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头疾


    “多谢祖母如此护着胭儿。”……


    孙嬷嬷听着陆秉之这话,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世子一向性子清冷,这会儿却说出这番调侃的话来。


    她也揣摩不出世子真正的心思,只盼着崔令胭嫁过来后,夫妻两个能好好相处。要不然,老夫人还不知如何操心呢。


    想到方才过来时遇到亭子里坐着闲聊的大夫人岑氏和二姑娘陆丹若,孙嬷嬷心里又生出几分忧愁来。


    国公府虽显赫,可岑氏是继室,世子和二姑娘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相处起来倒像是个外人一样,崔令胭嫁过来,还不知是何等情形呢,也不知能不能和这对母女相处好。


    孙嬷嬷见着陆秉之打趣了一句就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便福了福身子要退下去。


    视线一移,却是落在了放在案桌上的一个盒子里,里头装着的是两只绣工精致的荷包。


    孙嬷嬷是知道崔令胭送了世子回礼的,她只是没想到世子竟没吩咐观言将这荷包收起来,反倒是摆在这里,明显是不打算将两个荷包闲置了。


    孙嬷嬷心中一惊,又朝陆秉之看了一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京城里关于宁寿侯府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宁寿侯府的气氛也格外的凝重。


    翌日一早,崔令胭才刚醒来,就见着碧柔快步进来,带着几分急切道:“姑娘,老夫人因着二姑娘的事情动了气,昨晚犯了头疾,折腾了一整夜。二夫人卞氏自觉没有教导好二姑娘这个庶女,叫她做出这等败坏府里名声的事情来,一大早便跪在了樨兰院外头,到这会儿老夫人都没叫她进去呢。”


    “姑娘也收拾收拾,去樨兰院露个面,即便不用姑娘亲自侍疾,多少也表露出孝顺来,莫叫人抓住了把柄。”


    崔令胭点了点头,梳洗打扮后便一路去了樨兰院。


    才踏进院里,就见着了跪在廊下面色有几分苍白的卞氏。


    见着她进来,卞氏目光里闪过一丝难堪。


    不等崔令胭开口,帘子打起,有丫鬟从里头出来,对着卞氏福了福身子道:“二夫人,老夫人叫您进去呢。”


    卞氏点了点头,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动作艰难一步步往屋子里走去。


    崔令胭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子。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翟老夫人靠在软塌上,额头上戴着一个湖绿色的抹额,气色十分不好。


    戚氏站在一旁侍奉着她喝药,喝完药后才将空碗放在了大丫鬟手中端着的托盘里。


    三夫人高氏也立在一旁,点燃了安神的熏香。


    见着卞氏和崔令胭一前一后进来,戚氏的视线落在卞氏这个弟妹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自打她嫁进侯府,卞氏何曾将她这个大嫂放在眼里过。可偏偏老夫人偏心这个儿媳,崔慎思这个长孙又身子康健,颇得老夫人喜欢,所以平日里也愈发给卞氏体面。


    这还是头一回卞氏在她面前如此落了脸面,戚氏心中如何能不觉着畅快解气。


    她这般想着,又看了跟在卞氏身后的崔令胭一眼,眉眼间没有亲近,反倒是露出几分复杂来。


    这回她也没想到陆秉之竟会这般帮着胭丫头,陆秉之如此行事对长房来说是件好事,可她也揣测不出陆秉之真正的心思。


    难不成,胭丫头这相貌真入了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的眼?


    戚氏这般想着,又摇了摇头,觉着自己是多心了,陆秉之那样身份的人,如何会对胭丫头动了心思呢?胭丫头容貌虽好,可自小在戚家长大,外人哪怕不说心中也要低看了她这个宁寿侯府的嫡女几分,甚至觉着胭丫头不如自小在侯府长大的崔令音的也大有人在。


    胭丫头容貌再好,怕也没那份儿福气叫陆秉之另眼相待吧。只怕陆秉之如此行事只是为着国公府的体面。


    “媳妇见过母亲。”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卞氏和崔令胭上前请安。


    翟老夫人瞧着卞氏略显苍白的脸色,没继续当着众人的面给卞氏没脸,只吩咐道:“这回的事情我也不迁怒于你,毕竟音丫头虽记在你的名下,可性子多半也是随了那文姨娘,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惯会做那些下作的事情。如今事已至此,她的名声坏了,等胭丫头成婚后就将她和文姨娘送去庄子上吧。她不是嫡出,如今名声尽毁也不必继续记在你名下了,该是庶出便是庶出,没得咱们这些当长辈的给了她体面她却是自视甚高,敢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卞氏对崔令音这个庶女本就没有多少疼爱,当初将她记在自己名下也不过想博个好名声,显得她这个嫡母对底下的庶女慈爱,叫人觉着她贤惠大度罢了。如今崔令音自己犯了大错坏了名声,她是巴不得不要这个女儿呢,只是老夫人不开口,她也不好做得太过了。这会儿老夫人说出此事,卞氏连忙应道:“是,母亲说得没错,音丫头就是不知分寸,忘了自个儿的庶出的身份了,才闯出这桩祸事来,连带着坏了咱们宁寿侯府的名声。”


    翟老夫人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她的视线落在崔令胭身上,含笑道:“胭丫头这回也受了惊吓,如今事情查清楚,胭丫头也能安安心心嫁过去了。”


    崔令胭露出几分感激来,眼圈微微一红,对着翟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都是祖母替胭儿做主,也是因着胭儿的事情才叫祖母操心犯了头疾,胭儿心中实在是不安。只盼着嫁去国公府后能尽早立住脚,莫要被人看低了,才能回报祖母对胭儿的疼爱。”


    昨个儿明眼人都看出来翟老夫人是想叫崔令胭开口替崔令音求情,将这桩丑事遮掩下来的。她毕竟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国公府再如何也会给崔令胭这个脸面。


    可谁也没想到,崔令胭却是说自己一个晚辈做不得主,一切都凭翟老夫人这个祖母做主。


    她如此说,翟老夫人这个当祖母的反倒是被将了一军,不能当着孙嬷嬷的面不辨是非,遮掩住这桩丑事了。


    府里的人没一个是傻的,如何不知老夫人这头疾一则是因着二姑娘崔令音,二则也是因着崔令胭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非要将这件姐妹阋墙的事情给闹开来,为着自己的名声全然不将侯府的体面放在心中。


    老夫人心中有气,又不好对着崔令胭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发作,自然身子难受犯了头疾。


    这会儿崔令胭这么说,又对着老夫人露出这般孺慕感激的模样,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气氛颇为诡异。


    站在一旁的丫鬟婆子心中也颇觉诧异,没料到三姑娘竟这般能说会道,眼圈说红就红。


    若不是三姑娘自小在戚家长大,和老夫人也没相处过多少时间,她们便也信了这份儿孺慕和感激。


    可三姑娘心中真如此想吗?她们倒不觉着是真的,不过是演戏罢了。


    高门大宅的姑娘夫人们哪个不会演戏,可三姑娘这般,倒叫她们有些不大习惯了。


    还以为戚家帮着养出来的姑娘没有如此城府,可偏偏,三姑娘比起大姑娘崔令徽来,实在是能屈能伸,高明太多了。


    翟老夫人闻言深深看了崔令胭一眼,才笑道:“胭丫头多心了,当祖母的自然该庇护于你。只盼着你嫁去国公府能得了体面,得了世子和窦老夫人的喜欢,这样对咱们宁寿侯府才是一件好事。”


    “至于音丫头你就莫要放在心上了,等她在庄子上养些日子,我打算将她嫁到南边儿去,一辈子都不回京城,你也不用想着往后如何和她这个堂姐相处。”


    崔令胭闻言一点儿都不觉着意外,那个梦里她被崔令徽算计坏了名声,府里这些长辈便是如此处置的。


    她们哪里会想她根本就是无辜的,哪里会想她那样嫁给戚绍章,被人看低了日后在戚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崔令


    胭压下这些心思,福了福身子,道:“多谢祖母如此护着胭儿。”


    一番祖孙情深后,翟老夫人露出几分疲惫来,留了戚氏和高氏在屋里侍疾,叫卞氏和崔令胭退下了。


    二人从屋里出来,走出樨兰院,卞氏对着崔令胭道:“这回是音丫头不对,叫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如今她自作自受,往后嫁出去也和二房没什么干系,胭丫头可莫要因着这桩事情就和婶婶有了嫌隙才是。你虽自小在戚家长大,可毕竟姓崔,日后嫁去国公府成了世子夫人,也是咱们崔家的姑奶奶。”


    崔令胭莞尔一笑:“二婶这样说倒是生分了,胭儿哪里会因着二堂姐的事情就和府里生分了。胭儿嫁出去自然还是想着和娘家亲近的,不然若是受了委屈,也没人能给胭儿做主。”


    卞氏听崔令胭这般说,心里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觉着比起崔令徽和崔令音来,反倒是崔令胭这个自小养在戚家的姑娘更适合嫁给陆秉之。


    因为这丫头懂得审时度势,更是能屈能伸,难得的通透清明,身上又没有那股子傲气。


    卞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你能这样想我也能放心了,往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和二婶说,你母亲执掌中馈事情多兴许顾不上你,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崔令胭点了点头,目送卞氏离开。


    碧岚院


    崔令音拿着帕子帮躺在榻上的文姨娘擦着汗,忍不住落泪道:“姨娘若是疼的厉害,女儿求求外头的人,叫她们弄些止疼的药。”


    文姨娘脸色苍白,看了眼崔令音额头上的伤,艰难道:“没用的,如今不过白白舍下脸面,谁会帮咱们母女呢?”


    “好孩子你回你屋里吧,别在这耳房待着了,免得旁人看低了你。而且,姨娘身上有伤,屋子里闷得很,对你额头上的伤也不好,若是留下疤痕,叫姨娘如何忍心呢?”


    崔令音神色落寞,带着几分苦涩道:“留疤便留疤吧,音儿如今坏了名声,怕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了,要这张容貌又有什么用处?”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第42章 隐秘


    崔令音闻声朝门口看去,一眼便见着了推门而入的人是卞氏身边的姚嬷嬷。


    姚嬷嬷被屋子里的味道冲了个正着,蹙了蹙眉拿起手中的帕子掩住了鼻子,视线这才落到了趴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文姨娘,还有守在床边额头上带着伤的崔令音这边。


    “二姑娘自小记在夫人名下,被夫人教导着长大,平日里和姨娘你并不亲近。如今看来,这些竟是演戏给夫人看的。二姑娘和文姨娘如此母女情深,哪里需要夫人这个嫡母的看顾呢?”


    文姨娘听着姚嬷嬷这话脸色愈发白了几分,眼底露出慌乱和不安来,下意识就朝守在床边的女儿崔令音看去,心中也分外愧疚,后悔没早些叫女儿回她屋里去,反倒在耳房照顾她这个姨娘。这事情传到卞氏耳中,被姚嬷嬷一番添油加醋下,卞氏哪怕心中对音丫头还有半分怜惜,只怕也消散殆尽了。


    崔令音也听出了姚嬷嬷话中的嘲讽,她眼底露出几分恼意,如今她落魄了竟连一个下人都敢如此当面嘲讽她,不将她这个侯府姑娘放在眼里了。


    她拍了拍文姨娘的手以示安抚,随即站起身来对着姚嬷嬷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嬷嬷过来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姚嬷嬷见着她此刻还没有全然狼狈反倒强自镇定,心中倒是有些意外,可崔令音虽心比天高,可一个庶出的身份就注定了她走错一步路就再也翻不了身了,再多的心高气傲都是无用的。


    这般想着,姚嬷嬷直接道明了来意:“昨晚因着二姑娘的事情老夫人动了气,半夜里犯了头疾一整晚都没睡安稳。今早夫人跪在樨兰院廊下请罪,跪了有半个时辰才被老夫人叫进了屋内。老夫人说了,待三姑娘和陆世子完婚后,就将二姑娘嫁到南边儿去,离京城远远的,也省得京城里的人提起二姑娘就想到侯府这出姐妹阋墙的丑事来,夫人也应下了,叫姑娘好自为之。”


    崔令音听着姚嬷嬷这话,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


    文姨娘更是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只是她才刚一动,额头上就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不,音丫头犯了错甘愿受罚,老夫人和夫人若是恼怒,贱妾愿意自裁谢罪,还求老夫人能叫音丫头留在京城,莫要将她远远嫁出去!”


