着手机小小烦躁了一下,看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后,二话没说直接转身上楼回避。


    没走两步,身后便一阵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近。


    近得奉颐不安与压迫感直线上升。


    她猛一回头,眼前瞬间一黑,登时天旋地转——


    整个人都被他扛了起来。


    奉颐下意识惊叫一声:“赵怀钧!你有病吧!放开我!”


    对方也憋了一肚子火,压根不搭理她,像是铁了心地要将人活捉掳走,任凭她怎么挣扎啐骂,手上也只有愈发用力的份儿。


    赵怀钧将人塞进副座,猜到她想跑,两手死死将人摁在座椅上。


    他狠狠亲了她一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想你想得要命,哪儿那么容易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还是每章20个红包哈


    75☆、


    第75章 (小修)


    ◎你要在这儿犯浑是吧?!◎


    奉颐被卡在座里缚手缚脚,生生让对方占到了便宜。她恼得伸手去推他,哪知对方不退反进,径直倾身过来,捉住她下颚再次吻了上来。


    橡木香息摧拉枯朽地侵袭而来,奉颐被迫仰头承接这份亲热,混乱纠缠间,舌尖尝到一丝甘甜。就这一瞬的感官,全身上下每处都下意识调动起来去感受他。


    这个吻虽深却不长,吮着她时蕴着几分克制。这股力道底下藏着隐隐凶狠,若不是正在大马路上,依他这气性,早将她剥了个精光。


    正因如此,奉颐才气不过。在他唇瓣退离前,又凑上去狠狠啃了他一口。


    这一口下嘴没轻没重,赵怀钧被啃得痛,蹙眉闷哼一声,站直了身,在车外睥睨着她。


    他单手撑着车顶,姿态居高临下略显强势地将她围困在车里。


    他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最后干脆关门,利落地上了车。


    目的地是木息阙,回程时间仅仅十五分钟。


    可启程前,赵怀钧却见她坐在那儿犟着不动,没系安全带,也*没下车。


    他松了神色,委身过去替她系好安全带。系完后没着急坐回去,还是就着这个半倾的姿势待在她旁侧。赵怀钧一抬眼就看见她小嘴撅得老高,满脸不服气,里间还杂着些难说的气不公。


    精彩得很。


    这些日子谁都没过好。


    尤其是赵怀钧,忙中歇息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她,还有自己消化情绪后主动给她发消息,却看到的那惊人的感叹号。


    说也说了,哄也哄了,到最后竟纵得她越来越无法无天。要不是自己走不开,真想一刻不停地把这气死人的妖精抓回来摁在自己身侧狠狠弄。


    赵怀钧嗤笑,伸手轻揉着她下巴,有那么些服软的意思:“你到底在跟我闹什么?就因为我忙?我那一堆事儿,集团上万员工都要吃饭,我总不能只顾着风花雪月吧?”


    奉颐怎么没听明白,人家一番说辞看似温柔其实毫无悔意,话里话间也指向的是:她在无理取闹。


    刚熄下一寸的火气又噌地一下窜上来。


    他到底没弄明白她气的是哪个?


    是他次次约次次鸽,溜得人心情七上八下,一会儿期待一会儿失望,简直王八蛋。她宁可什么联系也没有,也绝不接受承诺了又做不到。


    胸口起伏缓慢而明显,是她在极力稳住自己不同他争吵,静待几秒后,才寒声道:“到底走不走?”


    那声儿又冷又硬,跟钢镚儿似的。


    赵怀钧原以为能换来她一两句有用的话,没成想是这么句硬邦邦的质问。


    唇边微扬的笑意瞬间凝滞,他被她这态度气得心口疼,咬紧了牙,面上仍一派克制,死死盯了她半晌,压着火气问了句:“饿不饿?”


    难为人这时候还能想起这茬,但奉颐:“不饿。”


    典型的围着人转,到头来却热脸贴了冷屁股。


    赵怀钧也忍耐着,鼻间重重呼出一道气,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就这么个简单的事儿,闹大了说出去都嫌幼稚,可偏偏,赵怀钧这辈子没这么主动哄过谁,奉颐也没为这种事生过气,俩都不是轻易服软的人,愣是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让谁。


    十五分钟的路程十分钟就到了。


    泊好了车,奉颐先行离开,头也没回地入了电梯间。


    等电梯的空隙,赵怀钧跟了上来,站在她肩膀后方。


    两人斗气,谁也没搭理谁。


    墙上的数字跳动很快,不过须臾,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


    奉颐闷头往前走,没注意身后男人沉着眼眸,烦躁地抬手松了松领带。


    等到电梯门合上后,阴影陡然倾轧过来,将她逼进角落。


    奉颐惊呼,踉跄着后倒,还没来得及说话,唇便被人结结实实地堵住。


    对方这架势很明显是再懒得跟她较劲儿闹别扭了,这事儿说不了讲不清,干脆快刀斩乱麻,一不做二不休。


    有种“去他妈的风度”的绝情。


    可奉颐就遭殃了。


    她仿佛被迫蜷缩进一处很小很小,小到只能融进她身体的盒子里,一抬头,呼吸困难却炽热交织,亲吻的声响被放大在耳边。


    灰蒙阴翳里,连电梯的灯光也被挡去了大半。


    这两个月拍戏风尘旅途,奉颐瘦了很多。此时身子已单薄到能被他宽阔臂膀悉数覆盖住,只余下半颗脑袋,和因为臭美而只套了短裙与长筒靴的细月退。


    女人哪里是男人的对手?


    她后背不得已紧贴在电梯内壁,双月退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被男人膝盖死死顶住,双手更是被对方单手钳制在头顶——他力道大得惊人,覆盖在她手腕上的那股劲儿弄得她皮下骨头都开始生疼。


    他吻得也丝毫不客气,空出的另一只大手轻易地扳过她巴掌大的脸,托住扬起,把她整个人控在最局限的空间里肆意掠夺欺负。


    叮——


    到楼层了。


    冰冷的程序等待半晌。


    无人理睬,门再次缓缓合上。


    没人操作,电梯悬停。


    空间彻底密闭了。


    身前的男人没半点要放过她的意思,待到她濒临窒碍,呜咽着开始挣扎时,他终于放开了她。


    奉颐总算重获呼吸,大口呼吸着,以为终于结束了,然而下一秒,身体就被他强硬地翻转了过去。


    与内壁撞击,发出轻轻一声嘭。


    然后他贴了上来。


    这动作与温柔毫不沾边,甚至带着侵略与强横。


    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奉颐愕然出口:“赵怀钧!这他妈是在电梯里!”


    他无视她,手上继续的动作证明了他的立场。


    整只后背都被人紧压着,慌乱间,她想撑起来,却发现被制得死死不得动弹。


    男人一刻不停地掀开了她垂落的大衣外套下摆。


    事态发展得又快又猛,她被男人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彻底镇住。


    是以凉意袭来时,她百年难得一见地怂了,骂他的嗓音里都开始掺着一丝颤:“你要在这儿犯浑是吧?!”


    她终于承认,这男人要是动起真格耍起浑来,她可能真不是对手。


    她招架不住他。


    不知是见她软了态度,还是颤了嗓,身后的动作戛然而止。


    休战一刻,喘息声在空间中交替响起。


    胸膛贴着后背,她被夹在电梯内壁与他之间,听见男人沉重的呼吸缓缓贴近她耳畔。


    赵怀钧垂首,轻哑的声里全是警告:“有话不好好说,你丫就是欠收拾。”


    奉颐正要反驳,下一瞬身体腾空,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


    出电梯,指纹锁开进。


    砰地一声响,门被不遗余力地拉上。


    玄关一番拉扯纠缠不清,两人吻得天雷勾地火,难舍又难分。最后三下两除五,精光地陷进了沙发里。


    林林见他们回来了,起先还蹦跶,后来见这两人忙得没空搭理自己,自讨了没趣,喵呜一声,便一只猫蹦跶着回了窝。


    一地衣物由外到内的繁乱。


    奉颐同他倒在沙发上乱成了一团,优先解决生理反应,到嘴边的解释统统抛在了脑后。


    畅快的那一瞬如同水母收缩,四支都紧紧攀着他,连同脑袋也埋进他的肩窝里。


    他咬着她耳垂,鼻息很重,喷在她侧脸的炽热温度,就像频繁榫卯时迸涌的热潮。


    她扬起下颚,舒出堵在胸口的那阵畅意。一手抚过他后背,一手划过自己胸膛前那股额上青筋。


    “赵怀钧……”


    生气的时候连“三哥”都不叫了。


    赵怀钧狠狠一拍,拍得她屯边起了一道五指印。


    ……


    这一通撕扯,铆足了劲儿地发泄。赵怀钧这些日子没休息好,甫一想起这犟人精的胡闹行径,恨不得将她往死了折腾。


    缺氧的感觉如同搁浅的鱼,中途最激烈时,大脑享受到了眩晕与昏沉。


    再回神清醒过来,北京已经霓虹四起,华灯初上。


    奉颐倦懒小憩,趴在床上累得连动脑计较的劲儿也没了。


    矛盾烟消云散,也不知这到底是谁治住了谁。


    两人只堪堪觉得,这种热烈的你侬我侬过后要是再重新较劲儿,有那么点没意思。


    索性就这么算了。


    赵怀钧把人捞过去,她不舒服,贴在他怀中骂他是“滚蛋”。


    ——赵怀钧是千古一见的混蛋。


    他觉得好笑,手指贴心弄开她颊边碎发,低声反问道:“我是混蛋,那你是什么?”


