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铜锁被撬开, 铜芯弯向一边,盗贼还好心地把锁挂在门把手上。
沈新各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心中庆幸, 里面没有死人, 省去了处理尸体的麻烦。
通过地面的灰尘痕迹, 能明显看到房子自带的木质家具被人移动过移, 倒是没什么损坏。
沈新放心不下秦宁,只粗略看了一圈就回了仁心堂。
秦宁似乎是坐在后院晒太阳,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渡上了一层金光, 看上去格外好亲, 他快走两步在秦宁身前蹲下。
秦宁睁开眼, 说:“相公。”
沈新“嗯”了一声, 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 又摸了摸秦宁的脸颊,最后牵着他的手问:“累不累?”
“不累。”秦宁摇头, 回握住沈新的手。
沈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咱们这回家?”
“好。”秦宁说。
名贵药材都没用上,沈新特意留了两片五十年的人参片给黎大夫,当夜诊的报酬了。
城内一片惨淡, 行人寥寥无几, 畜牧市场空无一物,没有牛车可以通往乡村, 沈新还是背着秦宁出的县城。
相同的路,两人的关系却发生了变化,隔着棉被沈新好像都能感觉到手间的滑嫩。
他有些心猿意马, 转念想到秦宁身体还没好,他赶紧停住心里的禽兽想法,一个劲地闷头往前走。
秦宁怕沈新累,也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二人沉默了一路。
到了家,他们收获了三双望眼欲穿的小眼睛。
吃过早饭,古墨书便带着二毛三毛时不时扒着门缝往外看,想知道沈新和秦宁回没回来,此时见到人了,三个孩子的心也落回实处。
灰灰在秦宁脚下转圈转。
怕碰到秦宁的伤口,二毛牵着沈新的衣角问,“哥哥的身体好了吗?”
“再养几天就好了。”沈新摸了摸他的头,“昨晚你们几个表现的都很棒,很坚强。”
二毛羞涩地抿了抿唇。
沈新见众人萎靡,提议道:“今天我们吃火锅好不好?”
三毛原本担忧的眼神立马放光,他忍不住看向秦宁,开口问:“真的吗?”
家里的吃食以往都是秦宁做主,三毛自然觉得大哥说话没用,想从哥哥这里得个准信。
相公这两日一直没歇着,是得好好吃点好吃的补补,秦宁说:”“嗯,真的。”
“好哦。”三毛立马跳了两下,见到几人之间的温馨氛围,古墨书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太阳斜挂天空,离午时不远了。
沈新抬头望了一眼,说:“你躺着吧,我们几个去准备午饭。”
秦宁站了起来,“我身体已经好了,可以做午饭。”
“你们先去洗手等我。”沈新把三个孩子打发走,凑到秦宁面前说,“作为你男朋友,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好不好?”
说完,沈新便倾身吻了吻秦宁的脸颊。
相公亲我了?秦宁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没发现,自己的脸,脖子,耳朵一块一块地变红,像一朵逐渐盛放的花,让人想驻足欣赏,沈新忍不住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脸颊,才在三毛的催促声中去了灶房。
等人走了,秦宁抬手摸着粗粝的脸,面色一变。
趁几人都在灶房,他悄悄跑去偏房净面,然后坐到铜镜前,抹起了润肤膏。
火锅飘香,沈新像个小蜜蜂一样,一边吃一边给秦宁夹菜,忙个不停,三个孩子对视几眼,觉得大哥今日很怪,但又不知道哪里怪。
想不出缘由,几人便放下此事,继续闷头干饭。
沈新好久没吃的这么满足了,吃过午饭,他把囤积的脏衣服洗好晾好,又讲了一个时辰的课,做晚饭吃晚饭,一下午他忙的不亦乐乎,转眼便到了睡觉的时间。
秦宁照常在炕上铺了两个被子,沈新洗完澡瞥了一眼没吭声,熄灯上炕后,他在自己的被子里呆了几秒钟,就迅速钻进了秦宁的被窝。
秦宁已经闭着眼昏昏欲睡了,被子被掀开的瞬间,他便睁开了眼,见沈新跑到他的被窝,有些惊讶地开口问道:“相公,怎么了?”
沈新伸长胳膊把人搂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秦宁身上的淡香,他一脸正气地说:“我那个被子特别冷,咱们一起睡吧,抱在一起睡比较暖和。”
属于沈新的气息把秦宁包裹的严严实实,秦宁心中欢喜,但想到老道士曾经说的事,又心中不安,他欲言又止道:“可是…那个老道不是说相公一年以内不能同房吗?”
沈新:“……”
突然感觉有一只回旋镖扎在了自己的心口。
可恶。
生怕秦宁把他赶回去,他连忙辩解道:“这个不算,我们只是同一个被窝抱在一起而已。”
他语气真诚:“我们什么都不做。”
“好吧。”秦宁悄悄往沈新怀里埋了埋。
香香软软的秦宁,沈新抱着格外满足,闻着发香,又亲了一口秦宁的头顶,他快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沈新一大早醒来看见怀里的秦宁,觉得之前纠结犹豫的自己很是愚蠢。
轻轻滑过秦宁的额头,眼角,脸颊,沈新不舍得下了地,准备去做早饭。
简单的白粥配咸菜,不费多少功夫,等秦宁睡醒时,饭已经做好了,他着急忙慌地起来穿衣服往堂屋走。
刚好碰上了端粥的沈新,沈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快坐下,饭好了。”
“我去端菜。”秦宁往外走。
沈新把粥放在木桌上,扯着手把人拉回来,“坐下,给孩子们练练手。”
秦宁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心里暖融融的,“好吧。”
吃过饭,沈新先把衣服洗了,才坐上秦宁旁边,看了他一会儿,笑吟吟地说:“阿宁,你今天看上去有点怪。”
“哪里怪?”秦宁身体微僵,脑子飞速运转,是脸上不干净,还是衣服上有脏污,还是头发没梳齐整?
沈新凑上前,认真地说:“你看上去怪好看的。”
秦宁的脸上染上红霞,眼神闪躲道:“我…我先去喂鸡了。”
转身便慌里慌张地回了主屋,拿起铜镜左偏右偏瞧自己的脸,喃喃自语着:“好看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明明和以前的样子差不多啊。”
“好看。”沈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秦宁吓了一跳,他眼疾手快地把铜镜背在身后,“相公,你吓我一跳。”
“我来看看你在屋里怎么喂鸡的。”沈新上前,把手伸向秦宁的后背,拿过铜镜晃了晃,眼含笑意。
他明知故问道:“铜镜还能喂小鸡?我第一次听说。”
秦宁气闷地鼓了鼓脸,觉得此刻的相公有些可恶,他一脸控诉道:“相公不要打趣我。”
“好好好,不逗你了。”沈新坐下来,顺势把人抱在怀里。
“为了惩罚我,亲我一下好不好?”说完,还把侧脸往前伸了伸。
“……”秦宁碰了碰沈新的脸颊,一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惩罚?”
“这是…”
话音未落,三毛就窜了过来,边跑边喊,“哥哥,看我做的雪狗狗。”
听到声音,秦宁“噌”的一下从沈新身上起来,坐到了旁边的木凳上。
雪化成水滴滴答答洒落一地,三毛捧了一个扭扭曲曲,不仔细看就是一个圆球的东西,献宝似的给秦宁看。
秦宁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伸手按过三毛飞起的头发,夸赞道:“好看,特别像灰灰。”
“是吧。”三毛得意地笑了笑,“我也觉得。”
二人就这个雪团讨论了起来。
就这么个丑东西打扰了他们的亲亲,这个毛孩子还在这继续跟阿宁说话浪费时间。
沈新磨了磨牙,用眼神示意刚进来的古墨书,赶紧把人带走。
古墨书看懂了沈新的眼色,拉过还想跟秦宁聊天的三毛,向外跑去。
二个孩子刚出门口,沈新就把人重新抱回怀里,说:“这是专属我的惩罚。”
说完,又把脸递了过去。
秦宁不想拒绝沈新,可青天白日做这些实在有些为难,他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才蜻蜓点水似的亲了沈新的脸颊。
虽然只是一个轻吻,但对沈新来说却是最好的奖赏,让他再一次确认了秦宁的心意。
和暖的阳光照进屋内,秦宁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沈新心脏狂跳,盯着秦宁微垂的眼眸,他忍不住轻碰了一下秦宁的嘴角,说:“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秦宁猛地抬头,抓紧沈新的肩膀,见人一直盯着他的嘴唇,微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字,“好。”
几乎是在秦宁同意的瞬间,沈新迅速站起来,把人抱在凳子上,扣住他的后颈,亲了一下。
起身观察秦宁的神色,见秦宁脸上满是红霞没有排斥,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还没放开。
沈新再次倾身,扣紧秦宁的后颈,又亲了上去,这次他没离开,而是试探性的舔了舔秦宁的嘴唇,极尽温柔。
秦宁瞪大了眼睛,放在他腰间的手瞬间收紧,沈新稍稍退开,二人之间剩不到一指的距离,他的声音微哑:“把嘴张开好不好?”
“相公…”秦宁刚张口,沈新又亲了上去,把他未尽的话都堵了回去。
不同于刚刚的温柔,闯进去的沈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扶着不断后仰的秦宁,扫过他的口腔,和他的软舌极尽纠缠,直至秦宁的呼吸略显急促才后撤。
“吸气。”沈新唤醒有些失神的秦宁,帮人把呼吸捋顺。
接着盯着秦宁红润的嘴唇,说:“一边亲亲一边呼吸得一心二用,需要人多多练习,我们继续吧。”
第72章
秦宁怀疑地看了沈新一眼, 总觉得相公是在诓他,他伸手轻轻推了推沈新,为难道:“相公, 晚上再练好不好?”
