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台阶


    转眼又过了十多日,这日早上崔令胭起来时,明显觉着碧桃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蹙了蹙眉,在碧桃的伺候下梳洗更衣,用过早膳,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碧桃上前一步回禀道:“少夫人,外头人都在说大姑娘和裴安的婚事定了下来,可这桩婚事是从二姑娘手中抢过来的,甚至说这其中少夫人您还帮了忙,您不想着长房的利益,反倒是帮着一个外人。还说,因着此事夫人和二姑娘受了委屈,不得已回岑家住着,可咱们国公府却是一直没派人去接,说府里早就忘了夫人和二姑娘,恨不得叫人一直留在岑家住着呢。”


    “都说少夫人您得了世子喜欢,和婆母相处不好,将婆母和小姑子逼回了娘家。而且得势便张狂,善妒不容人,将之前秋芷被发卖的事情又拿出来说,非要给少夫人安上个善妒的名声。且这事情牵扯到了二房,说您这个当嫂嫂的亲近隔房的姑娘多过自己真正的小姑子。还说少夫人和世子圆房这么些时日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又拦着不叫世子纳妾,别叫世子落得和如今的定国公一般。”


    “不仅如此,还说二姑娘嫁去定国公府,生下男孩儿就要过继给淳安公主,说淳安公主待少夫人不错,少夫人却是半点儿都不替淳安公主着想,反倒帮着旁人给公主添堵。”


    碧桃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她眉眼间都是不满和恼怒,觉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分明是想着坏了少夫人的名声。


    少夫人性子温婉,从不和人争,在她看来,明明是少夫人受了委屈,如今反倒是被外头的人说成恶人了。


    崔令胭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听完之后轻轻松了一口气,毫不在意道:“我当多大的事情呢,不过一些流言蜚语而已,由着他们说吧,咱们还能管着人家怎么说不成?”


    碧桃替她委屈道:“明明是大夫人和二姑娘不喜少夫人,如今颠倒是非,奴婢替少夫人您委屈。也不知这些话是谁传出去的。”


    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紧张问道:“会不会是从岑家传出来的?怎么还牵扯上了淳安公主,大夫人她们怎有这般大的胆子,敢议论淳安公主说什么过继


    不过继的。这话说出来,公主没得对少夫人您有了意见,二姑娘嫁过去怕也会被公主不喜,妯娌间更不好相处了。”


    她本以为大夫人和二姑娘住在岑家,一直没动静便没什么事情了,大夫人和二姑娘不在,国公府还安生,少夫人也能清净些。谁能想到,这才安生几日就闹出这些个流言蜚语来,她头一个就想到了岑氏和陆丹若。


    只是没想到,这一回二人胆子更大了些,敢将淳安公主牵扯进去,可别因着这些流言蜚语叫公主误会了少夫人。


    崔令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又不止你家主子我被人议论,还有婶婶她们和淳安公主呢,咱们听听就是了,不必着急。要我看大夫人多半是不想在岑家继续住着了,又不甘心自己回府,被人撺掇着出了这个昏招,得罪咱们府里的人便罢了,也不怕将淳安公主给得罪了,惹得宫中太后和皇上不喜不?”


    崔令胭觉着这是个昏招,可大抵高门大族的算计就是如此,昨日进宫淑嫔不也在太后面前提起了此事,所以这些高门贵妇的心思多是差不多的,她听到了才并不觉着惊讶,只是诧异岑氏和陆丹若这一回的胆大罢了。


    岑氏如今是愈发乱了阵脚,做出来的事情着实叫人瞧不上。


    碧桃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不解道:“夫人若想回来回来就是了,府里又没人赶她和二姑娘走,何苦弄这么一出,难道还想靠着这些流言蜚语逼着国公爷亲自去岑宅接人?”


    不是碧桃嘴巴毒,实在是大夫人嫁进国公府都多少年了,又不是新妇和夫君吵架,闹这么一出人家也愿意配合给个台阶下,大夫人觉着自己在国公爷心中能有多大的份量呢,若是高估了自己,不是更尴尬难堪吗?


    到时候,别说国公爷了,就是窦老夫人这个当婆婆的,心中也会不舒坦。


    大夫人这点儿小心思,连她想想都觉着有些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更何况还将定国公府和淳安公主扯了进去,尤其是过继这样根本就没影的事情。


    因着太过不解,碧桃忍不住将这些想法说了出来。


    崔令胭开口道:“你能想到的大夫人怎么能想不到,可人都是贪心的,也不想拉下自己的面子自己带着二姑娘回来,多半觉着哪怕不是国公爷亲自去接而是府里派人去接,好歹能少几分难堪。”


    “若这些流言蜚语真是从岑家出来的,大夫人的心思更多的是不想叫大姑娘名声没半点儿污损就嫁去定国公府。这人呀,自己日子过得不好就见不得旁人好,总要想法子给人添堵的。下不了牌桌反倒是想着掀翻桌子,叫谁都不好过她就解气了。”


    碧桃自小在戚宅长大,进了京城瞧着高门大族里的贵妇,靠得近了反倒觉着也不是一个个都聪慧有手段,就如大夫人岑氏,在碧桃看来实在是一步错步步错,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不甘心辖制不住自家姑娘这个儿媳,妯娌间也占不了上风,所以和少夫人说的一样就想着掀桌子叫所有人都不痛快。


    碧桃觉着,大夫人若能没了这份儿不甘安安分分当她的国公夫人,就不至于叫自己的处境愈发难堪,叫外人看了笑话了。


    崔令胭将话题转移开来,问道:“世子早起用膳了没?”


    碧桃点了点头:“用过了,观言叫人将早膳放在书房了。世子瞧着少夫人睡得沉,起来后就没叫醒少夫人,还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扰少夫人叫您多睡会儿,还说老夫人那里也无需每日去请安。若是起迟了就派人去清德院告个假,老夫人对小辈慈爱,不会计较这些。”


    崔令胭听碧桃说完这些,脸颊有些微红,心中也着实受用陆秉之的这份儿体贴。


    碧桃问道:“这会儿老夫人肯定也听说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正在气头上呢,少夫人还要不要过去请安?”


    崔令胭点了点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这当孙媳的哪里能不露面?再说,咱们国公府女眷不多,我既是世子夫人,总要过去宽慰宽慰老夫人的,躲在自己院里像什么话。”


    碧桃觉着自家姑娘说得也有道理,便没再说什么了。


    崔令胭又收拾了一番就带着碧桃去了清德院。


    她进去的时候,贺氏和陆丹嬿已经在屋里了,许是因着外头流言蜚语的影响窦老夫人已经知晓,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窦老夫人坐在软塌上,见着崔令胭进来,招手叫她过去坐了。


    崔令胭缓步上前挨着陆丹嬿坐下,便听贺氏对着老夫人道:“不是媳妇心眼小疑心嫂嫂,可这种事情对旁人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哪里会这般上心。还将几件只有咱们自家府里才知晓的旧事嚷嚷出去,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二房惦记长房的东西呢。”


    “媳妇是给陆家生了个儿子,可又不是那种蠢笨猪油蒙了心的,知道这爵位是长房的,且秉之还是淑宁长公主所出,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如今嫂嫂心里头不痛快,就将什么腌臜的心思都往二房头上安,还说什么胭丫头不向着长房反倒向着我们二房的,媳妇心里头实在是委屈。难道住在一个屋檐下,我这当婶婶还不能和长房的媳妇多走动一些了。若是如此,倒不如如今就分了家,也省得嫂嫂心里头不痛快处处寻我这个弟妹和丹嬿的错处,甚至还牵扯上了淳安公主。”


    贺氏一番话说下来,声音有些哽咽,说完之后看了眼女儿陆丹嬿,因着替女儿委屈,眼泪更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拉着女儿的手,对着老夫人道:“媳妇受些委屈便罢了,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可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牵扯到了嬿姐儿,说什么我们若是心里头没鬼没想抢丹若的婚事,就不该和定国公府结亲,和哪家定亲都不能和定国公府再有半分瓜葛。”


    “老夫人,嬿姐儿虽不是长房的,可也是二房嫡出,也是国公府的姑娘,难道丹若自己不合适的,嬿姐儿这当堂姐的也该躲开避开,处处矮她一头才能叫嫂嫂和丹若这孩子满意吗?”


    “说什么过继不过继的,这分明是想叫嬿姐儿成了淳安公主心里头的一根刺,往后嬿姐儿嫁过去和公主当妯娌,还不知要受公主这个嫂嫂多少磋磨呢。嫂嫂真是好狠的心,嬿姐儿怎么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怎么忍心”


    贺氏眼泪簌簌,有些说不下去了,因着情绪太过激动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着,拿帕子的手也死死攥着。


    崔令胭坐在那里,听着贺氏这番话,心中暗暗感慨,就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就能听出贺氏比岑氏厉害多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她都觉着心里头有气,觉着岑氏和陆丹若太过欺负人了,什么好处都要是她们的,但凡旁人沾上半点儿好处,就觉着是抢了她们的好东西。


    贺氏抽噎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老夫人瞧了陆丹嬿一眼,吩咐道:“带你母亲去厢房洗把脸吧,哭成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陆丹嬿应了声是,起身就扶着贺氏出了门进了厢房。


    在二人走后,窦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见着坐在下头的崔令胭,脸色缓和了几分,出声问道:“今个儿起迟了就不必特意过来请安了,我这当长辈的乐意你多陪陪秉之呢。”


    崔令胭面皮薄,不过嫁人后听这样的话也不少,所以这会儿听老夫人这般说虽然有些羞窘,脸颊却不像以前那般一下子就羞红了。


    而且,她知道窦老夫人说这话是为了缓和气氛。贺氏哭了那一场,老夫人心中并非没有触动,想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只怕心中更是堵得慌。


    “孙媳自然知道祖母慈爱,哪怕孙媳不过来请安也不会怪罪的。只是孙媳也听到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想着过来陪陪祖母,哪怕帮不上什么忙也能宽慰宽慰祖母。叫孙媳躲在自己院里,孙媳心里头也不踏实。”


    崔令胭真心是这样想的,自打她嫁给陆秉之后窦老夫人就待她极好,甚至可以说她还未嫁进卫国公府,窦老夫人就已经对她多有庇护。所以她心中很是感激,对于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了好多事情的老夫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兴许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当放在心上,可她还是想过来陪陪老夫人,宽慰老夫人几句。


    她的目光澄澈真挚,心中想什么都像是写在脸上,窦老夫人瞧着她的表情,心中一暖,开口道:“岑氏进门这些年,竟还没你一个小辈懂事。折腾出这些事情来,除了叫外人看了咱们卫国公府的笑话又能有什么用处?她还蠢到牵扯到了淳安公主,将过继一事提到了明面儿上!也不知她这是打公主的脸面还是打定国公的脸面!”


    崔令胭不好接这个话,窦老夫人看着她一眼,出声问道:“胭丫头你说,对于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该如何反应?”


    崔令胭愣了一下,觉着这种


    事情老夫人该和贺氏商量,毕竟,岑氏是她的婆母,她这当儿媳的掺和进去只会被人说闲话。


    不过,老夫人既然问了,她想了想,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若是孙媳,由着外人说就是了,不过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多十多日也就没人再说了。这种事情越是上心,外人只会越盯着,其实不管是高门大族还是皇家,哪怕是寻常小门小户,哪家没有这些个事情呢。若是句句都要解释,事事都要有所反应,反倒是叫人拿捏住了。”


    “孙媳听说淳安公主这些年一年里有半年是在皇恩寺住着,定国公也陪着她,婆媳不和闹得京城里人尽皆知。公主若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大抵也不会如此由着自己的性子。”


    窦老夫人听着她这话,忍不住笑了。


    “你倒是比你婶婶能沉得住气,瞧你婶婶方才哭诉的样子,是求我这婆母给她做主,也是不想我派人去接岑氏和丹若呢。”


    崔令胭往厢房那边看了看,开口道:“婶婶也是怕影响了嬿妹妹的婚事,怕人对嬿妹妹指指点点。”


    正说着话,陆丹嬿陪着贺氏走了进来。


    贺氏的眼睛红红的,可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见着老夫人的时候,还带了几分失态之后的不自在。


    可崔令胭明白,贺氏这般模样也有自己的算计,她哭诉这一番几分是演戏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需要表达自己的委屈。


    贺氏是告诉老夫人和这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是告诉府里上上下下,在陆丹嬿和裴安的婚事上,二房没有半分对不住陆丹若这个堂妹,更没有半分错处。


    这一回是岑氏这个当嫂嫂的不顾彼此体面,更不顾国公府的脸面才闹出这些流言蜚语来。


    这般态度和之前陆丹嬿和她说过的一样,她没有半分歉疚,哪怕因此和陆丹若这个堂妹生出嫌隙来,也只是觉着以后不好相处,而不是担上个抢了堂妹婚事的坏名声。


    崔令胭觉着,贺氏和陆丹嬿不愧是亲母女,无论是性子还是手段都是格外相似的。


    正如崔令胭猜测的那般,等到坐下来后,贺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对着窦老夫人道:“母亲,外头流言蜚语那般多,嫂嫂若是一直在岑家住着没得叫人议论纷纷徒增揣测,要不府里派人去将嫂嫂和丹若接回来,只是事情闹得这般大,若派下人去反倒叫人多想,做实了那些流言蜚语,国公若是得空,不如亲自将嫂嫂接回来,这样嫂嫂心里头也能少些委屈。”


    她这话说出来,屋子里一阵寂静。窦老夫人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道:“不必理会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岑氏若愿意一直在娘家住着,由着她去就是了。”


    贺氏愣了一下,窦老夫人方才看她的目光叫她心中一沉,好似自己心中所想全都被老夫人看透了。她今日这番哭诉,委屈是真,演戏也是真,她心中清楚起码有七分是哭给府里的人看的,叫人觉着是嫂嫂岑氏无理取闹,将脏水泼在二房身上。


    岑氏和她处不来,和崔令胭也处不来,总不会都是他们这些人的错,而岑氏和陆丹若没有半点儿错处。


    今个儿她猜到崔令胭会过来,老夫人最看重陆秉之这个世子,这事情牵扯到崔令胭,老夫人爱屋及乌看重崔令胭,自然不会给岑氏这个台阶下。


    听老夫人这么说,她心里算是踏实了。不知大嫂在岑家观望着国公府的动静这边却是连个下人都不派过去,不过问一下,岑氏心里头会是什么想法,脸面有多难堪。


    到时候,岑氏才会发觉自己这一招有多蠢笨,白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找回颜面反倒是叫人看了一场笑话。


    第162章 几斤几两


    外头关于卫国公府后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其中牵扯了长房,二房两位姑娘和定国公府二老爷裴安的婚事,还有崔令胭这个世子夫人和岑氏婆媳不和,当儿媳的竟将婆母和小姑子逼得回了娘家住,所以愈发引人遐想,窥探这高门大族的事情。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将这高门里的事情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观望着这卫国公府会不会受不住诸多议论,放低姿态甚至是卫国公亲自去岑家将妻子和女儿接回来,或是陆丹嬿受不住抢走堂妹婚事的指责,退了和定国公府的婚事。


    可足足观望了十多日,也没见卫国公有什么动静,二夫人贺氏更是带着女儿陆丹嬿去了一趟定国公府,瞧着两家竟是都没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如此一来,倒将岑氏架了起来,众人反倒是想瞧瞧岑氏闹出这般阵仗来婆家却是半点儿动静都没,难不成她这个国公夫人还能抹下面子自己回卫国公府去?