    奉颐这时候突然睁眼,眯起一条缝,道:“我是你姑奶奶。”


    开天辟地的一句话,愣是把赵怀钧给气乐了,追着她又亲又咬,说她简直是他祖宗。


    奉颐被逗得没了困意,同他闹了好半天才歇停。


    夜里再睡下时,彼此只当这俩月的冷战不存在,同以往没什么分别。


    虽不轻易服软,但好在明白给了台阶就得下的道理。


    奉祖宗次日就得赶回剧组。


    清早时分赵怀钧把她送到机场,临别前非拉着她腻歪半天,掐着点放的人。


    奉颐被闹得不行,说了好几回他烦人。


    他们过去一年各自繁忙,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在一块儿时自然更比以往亲昵。


    但她也不是一头钻进儿女情长无法自拔的人,分开前腻歪快活,分开后该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


    这部戏拍摄进度已到了尾声,回程后估计待不了多长时间。


    奉颐抵达剧组后,看见常师新给她发来的消息,是关于杀青后行程的安排。


    又一个试镜邀约。


    她瞧着手机屏幕上那堆试镜要求,心口顿时喘不上来气似的闷。


    这题海战术是好,但总有弊端。


    譬如,太过消耗人灵气与精气神。


    奉颐是个很吃状态的演员。


    她容易入戏很深,让自己彻底融入一部戏里。这种方式利于把当前的角色演绎深刻,但也意味着她若想等待出戏后再入下部戏,就最好有个喘息的空隙。


    所以过去这一年她不间断地日复一日地工作,作品数量是累积起来了,成绩却没奔出个水花。


    说来丢人,顶着这么高的人气,一年总结下来却成绩平平——就这么堪堪维持原先的战绩没啥突破,也没达到奉颐给自己定的标准,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被框在同一个地方,进入了瓶颈期。


    唯一值得一提的,仅仅是她拍的作品全都无压剧顺利上映。


    圈内外人都是看成绩说话的,一个演员空有作品数量,没作品质量,再多作品也堆不出好的口碑。


    一部好的电影制作周期不可能短,有的甚至需要耗费半年的时间提前进组适应、训练、学习。这种培训对演员来讲反而是好事。


    奉颐其实更渴望这样的学习机会。


    宁蒗总说她太要强了些,但她觉得高要求高标准对待自己没错。


    她不止一次想与常师新沟通,建议他们可以为拍戏行程留有半个月的间隙,一来可以休整恢复,二来也好另寻其他好机会。


    这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她勉强压缩精简后得出的结果。


    但每回都败北。


    因为最终决策权在常师新。


    当初两人签署合约时,她会同意这项完全是因为信任这个人的能力与眼界,后来也确实如此,他们成功了。


    于是她只能认命地履行。


    这戏杀青后,奉颐回了北京,被常师新亲自带着去试了镜。


    来的人就是最大出品方,但没给她场地试镜。几个人吃了一顿饭,三言两语间,这部戏就成了。


    快得奉颐以为这其实是常师新早在私底下就有过小动作了。


    但当她试探时,常师新只觑来一眼,什么都没说。


    一如既往地招人讨厌。


    新的一年有新的档期。


    奉颐新一年的档期被排到下半年。


    每部戏也都预留了选择空间,以备突然降临的更好的机会。但她认为希望渺茫,因为她去年等了整整一年,值得她推掉所有戏约的好机会确实不多。


    就这样,奉颐忙忙碌碌地兜转了一个冬天。


    度过了北京春寒料峭的季节,大抵是因为万物复苏,冰雪消融,褪去厚厚一层积雪的大地豁然间柳暗花明,好运竟然不期而至。


    在她三十岁这年的春天,微信列表沉寂许久的霍式开忽然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奉颐,你好,我是霍式开。自上次香港一别,我一直非常遗憾失去了一次与优秀演员合作的机会。庆幸的是前段时间,与我的好友郑宝修导演喝茶时,听闻他正在筹备新电影,我已将你推荐,不知你是否愿意再来港试镜?期待你的好消息。】


    郑宝修。


    奉颐听过这个名字。


    他就是让李蒙禧横空出世的《稻田里的秋天》的总导演。


    76☆、


    第76章


    ◎来看你拍床戏◎


    香港之行非常高效迅速。


    回复霍式开的三天后,奉颐、常师新还有宁蒗等几人一同落地香港。


    霍式开自那次一见,与常师新在生意合作上有频繁的往来,交情匪浅,霍式开与他的助理特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晚餐依然在ChinaClub。


    郑宝修晚间姗姗来迟,来的时候也带了好几位友人。


    奉颐扫过那几个人,有两个是港圈中份量较重的导演与制片,另外一个倒是少见。


    她不动声色地一一礼貌招呼交谈。


    室内檀木香与茶香交融,浅灰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多年前拍卖来的名家画作,据说价值百万,可奉颐左瞧右瞧,也瞧不出这神作到底贵在何处。


    一桌人从一幅画谈到如今行业改革趋势。


    “这拍电影和赏评电影真不一样,评价一部电影好坏很简单,可拍电影就不一样了,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想拍出一部好电影真的很难……”


    “影视嘛,就是一个赌,只要有一部爆了就能回本。所以我们其实很看好奉小姐,霍式开同我推荐你的时候,我是非常满意的,因为我知道你在影视市场的号召力。如果这个剧本能被你看上,也是我们的荣幸。”


    双向合作,要的就是共赢局面。


    她对剧本要求高的事几乎已经传开了去。


    这两年经手她的剧整体质量优加。许多制作方抱着剧本找她合作时,多少会带着些渴望被认可的心态。若这桩合作达不成,搞个被奉颐看过品鉴过的噱头出去,也能借着东风捞到不错的演员和关注度。


    第一次有这样的营销手段出来时,奉颐无奈间,又有些佩服这些人的聪明才智。后来递上来的本子多了,怕其中混着东施效颦之辈,回绝时措辞多有谨慎。


    但不难看出,业内人评判奉颐的标准,不是演技方面,就是商业价值。


    几乎鲜少再有“赵怀钧”这个名字的光环。


    ——他们心知肚明她是赵怀钧的人,所以和颜悦色,可不会再拿“资源关系户”的理由将她选定。


    奉颐很庆幸当年走出了这一步。


    虽靠实力很难,但难一阵子,也就顺了。


    那厢郑宝修同霍式开聊起前些日子某两位演员争风吃醋最后出糗的事,一桌人全都笑得不成样子,一个劲儿地拍手取闹。


    常师新用还算流畅的粤语模仿道:“再咁落去我要call阿妈啦。”


    这话莫名换来更大的笑声。


    整体氛围轻松愉快。


    那天聊到最后,霍式开认真地搭过郑宝修的肩膀:“这个女孩子我早就替你面试过啦,她很厉害的,我的眼光你放心。”


    郑宝修大笑:“你的眼光十年如一日的好,我自然信你。”


    有了霍式开从中撮合,过程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只是这部电影题材正对主流奖项喜好,又是郑宝修总导演亲自上阵,慕名主动上门求合作争取的演员不在少数。奉颐怎么也得参与一趟试镜,与其他人同台竞争。


    常师新探了郑宝修口风,对方很明显属意奉颐,若是制片组那边没问题,这个角色他们便唾手可得了。


    结束餐晏后,奉颐需留港等待试镜。


    常师新没功夫待在香港陪她,内地还有很多工作未完,今夜过后就得飞回北京。


    落脚的酒店就在附近,步行几分钟即可。


    她与常师新并行回酒店时,说起了今日席间另一位不常在港圈内地活动的导演。


    常师新说这位导演的国际地位挺高,但并不在内地活动。


    奉颐却轻嗤一声,直接点破:“这个导演是外籍,屁股歪的。”


    听说他当年拍了一部抨击旧社会封建礼教的电影,这部电影在国外横扫一片奖项,却在国内成为了禁片。


    奉颐上学那会儿也去某些遗留网站刷过全片,电影艺术造诣自然是高,可总有那么些片段夹带了私货,用模棱两可的隐喻,向外折射自己扭曲的价值观与立场。


    这种人说难听点,就是逆贼。


    听说后来网络上还有许多人惋惜这部片子被禁,奉颐也去看过,那些言辞大都不利索,用蒙太奇式的辩论框架一通移花接木,骗得一群没脑子的人哭天抹泪地叫嚣这部片子有多冤枉,仿佛有理有据真实委屈。


    但这事儿,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奉颐对此就一句话:活该。


    毕竟确确实实恶心了一把国人。


    这导演如今多活动在国外,几乎不再染指内地市场,今儿不知是怎的,竟回了国内。


    大概是凑巧。


    奉颐却不喜欢这种凑巧,随口说了一句:同他一张桌子吃饭,浑身不自在。


    常师新哂笑:“可偏就是这样的人扶摇直上,国际舆论也乐于看见这样所谓真实的导向。你一个小喽啰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没出事儿,牵线搭个桥,对你有的是好处。”


    这观点听得奉颐膈应极了。


    她蹙紧眉头,怼回去:“你是喝醉还是没睡醒?没睡醒就补觉,喝醉了也别胡说。这影视市场这么大,难不成我们非得求这样的人才能混得更好吗?”


    荒谬。


    可她的义正言辞却换来对方一声无情的嘲笑。


    “那你可真讲原则。圣人转世,吃亏吃上瘾了是吧?”


    ——讲原则。


    这三个字,曾是奉颐标榜在常师新身上的最为正面的词汇。那时候她觉得这个人嘴巴坏,但根上挺讲原则。


    可为什么如今这个词在他心里会变成如此调侃贬损的形容?


    宁蒗见他们俩又要吵起来,赶紧出声打圆场,嘻嘻哈哈地转移话题。


    奉颐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中惊骇,没能顾上宁蒗的俏皮话,紧盯着他,难以置信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在你的眼里,有原则是一件很傻的事情么?”


    常师新面上有淡淡的讥讽,也不与她置气,而是脱口道:“你又当这些人是什么慈善家?要不是我……”


    戛然而止。


    常师新眼中浮上明显的犹豫。


    奉颐张望着他,略有愣怔:“……你什么?”