    文姨娘说着,痛哭流涕,万分后悔自己一时心软听了女儿的话,做出这桩难以挽回的错事来。


    姚嬷嬷见着她们母女二人这般模样,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道:“姑娘和姨娘好自为之吧,莫要再闹腾了,不然不等三姑娘嫁去卫国公府老夫人就容不得你二人继续留在府里了。老夫人是不想再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可若是真叫老夫人失了最后一点儿慈悲心,姑娘和姨娘也不是不能出个什么差池的。”


    姚嬷嬷说完这话,看着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的崔令音,面露唏嘘,转身走出了耳房。


    等到姚嬷嬷离开,文姨娘才忍着疼痛爬下床榻,带着几分哭腔道:“音丫头,这,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要将你嫁去南边儿,往后可就再也不可能入京了。而且,老夫人如今厌了你,哪里能给你挑什么好婚事,你嫁过去没了侯府倚靠,谁家能善待你这个侯府庶出的姑娘?倘若打听到京城里的这些流言蜚语,音丫头只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要被人拿捏了。”


    “早知道这样,姨娘就不该见着你难受就一时心软,听了你的话弄出那些个流言蜚语来,叫你落得如此处境。只是这世上哪里有后悔药吃,姨娘心里头好生悔恨,都是姨娘不好,害了音丫头你!”


    文姨娘痛哭流涕,觉着天都要塌下来了。她这辈子只音丫头一个女儿,唯一盼着的就是音丫头能够有门好婚事,她在府里能知道女儿过的好是不好。


    可老夫人打算将音丫头嫁到南边儿,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她想都不敢想。


    难不成,往后音丫头嫁去南边儿,她被老夫人赶去庄子上,这辈子她们母女二人就如此了吗?


    这般想着,文姨娘心疼地将崔令音搂进怀里,不住的说是她对不住崔令音。


    崔令音脸色苍白,眼下因着疲惫一片青色,此时也红了眼眶,她眼底的神色变了又变,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姨娘,你说我嫁去戚家,嫁给戚绍章如何?”


    文姨娘一愣,满脸诧异,像是没有听清楚女儿的话,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不敢置信道:“音丫头,这怎么可能?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可是咱们弄出来的,詹氏和戚绍章心中恨咱们都来不及,如何会容你嫁去戚家呢?”


    文姨娘的声音低了几分,偷偷看了女儿一眼,带着些不安道:“而且姨娘听说那戚绍章可是高傲得很,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出来,戚绍章气不过竟直接就要搬出侯府去,还是詹氏怕闹出事情来更叫人议论,好说歹说才将人给拦住了。”


    这样的男人,如何会叫音丫头这个坏了名声的侯府庶女当他的妻子呢?


    若是为妾,哪怕她舍得,侯府和老夫人怕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文姨娘觉着崔令音是糊涂了,才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崔令音看向了文姨娘,眸色翻滚,声音很轻却是重重敲打在文姨娘心上:“姨娘可还记得小时候我和姨娘说的那件事?姨娘说是我做了梦,魇着了,叫我对谁都不要说,这辈子都不要提起。”


    文姨娘先是一愣,等到明白过来崔令音话中所言是什么意思后,突然就脸色大变,看向了崔令音。


    “那件事你还没忘?”文姨娘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崔令音苦笑


    一声,定定看向了文姨娘,声音里却是带了几分冷意,喃喃道:“忘了啊,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姨娘告诉我我是做了梦给魇着了,还说若是说错了话嫡母便会厌了我,我就会被人瞧不上,记在姨娘名下,就和其他高门大户里被人欺负的庶女一样,所以这些年我以为我都忘了,也不敢不忘。”


    “日子长了,其实也真没想过那件事了。”


    “可是,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个梦怎就越来越清晰了?姨娘,你如今还要告诉我说那只是个梦吗?而不是母亲和姚嬷嬷私下里说话,说当年给怀孕的大伯母下了药,才叫三弟生出来便病恹恹的。”


    “大伯母只以为是她执掌中馈太过辛苦,又不敢将这些错揽到自己身上,见着崔令胭生得白白胖胖的身子也比崔慎泊好,就说是崔令胭在肚子里抢了儿子的营养,这才害得三弟身子弱,时不时就要生一场病。”


    “可其实呢,那日我是真听到母亲和姚嬷嬷说的话了,那并非是做梦,也并非是被魇着了。音儿不傻,小时候姨娘骗我我听了姨娘的话不敢声张,这些年难道还不清楚自己是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吗?”


    文姨娘脸色凝重,眼睛里满是慌乱,下意识看了看窗外,压低了声音道:“可事情都过了这么些年,咱们又没有证据,你如今坏了名声即便告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也不会信了你的话。而且,老夫人和夫人若是心狠些,说不得真要为着这事儿害了你的性命呢?”


    崔令音低着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道:“姨娘,我到底叫了卞氏这么多年的母亲,有些事情也不是看不明白。姨娘觉着,大伯母为何生了一对龙凤胎后肚子就再无动静了,这几年大伯那般宠着柳姨娘,为何柳姨娘的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长房为何除了被送去戚家的崔令胭外只有一个病恹恹的崔慎泊?”


    “我是没有证据,可我敢保证事情若是仔细查,母亲在这其中总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的。”


    “难道,长房就如此没有福气,生不出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吗?还是说,有人从中作梗,想叫自己的儿子承袭爵位,所以暗中做了些什么?后宅阴私之事,姨娘难道想不到吗?”


    文姨娘定定看着崔令音,像是头一回认识这个亲生的女儿。


    好半天,文姨娘才道:“即便夫人心中忌惮叫你拿捏了,可戚家未必会同意此事。”


    崔令音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须臾又松开了,“那就看母亲的本事了,再说,我不过是坏了些名声,可到底也是侯府的姑娘,配他戚绍章也不算是羞辱了他。他们戚家难道就不想和咱们宁寿侯府牵扯的更多些吗?我就不信詹氏这回带着一双儿女进京,只是来京城逛逛罢了。詹氏多半是想要崔令胭嫁给那戚绍章呢,如今崔令胭成了陆秉之的人,我这个侯府庶女也不算辱没他戚家了。而且,这桩婚事若是成了,戚若柔就是我的小姑子,留在京城选个好婚事也是有的。”


    “而且,我成了戚家的媳妇,往后哪怕崔令胭风光了,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之前那件事了吧?毕竟我怎么说也是她的表嫂,她受了戚家的恩,好意思和我过不去吗?”


    “我想来想去,与其被老夫人随随便便嫁出去,倒不如拿夫人的把柄叫夫人想法子促成我和戚绍章的婚事。”


    崔令音抓着文姨娘的手,面露寒色道:“姨娘,我是犯了错坏了名声,可名声这种事情说要紧也要紧,比起利益来却半分都不值,我想要赌一回,姨娘你说好不好?”


    文姨娘纠结了良久,到底是点了点头。


    第43章 相邀


    崔令胭回了自己院子,用过午膳后本想歇一会儿,不曾想卞氏派了贴身的姚嬷嬷过来,说是崔令音闹出那些流言蜚语牵扯了戚绍章这个表少爷,卞氏心中有愧想请詹氏和戚若柔晚上一块儿用膳,怕二人觉着不大自在,又请崔令胭作陪,也显得亲近自在些。


    “三姑娘,我们太太也是心中有愧,觉着自己没教养好二姑娘,才闹出这些个事情来,三姑娘是崔家的姑娘是自家人,还望三姑娘能帮着缓和一下关系才是。”


    姚嬷嬷这样说崔令胭也不好推脱不去,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姚嬷嬷松了一口气,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


    见着姚嬷嬷离开,碧柔带着几分不解道:“二夫人此举倒不像是她平日里的性子,实在是叫人有些意外。”


    崔令胭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也觉着有些奇怪,二婶出身高门,连母亲这个继室都有些瞧不上眼,如何会想着给舅母赔罪道歉呢?”


    听她说得这般直白,碧柔心中有些诧异,可她来出云院也伺候了好些日子了,自然是知道三姑娘和大夫人戚氏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母女情分。三姑娘如此说,倒也在情理之中。


    碧柔想了想,道:“兴许是做给老夫人看的吧,这回因着二姑娘的关系叫侯府在戚家面前丢了脸面,又愧对戚家,虽说二姑娘自食恶果受了责罚,往后也会嫁去南边儿,可这样的惩罚兴许对舅太太,对戚家最多能解气而已,能得到什么实在的好处吗?二夫人面儿上瞧着爽朗的性子,可实际上也是有几分心机的,大抵这回请舅太太过去,一则是想亲自赔罪,二则是想给戚家一些好处,彻底了结了这件事情,免得日后戚家再拿这个来说事儿。”


    “侯府这样的门第,不怕给出些什么赔礼和好处,就怕欠了人情债。更何况,戚家本就对侯府有恩,如今二姑娘又连累了表少爷的名声,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也觉着膈应的很,倘若二夫人能解决了此事,在老夫人面前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听碧柔这么说,崔令胭心中生出几分了然来。


    碧柔是家生子,自小便在侯府长大,比她这侯府的姑娘还要了解这其中的门道。


    这般想着,崔令胭便点了点头:“既如此,下午收拾收拾便过去吧。”


    碧柔迟疑一下,出声问道:“姑娘上门要不要带些东西,譬如一罐茶叶,也总好过两手空空上门去,说到底二夫人也是长辈。”


    崔令胭却是摇了摇头:“这回便不了,他们二房的姑娘差点儿叫我坏了名声,将我逼到绝路上。若不是陆世子帮我一回,我这会儿兴许还坐立不安,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呢。如今答应她陪着舅母她们,已经是念着我是崔家的姑娘了,若是还带着礼物上门,只怕旁人觉着我是泥捏的,往后哪个都敢随便欺负我了。”


    若是放在过去,崔令胭绝对会行事妥帖,半点儿都不想叫人挑出错处来。


    可经历过那场梦,她觉着有些时候行事还是莫要太过在乎旁人的想法,自己的底限若是一退再退,旁人不会觉着你懂事安分,只会觉着你好欺,甚至觉着她因着自小养在戚家,心里头很是自卑,哪怕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也要顾忌着彼此的脸面,不想叫长辈们挑出她的半分错处来。


    崔令胭这么说,碧柔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随即点了点头:“姑娘心中有数便是。”


    她伺候了崔令胭这些日子,如今早已知道姑娘别看自小不在侯府长大,行事也很是有几分自己独特的风格的。


    而且,自打进府,三姑娘也没怎么吃亏过,兴许是连老天都开始眷顾起三姑娘了。


    她又想着姑娘和陆世子的婚事很快就到了,往后姑娘是卫国公世子夫人,倒也不必太过看重这些规矩,所以觉着崔令胭这般行事倒也不算不妥帖。


    这边,姚嬷嬷从出云院里出来,一路便去了詹氏和戚若柔所住的院子。


    进了屋里给詹氏和戚若柔请安,又寒暄了几句后,姚嬷嬷才道明了来意。


    詹氏显得有些诧异,却也含笑应了下来,言语间却依旧带着几分火气:“二夫人有心了,要不然我还以为戚家小门小户,我们绍章只能白白受了这无妄之灾呢。”


    姚嬷嬷讪讪一笑


    ,陪着笑脸和詹氏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转身退了出来。


    待她离开后,詹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嘲讽道:“还以为他们崔家忘了咱们这门亲戚,觉着绍章合该被那崔令音牵连坏了名声,活该白白被京城里那些人从头到脚议论一番?”


    “如今听说文姨娘挨了三十板子,崔令音也被禁足不得出院子一步,得下空来卞氏倒是想起给咱们戚家人赔罪了,也真是难得她能放下身段,想起戚家这个苦主来。”


    戚若柔坐在一旁,眼底却是露出几分不解,迟疑一下,才开口道:“娘和女儿进府这些日子,那二夫人面儿上瞧着和气,实际上何曾将咱们放在眼里过。如今崔令音被老夫人责罚了,等到胭表妹和世子婚事过后还会被送去庄子上,既如此,卞氏这个二夫人何必亲自给咱们赔罪?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都说这些高门大户里的夫人们心思弯弯绕绕的,咱们可不能被她算计了!”


    詹氏拿在手中的茶盏顿了顿,想了想才带着几分不确定道:“应该不至于吧,再说,她不是还请了胭丫头一块儿过去?胭丫头自小在咱们戚家长大,应该也不至于见着咱们落入卞氏的圈套吧。”


    “依我看,卞氏就是想将这桩事情彻底掰扯清楚了,省得咱们戚家往后借着这桩事情叫侯府替咱们办什么事情。她这样的贵妇人,我还不知道她如何想吗?哪里能真正瞧上咱们戚家这样的亲戚呢?戚家在她眼中,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罢了,兴许她觉着给咱们一些赔礼,就能彻底将这桩事情给解决了。”


    戚若柔有些憋屈,以前还不觉着戚家门第如何不如侯府,哪怕心中知道,也觉着彼此是亲家,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侯府再如何,难道真能落了戚家的脸面吗?


    可自打来了京城,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叫她明白戚家和宁寿侯府这样的门第比起来,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正如今日这般,母亲和她不敢亲自去质问卞氏,叫卞氏给戚家赔偿,只能白白叫兄长受了外人编排。可卞氏放下身段派了姚嬷嬷过来,说是请她们用膳,二夫人心中有愧给她们赔罪,她和母亲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拒绝了就是不识好歹了。


    好似她们这样门第出来的人,只能任凭侯府这些夫人们安排。


    戚若柔下意识蹙了蹙眉,心中有几分难堪,带着几分不满道:“二夫人若真心赔罪,何不请了姑母这个嫂嫂作陪,如何请了胭表妹呢?”