    紧接着,关于岑氏嫁进卫国公府这么些年为何讨不了国公爷的喜欢,连窦老夫人这个对晚辈慈爱的婆母也对她颇有意见的缘由传得沸沸扬扬,连她当年责罚庶子差点儿害了庶子性命的事情都闹得人尽皆知。


    有人信,有人不信,可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尤其是高门大族的这些秘辛谁都想听一耳朵,以至于有人往岑家探听消息,甚至有人去岑家做客时还拐弯抹角的打听岑氏这个姑奶奶难不成要带着女儿一直住在娘家,还是说薛氏生出心思想要撮合儿子和陆丹若,毕竟儿子被姜家退了婚,一时也没个合适的,倘若能娶了陆丹若这个卫国公府长房嫡女,对岑家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这话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所谓人言可畏,诸多猜测根本就没办法阻止,倒将岑家闹得灰头土脸,觉着是岑家哄着出嫁的姑奶奶,心里头想要算计小辈们的婚事呢。要不然,岑氏也不是个蠢笨的,哪怕在国公府不如意到底也是长房长媳,怎会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回卫国公府去,别是耳根子软被娘家人撺掇着做了这些个蠢事。


    薛氏听到外头的议论,气得当场就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


    茶盏落地四溅开来,一地狼藉。


    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薛氏将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岑月娢才走到廊下就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她微微蹙了蹙眉,打起帘子进了屋里。


    见着碎裂的茶盏和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岑月娢挥了挥手叫人退了下去。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薛氏二人。


    她不用问也知道母亲是为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动怒,便出声宽慰道:“您不必管外头那些人胡说,姑母和丹若也才回来住了不到一个月,如何就值当他们那般编排了,定是有人看不惯姑母,这才故意闹出这些荒唐的话来。”


    她的话音落下,薛氏脸上的怒意更甚,重重一下拍在桌上,恼怒道:“我怎么能不气,当我是糊涂的,看不出之前那些话是你姑母故意传出去的。她想抬高自己想叫国公爷亲自来岑家接她回国公府,也想叫国公府为着外人的想法给她这国公夫人该有的体面,甚至能借着这些流言蜚语辖制住崔令胭这个儿媳,可她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是坏了自己的名声还不够,还将这把火烧到咱们岑家,烧到你哥哥身上了。”


    岑月娢听着最后一句话,目光微微闪了闪,细细打量了母亲脸上的神色,她迟疑许久才压低了声音出声问道:“母亲,您是不是想撮合哥哥和表姐?所以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反倒阻碍了您的打算,您才这般生气?”


    薛氏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可岑月娢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和薛氏这个母亲最是亲近的,她不说话,岑月娢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她的猜测竟是真的?怪不得最近一段时日母亲瞧着对表姐很是不错,表姐爱吃什都叫膳房去做,竟没对表姐和姑姑一直住在岑家有什么意见。


    明明姑姑和表姐才刚回岑家,母亲嘴上不说心里


    头还是不快的。


    后来似乎没什么意见了,她还以为母亲是怕表露出不喜来惹得祖母生气,当嫂嫂的总要忍耐些免得真将人给得罪了。


    如今想来,母亲心里头竟是生出这个心思来。


    被女儿猜测出心思来,薛氏倒也不觉着难堪,哪怕她私下里常和女儿说岑氏这个小姑子嫁得好却是一手好牌给打烂了,不仅给不了岑家多少好处反倒是叫岑家因着她吃了不少挂落。甚至之前收下岑氏给的那五千两银子,她都觉着是小姑子该补偿给岑家的,所以小姑子带着女儿回岑家长住,她心里头是不痛快的。


    只是,岑氏回娘家后吃穿用度都是自个儿出,打赏底下的人手从来松得很,不像她抠抠搜搜要计算着撑起这一大家子。而岑氏用的衣裳首饰更是比她好出不知多少去。


    岑氏如此,陆丹若这个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更是,往日里只知道这个外甥女不得宠,可那又如何,到底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该有体面还是有的。


    薛氏越看越瞧着那些东西刺眼,又觉着岑氏是故意这般做给她这个嫂嫂看的,有一回恰好小辈们一块儿过来给婆母请安,见着站在一块儿的儿子和陆丹若,薛氏头一回动了这个心,这几日也有意和小姑子还有外甥女示好,只是她还没将这心思说出来,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就传入她耳中,她如何能不恼。


    “我倒是有这个心思,只是如今外头那般说我反倒是有些不好和你姑姑开这个口了。”薛氏道。


    岑月娢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微微垂下眉眼,面上有些难堪,咬着嘴唇不说话。


    薛氏瞧着她这个样子,连忙将她搂到自己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露出这个样子来,我也是才有这个心思外头就有了那些流言蜚语,还没和你姑姑开这口呢。”


    岑月娢沉默几许,才低声道:“之前您不是拖姑姑问崔氏,想要女儿和崔氏的弟弟成婚,只是后来姑姑和崔氏婆媳闹成那个样子,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您这会儿又生出这个心思来,姑姑若是知道了,心里头不知怎么看低咱们岑家呢?肯定觉着您这个嫂嫂惯会钻营,女儿和宁寿侯府少爷的婚事不成,您又动了心思想要撮合表姐和哥哥了。哥哥一向要面子,姜家之前还退了婚,您若是和姑姑提这事儿传到哥哥耳朵里,哥哥肯定不乐意的。更别说,丹若那性子,有哪个能受得了,她若当我的嫂嫂,往后家里还有安生的日子过吗?退一万步说,咱们有这个心思,姑姑未必愿意呢,姑姑膝下可只丹若这么一个女儿,人家惦记的是定国公府裴安那样身份的,哪里是像哥哥这般。”


    别到时候开了口被姑姑直接就拒绝了,到时候,岑家才是没了脸面呢。


    薛氏听着女儿这话,重重叹了口气:“也是这个理,所以我纵是有过这个心思,如今也只能打住了。瞧着你姑姑辖制不住一个儿媳被逼成这样,我想想若是丹若嫁给你哥哥,府上怕是更不安生,我这当婆婆的别说叫儿媳孝顺敬重了,她那性子,我不知什么时候要被她气死呢。罢了,不提这个了,这事儿你也别和你哥哥说,更别透漏给丹若和你姑姑半分,不然结不了亲咱们也要叫你姑姑给看低了。”


    岑月娢点了点头:“知道了,女儿又不傻。”


    “对了,若是姑父一日不过来接,姑姑她们就一直住在岑家不回去吗?”


    听到她这话,薛氏脸上也泛起愁绪:“我这当嫂嫂的又不能开口将人赶走,而且你姑姑也是要面子的,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卫国公府不派人来接,她带着丹若灰溜溜自己回去,往后怕是要成了京城里的笑话了。”


    “也是她没本事笼络住卫国公,好歹都给陆家生了个女儿呢,连这点儿脸面都赚不到,害得咱们岑家也被连累叫人指指点点。”


    薛氏这边和女儿为着外头的流言蜚语发愁。


    岑府一处院落里,岑氏和女儿一块儿用膳,一顿饭用下来气氛压抑,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听到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没哪个敢这个时候冒头,只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盼着姑奶奶和表姑娘当她们不存在。


    不过想想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姑奶奶和表姑娘在卫国公府的处境还真是不好。要不然,国公爷怎么不肯低这个头过来接姑奶奶回府呢。哪怕国公爷不亲自来接,府里派人过来总也能给姑奶奶一个台阶下,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哪里像是如今这般半点儿动静都没,叫姑奶奶先前的举动都成了个笑话。


    就这几日,底下的丫鬟婆子当着姑奶奶和表姑娘的面儿不敢说,可私下里可是议论过这两位主子,说得别提有多难听了,姑奶奶是没听见,若是听见了怕是要当即气得晕倒过去。


    要她说,姑奶奶也是拎不起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要不然也不会闹出那些流言蜚语来想着和婆家还有儿媳妇别苗头,这下子后悔了吧,面子里子丢尽了,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她这个卫国公夫人在府里有多大地位了。


    气氛太过凝重,不知过了多久,陆丹若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岑氏道:“屋子里太闷了,我去外头园子里透透气。”


    说完这话,不等岑氏开口,陆丹若就转身走了出去。


    她这个表姑娘脾气大,这会儿在气头没开口叫人跟着,伺候的丫鬟便也没上去讨嫌。所以陆丹若一个人出了她和岑氏所住的院子。


    才走出院子不多时,就听着有几个婆子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唉,咱们姑奶奶闹得如今这


    般处境还不是斗不过崔氏这个儿媳妇,如今就这般,倘若崔氏有了身孕生出个儿子来,国公府才没姑奶奶和表姑娘的位置呢。兴许崔氏不喜表姑娘,随便和世子吹个枕边风,表姑娘就被随随便便嫁出去了,这当嫂嫂的作践起不讨喜的小姑子来,还不是专门在婚事上下手。”


    第163章 哄骗


    “不是说夫人想撮合少爷和表姑娘吗?表姑娘性子虽任性,可到底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若能嫁进岑家也是一桩好事。有老夫人这个外祖母疼她,夫人也能容下她这性子。”


    “快别说了,人家表姑娘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她哪里有资格不愿意,若我是崔氏,瞧不惯她这个小姑子也就顺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将人嫁回岑家了,还能少了个小姑子碍眼,多好的事情。”


    陆丹若听着丫鬟婆子的议论,脸色变了又变,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片刻之后便转身往回走去。


    岑氏见着女儿回来,脸色比出去时还不好看,想着岑家御下不严兴许叫女儿听了些下人嘴碎的话惹得女儿不快。


    这般想着,岑氏便招了招手,将陆丹若叫到自己跟前儿坐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底下那些丫鬟婆子嘴碎你不必放在心上,咱们当主子的还要在意下人的看法不成?丹若你身份在这里,即便和裴安的婚事不成,谁敢看低了你?待过些日子,母亲定给你相看更好的人家。”


    不等岑氏说完,陆丹若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出声道:“母亲,明日女儿就回府里了,待会儿去告诉外祖母一声。”


    岑氏听着她这话一愣,眼底满是诧异,下意识就道:“回去做什么!这个时候回去不是叫人看笑话吗?等过些日子娘和你一块儿回去,如今有这么多人盯着咱们娘俩儿,这么回去不得叫人指指点点?”


    卫国公府没有半点儿动静也不派人来接她这个长房长媳,岑氏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心里头已是知道自己在婆母和丈夫心中有几斤几两了。正因为知道,她才觉着难堪觉着叫京城的这些贵妇看了笑话,这场闹剧无异于自己狠狠打了自己一记耳光,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反倒是颜面扫地。


    这个时候,岑氏可不想和女儿回府,觉着能拖一日是一日,等外头流言蜚语平息了,没人关注她这个卫国公夫人了,她再回去,对外就说在娘家给母亲梅老夫人侍疾,好歹还能给自己扯块儿遮羞布,所以听女儿说明日就要回府,她第一反应便是出声呵斥。


    陆丹若听着她这些呵斥却是不管不顾,直接便嚷嚷道:“我不管,我是卫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我姓陆,在外祖母家住腻了想回自己家就回去,哪里需要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继续在岑家住下去,她都怕自己真被岑家惦记上,她堂堂卫国公府的嫡女,怎么能嫁进岑家这样的门第。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继续道:“我这会儿就和外祖母说这事儿。”说话间她便要出了屋子往梅老夫人的住处走去。


    岑氏拦了一把没将人拦住,只能跟着她去了梅老夫人那里。


    梅老夫人听陆丹若说明日早起用过早膳便要离开,眉头微微蹙了蹙,下意识就朝女儿看去,问道:“你陪着丹若一块儿回去?”


    岑氏摇了摇头,解释道:“母亲身子不适,我还想留在家里多陪您住一段时日,丹若自己乘马车回去就是了。嬿丫头和裴安的婚事定下来,要亲手绣自己的嫁衣,总不能像之前那样经常陪在老夫人身边,丹若这孩子回去也能替我尽孝。”


    岑氏扯了个体面的理由,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听了这话脸上虽没敢表露出半分来,心里头却俱是在想姑奶奶说这些个话也不怕人笑话。老夫人可是事无巨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姑奶奶这样说,反倒是和老夫人见外了,老夫人听着能舒坦吗?