    “行了,不说了。”常师新不耐地打断对话,与她一起走到酒店门口后,又欲转身离开:“赶紧上楼休息,明天好好试镜。”


    交代完就走了人。


    奉颐和宁蒗站在酒店大门口,俩人思绪纷飞,一时悄然无声。


    她怀疑是自己忙于拍戏奔波,错过了什么关键节点,偏头去问宁蒗到底什么情况。


    宁蒗将刚才的争执全看进了眼里,却也不解地挠了挠头,嗫嚅:“粟粟是说过感觉新哥这两年脾气变了,可也没发现新哥他……”


    变成这样了呀。


    像个标准的、利欲熏心的商人,连曾经最发光的那一点秉性也被埋没在接踵而至的钱权之中。


    奉颐那一夜睡得不踏实。


    翻来覆去间,赵怀钧当时说过的那些话便有一阵没一阵地浮现出来——


    “常年做决策的人,秉性有所改变也不稀奇。”


    这是组织生态法则。


    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奉颐迷惘。


    郑宝修为保证最大的竞争公平,试镜人选尽可能保密。但宁蒗这个机灵鬼还是打听到了,说其中一位人选,竟然是雷芷嫣。


    奉颐试镜成功在预料之中。


    雷芷嫣自然不会服气,没想到转而求其次,缠着导演将另一戏份较少的配角给了她。


    又是自降番位,又是主动做配,这一来一去,像是非得与奉颐进同一剧组。


    不知道较什么劲儿。


    这部电影各方筹备都已协调完毕,只剩下一个女主位置迟迟未定,敲定奉颐后,就已是完成了开机前的最后一环。


    开机时间在一个月后,主要取景地在香港,其余城市分别在深圳和上海。


    奉颐推掉所有档期,专心等待着这部电影。


    片名叫《寒蝉一梦》。


    影片涵盖这三十年港地社会变迁,其中关于人性、成长的课题,皆使用了鲜艳饱和的颜色,以喜景衬托哀情,感慨人生悲喜,世事诡谲无常。


    打动奉颐的是这部片子的核心主题:大时代下挣扎生活的小人物。每一个人都如同浩大世界里一只小小的不起眼的寒蝉,生命短暂,在秋意渐浓时噤声,完成使命后无声无息地消亡,难寻踪迹。


    同奉颐搭戏的男主演是斩获三次金像奖的吴辛夷前辈。


    这位前辈是出了名的硬汉,铜色肌肉匀称恰当,身姿挺拔浓眉大眼——与奉颐的白皙鲜嫩成强烈对比。


    郑宝修是会选演员的,吴辛夷经年累月地混在圈中,气场强烈,多少沾染了些油腻感。可奉颐外在形象又纯又冷,这些年沉淀下来,周身多了些妙龄期的成熟,与吴辛夷站在一起时,不仅堪堪驾驭住,竟又恰好涤去那油感,连带着吴辛夷都添了些魅力。


    典型的美人配英雄。


    郑宝修是这么形容描述的。


    但奉颐不能忘,吴辛夷年轻的时候确实帅得人神共愤。


    拍戏的日子有趣也无趣,奉颐早习惯。


    除了最开始吃不惯港区的饭菜,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慢慢适应了。


    雷芷嫣这次倒没闹什么幺蛾子,与以前鸡飞狗跳的传闻不相符。估计是郑宝修这么一尊大佛在那儿镇着,雷芷嫣团队不敢造次。


    宁蒗说他们团队的人都盯着奉颐,烦人得很。奉颐却无所畏惧,坦坦荡荡的该拍戏拍戏,该休息休息,没一点要躲着走的苗头。但即便这样,奉颐也极少与雷芷嫣有过正面交锋。


    开机半个月后,奉颐终于接到了来自忙人赵老板的慰问。


    那晚她正与宁蒗对完台词,抱着平板研究自己当日的演技问题。


    这是她这么多年的剧组生涯保留下来的职业习惯。每晚都得复盘,否则吃不下饭睡不了觉,浑身刺挠得不安。


    电话那端的人虽习惯地与她贫嘴,但声音听着惫累得很。奉颐不大擅长讲笑话哄人心,却还是努力而生硬地同他讲了几桩最近在港闹过的笑话。


    比如因为听不懂粤语,买东西付费时没听说,要求对方再说一遍,结果又将“是十四元”,听成了“四十四元”。


    很笨的笑话,赵怀钧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


    但因为不太好笑,他下一秒便换了话题,问起她最近拍戏如何。


    绕来绕去问了半天,他才终于慢悠悠地问了那个从未问过的:“有吻戏?”


    “有床戏。”


    她没补充,是很激烈的那种。


    “……”


    奉颐说完后,发觉听筒里可疑地静了一瞬。


    相处这些年,她还算了解他脾气,这番停下手里的动作,按了暂停键,慢慢问道:“三哥?”


    那边嗯了声,算应了她。


    不多久又开口问道:“一定要拍?”


    奉颐哑然。


    有时候床戏是深化角色情绪、最直观表现人物关系的重要转折点。一场床戏若是与语境无关,便只能被称之为“噱头”,但若在具体必要语境中拍好了,其实会非常出圈出彩。


    她相信郑宝修的品味。


    但文化差异永远是电影亲密戏的争议主题,她理解。


    她笑笑,哄道:“都是假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赵怀钧才回她,却是无关的题外话,说是有个会议要开,然后就与她匆匆断了线。


    断线后奉颐一个人呆在沙发上良久。


    平板静置在一旁,许久不操作,某一刻息了屏。


    她记得最初他就不是个爱关注她拍什么戏的人,她能大大方方在他跟前说自己拍了一场床戏,然后看他不怎么在意地轻笑调侃。


    她在他这里可以得到最大的限度和自由。


    但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的占有欲泛化成了这样?


    奉颐瞧了瞧时间,已经深夜。不再细想,只收拾好剧本后便上了床休息。


    第二天是被一阵门铃闹醒的。


    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开工还有好几个小时,登时又烦躁地睡回去。


    宁蒗催她起床的时间是越来越提前了。


    她翻过身,不予理会。


    门铃却不断叫嚣,见她不搭理,又开始变本加厉地咚咚敲门。


    吵得奉颐尖叫一声,一脚踹开了被子。


    下床,穿鞋,夺门而出。


    动作一气呵成。


    门还在敲。


    咚咚咚的急促噪音响个不停,听得人心里愈发毛躁。


    她顶着一头乱发,气势汹汹地杀到大门口,猛地掀开了门。


    一句脏话刚要啐出口,却倏然对上门外男人同样回望过来的犀利眼神。


    她怔然,活生生咽了回去。


    突然出现在酒店门外这种情况虽不止一次有过,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忙得连好好通话都成了奢侈事,奉颐没猜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火气熄得干干净净。


    她瞧着眼前人,心上慢慢开了一朵花:“你怎么来了?”


    哪知却听见眼前人唇间溢出一声凉凉的笑,抬首睥睨着她,眉宇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淡谑,开口——


    “来看你拍床戏。”


    【作者有话说】


    宁蒗:[裂开][裂开][裂开]——


    谁懂我写十分钟,就必须要放下胳膊休息一会儿的痛?谁懂这俩破爪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必须要压在屁股底下才能缓和一下的痛!!


    77☆、


    第77章


    ◎亲得还挺激烈◎


    一听这话,站在门口的姑娘眼中有一闪即逝的笑意。


    然后两手往两边一展,拿身子堵住了门,装模作样道:“那您可来早了,床戏都排到下个月去了。”


    男人眉心一跳,战略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听她不怕死地继续挑衅道:


    “回吧您。”


    这学的拿腔捏调的,不是他是谁?


    赵怀钧倏然上前直接将人抱起,蛮横地挤进屋子,嘭地关上门,哼笑:“想造反是吧?”


    奉颐四肢紧紧抓着他,被抱着往里走,嘴上还不饶人:“就为这事儿来?丢不丢人?”


    赵怀钧也沉得住气,没搭理她这刻意煽动的话,等把人放回床上后,弯着腰垂眸,指腹轻擦过她下颚,力道略带惩罚意味:“我要真为这事来,你信不信你今儿出不了这门儿?”


    奉颐眼珠子跟着他手腕往下落,趁他不备时迅速抓住,轻咬一口。


    那一口咬得不轻不重,不像发泄,像调/情。


    赵怀钧搞不懂她这爱咬人的习惯到底怎么来的,在床上做时她也特别爱咬他,一场欢爱下来肩膀胸口大大小小的全是她张牙舞爪的痕迹。有时候咬重了会疼,偏她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他眉头一蹙,便凑过来“三哥三哥”地叫,说些暖人心窝的话。


    ——咬人还带撒娇的,弄得他忒疼还得哄着她。


    他调侃说自己这胳膊肩膀都快成她磨牙棒了。可调侃过后,还是纵着她想怎样就怎样。


    此刻也只就着她的姿势,随她怎么咬。


    他摸了一把她脸蛋,她也正掀起眼来瞧他。


    刚从被窝里出来的姑娘情绪波动不大,眼中泛着淡淡的笑意。


    赵怀钧望着这张素净的脸:“不是一直嚷着吃不惯这边的东西么?给你带了个淮扬菜厨子,以后就跟着你。”


    奉颐慢慢撑开了眼。


    她不过是初期不习惯,随口两句抱怨,都这么长时间早能融洽了。


    他却直接从北京带了个厨子过来?


    “有你最爱的蜜枣,”赵怀钧揉着她脸蛋,“起床了。”


    言罢站起身,往门外去替她打点。


    奉颐瞧着他身影怔了怔,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急急拉住他:“等等!”


    赵怀钧回眸,听见她说:“师傅既然在,那就不急着今天吃。咱俩去附近的茶餐厅吃吧。”


    “你不是吃不惯么?”


    “刚开始不习惯,后来发现香港还挺多好吃的……你等等我,很快。”


    奉颐冲进洗手间一通洗漱,随便拖出一套衣服换好,再出来时,打理清清爽爽。


    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怀钧噙着好整以暇的笑,跟着她出门,谁也没惊动。


    她挑的地方不远,步行两三分钟就到。


    此时不过早上六点,茶餐厅里却已经坐上了早起的老辈,点一笼流沙包,再点一笼烧卖,喝着茶水捏着一张报纸慢慢浏览。


    奉颐拉着他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老三样:蟹籽烧卖、流沙包、奶茶。


    赵怀钧看着递上来的奶茶:“大早上喝奶茶?”