    “说到底还是欺负人,她不想在姑母这个大嫂面前落了面子。”


    提起戚氏这个姑母,戚若柔迟疑一下又开口道:“还说二夫人瞧不上咱们戚家,其实也怨不得二夫人,姑母身为宁寿侯夫人,自家娘家的侄子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姑母可曾替咱们戚家说过半句话?可曾为着此事和卞氏这个弟妹起过半句争执?连姑母都觉着哥哥被崔令音编排,闹出那些流言蜚语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不想着替咱们戚家人讨个公道,旁人又如何不会看低了咱们呢?”


    听女儿这么说,詹氏的脸色也很是不好。


    这些日子她心里头哪里能不憋屈呢,之前上京途中,她不曾想过来了侯府会是这般情形。


    她本以为戚家养了崔令胭这么些年,侯府多少也要欠戚家几分恩情,哪怕不挟恩图报,侯府也该敬着他们,彼此尊重才是。她还想着想法子说动戚氏这个小姑子,叫胭丫头嫁给绍章,往后长久留在戚家。


    可她哪里能想到,刚来了侯府才多少日子,这崔大姑娘不要的婚事就落在了崔令胭头上,叫她的打算化为了泡影,她连提都没来得及提呢,甚至都没表露出半分心思来。如此还不够,崔令音这个庶女嫉妒胭丫头得了这门婚事,竟然编排起胭丫头和绍章来,流言蜚语闹得人尽皆知,害的绍章脸面上挂不住,气极之下要搬出侯府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叫她心中憋屈,有火发不出来。


    这会儿听女儿直接说出来,戚氏如何还能忍得住,当下就带着几分嘲讽道:“你姑母哪里还当自己是戚家女呢?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宁寿侯夫人,哪里肯为着你兄长这个侄儿得罪了人,惹得翟老夫人这个婆母对她有了意见呢?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亏得你祖母还成日里惦记你姑母这个女儿,若这些事情被你祖母知道了,还不知如何伤心呢。”


    戚若柔没有说话,只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想着身为女子倘若不能嫁的好些,往后遇着亲戚也只能矮了一等,白白受些委屈。


    这回卞氏请她们过去用膳,既有赔罪的意思,也不知可不可以叫侯府给她相看一门婚事。


    戚若柔心中想着,却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她一个女儿家,即便有这个心思,也不能宣之于口,没得传出去叫人看了笑话,甚至觉着她痴心妄想,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想嫁进京城里的高门大族。


    戚若柔低着头掩盖住了这些心思,可詹氏是她的母亲,女儿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更何况詹氏进京也有这样的心思。


    她想了想,拉过戚若柔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柔丫头你放心,娘除了你哥哥就只你一个嫡亲的女儿了,自然会为着你着想的。这回是侯府对不住咱们,二夫人既然要赔罪,娘就是豁出去不要脸面了,也要借着这桩事情叫二夫人和侯府应下来给柔丫头你在京城里寻个好婚事。”


    戚若柔眼圈一红,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感动来,点头道:“都依母亲的。”


    第44章 相劝


    崔令胭并不知詹氏和戚若柔的这番心思。


    傍晚时分,她带着丫鬟碧柔去了卞氏所住的院子。


    卞氏见着她过来,不等她请安便含笑招她到自己跟前儿坐了下来,又叫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卞氏像是没有半点儿嫌隙般和崔令胭闲聊起来,也说起了一些京城里的事情,甚至是宫中的事情。


    崔令胭本和卞氏这个二婶不亲近,这会儿听她提起宫中的事情,一时竟是上了心。


    毕竟旁人不知,可崔令胭做过那个梦,知道陆秉之真正的身份是已故先皇后之子。


    既如此,她对皇宫的事情便多了几分关注。只是她才刚回侯府,也不好冒然问旁人宫中的事情,再加上也不是哪个都清楚这些的,她和戚氏这个母亲并不亲近,自然不好开口问,老夫人那里,更是不能轻易开口,免得老夫人多多心了。毕竟,陆秉之虽是已故长公主之子,可在外人看来,不过因着长公主的关系得了太后娘娘这个外祖母和皇上这个舅舅的怜惜疼爱,哪里和皇子们一样呢?


    她若打听太多,没得叫人觉着古怪,所以崔令胭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从未打听过这些。


    上回进宫参加赏花宴,除了太后娘娘外也只见着各家的夫人和贵女,并未见过后宫其他人。


    卞氏没察觉到崔令胭的异样,只闲聊道:“你自小不在京城长大,对于京城里高门大族的事情都未必清楚,更何况是宫中呢?”


    “只是你日后到底是要当卫国公世子夫人的,世子是长公主亲子,是太后疼爱的外孙儿,你嫁过去少不了和宫中的人往来,多少也要知道一些的。我见你虽每日去翠微院给你母亲请安,可你们母女到底疏远了这么些年,你母亲那样的性子,也未必想到给你说这些。这会儿趁着你舅母她们没过来,婶婶便和你说说,免得你心里头没个数,什么都不知道。”


    卞氏喝了口茶,道:“自打多年前先皇后去后,宫中后位空悬了好些年,六年前二公主之母贤妃被立为了继后,入主中宫。只是,世人都知道,贤妃膝下只二公主一个女儿,并未诞育皇子。如今皇上膝下的皇子总共三个,一个是顺妃所出的大皇子,一个是淑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还有昭嫔膝下的三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成人,大皇子前年娶了妻,在宫外开府,二皇子和陆世子差不多大,好似年岁一样,因着淑贵妃的关系,在宫中倒是比


    大皇子更得皇上看重。三皇子才七岁,还算年幼,倒也不必多提了。”


    “至于已故先皇后,膝下只有一女,便是大公主,多年前下嫁了大她十余岁的定国公,如今是定国公夫人,不过大公主每年都要去寺庙清修,如今只怕不在京城。”


    崔令胭面色平静,心里却是在意起了这位大公主,如今的定国公夫人。


    陆秉之是先皇后亲子,那便是大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也不知大公主知不知晓陆秉之真正的身份?


    崔令胭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詹氏带着女儿戚若柔过来了。


    卞氏停住了话语,含笑起身迎到了门口,和詹氏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将人领到了屋里。


    分宾主落座后,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卞氏和詹氏闲聊了一会儿,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崔令胭和戚若柔,含笑道:“过会儿才用膳呢,胭丫头你带若柔去园子里逛逛。”


    崔令胭知道卞氏有话想和詹氏私下里说,想起卞氏请詹氏来这一趟的目的,她点了点头,含笑站起身来,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子,带着戚若柔告退出去。


    见着二人出去,卞氏含笑道:“胭丫头自小在戚家长大,如今出落的这般标致,进退有度,都是舅太太的功劳。”


    说完这话,卞氏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带着几分苦涩道:“不像我,将音丫头自小养在膝下,平日里也是费心教导的,以为她懂事规矩,比起京城里嫡出的那些贵女们也不差什么了,哪里能想到这丫头不省心,嫉妒之下竟是做出那等荒唐的事情来,还连累了绍章那孩子,都是我这个当母亲的不是。”


    詹氏原本就猜到了卞氏会说这些话,并不曾将这话放在心上,只是还未等她开口,又听卞氏道:“其实老夫人平日里也是疼爱音丫头的,毕竟在侯府这么多年承欢膝下,老夫人年纪大了,对晚辈们自然宽厚些。这回哪怕是生了气说要将音丫头嫁到南边儿去,可她这个当祖母的心里头如何能不难受,这不,因着这个夜里犯了头疾,大嫂一整日都在樨兰院侍疾呢。”


    詹氏抬眼看向了卞氏,有些不明白卞氏到底要说什么。


    卞氏迟疑一下,到底还是开口道:“音丫头虽是庶出,可再如何也是侯府的姑娘,舅太太可愿意叫她嫁给表少爷?”


    她话音刚落,詹氏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一脸不敢置信看向了卞氏。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了!


    她以为卞氏说要请她用膳,因着崔令音的所做作为要给她赔罪,哪里能料到,卞氏竟有脸面开这个口,要将崔令音那个坏了名声的庶女嫁给她的绍章?


    真是可笑,当戚家是什么门第了,戚家虽比不得宁寿侯府显赫,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都能嫁给绍章,当戚家的孙媳妇的。


    “二夫人莫不是戏弄于我,若如此,我看这顿饭也不必吃了,我们戚家虽小门小户,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詹氏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盏就要站起身来。


    卞氏拦住了她,示意一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这才对着詹氏道:“舅太太何必如此动怒,说句实在话,宁寿侯府乃是高门大户钟鸣鼎食之家,倘若不是音丫头做了错事惹得老夫人不快,她的婚事如何能想到戚家去?”


    “女子名声说要紧也要紧,可哪里有利益重要。舅太太您想想,音丫头嫁给绍章,侯府和戚家就是亲上加亲,往后舅太太和侯府的关系,也不单单只因着嫂嫂这个姑奶奶,而是因着绍章和音丫头。”


    “这些日子我瞧着舅太太来了侯府,可大嫂这个戚家的姑奶奶也没瞧着对舅太太这个嫂嫂如何敬重亲近,说句不好听的,倒像是对待那些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舅太太也莫要嫌我说得难听,所谓人穷志短,舅太太疼绍章这个儿子,自然要替他的前程着想,他若肯忍下这口气娶了音丫头,成了侯府的姑爷,往后府里难道还不照看着他这个姑爷吗?”


    詹氏听她这样说,脸上露出几分迟疑来。


    卞氏拉着她坐在自己跟前,又道:“我听说舅太太想将绍章送去国子监,和大嫂开了这个口,可大嫂却是没有应承。舅太太若真有这个心,我娘家有些关系,可托人推荐绍章入了国子监,毕竟民间有俊秀文采通达者,只要有名声极高的人推荐,也可入国子监。这样比起荫监来,其实还多了几分体面,舅太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眼看着詹氏的眼神又松动了几分,卞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说话也轻松了,含笑道:“往后绍章和音丫头在京城定居,难道还能不照顾若柔这个妹妹?若柔也是正正经经的侯府表姑娘,老夫人心善,如何不能给若柔寻个好婚事?”


    “再说,咱们若柔相貌才情样样都好,多出去参加几次宴席,说不得就入了哪位老夫人或是夫人的眼,到时候又是另一番造化了。”


    詹氏没有说话,心里头有股念想却是疯狂的生长,甚至叫她有些激动。


    好半天她才开口道:“这事儿容我回去想想,也和绍章商量商量。”


    卞氏笑了笑:“事关儿女婚姻大事,自该好好想想的。”


    园子里


    崔令胭不知道卞氏和詹氏的这番话,她缓步走在花园里,听着枝头上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声,心中却是想着方才卞氏和她提及的宫里头的那些事情。


    关于大公主,关于继后,还有今上为着先皇后多年不立继后,那为何陆秉之会流落在外,成了淑惠长公主之子呢?


    想着这些,崔令胭就觉着面前迷雾重重,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戚若柔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含笑道:“表妹可是因着婚事快到了心里头有些紧张?”


    听到戚若柔含笑打趣的声音,崔令胭回过神来,脸颊泛起几分红晕:“表姐就莫要打趣我了。”


    她说完这话,眼底微微露出几分忧心来。


    戚若柔看在眼里,带着几分担心问道:“怎么,表妹可还是担心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的事情?如今事情黑白分明,都是崔令音这个庶女背地里搞鬼,想来陆世子宽厚大度,绝对不会误会表妹的。要不然,陆世子如何会送了表妹首饰,还特意帮了表妹这一回?”


    崔令胭点了点头,又带着几分迟疑道:“世子帮我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多少也有些担心日后嫁去国公府的日子,表姐也知道,我毕竟自小不在侯府长大,也不知往后能不能应付得来。”


    听崔令胭这样说,戚若柔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宽慰道:“表妹莫要担忧了,世子品性高洁,如今肯帮着表妹,日后定也会护着表妹的。”


    戚若柔这般说着,心中却是对于崔令胭立马就要当上世子夫人的嫉妒少了几分。


    原来,自己这个表妹得了这样一桩好婚事,心里头竟然也是如此不安吗?


    第45章 捷径


    崔令胭和詹氏她们留在卞氏那里用膳。


    翠微院里,大夫人戚氏扶着江嬷嬷的手进了屋子,在软塌前坐了下来,一脸的疲惫之色。


    今个儿她在樨兰院侍疾,三弟妹高氏虽也在,可到底也站了大半日,再加上婆母翟老夫人心情不好,屋子里气氛很是压抑,这大半日下来,她也觉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难受得紧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江嬷嬷倒了半盏茶递到她手中,戚氏才抿了两口,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丫鬟翡翠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戚氏脸色微微变了变,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带着几


    分不快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做什么?”