    果然,梅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只道:“想回去就回去吧,你也是,等过些日子外头闲话少了,也不必留下来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了,府里虽不如之前却也不缺伺候的人。”


    梅老夫人这话就有些不大中听了,岑氏脸色微微一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说了会儿话后,梅老夫人脸上就带了几分疲色,开口道:“行了,你带着丹若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


    岑氏听着这话就带着陆丹若退了出去。


    等到她离开后,梅老夫人才叹了口气,指着门口岑氏和陆丹若离开的方向,对着身边的阮嬷嬷道:“你瞧瞧,明明是她在国公府处境不好,想要回娘家借着外头的流言蜚语来拿捏拿捏卫国公府。如今倒好意思说是因着我这老婆子身子不好,回府来尽孝的,都是一家子,她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竟还和我扯这层遮羞布,是将我这当娘的当成外人呢。”


    “还有丹若那丫头,来了府里这么些日子也没听她问问我身子如何,成日里待在自己院子里,过来给我这外祖母请安也没见得对我有多亲近,咱们这小小宅邸配不上她卫国公府嫡出姑娘的身份呢。”


    阮嬷嬷伺候了老夫人大半辈子,最是能猜得出老夫人的心思,纵是猜不出来,听老夫人最后这几句,也知道老夫人心里头是何想法了。


    老夫人是觉着表姑娘这般着急要回卫国公府,是听到外头说府里想将她嫁给大少爷,老夫人最疼大少爷了,更心疼大少爷被姜家退了婚,见着大少爷被表姑娘这般嫌弃瞧不上,心里头哪里能好受。


    哪怕要走,也不该是这个时候走,在老夫人看来,表姑娘和姑奶奶就是没将岑家的脸面放在心上,从心里头看低了岑家。


    想清楚这些,阮嬷嬷少不得出声宽慰道:“表姑娘性子骄纵,从来都是说一出是一出,兴许想不了这么多,未必是躲着咱们岑家呢。”


    “再说,表姑娘那性子,和少爷根本就合不来,若是嫁进府里还不知闹腾成什么样子呢。少爷该娶个性子温顺贤淑,知书达理的,往后老夫人也能少操些心。要奴婢说,您只当没听到外头那些话就是了,别为着这些事情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值当了。”


    梅老夫人听到这些话,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点了点头道:“罢了,我年纪大了,由着她们自己折腾吧,我这老婆子是管不了了。”


    陆丹若明日要回国公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薛氏耳中。


    薛氏听着丫鬟的回禀,很是不满意,脸色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嘲讽道:“她记着去和老夫人辞行,怎忘了这家里执掌中馈的可是我这个当舅母的,她和姑奶奶住进来这段时日是谁叫人处处照顾她们。”


    “也是,人家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哪里会记得我这舅母的小小恩惠。”


    岑月娢坐在一边,听着母亲抱怨,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道:“想回去就回去吧,如今闹成这样,我是恨不得姑母都跟着一块儿离开,也能过些清净的日子。”


    薛氏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叫回话的丫鬟退了下去


    翌日一早


    卫国公府


    松雪院


    崔令胭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自己还歪在陆秉之怀中。


    这人竟是也跟着她犯懒,这个时候还没起。


    意识回笼,她才发觉自己双手圈在陆秉之的后背,陆秉之要起来,只能将她闹醒了。


    四目对视,崔令胭微微有些脸红,收回了搂着他的胳膊,想要坐起身来。


    还未起身却是被陆秉之又揽在了怀中,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再躺会儿吧,反正都起迟了,待会儿我陪你一块儿去给祖母请安。”


    听她这么说,崔令胭能想到她和陆秉之一块儿过去,又去得这么晚,老夫人还不知怎么猜测两人晚上做了什么荒唐事呢。


    只稍稍一想,崔令胭脸颊就羞红了,觉着热热的。


    尤其想到昨晚自己被陆秉之哄骗着做的那些事情,更是脸颊发烫,摇了摇头恨不得将脑海中那一幕幕赶出去,再也不要想起来。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一只大掌将她的白皙细腻的手圈在掌心,崔令胭却是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脱开来。


    像是看出她在防备什么,陆秉之捏了捏她的手,含笑保证道:“放心,昨晚应承了你这两日不欺负你,我还会反悔吗?”


    不等陆秉之继续说,崔令胭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迟疑一下,问出了自己不解的问题:“之前世子也不这样。”明明清清冷冷一个人,即便两人圆房后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可自打她有孕在身身子不便,这人反倒是哄着她做了好些羞人的事情,在床榻上最后一点儿清冷自持都没了,害她怀疑他书房里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避火图,所以才这般哄着她。


    陆秉之听她这般问,也给了她解


    释:“你身子不便,自然该从别处补偿我,是不是这个道理?”


    崔令胭瞧着他看她的眼神,怕说下去两人更起的迟了,便不由分说坐起身来,没有要继续睡下去的意思。


    陆秉之只好陪着她一块儿起床更衣,用过早膳之后便去了窦老夫人那里。


    因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老夫人虽未表露的明显,可心情到底是受了些影响的。崔令胭这个孙媳妇每日都会过来陪着老夫人说说话,今个儿来迟了,又是夫妻俩一块儿来的,老夫人自然能猜到是因着什么缘故。


    自家孙儿清清冷冷这么个人,如今在媳妇面前倒是换了个人一样,老夫人却是乐意见着孙儿能有个贴心人,能有个叫他满意喜欢的妻子的。


    不等两人请安,就指着椅子叫两人坐了,然后含笑对着崔令胭道:“今个儿小厨房炖了血燕炖桃胶,胭丫头你吃上一小盅。”


    说话间就有丫鬟去了小厨房,很快就端着一个粉彩瓷盅走了进来,递到了崔令胭手中。


    崔令胭早已习惯了老夫人时不时叫她尝尝小厨房的吃食,知道老夫人疼她,所以也不拘束。


    吃完小半碗血燕桃胶后,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婆子打起帘子进来回禀道:“老夫人,二姑娘回府了,这会儿正往清德院这边来呢。”


    第164章 心性


    “大夫人没陪着二姑娘一块儿回来,说是府上梅老夫人身子不适,还要留在岑家陪老夫人一段时日呢。”


    随着婆子的回禀,屋子里安静一下,窦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没说什么话。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却是知道老夫人如今对二姑娘陆丹若有多不喜欢了,也知道大夫人口中侍疾一事有多讽刺。


    不过想想也是,二姑娘打小就被大夫人教导的骄纵任性,对老夫人这个嫡亲的祖母也心生怨怼和不满,觉着老夫人偏疼世子,甚至对庶出的陆从安都比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儿看重,二姑娘又不会掩饰,那点儿心思这些年老夫人不是没看到,只是装作不知,不想和小辈们计较罢了。


    可自打少夫人嫁进国公府,二姑娘行事就愈发不讨喜,叫老夫人觉着难以容忍了。这回二姑娘不顾国公府颜面和大夫人岑氏回了岑家,紧接着外头又闹出那些流言蜚语来害得国公府和少夫人以至于定国公府都被人指指点点成了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老夫人心里头只怕对这个孙女儿更失望。对于岑氏这个儿媳妇,也更不喜了。


    要不然,也不会不派人去岑家将人给接回来。


    还以为二姑娘会跟着大夫人一直住在岑家,等外头这些流言蜚语都平息了才肯回来呢,谁曾想,二姑娘今个儿竟自己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寻了这么块儿侍疾的遮羞布,当旁人都是蠢笨没脑子的不成?


    说句不好听的,这府里如今可没人高兴二姑娘和大夫人回来,没见着听着二姑娘要往这边来,屋子里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淡了,反倒添了几分压抑。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没过一会儿就听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将帘子打起,陆丹若缓步从外头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粉蓝色绣栀子花褙子,许是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整个人显得清瘦了不少,许是在岑家待着也不舒坦,给人的感觉也带了几分阴郁。


    见着屋子里除了祖母窦老夫人以外,还有陆秉之和崔令胭,陆丹若脚步明显停顿一下,下意识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缓步上前对着窦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见过祖母,见过哥哥嫂嫂。”


    陆丹若本就和陆秉之夫妻不和,如今外头又闹出那么多流言蜚语来,不是傻的就知道出自谁的手,为的是什么目的。


    这会儿陆丹若这般行礼,叫一声哥哥嫂嫂,愈发显得气氛尴尬。


    陆秉之一向对陆丹若没什么疼惜,若是早些年还提点几句,这些年是愈发不会管着陆丹若了。尤其是崔令胭进门后陆丹若闹出的那些事情,兄妹间更是没了最后一点儿余地。


    所以见着陆丹若请安,陆秉之只点了点头,便对着坐在软塌上的窦老夫人道:“孙儿带崔氏先回去了。”


    窦老夫人点了点头:“回去吧,正好我也有话要私下里问一问丹若。”


    窦老夫人这话一出,陆丹若的后背一下子就僵住了,攥着帕子的手愈发紧了,指甲将掌心掐的生疼。


    老夫人这般说,崔令胭就站起身来,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才跟着陆秉之出了屋子。


    二人离开后,窦老夫人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将视线落在陆丹若身上。


    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只她留下来服侍老夫人。


    她是窦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有些话旁人听不得,可她听了倒是无碍。


    随着她的吩咐,丫鬟婆子鱼贯而出,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几乎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陆丹若心中紧张,咬了咬嘴唇,不知怎么开口。


    她知道祖母对她肯定很失望,如今她这个长房嫡女倒成了祖母跟前儿最不讨喜的。


    她心中憋屈,又有些不甘,可她打小性子骄纵,在窦老夫人这个祖母面前也一向不会讨巧卖乖,这会儿更是不知该怎么和窦老夫人这个祖母相处。


    她怕一开口,自己心中的那些委屈和不甘就全都表露出来,愈发惹得祖母不快。


    她怨老夫人不肯给母亲和她脸面,哪怕不叫父亲来接,国公府派辆马车去岑家将她和母亲接回府里来,又是多大的事情。


    母亲嫁进国公府这么些年,又生了她这个女儿,这些年辛辛苦苦执掌府中中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偏偏这么多还换不来祖母对她的半点儿容忍,他们只觉着是母亲自己不体面,才闹出这些个是非来。


    也会觉着她这个长房嫡出的姑娘性子不好,不会和兄嫂相处,如今又连一块儿长大的堂姐都撕破了脸面,说来说去都是她和母亲不对。


    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心里头怎么想,此时如何瞧不上她这个二姑娘,如何看留在岑家的母亲的笑话。


    心中这般想着,陆丹若眼底就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委屈和不甘来。


    窦老夫人将她眼底的情绪全都看在眼中,直接便问道:“怎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和你母亲还委屈上了?”


    窦老夫人不说这话还好,一句话落下来,陆丹若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很快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她终是忍不住问道:“祖母如今为何如此苛责孙女儿和母亲,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祖母


    哪怕对母亲有些不满,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自打崔氏进门,一切才变了,在祖母眼里,我这个嫡亲的孙女儿竟还比不得崔氏这个才进门不久的孙媳妇吗?您为何这般偏心,不肯派人去岑家接母亲和我,害得外头那么多人看了我和母亲的笑话?是因着我母亲是继室,比不得当初的淑宁长公主身份尊贵,您从一开始便看不上她的出身,而她,这些年又只生了个我这么一个女儿吗?”


    陆丹若眼中满是委屈和控诉,一番话说下来,眼泪不住往下落,越说越不像话。


    孙嬷嬷在一旁听着,心里头也是一惊,尤其见着二姑娘这般怨怼的眼神,更觉着二姑娘去了岑家一趟,愈发不明事理了,竟是不知反思自己,反倒将这一切都推给了老夫人,觉着是老夫人这个当祖母的偏心,这才叫她和岑氏落得如今这般处境。


    如此颠倒黑白不辨是非,哪里像是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族教养出来的姑娘?


    孙嬷嬷连忙道:“二姑娘慎言,别惹老夫人伤心了,您这些话可叫老夫人寒了心。”


    窦老夫人却是冷冷道:“让她说,我倒要听听,这些年府里将她娇养着长大,我这当长辈的又有哪里对不住她?”


    老夫人叫她说,陆丹若却是愣住了,被吓了一跳。


    老夫人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你说我这当祖母的偏心,疼爱崔氏这个孙媳妇胜过你这个孙女儿。可你扪心自问,自打崔氏进门,你闹出多少事情来,你心里头可明白,崔氏不是外人,而是秉之的妻子,是你的嫂嫂。你不将崔氏当一家人,便是不敬秉之这个兄长!”


    “也是,你自小听你母亲撺掇,对秉之除了嫉妒,怕也没什么了。口口声声说是见不得我偏心崔氏,可我看,你是见不得我偏心秉之这个孙儿,更嫉妒秉之是淑宁长公主之子,有宫中的太后和皇上庇护,打一出身份便尊贵,而你,只是继氏所出,又是个姑娘,什么都比不上秉之这个兄长!你见不得秉之和崔氏夫妻和睦,见不得崔氏讨了我的喜欢,所以才不惜国公府的名声闹出那些个事情来!”


    窦老夫人一句句质问堵得陆丹若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无处辩解,因为老夫人像是能看清楚她和母亲的所有心思一般,将她看得透透的,叫她狼狈不堪。


    她心里藏着的那些不甘和难堪,还有那些丑陋见不得人的阴暗嫉妒,祖母一早就知道,甚至此时将她这些不堪全都抖露出来,叫孙嬷嬷这样一个下人看了她的笑话。


    陆丹若死死咬着嘴唇,下意识就朝孙嬷嬷看了看,心中的委屈愈发深了。


    窦老夫人见她这副拎不清的样子,脸色也愈发铁青,更对这个孙女儿没了耐性,只挥了挥手道:“罢了,我也不想和你一个小辈计较,你既然回来了,就安安分分当个国公府的姑娘。等嬿丫头和裴安的婚事过去,府里也给你相看一门合适的婚事,姑娘家总要嫁人的,嫁出去换个环境兴许你心里的那点子事情就不是事情了。”


    陆丹若愣住了,没有想到窦老夫人会这样说。


    她以为窦老夫人会质问她和母亲传出来的那些流言蜚语,会警告她不要和陆丹嬿计较,警告她不要再对崔氏这个嫂嫂不敬,对陆秉之心存怨怼,告诉她既然是一家人就要和睦相处。


    可她万万没想到,窦老夫人竟对她这般没耐心,竟说等到陆丹嬿嫁给裴安后,就将她也嫁出去。


    这是觉着她这个孙女儿在府里待着碍眼,所以迫不及待想将她赶出府去吗?