    奉颐瞥他一眼,缓缓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嘴上却一个劲儿吸着,目光狡黠如狐狸。


    明白了,背着常师新偷摸着喝呢。


    也就只有他来了她才敢这么造次,否则常师新随时造访,抓到奉颐偷吃后又是一顿痛批。


    她嫌吵架麻烦,而且这种事本就是她理亏。


    赵怀钧没胃口,但给她点了一份养胃粥。


    男人替她轻轻搅拌着那份滚烫的汤粥,奉颐盯着那里面隐隐翻过的百合子,难得感慨了一下这人无时无刻不透着的养尊处优。


    明明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搅拌动作,却被他做得很慢很斯文,像个常年优渥骄矜的好好先生,在贴心为自己的伴侣吹凉一份烫粥。


    她瞧着瞧着就入了神,问道:“你这趟待多久?”


    “一会儿就走。”


    奉颐怔忪了一下,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们常年异地,难汇聚在一块,这种来去匆匆仿佛已成了二人的常态。


    可她沉心演艺,待在剧组走不开,所以那些零星的会面里,大都是赵怀钧漫过黑夜只身前来。


    见她不说话,赵怀钧扫了一眼,看见她咬着吸管发呆。他凑过去,眉心舒展:“怎么,舍不得我?”


    这种问题奉颐是绝不会主动承认的,她永远只会默然地开启下一个话题。


    但其实没明显表态,就是承认。


    所以她说:“你老是这样,来了没多久就走。”


    那厢的男人又将她手捉过去,放在唇边吻了吻。


    奉颐瞅着他唇角那一丝笑意逐渐加深,就知道一定是自己这番话让他心头爽快了。她偏不如他意地往回抽,哪知对方却使了劲儿,较劲儿一般,没让她跑。


    “不来找你怎么办呢?”


    他另一手慢慢扣住她后脑勺,指腹在某处揉着,很舒服。他轻声说,“在北京成天想你,回了屋也空荡荡的,还不如抽空来一趟,看你一眼也算安心。”


    周遭人声渐浅,四目隔空相对。


    奉颐心跳忽然就乱了一拍。


    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底色干净清亮,睫毛自然浓密。只要轻轻一动,便很容易有一对卧蚕浮起,衬得这双眼睛深邃又清凌。


    拍戏的时候导演们也多喜欢这双特别的眼睛,喜欢它望住镜头时,给予的任何情绪仿佛都能化作一场百般纠葛的故事画面。


    赵怀钧当年似乎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瞧得顿了足,在冰天雪地的北京高楼下仰望黑夜,仿佛一场化不开的浓郁迷雾,叫人匆*匆路过时,难得回眸多看了一眼。


    今日的早晨开了个好头。


    奉颐指尖顿在他唇边弧度消失的位置:“那现在也很安心吗?”


    赵怀钧短促一笑,却回避了她的问题:“粥凉了。”


    奉颐没管那粥。


    扬着笑,凑过去吻在了他唇边。


    “安心了吗?”她又问。


    那样子,一点儿也没女明星在外该有的忌讳。


    她现今名气扩张,难说香港没个认识她的人。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与人亲热,恐怕届时东窗事发,不安心的另有其人。


    赵怀钧轻沉地问她:“不怕被人拍着了?”


    “那你安心吗?”


    好像天塌下来,也只关心这么一个问题。


    赵怀钧掠过她因笑而微微弯起的眼睛,小脸生动明艳,漂亮得像幅画。


    忽然就动了点念头,他使坏问道:“要是不呢?”


    话音刚落,奉颐的唇就印了上去。


    餐厅里人少,她搂着他接吻的动作却还是收敛许多。


    男人拥住她,单手轻抚过女人细腻的脸颊,直接而深入的热吻处处都充斥着彼此的味道,中规中矩,但意味深长。


    浅尝辄止。


    松开时彼此尚还平稳,奉颐惦念他辛苦,说待会儿送他去机场。


    总不能没心没肺的冷落人家,叫他觉得白来这一趟。


    那时谁都只当这一短暂冲动的吻不过是寻常恩爱的调味剂。


    是三天后,常师新突然来找,奉颐才知道,那一幕被某家媒体全程跟拍了下来。


    彼时奉颐准备着同雷芷嫣唯一的一场对手戏,这场戏自己得挨雷芷嫣一巴掌,可雷芷嫣盛气凌人,万一借着拍戏的由头,扇她十几二十个巴掌,她岂能吃下这个亏?


    正琢磨着要如何处理,常师新的消息就进来了。


    一组组亲密的视频与突然迎面而来。


    从两人走出酒店,到一起共进早餐,再到最后旁若无人地吻在一块。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流出去,就是瞎子也能看懂这两人的关系。


    奉颐点开,冷静地逐一看完后,放下手机。


    在常师新满篇幅的批判里,奉颐心里就只一句话——


    原来两人,亲得还挺激烈。


    【作者有话说】


    这章24小时红包[熊猫头]


    78☆、


    第78章 (小修)


    ◎财神奶奶◎


    听说对方开出了高价,扬言如果不一次性付全,就会将这视频“无意”泄露出去。


    常师新气归气,最不能受人胁迫。在这方面,与奉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硬脾气。


    最后二人干脆默契地冷眼旁观,谁也没再管这条视频的去向。


    结果显而易见。奉颐的绯色新闻当天一经发布,霎时闹得全网沸沸扬扬。粟粟那边得到指示,公关力度松懈,发了一则澄清贴,其后再无多余动作。


    舆论在可控范围内不断发酵。


    放出的视频里,两人拥吻的姿势亲昵,男人手掌紧扣住女人后脑与后背,女人大胆热情搂着他,被亲得身子略略后倾。但不难看出,两人都在笑闹。


    最初多的是人嘲讽“奉颐倒贴”、“难怪资源这么好原来是伺候金主有一套”,传得有鼻子有眼,不尽弯酸,难听得很。


    只有少许心理学专业的人士在蜂拥而上的评论角落里说过一句:两人拥抱的姿势,看得出男女都挺在意对方的。


    但这条评论很快沉了底,更多人似乎将注意放在那次赵怀钧亲自下场回复的评论的事,大胆揣测会不会就是那次叫这大佬注意到了奉颐。若真是如此,那一批玩梗调皮的粉丝就真是五味陈杂不知是好是坏了。


    任外面风言风语,奉颐的重心全在与雷芷嫣的那场巴掌戏上。


    这场戏是全片女性情感冲突的爆发点,雷芷嫣作为奉颐的对手,在一系列事由后终于撕破脸,趾高气昂地追杀到奉颐面前,猛扇一巴掌,而后被众人强行劝阻拦下。


    全程没有一句台词,眼神戏是两人较量演技的关键。同时这场戏也是奉颐这个角色跌落神坛困身于谣言的关键点,是以她需处理的情绪十分复杂,且郑宝修要求严格,一定要全方面到位才算过。


    难。


    奉颐操心自己的戏,外头八方媒体却无不瞩目,大批人士为获取一手消息,纷纷在剧组附近提前蹲点拍摄。


    这两位一直传言不和的小花,汇聚同一剧组时就已经有过一轮激烈的舆论风暴。到现在,竟然还有一场扇耳光的冲突大戏,这新闻的劲爆程度一目了然。


    尤其雷芷嫣的粉丝,自打那年抢代言风波过后便恨透奉颐,许多讨伐之言无不透露着“活该”二字。奉颐的粉丝们更是寸步不让,坚定维护奉颐,满城风雨。


    外界争论不休,这厢的奉颐却安然无恙地拿着本子,与郑宝修、雷芷嫣一起走戏,为开拍做最后一次准备。


    雷芷嫣面色无常,淡淡笑着同郑宝修玩笑讲话,没顾旁边的奉颐。


    说到底两人不熟,交流极少也在常理。奉颐除却偶尔附和两声意思意思场面,便只剩下浅浅几句戏中的走位交涉。


    看上去倒也和谐。


    一位剧组道哥第n次搬着道具从旁走过,默默腹诽道。


    郑宝修是什么都知道,早耳闻两位女演员不和。可为了拍好这场戏,私下愣是没调节,由着两人暗地里较劲儿,甚至开拍的前一刻,郑宝修还不顾他人死活地同旁人大声评论道:“依我看啊,奉颐演得比雷芷嫣更好。”


    当时雷芷嫣就在郑宝修旁边不远处。


    奉颐:“……”


    偏郑宝修也不给她补救的机会,这话一说完,直接拍手喊道:“清场完毕,演员就位!”


    于是两分钟不到,一切准备就绪。


    奉颐最后一丝挣扎的机会也没了。


    雨水滴答落在铁皮雨棚上,窗外葱郁绿植倒影在脱落斑驳的马赛克瓷砖墙壁上。


    老式楼梯间突然传来噔噔几声急促的高跟鞋声音,一阵步行疾风后,入口处又急慌慌追上来好几双鞋子,震得裸/露的墙壁内里的浅色墙灰掉落些许。


    棕色的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发出一声巨响。


    屋内的奉颐猛地回身,还未看清来人,阴影便迅速笼罩过来。


    啪!


    迎面挥来一巴掌!


    那巴掌下力不大,却用了巧劲儿,掴得奉颐偏过头。


    没想到会被轻轻放过,她愣怔一瞬。


    镜头却在这时候缓缓推进,开始捕捉演员脸部微表情。


    她肃色,抬起头,对上雷芷嫣愤恨痛快的眼色。


    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她稳接住对手演员抛来的戏,迅速给予对方情绪反馈: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的错愕、看清来人后的不解、瞬间意会过来的明了,最后变成不服、屈辱、隐忍——将这几种复杂感情清晰明了地跃然于镜头之下。


    情绪转换的逻辑顺畅,三秒内一气呵成。


    雷芷嫣再次高高扬起巴掌。


    奉颐转眸看去。


    那手掌仿佛一把高高悬起的锋刃,在暗中窥伺着她。


    下一秒,群众演员涌上来,将雷芷嫣劝阻拉开。


    人群汇聚,场面骤然纷乱。


    纷乱嘈杂中,两位年轻演员隔着人群对视、较量,所有恩怨不尽言中。


    一个狠,一个韧,互飙演技,不相上下。


    “咔!”