被他亲肿的嘴唇, 湿漉漉的, 任人采颉的眼神, 很难不让人行动。
沈新眼神微动,细水长流,来日方长,冒进太多容易把人吓到就不好了, 不必急于一时。
他摩挲了一下秦宁发红的眼尾, 答应下来:“好, 依阿宁所言。”
说完, 便放开扣着秦宁脖颈的手,退开坐回了木凳上。
秦宁低着头不敢看沈新, “我去看看二毛三毛他们。”
“好。”秦宁今日吃的药还没煮,沈新整理下被抓出皱褶的衣衫, 坐等了好一会儿才去了灶房。
药包里的草药已经浸泡过了,直接放在砂锅里煎煮即可,大火转小火,药材本身苦涩和甘甜的香气流淌出来。
半个时辰后, 药熬好了, 等滚烫的药材变温热,沈新端着药进了堂屋, 见秦宁正在做鞋子,他说:“药好了,喝药吧。”
“好。”秦宁面色不改地拿起碗, 一口把药干了下去。
等他喝完药,沈新忍不住说:“这几日生病就先别做活了,休息休息养病。”
也该想想怎么搞更多的钱了,到时候请几个人帮忙做事也方便。
“我坐着一点都不累。”秦宁摇头,绣花针在花样上来回穿梭,动作不停。
沈新拿了本书躺在摇椅上,方便他一边看书一边看秦宁,偶尔想一想要不要继续读书走仕途混个小官当当。
睡前沈新也没和秦宁继续练习一心二用,夜深人静,两人独处他更容易心猿意马,薄弱的自制力不堪一击。
为了防止有过火的事情发生,沈新只能遗憾作罢。
震耳欲聋的铜锣声穿透整个南溪村。
“所有人村口集合,军爷有话要问。”
“所有人村口集合,军爷有话要问。”
“所有人村口集合,军爷有话要问。”
沈新打开门就听见王承业扯着嗓子的嘶哑声。
两天过去了这群人才追过来,这效率能抓到人才怪,沈新在心里默默吐槽,带着一家五口人去了村口。
沈新到时村口已经站了乌泱泱一大群人,来的厢军一共有十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制衣列成两行。
“村子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腰配长刀,头盔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金属的光泽。
此人名为张崇武,是这一小队人的队指挥使。
村长压抑住胸膛传来的痒意,尽量不发出咳声,弯着腰回复道:“回大人,都通知到了。”
张崇武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带着淡淡的压迫感:“望江县发生暴乱,有零星暴民逃窜出来,这两日尔等可见过陌生人进出?”
“若有人发现线索上报,重重有赏。”
沈新眼睛微眯,冯大青几人的行踪藏不住了,若是这几人被抓,把周卫徒一行人被他杀的事情供出来怎么办?
两日过去,尸体应该早就被野兽啃食的不成样子了,可上山的痕迹一时半会儿不好消失。
这几日一直沉溺有老婆的激动之中,想尽办法和老婆贴贴,竟然忘了这件事。
就在沈新脑子里疯狂回想冯大青三人的踪迹之时,鸦雀无声的人群,住村头的大爷颤颤巍巍地回道:“前天有三个陌生汉子来我家问秦家的住处了,不知道是不是暴民。”
张崇武看了他一眼,浓黑的眉毛立起来:“秦家人何在?上前回话。”
秦浩和秦勇对视一眼,赶紧走上前,冬日吃的差,这两人又瘦了一大圈,秦浩额头上的汗水直往下淌,他说:“那三个人是县里的混混,名为冯大青,刘六和冯七。之前我们有过微末交集,这几个人逼我们给粮食吃,他们吃完就慌里慌张的跑了。”
跑出来至少有二十个人,难道是分开逃跑了?张崇武继续问,“往哪跑了?”
“不知道。”秦浩老实地摇摇头,悄悄瞟了沈新一眼。
村长怕这些人迁怒,忙不迭地说:“军爷,我们村子后面就是大山,那些暴民会不会是往山里躲着了。”
张崇武没接话,在场的人无一人说话,沉默逐渐蔓延,场面紧绷下来。
就在这时,赵大志老娘尖声道:“我看见那三个人去了沈童生家,他们肯定有勾结。”
赵大志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死死地拉着他娘的手依然没拉住。
有功名在身的人当暴民首领,总比一群没脑子的暴民强,禀告上去也好听,若是一直抓不到人,只能找个替罪羊了。
张崇武心里有了盘算,面上一片正气凛然:“带路搜查。”
前面有赵大志老娘带着路,十个厢军紧紧跟在后面。
完全没给沈新说话和争辩的机会,直接定了结果。
沈新此刻清晰的意识到,无论在哪,拥有权力才能有话语权。
没有实力的偏安一隅,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就像是空中楼阁,外力轻微一推,就散架了。
眼皮子浅的玩意儿,要是沈新真被定罪,整个南溪村都得跟着受牵连,王守义心中恨铁不成钢,面上焦急:“大人,沈新可是我们十里八村年纪最小的童生怎么会干这种事。”
他走的急了呼哧带喘,连连咳嗽,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整个冬天大雪封路,沈童生也一直在南溪村出不去,怎么可能跟县城里的暴民有勾结呢。”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沈家,院门紧闭,是沈新走之前用铜锁锁住了。
张崇武没理王守义,看向人群问:“沈新是谁?过来把门打开。”
“别担心,没事。”沈新拍了拍秦宁的手,走了过去,“我是沈新。”
张崇武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把门打开。”
沈新顺从地开了门,秦宁和几个孩子站在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门开了,张崇武一挥手,十个人跑进院子各处,开始探查。
沈家在村子最末尾,无论是沈新还是秦宁和村里人交往都比较少,趁着这个机会,大多数村里人也是一个劲地往沈新家里瞄。
张崇武站在外面没进去,观察周围环境,他目光一凝,“这堵雪墙是谁建的?”
王守义身子一直没好,此刻得人扶着才能站得住,他说:“前些天雪下的太大,山里的狼群下山咬死了村里好几个人,不得已,我们才建立这堵墙,希望能把野兽堵在后山。”
张崇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十个士兵每个房间都搜了一遍,又一一回到张崇武面前,汇报情况:“禀告队指挥使,没有发现逃窜暴民。”
张崇武眼里闪过一抹遗憾。
沈新适时解释道,“大人明鉴,我从没见过什么暴民,兴许是赵大娘劳累过度不小心看错了。”
见张崇武一直盯着后山,沈新建议道:“深山老林偏僻难行,是这群暴民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山上雪还没融化,路不太好走,我对后山路还算熟悉,可以给大人带路,也算尽一份心力。”
王守义在一旁听着,见状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后山我们都走惯了,若是大人不嫌弃,找几个村里汉子一起上山也方便。”
张崇武沉吟一会儿,点了八个人,又从人群里点了五个人,让他们一起去上山探查一番。
张崇武倒是像个大爷似的堂而皇之进了沈新的家,沈新示意秦宁几人进东厢房,别进堂屋,和村长也跟了进去,其他人犹犹豫豫地站在院子门口往里瞧。
“大人,喝水。”沈新端了六碗水放在木桌旁。
张崇武冷不丁地问沈新:“那堵雪墙是你提议的吗?”
沈新坦坦荡荡地承认下来:“是,在书里读到过,觉得比较适用便挪用过来了。”
没找到“人赃并获”,暴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还不知道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多久,张崇武内心焦躁不已。
他重重地把碗放到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王守义立马跪了下来,“大人息怒。”王承业紧随其后。
“起来吧。”张崇武摆了摆手,语气随意道,“沈童生好像不怕我?”
沈新嘴角轻勾,“我内心坦荡无愧,自然不怕。”
等着的功夫,张崇武又试探了沈新几次,搁置了拿他当替罪羊的想法。
这人冷静自持,巧舌如簧,似乎还和望江县衙官员有莫大的联系,不是个软柿子。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和尖叫。
探查的人从大窝山回来了,其中一个凑到张崇武耳边向他回禀情况,沈新在一旁仔细听着。
“队长,后山背阴坡处有十八个,被野兽咬烂残缺不全的尸体,有十个脑袋完整的我们带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件狐裘大氅,初步断定贼首已死。”
张崇武眼睛微亮,快步往外走,粗略扫了一眼卫兵带回来的头颅,心中窃喜,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头功是他的了。
沈新跟在后面嘴角微抽,这士兵良心不错,没把这些头带进他家,不然家里人该吓坏了。
张崇武哈哈大笑,“干得好,通通有赏。”
每个去大窝山的汉子都给了三十文,发完钱,张崇武火急火燎地领功去了。
望着厢军远去的背影,沈新陷入沉思,他穿来刚开始只想过好安安稳稳的小日子,顺便做个好人。
严格来说,他之前并没有融入这个时代,也没有接受这个时代的规则。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沈新意识到他之前的想法过于天真。
现在,他选择接纳这个时代的规则,遵守规则并成为制定规则的一员。
第73章
暖阳当空, 几朵白云偶尔飘过,官兵走出好远,村长还站在原地等待着, 看热闹的人也没散去, 低语声逐渐响起。
“在县城做个小买卖, 日子过的多滋润啊, 这些人可真是不知足,竟然还发起暴乱。”
“人心不足蛇吞象,好日子过惯了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呗。”
“今年雪灾严重,县里头也不知道啥情况, 少说两句吧。”
等官兵转弯, 彻底看不见人影, 村长叫散了众人, 才颤颤巍巍地走到赵大志老爹面前,语重心长道:“咱们一个村子的, 可不能见别人家过得好眼红,就耍些下三滥的手段, 若是今日官爷直接抓沈新下狱,那将会牵连整个村子,官府不止罚没银钱,甚至有可能让咱们村成年男子去服苦役, 南溪村上上下下这么多人,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咱们还怎么下去见祖宗啊。”
赵大志老爹被教训的老脸红成一团, 心中后怕不已,他恶狠狠地剜了瑟缩在一边的婆娘一眼,“守义老哥说的是, 婆娘不懂事,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
秦宁听着动静,出了东厢房,领着三个孩子走到沈新旁边,听着村长讲话。
沈新打了个圆场,“身正不怕影子斜,守义叔病还没好,受不得累,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孩子。”王守义眼睛混沌,欣慰地说。
等人都走后,古墨书悄悄舒了一口气,过关了。
打发三个孩子出去玩,沈新带着秦宁回了主屋,握着他的手郑重其事道:“阿宁,我打算继续读书,参加科考做官了。”
“好。”秦宁轻轻牵住沈新的手,“以后家里的事相公都不用管,安心读书就行。”
心里的想法被这句话冲散大半,一股暖意流变四肢百骸,沈新摇头失笑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决定读书又不是残废了,手脚齐全,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等他进京城参加春闱,极有可能遇到阿宁的亲生爹娘,迟疑了一下,沈新还是没说,等过一阵子再讲也不迟。
话说完了,沈新坐在木椅上,把人抱在怀里吸了两口,补充补充能量。
秦宁身子有一瞬间僵硬又放松下来,语气担忧道:“相公,咱们要不要也把地里的雪清扫干净,等天气暖和了翻一翻地就能种粮食了。”
差点忘了还购置过田产了,沈新揉着秦宁的手,说:“咱们雇人帮我们种地吧,或者买几个奴仆干这些活计,一劳永逸。”
秦宁有些犹豫,“奴仆价格很贵的,我能忙的过来,用不着买。”
沈新亲了他的脸一口,“我不想你太过劳累,而且等我过两日去县里学舍了解一下情况,若是可以的话我想会在县里的学舍读书。”
“若是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去,这样我也免了每日的奔波。”
沈新把头靠在秦宁的脖颈处,他可舍不得香香软软的老婆。
秦宁自然不想和相公分开,他努力忽视脖子处温热的气息,“那家里的地怎么办?还有咱们新盖的房子,住了还不到一年。”
沈新把秦宁放回旁边的木凳上,说:“地到时候就雇村里人种,铺子还需要坚果,咱们至少每周都得回来住一次,房子也不会空置。”
见相公想的如此周到,秦宁说:“好吧。”
正事谈完了,也该谈谈感情了,沈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我要读书了,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
“比如…亲我一下。”
他得抓紧一切时机给自己谋福利。
秦宁眼神慌乱,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见沈新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直愣愣地站起来,鼓足勇气亲了沈新的脸颊一下,“相公…奖励。”
害羞的小兔子,沈新决定放过他,眼里盛满了笑意:“那就谢谢阿宁了。”
古墨书吃饭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沈新稍一思考就知道了答案,可能是那天晚上他看见了冯大青三人。
吃过午饭,沈新走到他旁边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古墨书咬了咬唇,问:“他们真的是暴民吗?”