    想到之前在岑家听到几个婆子的议论,又想到今日崔氏和陆秉之都陪在老夫人这里,她一回来,祖母就说要将她嫁出去。


    陆丹若所有情绪都变作了恼怒,她止住了眼泪,目光里带了几分怨怼和犀利,问道:“是不是崔氏和祖母说了什么,崔氏想要将我嫁进岑家,她故意恶心我呢?”


    她这话说出来,不止孙嬷嬷愣在那里,就连窦老夫人都怔愣住,半天都没开口。


    眼前的孙女儿看起来明明还和前些年一样,一样骄纵任性,可却又有些变了,如今的陆丹若身上多了几分偏执,惯会将人往坏处想,觉着人人都要算计她,见不得她好。


    窦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才开口道:“没那回事儿,没人要拿捏你的婚事,你别和你母亲学,成日里就将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你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该知足该静下心来过日子才是,你这样揣测,哪里有个头,只会移了心性和谁都处不来。”


    窦老夫人这话,是叫陆丹若知道知足,知道反思自己,不要将所有过错都推给旁人。


    陆丹若闻言,却是有些不大信老夫人这话,退一步说,即便崔氏没有撺掇老夫人将她嫁去岑家,府里也不见得会给她找个多好的婚事。


    若是门第比不上定国公府,她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堂姐陆丹嬿压了一头。


    更别说,倘若淳安公主一直没有身孕,真将陆丹嬿生下的儿子给过继给长房,记在自己名下了,那定国公府往后什么都是陆丹嬿的,自己那个堂姐才是最风光的,不知要被多少人羡慕。


    到那个时候,她如何能比得上陆丹嬿,哪怕宴席上见了,身份地位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和如今的崔令胭和崔令徽一样,再也扭转不了。


    她心中想什么脸上都表现出来,那点儿心思如何能瞒得住窦老夫人。


    窦老夫人摆了摆手,道:“行了,我也有些乏了,你听进去或是听不进去随你吧,你回你院里歇着吧。”


    陆丹若闻言,瞧着老夫人脸上疏离失望的脸色,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几句,可在老夫人的目光下却又没说出半个字来,只能满是委屈退了出去。


    等到陆丹若离开后,窦老夫人才失望道:“你瞧瞧她,哪里有半点儿国公府嫡出姑娘该有的样子。崔氏可是她的嫂嫂,哪怕她和崔氏相处不来,也不该如此恶意揣测,将人心想的那般坏,我哪怕对她失望,可我这当祖母难道还能害了她不成?她若嫁进岑家,日子不知过得有多鸡飞狗跳呢,再说她那外祖母和舅母,也不是心思简单的。如今岑家式微,我哪里还会有将她嫁去岑家的心思,她当国公府当我们陆家不要脸面了吗?”


    她不怕小辈们做错事,就怕心性狭隘钻了牛角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蠢笨的越扑腾越难堪。


    “当初就该将她接到我这里住,跟在岑氏身边,看看她将孩子养成什么性子了。”


    孙嬷嬷叹了口气道:“若您当初生出这个心思来,大夫人面儿上高兴,心里头怕是也觉着委屈呢。那样一来,也未必比现在要好,走哪条路是其次,关键还是看心性,兴许二姑娘经历些事情,慢慢也就懂事明理了。”


    窦老夫人没再继续说这个,起身往屋里走去。


    孙嬷嬷扶着她进去,却是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如此动怒,奴婢倒不好说件高兴事叫老夫人乐呵了。”


    窦老夫人知道她的性子,旁人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不知分寸,可孙嬷嬷既然提起了,她就停下了脚步。


    “你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藏着掖着做什么?”


    孙嬷嬷开口道:“奴婢瞧着少夫人应该有孕了,老夫人没瞧出来少夫人最近胖了些,胃口也比往日里好。”


    “奴婢叫人往松雪堂那边打听了,听说少夫人最近容易犯懒,还有前日少夫人陪着老夫人说话,还小小打了个哈欠,您当时没见着,奴婢却是看到了,应该是有孕了,要不然,世子怎么最近经常陪着少夫人过来呢。”


    孙嬷嬷不说起来窦老夫人还没觉着,她这样说了窦老夫人想着崔令胭和孙儿陆秉之最近一段时日的相处,越来越多的苗头出现在脑海中。


    她脸上满是笑意,心情也舒朗开阔了许多,含笑道:“这倒是难得的好事儿,秉之他们多半是想满了三个月稳固了胎像才好将消息告诉我,孕中是该忌讳一些,你我知道就好,也别往外头说,由着他们小夫妻吧。”


    窦老夫人明显高兴起来,连空气都松快了许多,孙嬷嬷扶着她进了内室,劝道:“小辈们的事情一个个来,操心完了这个操心那个,谁家不是如此的,您不必为着二姑娘气坏了自己身子,老话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第165章 改变


    陆丹若从樨澜院出来后,想到方才祖母窦老夫人对她疏离失望的态度,难受的闭了闭眼。


    “姑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别在外头被人看了笑话。


    这话丫鬟没敢说出来,可陆丹若却是清楚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当下,她的脸色就愈发冷了,她睁开眼睛回头看了眼樨澜院,然后,沉沉道:“回去做什么,在外祖家住了好些时日,有些想念堂姐了,不如去堂姐那里坐坐,正好中午就留在堂姐那里用膳了。”


    丫鬟一听这话就愣住了,不知她这是气话还是真话。


    她觉着姑娘如今的性子,是愈发不好琢磨了,真是说一出是一出,这会儿不安安生生待在自己院里,去大姑娘那里做什么,还不嫌尴尬吗?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难道大姑娘和二夫人没听到,再一块儿用膳那得多尴尬,自家姑娘非要给别人添堵也叫自己心里头不痛快吗?还是说,姑娘因着老夫人方才那番话给气糊涂了,气性上来非要闹一场。


    丫鬟开口想劝几句,陆丹若不等她开口就径直往陆丹嬿所住的院子去了。


    一路上遇着不少丫鬟婆子,见着她是去大姑娘那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不解。


    等她走远了些,还忍不住议论开来。


    “二姑娘才回府怎就去了大姑娘那里,可别两姐妹打起来吧,传出去还不知叫人怎么议论呢,外头那些等着看乐子的人更是要议论好些日子了。”


    “主子的心思咱们哪里能揣测得了,心里头哪怕存了嫌隙,表面上大抵也会装出堂姐妹亲近的样子,兴许是故意表露这样的态度给老夫人看的,也不知老夫人知道了心里头作何感想?”


    “慎言!快别议论主子的事情了,咱们当奴才的哪里有资格议论,自己的事情都顾


    不过来。”


    陆丹若不用猜,也能想到身后的丫鬟婆子如何编排她这个主子。


    方才她们看她时眼底的打量和同情当她看不出来呢,二婶也不知是怎么执掌中馈的,还有崔氏,御下不严,竟叫这些身份卑贱的下人议论起主子的事情来了。


    明明母亲执掌中馈时,府里还不是这样的规矩。


    还是说,之前她们不敢议论,如今见她和母亲失了势,就敢放肆起来,不顾忌她这个主子的体面了?


    陆丹若越想心里头越堵得慌,脚下的步子加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陆丹嬿所住的院子。


    刚踏进院子,廊下站着的两个丫鬟当即就面露诧异,一人挤出一丝笑意来上前给陆丹若行礼请安,另一人打起帘子将陆丹若过来的事情回禀了自家姑娘。


    屋子里


    陆丹嬿正坐在软塌上看着自己的嫁妆单子,听着丫鬟的回禀知道陆丹若过来,只诧异一下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视线往门口看去。


    很快,帘子打起,陆丹若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四目对视,堂姐妹间早没有了往日里的情分和亲近。


    陆丹嬿先开口道:“妹妹怎么今日就回来了还以为会过些日子和大伯母一块儿回府呢。毕竟,外头流言蜚语那么多,伯父或是府里不去岑家接,脸面上总是不怎么好看。”


    陆丹若没想到她还没责怪陆丹嬿抢了自己的婚事,陆丹嬿就敢说出这些话来,再加上陆丹嬿平日里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哪里有这般伶牙俐齿不饶人的时候。


    以至于陆丹若听完这话后,先是一愣,随即才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气得连身子都在颤抖着。


    她指着陆丹嬿道:“你,你怎么敢”


    陆丹嬿眸子里带了几分嘲讽,对着陆丹若道:“怎么不敢?难道只许妹妹自己婚事不成就迁怒于我,我这当堂姐的一日不让着堂妹,堂妹就觉着是我亏欠了你的。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多少天了都没消停,当我是泥人捏的性子只能忍气吞声不成?”


    陆丹若和陆丹嬿从小一块儿长大,从未见过堂姐这般模样,此时竟被她几句话挤兑的哑口无言,半晌才恼怒道:“哪怕因着八字我和裴安没法定下婚事,可殷老夫人原先中意过我,堂姐要嫁人也该避开定国公府避开裴安才是,怎就非要是裴安不成?”


    陆丹嬿听她这样说就笑了,眼底带了几分嘲讽:“怎么,若是换成妹妹,妹妹就会替我想,宁愿选择家世门第低一些的,不如裴安的人嫁了?我可不信堂妹会这般好心,只怕那个时候,堂妹不和我炫耀刺我的眼我就谢天谢地了。堂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要求我来做,不觉着可笑吗?我可不觉着自己抢了你的婚事,若依你这般行事,这世上的人就都不必议亲了,省得坏了自己的名声弄得家宅不宁姐妹阋墙。”


    陆丹嬿就差点儿明说陆丹若心眼小,见不得她得了这桩好姻缘非要想法子坏了她的名声了。


    陆丹若气得连肩膀都在发抖,没忍住道:“你以为你嫁给裴安就有好日子过吗?别忘了淳安公主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身孕,公主的肚子若是一直没有动静,你生出来的儿子注定是要过继长房名下,叫淳安公主一声母亲的。到时候,你觉着自己能和淳安公主妯娌和睦吗?你抢了这桩婚事,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陆丹若正在气头上有些口不择言,将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话音才刚落下,外头传来一声熟悉中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是吗,这就不劳丹若替你堂姐操心了。”


    从门外进来的是一脸寒霜的贺氏。


    贺氏听到陆丹若从老夫人那里出来没回自己院里反倒来了女儿这,心里头就有些不安,急急忙忙赶过来,没想到就听到了这番话,哪里能不气。


    陆丹若这话戳到了她的痛处,女儿嫁给裴安,她最担心的就是因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得罪了淳安公主,叫女儿成了淳安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嫁进定国公府就没有好日子过。


    一想到外头过继一事闹得这般大,定早就传到了淳安公主耳朵里,贺氏心中对岑氏和陆丹若就再没了半点儿情分,此时听着陆丹若这话,哪里还会给陆丹若什么好脸色。


    她不等陆丹若开口就出声道:“我和你堂姐还要讨论嫁妆的事情,就不多留丹若你了。”


    贺氏这话就是直接赶人了,半点儿脸面都没给陆丹若这个侄女留。


    一下子,屋子里变得很是安静。


    陆丹若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在一屋子丫鬟婆子的注视下,愈发觉着难堪。


    瞧见坐在软塌上的陆丹嬿手中厚厚的嫁妆单子,陆丹若更是觉着刺眼,忍不住道:“府里姑娘们的嫁妆都是有旧例的,婶婶如今执掌府中中馈,可别因着私心将公中的银钱贴补给堂姐当嫁妆,不然闹出笑话来可就难看了,这国公夫人到底只有母亲一人,母亲照顾外祖母一段时日还是要回来管着中馈的。”


    陆丹若这番话够难听了,可贺氏是当婶婶的,又哪里会为着一两句揣测变了脸色失了体面,她反倒是露出几分笑意来,开口道:“这些就用不着丹若你这个还未定亲的姑娘管了,府里自有定例,只是你祖母疼嬿丫头,也满意裴安这个孙婿,所以这嫁妆若是缺什么,想来老夫人也愿意贴补,多疼嬿丫头一些。”


    “至于中馈一事,我自是盼着嫂嫂赶紧回府,好替我分担一些,也省得我这当弟妹的成日里忙成这个样子,只是嫂嫂自己不愿意回来,我又能怎么办,丹若你今个儿回来怎么不劝你母亲一块儿回府,出嫁的姑奶奶总住在娘家瞧着也不像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嫁的姑奶奶被夫家嫌弃大归回了娘家呢。”


    一瞬间,陆丹若的脸色变得通红,场面很是难看。


    贺氏没给陆丹若这个侄女还有岑氏这个嫂嫂留半分颜面,也不怕这些话传到岑氏或是老夫人耳朵里。


    谁都知道,哪怕是传出去了,老夫人和国公爷也不会给陆丹若和岑氏做主,毕竟这场闹剧是岑氏这个当嫂嫂的先闹出来的,早就面子里子都没了,如今陆丹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见不得堂姐有好日子过,明显是被岑氏教坏了,又或者,骨子里便是如此狭隘刻薄的。


    今日的事情传出去,旁人只会说陆丹若的不好。


    跟着陆丹若的丫鬟见着自家姑娘气得几乎要晕倒过去,又知道姑娘如今根本就占不了什么上风,再闹下去只会惹得老夫人愈发厌恶,便连忙上前半推半扶带着陆丹若出了屋子。


    见着陆丹若离开,贺氏才走到软塌前对着女儿道:“好好的和她置什么气,你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性子,面儿上装装姐妹和睦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何苦失了端庄贤淑的仪态呢。”


    听母


    亲这样说,陆丹嬿却是摇了摇头,她合上手中的嫁妆单子,开口道:“她从祖母院里出来不回自己住处歇着反倒是来了我这里,本就没安好心。”


    “若我不将她的心思挑明,而是和她装姊妹情深,说不定我准备婚事这段时日她时不时就要过来,我得多难受,难道还要忍到出嫁那日不成。”


    陆丹嬿不想委屈自己。


    贺氏听了她这话点了点头,觉着女儿说的也对。只是她总觉着女儿这性子和往日里有些不大一样了,过去女儿可不敢像今日这般和陆丹若撕破了脸面。毕竟,这国公府本就是长房的,陆丹若是长房嫡出的姑娘,虽说两人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可实际上,从小到大还是女儿让着陆丹若这个堂妹更多一些。


    也不知女儿如今这样是因着陆丹若和岑氏失势,不得老夫人和国公爷喜欢的缘故,还是女儿时常和崔氏这个嫂嫂走动,崔氏别看眉目动人瞧着温婉贤淑,可因着自小被生母戚氏不喜,送去外家寄人篱下的缘故,骨子里是带着几分凉薄和果断的。女儿如今和这个嫂嫂相处不错,难道是从崔氏身上学了一些东西?