    监视器后的郑宝修含着笑,高声喊道:“这条过了。”


    就这么过了。


    简单愉快得奉颐都不可思议。


    导演满意了,可全组人员却因没观到想看的好戏而略有失落。奉颐清晰看见某灯光师与道哥脸上的遗憾。


    雷芷嫣没上前装模作样地关爱一番被打的对手演员,出戏后又换上那副一贯傲然的脸,头也没回地走了。


    这轻蔑样弄得奉颐在原地摸脸讪讪,忽然又搞不清这雷芷嫣方才的手下留情到底是真好心,还是一时太快没发挥好。


    宁蒗走过来反复检查她脸上的“伤情”,确定安然无恙后,小声感慨道:“嘿,雷芷嫣竟没借势发挥。这姐真傲娇。”


    奉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异常,同宁蒗对视一眼后,了然于心。


    原以为是个嚣张跋扈的,却没想到,是个挺光明磊落的姑娘。


    与奉颐曾经遇见过的那些人,不大一样。


    而光明磊落的雷芷嫣离开后,想着今日无戏,便吩咐助理去附近街边买一份五花茶来。


    助理忙前忙后地为雷大小姐跑腿,又是菠萝包,又是甜点,又是凉茶,任劳任怨半天,买来后大小姐却只吃两口便搁置在一边,问道:“那奉颐有场大戏,是什么时候?”


    助理想了想:“后天。”


    “行,你后天叫我。”


    “嫣姐是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


    雷芷嫣睨去一眼:“你以为我和杰森那势利眼一样?”


    助理讪笑着摇头。


    大小姐自然和她们那市侩的毒经纪人不一样,大小姐只不过是喜怒无常,将上一秒大笑下一秒大怒这种极端神经情绪变成了常有的事。若不是好在有个懒散又慷慨的优点,一般人哪里受得住?


    助理没敢再多问雷小姐的事情,只规规矩矩的,在当天奉颐大戏前夕叫醒了床上呼呼大睡的雷芷嫣。


    雷芷嫣竟破天荒地没发起床气,呆了几秒后便利落起身收拾整理。


    开车到了场地时,剧组已经开始拍摄了。


    “我为茂陵来香港的那一年,迎接我的也是这样的傍晚余晖。后来茂陵走的时候跪在我面前求我放手,我很舍不得,但最后还是走了。我走的时候带了一只他的钢笔,却再没有回过头……我知道,我的故事不该在此谢幕。”


    雷芷嫣徘徊在外,听着那字正腔圆张弛有度的长台词,微微出了出神。


    外界媒体都疯传这女人背靠大山,资源无限,深不可测,一出道即巅峰,直接就搭上了名导郭玉成,影后金宥利。但事实却是,她二十二岁那年入圈,从最底层的跑龙套开始,与她经纪人一路披荆斩棘,在刀光剑影的影视圈杀出一条血路,到如今这第八个年头,才终于使得资本们如飞蛾扑火般疯狂涌去。


    八年的历练,硬是逆转口碑扛起院线票房大头,演技进步程度已经堪比炉火纯青的戏骨。这么个高人气、高价值,血赚不亏的演员,若雷芷嫣是资本,也愿意一个劲儿往这财神奶奶身上疯狂下注砸钱。


    雷芷嫣进这剧组压根不是冲什么郑宝修来的,就是私心想会会她。


    可会完后才发现,她们不是一路人,今后走的也不是一个方向。她们会相聚,不过是因为奉颐上升期时,正好暂停在了这里。


    奉颐这个演员,即使没了那位赵三公子,身后也有的是人自愿为她保驾护航,偏她自己也是个争气的,就像今日这场平静却破碎的大戏——


    她确实该拿奖了。


    “没意思,还是白水苓好玩。”


    雷芷嫣耸耸肩,总结道。


    那场戏没拍完她就走了。


    后来整整两个月,他们都刻意没再碰面。


    一是雷芷嫣目的达到,懒得再较那劲儿;二是她们竟出奇一致地不愿给媒体制造舆论话题——即使那天的巴掌戏泄露出去后又被媒体们大肆炒作了一番。


    六月底的时候全剧迎来杀青。


    剧组拍戏顺顺利利,离开的时候也和颜悦色,诸多感悟。


    因题材安全,有郑宝修的门面加持,这部电影的龙标下得特别快,九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到位。


    龙标一下,还未发行公映,郑宝修便直接将作品送去了国内外各大电影节角逐奖项。不过国内电影节报名时间大部分集中在上半年,是以目光反而集中在了国外三大电影节。


    而最令奉颐始料不及的是,这几年郑宝修国际名声高涨,过往作品风格十分独特,拍摄完毕后,竟然被戛纳评委会那边直接点名要观影郑宝修的新作。


    虽后续因各种原因再无音讯,但振奋人心的是,这是奉颐第一次与国际三大电影节如此接近。


    近得令奉颐恍惚反思,之前总以为自己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货色,所以这些年在钻研演艺之事上不敢有一日的松懈,就怕万一倒退,被那群等着戳她脊梁骨之辈群起而攻之。


    却原来,她也是可以够到这个程度的。


    只是还需要再往上跳一跳,才能真正摸到这座殿宇一角。


    杀青后的一段时间里,奉颐也没能歇息,进入下个剧组前,马不停蹄地奔赴了一场国外时装周。


    按常师新的话来说,现在演员光有作品也不行,经济大循环的时代,得多在各国际商业活动里露露脸,提升曝光度和知名度。


    那话就差没明着说:有空去蹭蹭国外的红毯,搞搞噱头,在国内也能添道光。


    结果就是被奉颐一票否决。理由是: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常师新气得,说她是他带过的最差劲儿的艺人。


    奉颐也不甘示弱,说常师新是她见过最歹的经纪人。


    吵得没完没了。


    宁蒗挠挠耳朵,都习惯了。


    不过那之后,奉颐倒是空出好几个月的档期没再进组,偶尔跑跑线下代言活动,这样的日子总体还算轻闲。


    所以她趁这个空当,去探了一次程云筝的班。


    两人已经很久没见,因为各自有了生活与事业的重心,手机消息也几乎不再似曾经那样频繁地发。


    奉颐特别想程云筝。


    可到的时候,却被程云筝紧急拦在剧组外,转了个道,把她和宁蒗拎去了外面的餐厅吃饭。


    当时正是十二月中旬,北风呼呼地刮着脸,餐厅挂上一重厚厚的防风门帘,将北方冬季严寒拒之门外。


    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大眼瞪小眼。


    奉颐被屋内地暖烘得受不了,脱了围巾和外套才稍显松快。


    宁蒗抱着手臂,首先发话:“怎么着啊程哥?好心探班结果给咱俩拦门外边了,嫌咱奉颐丢人呗?”


    奉颐也瞪了一眼过去。


    大概是为角色形象没剃胡子,程云筝模样瞧上去成熟沧桑不少,手上还是习惯地替她们斟茶倒水,骂道:“放屁!这话该换老子来说。”


    宁蒗哼了一声,瞧着那张帅脸确实生不起气,于是又换了个话题:“群里消息你从来没回过,忙啥呢程哥?”


    程云筝笑了一下,挑眉耍帅:“最近不拍戏呢嘛,好不容易接个戏,演警察呢,特帅。”


    那敢情好。


    警匪片受众人群广,老少皆宜,不管网络播放率还是上星收视率都挺稳。奉颐当年那一把当真是帮得恰到好处,程云筝现如今戏约虽少,但总归比以前被压得出不了头时好太多。


    奉颐笑盈盈地凑过去,很认真地问道:“程云筝,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程云筝瞧着她,怔了一下,赶紧说好,好得不得了。


    怎么都比以前那种为还赌债东躲西藏东借西拼的日子好过。


    奉颐想了想,觉得也是。


    如今再难过也比以前好过了。


    老友相聚,那顿饭吃得轻轻松松。


    三人聊起各自近况,程云筝试镜不断屡屡受挫,闲出的时间里跑了许多国家旅游,他说如果今后混不下去,就去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开个酒吧,生意好的时候迎客,不好就关门继续旅游,怎么也得让自己过得畅快淋漓。


    宁蒗说行啊程哥,以后我跟着你一起创业,有我这个小貔貅在,准没你四处旅游的机会。


    奉颐捧着热水杯笑,丝毫没提自己这相对于程云筝而言无比风光的日子。


    她知道,程云筝没将他们往剧组里带,原因奉颐也能想明白,无非不是担心两人曾经有过一段所谓“恋情”,而她名气大,前段时间刚被拍到与赵怀钧拥吻,若是再被人拍着与他私下相聚,无良媒体一通春秋笔法,又将两人生拉硬拽在一块儿,到时候影响她发展,也影响她感情。


    这层细腻心思,宁蒗这傻姑娘哪会想通?


    那天离开时,奉颐还是没忍住,回头去抱了程云筝。


    和以前一样,赖在他身上半天,然后对他轻轻说了句:“程云筝,你好好的啊。”


    程云筝笑着应了她:“傻姑娘,哥哥我好着呢。”


    可奉颐还不了解他么?