沈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又说:“这场雪灾,县城里的普通人很不好过,我也不多说,百闻不如一见,等你亲自去县城就知道缘由了。”
想到了昔日共同乞讨的朋友,古墨书强露出一抹笑,“好,谢谢东家。”
沈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
有了老婆,沈新整个人变得更柔软了。
沈新整理了一下原身的四书五经。
只有通过县试,府试,院试这三场考试的学子才能成为秀才,秀才的第一名称为“案首”,考试内容主要在经义,策论,诗赋,史书这四个方面。
沈新又仔细推敲了一下他的字体,如今几个月过去,沈新的字体小变了一个样子,想必也不会有人怀疑。
日薄西山,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沉没大地,夜幕降临,除了沈新,其他人都在沐浴洗漱。
突然门口传来狗狗祟祟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冯大青三人。
这几人竟然还没跑,这是不怕死还是赖上他了?沈新心中惊讶,面色冷淡地看向冯大青三人,问:“你们有事?”
冯大青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沈大哥,我们几个还是想跟着你。”
“我们很有用的,什么活都能干。”他压低了声音,“之前那些尸体就是我们处理的,干的还算漂亮吧。”
“甭管什么脏活累活,哥几个绝无二话。”
怪不得野兽来的如此快,如此巧合,沈新眯了眯眼睛,说:“你们真想跟我干?”
“当然。”冯大青坚定地说。
沈新低头盯着他问:“卖身为奴也不介意?”
冯大青咬了咬牙,语气更加坚定,“不介意。”
刘六连忙叫住冯大青,“老大。”
冯大青示意他别说话,冯七在一旁心焦不已,他们可是正正经经的平民,怎么能卖身做奴呢。
沈新见三人表情不一,玩味一笑:“我这目前只缺奴仆,等你们考虑好了来找我吧。”
冯大青叫住转身离开的沈新,“我愿意卖身做奴。”
他用眼神示意刘六和冯七,两人虽不情愿也不得不开口答应了沈新的要求。
这个冯大青让沈新有点刮目相看了,有魄力。
沈新转身回房拟了三分奴契,“是条汉子,现在你们也不方便来我家,等过了风头才能接你们过来,这些日子就在后山下半山腰靠西的山洞呆着吧。”
“你们知道位置吗?”
这个山洞还是秦宁跟沈新说的,只得先借用一下。
冯大青使劲点了点头:“知道知道,您放心,绝不给您添麻烦。”
识趣,沈新嘴角微勾,“等着。”
他从灶房拿了六个馒头递到三人面前,“吃吧,有时间会给你们送饭的。”
刘六接过馒头,乐的牙不见眼,他可是好久没吃过这么白的馒头了,“谢谢东家。”
等几人到了大窝山脚,冯大青才跟两人解释原因:“咱们说了要给他卖命,结果连个奴契都不愿意签订,那咱们的心算诚吗?”
刘六恍然大悟,“老大英明。”
转念又犹豫地问道,“可万一,他说话不算话,哥几个不就是奴了吗?”
冯大青苦笑道:“难道会比咱们现在的处境还差吗?”
“你们真的甘愿去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种地生活吗?”
刘六努了努嘴哑然了,想到几人的遭遇,冯七也有些戚戚然。
沈新刚进堂屋,就见到秦宁直直地盯着他,不知为何,他有些心虚,“阿宁,这么快就洗完澡了?”
第74章
秦宁坐在木凳上, 双手环胸,目光幽幽,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黑亮, 他问:“相公, 你刚才去哪了?”
这时的沈新大脑飞速运转, 在坦白和撒谎之间不断摇摆, 最后选择了实话实说,“刚刚是去见了冯大青他们三个,就是之前咱们在县里第一天摆摊来收保护费的三个人。”
“相公去见了暴民?”秦宁瞪大了眼睛。
沈新急忙解释道:“他们也参与了县城暴乱,但是和之前那波人不一样, 这几个人比较质朴, 想自卖为奴来躲过这劫。”
见秦宁皱着的眉头微松, 沈新试探性地往秦宁那边挪了挪, “我想着,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就答应了。”
不等秦宁问,他便一股脑地往下说:“这几个人不好在人前出现, 我让他们躲去大窝山你之前跟我说的山洞里了,我每日避着点人给他们送饭食。”
他原以为沈新找到他只是巧合,现在看来并不是,秦宁沉默了好一会儿, 问:“相公, 是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我被那群人抓了的事,以此来威胁你?”
“不是。”沈新犹豫好一会儿, 担心秦宁怕自己,还是选择没说他杀了那些人,他选择隐瞒部分事实。
“当日是他们提供了确定线索, 我才能找到你,他们对我们来说有过恩情,所以我决定帮一帮。”
如果不是因为他,相公也不会跟这些人扯上关系,秦宁内心自责,也不说出来徒增烦忧,只说:“明白了,相公做的对,天色晚了,洗澡睡觉吧。”
刚洗过澡的秦宁像水蜜桃一样水润润的,沈新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答应下来,“好。”
上京的二月已然回暖,和煦的阳光一缕一缕照耀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金銮大殿庄严肃穆,朱红柱子交错立在其中,和金色的龙椅遥相辉映。
往日安静的能听见回音的大殿今日却因为南江知府的一份奏折炸开了锅。
南江府知府奏折上书,以会阳县为首的五个县发生了严重的雪灾,积雪厚达尺余,道路阻断,还有暴民作乱,恳请圣上垂怜,赈灾拨粮,以解百姓饥寒困顿之苦。
户部,工部,吏部往日稳成持重的大臣们为了人员调配,赈灾银子吵个不停。
“灾情涉及五个县,你们户部至少要拨灾款二十万两白银才够灾后重建,以慰灾民。”
“雪灾对道路房屋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伤,更何况春耕已经开始,为了不延误乡村耕种时间,吏部才是应该多多加派人手去灾地重建事宜。”
“刁民犯上作乱,应当严加惩戒警醒世人。”
燕景帝眼里闪过一抹厌烦,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延误他清修时间,他大手一挥,冕冠上的珠帘随之晃动,“户部立即拨付白银十万两,以助南江府赈济灾民,瑞王全权监督此事,封陆正清为钦差大臣,带领吏部四个官员护送赈灾银并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儿臣领旨。”身穿紫色长袍的瑞王利落地答应下来。
“臣领旨。”陆正清紧随其后。
“臣等领旨。”诸位大臣个个都是人精,知道圣上这是不耐烦了,赶紧答应下来。
燕景帝眼神一瞥,右侧的太监总管立马会意,尖利的嗓音响彻大殿,“退朝。”
瑞王回到府中径直进了临安苑,秦安安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眼含笑意:“王爷今日下朝好晚,鸽子汤都放凉了。”
“辛苦了。”燕临川嘴角轻勾,自然而然地和秦安安说了地方发生雪灾的事。
秦安安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天降灾祸不可避免,就是可怜了那些受苦的人,我想捐一千两银子给这些受难的县城,权当一番心意。”
燕临川坐在长椅上,温柔地说:“安安最是良善。”
秦安安笑了笑,试探着问:“不知这次赈灾最后定了哪位王爷去?”
燕临川说:“现如今灾情情况未知,皇子身份尊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这次父皇指定的是从四品太常卿,陆正清,封他为钦差大臣前去赈灾。”
大燕开朝以来,还从没有皇子去地方赈灾的先例。
秦安安心底松了一口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王爷去了死了怎么办?这年头寡夫可太难当了。
“听闻陆大人为人公正,廉洁奉公,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燕临川喝完鸽子汤,留下一句话便匆匆走了,“还有的忙,午饭就不要等我了。”
等人走后,秦安安脸上的笑淡了下来,他看向立在一侧的侍从云寒,问:“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在相府见到七巧板时,他就意识到有和他一样的人过来了,当日便派了人去往南江府一探究竟。
不知道穿过来的有几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会哪些东西,有没有野心,不把这些弄清楚了,秦安安心底总有些不放心。
未雨绸缪总不会出错,他这才派了人去打探一番。
云寒行了一个万福礼,嗓音清冷,“回禀郎君,南江府下了大雪,路被阻断了,下面的人一直没找到路过去。”
秦安安心里轻骂了一句,真是废物。
面上不显,他皱了皱眉,“算了,冰天雪地,不易行走,等路通了尽快把结果报上来。”
“是。”云寒福了福礼。
瑞王动作极快,当天上午就施压户部尚书下发银子,受秦安安启发,他又鼓动各个世家大族,当朝权贵给南江府受灾地方捐银子,美其名曰尽一份心力。
当今圣上幼年孱弱,继位后便痴迷于道教的炼丹术,以求长生不老,导致膝下子嗣凋零,成年皇子仅有已经封王的三皇子燕临川,五皇子燕浩熙和八皇子煜煊。
瑞王作为唯一一个成年又封王的皇子,还娶了丞相府的哥儿,身份更是贵重了几分。
各个权贵自然不会太拂他的面子,最不济的人家也象征性的捐了一千两白银,最后燕临川募捐到了三万两白银。
加上国库的十万两白银,一共十三万两白银,又由司天监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
二月初八,陆正清携赈灾使,安抚使,监察使,加上一都禁军百名护卫,浩浩荡荡地从京畿重地往南江府出发。
上京的诡谲密云种种动作,和小小的南溪村并不相关,时间如水,缓缓而逝,这几日的沈新除了黏着秦宁,还是黏着秦宁。
趁着沈新去大窝山送饭,秦宁好不容易独自待了一会儿,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微蹙的眉头把他内心的苦恼一展而尽,相公这几日好黏人,他做活都比以往慢上好多,得好好想想办法。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三毛悄里悄声地跑过来了,看着哥哥红肿的嘴唇,他攥起小拳头,盯着秦宁瞧了一会儿,才一脸气愤地跟秦宁说:“哥哥,大哥竟然敢欺负你,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给大哥好看,给你出气。”
秦宁眼里的迷茫一闪而过,他认真地阐述事实:“你大哥没有欺负我。”
三毛瘪了瘪嘴,眼泪在眼圈打转:“他把你的嘴巴都咬肿了,而且我看见你明明都快哭了,他也不放手,还咬着你。”
“我看的真真的,大哥是坏人。”
相公临走前亲了他一会儿,被三毛看到了,秦宁的脑袋“嗡”了一下,脸“唰”一下全红了。
他内心慌张,语无伦次又羞于启齿,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无措地看着不断说话的三毛。
三毛拍了拍小胸脯,“哥哥,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他得意一笑,“我现在年纪小,咱们还得靠他,等我长大了他老了,我帮你修理他。”
秦宁看着三毛后面突然出现的沈新,给三毛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了,三毛不解其意,瞪着两只天真的眼睛问:“哥哥,你眼睛疼吗?我给你吹吹。”
这时,沈新突然出声:“你想怎么修理我?”