    心中想着这些,贺氏却是没问出口来,怕问出来女儿觉着这份儿强势很好。其实,她愿意女儿性子里更多的是温婉贤惠,毕竟,女儿不见得能崔氏那样的福气,能叫裴安像陆秉之喜爱崔氏那般喜爱她。


    女子以柔克刚,温婉贤淑照顾夫君讨了婆母的喜欢,这才是女儿该刻在骨子里的礼仪。


    贺氏没有继续说这个,将话题转移开来,和女儿谈起了嫁妆的事情。


    陆丹若和陆丹嬿起了争执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


    崔令胭听完整件事情,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看向坐在身边的陆秉之,含笑道:“还以为嬿妹妹会忍气吞声呢,没想到会这样果决,果然人还是多读些书好。既能养出满身的书卷气,遇着事情脑子又转得快口齿也伶俐不至于被人欺负拿捏住了。”


    第166章 下药


    崔令胭觉着陆丹嬿聪慧,消息传到清德院,窦老夫人也笑了笑,对着孙嬷嬷道:“嬿丫头倒也没白看那么一屋子的书,她这个当堂姐的是比丹若要聪慧一些,没一味想着经营自己的名声反倒叫自己束手束脚的,瞧她这样我倒也能放心将她嫁给裴安了。”


    孙嬷嬷知道老夫人是什么心思,点头附和道:“奴婢也这样觉着,不过大姑娘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兴许是因着和少夫人常走动,多少被少夫人影响了一些。”


    窦老夫人听着这话就笑了,甚至有兴致从软塌上站起身来,对着孙嬷嬷道:“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小辈们的事情就由着她们吧,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这当长辈的再怎么想教导她们,也要她们自己想清楚开窍了才好,总归没闯出什么大祸来,等到日后丹若嫁出去,未出阁时的这点儿心结想要理论也不能时常见面,慢慢也就放下了。”


    “即便放不下,日子过着过着也就顾不上计较这些个事情了。”


    孙嬷嬷没有接老夫人这话,只含笑扶着老夫人往门外走去


    因着白日的事情陆丹若心中郁结,晚膳只动了几筷子就叫人将饭菜全都撤了下去。


    她坐在软塌上沉默好一会儿,细细想着自打崔令胭嫁进国公府府里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尤其她和母亲一步步落得如今这般境地,心中的不甘和恨意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她挥手叫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直到夜幕降临,叫人伺候着梳洗沐浴进了内室见着床榻上枕头旁放着的东西时,所有情绪都只剩下了紧张和诧异。


    她拿起纸条,折叠的纸条中夹着一个折叠好的小小药包,纸条上只留有几个字。


    她看过之后,眼睛猛地睁大,像是烫手般将手中的东西丢了出去。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伸出手去,将方才扔出去的小药包拿起来,迟疑片刻压在了枕头底下。


    翌日一早,崔令胭去清德院给老夫人请安,刚走进屋里就见着坐在老夫人身边的陆丹若。


    她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依着她对陆丹若这个小姑子的了解,昨个儿她闹了一场应该没脸面过来请安,而是装病待在自己屋里。


    反正,老夫人对她这个孙女儿的性子早有了解,也失了教导的耐心,即便她装病老夫人也不会动怒,反倒觉着轻省。


    所以,陆丹若非但没装病还这般早就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崔令胭实在是有些诧异。


    想来想去,想到还留在岑家的大夫人,只能猜测陆丹若是想着讨好老夫人,好叫府里派人去将岑氏接回来。


    毕竟,这对母女心里最看重的是脸面,又最是要强,只有这样的目的才能解释陆丹若今日的举动。


    尤其,在大姑娘陆丹嬿过来请安时,陆丹若见着她也收起了敌视和不满,甚至没说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崔令胭就觉着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一连几日,陆丹若都早早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甚至在崔令胭和陆丹嬿告辞后,还继续留下来陪着老夫人。


    从清德院出来的路上,碧桃忍不住出声道:“二姑娘真是奇怪,她这般行事难道不觉着尴尬吗?”


    毕竟,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夫人如今不喜陆丹若这个孙女儿,陆丹若不可能不清楚,若是放在以前,二姑娘最要脸面肯定躲着了,如今却是这般行事一点儿也不怕被人嚼舌根。


    崔令胭笑了笑,道:“她总归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儿,你没看老夫人即便不喜她,也没想着将人赶走吗?老夫人肯给她几分脸面,咱们又有什么可说的?”


    碧柔想了想,觉着也是这个道理。


    高门大族里的姑娘,为着讨好长辈哪里有什么拉不下脸面的,二姑娘虽然骄纵任性,可如今这般处境,哪里有什么不能伏低做小的。


    更何况,老夫人还是她的祖母,当晚辈的再如何讨好长辈说到底也算不得丢人。


    转眼距离陆丹若回府已经过了半个月,正如崔令胭想的那样,陆丹若为着讨好老夫人,甚至对她这个一向不讨她喜欢的嫂嫂也诸多示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崔令胭即便有些不大适应,当着老夫人的面也只能装出一副姑嫂和睦的样子来。


    可见着陆丹若一连半月的示好,崔令胭除了初时的不适,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种不安。


    她以为这是因着有孕心思太过敏感的缘故,可这种不安在见着陆丹若亲自端过来的一盏冰糖血燕雪梨盅时,心中的不安到达了实处。


    她紧紧盯着面前的瓷盅,过了片刻,才定定看着陆丹若。


    在陆丹若被她看得有些紧张时,崔令胭莞尔笑了笑,对着陆丹若道:“我瞧着妹妹面前这瓷盏上的桂花猫好生可爱,妹妹可否和嫂嫂换一换。”


    崔令胭说着,不等陆丹若同意,便将陆丹若面前的瓷盅拿过来,将自己面前的递过去。


    陆丹若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张脸变得惨白,眼底都是骇然不安还有满满的诧异。


    窦老夫人原本有些奇怪崔令胭今日的举动,还以为她真是喜欢瓷盅上的那只桂花猫,想要换过来看看。


    可见着此时孙女儿苍白的脸色还有惶恐的目光,窦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几乎都能听到。


    窦老夫人吩咐道:“孙嬷嬷,你递帖子请个太医进府,就说我身上有些不大爽利,请他过府给我诊诊脉。”


    随着窦老夫人话音落下,陆丹若脸上最后一点儿血色都没了。


    在孙嬷嬷抬脚往外头走时,她才突然慌乱的冲到孙嬷嬷面前,挡在了她面前。


    她带着几分祈求和慌乱看向了窦老夫人:“祖母!”


    见着她这般模样,窦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示意了孙嬷嬷一眼。


    孙嬷嬷在陆丹若的惶恐中走了出去,却是不多时就领了个年余六十背着个药箱的大夫进来。


    那大夫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瓷盅,当着老夫人的面查验了好一会儿,脸色愈发凝重。


    好一会儿才起身对着老夫人道:“回禀老夫人,这里头加了凤仙子,熟地和紫草的粉末,女子吃了不宜有孕,若是有孕之人用过,会小腹剧痛以至落胎,甚至一尸两命救都救不过来。”


    他的话音落下,陆丹若双腿一软就跌倒在地上。


    大夫医术高超又上了岁数,这些年行走在京城里的高门大宅里,见过的事情可不少,见着陆丹若瘫软在那里脸色煞白,他哪里还能不知道又是一些内宅的阴私手段。


    想起外头前些日子关于卫国公府的流言蜚语,他隐隐猜测到眼前跪着的这个贵女是个什么身份。


    他压下心底的诧异,拱了拱手便要退下去。


    孙嬷嬷亲自将人送出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递到他手中。


    大夫人将银子收下了,明白收下这些银子府里才会安心。


    直到他出了卫国公府,他才叹着气摇了摇头,感慨这高门大族总是有这些腌臜事儿,权势利益或是嫉妒迷了人的眼,连还未出阁


    的贵女都能做出这种狠辣的事情来。


    屋子里


    窦老夫人对着碧柔吩咐道:“扶着你家主子回去吧。”说完,视线落在崔令胭身上:“这事儿我这当祖母的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必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崔令胭听着老夫人的话,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等到出了樨兰院,她才生出一种后怕来。


    她只是觉着陆丹若最近的举动有些奇怪,近日又有些不安,所以今日陆丹若突然给她递过那盏血燕时才涌起一种不安和抵触,冒着以防万一的想法想着要将两盏血燕给调换了。


    她是当嫂嫂的,最近陆丹若又对她示好,她这当嫂嫂的看着那瓷盏上的桂花猫心中喜欢想要换一换,哪怕有些不妥,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多被人背地里议论几句罢了孩子心性或是故意要抢小姑子的东西罢了。


    她自己也想不到,陆丹若竟真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因着后怕,崔令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脸色也微微有几分苍白。


    碧柔瞧着她这个样子,忙上前扶着她,关切道:“少夫人不要害怕,幸好是没出什么事情,老夫人不也说了会给少夫人一个交代的。”


    老夫人能容忍二姑娘的骄纵任性,可二姑娘做出这种事情来,老夫人绝对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一回,二姑娘定会吃个大苦头,说不得连国公府都待不下去了,会被老夫人送出府去。


    主仆二人一路往松雪院去了。


    屋子里


    陆丹若见着窦老夫人铁青的脸色还有她眼中满满的失望和厌恶,心中的惶恐像是海浪般全都涌了上来,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因着太过恐惧,她的身子都控制不住颤抖着。


    她跪爬到老夫人身边,想要抓住老夫人的袖子哀求,下一刻,重重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一个踉跄身子就往旁边倒去。


    脸颊很快就肿了起来,陆丹若一手捂着脸颊,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到此时都不明白,崔令胭怎么会知道那血燕里下了药,她没觉着自己哪里露出马脚来。


    明明崔令胭这些日子和她相处的还算不做,看着很是受用她这个小姑子的讨好。


    难不成,那些都是崔令胭装出来的?


    第167章 血燕


    陆丹若没来得及细想,此时对上祖母窦老夫人冰冷的目光,想要开口辩解几句却在老夫人的目光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坐在软塌上的窦老夫人才开口问道:“那东西你是从哪里弄到的,又是如何知道这害人的药?”


    孙女儿自小养在国公府,虽然骄纵任性下头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一向都听她的,不敢有半分的忤逆。可窦老夫人明白,若是没人教孙女儿如何会知道这样害人的药?可那些丫鬟婆子真有胆子唆使丹若害崔令胭这个少夫人,那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窦老夫人心思百转,想到岑氏,又想到二夫人贺氏,可最终这二人都从她的名单上移开了。


    岑氏即便厌恶崔令胭这个儿媳生出这样的心思来,也绝对不会牵扯到丹若这个唯一的女儿。至于贺氏,如今嬿丫头婚事在即,贺氏哪里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更何况,贺氏也没那个胆子。


    是岑家的人教唆的,还是有人利用了丹若?


    目的是想要害了崔氏,叫孙儿秉之难受?


    这般想着,窦老夫人又想到了二皇子萧则和宫中的淑嫔娘娘。


    压下这些思绪,窦老夫人将目光落在陆丹若身上:“还不交代!要我叫人上家法不成?”


    陆丹若打了个哆嗦,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后悔,又觉着自己太过不幸,怎就好巧不巧叫崔令胭抓住了把柄,害得祖母这般厌恶她。


    她不敢瞒着,便将前些日子发现纸条和药包的事情告诉了老夫人。纸条被她藏在书房里的一本书中,窦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孙嬷嬷便派人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将纸条拿了过来,递到了窦老夫人手中。


    窦老夫人展开看过,脸色铁青。


    陆丹若哭诉道:“祖母,祖母孙女儿知道错了,孙女儿只是被挑唆了,一时错了主意蒙了心智,这才做了错事,求祖母原谅孙女儿这一回。”


    陆丹若哭着,眼泪簌簌落下来,一张脸惨白惨白。


    见着老夫人丝毫都没有露出怜惜和动容来,陆丹若连忙道:“祖母,祖母若是生气,若儿愿意去给嫂嫂磕头赔罪,嫂嫂若是生气,若儿任由嫂嫂打骂,总会叫嫂嫂消气原谅若儿的。”


    陆丹若知道这回自己是闯了大祸,肯定不会和之前得罪崔氏一样能够轻易揭过去。


    可即便这样她也觉着,自己只是受了挑唆一时糊涂才下了药,而且崔令胭也没喝下那碗血燕,根本就没有出事,她这当嫂嫂的难道还能打杀了自己这个小姑子不成?


    陆丹若潜意识里觉着,只要她肯哭求道歉,崔令胭作为嫂嫂,就绝对要原谅她,哪怕她从心里根本不愿意原谅她。


    至于祖母,祖母这会儿厌恶她恼她,可他们陆家子嗣本就不丰,两房也各有一个嫡女,堂姐即将出嫁,祖母即便不快还能将她赶出国公府不成?


    最多,祖母罚她跪祠堂,或是为着叫崔氏消气,叫她挨一顿家法。虽然痛,可身上的伤总会好的,且府里那些婆子也不敢真正将她打伤了,身上留下深深的疤痕,所以她都受得住,也不会影响往后成婚,叫夫君看到自己身上的疤痕。


    这般想着,陆丹若心中的恐惧少了些,也没有那般慌乱不安了。


    她继续带了几分哽咽道:“祖母,祖母我知道错了,您再给孙女儿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窦老夫人听着她这些话,瞧清楚她眼底的种种情绪,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带着几分嘲讽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嫂嫂今日没出事,你犯的就不是什么大错,不管我这个祖母还是你嫂嫂都会原谅你,还叫你安安生生留在卫国公府当你金娇玉贵的嫡出姑娘?”