    面上看着洒脱,背地里比谁都爱哭。


    奉颐什么都没说,只紧紧抱住他。


    回了北京后,假期告急,她又得准备准备,进下一个剧组。


    越是年末,各大企业便越忙。


    今年瑞泰财务报表那叫一个漂亮,赵怀钧连轴转得比她更厉害,成天不着家,连同旗下常师新那边的唠叨也少了许多。


    不过他回木息阙的次数虽少,但到底还是回过。


    回的几次奉颐都在房间里安静睡觉,深夜时分,床上的人睡得正香,丝毫没察觉有人进屋来。赵怀钧惫累时没心思逗她,只静静地躺在她身边,拥着她睡上一觉。


    情况好的时候,奉颐清晨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两人精神好了,缠成一团嬉闹欢/爱,狠狠发泄发泄近段时间的思念;情况不好的时候,赵怀钧晚上怎么回的这儿,第二天就怎么离开,奉颐一觉醒过来,可能连人回过一趟都不知道。


    就这么寂寥温情着过了一个月。


    元旦一过,就临近了新年。奉颐忙了几场时尚活动后,便进了新剧组。


    也不知今年剧组放不放年假,若是不放,今年就又回不了扬州了。


    也不知道西烛会不会怪她。


    奉颐闲暇之余还是会抱着手机同西烛聊天,说说今日心境,也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儿。


    郑宝修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有信心,压着首映迟迟不宣发,有经验的电影人慢慢就猜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所以,当《寒蝉一梦》最先入围柏林电影节时,这个结果其实已经在部分专业人的猜测之中。


    但不在奉颐的。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呆愣半晌,没注意到常师新脸上复杂的情绪。


    命运回馈给她的果实高出她太多的预料。


    她想过会入围国内电影节,却万万没想到会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


    入围的消息一出来,国内顿时哗然。


    有关奉颐的消息从那一天开始,爆炸一般疯狂蔓延。


    没人能想到奉颐这个半路出家的演员会入围柏林电影节,也没人能想到这个“资源咖”在几年前还是个“高喊滚出演艺圈的中看不中用的木头美人”;


    就连奉颐自己都没想到。


    然而她更没想到的是,入围名单公布的那一天,欢庆的背后,会有人对落魄不已的程云筝说:


    你看吧,有的人就是好命,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名利地位,不像你这个倒霉蛋……


    【作者有话说】


    小程这条线也属于全文成长线之一,是另外一种起伏度,不是很虐(我觉得),别怕


    另,大家知道国际三大电影节吗?怕有不明白的妞妞,所以我简单介绍一下:


    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


    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这三大是全球电影最高荣誉奖项,其中戛纳最权威难度最高(我个人观影的偏好)


    79☆、


    第79章


    ◎那夜柏林下了雪◎


    此次入围柏林电影节的意义非同凡响,每年若有华语电影入围,就一定会在国内引起相当的震动。


    但说到底,《寒蝉一梦》是京港核心资源与圈层的结合,不论取得什么成就都在情理之中。


    奉颐选择该片,完全是看中剧本底色与制作班底的精悍,即使她明白如今自己身处的每一部作品里,或多或少都有资本博弈迹象,常师新也一定会在她背后有所手笔。


    但她有视若无睹的底气。


    柏林电影节这股东风刮得正好,恰在奉颐需要走出“电影新辈”头衔的这几年。此前本是打算通过国内主流奖项慢慢脱离“新人”“生手”的标签,但谁也没想到,上天竟让她直接跨过这一步,迈向了海外电影市场。


    冥冥之中,真说不清是到底是运气还是背后有大把的人在推着她。


    但想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了,这次的入围,不论获奖与否,都会让奉颐这个势头正猛的小花真正而彻底地站稳脚跟。说得明白点,即是今后若再有什么好剧本,奉颐也属于第一批次优先浏览的年轻一辈了。


    剧组在二月中旬抵达德国柏林。


    在出发去柏林之前,Jude力排众议,正式将她抬为Avielle全球代言人,并且独家配备私人高定礼服,融合中国风元素,全球唯一。


    Avielle以代言人最高待遇的规格垄断其他品牌方妄图在这场向国际展示的机会里捞得一杯羹的念头,也让国际媒体看看,Avielle品牌如今的品牌宠儿到底是谁。


    从奉颐落地的那一刻,国内便开始宣发造势。粟粟刻意避开提前开香槟的所有可能,只专注于柏林此行,与奉颐浑身上下价值不菲的珠宝与高定礼服。


    四面八方无孔不入,渲染得国内对此奖项的热情一派高涨。


    有唯恐奉颐得意的人,在那些个庆贺的评论中嘲讽打击。


    可不论再如何防爆,她入围柏林已成为既定事实,今后的星途也必然坦顺。


    从二月中旬到下旬,剧组在柏林停留了八九天。


    开幕式当天全剧组走上红毯,奉颐与雷芷嫣这两位来自中国的、在国际电影上初露锋芒的东方女孩儿吸引无数媒体关注。


    他们说,这是SeanZheng导演时隔十年,再次精心打磨出来的新缪斯——


    EliseFeng。


    这个名字第一次闯进国际视野。


    新闻报道对这个名字的主人诸多赞誉,称其为“东方神韵的姑娘”,在红毯上受到高度关注。


    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奉颐已能在这样的重大场合从容不迫地独自应对。即使常师新在入场前对她诸多叮嘱,在正式红毯上时,她依然能表现出彩自然。


    站在柏林电影节的红毯上,奉颐忽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入围华章奖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刚火,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未来有一天会离开中国,踏上更远的地方;


    那一年的程云筝也声名鹊起,还浑然不觉彼时的昙花一现,以及后来的接连惨败。


    命运如同一条摸不着看不见的巨大鸿沟,隔开了人与人之间交汇过的每一个节点。


    奉颐猜不着她与程云筝两人的世界在短暂交汇后会渐行渐远,就如同刚入行时她也猜不着自己竟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戏剧,也挺常理。


    主竞赛单元的影片在颁奖仪式之前会每日放映,映后会有相关发布会。


    《寒蝉一梦》发布会上的奉颐简装素发,大背头造型将精致五官全方位展示在镁光灯之下,眸子野性而沉静,如同荒原肆意生长的藤蔓,有种生命力旺盛的张扬与热烈。


    有媒体问:你对这次获奖有信心吗?


    奉颐用流利的英文委婉地表示自己很荣幸参与这次角逐,接着将那话七拐八绕,最后好像什么都说了,也好像什么都没说。


    没有宣之于口的真实的想法是:她非常想得到它。


    如果可以,她想将自己在电影领域获奖的起点,定在柏林。


    后续采访还有许多问题,柏林电影偏好各国社会现实问题,是以在面对国外诸方挖坑采访时,奉颐回答滴水不漏,笑容熠熠夺目意气风发。


    换成以前,哪里有这样的风采?


    这转变在许多非粉人眼中,像天光一现,突然看见一位默默无闻的选手莫名大放异彩。


    隐匿在云雾中的山峦,山水不显地安于一方,某一天契机来临,登时云消雾散,神采飞扬地好看。


    没人知道她沉淀的那些岁月里做过多少努力。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从赵怀钧这个人身上学来多少本事。


    譬如不打无准备的仗,在进这个门的那一刻,许多信息都已悉数掌握在手中;


    譬如话不见底,场面上那些漂亮话说出口,对面的反应如何,皆明了于心;


    起初那些高端人情世故她懵懵懂懂,领悟不够透彻,学得也磕磕绊绊。


    好在如今,她也能勉勉强强支撑起一片天来。


    柏林这座城市没太多好玩的东西。


    来了三天,除了超市的切面包机,奉颐找不到其他真正的乐趣。


    唯一有记忆的,是某天夜里被宁蒗拉去东柏林某间夜店,奉颐在那里见到许多国内外电影制作人,好些都是眼熟能叫上名的,听说他们已经连续在此聚会了好几个夜晚。


    想来也是,近日柏林电影节开幕,世界各国群星、粉丝纷纷落地于此,当地经济被带动,尤其这类高端娱乐场所。


    只是奉颐亲眼看见那些人玩的尺度大得离谱,登时敬而远之,没凑近去。


    她不眼热那些人趁机交换的资源与人脉。因为她能接受的规则绝不包括这样无底线无法律,即使是在国外。


    就这么过了一周,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过去几天的放映里,大家已经对这十几部角逐主竞赛单元的作品所有了解。


    郑宝修的新作最被看好。


    而奉颐在里面有过惊艳的表现,同为配角的雷芷嫣亦是。


    她与雷芷嫣短暂地交好,其中的道理类似于“出了国门就该团结一心”。


    颁奖那夜柏林下了雪。


    国际平台,巨星汇聚。


    簌簌的白色颗粒在探照灯下迎风飞舞,闪耀的钻石也在灯光之下为人脸渲染上一层柔光滤镜。白雾红唇,黑色礼服迤逦,混着细白颗粒纷飞撒过这片战场。


    严寒冬季里,满场却尽是狂热欢呼。


    这场直播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国内于下午两点开始,《寒蝉一梦》剧组在下午三点的分段。


    等到结束红毯环节,入场落座,已临近柏林时间晚上十点。


    在奉颐心里,今夜的重头戏应该在这里。


    会场内镜头扫过,在他们此处短暂停留,将更多时间汇聚在其余咖位更大的电影人。


    雷芷嫣坐在她身侧,等到镜头过去后,莫名一笑,偏头来与她道:“待会儿要是能领奖,可千万别摔着了。”


    好好的祝福的话,怎说得这样歹毒?


    再者,若她获了奖,国内媒体可不会放过雷芷嫣,一通拉踩自然免不了。


    雷芷嫣不是向来最重脸面的么?


    奉颐怪异看去。


    雷芷嫣正好捕捉到,吊儿郎当地哼笑:“我好心提醒你,不感谢我?”


    奉颐扯了扯嘴角,还没开口,另一侧的郑宝修便插话进来:“雷芷嫣希望你能获奖,这丫头觉得自己没希望了,祝福你呢。”


    雷芷嫣被郑宝修调侃得下不来台,轻啧,干脆闭了嘴。


    奉颐腮帮子微鼓。


    仔细一看,憋着笑呢。


    正是这时,全场掌声响起,本次电影节主席施施然走上台中央开场致辞。


    奉颐紧张心情一直延续到主竞赛单元开始颁奖。


    吴辛夷落选最佳男主,于是全剧组便将眼光放在了奉颐身上。所以当奖项来到本届最佳女主角奖时,奉颐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起来。


    台上评委会的人用德语简短介绍着这位获奖人员的讯息,奉颐听不懂,但却听清了落在最后的那个获奖者的名字——


    “Stella!”