    戚氏还以为翡翠不过说些府里发生的琐事,毕竟宁寿侯府这般大,丫鬟婆子单内院就有上百人,人多了自然就容易生事。


    翡翠迟疑一下,这才回禀道:“夫人,今个儿傍晚三姑娘和舅太太还有表姑娘去了二夫人那里用膳。”


    戚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当即一愣,竟有些气笑了,看着翡翠道:“你说什么?胭丫头和嫂嫂她们去了卞氏那里?”


    “这怎么可能,崔令音做下那样的错事累及绍章的名声,嫂嫂一向最疼我那侄儿,这时候必是恨极了二房这些人,如何会和卞氏走得近呢?”


    戚氏说着,脸色就沉了下来,冷冷对着翡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翡翠见着自家夫人动怒,如何还敢瞒着,忙回禀道:“回夫人的话,是二夫人为着二姑娘所作所为心中愧疚,请了舅太太和表姑娘过去用膳亲自赔罪,另外请了咱们三姑娘作陪。”


    听翡翠这般说,戚氏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带着几分嘲讽道:“二弟妹倒是能放下身段,枉我在樨兰院侍疾,在老夫人那里尽孝,她这个二房媳妇倒是当了甩手掌柜,不肯受累侍疾反而在背地里搞这些事情。怎么,她是想和嫂嫂她们亲近,叫府里指摘我这个戚家出来的姑奶奶吗?”


    在她看来,卞氏为着崔令音这个庶女赔罪是假,故意恶心她给她添堵才是真的。


    詹氏是戚家的媳妇是她的嫂嫂,自打进了京城和她这个小姑子也算不得如何亲近,后来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传开,她这个宁寿侯夫人也没为着绍章这个亲侄儿和二房起了争执,要二房给戚家一个公道。


    戚氏即便没听到也能想到底下那些丫鬟婆子会如何碎嘴,说她得势了便看不起娘家的嫂嫂了,连娘家侄子受了委屈也不敢和二房闹开来。


    戚氏心中有数,可她也有自己的成算,想着暂且叫嫂嫂他们受些委屈,往后她自会补偿几分的。


    她哪里能想到,卞氏私下里会如此行事,这不是打她的脸面吗?


    戚氏觉着脸上臊得慌,心里头也堵着一口气,屋子里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江嬷嬷自然猜测出她的心思,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了下去,这才上前宽慰道:“夫人也不必多想,错事是二姑娘做下的,二夫人将人请过去赔罪也在情理之中。舅太太既住在咱们侯府,您往后多请舅太太还有表姑娘过来喝喝茶说说话,看府里哪个敢非议夫人?”


    “说句实在话,戚家小门小户,二夫人放下身段叫人来请,舅太太哪怕心中觉着不妥不愿意过去怕也不好直接便拒绝了。”


    “舅太太是戚家的媳妇,难不成还真能和二房亲近了?”


    听她这么说戚氏的脸色也缓和了些,想了想对着江嬷嬷吩咐道:“你去库房里寻套上好的文房四宝送去给绍章。对了,我记着还有一枚寿山石鹤纹印章,你也一并送去。”


    江嬷嬷点了点头,迟疑一下出声问道:“夫人可要对表少爷说些什么?”


    戚氏摇了摇头:“将东西送去,其他的就不必说了,绍章那孩子我虽只见过几面,可瞧着就是个骨子里高傲的,说多了反倒叫他多心。”


    戚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兄长和嫂嫂还是太过捧着绍章这个儿子了,叫他觉着自己空有些才华,多读了些书便傲气起来。实际上,他哪里有那个资格傲气呢?他是出身公门侯府还是和陆秉之一样有太后娘娘和皇上当靠山?他什么都没有还不自知,哪里能懂我这个姑母在侯府的不易呢?”


    “既如此,将东西送去就是,其他的不必多说。”


    江嬷嬷觉着有些不妥,可夫人和表少爷虽是姑侄却并不亲厚,再说,舅太太和表少爷他们总不会一直留在京城,等到三姑娘成婚后,舅太太难道还好意思一直在侯府住着,自然是要回戚家去的。


    如此一来,夫人倒不必特意和表少爷解释什么了,毕竟往后姑侄二人多半也不会再见面了。


    江嬷嬷这会儿也有些心疼起自家夫人来,夫人表面上看着风光,可实际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侯爷如今宠着柳姨娘,姑娘和夫人不亲近,少爷也因着那日撞见的一幕对夫人有了嫌隙,如今除了必要的请安,很多时候都留在外院书房,夫人整日里忙着中馈,哪怕心中难受也腾不出时间来管这些事情。


    如今老夫人又病着,紧接着便是三姑娘和陆世子的婚事,这段时日更是有的忙呢。


    见着戚氏疲惫的神色,江嬷嬷没有继续说什么,只点头应下按着戚氏的吩咐去了私库。


    不多时,江嬷嬷拿了东西一路去了戚绍章所住的院子。


    说明了来意后,江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道:“表少爷,夫人虽当了这么些年的侯夫人,可娘家不显,夫人在府里也是谨小慎微,哪怕知道了表少爷受了牵累,也不好因着此事就和二房闹开,还望表少爷体谅夫人这个姑母。”


    “再说,二姑娘已经自食苦果,等到三姑娘和陆世子成婚后,就会嫁出去远离京城,这对京城里的贵女来说无异于是毁了前程。事已至此,也算是能叫表少爷解气了。”


    江嬷嬷说完这话,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


    屋子里,戚绍章坐在案桌后,伸手拿过托盘里放着的寿山石鹤纹印章,摩挲把玩了好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


    小厮云筝听着自家少爷突然笑出声来,带着几分紧张看向了他。


    少爷这些日子因着被崔二姑娘和文姨娘闹出的那些流言蜚语牵累,心情很是不好。本想着搬出侯府,却被夫人好说歹说给拦住了,这几日,少爷心情一直都不好,还动了心思想早些回戚家去。


    这会儿,少爷竟有兴致把玩起这寿山石印章来,还笑出声,云筝心中不由得一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他还未开口,戚绍章就含笑看向了他,意味深长道:“过去我只觉着自己才华出众文章练达,戚家门第也不算差,我这个戚家少爷也算是一表人才。可如今进了京城才知晓,在这些世家大族面前,我这个戚家的少爷根本就不算什么,没有显赫的家世,我哪怕考中了进士,日后朝中无人支持,也不见得仕途会顺利。”


    “之前母亲叫我娶了胭表妹我还不以为意,觉着若是如此难免被人议论说我有攀附之心,想要靠着岳家,虽比那些上门的女婿好些却也难免被人指指点点岩棉无光。可如今想想,我读书虽多,可人情世故却未必比得上母亲,母亲当初的想法未必就是错的,才是真心替我着想呢。”


    “如今想想,若非胭表妹即将嫁去卫国公府,娶了侯府的姑娘对我这个戚家少爷来说,也算是一条捷径了。”


    云筝心里头咯噔一下,觉着少爷性子似乎和往日里有些不大一样了。


    他不知该如何回话,少爷一向高傲,如今这般自贬,想来也是来了京城过得不大如意吧。


    其实,他私心里觉着还是回戚家好,在当地戚家也算是大户人家,颇有几分脸面,不像在京城,哪怕有宁寿侯府这样的亲家,夫人他们也被侯府的人看低了,甚至连戚氏这个姑奶奶,也未曾将娘家人放在心上过。


    要不然,姑奶奶就该亲自过来,和少爷


    这个亲侄子说说话,哪里会只派了心腹江嬷嬷过来送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虽贵重,可姑奶奶如此举动,便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赏赐和安抚了。


    少爷一向高傲,心里头还不知如何膈应呢,要不然也不会气得说出这番往日里断然不会宣之于口的话


    崔令胭陪着詹氏她们在卞氏那里一块儿用了晚膳,等到宴席散了回到出云院时夜色已经深了,沐浴之后早早便睡了。


    之后几日,她每日都去樨兰院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转眼半个月过去,婚事临近,府里张灯结彩处处都透着喜气。


    成婚前一日,崔令徽这个大姑娘也从镇国公府回来,还特意来了出云院。


    她一进来,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詹氏和戚若柔都看向了崔令徽。


    崔令胭眉眼含笑,对着崔令徽道:“大姐姐回府了,还以为大姐姐身子不适,要在镇国公府多住一些日子呢。”


    第46章 成婚


    崔令徽心中恼怒,嘴角却是依旧露出笑意:“三妹妹说笑了,妹妹婚姻大事,姐姐怎会缺席?”


    崔令徽说着,示意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一眼,丫鬟捧着一个檀木雕花盒子走上前来。


    “这套头面是外祖母送给我的,我瞧着款式做工都极好,便想着拿来给三妹妹当做添妆,三妹妹可莫要嫌弃才是。”


    崔令胭莞尔一笑:“那我便多谢姐姐了,姐姐才刚回府,可要在我这里坐坐吃盏茶?毕竟咱们姐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崔令徽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妹妹明日便要成婚,我便不叨扰妹妹了。”


    崔令徽说着,对着詹氏福了福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待她出去后,詹氏带着几分诧异道:“还以为你这姐姐要等到你和世子的婚事过去后才会回来宁寿侯府,如今瞧着她倒是一点儿都不怕被人议论。她今日回府,明日肯定不能待在自己院里,出来露面少不得被那些夫人,姑娘们指指点点,崔大姑娘倒也是个妙人。”


    崔令胭笑了笑,她虽和崔令徽相处不久,可如何不知崔令徽的性子,在那个梦中崔令徽能算计自己坏了名声,如今又能借着寒症逃过和陆秉之的婚事,将这桩婚事推在她的身上,她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如何会在自己和陆秉之成婚之日躲在镇国公府?


    怕是之前镇国公老夫人称病叫人来接她去国公府小住,崔令徽心中也是不愿意,不过碍着孝道和老夫人对她这个晚辈的一片苦心应下了罢了。


    “她是侯府大姑娘,身后又有镇国公府这个外家,骨子里怕是比陆秉之还要高傲几分,要不然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她不想躲躲藏藏叫人看低了,自然是要露这个面的。”


    崔令胭看着桌上托盘中放着的大红色拿金线绣着牡丹纹路的嫁衣,一时有些失神。


    那个梦中她被崔令徽算计那般狼狈嫁给戚绍章,那时候她虽也身着大红嫁衣,可心中惶恐茫然,还有对宁寿侯府,对生母戚氏的失望,哪里有半点儿寻常人家要出阁的姑娘那般即便心中忐忑喜悦,却也盼着成婚后能和夫君举案齐眉。


    如今她躲过了崔令徽的算计,要嫁给陆秉之,也不知等待她的是个什么处境。


    崔令胭伸手轻拂着嫁衣,心想如今她是愿意嫁给陆秉之的,陆秉之愿意帮她,想来也不是那般难以相处的,他身份尊贵,不像梦中表哥戚绍章那般看似清高实际上骨子里却满满都是自卑,生怕被人看低了去。


    这样便够了,嫁给陆秉之总比嫁给戚绍章要强出许多,至于别的,走一步算一步吧,倒也无需太过忧心,不然便是作茧自缚了。


    正想着,戚氏带着一行人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刚进了屋里便含笑道:“太后娘娘派人送来了添妆礼,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随着戚氏的话音落下,几个宫人捧着一个个盒子走了进来,很快桌上就摆满了各种华贵的东西,成套的头面首饰,华贵锦绸,其中最叫人瞩目的是一柄紫檀嵌红宝石如意,玉质晶莹剔透,庄重华贵。


    崔令胭朝几个宫人笑了笑,脸上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眼底也含了几分羞涩,对着领头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姑姑笑了笑,开口道:“多谢太后娘娘赏赐,也劳烦姑姑特意出宫一趟了。”


    宫女知道她即将是卫国公世子夫人,是太后的外孙媳妇,自然很是客气,彼此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才告退出去。


    詹氏坐在那里,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心中实在是有些羡慕,觉着崔令胭过去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回了京城,老天竟如此眷顾她,太后娘娘送了这么多添妆,可见对陆秉之这个外孙的看重,所以才爱屋及乌。


    倘若胭丫头能在卫国公府立住脚,又得了太后娘娘的喜欢,借着这世子夫人的身份,哪怕暂时没有子嗣其实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也是尊贵的。


    这般想着,詹氏倒是真真盼着崔令胭日后能和陆秉之举案齐眉,往后身份高了也能帮衬着戚家这个外家。


    之前她私下里和绍章将卞氏打算将崔令音嫁给他的事情说了,本以为儿子会恼羞成怒,甩袖离去,这门婚事怕是要她好生相劝才能叫儿子应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听她说完后,只是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下来,叫她实在有些诧异。


    后来她细细想想,只觉着儿子是在京城里,在这宁寿侯府受了委屈,意识到身份地位有多要紧,这才收起了满身的傲气,应下了这桩婚事。


    绍章娶了崔令音,便有了宁寿侯府这个靠山,往后进了国子监,在京城里置办个宅院,再借着侯府的门路,难道还不能在朝中谋个好差事?