    陆丹若没想到窦老夫人会这样说,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有些不敢置信祖母会这般嘲讽她。


    她张了张嘴还想开口辩解,说自己不是这样想的,可不等她开口,就听窦老夫人道:“你可知道你嫂嫂怀孕了?你今日往血燕里下药,差点儿一尸两命,想要害死秉之的孩子!我这当祖母的如何能饶你,秉之对你嫂嫂何等上心,别说你有所行动了,就是心中想想也不该,小小年纪就这般恶毒,真是给陆家丢脸,陆家怎就有了你这样的嫡女!”


    听着老夫人的话,陆丹若的脑子轰然炸开,因着太过惊讶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她才大哭道:“不,崔氏怎么会有了身孕,她才嫁进国公府多久怎会那


    么快就有了身孕?更别说,陆秉之他还中过毒,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要有孩子了?”


    情急之下,陆丹若说话时失了平日里的顾忌,一口一个崔氏,一口一个陆秉之,老夫人听着这话,看着她的目光愈发疏远了几分。


    陆丹若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如何对兄嫂不敬,甚至直呼陆秉之的名字。私下里她和母亲岑氏都是这样叫陆秉之的,可这会儿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来,陆丹若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显露了自己的不满,只会惹得老夫人愈发认定她有多不喜欢陆秉之和崔氏。


    对上窦老夫人满是嘲讽和冰冷的目光,陆丹若心中一怯,竟是没敢继续求饶。


    窦老夫人挥了挥手,朝着孙嬷嬷吩咐道:“先叫她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陆丹若心中咯噔一下,听出这回老夫人不是简单责罚她跪祠堂就能饶过她的,一时间就有些惊慌失措。


    惊慌间,就有两个婆子上前,架起她的胳膊将她往外头拖去。


    “祖母,祖母孙女儿知道错了!”陆丹若被拖出去,这会儿才知道了害怕,哭求祖母能怜惜她几分。


    她知道,祖母今日是真的动怒了。


    直到她被拖远,出了清德院,陆丹若都没等来祖母的怜惜。


    屋子里


    窦老夫人沉着脸不说话,气氛格外压抑。


    半晌,她吩咐道:“将这消息告知岑氏,叫她回府看看她养出个什么样的好女儿!”


    孙嬷嬷伺候了老夫人大半辈子,最是知道老夫人的性子,听她这么吩咐就知道二姑娘这回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了。


    也是,别说少夫人怀着身孕,就是没有,老夫人也不会将这桩事情轻轻揭过去。


    在老夫人看来,晚辈们可以犯错却不能太过恶毒狠辣。若是没有底线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就再也失去了取得原谅的机会。


    二姑娘这一回当真是无可饶恕。


    若不是少夫人机敏看出不对来,今日就真出了大事。她都不敢想,若真是如此,世子那里该如何交代?


    依着世子对少夫人的喜欢,世子将二姑娘打杀了都有可能。可兄妹相残,传出去也是一件丑事。又或许,依着世子的性子,不会要了二姑娘的性命,而是叫二姑娘生不如此,叫她这样受折磨一辈子。


    只稍稍想想,她后背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生出几分后怕来。


    孙嬷嬷应了声是,忙下去交代了


    清德院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


    贺氏听到消息的时候,因着太过惊讶失手将手中的药碗打碎了。


    最近一段时日执掌中馈太过辛苦,贺氏小病了一场,女儿陆丹嬿留在身边侍疾,所以今日并没有去清德院给窦老夫人请安。


    “你说什么?二姑娘真做了这样的事情?”贺氏哪怕是听清楚了,也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陆丹若在她眼中就是骄纵些的姑娘,在她看来,她对崔氏怨恨可也没什么法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能想出什么狠辣的手段。


    要动手也该是岑氏派人动手,怎么会是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做出这样的腌臜事儿。这事情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往后婚事还要不要了?更别说,陆秉之听到这事情会如何处置她这个继妹?


    想起陆秉之对岑家的手段,贺氏不用想都知道若是崔令胭出了什么事情,陆秉之会如何对付陆丹若。


    “奴婢不敢编排二姑娘,老夫人这会儿叫二姑娘去祠堂罚跪,还命人将此事去岑家告诉了大夫人,约莫晌午大夫人就会回府了,这一回事情肯定不会轻易过去。”


    贺氏点了点头,压下了心中的种种情绪,挥了挥手叫丫鬟退了下去。


    她对着陆丹嬿道:“真是想不到,若丫头小小年纪竟有这样一副狠辣心肠,还有,那害人的药她是从哪里弄来的?莫不是被人挑唆利用了?”


    “她这些日子住在岑家,是不是她外祖家的人挑唆她这个表姑娘,所以她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贺氏心中生出好些猜测,想到之前梅老夫人为难崔令胭,之后陆秉之叫人将岑老太爷和小倌儿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叫岑家名声受损灰头土脸的。


    若真是岑家,她那好嫂嫂知道了会如何看这个娘家,怕是要和娘家撕破脸面。


    且陆丹若这回真是闯了大祸,岑氏这个当娘的哪怕磕破了头都换不来老夫人的怜惜了。


    除非,崔令胭和陆秉之肯松口,原谅陆丹若。


    可这有可能吗?人向来是真心换真心,崔氏也不是那种好性子的。


    “你二妹妹真是做了一件蠢事,崔氏也是好福气,这样都能叫她躲过。若是真将那血燕吃完了,崔氏这辈子也算是完了,哪里还有什么盼头呢?”


    第168章 在意


    卫国公府,陆丹若这个长房嫡出的姑娘被关进祠堂罚跪,伺候陆丹若的丫鬟婆子也全都被关进了柴房细细审问,最后却是没问出什么,不知那纸条和药包是怎么出现在陆丹若枕边的。


    窦老夫人动怒,将这些丫鬟婆子全都赶出了内院,一时间,府里人心惶惶气氛凝重。


    岑家


    岑氏正陪着梅老夫人说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帘子打起,伺候岑氏的嬷嬷从外头进来,走到岑氏跟前儿低声说了几句话。


    岑氏脸色大变,手中的茶盏一下子就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茶水四溅,打湿了岑氏的裙摆。


    岑氏脸色煞白,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怎么可能!”岑氏厉声道。


    梅老夫人瞧着女儿突然这个样子,脸上的笑意也凝滞了,带着几分担心道:“出什么事了?”


    岑氏按捺下心中的慌乱和不安,强自镇定挤出一丝笑意来,对着梅老夫人摇了摇头,解释道:“府里出了些事情,女儿先回国公府了,过些日子再回府陪母亲。”


    岑氏说着,就快步往外头走去,伺候她的嬷嬷连忙跟上,回了院子收拾行李。


    不到半个时辰,岑氏就乘了马车往卫国公府赶去,甚至都没和薛氏这个嫂嫂告辞。


    薛氏听到消息赶到上房,见着梅老夫人,直接便问道:“姑奶奶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回去了?可是卫国公府派了人来接?”


    薛氏觉着岑氏实在不知礼数,再大的事情也不至于连过来告辞的时间都没有。


    当岑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亏得她这个当嫂嫂的这些日子如此照顾岑氏。


    正当薛氏还想问什么时,梅老夫人没好气道:“行了,她一个出嫁的姑奶奶一直住在娘家也不像话,回去也好,免得外头指指点点,戳咱们岑家的脊梁骨。”


    “有什么事情过些日子咱们再派人去打听。”


    薛氏听婆母这么说,只好压下心中的不解和好奇,她可是听说方才岑氏不知听了什么不仅脸色白了,还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多大的事情能叫她这般失态乱了分寸?


    莫不是卫国公府老夫人身子有什么不妥,岑氏这个当儿媳的才乱了心神,不得不急忙回去?


    薛氏心思百转,见着婆母也有些凝重的脸色,只能宽慰几句这才回了自己屋子,遣了贴身的嬷嬷派人去卫国公府那边打听,看看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马车在卫国公府门口停了下来,岑氏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快步往里头走去。


    一路上,丫鬟婆子见着她都急忙行礼,一双眼睛里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同情。


    岑氏被这些目光看得心中一紧,却是来不及动怒,只心急火燎快步往清德院走去。


    刚进了屋子,见着坐在软塌上的窦老夫人,岑氏没顾得上给老夫人请安便径直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哭诉道:“老夫人,丹若哪里有那样的胆子,她是被人给糊弄了一时蒙了心智,这才做出这种事情来。您看


    在她还小的份儿上,便给她一个机会原谅她吧。崔氏若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我这当婆婆的给她磕头赔罪!”


    窦老夫人听着她这些话,终于知道陆丹若是被谁教成这个样子了。做错了事不知承担后果反倒是要拿长辈的身份来绑架崔氏。


    真是可笑,丹若可是想着害死崔氏和她腹中的孩子,哪怕她不知道崔氏有了身孕,可若是那血燕吃下去,崔氏身子也就毁了,这辈子哪怕有个世子夫人的名头也注定没有子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比死都难以忍受的事情。


    她们母女俩倒是好,觉着这般大的事情,只要赔礼道歉,叫崔氏不追究就行。


    真是可笑,崔氏难道是个泥人的性子,对着差点儿害了自己和腹中孩子性命的人也能说原谅,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真当这世上旁人的性命都不值钱,只有岑氏母女尊贵呢。


    窦老夫人冷冷看着岑氏,眼中满是失望和寒意,在这样的目光下,岑氏想要继续哭诉的动作一下子就止住了。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子颤了颤,带着几分不敢置信道:“丹若可是您的亲孙女儿,您难道要她坏了名声,耽误了她的婚嫁不成?”


    她这话问出来,窦老夫人带着几分嘲讽道:“坏了她的名声,是我这个当祖母的要坏了她的名声?她若在乎自己的名声,怎会那般狠辣想着害了崔氏和她腹中的孩子?”


    不等岑氏继续说话,窦老夫人又开口道:“这回不是你求情就能改变的,叫丹若在祠堂跪上一个晚上,明早叫她去家庙住着好好反省吧。若是反省好了,过些年再回来。”


    随着窦老夫人的话音落下,岑氏猛地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家庙?老夫人,丹若她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如何能受得住家庙的清苦。再说,若是消息传出去,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族,哪个还瞧得上丹若?过上一两年,丹若都及笄几年了,她的婚事也耽搁了,这如何使得?”


    “您若是恼了她,骂她打她都使得,如何能耽误了这孩子的名声和婚事?这不是要了她的性命吗?”


    见着窦老夫人不说话,明显是打定了主意再无转圜的余地,岑氏整个人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站起身来往外头冲去。


    孙嬷嬷见着岑氏出去的方向,带着几分担心道:“老夫人,大夫人多半是去找少夫人了,她到底是当婆婆的,少夫人那里”


    不等她说完,窦老夫人便打断了她的话:“胭丫头如今在松雪院呢,岑氏去闹,你说她怎么闹?进不进得去松雪院还两说,秉之这些日子可一直在府里呢!”


    “她过去求情不过是送上门去自取其辱,秉之那孩子的性子我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崔氏松口了,秉之也绝对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去,放过丹若这个继妹的。”


    “不是我这当祖母的不肯给她机会,实在是她性子太过偏执胆大了,若不责罚改改她的性子,往后还不知道闯出什么祸事来?”


    “再说,我也寻思着,她留在京城不合适,等过上两年,叫她嫁出京城就是了。离了京城没岑氏护着,她也就知道轻重了。”


    孙嬷嬷听着老夫人这话,知道老夫人这回是彻底寒了心,不打算给二姑娘一个机会了。


    不过这样也好,二姑娘若是留在京城,依着二姑娘的性子未必肯真心悔过,与其叫她怨恨世子和少夫人,往后再闹出什么祸事来,倒不如将人嫁出京城,往后再也不见了才好。


    二姑娘也算是自讨苦吃咎由自取,做出那样狠辣的事情来,就得承担该有的后果,这是岑氏怎么哭闹求情都改变不了的。


    孙嬷嬷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倒了盏茶递到老夫人手中,宽慰道:“是二姑娘自己做错了事,老夫人不管是罚她去家庙还是将人嫁出京城都是为她好,为着卫国公府的名声好,要怪只能怪二姑娘自己,这些年老夫人也是疼过她的,只是二姑娘自己不珍惜,半点儿不知足非要和世子和少夫人较劲,这才魔障了移了心性,做出这样覆水难收的蠢事来!”


    松雪院


    上午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崔令胭因着受了惊吓,碧柔便去小厨房煮了一碗安神的汤药,崔令胭喝完之后便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陆秉之正坐在床榻边守着她,脸色难看,不知在想着什么。


    崔令胭知道他此时十分生气,也有几分后怕,坐起身来搂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随着她话音落下,陆秉之僵直的后背慢慢松了下来,开口的声音却依旧沉如水:“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定饶不了她。”


    崔令胭抬头看着他,伸出手去轻轻抚平他蹙起的眉心:“没事的,祖母说会给我一个交代,祖母行事公允,肯定不会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


    “好了,我没事,孩子也好好的,是老天在眷顾我,才叫我觉着有些不对劲今日逃过一劫。”


    陆秉之眼中的冷意随着她柔声安抚慢慢消散下去,他将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开口道:“若你和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在他将后边的话说出来前,崔令胭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柔声道:“不会有什么事情,咱们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陆秉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在意孩子,也在意你,更在意你。”


    听着他的话,崔令胭一时怔愣,清楚的感觉到他心底的不安和后怕,还有他对她的在乎和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崔令胭的心一下子针扎似的难受,眼圈也忍不住一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差点儿就要落下来。


    她今日也后怕紧张,也生气动怒,可见着陆秉之这般后怕的样子,又不想叫他这样难受心疼。


    正当崔令胭想说什么的时候,陆秉之将她揽到了自己怀中。


    鼻间传来熟悉的迦南香,叫她很是安心,她唇瓣翕动,想开口说什么,又抿紧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想这样静谧陪着他,两人相拥着叫这份儿后怕慢慢消散殆尽。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哭诉和吵闹声,崔令胭下意识想要起身。


    这时候,碧柔推门进来隔着内室的帘子回禀道:“世子,少夫人,大夫人从岑家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松雪院门口哭诉,替二姑娘解释,说是二姑娘不懂事一时做错了事,说少夫人若是生气由着少夫人骂也好打也好,只少夫人看在她年纪小的份儿上原谅她这一回。”


    碧柔迟疑一下,又说道:“大夫人说,少夫人若是不原谅二姑娘,就跪在这松雪堂的门口不起来,什么时候少夫人松口了才肯起来。”


    崔令胭听着这话一阵恶心,不等她开口,陆秉之就冷冷道:“她愿意跪着就跪着吧,跪死在这松雪院的门口,府里也不缺她一副棺材!”