三毛被突然出现的沈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大…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还不知道你还存了这么灵活的小心思。”沈新玩味一笑。
“说,你想怎么修理我?我听听。”沈新又重复了一遍。
“不不不。”三毛眼珠一转,直接否认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小孩子,更不能承认。
沈新手指向外面的院墙,说:“去那好好站着,仔细思考思考原因。”
三毛苦着一张脸,求救似的看向秦宁,秦宁微一偏头,选择了不说话。
三毛确实有一点点需要被教育。
等人走后,沈新上前牵住秦宁的手,低头解释道:“我们是在谈恋爱,做些亲密的事情也无可厚非,他们就是见识太少,才大惊小怪的。”
秦宁挣扎了半天也没挣扎开,索性放弃了,另一只手捏了捏衣摆:“以后我们晚上做这些事好不好?”
“好。”沈新怕他觉得自己不够端庄守礼,只得答应下来,他暗自磨了磨牙,在心里又给三毛记了几笔。
小孩子话太多,多半是课业太少的缘故,三毛也到了读书年纪了,四书五经赶紧给他安排上。
二毛和古墨书刚刚一直在厢房练字,两人刚出来,迎面便看见了正在罚站的三毛,他们面面相觑,一齐走到三毛旁边问:“你又做什么事情了?”
三毛最是调皮,是三个人中犯错误最高的。
三毛老气横秋道:“我就是说大哥坏话,让他本人听到了。”
古墨书连忙问:“你说什么了?”
他得记下来,以后不说这些话。
三毛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古墨书同情地看了三毛一眼,忍不住吐槽:“你还真是画了好大一张饼,等你长大至少得十年了,那这期间东家欺负二东家怎么办。”
“而且那也不是欺负…”后面的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二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说:“那是大哥和哥哥的夫夫情趣,你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冲过去,下次能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
三毛迷茫地看了二毛一眼,问:“什么是夫夫情趣?”
二毛想了想以前娘跟他说的话,回道:“就是他们常常呆在一起,咱们就会有侄子了的意思。”
古墨书连连点头,三毛眼睛微亮。
沈新走过来,三个孩子立马分开,站成一排,安静如鸡。
他看向装鹌鹑的三毛,问:“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知道了。”三毛乖乖点头,“我不该没弄清楚事实就冲动行事,也不该打扰大哥和哥哥造侄子。”
沈新一噎,也不好解释自己和秦宁没在造娃,只得避开了话题,说:“若是我真的伤害了你哥哥,你要等十年才能帮他报仇?那这十年你哥哥怎么办?硬生生扛着?”
三毛陷入苦思冥想,他摇摇头,实话实说道:“可是我打不过大哥啊。”
还挺有自知之明,沈新心里失笑,他循循善诱道:“除了打架还有什么方式能解决问题?你看我什么时候用打架解决问题了。”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要学会动脑,学会智取。”
二毛一脸认真,若有所思,三毛清澈的眼睛眨了眨,“明白了。”
“大哥,你快去找哥哥吧。”
我想要白白嫩嫩的小侄子。
沈新怀疑地瞧了赶他走,总觉得这孩子没想什么好事,“你在这站够两刻钟,好好想想。”
秦宁正在书桌前练习写字,沈新走到他旁边,遇到困难时,手把手教一教,嘴一个就当报酬了。
这也是近几日沈新新开发的项目。
托沈新的福,秦宁写字的姿势越来越标准,字有了飞跃的进步,由狗爪变成鸡爪了。
沈新也在准备过几日去县城要给夫子看的文章。
天空不再飘雪,气温开始回暖,积雪不断消融,村子和村子之间的路也好走了,困了一个冬天,走亲戚变得时兴起来,一时之间,南溪村充满了欢声笑语,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不能种地,村里人闲了下来,秦宁偶尔会扎在村子的石凳上,和大家一起闲谈,听各家夫妻,夫夫之间的相处之道。
这日,沈新把秦宁送到村里闲聊的地方,在一众打趣声中去了县城。
他打算去县城采购一些家里的生活用品和吃食,还要去学舍问问入学情况,也不知道这次暴乱学舍有没有受影响。
县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干涸的血迹没有留存很久,被积雪化成的雨冲刷的干净。
城墙小巷偶然一瞥,也能看到凹凸不平的痕迹。
杀死人类自己的,从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沈新去五福斋买了几样点心,提着去了北街。
北街似乎比以往更安静了,沈新走到青云巷学舍,朱红色的大门有些许褪色,香樟树冠枝叶繁茂,些许绿色更显得生机勃勃。
开门的依然是之前的老伯,沈新笑呵呵地问:“请问学舍的刘夫子在吗?”
县城的学舍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是县令,实际上是由县丞负责。
刘夫子教过原身几年,也算是有几分师徒情谊,从他那了解情况最为合适。
“不在。”老伯摇了摇头,“他家在东十二区织丝巷5号,你去那找他吧。”
沈新感激一笑,拿了两块糕点递给老伯,“谢谢老伯。”
刘夫子的家不算大,只有刘夫子和他夫郎两个人,几个月不见,刘夫子看上去苍老不少,鬓角已然全白,刘夫子见到沈新很是意外。
沈新立马说明来意,把糕点放在一旁,双手递过文章,说:“夫子,这是我近几日写的文章,您看看如何?”
刘夫子对沈新好学的态度很是满意,他郑重地接过文章,稍稍□□,和他的夫郎一起仔细看了起来。
沈新一共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应试的八股文,一篇是时政策论。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刘夫子看完了文章,抬头时已满是笑意,“几个月不见,你的文章简直有了质的飞跃,不愧是望江县近十年最年轻的童生。”
沈新谦虚道:“夫子教得好,不过是厚积薄发。”
两张薄薄的纸,刘夫子小心地摩挲了好几下,他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好文章,可惜我已经从书院离开了,不然倒是可以再教出一名秀才了。”
“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县衙,当面把文章呈给县丞大人,想必他也很乐意收一个秀才苗子入学舍。”
“多谢夫子。”沈新站起来弯腰作揖道。
刘夫子看清了沈新的欲言又止,他笑了一下:“冬天生了一场大病,无力承担高强度的授课了,所以离开了学舍。”
沈新宽慰道:“夫子可以多去乡村走走,那里风景宜人,兴许对身体有好处,弟子在南溪村有间瓦房,很适合休养,夫子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我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不说已经看淡了生死,也可以平常心对待死亡了。”
就在这时,他看向他的夫郎,“就是会独留你一人,实在愧对。”
他夫郎朝他展颜一笑,“生死有命,你先去探探路,我也好走一点。”
沈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恩爱的夫夫,他有些想秦宁了。
他也想秀恩爱。
沈新不好多待,略略坐坐便去了县衙,递了牌子,顺利见到了刘县丞。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刘县丞便专心看起文章,又考校了沈新几个问题。
沈新一一作答,县丞的脸色很是满意,他捋了捋胡须,在书案上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递给沈新说:“二月十五学舍开学,你拿着这个进去找吴夫子就行了。”
若是不出差错,等今年过了府试和院试,这位沈童生便是秀才了。
今年望江县灾情严重,政绩考核一定不好看,若是能出个秀才也是教化有功,将将补过。
“多谢县丞大人。”沈新再次弯腰作揖。
十八岁的秀才,人又不卑不亢,想必举人也是他囊中之物了,想到这,刘县丞内心微动,问:“你可曾婚配?”
沈新心中一凛,吐字清晰道:“小生已经娶夫,和夫郎恩爱非常。”
刘县丞眼里的遗憾一闪而过,可惜了这么个好苗子,居然早就成婚了,他只得说:“自古成家立业缺一不可,如今既以娶亲,就专注立业吧。”
沈新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位县城没有拉郎配,他拱了拱手:“谨遵县丞大人教诲。”
搞定读书一事,沈新心里的石头放下大半,转道去采购家里缺的东西了。
沿街的杂货铺,卖的油盐酱醋都是限量购买,价格也涨了不少,几乎是之前的一倍,沈新稍稍买了些够用就行。
卖农具和种子的店铺里,人挤人,肩碰肩,嗓门对嗓门,让人挪不动脚,沈新本不想进去,但想到家里耕种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是走了进去,快速买了需要的种子出了铺子。
西市开了,街道两边二十几个商贩大声吆喝着,大多都是熟面孔,今日好像是大集,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
之前沈新和秦宁商量过了,还是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再摆摊。
集市上没有新鲜的猪肉,只有宰杀后冷冻过的猪肉,但胜在价格便宜,一斤五花肉才十六文,生意看上去也是这些铺子里最红火的。
沈新也加入了抢购行列,买了二十斤部位不同的猪肉,这些天家里很少吃肉,嘴巴要淡出鸟来了。
鸡蛋倒是没有卖的,他大采购了一番食物,鼓鼓囊囊回了南溪村。
见到平安无恙的秦宁,沈新松了一口气,灶房里食物的香气飘到他的鼻子里,肚子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叫声。
“吃饭吧。”秦宁晃了一下沈新的手。
见灰灰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灶房,沈新叫住要离开的秦宁,让他看灰灰蹲坐的形状。
那是一颗心的样子。
秦宁一脸迷茫:“怎么了?相公。”
沈新伸出食指和拇指交错放在一起,往前比了一下,说:“是我爱你的形状。”
纵使已经见过许多次如此外放的相公,秦宁还是忍不住面色发红,他第一时间看向四周,见三个孩子都不在才放松下来。
等他平复下来,也照着沈新的样子,伸出食指和拇指交叠在一起,僵硬地比了一个心,小声说:“这是回礼。”
不等沈新说话,便小跑进了灶房。
天气回暖,绿意逐渐飘向大地,二月的尾声,终于迎来了春天的迹象。
陆正清紧赶慢赶,终于在三月初一这日到了南江府。
第75章
距离学舍开学只有五天了, 时间匆忙,家里的地房子池塘都没打理清楚,沈新一家开始忙里忙外准备搬家。
这动静不算小, 村里这么大点地方, 大家也都知道了, 得知沈新一家要搬去县城的消息, 最开心的是倒是沈二力和沈三力,沈三力还特意来沈家一趟,说他们可以住进来,美其名曰帮沈新看房子。
沈新当然是毫无犹豫地拒绝了, 把人送走后, 他想了想, 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把冯大青三人带到人前。
但在这之前还有些事情要搞清楚。
他又摸着黑, 去了后山山洞。
山洞物资短缺,也没地洗澡, 冯大青三人面上都沧桑不少。
沈新不想多待,直言道:“县里暴乱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如何发生的详细说说, 你们几个都做了什么?”