    倘若胭丫头在卫国公府得了体面,难道还能不帮衬着绍章这个表哥?毕竟,戚家对她可是有着照养之恩的,哪怕是为着自己的名声,胭丫头也不能因着崔令音算计她一回,便将这份儿恩情给抹去了。


    如此想着,詹氏脸上的笑意愈发真切了几分,含笑对着戚氏道:“咱们胭丫头可真是有福气,姑奶奶日后说不得还得靠着胭丫头呢。”


    戚氏心中也说不出是何等感觉,明明她不喜欢崔令胭这个女儿,更将和儿子崔慎泊疏远的缘由全都安在了崔令胭身上,半点儿都没反思自己当初的过错,将才刚六岁的崔令胭送去戚家寄人篱下,才叫她们母女情分疏远了。


    可见着太后派人送来的这些添妆礼,她又有些怕胭丫头往后真得了体面,和陆秉之相处极好,往后她这个当母亲的在她面前就更没什么底气了。


    往后京城里的人提起她这个宁寿侯夫人来,少不得要说她和崔令胭母女生分,都是她偏心太过,咎由自取,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背地里嘲笑她呢。


    戚氏没有接詹氏这话,含笑对着崔令胭叮嘱了几句,看着她试完了嫁衣,就推脱还有事情要张罗,便起身出了屋子离开了出云院。


    詹氏和戚若柔又陪了崔令胭一会儿,想起明日成婚定有好些事情要忙,也要叫崔令胭好好歇会儿,免得气色不好,便也起身告辞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崔令胭和身边伺候的丫鬟。


    碧桃含笑道:“这会儿暂时没人过来,姑娘快进去歇会儿吧。”


    崔令胭点了点头,进了内室躺了下来,却发现自己心中紧张忐忑,辗转反侧好一会儿功夫才睡着。


    等到傍晚时候醒过来,用了晚膳后,戚氏才又过来,拿了个小册子给她,带着几分不自在道:“当了新嫁娘最要紧的便是给夫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这东西你私下里看看。”


    她说着,想到陆秉之身上余毒未清,脸色微微一变,迟疑一下又开口道:“世子身上余毒未清,你进门后还是以照顾世子为主,和世子好好相处,尽早笼络住世子才好。”


    戚氏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当年我将你送去戚家,叫你受了委屈你对我有意见也是应该的,可你得记着一点,哪怕你嫁给陆秉之当了世子夫人,也要靠着宁寿侯府这个娘家的。在这个家里,只有咱们


    长房的人才是你唯一的依靠,日后你弟弟若是出息了,也会帮衬你这个姐姐。”


    “泊哥儿因着你的事情和我生了嫌隙,日后你这当姐姐的也好好劝劝他。咱们长房可不能自己生出嫌隙,叫外人看了笑话。你父亲膝下只泊哥儿一个儿子,泊哥儿身子又不好,你以为你二婶心中不会起什么心思?我心中也不安,若不是我身子不中用,你父亲又宠着柳姨娘,我便是拼死也要再生个儿子,好叫咱们长房的地位稳固的,要不然这般大的家业,说不得就便宜二房了。我这话你兴许如今不明白,可明日你嫁去卫国公府,当了人家媳妇知道这当家主母有诸多难处,兴许就能体谅我这个母亲的不易了。”


    崔令胭没有说话,自己这个母亲口口声声说这些话,是怕她往后得了体面记不起她这个母亲和弟弟崔慎泊吗?


    她笑了笑,道:“母亲这话可莫要和弟弟说,要不然弟弟多心少不得会误会了母亲,以为您如今最疼他不过是因着膝下没有另一个儿子罢了。”


    “过去我嫉妒羡慕多泊哥儿,可今日听您这么说我才明白,他瞧着比我幸运能叫您偏心至此,可实际上,也只是您的一个筹码罢了,您心疼是真,利益也是真,虽在情理之中,却也叫人着实心寒。母亲若是再生个儿子,只怕就不会如此疼宠泊哥儿,而是替小儿子争取爵位吧?到时候,泊哥儿又该如何自处?”


    崔令胭带着几分感慨道:“舅母这个人也有诸多毛病,甚至有些市侩,可她对自己一双儿女却是真真疼爱,这一点比您要强。”


    戚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见着崔令胭眼底露出的几分嘲讽,颜面有些挂不住,可她到底没和崔令胭起争执,只开口道:“若你舅母在我这个位置上,只怕也会如此。”


    “行了,我也不指望你明白我的难处。我虽不得你父亲宠爱,可到底也是宁寿侯夫人,执掌府中中馈,你好好当你的世子夫人便行了。”


    说完这话戚氏便起身离开了。


    崔令胭怔愣了好会儿,才收回了视线。


    又过了会儿,崔慎泊也派人送了添妆过来,崔令胭伸手打开盒子,见着里头厚厚一塌子银票,还有底层整整一层的雕有如意花纹的小金锭,面色复杂,看了好一会儿才合上了盖子。


    翌日一早,崔令胭早早就被碧柔叫了起来,梳洗打扮,身上换了大红色的嫁衣。


    母亲戚氏,卞氏和高氏两位婶婶一大早也来了出云院,没过一会儿詹氏也带着戚若柔上门。


    不多时,各家女眷宾客也都到了,崔令胭自小不在京城长大,好些都不认识,可她嫁的人是陆秉之,自然有人上门沾沾喜气。


    屋子里很是热闹,窗户上贴了囍字,挂着红绸,满眼的喜庆。


    全福嬷嬷满脸笑意,一边给崔令胭梳头一边说着吉祥话,崔令胭原本不大紧张此时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她平复了下心绪,听着外头的热闹声,任由全福嬷嬷给她梳着发髻,好一会儿功夫,崔令胭见着镜子里盛装下眉目如画雍容华贵的自己,一时有些愣神。


    詹氏在一旁含笑赞道:“咱们胭丫头容貌本就出众,如今做了新娘子的打扮,更是明艳动容,叫人移不开眼了。”


    女眷们也笑着点头附和,哪怕知道陆秉之性子清冷,不是那等见着好容貌便上心的,也开口打趣道:“胭丫头这般容貌,定能叫陆世子另眼相待。”


    这一番打趣叫屋子里的气氛格外的活跃,此时,人群中不知哪个不合时宜出声道:“听说陆世子中毒后很少露面,也不知今日大婚,会不会亲自来迎亲?”


    第47章 红烛


    说话的是个身着湖蓝色绣着牡丹花缂丝褙子的贵妇人,她不经意说出这句话来,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原本热闹的氛围也多了几分凝滞,女眷们的视线也全都落在了身着大红嫁衣的崔令胭身上。


    一旁站着的崔令徽眼底露出几分嘲讽,可死死攥紧的帕子却还是透露了她心中的紧张。


    她不愿意陆秉之亲迎,给了崔令胭天大的体面。


    毕竟上辈子,陆秉之因着中毒身子不适,太后娘娘便吩咐内务府着手操办陆秉之的婚事,迎亲的不是陆秉之这个世子而是礼官。


    那时候她不喜陆秉之,不满意这门婚事却是不得不嫁去卫国公府,所以对于谁来迎亲根本就不在意,甚至不想那般快就见着陆秉之。


    重生回来,这桩婚事落在崔令胭这个继妹身上,她却是有些紧张,害怕这回并非是礼官来,而是陆秉之亲迎。


    若是放在以前她还没有这样的担心,可崔令音算计崔令胭和戚绍章,陆秉之没有厌弃了崔令胭反倒是出手帮了崔令胭,不仅派观言送了那些礼物,还叫孙嬷嬷过来将查出来的证据全都摆在了祖母翟老夫人面前,叫祖母不能遮掩住这桩姐妹阋墙的丑事,还了崔令胭一个清白的名声。


    她和陆秉之生活过好些年,这个男人那般薄情,根本不像是会做这等事情的。可偏偏,这辈子他护着崔令胭,叫她好生不是滋味儿。


    今日,若是陆秉之亲自来迎亲,她就更难以忍受了,若是如此,那她上辈子在陆秉之眼中算什么?


    崔令胭自小不在侯府长大,身份才情哪里比得上她这个长姐?难不成陆秉之是瞧上了崔令胭那副好相貌便待她格外不同吗?


    崔令徽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收敛了眼中的这些情绪,抬眼看向身着嫁衣的崔令胭。


    她以为她会从崔令胭脸上看到难堪和忐忑,却发现自己这继妹眉眼含笑,似乎全然没听到方才那人的嘀咕。


    “哎呀,世子那般护着崔三姑娘,想来是极为满意这桩婚事,多半会亲自迎亲的。哪怕因着身子不适不能亲至,也会派妥帖的人过来迎亲的,这些都不打紧,崔三姑娘这般美人,陆世子只要见了能不动心吗?”


    这番打趣的话叫屋子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崔令胭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意来,视线却是不着痕迹朝方才那个身着湖蓝色褙子的贵妇看了一眼。


    那贵妇讪讪一笑,避开了她的视线。


    屋子里恢复了热闹,女眷们也闲聊起来,詹氏和戚若柔陪在崔令胭身边,时不时说笑几句,戚氏这个当家夫人见着这边妥帖了便去了前头忙活了,三夫人高氏留在了屋里,卞氏则低声和崔令胭说了一句,说是要去翟老夫人那里,免得老夫人身边没人陪着。


    崔令胭知道自己这个二婶最会讨好老夫人,更何况崔令音才闯了祸事惹得老夫人不快甚至默许了卞氏的请罪,任由她在廊下跪了一个多时辰。卞氏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自然是要想法子讨好老夫人的。


    她含笑开口:“这里有舅母,三婶和表姐陪着,二婶快去陪着祖母吧,祖母身子才好些,身边留个人我也才能放心。”


    卞氏点了点头,心想胭丫头这张嘴倒是惯会说这些孝顺的话,只是这其中有多少真心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卞氏笑着拍了拍崔令胭的手,又对着詹氏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屋里。


    樨兰院


    翟老夫人才喝完一盅燕窝羹,见着卞氏进来,问道:“出云院那边可都妥帖了?你嫂嫂今日忙着里里外外的事情怕是有些顾不上内院,你这个弟妹要好好帮着才好,莫要出了岔子叫满府的宾客看了咱们宁寿侯府的笑话。”


    卞氏含笑上前:“都妥帖了,那边还有舅太太她们盯着呢。”


    她迟疑一下,又道:“徽丫头这会儿也在呢。”


    翟老夫人听着卞氏头一句话脸上露出几分满意来,听到这会儿崔令徽也在出云院,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几分,带着几分不快道:“外头的人知道


    她回了侯府就行了,最多胭丫头出门时她这个姐姐露露面,这个时候她待在出云院,是嫌那些女眷们背地里还没嚼够舌根吗?”


    “真不知她怎么想的,之前她好好的,也听话懂事最能叫我放心,自打陆世子中毒她落水病了一场后,这性子就变了,也不为着侯府的名声着想。她难道不知,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该多露面,这般简单的道理还要我这个当祖母的提醒她吗?”


    卞氏心中了然,过去老夫人有多疼爱崔令徽这个孙女儿,如今就有多不满她。


    其实,老夫人不满崔令徽,这才看她处处都是错。


    老夫人也不想想,崔令徽那般要强那般高傲一个人,如何能在崔令胭和陆秉之成婚的日子躲在自己院里呢?


    如今这般,才是崔令徽能做出来的。她不在乎被人如何议论如何编排,她只觉着自己退了这桩婚事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不想往后这件事影响她一辈子。


    其实,有时候她这个当婶婶的倒也有几分佩服徽丫头这个晚辈。


    若是事情放在她身上,她未必能承受了这些,更没有胆子故意落水叫自己得了寒症退了这桩婚事。


    卞氏这般想着,嘴上却是宽慰道:“母亲也别操心了,今日胭丫头嫁去卫国公府,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慢慢也就平息了。再过些时日,有谁还会将这些事情放在嘴上议论呢?”


    翟老夫人点了点头,指了指身边的绣墩:“坐吧。”


    卞氏上前坐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翟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之前你说的令音和戚绍章的婚事就由着你吧,你是音丫头的嫡母,只要你觉着妥帖,就叫音丫头嫁去戚家,也算是咱们侯府还了戚家照看胭丫头这么多年的恩情了。”


    卞氏听到这句准话,心里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崔令音这个庶女拿捏住了把柄,不得不帮着她嫁给戚绍章。


    幸好这些年她在婆母这里有几分脸面,也能揣摩透婆母的心思,在她的劝说下,婆母终于是松口了。


    卞氏起身福了福身子,道:“媳妇谢过母亲,音丫头能嫁给戚绍章,媳妇也能放心些。戚家虽然门第不显,可也算是知根知底,只要音丫头尽心,定能当好戚家的媳妇的。”


    翟老夫人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闲聊了一会儿,外头隐隐传来铜锣和鞭炮声,翟老夫人含笑道:“瞧着是时辰了。”


    翟老夫人这般说着,对着大丫鬟玳瑁吩咐道:“你去外头看看是不是世子亲自来迎亲?”