    第169章 家庙


    话音落下,崔令胭一时愣住,站在帘外的碧柔似乎也因着陆秉之这话被吓了一跳,呼吸几乎停了一瞬,没想到世子这般清冷的性子,有一日也会说出这种刻薄难听的话来。


    “下去!将我这话告诉岑氏!”陆秉之冷声道。


    碧柔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屋外。


    屋子里,崔令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他护着她,替她后怕,替她动怒,所以才这般刻薄冰冷,连世子的体面都不顾了。


    她这会儿不想劝他大度,顾忌自己的名声,因为她看出了他压抑不下去,几乎藏在血液里的怒意。


    崔令胭什么都没说,只用力抱紧了他。


    松雪院院门口


    碧柔将陆秉之的话一字不差说给了跪在那里的岑氏,岑氏听了这话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满是难堪,几乎要气晕过去。


    陆秉之怎么敢,他怎么敢说出这种刻薄冰冷的话来,她可是他父亲


    的妻子,即便是继室,也是他名义上的继母,论礼法,他该喊她一声母亲。


    岑氏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因着愤怒,因着惶恐。


    愤怒是因为陆秉之的刻薄和不敬,因着老夫人对女儿没有半点儿怜惜和慈爱,不肯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直接就要将人打发去家庙,连女儿婚事被耽误名声被影响都不曾有半点儿动容。而惶恐,是因为陆秉之此时的态度,如此刻薄,如此不顾忌体面,可见他心中有多愤怒,有多为着女儿给崔氏下药的事情恼怒。


    这话是打她这个继母的脸,也是断定了女儿的下场。


    有陆秉之在,没人会帮她,没人会帮女儿。


    女儿会在家庙里过上一两年,等到婆母窦老夫人消气了,多半会寻个根本就配不上女儿身份的人家将女儿嫁了,然后女儿这辈子就再也没有什么指望,会被圈子里的这些贵女笑话,会一辈子都比不上陆丹嬿这个堂姐,不仅是女儿,连女儿生的孩子也从出生就不如人。


    岑氏的脸色煞白,想要厉声训斥碧柔,可喉咙里像是紧紧堵住了,因着战栗和愤怒难受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碧柔见着跪在那里的岑氏,没继续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咎由自取,没将二姑娘教好,如今自然是要替二姑娘伤心发愁的。早知如此,何必贪得无厌毫不知足想着和世子争抢,处处看低自家少夫人呢?


    碧柔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这会儿世子陪着少夫人,她不好进去伺候,只能去小厨房做些少夫人爱吃的糕点


    岑氏跪在松雪院逼迫陆秉之和崔氏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


    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听到这消息,个个神色古怪,满心复杂。


    “大夫人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还拿孝道压人,想着叫世子和少夫人原谅了二姑娘。她也不想想,她一个继室和世子这些年都没处出半点儿情分来,世子难道会顾及她这个继母的心情。说句不好听的,大夫人和二姑娘哪怕没了性命,世子的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的。”


    “二姑娘自己想要害少夫人,害人不成叫自己落得这般境地又能怪得了谁?自己酿下的苦酒哪怕不愿意喝也得硬着头皮喝下去,谁叫她不知死活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快别议论主子的事情了,咱们是个什么身份,大夫人和二姑娘又是什么身份,兴许人家什么时候就翻身了,再不好也比咱们这些人要好。”


    才刚说完这话,几个议论的婆子脸色一紧,眼中露出几分惶恐和不安来,一个个跪地请罪。


    “大姑娘恕罪。”


    陆丹嬿眉头轻轻一皱,往松雪院的方向看了看,这才将目光落在跪着的几个婆子身上,吩咐道:“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主子们出事底下人的人才要更谨慎些,更不该随意议论言语没个忌讳,去管事那里领罚吧。”


    几个婆子听着这话,连忙应承下来,心中又暗暗叫苦,不过说些闲话怎么好巧不巧被大姑娘听了去,好在大姑娘没有动怒,更没想着将这事儿回禀如今掌管中馈的二夫人贺氏,不然她们才又更大的苦头吃呢。


    “下去吧。”陆丹嬿挥了挥手,几个婆子便起身快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跟在陆丹嬿身后的丫鬟拂冬忍不住道:“姑娘怎么能轻易就饶了她们,只叫她们去管事那里领罚,管事嬷嬷最多罚她们一个月的月钱罢了,哪里能叫她们真正吃了教训记在心里。如今咱们夫人执掌中馈,大夫人又势弱,哪怕从岑家回来了也是为着解决二姑娘做的蠢事,姑娘该借着这机会立威才是。”


    听拂冬这样说,陆丹嬿回头看了她一眼,直看得拂冬有些不安,她才开口道:“这国公府的爵位终究是长房的,母亲能执掌中馈,可也不至于压着下头的人全都喘不过气来,连半点儿错都不能犯。水至清则无鱼,母亲如今虽体面,也得祖母喜欢,可再得脸面也不好太过,这中馈迟早都要全都交到堂嫂手中的,如今就得理不饶人,往后失了中馈日子还怎么过。”


    “凡事都不能太过,过了那个度就是大伯母和二妹妹如今的下场,谁都不会替她们求个情,也不敢求情。”


    陆丹嬿说完这话,就带着拂冬继续往祖母窦老夫人院子走去。


    祠堂里


    门窗紧闭,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正前方的案桌上供奉着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叫这祠堂愈发显得寂静阴冷。


    陆丹若跪在冰冷的地上,因着膝盖疼痛,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身旁有面色严肃一脸刻薄的嬷嬷盯着她,哪怕她只稍稍想膝坐一下,后背就会挨一记戒尺,才在这祠堂跪了半日,她却受了自打出生就没受过的责罚和委屈。


    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陆丹若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委屈,祖母如此责罚她,可见祖母心中有多恼怒多不耻她给崔氏下毒的举动。


    这一回,祖母大概真不会轻饶她了。她之前想着挨一顿打等她从祠堂出来,事情总归会过去,她还是那个卫国公府身份高贵的长房嫡女。


    可到了这会儿,她心中愈发不踏实,一种不安和慌乱从心底涌了上来,叫她心生后悔。


    倘若一切能重来,她一定不会受到蛊惑将那小包药偷偷下在崔令胭食用的血燕中,也就不会落得这般被罚跪在祠堂。


    后悔在心中慢慢涌起,随即换成了委屈和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传来一阵脚步声,陆丹若回头看过去,见着祠堂门口站着的人,眼中猛地露出几分欣喜和委屈来。


    “母亲!”陆丹若忍着疼痛跪爬到岑氏身边,拽着岑氏的胳膊求道:“母亲,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也是被蒙骗蛊惑了,您帮帮我,您去祖母那里替女儿求求情好不好!”


    岑氏看着她,半天都没有说话。


    陆丹若见着母亲这个样子,心中愈发慌乱起来,更涌起满满的委屈。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哽咽道:“母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儿是生了病,魔障了,被人蛊惑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您信我,我只是因着之前那场病,又因着担心您,在外祖家过得也忐忑,每日每夜睡不好,这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儿来。我不是故意的,您要信我!”


    陆丹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尤其是在看到母亲岑氏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只定定看着她,目光复杂又难过,痛惜又失望,像是藏着满满的后悔和难堪时,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祖母太过生气,我,我去给嫂嫂道歉,您告诉祖母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会犯了,会好好敬着嫂嫂的好不好?”


    陆丹若说完这些,才发现岑氏这会儿瞧着有些狼狈,裙子上沾着泥土,头发也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看着有几分狼狈。


    四目对视,岑氏眼眶一红,开口道:“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做出那种蠢事。这回谁也护不住你,你祖母说明日就叫人将你送去家庙,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将你嫁出京城去。”


    岑氏说着,忍不住在陆丹若后背重重拍了几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她膝下只一个女儿,知道她闯了这么大的祸自己却是丝毫都帮不了她,只能看着婆母责罚她,连带着婚事都受了牵累,她哪里能不心疼,不后悔。她恨不得之前一块儿跟着女儿回卫国公府,要是她跟着一块儿回来,盯着女儿,女儿就不至于做出这种不可饶恕的蠢事来。


    陆丹若听到了岑氏的话,可她觉着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叫她恐惧的话。


    她即便犯了错也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儿,明明崔氏没有出事,祖母怎么不仅罚她在祠堂跪着,叫嬷嬷责打她,甚至还要明日就将送去家庙呢?


    怎么可


    能,她是卫国公府嫡女,自小便在高门大族里长大,那些同为高门贵女的姑娘被责罚送去家庙或是庄子上虽然也听过,可据她所知那些都是不受宠的庶女。


    她可是长房嫡女,是父亲膝下唯一的女儿!


    “您吓我的是不是,祖母叫人责打我叫我在祠堂罚跪我已经受到教训了,还要怎么折腾我呢?我又不是那些身份下贱的庶女,我可是长房嫡女,又不是丧母长女没有您这个生母护着?”


    因着不敢置信,陆丹若松开拽着岑氏的手,整个人像是受到惊吓和背叛一般,不敢置信又带着几分祈求看向岑氏。


    她的眼眶泛红,指甲死死掐进肉里,很快就渗出血来。她却不觉着疼痛,只是依旧定定看着岑氏,想要岑氏告诉她一切都是她听错了,祖母会原谅她,怜惜她,崔氏这个当嫂嫂的既然没有出事,为着大度的名声也会原谅她。


    岑氏不住流泪,想要上前抱住陆丹若,陆丹若见着她这个样子却是像是受到刺激一般狠狠将她推开,嚷嚷道:“你去啊,去求求祖母,去,去求求崔氏,去求她,你这个当婆婆的跪在她面前,她肯定受不起,肯定会认下这个亏不和我计较的!”


    “你去求她呀,要不是你没有给我生个弟弟,要不是你不得父亲喜欢,要不是你只是一个继室,我哪里会自小就要嫉妒旁人,哪里会做下这样的错事落得这样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最后一句话陆丹若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像是要将自己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恐惧,委屈和难堪全都寻到一个缘由,有个怪罪的人可以迁怒。


    岑氏猛地扬起巴掌,可巴掌停在那里良久,见着女儿几乎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和苍白慌乱的脸色,这一巴掌到底没忍心打下去。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眼中也慢慢都是失望和后悔,后悔将女儿养成这个样子。失望她即便有哪里不好,对女儿也是极好的,可在女儿心里,竟是如此不堪,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只能是她犯错之后能找到的那个迁怒怨怪的人。


    她的心有些冷,有些恐惧,这是她头一次发现原来女儿身上竟有着自己的影子。


    自己不也是吗?她不得国公爷喜欢,膝下这些年只得了丹若一个女儿,和陆秉之这个继子的关系也不好,在婆母窦老夫人面前更不比弟妹贺氏得脸,在这国公府自以为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得到,只剩下了难堪和狼狈。


    她也是满心迁怒,满心不甘和委屈,要不然,怎么会回了娘家,怎么放出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来?


    岑氏看着女儿和她年轻时相似的相貌,看着她的迁怒和歇斯底里,忍不住想,这回是女儿因着嫉妒和恼怒被人利用给崔氏下毒。可这日子继续过下去,会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会变成她这个卫国公夫人?


    岑氏猛地打了个寒颤,竟是有些狼狈的转身离开了祠堂。


    这一晚,崔令胭和陆秉之早早就歇下了,牡丹院里,岑氏却是整夜没睡,守夜的丫鬟婆子也跟着一夜没敢入睡


    翌日一早崔令胭才刚醒来,碧桃就从外头进来走到床榻前低声道:“少夫人,老夫人已经派人送二姑娘离开国公府了,说是要叫二姑娘去家庙好好反省反省,等过个一年半载回了府里,再给她寻个婚事。”


    听到这个消息,崔令胭什么话都没说,她半点儿都不觉着同情,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若不是她没有将那血燕喝下,这会儿她会落得什么下场,陆丹若可会可怜同情她?还是说,事情没查出是她做的,她只会背地里畅快得意,觉着终于除掉了她这个嫂嫂?