洞口阴风呜呜叫,冯大青早就料到沈新会问,心里早有了腹稿,他定了定神, 说:
“我们刚开始真的没想过当暴民, 去反动朝廷,哥几个再没长脑子也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 是万万不敢做的。”
“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们几十个兄弟聚在一起,周卫徒说凭什么他们能吃饱穿暖, 我们被冻死饿死,他提议去富贵人家‘借粮’救救急,想着只要我们人多,今年又有大雪,若最后县衙怪罪下来也不会重罚就跟着他干了。”
“我们一行人三十多个,沿着西街往东走,路上有人知道了,也加入了队伍,没想到一路上人越来越多,有几百人了,中间也有遇见巡逻的卫队,见人多他们也不敢上前阻拦,我们顺利走进东街,闯入了陈员外的家。”
“他家是县城有名买卖富商,这次倒卖木碳他家就占一份。”
“陈员外家里的护院有将近二十个,但我们人多,他们一时也抵挡不住,等找到了仓库,见到里面数不清的还有数不清的大米和木炭,事情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冯大青坐在石块上,手捂着脸,声音沉闷道:
“推搡声、尖叫声无处不在,直到陈家的一个护卫倒地,血腥开始蔓延。”
冯大青一嘴带过,继续往下说:“伤亡越来越多,周卫徒说均贫富,要开县衙粮仓给受苦受饿的所有人,他刚说完,底下的人便一呼百应,我们几个想退出也不可能了,也假模假式的加入了进去。”
“攻县衙,擒官员,抢富豪,开粮仓,不过一天时间,县城便是周卫徒做主了,我当了一个守卫队小队长,管着下面的十几个人,过了几天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但五天后南江府厢军便攻来了,看见正规军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完了,我盯着周卫徒,紧紧跟着他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冯大青见沈新一直没说话,苦笑了一下,心中愈发没底。
沈新盯着冯大青几人看了几眼,才从怀里慢悠悠地拿出三张奴契,送到三人面前,说:“这是我拟好的奴契,考虑好了就签了吧。”
“今夜你们就去县城吧,明日我要在县城外一里地处看到你们,记得编好卖身为奴的缘由。”
冯大青二话不说拿过奴契,咬破手指摁了下去。
刘六和冯七紧随其后。
牙口真好,沈新顿了一下,手里的印泥放了回去,转而问道:“你们可还有家人?”
“没有了。”三人低声回道。
想到这几个以后就是他的人了,沈新面上温和了一瞬,“为了保证明天你们的状态,今晚没饭。”
“东家您放心。”刘六点头哈腰地把沈新送出了山洞。
冯大青三人以前终日在县里晃荡,难保不免被村里人见到过,更何况这个时间点也比较微妙。
还是得想个法子让村里大多数人闭嘴才是。
第二日,沈新又去了县城,在木艺坊订了一些新家家具,买了点,带着冯大青三人回了南溪村。
刚一进门,秦宁就迎了上来,沈新捏了捏他的手,说:“他们是我在县城新买的奴仆,等咱们走了刚好可以给咱们看家,种地,养鱼。”
“冯大青。”
“刘六。”
“冯七。”
“少东家好。”
三人齐齐弯腰,拱手朗声道。
秦宁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抬了抬手,“起来吧。”
三个孩子也被动静吸引过来,二毛过来后看了好几眼冯大青,小手一指:“大哥,他们是之前跟咱家要钱的地痞。”
三毛歪头撇了撇嘴,不看坏人。
没想到二毛还记得,沈新摸了摸他的头发,“是他们,但是这几个人现在身无分文,自愿卖身到咱家干活了。”
二毛怀疑似的看了冯大青一眼,冯大青用发紫的嘴唇想露出一个憨厚地笑来,却因为面部僵硬而失败。
“你们先熟悉着,村里来了陌生人,我去村长家说一声。”沈新说。
“好,回来就可以吃饭了。”秦宁说。
沈新笑着说:“一定早点回来。”
村长王守义的脸色依然苍白,但不似以往那般咳嗽了,沈新说了自己去县城住的事,又说添了三个奴仆帮忙看家种地,说完这件事,又看向在一旁明显有些焦急的王承德说:
“到了县城我夫郎会开一家秦家糕点铺,需要人来帮忙,工钱和以往一样,你愿意来吗?”
“愿意,愿意。”王承德立马答应下来。
“行,等我们安顿好了让冯七来找你。”沈新说。
“守义叔,前几日我在书上看到一个稻田养鱼的法子,可以一边养鱼一边种水稻,这样不仅可以获得鱼还可以增加水稻产量。”
“爹。”王承业立马看向村长。
王守义身体前倾,脸色涨红,“你果真在看到了这个法子吗?我之前有听人说过,但一直没见过。”
沈新点点头,“果真,我家里的水田就打算这么种,我把法子跟冯大青他们,就是我家买的奴仆说了,如果有人想种可以问他们,但不要一口气把所有水田都养鱼,毕竟书上和现实还是有所差距的。”
王守义觉得身上也不重了,好像还能多活个十年,他喃喃自语道:“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
等沈新走时,他忍不住抓起沈新的手,激动道:“好孩子,你可真是南溪村的福星啊。”
王守义恋恋不舍道:“有空常来啊。”
沈新微微一笑。
等他回家时,冯大青在拔草,刘六扫地,冯七砍柴,各司其职,感觉院子都整洁不少。
“不错,眼里有活。”沈新说。
吃过午饭,等冯大青三个人拾掇好,沈新开始给他们分配任务,“你们三个在南溪村的主要事情就是保持家里干净,房子后面的菜园子和池塘打理好,过一阵子还要种田。”
冯大青几人连连应声,沈新又说:“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生活习惯,在我家就必须干净,每日洗澡,早晚刷牙洗漱。”
“东家放心。”刘六拍了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二月十三,沈新和秦宁在主屋收拾要带去县城的物品。
被褥,衣服,洗漱用品,锅碗瓢盆,平时用着没发现,这一收拾才发现家里有这么多东西要带,几个木箱子都装不完。
县城学舍十天放一日假,他可以回来去大黑山补充糕点原料。
平时还可以让冯大青他们定时去县城,这样也不怕缺少东西。
想到这,沈新和秦宁商量着说:“咱们的东西可以少带一些,到了县城缺什么再买就是了。”
秦宁自己在那嘀嘀咕咕:“啥东西都现买,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边说边把厕纸往木箱子里塞。
沈新走到他旁边,轻轻揽过他的腰,“你说什么?”
秦宁推了推沈新,没推动,睁大眼睛做无辜状,说:“没说什么。”
“哦。”沈新配合秦宁,装做没听见的样子,只是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
秦宁拍了拍他的手,“快去收拾东西,还有好多事没干呢。”
“好吧。”沈新说。
他把笔墨整理到一个小匣子里,眼珠微动“咱们两套被褥带一套就够了,留一套在这,等回来用。”
这几日,沈新都以他冷为由,每晚吹灭蜡烛后就从自己的被窝钻到秦宁的被窝里,抱着秦宁入睡。
但往后天气越来越热,这个理由会很牵强,索性趁此机会,正大光明给自己谋福利。
香软的夫郎谁不想抱呢。
秦宁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小声说:“好。”
他也很喜欢晚上和相公一起睡。
秦宁又问:“那二毛和三毛他们怎么办?他们一个人只有一套被褥。”
沈新摆了摆手,“他们个小,费不了多少事,到时候请村里大娘大婶帮忙做一套新的就行了。”
“……”秦宁,“相公,县城的粮价涨了不少,咱们去那买太不划算了,从家里带两担过去吧,地窖里还有不少。”
沈新想了想,说:“拿一担吧,县城粮价贵粮食紧缺,咱们带两担太招摇了,也得留冯大青他们够吃的。”
秦宁点点头,心里开始计算冯大青几个人需要多少粮食。
原来他们一家四口每天要吃三顿饭,将近十斤粮食。
加上冯大青三个人,一天就得将近十三斤粮食,按照去年的粳米价五文一斤算,一天就得吃将近百文。
今年年头又不好,不知道粮食以后会涨价到什么样子,秦宁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迟疑了一会儿,问:“相公,他们会不会拿着家里的东西跑了。”
“没关系,抓回来就行了。”沈新随意道,“我去跟他们说点事,你先收拾着。”
“好。”秦宁说。
主屋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秦宁环视一圈,四处查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住了好几个月,陡然离开还有些不舍,秦宁抱着梁柱,不经意间往上瞟了一眼。
他的目光就定在了房梁之上。
第76章
那是什么?