    玳瑁笑着应下,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这边崔令胭也听到了外头的敲打声,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视线不自觉朝门口看去。


    没过一会儿,外头有婆子满脸堆笑跑了进来,对着崔令胭福了福身子道:“三姑娘,迎亲的队伍到了,是世子亲自来迎亲呢。三姑娘快些去正堂吧,待会儿世子直接便去正堂,等三姑娘给长辈们行了拜别礼,就能出阁了。”


    三夫人高氏将红盖头盖在崔令胭头上,扶着她从座上站起身来,又将她交给了全福嬷嬷。


    崔令胭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詹氏和女眷们,踏出门槛,出了出云院的大门,一路往正堂走去。


    快到正堂时,崔令胭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空气似乎凝滞一下,随即全福嬷嬷含笑低头对着崔令胭道:“三姑娘,是世子来了。”


    隔着红色的盖头,崔令胭见着面前一个身形修长,身着红色织金喜服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陆秉之。


    她心中一紧,福了福身子道了声:“世子。”


    耳边传来一些祝福声,全福嬷嬷将早就准备好的牵红递到崔令胭手中,陆秉之和崔令胭各执一端,缓步走进正堂。


    此时翟老夫人,戚氏和宁寿侯还有崔慎思,崔慎泊他们都等着了。


    崔令胭早就熟悉拜别的流程,扶着全福嬷嬷的手,在身边的蒲团上跪下,恭敬地道:“孙女儿拜别祖母,还望祖母身体安康,万事顺遂。”说完这话,又对着戚氏和宁寿侯那边磕了头,


    “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她声音格外好听却带了些许哽咽,饶是屋子里站着的一些女眷知道她自小不在侯府长大,想要在这拜别的场合看宁寿侯府的笑话,此时见着崔令胭这般行事,心中也不由得高看了崔令胭几分,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戚氏眼圈也红了些,宁寿侯则是出声叮嘱了崔令胭几句,要她嫁去国公府要好生侍奉公婆,尽到妻子和媳妇的本分。


    说完这话,又看了站在那里的陆秉之一眼,道:“往后有劳世子照顾胭丫头了。”


    崔令胭听着父亲这话,心中却是半点儿都没有生出动容来。她回了侯府后也只去书房拜见过自己这个父亲一回,父亲待她冷淡,彼此并没有什么父女情分,也亏的父亲此时能说出这番话来了。


    崔令胭不禁在想,倘若这婚事没有落在她身上,嫁给陆秉之的依旧是崔令徽,父亲喜爱崔令徽的生母穆氏,兴许见着崔令徽这个自小疼爱的女儿出阁,更会真情流露分外不舍吧?


    这般想着,她耳边传来陆秉之清冷的声音:“崔氏是秉之的妻子,秉之自会照顾于她。”


    宁寿侯点了点头,一旁坐着的戚氏和翟老夫人不自觉朝站在那里的大姑娘崔令徽看了一眼,见着崔令徽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俱是在心里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翟老夫人收回视线,对着一旁的崔慎泊道:“泊哥儿,你背你三姐姐上花轿吧。”


    崔慎泊点了点头,跟着全福嬷嬷扶着崔令胭出了正堂,快到宁寿侯府的门口时,上前在崔令胭身前蹲了下来。


    “三姐姐。”


    崔令胭趴在崔慎泊背上,由他背着送上花轿,等到轿帘放下,崔令胭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对崔慎泊这个弟弟说几句亲近的话。


    耳边鞭炮声乐声响起,花轿从侯府门前离去,身后跟着一百二十台嫁妆,一眼望不到头。


    京城里知道陆秉之今日迎娶崔令胭的人很多,也听到侯府和国公府的那些流言蜚语,这时候自然跑出来瞧个热闹,也见一见陆秉之这个长公主之子,看看他是不是中毒之后身子孱弱。


    陆秉之一身织金喜服坐在马上,眉眼清淡,周身带着几分矜贵和威严。


    这些看热闹或是想看笑话的,见着他这般清清冷冷的模样,心中不免暗道了声,不愧是身份尊贵的侯府世子,长公主嫡出,不然怎有这番气度姿容呢?


    也不知这崔三姑娘嫁去国公府,会是个什么处境。


    说起来,这桩婚事虽是崔大姑娘不要的,可陆世子即便中毒身子有恙,瞧着也是一表人才,身份又极为尊贵,哪怕崔三姑娘日后不能有子嗣,单单只是个世子夫人的身份,在京城里也算是尊贵人了。倘若这崔三姑娘有福气日后能怀了身孕,就更是叫人羡慕了,只怕到时候那崔大姑娘就要悔不当初了。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返回了卫国公府,一路上鼓乐,礼炮声不断。


    等到喜轿在卫国公府的门前停了下来,全福嬷嬷才扶着崔令胭下了马车。


    跨过火盆,一番冗长繁复的拜堂礼过后,崔令胭被送去了新房。


    大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此时屋子里只有她和陪嫁的丫鬟碧桃几个,到了这个时候,崔令胭才松了一口气。


    崔令胭坐在床榻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处,透过红色的盖头见着屋子里烛台上大红的双喜蜡烛,地下也铺着大红的绒毯。


    这种氛围,不由得叫崔令胭想起了那个


    梦中,她嫁给戚绍章时的情形。


    她微微摇了摇头,将这些心思压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的请安声也传了进来:“见过世子。”


    崔令胭心里头咯噔一下,下意识抿了抿唇,透过红盖头见着男子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拿起一旁托盘里的喜秤,挑起了红色的盖头。


    她只觉着眼前一亮,视线直直撞进了陆秉之那双清冷好看的眸子里。


    第48章 同塌


    崔令胭睫毛微颤,眸子里露出几分紧张来,随即脸颊泛红,轻轻叫了声:“世子。”


    陆秉之一怔,见着她好看的眸子里虽有紧张,却没有半分的抗拒和排斥,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羞涩,想起这桩婚事是如何落在她身上的,心下不免软了几分,面色也温和下来。


    一旁站着的全福嬷嬷见着陆秉之这般,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随即欣喜不已,她是太后娘娘派来国公府帮忙张罗世子婚事的。


    如今瞧着世子对少夫人这般态度,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待明日回宫和太后娘娘回禀了,娘娘心里头也会高兴的。


    毕竟,之前世子虽出手帮了少夫人,可男人的心思谁能揣摩得准呢?倘若世子真将那些流言蜚语当真了,将少夫人娶进门却是不闻不问,心中厌恶,这桩婚事怕要成为太后娘娘心头上的一根刺了。


    全福嬷嬷收起这些心思,对着一旁站着的丫鬟示意一下,丫鬟端着托盘上前,托盘里放着两盏酒。


    “世子,该和少夫人饮下合卺酒了,从此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陆秉之伸手拿过酒杯,视线落在了崔令胭身上。


    崔令胭脸颊微红,伸手也拿过一盏酒。


    下一刻,崔令胭觉着床榻一沉,陆秉之挨着她坐了下来。


    两人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迦南香的味道。


    崔令胭记起上回在宫中参加赏花宴,偶遇陆秉之时,似乎他身上熏的便是这迦南香。


    崔令胭轻轻吸了吸鼻子,动作虽小,却是落入陆秉之的眼中。


    “怎么?”


    崔令胭目露娇羞,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世子可是喜熏迦南香?”


    陆秉之点了点头,心想她竟这般紧张吗?紧张到要找些话说。


    没有挑破她的心思,陆秉之俯身上前,两人手臂交缠,饮下了手中的酒。


    崔令胭平日里甚少饮酒,哪怕喝些也是清甜的果酒,这会儿一盏酒下去,脸颊愈发红了起来,眸子里也泛起一层水色,愈发显得眉眼潋滟,尤其她此时一身大红织金嫁衣,愈发惹人遐思。


    陆秉之看了一眼面前面若桃花的人,面色也柔和了几分。


    全福嬷嬷心中很是欢喜,福身道贺:“奴婢们恭祝世子和少夫人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齐声道贺。


    崔令胭脸颊发热,看向了陆秉之。


    未出阁前舅母詹氏教导过她,新妇进门这个时候合该给下头的人赏钱。可她虽明白,这个时候却是觉着有些不妥,毕竟她才刚进门,这会儿便摆起女主人的架子,哪怕旁人不多想,她自己心里头也觉着怪怪的。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陆秉之猜出些她的心思,对着下头的人道:“赏!”


    嬷嬷有些诧异陆秉之会替崔令胭开这个口,道谢之后,才要退下去,又听陆秉之吩咐道:“命小厨房做些吃食送过来。”


    他说完这话,看向了崔令胭:“想吃些什么?”


    崔令胭愣了一下,想了想,低声道:“做碗柳叶面吧,放些笋丝、金针菜。”


    陆秉之点了点头,吩咐道:“叫小厨房照着做两碗,再拿几样小菜,其他的就不必多做了。”


    嬷嬷听他这样说,知道世子是要和少夫人一块儿用膳了。


    连忙应了下来,差人去吩咐了。


    陆秉之对着崔令胭道:“我先到前头去了,你也叫丫鬟伺候着换身常服,不必这样拘束,今晚这里没人来闹腾。”


    崔令胭有些诧异看向他,她其实也有几分奇怪,按理说新房里会有陆家的夫人或是姑娘们想来看看新妇。听陆秉之这般说,大概是不会过来了。


    陆秉之解释道:“你也知道,如今的国公夫人是父亲继室,我是长公主所出,两个妹妹虽叫我一声兄长其实相处来到底隔着一层。”


    “你若是觉着清冷,我便派人去请她们过来陪你。”


    崔令胭摇了摇头,声音温柔:“不必了,妾身觉着这样便挺好。”也省得她今晚便要应付陆家的这些姑娘们。


    陆秉之点了点头:“你先歇着,过会儿我回来陪你用膳。”


    崔令胭起身想要送他,陆秉之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拦了她起身的动作,转身径直朝外头走去。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碧柔和碧桃两个。


    崔令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心里头就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还有些害怕和陆秉之相处,觉着他身份尊贵难以接近,而且他也未必满意这桩婚事,更何况,之前还闹出和戚绍章的那些流言蜚语,她虽觉着陆秉之既然肯帮她应该不至于因此怪罪她,可心中到底是有些忐忑,怕刚嫁过来就被陆秉之这个世子厌恶了。


    倘若那样的话,她在这卫国公府又该如何自处。


    如今瞧着陆秉之对她的态度,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给了她这个妻子应有的体面,甚至她感觉到他有几分护着她的心思。


    她并不觉着是因着她容貌的缘故,想来想去,只因为陆秉之也知道这桩婚事是如何落在她身上的,所以对她便有了几分宽容和歉意。


    无论陆秉之如何想,这个结果是崔令胭乐意见着的。


    只要她好好和他相处,不得罪于他,想来等到日后他入主东宫贵为太子时,哪怕她的身份不够当这个太子妃,他应该也能念着彼此的情分放她离开吧。


    崔令胭压下这些心思,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来。


    一旁的碧桃含笑开口道:“姑娘,奴婢瞧世子对姑娘很是不错呢。”


    “奴婢也想着姑娘这会儿定是饿了,只是刚来国公府,不知该如何开口,还好世子先替姑娘吩咐了。”


    “而且,今晚国公夫人和府里姑娘们不过来,姑娘也能轻松些。世子身份尊贵,实在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姑娘这个少夫人在这国公府不会被人小瞧了去的。”


    崔令胭笑了笑,对着碧桃道:“行了,先拿块儿点心给我吧,要不然身上都没力气了。”


    碧柔端了点心和茶水过来,看着崔令胭用了两块儿点心,喝了半盏茶,这才出声道:“世子怕是晚些时候才回来,趁这个时候少夫人去沐浴,换身常服吧。”


    崔令胭听她这声少夫人,实在是有些不大习惯,可她也知道府里最讲规矩,她既然嫁了过来,便是世子夫人,碧桃她们是要称她一声少夫人的。


    崔令胭点了点头,碧柔便推门出去,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有几个丫鬟婆子鱼贯而入,抬着浴桶和一应沐浴所用之物进来。


    碧柔帮着崔令胭解下了头上的朱钗,将头发散了开来,脱下一身繁复厚重的大红嫁衣,这才扶着崔令胭往盥洗室去了。


    重新出来时,崔令胭换了身正红色绣着织金牡丹花的常服,头发随意挽成一个髻,簪了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簪子,正是当日窦老夫人送给她的见面礼。


    她缓步走出,一眼就见到了坐在软塌上的陆秉之,此时他也换了一身红色的常服,腰环玉佩,头发拿玉冠束起,在红烛之下显得眉目愈发高贵矜冷。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崔令胭的身上。


    崔令胭福了福身子,叫了声:“世子。”


    陆秉之点了点头,从软塌上起身,对着崔令胭道:“小厨房送了饭菜过来,一块儿用膳吧。”


    崔令胭嗯了一声,跟着陆秉之在圆桌前坐下。


    崔令胭看着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还有几碟小菜,并不铺张,心中竟觉着自在了几分。