    “听说昨个儿大夫人去了祠堂看二姑娘,可不知怎么就和二姑娘起了争执,母女俩闹得不和,今个儿二姑娘离开时大夫人去送她,她坐在马车上帘子都没掀起来,见都没大夫人呢。大夫人从门口回来时脸色不好,回了牡丹院又痛哭了一场,牡丹院上上下下都提着心,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回虽有些后怕,可说句不该说的,有这么一遭也好,要不然,二姑娘不喜少夫人您这个嫂嫂,住在府里还不知怎么给人添堵。如今她自己犯了错去了家庙,既不必应付她,也不会坏了您的名声。如此一来,倒是因祸得福呢!二姑娘离了府里,府里都清净下来了。”


    崔令胭笑了笑,对着碧桃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可别说给旁人听,传到牡丹院可就不好了。”


    碧桃笑了笑:“奴婢知道,哪里能这点儿分寸都没有,给牡丹院递话柄呢,奴婢说这些只是替少夫人您高兴,心里头觉着解气。”


    碧桃是自小和崔令胭一块儿长大的,主仆二人情分自然不同。


    崔令胭也知道她的性子,所以并不觉着她说得有什么不对。


    卫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到底没瞒住,尤其是陆丹若乘坐马车离开国公府去了家庙,消息不过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消息传开来,不少人都知道了陆丹若下毒想要害死嫂嫂崔氏的事情,只是崔氏聪慧谨慎发现了不对,这才没出了事儿而是叫陆丹若这个小姑子自食恶果,一时间,之前有同情岑氏和陆丹若的那些人如今都觉着自己是瞎了眼,这般狠辣的小姑子,哪里用得着人同情呢,没见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能有这般歹毒的心肠,她们比陆丹若大这么多,也没这般狠辣,只能说高门大族里的姑娘也真是不简单,心狠起来不管不顾的什么事情都敢做。


    梅老夫人本就因着岑氏突然回府的事情提着心,这才过了一日就听到这消息,当即一口气没上来就晕厥过去,顿时岑家乱作一团。


    薛氏私下里拉着女儿岑月娢的手感慨道:“亏得我只是动了那个心思,最后也不了了之连说都没说给你姑姑听,要不然,若真叫丹若那孩子嫁给你哥哥,她那个气性那份儿狠辣,说不得被下毒的就是我这个当婆婆的,想想真是后怕。她如今坏了名声,哪怕一年半载从家庙回来难道京城里的人能将这桩事情给忘了,要我看,她除非嫁出京城去,要不然,只能勉强给人当填房继室,人家看在她卫国公府嫡出姑娘的身份上才可能答应娶她进门。”


    “都是你姑姑将她给教坏了,好好一个国公府嫡女,哪怕上头有个兄长是淑宁长公主所出,那也是件好事,该讨好才是,真是将一手好牌给打烂了,我是半点儿都同情不起来。唯一可惜的,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姑姑在国公府处境只怕愈发不好,咱们岑家想靠她帮衬怕也是靠不住,真是白白有这么个当了国公夫人的姑奶奶了,想起


    来就叫人生气。”


    第170章 归位


    卫国公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宁寿侯府


    翟老夫人听到这消息,脸色变了几变,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坐在下头的长媳戚氏道:“胭丫头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她受了这份儿委屈大可借着此事拿捏住岑氏和陆丹若,还能给自己博个大度良善的好名声,怎就这般一根筋不饶人,将自己的小姑子送去家庙?到底是年轻,只会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半点儿都不知周全。”


    戚氏心里头也诧异,只是自打上回她拿秋芷算计崔令胭后,这个女儿就和她愈发离了心,如今她听着这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右不管她这个当母亲的如何想,胭丫头总不会听她念叨半句,反倒将她当成了个恶人一样。


    所以听翟老夫人这么说,戚氏只无奈道:“都是嫁出去的姑奶奶了,咱们这些娘家人想要提点也怕胭丫头听不进去,索性由着她去吧。”


    翟老夫人也知孙女儿和娘家不亲近,只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呢。


    宫中


    淑嫔脸色难看,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没用的东西,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选陆丹若,若是想法子叫岑氏动手,这会儿崔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都没了性命!”


    淑嫔说完,又带着几分不快道:“崔氏倒是好命,她才嫁给陆秉之多久这般快就有了身孕,更别提陆秉之之前还中过毒,老天真是眷顾他们这对夫妻。”


    见着自家娘娘这般恼怒,身边的嬷嬷忙宽慰道:“娘娘息怒,好歹这回咱们利用的是陆二姑娘,没留下什么把柄,哪怕卫国公府要查或是疑心到咱们这边也没什么证据。崔氏虽逃过一劫,可她将自己的小姑子送去家庙,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名声,窦老夫人哪怕如今偏疼她这个孙媳妇,也总有后悔的时候,到那时还能不迁怒到崔氏身上。更不用说,岑氏膝下只陆丹若这么个女儿,经此一遭婆媳间彻底没了和缓的余地,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岑氏这个当婆婆的总有法子叫崔氏不痛快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听着嬷嬷的话,淑嫔虽依旧觉着憋屈觉着陆丹若太过蠢笨,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可也知道只能这样想了。


    她拿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道:“罢了,暂时别有什么动作了,本宫就不信老天能一直眷顾崔氏,说不得临盆之时一尸两命,到时就无需本宫派人害她了。”


    她将话题转移开来,又对着嬷嬷吩咐道:“对了,往崔令徽那里送个精通药理的嬷嬷,不是说她有了身孕吗?她那身子,本宫就怕她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反倒叫则哥儿丢了颜面,叫嬷嬷好好照顾她,也叫太医给她开些滋补的汤药,总要叫孩子在她肚子里健健康康的。”


    数日前,崔令徽被诊出了喜脉,淑嫔虽然高兴,可高兴之余想到崔令徽当初落水得了寒症的事情,想着她这般快就有了身孕,不用猜也知道是用了好些助孕的汤药,淑嫔心中的高兴就添了几分担忧,怕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病病殃殃的不讨喜。


    她进宫这么些年,听说过后宫的不少事情,先帝朝便有妃嫔生下畸形的皇子,被先帝厌恶,那孩子不到一个月便夭折了,生母也被先帝厌弃断了前程。


    “叫人好好照顾着吧,等则哥儿下回进宫,本宫也叮嘱叫他多去郑氏屋里,毕竟嫡子才是最要紧的。崔氏有孕身子不便,叫他多给郑氏几分体面,也省得外头说他们夫妻不和,康寿侯府那边也有意见。”


    陆丹若被送去家庙后,岑氏生了一场大病,成日里待在牡丹院,只每月初一十五才去清德院给窦老夫人请安,短短一月就在府里没了多少存在感。哪怕陆丹嬿和裴安成婚之日,岑氏这个大伯母都没顾忌面儿上的情分送上一份儿添妆。


    随着陆丹若被送去家庙,陆丹嬿出阁,岑氏不理中馈之事,府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下来。


    崔令胭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这一日,陆秉之对着崔令胭说要去皇恩寺住上几日,为已故淑宁长公主祈福。


    “你身子不便就好好待在府里。”


    崔令胭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是有了几分猜测,过几日就是先皇后的忌日,她没有多问,只紧握住他的手,道:“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的。”


    她说着,又吩咐碧柔拿了抄好的经书递给陆秉之:“这是我的一份儿心意,也帮我供奉在佛堂吧,我身子不便这回倒是不能亲自陪着去了。”


    陆秉之怔了怔,很快就将眸底的情绪压了下来,将人搂在自己怀中嗯了一声。


    翌日一早天才刚刚亮,陆秉之便离了府里。


    崔令胭也早早起了,心里头有几分不踏实,因为她知道过几日便是先皇后忌日,依着陆秉之的性子,他这回去皇恩寺必不是简简单单去诵经祈福的,她心里隐隐有些紧张和不安。


    碧柔伺候了她这么些日子,见着她有些思绪不宁,便出声宽慰道:“世子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少夫人若是觉着闷,奴婢给少夫人念念话本子解闷吧。”


    崔令胭莞尔一笑,听出碧柔的打趣,却是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陆秉之离开几天,崔令胭不大习惯,白日里还好,夜里身侧无人更觉着有几分冷清。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离不开陆秉之了,他才离开几日她就如此思念他,盼着他回来。


    这日一大早,天才刚亮,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碧柔推门进来,叫醒了崔令胭:“少夫人快醒醒,老夫人派了身边大丫鬟过来,说是叫少夫人去趟清德院。”


    崔令胭心里头咯噔一下,觉着出了什么事情,窦老夫人最是怜惜她,她如今大着肚子,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窦老夫人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叫她去清德院。


    “外头下了雪,少夫人身子不便,老夫人吩咐了叫少夫人坐软轿过去。”


    崔令胭点了点头,用了两块儿点心就扶着碧柔的胳膊出了院子,乘了软轿去了清德院。


    进了屋里,她一眼就见着坐在软塌上,一脸凝重的窦老夫人。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丫鬟婆子都被窦老夫人遣了出去,只留了孙嬷嬷在屋里伺候。


    窦老夫人怔怔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崔令胭福身请安才回过神来,忙叫崔令胭在自己跟前儿坐了。


    窦老夫人看着崔令胭一会儿,才开口道:“几日前先皇后忌日,淳安公主去皇恩寺礼佛,秉之也去了皇恩寺,恰好那日,皇上微服,无意间听到秉之和淳安说话,秉之称淳安为皇姐。”


    饶是崔令胭做过那个梦,知道陆秉之的身世,可此时听到窦老夫人这话,还是因着惊讶睁大了眼睛。


    窦老夫人继续道:“胭丫头,秉之并非淑宁长公主亲子,而是先皇后之子。当年先皇后失宠失势,淑贵妃势大,帝后离心,先皇后不放心将孩子养在宫中,早就求了淑宁长公主将这孩子养在了长公主名下。长公主滑过一回胎已经不能有孕,遗言待秉之被认回皇家后,便将从安记在她名下当作嫡出。皇上一一细查,传召你公公进宫仔细回禀了当年之事,秉之身上还有和皇上一样的胎记,今日早朝皇上根据祖制将秉之认回皇家,并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见着崔令胭呆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窦老夫人拉过她的手继续道:“你公公和长公主瞒得紧,事关皇嗣,连我这个当母亲的也被蒙在鼓里,也是昨个儿皇上传召你公公进宫,进宫前他才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你怀着身孕我不好轻易和你说这些,也怕你提着心对腹中的孩子不好,今个儿早朝皇上认回了秉之,将秉之立为太子,消息传出来我才想着这事情不得不告诉你了。”


    崔令胭知道陆秉


    之的身世,可陆秉之如今成了太子,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替他高兴,可又觉着他突然一下子离她远了些。


    虽然他才离开数日,她也知道他并非和今上一样薄情,可她心中依旧觉着两人突然间就隔了一层。就像有些事情知道它会发生是一回事,可事情真正发生了,那种感觉和给人的冲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在窦老夫人的注视下,崔令胭开口道:“孙媳定会谨慎些,不会给世子,给殿下添麻烦的。”


    窦老夫人听她这么说,十分欣慰,眼底却也多了几分担忧。


    若说这事儿对她没有打击那是假的,自己最疼爱的嫡孙原来并非是陆家血脉,而是先皇后之子,窦老夫人震惊之下有难受有不舍,却也盼着这孩子有个好前程,能顺顺当当坐上那个位置。


    因着这个孩子,卫国公府也被牵扯到皇位争夺中,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可事情既已发生,卫国公府就是秉之最大的助力,总要好好护着那孩子登上皇位,要不然,不仅是秉之,还有整个卫国公府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


    她心里头担心,崔氏从世子夫人突然要成了太子妃,不知被多少人盯着,哪里会没有压力呢。


    窦老夫人拍了拍崔令胭的手,安抚道:“别怕,皇上辜负过先皇后,因此皇上心中有愧,因着这份儿愧疚才这般快就立了秉之为太子,这是件好事。如今你又有了身孕,这也是一桩好事。”


    听着窦老夫人的宽慰安抚,崔令胭点了点头,压下了心里头的那点儿不安


    早朝过后,陆秉之乃是先皇后之子,被认回皇家并立为太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造成了极大的轰动。谁也想不到陆秉之竟会是这么个身份,又想到这些年皇上对陆秉之的看重和偏爱,甚至因着这份儿偏爱使得二皇子萧则嫉妒不满,在宴席上叫人给陆秉之下毒。如今陆秉之被认回皇家,又被立为太子,再回头看这些旧事,就不得不说皇上对陆秉之的格外喜欢,兴许便是因着血缘,因着皇上对先皇后的愧疚和思念。


    知道陆秉之是先皇后给他生的儿子,便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送到他面前,这份儿补偿的心,着实叫人心惊。


    在这极大的轰动中,连京城的空气都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息。


    宫中,因着陆秉之入主东宫,前朝后宫都像是突然被打乱了节奏一般。


    淑嫔脸色苍白,抓着儿子萧则的手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倒过去。


    “怎么可能,本宫不信,本宫不信,当年先皇后的确是生产时大出血一尸两命,本宫远远瞧着那孩子身上都是青的,刚生下来就断了气,怎么会还活着,还好好被淑宁长公主养大了?”


    “骗人,他怎么会是皇上亲子,分明是卫国公居心不良,想要混淆天家血脉!皇上怎么会信了,还封了他为太子叫他入主东宫,那位子,明明该是则哥儿你的!”


    “他当了太子,若是日后坐上那个位置,怎么会饶过咱们母子?”


    淑嫔声音发颤,软倒在地上,眼底露出满满的惊恐来。


    萧则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淑嫔道:“如今咱们动不了他,可崔氏不是还住在卫国公府吗?崔氏怀着身孕,母妃你说,陆秉之身份骤然成了太子,崔氏会是个什么心思,会不会担惊受怕,不是说她自小在戚家长大,根本就没学过多少高门贵女该学的东西,她这样的,如何能配上太子妃这个身份?倘若叫崔氏因着惶恐不安担惊受怕动了胎气一尸两命,我看他陆秉之也会去了半条命去!”


    淑嫔理解了儿子话中的深意,她的肩膀颤了颤,脸色愈发白了几分,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才起身进了内室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来,递到萧则手中。


    “这百濯香出自西域,能迷人心智,叫人夜里睡不安稳噩梦连连。陆秉之才入主东宫,应该有好些事情要忙,崔氏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旨意肯定不会这么快就下来,所以咱们借着这机会,好好叫崔氏惶恐不安,疑心自己到底配不配当这个太子妃,会不会被人逼着降妻为妾,将这太子妃的位置让给旁人。哪怕她不担心这些,觉着自己铁定会被册封为太子妃,她难道就不知道陆秉之若只是卫国公世子,不纳妾就不纳妾了,可他成了太子,入主东宫,他的后院注定不能只有崔氏一人,总归是要纳妾的。”


    “这会儿不知就有多少人动了心思将府中女儿送给太子当侧妃或是宝林呢。都说崔氏善妒不容人,她听了这些,再被这百濯香影响睡不安稳,会是个什么情形呢?”


    萧则死死捏着手中的荷包,视线透过窗户往东宫那边看了看,眼底泛着冷意和狠辣。


    淑嫔想了许久,提醒萧则道:“如今没人轻易能见到崔氏,不过宁寿侯府原先和崔氏疏离,这会儿肯定哪怕舍下脸面也会去陪着崔氏,缓和彼此关系的,你想法子将这荷包里的百濯香用到戚氏身上,戚氏若去卫国公府陪着崔令胭,肯定会影响了崔令胭。”


    “不是说陆秉之最看重崔令胭这个妻子吗?他抢了则哥儿你的太子之位,那咱们母子也要叫他痛失所爱,夫妻间生出嫌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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