房梁上模糊的轮廓勾起了秦宁心中的好奇心, 他挪动木桌,又在木桌上面摆了一个箱子,小心踩着, 伸手够到了木梁上。
他摸到了一个匣子, 大概有一只手那么大, 秦宁小心翼翼地爬下来, 吹了吹匣子上微末的浮灰。
匣子呈灰褐色,侧面挂着一把铜锁,秦宁晃了两下,里面发出“叮当”的脆响, 他不敢晃了, 怕里面的东西碎了。
只是摸了两下锁头, 把匣子放在了桌子上。
等相公回来问问他这里面是什么。
冯大青三人被安排在了西厢房, 沈新此时正坐在木椅上,跟冯大青三人交代稻田养鱼的方式方法及注意事项。
三人都不识字, 只能靠记忆,为了节省时间, 沈新只让他们一人记一小段。
“冯七你每隔三日去一趟县里给我们送新鲜蔬菜,从今天开始你就留胡子吧,走路姿态也换一个。”
冯七是他们三人中最不起眼的,是现阶段最适合去县城的人选。
“东家, 那我和大青哥呢?”刘六忍不住问, 自从签了奴契,他们就改了称呼。
“你们不会以为暴动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想什么美事呢。”沈新反问道。
“你俩在乡下好好种地。等你们什么时候大变样了, 县城人认不出来的时候,再谈出去的事。”
“明白了。”冯大青和刘六连连点头。
“走,教你们怎么整理池塘和菜园子。”
等沈新再回到主屋时, 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秦宁并不在屋内,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木桌上的铁匣子,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拿起了木匣子。
铜锁还没被打开,他松了一口气。
看来阿宁还没看到里面的东西。
显然不能说这匣子是我干掉你养父母,才抢到的战利品。
得好好找个理由。
“相公,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呀?”秦宁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他帮二毛和三毛收拾东西回来了。
沈新双腿突然一软,他手撑在桌面上,打开了匣子,嘴角勉强勾起:“这里面有一千两银票,是老道送我们的新婚贺礼。”
秦宁没怀疑,他手指颤了颤,声音也跟着颤抖:“这么多银票,就全给咱们了…”
“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阔绰。”沈新把银票递给秦宁,“你管钱吧。”
秦宁立马接了过来,小心脏怦怦直跳,一脸真诚地说:“银子放上面太不保险了,我先收着,相公想要就来找我。”
“好。”沈新说,“我跟冯七说了,让他每三天去一次县城,给我们带鲜菜食物之类的。”
秦宁眼睛微亮,“三月份的时候,山里的春笋和各类春菜长的可快了,到时候让他多带一些去县城,菜钱就全省了。”
“都依你。”沈新说。
天刚蒙蒙亮,湿气浓稠如白雾笼罩天空,沈新赶着骡车,带着一家子去往县城。
玉兰巷清幽静谧,住户的大门紧闭。
新家庭院的槐树枝桠上三两嫩绿的新芽点缀其中,清谈的槐木香若隐若现。
但院子没有乡下的大,三个孩子这摸摸那看看,好不稀罕。
沈新没让他们沾手,自己把车上的箱子都搬进了院子里。
秦宁拍了拍手,“二毛三毛打扫东厢房,古墨书打扫西厢房,开工,收拾新家。”
“好。”三个孩子气势如虹地喊道。
沈新见三个孩子拎着工具往自己的房间走,牵起秦宁的手问,“请问小秦大人,我做什么活?”
他不是什么大人,秦宁脸颊微红,他先是检查了一下沈新的手没有伤口,才说:“相公明日就要去学舍读书了,今日得好好休息。”
沈新失笑道:“我又不是瓷娃娃,累什么累,先去打水。”
当初沈新看中这个房子的另一个理由就是,这个院子里有水井,不用去公共水井取水。
“好。”秦宁说。
秦宁几人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新家收拾干净,把新买的对联贴在门口。
沈新专心致志建面包窑为了后续开铺子做准备。
期间木艺坊还送来了沈新订做的新家具,床架子浴桶,木桌,书桌,衣柜等。
晚饭几人吃了简单的阳春面,便各自洗漱上床了。
新家没有炕,和南溪村比冷上不少,倒是方便了沈新,他把秦宁搂在怀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秦宁把手放在沈新的腰间,“相公,明天我就去街上了解了解情况租铺子卖糕点吧。”
沈新言语间透露着不赞同,“不如先休息几天吧,今天干了这么多活呢。”
秦宁把脸埋进沈新的胸膛,声音沉闷道:“都休息一冬天了,一点都不累。”
沈新一动不敢动,“行,依你,睡觉吧。”
秦宁嘴角轻勾,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学舍甲班,卯正。
沈新坐在小木凳上,他环视一圈,拒绝参加摇头晃脑的背诵行列,面无表情地跟着朗诵《春秋》。
辰正,吴夫子来了,课堂随之一静。
吴夫子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蓄着长长的黑胡须,看不清脸。
“今日我们来讲春秋时期时齐桓公为了壮大齐国推行的改革…”
一上午,整整两个时辰,吴夫子从经义讲到策论再讲到诗赋,如黄河之水般滔滔不绝,水都不曾喝一口。
这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沈新叹为观止,吴夫子的讲述也给他带来了不少感悟。
到了午休时间,陈志瑞连忙走过来,欣喜道:“沈弟终于回来了。”
沈新见陈志瑞脸色蜡黄,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便知道这个冬天过的不算好,他邀请道:“陈兄,去我家吃饭吧,一个冬天未见,有许多话想说。”
陈志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下来,两人往沈新家里走。
学舍甲班人比以往更少了,只剩下了八个,
沈新问了陈志瑞才知道,有一个冬天没熬过去死了,另一个家里没钱读不下去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沈新的新家。
午饭是四菜一汤,素炒三丝,木耳炒肉,白菜,炖豆腐,红烧排骨和紫苏叶饮子。
在现在这个时节,算是很丰盛了。
陈志瑞一脸惭愧,“让沈弟破费了,不过家妹不幸夭折,我打算这半年都吃素。”
沈新和秦宁对视一样,他长叹一口气,“陈兄节哀。”
陈志瑞勉强一笑,“是我无能,连累她小小年纪就受苦至死。”
沈新没法安慰,毕竟人死了是事实,他干巴巴说了一句,“吃菜,活着的人得带着她那份好好活下去。”
“沈弟所言极是。”陈志瑞微皱的眉头松开。
学舍午休一个时辰,二人吃过饭略坐坐便回了。
下午吴夫子又讲了整整两个时辰,还布置了一篇策论和一篇经义,明天早上交给他。
等沈新写完课业,已经戌正了。
月亮高高悬挂于空,柔光遍地。
今年的府试四月中旬,也就是说,这样的日子他还要过一个多月。
沈新的脸带上了痛苦面具。
秦宁赶紧走过来,把水盆放下,说:“相公,是不是累了?我给你热了洗脚水,你泡泡解解乏。”
沈新心里涌出一股暖意,可让男朋友给他倒洗脚水这事他有点不能接受,“都说了你不用干这些活,我来就行。”
“我也想帮相公嘛。”秦宁牵住沈新的衣角。
沈新展开双臂示意秦宁坐在他腿上,“行吧,那你过来给我充充电。”
“充充电是什么意思?”秦宁双眼疑惑。
沈新闷声道:“类似解乏,抱着你我整个人都不累了。”
秦宁捏住自己的手指,一脸认真地说:“我没有这个作用,而且我很沉,坐在相公身上,相公会更累。”
沈新忍不住笑出声,他说:“只是抱着自己男朋友的一种心理作用。”
“你好可爱。”
等他洗完澡,上床后熟门熟路地把秦宁抱在怀里,商量道:“过两天放假给二毛和三毛找一个私塾吧,你的课业还是由我教,如何?”
“好。”秦宁直接答应下来,他说,“西市口边的铺子要往外租,价格便宜,一个月二两银子,我去看了,后院不光有灶房还有可以住人的房间。”
等来福做工的时候可以住。
沈新把玩着秦宁的手指说:“可以,有雪灾和暴民影响,县城人心惶惶,这个时候的铺子最不值钱了,你还可以往下压压价。”
“这样的话咱们的糕点铺子还能开起来吗?”秦宁担忧地说。
“有钱人多的是,新铺子一开,我们做几种看上去精致华贵的糕点,专门卖给他们。”
“别想太多,早点睡觉。”
“好。”秦宁把脸贴在沈新的中衣上。
沈新每日在学舍和家之间往返奔波,假装沉溺在读书的海洋里不可自拔。
冯七来了县城两次,跟沈新汇报了他们三个人在南溪村做的事情,带了一些新鲜蔬菜和木炭,又把秦宁的话带回去,便匆匆回了村。
秦家糕点铺也正式开张了,没有鸡蛋面包做不了,秦宁只做了核桃酥,红豆糕和绿豆糕。
沈新熬油似的熬了十日,终于到了放假日,他打算去铺子里做个面包窑,省得秦宁在店里和家来回跑了。
生意刚刚起步,店里只有秦宁和三个孩子。
店里没人,二毛和三毛站在门前似是在迎来送往,沈新发现秦宁的脸色不好,他赶紧上前两步,问:“怎么了?”
“这是五福斋在卖的山楂糕和板栗饼。”秦宁伸手指了指柜子上的糕点,气愤道:“和咱们家做的一模一样。”
他上次去五福斋好像没看见这两种糕点,沈新惊讶了一瞬,说:“崔逸白不打算守加盟商的契约了?难道他找到契约空子了?”
第77章
秦宁念头一转, 便懂了相公的意思,
“咱们是和各个县城的加盟商签订的契约,明面上五福斋完全可以说是他们琢磨出来的, 来推脱干净。”
“糕点用量用料不同, 做出来的口味自然会千差万别,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 一模一样。”
“特别是山楂糕,我还放了黎檬子。”
“这些人定是瞧准了现在路途不便,故意这么做的。”
生气的秦宁瞪圆了眼睛,更显可爱, 沈新轻咳一声, “阿宁说得有理。”
大燕交通不便, 若是去其他县城追查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 升斗小民根本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做这些事。
即便告到县衙,也要涉事双方共同出席, 依照现在的情况显然做不到。
短时间内还真是不好解决,沈新碰了碰柜台边的算盘, 说:“好在咱们还有新糕点,倒是影响不大。”
“但是这个时节他们去哪弄的山楂?”
秦宁想了一下,说:“许是之前存的,他们家长年累月做糕点, 总有一套保存果子的法子。”
“有理。”沈新说, “阿宁真聪明。”
现在粮食价格高涨,糕点的价格也随之上涨, 几乎都翻了一倍。
绿豆糕和红豆糕都卖三文一块,核桃酥一块卖四文。
店里人不多,沈新呆了一会便离开了, 他要给二毛和三毛找个私塾上。
既然决定入世当官,那两个孩子也得跟上这个时代的教育思想,他可不想将来动着老胳膊老腿教训熊孩子。
在学舍时,沈新便跟周围人打听过县城的启蒙私塾夫子都有谁,什么性格。
可巧的是,之前在甲班读书的郭子谦在县城办了一个私塾。
郭子谦,二十五六的年纪,三年前中的童生,年前因为家里穷便从甲班退学了。
和原身也算点头之交,起码对这人有点了解,若是把孩子全然交给陌生人,沈新还有点不放心。
万一传授一堆酸腐老旧的思想,他得花多少时间掰回来。
沈新决定先去他那看看。
西街五坊杏林巷,离他家不远,走过两条街便是,若是二毛和三毛上学也比较方便。
日头正暖,小院内的阳光被光秃秃的树枝挡住,稀疏的阳光斑驳地落在地面上。
郭子谦慢悠悠的讲课声,五六个孩童端坐在木案边,认真的听着,整幅画卷洋溢着希望的气息。
郭子谦讲的是琼林幼学中的一个片段,“云霓者,雨之余气……”
沈新听了两刻钟,直到下课,他敲了敲门。
郭子谦见到他很是惊讶,“沈新,你怎么来了?”