    “快吃吧,不是饿了吗?”陆秉之出声道。


    崔令胭点了点头,拿起筷子用了起来。


    两人头一回一块儿用膳,又是在新婚夜,其实气氛还是有些尴尬的。


    尤其,在未回京之前,崔令胭一直觉着陆秉之是她未来的姐夫,哪怕日后她回了宁寿侯府,见着他的时候肯定是福一福身子,规规矩矩叫一声姐夫。


    若是没有崔令徽落水得了寒症一事,这会儿坐在这里的该是崔令徽这个继姐。


    崔令胭低头用膳,心


    里头却是思绪繁杂,一会儿想起那个梦,一会儿又想过会儿陆秉之会不会和她圆房。


    都说陆秉之中毒之后身子有疾,如今还没养好。


    崔令胭轻轻摇了摇头,暗道自己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才刚想着,就感觉头顶上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崔令胭知道是陆秉之在看她,她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


    用完晚膳之后,丫鬟端来了漱口水,两人各自漱了口,又净了手,这才在软塌前坐了下来。


    丫鬟上了茶水,是上好的云雾茶。


    崔令胭坐在软塌上,陪着陆秉之用了半盏茶,心里头琢磨着今晚是否圆房的事情,不禁有些七上八下的着实叫她坐立不安。


    这时,突然听陆秉之道:“时后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崔令胭听他这样说,愣了一下,随即脸颊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屋内的氛围顿时多了几分缱绻旖旎。


    崔令胭跟着陆秉之进了内室,快到床榻时,她想起陆秉之中毒不久,身子不适很少露面,甚至隔几日宫里头就有太医给他诊脉,太后娘娘对他的身子很是上心。她便带了几分小心开口道:“世子身子还未痊愈,若是不适,妾身今晚睡在外头的美人榻上便好。”


    她的肌肤白嫩如雪,此时说出这些难以启齿的话来,脸颊泛红,连脖颈处都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来。


    陆秉之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


    见着她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关心和局促,如何不知她鼓起多大勇气才和他说出这番话来。


    女儿家本就面嫩,倒是难得她替自己的身子着想了。


    陆秉之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崔令胭觉着自己说错了话,戳到了陆秉之的痛处,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后悔时,耳边才传来他似乎含了几分笑意的话:“同塌而眠便可。”


    崔令胭愣了一下,见着他眼底没有恼意,也没有即将圆房的旖旎,明白了陆秉之的意思。


    她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想着到底是谁给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下了毒,他这样身份的人,如今身子有恙,心里头不定多难受呢。


    他帮了她,今日成婚又给了妻子该有的体面,她如今既成了他的妻子,定会好好照顾他,不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叫他难堪的。


    两人在床榻上躺了下来,崔令胭实在是有些紧张,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陆秉之替她压了压被角,出声道:“你不必紧张,好好操持府里的事情,做好少夫人的本分就是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是我的妻子,没人敢欺负你。”


    红烛下,崔令胭笑了笑,迟疑一下开口道:“妾身会安分守己用心照顾世子,学着做好世子夫人。若是世子满意,日后世子可能应承妾身一件事?”


    红烛摇曳,透过大红色的帐子,少女眸如秋水,看着面前男人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祈求和不安,像是等待一个命运的审判。


    四目相对,一向性子清冷有些凉薄的陆秉之一时觉着有些心软,想着内宅妇人能有什么所求,不过是给她几分体面罢了。想着她嫁给他也不过是被当作一颗棋子,便点头答应下来。


    “好,我应你便是。”


    听他应承下来,崔令胭笑了笑,总算是安心下来。只是今晚洞房花烛,她也是头一回和陌生的男子同塌而眠,实在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入睡。


    听到耳边绵长的呼吸声,陆秉之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自小不喜旁人亲近,如今突然成婚,着实有些不大习惯身边多了个女子。


    可崔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怕他不大习惯,该有的体面他自然是要给的,夫妻一体他总不能今晚离开这里,叫她这个新妇难堪。


    想起崔氏方才说的那些话,陆秉之笑了笑,这崔氏倒是比那崔令徽有意思多了,兴许,叫她当了这个世子夫人也不错。


    第49章 敬茶


    天色微微亮时,崔令胭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盯着大红色绣着双喜、蝙蝠、葫芦图案的挂帐看了会儿,才有了几分真实感,自己嫁给陆秉之,如今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她眨了眨眼,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人。


    这一看,却是叫她吓了一跳,不知何时陆秉之也醒了过来。


    两人昨晚同榻而眠,本是两床绣着龙凤纹的锦被,可此时她贴的陆秉之很近,似乎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


    崔令胭脸颊有些泛红,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对着陆秉之小声解释道:“妾身平日里睡着很是安分的,昨日成婚许是太累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明明自己昨晚体谅陆秉之身子有恙,还想睡在外头的美人榻上,这会儿却是贴的他这般近。


    陆秉之这般性子,也不知有没有觉着厌烦。


    她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只觉着脸颊发烫,脖颈处都有些微微发热。


    见着陆秉之起身,她带着几分局促对着陆秉之道:“妾身伺候世子更衣吧。”


    崔令胭说着,便下了床榻,从一旁的黄花梨衣桁上拿起了挂着的一件红色织金锦衣。


    陆秉之看着她的动作,如何不知她是在尽妻子的本分,只是她才刚出阁,许也是不大习惯如今的身份,便显得有几分生疏和局促,以至于衣裳拿下来时衣角挂到了雕刻着的卷草纹上,见着她踮起脚来,陆秉之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前站在她身后抬手拿下那件衣裳。


    两人贴的很近,崔令胭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几乎被他圈进怀中,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迦南香的味道。


    想起方才她在床榻上贴的陆秉之那般近,她的心就不由得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厉害。


    见着他拿下衣裳,她才鼓起勇气转过身去,接过他递过来的衣裳,对着他道了声谢。


    然后上前一步,服侍他穿上衣裳,她低着头,眉眼弯弯,因着紧张睫毛微颤,洁白细腻的手指去扣衣裳上的扣子。


    随着她的动作,指尖在陆秉之身上轻轻滑下,屋内的气氛顿时多了几分旖旎。


    碧柔和碧桃听到屋里的动静推门进来时见着的便是这一幕。


    碧柔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露出几分欣喜来。


    她带着碧桃上前对着陆秉之和崔令胭请了安:“奴婢见过世子,见过少夫人。”


    陆秉之见着屋外端着水盆帕子的丫鬟们,吩咐道:“伺候少夫人梳洗吧。”


    他说完这话,又对着崔令胭道:“我这里你不必操心,叫观言伺候便好。”


    昨晚崔令胭就知道这间屋子后头隔出两间盥洗的地方,想来是陆秉之和她的梳洗之处。


    崔令胭知道陆秉之性子清冷,身边也没什么通房姨娘之流,一向是叫贴身的小厮观言伺候,听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


    方才他叫她尽了妻子的本分服侍着他穿了衣裳,想来也是在安她的心,不叫她觉着不自在,被他不喜吧。


    崔令胭昨晚便知道陆秉之给了她妻子该有的敬重,所以也并未想要太过打扰陆秉之,叫他觉着不大习惯。


    于是,听他这样说便含笑点了点头。


    她想起上回陆秉之派观言去府上送她首饰,又帮她将证据闹到祖母翟老夫人


    跟前儿的事情,开口道:“上回世子帮了妾身,妾身还未亲自和世子道谢呢。”


    陆秉之闻言抬眼看向她,出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护着你是应该的,不必道谢。”


    听出陆秉之话中的认真,崔令胭知道依着他的性子,是不会说些假话哄她的,也没那个必要。他帮她,当真是因着她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


    虽然相处不久,崔令胭却琢磨出几分陆秉之的脾性。她只要好好当这个世子夫人,他会给她该有的体面的。


    这般想着,崔令胭莞尔一笑,目送陆秉之进了屏风后,这才看向了碧柔和碧桃。


    碧柔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对着碧桃道:“你服侍少夫人梳洗打扮,我去收拾床榻那边。”


    碧桃虽年纪小,可打小也在后宅长大,如何不知碧柔的言外之意。


    顿时,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下意识朝自家姑娘看去。


    崔令胭面上却是没有半分羞赧,她低声道:“不必多想,世子中毒不久身子不适,昨晚尚未圆房。”


    碧柔听她这么说,心里头有些失望,可见着床榻上两床被子乱作一团,明显昨晚姑娘和世子是同榻而眠的,又高兴起来。


    世子身子不好有什么打紧,宫里头那么多的太医,难道还治不好世子?再说,她瞧着世子的气色,也不像是那等病恹恹的。


    碧柔没有再说,动手收拾起床榻来。


    碧桃则服侍着崔令胭换了一身真红色金线绣牡丹纹褙子,梳了流云髻。崔令胭本就生得极好,打扮下来真真是眉目如画,甚至比起昨晚穿着嫁衣更要好看几分。


    “少夫人,过会儿少夫人随着世子去给老夫人他们请安,奴婢已经将要送的礼物准备好了,少夫人依着规矩见礼便是。奴婢瞧着,世子待少夫人还是很好的,只要世子的态度摆在那里,这府里应该无人敢难为少夫人。”


    “再说,老夫人对少夫人也有些好感呢。”


    碧柔看了眼崔令胭头上簪着的赤金嵌红宝石簪子,轻笑道:“姑娘今个儿戴这个过去,老夫人瞧见了也高兴。”


    崔令胭这边收拾妥当,陆秉之那边也好了。


    两人出了院子,一路往窦老夫人所住的清德院去了。


    路上,丫鬟婆子遇着陆秉之和她,都福身行礼,许是好奇崔令胭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不免带着几分好奇和打量偷偷看着崔令胭。


    崔令胭面带浅笑,后背挺直,跟在陆秉之身后小半步,并未露出怯意来。


    她知道陆秉之的性子,陆秉之将她当作自己的妻子,那她在这国公府便有底气,不能露出怯意来被人看低了去,说她自小不在宁寿侯府,而是在戚家这个外家长大,比不得京城里的贵女。


    虽然她嫁给陆秉之是她高攀了,她也觉着是如此,尤其她还知道陆秉之真正的身份,未来还会入主东宫,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可如今陆秉之还是卫国公世子,并未认回宫中,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当这个少夫人并不心虚。


    新妇进门过来敬茶认亲,窦老夫人也早早就起来收拾妥当等着了。


    卫国公,二老爷,大夫人岑氏,二夫人贺氏和府里的姑娘,少爷们,也早早来了老夫人这里。


    屋子里热闹得很,听到嬷嬷来回禀说是世子带着少夫人来请安了,窦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愈发多了几分,连忙道:“快将人领进来,咱们秉之成亲,我这当祖母的心里头总算是踏实了。”


    岑氏坐在那里,心中分外不是滋味儿,虽然她自打嫁过来就明白陆秉之这个继子在府里是头一份儿的,可每每见着婆母这般,多少会觉着婆母疼爱陆秉之这个孙儿太过了。


    也不知婆母是因着宫里头那位的关系,还是因着已故淑宁长公主这个儿媳更叫婆母满意。


    不像她,出身虽是侯府,总归比不上长公主身份尊贵,以往叫她得意高傲的,和淑宁长公主一比就什么都不是了。


    甚至,她膝下只得了丹若一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


    要不然,婆母多少也会有些不一样吧。


    岑氏心中想着这些,视线往门口看去。


    见着陆秉之携着崔令胭进门,男才女貌,一对璧人,嘴角的笑意就有些撑不住了。


    尤其,在见着崔令胭这般好相貌时,岑氏心中生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她进府多年,也知道陆秉之这个继子的性子,不好女/色,最是清冷不过。她原本以为昨晚洞房花烛,陆秉之都未必见得会留在新房。毕竟,陆秉之身子不适,崔令胭和她那表哥戚绍章又闹出那番流言蜚语来,陆秉之哪怕不留在新房,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哪怕是崔令胭这个新妇,也只会暗自神伤,怨恨娘家堂姐闹出那些流言蜚语来坏了她的名声,叫陆秉之这个夫君心中芥蒂,这才刚嫁过来就厌恶了她。


    可她也派人打听了,昨晚陆秉之没有回他之前所住的松雪院,而是留在了新房。


    这会儿见着二人相携着进来,陆秉之也没表现出对崔令胭的冷淡,甚至在进门时他还扶了崔令胭一把,岑氏觉着叫这崔令胭进门兴许还不如之前那个崔令徽呢。


    起码,陆秉之待崔令徽并不亲近,哪怕崔令徽进门,应该也不是这般情形。


    崔令胭不知岑氏这个婆母的心思,她跟在陆秉之的身后给窦老夫人还有卫国公他们敬茶,长辈们给了见面礼,她也从碧柔手中拿过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送上。