    顷刻间,全场发出爆鸣声。


    尖叫、掌声、背景乐曲交织响起。


    奉颐僵住。


    微不可察的失态。


    雷芷嫣不着痕迹地顶了顶她:“鼓掌!”


    奉颐如梦初醒,赶紧抬手,鼓掌。


    “笑自然点儿。”


    就算此刻镜头压根没扫过这处。


    奉颐眉宇舒展,立即调整出一个大方的笑容。


    视线里,那位获奖的女演员Stella走上台领奖,发表获奖感言,沉厚温和的声音穿遍整座会场,时不时夹杂几声同伴的欢呼声。


    奉颐强压下那股冲上来的情绪,极快整理好自己。


    她观赏过那部影片,这位女演员不论从演技还是艺术处理能力都在她之上,的确是个比她更加优秀的演员。


    她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不足。


    但下次一定会再来的。


    没关系的奉颐。


    没关系的。


    她深深呼吸。


    奉颐与吴辛夷纷纷败北柏林。


    这则新闻刚闹上微博,又很快被人压下。


    十几分钟后,《寒蝉一梦》荣获本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成功斩获金熊奖的消息再次被推上爆款头条。


    至此,华语电影再添一部佳作!


    国内网络铺天盖地的庆贺该项成绩,郑宝修的这部新作品也在大家的推波助澜之下,成为有口皆碑的代表作之一。


    有位影评人说得很对:“我始终认为,真正的艺术就应该是雅俗共赏。《寒蝉一梦》上可专业人士反复赏析,下可打动无数底层人民为之共情,所谓艺术,大概就是如此。”


    网上重点颂扬《寒蝉一梦》的艺术价值,大大盖过了“奉颐活该提前开香槟”的头条新闻。


    而奉颐却在颁奖仪式结束后,被常师新强行掐着去了电影节的闭幕晚宴。


    晚宴的嘉宾几乎都到齐。


    郑宝修的作品荣获今夜最佳影片,一堆人上赶着庆贺巴结。雷芷嫣懒得应付这种场合,更何况她不是主角,没什么必要参与,吴辛夷倒是去了,忠厚老实的中年演员只陪在导演身侧替导演挡酒。


    就奉颐,不断辗转在各个制片人跟前巧笑嫣然,叫着那些容易瓢嘴的英文名。


    这类场合出品方与导演制片向来是众人簇拥的重点。今夜获奖的男女主们亦是。


    奉颐瞧见某个角落频繁围去许多人,好些个她熟知的国际演员也都主动围了上去,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就连宁蒗也注意到了那边,感慨道:“连国际影帝艾德里安都去了!谁啊,这么大来头?!”


    可惜人太多,她看不清里面那位是谁。


    还是常师新朝那边瞧了一眼,最先认出来,眼中乍起一缕复杂的异样光彩,他很快将其摁下:“那是法国导演Camille,是戛纳的常客。”


    戛纳常客,那难怪了。


    宁蒗和她注意力一时落在“戛纳”二字,没能即刻反应过来某些问题,比如常师新为何了解得如此清楚,且如此熟悉?


    奉颐举目望去。


    恰好这时有人离去,短暂空出一角,让她看清了那位坐着的言笑晏晏应付场面的人。


    棕色头发*,大气干练,是一位看上去潇洒睿智的中年女性。


    Camille。


    能站在这个位置,她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了不起的女人。


    二月底,奉颐结束柏林之旅,与剧组飞回北京。


    他们在北京接待了郑宝修一行人,三天后又将他们送回了香港。


    柏林之行,奉颐累得筋疲力尽。


    其实刚被通知入围那会儿,她每天都做梦梦见自己斩获了奖项,一醒过来,发现不过一场白日梦。虽这趟以增长见识居多,但在奉颐这里,似乎还是失落大于了稀奇。


    在家休整两天后,她不得不继续回到剧组拍摄未完成的工作。


    因柏林的缘故,这则电影拍完之后,后续的电影质量便不能再与之前一致了,需再拔高一些方能保持稳定水平。如此一来,奉颐之后反而能空出些许档期等待或者主动撮合更好的合作。


    至少每年能间断着有三四个月的休息时间。


    奉颐刚回剧组,赵怀钧就来看过她一次。


    拍摄地就在青岛,他从北京开车过来五六个小时,到的时候都傍晚了。


    奉颐下戏后听说他来了,连戏服都没来得及换,急匆匆地就赶了过去。


    他的车停在剧组五百米外的树下。


    奉颐赶过去时,正好看见他在抽烟。


    男人坐在车里,开了个车窗,手腕就搭在窗上,腕间手表泛着银色的光,伸出来的那只手指节分明,懒懒夹着一根烟,轻掸了掸,抖落一地烟灰。


    寒风一吹,连带着白烟也全都散了个尽。


    二三月的天儿可不暖和,得裹着大棉袄才算勉强。


    可奉颐瞧着伸出的那只手腕,仿佛就一件衬衫要挽不挽地挂在身上,难说他到底是冷还是不冷。


    她踱步至车门边,开了副驾驶的门,钻进车内。


    车内果然不暖和,因为车窗大开,暖气散了大半。


    奉颐打了个寒颤,也没说什么,男人倒是体贴,瞥见她怕冷得很,当即掐灭了烟蒂,升上车窗。


    刚从柏林电影节回来,此时最大的事儿估计也是这了。


    可她没主动向他提柏林电影节那事儿。


    入围也是一桩美谈,但她不知为何,不愿意同他说这没着落的事情。


    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要强,还是因为下意识回避同他或倾诉或解释自己角逐出局的失落。


    她望着他,缓缓笑了:“开这么长时间的车,不累?”


    “以为你回北京了,结果又钻进了剧组。”


    说完,他捧起她的脸,心疼得很:“瞧你这瘦的,人哪儿能这么折腾,不怕累着进医院去?”


    奉颐摇头:“这部拍完就能休息一段时间了。”


    赵怀钧瞅着她,好半天没说话。


    接着,他伸手去车后座,拿出一个精致的礼品袋子递给她。


    奉颐从他眼中捉到一缕轻快的笑。


    又低头,看见里面躺了一只蓝色丝绒盒子。


    以前也不是没送过,她很轻易地猜出里面的东西。


    唇角不可控地扬起笑:“干什么?赵老板千里迢迢过来,就为送我个小礼物?”


    “打开看看。”


    奉颐取出盒子,慢慢地打开了它。


    可当看见里面那个小东西时,倏然笑出了声。


    是个小熊状的钻石项链。


    晶晶莹莹的小物件,形状模仿了柏林银熊奖,如此特殊独特,难说不是定制的。


    见她开心,赵怀钧也不自觉跟着笑。


    他抬手轻捏她的脸,细腻触感隔着指腹传来。他有些不知足,又双手捧起她的脸,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钻石底下刻了你的名字,意味着再过一万年,它也是专属你的东西。”


    赵怀钧取下那串项链,小熊在半空晃悠几下后,贴上女人的锁骨。


    男人柔和含笑的声音再度徐徐响起——


    “奉颐小姐,你永远是我心中的最佳女主。”


    你只用做你自己,就已经足够耀眼。


    【作者有话说】


    这章斟酌了太久太久太久……24小时红包补偿吧[化了]


    而且,有没有种可能,熙熙这一生不会只拿一座奖,而文案里面的国际金奖,是本作者个人觉得更厉害一点的戛纳金棕榈奖呢?


    我熙配得上~[比心]


    80☆、


    第80章 (小修)


    ◎他对她从来上瘾◎


    剧组生活单调又丰富,奉颐成天围着镜头和剧本转,赵怀钧本身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是以第二天下午,他便开车回了北京。


    赵怀钧这人废话不多,走时就给她留了条:【回京了,爱护自己】


    比以往孤零零的报备,多了一句“爱护自己”。


    奉颐拍了一天的戏,看到这条消息时已经是很晚。


    她想也没想便给他去了一通电话,可惜那端嘟了半晌,到最后也无人接听。


    也许是手头上正有工作,也许是开了一天车,正在休息。


    奉颐关上手机,没再继续打扰。


    半个月后,电影终于杀青,奉颐请剧组吃了一顿饭,便连夜回到了北京。


    三月份京城沙尘天气后,空气都飘凝着细细密密的黄沙。


    奉颐扣着一顶鸭舌帽,戴着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这几年越来越惧冷,三月的天儿还套着件厚毛衣,严严实实的暖和样子,丝毫没女明星该有的精致与风度。


    总算能歇些日子,不必再无缝进入剧组。


    回北京后她往顾清然音乐工作室跑了几趟,同负责新专辑的顾小笙交涉专辑创意的详细细节。


    奉颐对音乐的品味与她歌嗓音质一样独特,说起那些专业乐理头头是道独具一格。


    顾小笙是圈内赫赫有名的大牌监制,每回见她都玩笑她幸亏是跨了行,不然深耕这行,难保不会有朝一日撬掉她的位置,又或者,成为行业翘楚,对她指指点点也不敢吭声。


    奉颐翻看着策划书,笑笑没说话。


    “不过依我看,”顾小笙说,“这优秀的人不管跨去哪行哪业都能成佼佼者,是吧,未来的柏林影后?”


    奉颐受不了这人的追捧揶揄,老老实实把策划书放回桌上,丢下句“走了”,开门就闪了人。


    出门后,她脚步微顿。


    顾清然就靠在外面的墙壁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歪歪斜斜的好不正经。


    “常师新装死,”顾清然偏头来看她,“他最近有跟你说什么?”


    奉颐就知道为这事,摇头。


    顾清然的话中谨慎了些:“他和金宥利?他最近涉足了什么行业?都没告诉你?”