沈新没有字,学子之间都直接称呼名字,他说:“家里有两个七岁的弟弟沈瑾和沈瑜,他们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了,听说你这里开了私塾,想着来问问情况。”
郭子谦秀长的眉毛上挑,没过多提问,直接介绍道:“五日一休,每日讲两个时辰,目前课程是教《三字经》和《琼林幼学》,束脩粮食布匹银两皆可,笔墨纸砚一副。”
“还要看看孩子的具体资质如何,学到哪了。”
已经接近正午,该回家做饭了,沈新一口答应下来,“好,我一会儿就带两个孩子来。”
怕客人上门,中午是在店里吃的,沈新把私塾一事和二毛三毛说了。
二毛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谢谢大哥和哥哥。”
三毛一脸认真地说:“我还是不去了吧,给家里省点银钱。”
沈新毫不客气地直接拆穿道:“是你自己不想去吧。”
三毛讪讪一笑。
吃过午饭,沈新和二毛三毛去了郭子谦办的私塾。
郭子谦简单问了几个问题,类似于识不识字,识多少字,读过什么书之类的。
还好沈新之间都教过他们,两个人都答上来了,私塾一事就此定下。
把二毛三毛送回店里,和秦宁简单贴贴后,沈新又离开了。
他也得想办法赚钱,不能坐吃山空,只靠秦宁,秦宁的压力太大了。
两个人一起赚钱,互相理解,互相扶持才能越走越远,一路执手偕老。
原本沈新想开个饭馆,但他整日待在学舍,时间不够,还是和木艺坊合作卖玩具图纸比较划算。
木工坊内冷清的很,壁柜上几乎都是空的。
柜台旁还是原来的伙计,只是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些。
沈新上前问:“你们这还收不收图纸了?”
“您来了。”小二眼尖得很,他认出了沈新,眼里闪过一抹惊喜,欣喜道:“收收收,当然收,您里边请。”
这边弯腰伸手请沈新进去,那边一偏头往后院喊:“掌柜,来客了。”
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肺活量真好,沈新心中感叹,甩开这种奇怪的想法,握了一下木工坊掌柜的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于掌柜搓了搓手,忐忑道:“先生这是又有大作了?”
沈新坐了下来:“侥幸有了一些灵感。”
他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折好的图纸晃了晃:“但这次我要分成,每卖一份,我就要抽一成利。”
沈新上次提供的图纸让他大赚了一笔,刘掌柜相信这次也一样,不过半成利,他给得起。
想通关节后,刘掌柜一锤定音道:“我答应。”
沈新微微一笑,和刘掌柜签好合约后,把图纸展开,说:“此图名为迷宫,老少皆宜,全看设计的迷宫难度。”
刘掌柜他目露精光,眼里狂热一闪而过,“公子大才。”
晚间,秦宁坐在木桌旁数钱,眼睛弯成月牙,和沈新炫耀道:“今日生意不错,有五百一十三文钱。”
沈新坐在秦宁旁边,搂着他的腰,缓缓摩擦,夸赞道:“阿宁真厉害。”
“相公,痒。”秦宁把沈新的手拍下来,和沈新商量道,“我们再卖点早点什么的吧,靠着西市,生意不会差的,这样还能多赚一些。”
沈新委婉拒绝道:“那样你也太累了,现在都已经是寅时起了,你身子熬不住。”
他把下巴放在秦宁颈窝处,“我还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呢。”
秦宁心里甜滋滋的,耳朵不受控的发红,他说:“我也想和相公长命百岁。”
沈新捏了捏秦宁果冻般的耳朵,“有件喜事没来得及说,我和木工坊谈了一桩生意,我出玩具图纸,木工坊负责加工售卖,每卖出一份,咱们就能得半成利。”
秦宁闻言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坐在家里银子就财源滚滚的来。”
这样的话,他什么时候才能养得起相公。
沈新点头,“差不多,还得看玩具畅不畅销,卖的多银子才多。”
秦宁幽幽地说:“这么说,二毛和三毛玩的七巧板和拼图都是相公卖的图纸上的?”
第78章
严格意义上来说, 沈新并没有说过玩具和他没有关系。
但这个时候显然不能如此回答,沈新讪讪一笑,“那几张图纸不过是我侥幸所得, 卖了几两银子和卖野物的钱混在一起了, 就没说。”
在一起不到一个月, 就跟男朋友撒了两个谎, 沈新在心中谴责自己。
但面上依然义正言辞,“总之,家里又多了一个来钱的生意。”
他若是跟阿宁承认自己是穿来的,万一阿宁把他当成恶鬼不和他好了怎么办?
得谨慎行事。
能拖就拖。
总感觉这个时候的相公特别心虚, 秦宁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到底没说什么。
熄灯后, 二人相拥而眠, 沈新痛并快乐着。
县衙灯火通明,县令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急的来回踱步,黑白色的胡须跟着乱飘, “这可怎么办?陆正清那个愣头青,刚到南江府不过三日就把南江知府郑文远大人给斩了。”
“知府可是朝廷正四品大员,他手段也太干脆利落了些。”
说着说着,便骂了起来,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得到当今圣上的青眼, 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他不过一个寒门子弟, 全无依仗,行事竟如此狠辣,等圣上厌弃, 他连一个月都活不到。”
刘县丞来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刻心情平复不少,他默默听着县令大人跳脚,等人顺气了,才低声劝道:“大人放心,咱们去南江府可是有正经由头的,治病乃大事,就是陆正清也挑不出半点错来,更何况咱们走之前也安排了人暂代事务,但他不顶用被暴民杀死了,死无对证对我们更有利了,如今正处用人之际,难不成他还真敢把咱们全给斩了?”
“依下官猜测,他不过是杀鸡儆猴,做做样子罢了。”
只不过这只鸡太大了些,掉在地上地面都跟着震了震。
县令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轻呼一口气,思绪平静不少,“你说得有理,本官确实是去府城看病的,雪灾一事纯属凑巧,等陆大人来时,我们该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决不能让他挑出一点错来。”
想到这,他的思绪愈发清晰起来,他说:“今年雪灾严重,百姓缺衣少粮,日子不好过,本官决定开县城粮仓,放出百担米粮帮他们渡过难关。”
“明早就发布告示,凡望江县及下属村落每户人家可领半斗粳米,城内将在十字街口建立布粥处,凡县城百姓每日皆可领两碗米粥。”
刘县丞拱了拱手,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个马屁,“大人仁义,望江县有福了,请大人放心,下官必定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
第二日一大早,县衙门口便贴出告示,附有两名衙差高声朗诵。
不过半个时辰,县城便传开了,听到消息的人个个喜气洋洋。
听到这个消息,沈新心情沉重了些,中午吃饭时便和秦宁交代:“冯七明天来的时候,告诉他,短时间内都不要来了。”
铁公鸡突然作秀,肯定有鬼。
秦宁懂了沈新没说的意思,一口答应下来,“好。”
中午做的是红烧肉,二毛和三毛最近起早贪黑,除了上课就是做课业,现在只顾着闷头扒饭,都没注意两个大人说什么。
秦氏糕点铺逐渐步入正轨,王承德和来福来过几日便回去忙春耕的事情了,店内还是秦宁和古墨书两个人在忙。
县衙门口的人络绎不绝,人人都在感念县令恩德,称他是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临近村子有知道的也着急忙慌地赶来,生怕迟了就没有了。
五日后,一队人马沿着官道缓缓前行,左右两侧的禁军骑着高头大马,个个面容冷肃,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县令穿着朱色官服,一左一右站着穿着青色官服的县丞和主薄,衙差随侍左右。
马儿止蹄,扬起一片尘土,轿门下压,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县令的心提了起来,看清人后又放了回去,不是陆正清,是监察使魏明成,从五品。
他赶紧迎了上去,拱手作揖道:“下官望江县县令吴维若,恭迎大人。”
魏明成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脸上笑呵呵的,“辛苦你了还特意出城来迎,咱们进城吧。”
吴维若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陆大人没来吗?”
魏明成解释道:“大人先去受灾情况最严重的会阳县了,让我先来这里探探路。”
进了城,街道两旁,所见百姓纷纷跪拜。
此刻的沈新正端坐在木案边,神游天外地听吴夫子讲课。
“沈新,你如何理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经典的课堂提问来了,仿佛重回学生时代,还是弯腰版的。
沈新站起来,作揖道:“学生以为这是儒家以民为本的思想体现,强调…”
沈新回答完,吴夫子没表态,转而问另一名学子。
夕阳日下,和学舍新认识的朋友作别后,沈新迈着大步去了铺子,准备接秦宁回家。
听到人来人往的议论,沈新知道自己猜对了,只要等这些自上京派来的官员回去,冯大青三个人就安全了,不用再藏东藏西了。
店里还有三四个人,秦宁收钱,古墨书脸上挂着笑把打包好的糕点递过去,“四块绿豆糕,您拿好。”
等店里没客人了,沈新才走上前,扫了一眼还有几块糕点的柜台,说道:“剩下几块拿回去当点心吃吧。”
“好。”秦宁说。
沈新和秦宁肩并肩往家走,古墨书拎着糕点包,跟在他们身后两三步的地方,孤零零往前走。
路过私塾,他又把二毛和三毛接过来,一齐回了家。
三月初八,县衙门前又贴了张告示,朝廷拨款拨粮赈灾,每户人家可领半两银子,一斗大米。
若有房子遇到灾祸者,可前往县衙登记,官府会派人进行修缮。
望江县一片祥和喜意,午后的阳光温暖柔和,福喜面色纠结道:
“郎君,我们真要这么做?”
“当然。”吴清远抬了抬下巴,“如今他的文章可是得刘伯伯亲自赞赏过的,刘伯伯还亲口承认过这次秀才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他看着福喜语重心长道:“刚定下的未婚夫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些人当着我的面不说什么,心里却都觉得我克死了他,我在望江县的名声算是完了。
“好一点的富贵人家都忌讳着这个事,爹现在给我相看的人家也是穷书生,既然要选,自然要选个有前程的。”
“郎君说的在理。”福喜不自觉地点点头。
“郎君,他来了。”
青云巷里,沈新从学舍出来往家赶吃午饭,学舍其他人要不就是自己带饭,要不就是家里来送。
到了巷口时,这里只有沈新一人。
“快快快,我帕子呢?”吴清远着急忙慌地把帕子捏在手里,朝沈新走去。
见一个陌生哥儿眼神直勾勾的一直盯着他,一看就不安好心。
沈新心里发毛,生怕被讹上,离得老远绕着路走。
吴清远连沈新的衣角都没沾上,愣在原地,直到沈新远去。
吴清远回了神,他不可置信道:“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走路还非得绕着我走,难不成是在嫌弃我?”