    再和府里的少爷,姑娘们见礼认识,送了她亲手绣的荷包和帕子或是文房四宝。


    卫国公和二老爷没在屋里多留就起身离开了。


    窦老夫人留了崔令胭和陆秉之一块儿用膳,又叫岑氏和小辈们作陪。


    崔令胭作为新妇,依着大家族的规矩应该起身布菜,只是她才要起身就被窦老夫人拦住了:“咱们府里多的是伺候的人,哪里需要折腾你这个新妇了。”


    她拍了拍崔令胭的手,含笑看了陆秉之一眼,道:“祖母只希望你和秉之和和气气好好相处。秉之这孩子性子虽看着清冷些,可对于他的人最是护着的,你是他的妻子,他自然向着你。”


    崔令胭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来,看了陆秉之一眼又飞快低下了头。


    窦老夫人瞧着,脸上的笑意愈发多了几分。


    一顿饭用下来,崔令胭对府里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卫国公府总共两房,长房便是他们这一房,卫国公娶了淑宁长公主,生下陆秉之这个世子。卫国公后院里除了长公主,还收了长公主身边伺候的旧人当了姨娘,生下一个庶子。长公主故去第三年,卫国公娶了岑氏这个继室,生了二姑娘陆丹若。二房的老爷和卫国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娶妻贺氏,生了一子一女,儿子比陆秉之大两岁,女儿比陆丹若只大一岁,二房还有两个姨娘,不过膝下并无所出。


    等到用过膳后,窦老夫人含笑道:“不必在这里陪着我这个祖母了,你跟着秉之去祠堂给长公主磕个头,好叫长公主见见你这个儿媳妇。“


    窦老夫人说着,含笑对着陆秉之道:“你如今成婚,胭丫头瞧着又这般懂事,模样也出众,长公主若是知道了,在地下也是高兴的。”


    窦老夫人这般吩咐,岑氏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放在桌下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裙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陆秉之已点了点头,和崔令胭站起身来。


    窦老夫人又道:“从祠堂里回来就带胭丫头回去歇着吧,昨日成婚她可比你累得多,回去好好歇一歇,得空了秉之你再陪着胭丫头在府里逛一逛,带她熟悉熟悉这国公府。”


    “她一个新妇,初进门肯定有些不大适应,你这当夫君的该贴心些才是,莫要叫胭丫头受了委屈。”


    陆秉之听着老夫人絮絮叨叨,心


    中无奈,却是听话应了声是,带着崔令胭告退出来。


    岑氏目送二人离开,眼底露出几分难堪来。


    第50章 狐媚


    岑氏和贺氏她们又陪着窦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见着老夫人有些乏了,这才带着儿女起身告退出来。


    走出院子,贺氏含笑开口道:“咱们这位少夫人还真是好相貌,和世子真真是一对壁人,进门时世子还扶了她一把,可见是对崔氏满意得很。老夫人又这般给崔氏这个孙媳体面,这往后呀说不准府里的中馈都要叫崔氏掺和进去,这也是件好事,到时候嫂嫂这个当婆母的便能清闲些,多出世间和国公爷相处了。”


    “若能再给陆家添个子嗣,嫂嫂这往后就没什么可发愁的了。”


    贺氏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见着岑氏脸上的笑意僵硬起来,跟在她身后的陆丹若面色难看,似乎要给岑氏出头。


    她看了陆丹若一眼,对着岑氏意味深长道:“瞧丹若这急性子,我这婶婶又没说什么,不过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罢了,怎就垮下脸来了?嫂嫂还是好好教导丹若吧,要不然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和崔氏相处好?”


    贺氏说完这话,又对着女儿陆丹嬿温声道:“丹嬿咱们回去吧,你堂嫂才进门定对咱们国公府不大熟悉,你祖母虽吩咐世子多陪陪她,可世子到底是男子,如何有女儿家细心,你就多往你堂嫂那里走走,也省得你整日闷在屋里看书,叫人觉着你人情世故半点儿都不懂,还以为国公府的姑娘看低了崔氏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呢。”


    陆丹嬿应了声是,又对着岑氏福了福身子,便跟着贺氏离开,一路往二房的住处去了。


    岑氏目送二人离开,脸色着实难看。


    陆丹若铁青着脸,才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岑氏斥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岑氏甚少这样严厉,陆丹若平日里虽有些骄纵,此时也不免对岑氏这个母亲生出几分畏惧来。当下也没敢再说什么,跟着岑氏一路往牡丹院去了。


    等到进了屋里,陆丹若才忍不住道:“二婶真是太欺负人了,瞧瞧她说的是什么话,崔氏才刚进门,难道咱们就要上杆子讨好吗?母亲可是她的婆母,哪怕要讨好也该是崔氏这个当儿媳的过来讨好母亲,在母亲跟前儿立规矩,如何能够尊卑不分颠倒过来,半点儿孝道都不顾了?”


    岑氏沉着脸,见着女儿替自己不平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道:“哪里单单是你二婶不给我颜面,想要嘲讽我这个国公夫人,是你祖母不给我这个儿媳脸面,要不然,方才用膳时也不会特意提起淑宁长公主了,我想插句话你祖母都没给我这个机会。”


    “也是,我哪里能比得上淑宁长公主尊贵呢?哪怕长公主早已故去,在这卫国公府,都像是她在时一样。在你祖母,你父亲心里,长公主才是头一份儿的。”


    “往后呐,我想叫崔氏这个儿媳敬重,怕是人人都要觉着我这个婆母欺负了她,给她委屈受了。到时候,我是里外不是人。就如今日,崔氏听老夫人那般说,难道就不知我的难堪吗?可她哪里会放在心上,说不准她心里头还偷乐,看低了我这个婆母呢?”


    陆丹若恼怒道:“母亲也是父亲明媒正娶进了卫国公府的,崔氏如何敢生出这等轻视的心思来?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说是宁寿侯府嫡出的姑娘,可自小又不在侯府长大,京城里但凡门第高些的贵女礼仪才情就比她崔令胭要强,她攀附上咱们卫国公府,难道还敢高高在上,真将自己当成尊贵的世子夫人了?”


    陆丹若想到方才见着陆秉之和崔令胭的相处,愈发没好气道:“不过是个狐媚的货色,凭着那张脸勾得陆秉之迷了心窍,一副护着她的样子,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陆秉之也真是的,平日里瞧着性子清冷,一副不被美色所诱的样子,如今见着崔令胭还不是被勾了魂?他中毒不轻,隔几日都要太医过来诊脉,也不知昨晚洞房花烛是何等情形?”


    陆丹若眼底露出几分轻视来,带着几分嘲讽道:“也不知昨晚他们到底圆房没有?”


    “依着规矩总要拿了元帕给祖母查验的,更何况崔氏之前又和她那表哥戚绍章闹出那些流言蜚语来,这回母亲难道没提起此事?”


    岑氏一想到这个脸色愈发难看起来:“都是慈宁宫派出来的人张罗,还有内务府的,我到底是个继母,这婚事是半点儿插不上手,哪怕有这个心思又如何能布置了?”


    “我寻思着慈宁宫和你祖母那边顾忌陆秉之的脸面,没放这元帕。而且,用膳时我细细打量了崔氏的眉眼,瞧着不像是圆房了,十有八九还是处子之身呢。”


    “我虽是当婆婆的,可这事情你祖母没提,也不好提。哪怕要问,也是你祖母留了崔氏私下里问一句,我若是多嘴一句,崔氏若是个气性大的或是误会了什么,嚷嚷开来,我这个国公夫人更没脸面,更要惹得你祖母不快呢。”


    “如今只能慢慢来了,你二婶说得虽不中听,可有句话没错,崔氏才刚进门,你祖母和陆秉之都向着她,你这个小姑子可别得罪了她,到时候你祖母要责罚你我可是护不住你。”


    “听到了没?”岑氏声音重了几分,视线定定落在女儿身上。


    陆丹若心中不平,觉着分外委屈,崔氏刚进门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似府里的人都要让着她,她心里如何能甘心。


    可面对岑氏的叮嘱,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会得罪她的,母亲放心就是了。”


    她扯了扯手中的帕子,又加了句:“我虽不得罪她,母亲也别指望我讨好她这个嫂嫂。我好歹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如何能放下身段讨好人?哪怕相处起来,也是她这个当嫂嫂的照顾迁就我才是。”


    岑氏知道女儿的性子,张了张嘴还想再劝,见着女儿一脸憋屈不平的样子,终究是没有开口,怕劝多了反倒叫女儿非要和崔氏这个新进门的嫂嫂过不去了。


    再说,她和女儿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软和了,要不然往后府里哪里还有她们母女的位置?


    至于中馈,听说那崔令胭自小在戚家长大,想来也没多大本事,她若插手进来,不过是自取其辱徒增笑话罢了。


    岑氏揉了揉眉心,在心里头轻轻叹了口气,手下意识放在小腹处,这一切终究是因着她膝下只得了丹若一个女儿,倘若她能生出个儿子,在这国公府才是她真正的依靠呢


    这边,崔令胭跟在陆秉之的身后进了祠堂,郑重磕头行礼。


    她知道陆秉之并非已故淑宁长公主所出,可瞧着身边陆秉之虔诚跪拜的样子,可以想见陆秉之是真将淑宁长公主当作自己母亲敬重了。


    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叫陆秉之这位先皇后嫡出,自小养在了淑宁长公主膝下,成了如今的卫国公世子?


    崔令胭敛眉想着这些,心中有些沉重。


    陆秉之跪拜完后,伸出手去递到崔令胭面前。


    崔令胭诧异一下,随即眉眼弯弯,扶着陆秉之的手站起身来。


    “祠堂里阴寒,回梧桐院歇着吧,免得你病了祖母又觉着我没照顾好你。”


    崔令胭踏出门口,前头是大片大片的竹林,听陆秉之这样说,她忍不住笑了笑,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开口道:“世子待胭儿很好,如何会欺负我?若是祖母误会,胭儿会帮着世子解释的。”


    她说得很是认真,并非是为着讨好陆秉之这个世子,眉眼间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亲近和感激。


    陆秉之知道她是因着之前自己护着她的原因才对他生出这些感激和亲近来,想到她过去的处境,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来。


    大抵是因着没有被人疼爱过,所以这般小小的护了她一回她便记在心上,甚至对他亲近了几分。就像是雏鸟对照顾喂食它的人生出依赖亲近来是一样的道理。


    陆秉之眉眼不自觉柔和:“回去吧。”


    崔令胭嗯了一声,跟着他一路往梧桐院去了。


    宁寿侯府


    崔令徽坐在湖心亭,倚着栏杆喂食湖中的鱼儿,思绪却是飘出了好远。


    昨日崔令胭和陆秉之成婚,大婚之夜也不知陆秉之有没有留在新房,更不知今日一早崔令胭这个新妇前去拜见长辈,和府里的姑娘少爷们见礼时是个什么情形。


    崔令胭自小养在戚家,她这样身份的人如何能被卫国公府高看?陆秉之贵为世子,又是长公主嫡出,哪怕之前帮了崔令胭也是为着他这个世子的脸面吧?


    他应该不会留在新房,和崔令胭圆房有了夫妻之实吧?


    想到上辈子她嫁给陆秉之,洞房花烛夜陆秉之抛下她去了他原先住的松雪院,叫她独守空房分外难堪,一个人面对丫鬟婆子嘲讽和同情的目光。


    成婚第二日给长辈们见礼,她独守空房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窦老夫人待她这个孙媳也淡淡的,送她见面礼也不过是只寻常的羊脂玉镯,论名贵还没有未成婚前窦老夫人送她的东西贵重。岑氏这个婆母还有陆丹若这个小姑子更是面露鄙夷,旁若无人般看她这新妇的笑话。


    二夫人贺氏笑里藏刀,无人时低声宽慰她,说陆秉之这个世子便是如此性子,只有他嫌弃旁人的,容不得旁人嫌弃他半分。说她嫁进卫国公府,无论陆秉之这个世子身子是好还是不好,她这个当妻子的只有用心照顾的道理,要不然,她这个妻子在府里是孤立无援的,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倘若学不会放下身段,放下自己侯府嫡女的高傲,在这卫国公府的日子可就难捱了。


    哪怕隔了一世,崔令徽如今想起来那种屈辱都叫她刻骨铭心。


    崔令徽狠狠将手中的大半包鱼食抛入湖中,见着鱼儿蜂拥而上纷纷过来争食,轻嗤一声坐回了石桌前,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玉兰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屏气凝神在一旁站着,也不敢多嘴一句。


    只盼着三姑娘在卫国公府处境艰难,要不然,这往后的日子自家姑娘有得难受了。


    正想着这些,玉兰见着不远处舅太太詹氏带着女儿戚若柔往二姑娘崔令音所住的院子去了。


    崔令徽也见着了,不禁面露诧异,抬头看了玉兰一眼,出声问道:“不是说二妹陷害崔令胭被祖母责罚,也得罪了詹氏这个舅太太?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玉兰迟疑一下,才低声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听说二姑娘要嫁给表少爷戚绍章了,还说这事情已经在老夫人那里过了明路,得了老夫人的准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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