    “没有。”


    顾清然的表情显然有些意外,像是没猜到她一问三不知,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奉颐读不懂那眼神,但她确定自己不爱管闲事:“常师新不知道干了什么勾当,成天瞎忙,你要是想捉他,何不去公司里?”


    顾清然闻言哂笑,却没再说话。拿下烟,拍了拍身上的灰,离开了这里。


    奉颐瞧着那道背影,愣是看出些执迷不悟。


    开车回了木息阙,这些时间忙乱得很,回去第一件事便是挺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沉,也没想到这一觉是被人吻醒的,更没想到悠悠转醒后,就会被赵怀钧抓着出海去。


    说的是高从南有个游艇pa,叫上了身边就几个兄弟,就当放个假,出海钓个鱼玩一玩。


    可奉颐能不知道么?高从南的party从来都是美女玩咖。她曾经听说他一人能带二十多个美女出海玩,玩个一天一夜再回来。男男女女的在一艘船上面,又是出了公海,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奉颐没兴趣,还喃喃着自己要回一趟扬州的事情。


    赵怀钧的手这时伸进被窝来,好声好气地哄她,说这次他勒令过高从南不许乱来,真就几个发小聚在一堆玩玩,权当放松。


    “我推脱不开,可你不去,又没意思。”


    他埋首在她肩头时这样说,语调温温,带着点儿若有若无的胁迫。


    可这情话软语在他口中就是能被说得动听,比她在床上的声音更令人生动难忍。


    他好似特别明白那些能让奉颐心软的死穴。这么些年,他想要她陪着去什么场合,还从没失过手。


    奉颐睁开眼,瞧着那无耻之徒。


    眼中流出几许妥协——


    正午的海面在阳光下化成一片碎银,随着水波晃动,如同流光溢彩的丝绸缎子,被涌动的深蓝色不断覆盖又掀起。


    世界陷入一望无际的蓝色。


    甘晓苒正在底下穿戴潜水装备,与教练一一确认最后的程序;舒魏今日没来,武邈难得不黏着人,安了心同高从南一起海钓。


    酒吧的方向有尖叫声传来,香槟酒杯与爵士舞曲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奉颐靠坐在游艇边沿,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听着高从南说刚玩滑水时有个妹子特专业,那身段一绝。


    她面无表情,说不了什么。


    来之前说得好好的,就这么几个人在一块安安静静的。可来了之后才发现,除了他们这圈子的好些人都来了,高从南还另外带了五个姑娘上来。


    武邈解释说,高从南看在今日三哥带了人的,五个很是节制了,换做当年,哪儿这么冷清?


    奉颐很给面子地笑笑。


    毕竟武邈这话说得真对,往年高从南想带人便带人,哪里会顾忌赵怀钧今日身边有什么人?是这几年他身边只有一个奉颐,谁都看得出他是动了真格,高从南犯不着做那扫兴的人,非凑人跟前挑衅找不痛快。


    赵怀钧同高从南说起近日那些行业里秘而不宣的事,但奉颐在场也能听一耳朵的,也不算多机密。


    好在是这处清净,耳朵不杂,说起话来更敞亮。


    譬如高从南那句:“你丫就是仁慈,照我说,就不该让赵赫轩完完整整地出北京。”


    赵赫轩被卸职踹去了英国,至此一蹶不振,再无翻身之日。但耐不住这逢年过节总要回来一趟,虽不是个掀起风浪的人,但总归是糟心。


    高从南这性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定然是不容不下赵赫轩这类宵小常年在自己眼前蹦跶,要真是换了他,赵赫轩怕真是祸福难料了。


    赵怀钧瞧着不在意,目光凝着海面那处。仿佛那作祟小人赵赫轩对他的影响力,还不如此刻手上那只即将上岸的深海咸鱼。


    奉颐垂眸,看见他掌着杆的手,同高从南说话时,不紧不慢地收动拉线。


    胜券在握。


    不止是对鱼。


    她又瞥过一眼。


    男人另外那只闲着的手,腕间搭在膝盖,正自然地垂落着。


    凸起的指骨巧夺匠心地赏心悦目。


    奉颐无聊,想伸手去碰玩。


    却在指尖刚刚覆上的那一刹那,男人长了眼睛似的,手掌骤然翻转往上——


    精准无误,一把抓住了她。


    然后收拢掌心,将她的手握住。


    掌心轻柔的力道漫不经心地揉着她,同时不忘转头对高从南说:“上回你说的那个项目,我看过了……”


    她对那些话题不感兴趣,随意他抓着自己,靠在他身侧昏昏欲睡。


    等实在坚持不了时,她终于放弃这场没有意义的陪伴,转眸对他说要回房间休息。


    说完就走了。


    大型游艇漂浮在海上,海风夹杂淡淡咸腥味裹住嗅觉。


    奉颐困意正浓,直往房间的方向走。走进船舱后,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位姑娘。


    姑娘穿着湖绿色裙子,轻盈地蹦跶过来,拦住她时似乎没认出来她,只问了一句:


    “你好,请问你看见三哥了吗?”


    奉颐微怔,抬眸。


    看清了这姑娘脸上欣喜含春的样子。


    可是,三哥?


    她静了一瞬,顺手指了个方向。


    得到结果的姑娘嫣然一笑:“谢啦。”


    奉颐微笑:“不客气。”


    回房间后,奉颐没睡几分钟就听见有人开门进来。


    然后咔哒一声,门锁上了。


    奉颐纹丝未动,只等着预想般的围拥感慢慢将她包围。


    知道她没睡,男人低笑一声,逗她:“你怎么成天都在睡,佩奇奉?”


    奉颐心中有股无名火,顾不上对方现下正喜爱得紧的心思,淡淡地抛了一句过去:“他们说怀孕的人会嗜睡。”


    果然,话一说完,拥着她的那具身子明显僵了一瞬,似乎在分辨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奉颐故意拖着不解释,煞有其事一般,任由这句无法回避的话在二人之间发酵。


    半晌后,他温和的声音还是如愿落了下来,平常得仿佛只是寒暄:“这问题我也想过。”


    “要是真不小心怀了,就生。”


    话中的坚定,听不出虚假。


    奉颐缓缓睁开了眼。


    有时候,会可笑自己浸润在这样的环境里,连许多标准也被训得模糊不清。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初出茅庐棱角分明的姑娘,经历十年社会之旅,温水煮青蛙一般被磨成了知规则而利用规则的人。


    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


    关于“怀孕”这个字眼,她一个步入三十的人,常年混迹于三教九流,自然不止一次地听过。


    他们谈论某家破产千金被某当红小生哄骗框住,悄悄生下了一子;又或者说起哪家公子哥与人拍拖,女方为那个家伙流产好几次,还头脑不清醒地想要给对方生个孩子。


    且不说这些言辞里充斥着何种情绪底色,奉颐每每听起这些离奇到几乎远离烟火的绯色八卦时,总会恍惚。


    在他们这些人的世界里,负担一个生命的一生,是很轻易的事情,所以对待他们的来去,态度总显得过于随意。


    但赵怀钧从没闹出过这种事情。


    他这么个深思熟虑的人,必然不可能一时兴起,虎头巴脑地说出这些话。


    兴许是有对策的,可奉颐心中却自有念头,不可能回应他。


    他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也知道有的话说了,就是容易捕获人心。可这事儿说到底管的不是他怎么说,是她即使再不愿,也不会出声反驳他的。


    于是干脆选择沉默。


    “赵怀钧……”


    他轻啧:“你叫我什么?”


    她也不知跟谁起劲儿,坚持重复道:“赵怀钧。”


    他望着她,眼中闪烁明灭。


    她不怀好意地凑上前咬了他一口,轻声说:“我不是佩奇。”


    房间隔音不错,静得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男人手背缓缓划过她的脸,因思虑而涣散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聚焦,与她堪堪对视。


    赵怀钧纳闷她怎么突然就犯了倔,十几分钟前虽在甲板上被太阳晒得焉儿巴,但总体算是好说话。可怎的就这一刻钟的时间,她就同他闹上了别扭?


    赵怀钧去瞧她。


    却看见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里充溢着若有若无的情丝,宛如张开的蛛网,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他。


    他眉心一动,捏住她下颚。


    就这么吻了下去。


    双唇紧贴的刹那,两人拥抱的姿势舒展开来,然后以更深的方式嵌入对方胸膛。


    他对她从来上瘾。


    而这个吻,将他的瘾发挥到极致。


    鼻尖扫过脸颊,唇瓣厮磨拉扯,舌尖搅缠,伴随着上下其手。


    快要濒临窒息时,他的吻才转移阵地,一路热烈地吻到她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翼满满是她馨香。


    动作暂停的这一刻,彼此在呼吸,胸口在强烈起伏。


    他偏头,调/情一般的唇舌轻舐她耳后,那块她最敏感的位置。


    她轻呼一声。


    像猫咪引/诱人类的轻口今,听得男人浑身一热,直接将她压进了床笫。


    偏就在这时。


    敲门声响了。


    先是轻轻两声,而后见无人搭理,又去拧门把手。发觉这是被人从里反锁后,那人便抬起手,加重了力道接二连三地敲起了门。


    门外响起个姑娘的声音。


    “三哥,晚上的party快开始了哦。”


    又是两声敲门。


    “……三哥,你在里面吗?”


    这厢的奉颐正与他衣衫不整地纠缠在床,前一秒还被指与唇上下连番攻略得十分舒畅,后一秒听见动静,攥着他肩上衣料的手骤然一松。


    赵怀钧也顿住,低头,果然瞧见她黑下去的脸色。


    这下总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不对劲儿了。


    早该料到这小性子只能是吃味时方才会作闹。


    月退轻轻摩过他月要侧,她柔婉的声调含了一把钩子似的:“三哥,门外有人。”


    男人唇角倏然微抬。


    决定做得很快,几乎是一秒不停,抓住了那只推搡着自己的手,吻了吻,然后不分由说地分开了她。


    不知廉耻的浪荡话也随之出口:


    “那就让她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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