说到这,吴清远气笑了,“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难道还敢嫌弃我一个官家哥儿!?”
“郎君莫气,许是他有什么不一样的走路习惯。”一旁的福喜小哥连忙劝解。
“不识好歹。”吴清远起的心口起伏不定,脸色明明暗暗。
“郎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福喜瞧着吴清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吴清远没好气道:“他人都走了,我装模作样给谁看?赶紧回家。”
拐角处,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原地。
车辙压过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街边的景色不断后撤,吴清远眼中晦涩,“明日,你亲自去找他,说我约他望江楼一见。”
第79章
院门口的树已经开花了, 淡淡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古墨书在院子里练习射箭,见沈新回来了, 他放下弓, 往灶房的方向喊道:“东家回来了。”
和秦宁他们打好招呼后, 沈新摆了摆手, “来,看看你最近练得怎么样?”
秦宁,二毛和三毛也跑过来,好奇想看。
古墨书腼腆一笑, 日渐白皙的脸庞更显秀气, 他说:“那我就献丑了。”
调整呼吸, 弯弓, 射箭,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精准地射在了靠墙的稻草人上,
是下了功夫的,沈新拍了拍他的头, 夸赞道:“不错,进步很大,咱家院子有点小了,让你施展不开。”
“你可以试试连箭, 一次连着射两只箭, 三只箭,依次累加。等我们回南溪村了, 咱们一起上山打猎练练手。”
“好,谢谢东家。”古墨书眼眉舒展,他实心实意道:“东家长得真帅。”
沈新嘴角轻勾, “吃饭吧。”
春日来临,各类春菜如野草般肆意横行,每日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花样自然也多了起来,今天中午,沈家吃的就是春饼,配菜有嫩韭菜,莴苣,菠菜,豆腐丝,瘦肉丝,豆豉酱。
春饼薄如蝉翼,卷起丰富多样的配菜,再加上一碗嫩嫩的蛋花汤,鲜美无比。
如今家里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沈新就包了饭后洗碗的工作,秦宁不放心,特意过来在一旁等着打下手,三个孩子去午睡了。
洗好的碗筷摆放在橱柜里,沈新和秦宁闲聊,“刚刚回来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很奇怪的小哥儿,一直盯着我看,我怀疑他没安好心,所以离得老远便绕路走了。”
秦宁“蹭”一下子凑到沈新旁边,面容略显紧张地问:“他长什么样子?看上去多大年纪?”
见秦宁紧张自己,沈新心里美滋滋的,“挺年轻的,大概到我肩膀那么高,穿的衣服一看就很贵气,相貌倒是没注意看。”
“大抵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只嘴巴吧。”
“是人的样子。”
秦宁:“……”
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秦宁满脸真诚道:“相公,明天中午我去学舍给你送饭吧,你来回奔波太辛苦了。”
他要去看看是哪个花狐狸勾引他相公。
沈新差点笑出声来,这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响还要遮掩。
他擦干手上的水渍,亲了亲秦宁的脸颊,“铺子里也挺忙的,若是还给我送饭也太累了,我不想你太累。”
“不必担心,不管别人是高是矮,是好是坏,都和我无关。”
“我只想和你有关系。”
仿佛一缕柔软的清风轻轻划过秦宁的心脏,秦宁眼里都是笑意,“相公,你真好。”
沈新面色严肃道:“我这么好,是不是得奖励一个亲亲?”
略显狭小的灶房,二人呼吸相互纠缠,沈新注视着秦宁,等待他的回话。
秦宁没有说话,转而抓住了沈新的衣角,踮起脚尖,在沈新的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眼角微弯,“奖励。”
沈新目光幽暗,扶住秦宁即将下落的腰身,轻声开口:“不够。”
二人骤然相贴,秦宁不自觉地抓住沈新的前襟,不小心碰到一片滚烫的肌肤,又触电般弹开,全程没敢抬头。
“阿宁,抬头。”
秦宁不自主追随沈新的话,露出桃花满面的脸。
就在这一刻,沈新亲了上去,吻上了他早已熟悉的唇。
一刻钟后,秦宁捂住嘴巴,不让沈新继续亲了。
“捂着嘴巴干什么,你说不要,我肯定就停了。”
这句话说完沈新自己都心虚了。
秦宁的眼里更全是控诉,他闷声闷气地说:“下午还要去铺子,亲肿了容易被人看出来。”
“不要亲了。”
“好吧。”沈新恋恋不舍地放开秦宁的腰身,临放开之前还摩挲了几下。
怕秦宁腿软,沈新好心地在一旁虚虚扶着,果不其然。
刚放开,秦宁就踉跄了一下,刚好扑在沈新身上。
“累了吧,回屋午睡一会儿。”没等人说话,沈新把人拦腰抱起来。
秦宁咬了咬唇,把脸埋进沈新的脖颈。
翌日中午,沈新刚出巷口,就被福喜拦住了去路。
离得近了看全乎脸,沈新才反应过来,这人他竟然见过。
当初秦宁三人在城门口被马夫撞倒了,是一个青衣小哥儿帮忙捡的东西。
眼前这个人便是之前的青衣小哥儿。
福喜扬起下巴,满脸不屑道:“沈公子,我家公子有请,跟我走吧。”
福喜昨日苦口婆心劝了好久,可吴清远打定了主意,非要私下和一个陌生男人见面。
他不过一介奴才,若是不听命会惹主子厌弃,但若是听命等县令知道后,他的小命就没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只能便宜行事了。
沈新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家公子是谁?”
福喜抖了抖袖口,“说出来怕吓死你,我家公子可是县令大人的嫡公子。”
“你这种泥腿子能见一面算是攀上高枝了。”
沈新确定了,这人就是县令嫡哥儿的侍从,他还从没见哪个富贵公子身边的小厮常随是个小哥儿的。
理清思绪,沈新直截了当的拒绝道:“不去。”
福喜心中暗自窃喜,郎君名声保住了,他的命也保住了。
“你这人好生不识好歹,待我回禀我家公子,必然要你好看。”
福喜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
沈新倒是不担心县令嫡哥儿会做出什么对他有威胁的事情来。
性别摆在这,他身为一个男人,在这个封建王朝就是拥有天然的优势地位。
他心思百转,等县令的嫡哥儿什么时候得把推秦宁那一下还了,这事才算彻底了结。
时间还长,不急。
去私塾接了二毛和三毛,三人一齐去了铺子。
铺子旁边新开了一家饭馆,主卖北方菜品,沈新一家打算去尝尝鲜,刚好中午可以不用做饭了。
饭馆人不多,沈新在秦宁的注视下,只点了骨头汤,胡饼和刀削面三样吃食。
相较于日益高涨的粮价,饭馆菜品价格倒是不贵,骨头汤二十文一锅,刀削面十文一碗,胡饼四文钱一个。
老板看上去是北方的汉子,身形高大魁梧,皮肤黝黑,样子很是唬人,客人跟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面香宜人,给的也多,像沈新脸那么大的碗,里面装着满满登登的都是面。
沈新只吃了三碗就饱了。
吃过午饭,回了铺子略略坐了会儿,和秦宁简单贴贴后,沈新便带着二毛和三毛去上学了。
路上,三毛一脸生无可恋跟沈新央求道:“大哥,我能不能不去私塾了,好累好累。”
“夫子布置的课业又多又难,每天都是到了天黑了我才能写完。”
三毛摇着沈新的袖子撒娇道:“我感觉我被学业压垮了。”
三毛说话带着点夸大其词的味道,沈新没说话,转而问二毛:“二毛,私塾的课业很重吗?”
三毛满脸期盼地看着二毛。
二毛躲避了他的视线,选择实话实说道:“不算很重,每日只要写三十个大字和一篇感想就好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完成。”
“二哥。”三毛不可置信地叫道。
被背叛的感觉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
沈新拍了拍他的脑壳,笑着问:“你二哥说的很明白了,现在还觉得课业繁重吗?”
二毛沮丧地摇摇头,而后把头偏向一边,拒绝和二毛眼神对视。
沈新把他头掰过来,淡淡道:“看路。”
“你二哥说的是实话,倒是你,为了玩夸大事实,还怂恿二毛和你一起说谎,你该好好反思反思自己了。”
三毛表情蔫蔫的,“对不起,大哥,二哥。”
“没关系的。”二毛伸出小肉手握住了三毛的手。
三毛每次滑跪的都很快,然后下次还敢,沈新都习惯了。
县丞每半个月会来甲班一次,抽查各个学生的情况。
今日下午,县丞如约而至,点了两名学子问了问题后,还讲了一些时事政事才离开。
沈新写文章还算有点底子,但诗词就稍显欠缺,夫子也有意磨练,每日都会给他多布置一份写诗词的课业。
自从县衙不再放粮后,望江县城的人肉眼可见的少了不少,物价逐渐平稳,转眼又到了休沐日。
上一次和木工坊掌柜约好,每十天取一次抽成,沈新如约而至。
掌柜脸笑成一朵花一般,亲自把沈新迎进后院,并递过账本,“沈公子来的巧,刚盘完账,迷宫刚做出来六份,卖了六十两银子,您那份是六钱,可有问题?”
木工坊在县城盘踞多年,各个阶层都有了解,销路倒是不愁。
沈新查看账后,说:“没问题。”
收了银子便离开了,他打算买几个青团大家吃。
殷勤地忙了十天了,吃点不一样的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幸福感会更高。
这还是他妈妈教给他的。
经济逐渐稳定,铺子生意也越来越忙,但店内人手不足,秦宁和古墨书忙的团团转,沈新也跟着帮忙。
等店内无人时,沈新跟秦宁商量道:“阿宁,我们买两个奴仆吧,做糕点会更方便。”
他不想让秦宁起大早做糕点了,太累。
秦宁低声道:“村里不是还有三个吗?”
沈新说:“他们又不能来,短时间内也没法上手后厨的事情,我想买两个能帮你干活的人。”
想到家里的一千两银子,秦宁答应下来:“好。”
这样他也能干别的事了。
望江县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远在会阳县的陆正清就没那么顺利了。
会阳县多山脉,耕地不多,乡民大多依山而活,这场雪灾给了他们一拳重击。
他没想到会阳县下属村落会受灾如此严重。
虽然有暴民暴动的影响,可能会死一些人,但这死的人也太多了,县城里的人十存五六,下属村落更是严重,两三个村子都空了,乡野百姓十存二三就不错了。
灾民案子,村落迁徙,房屋重建,计划春耕,一项项措施快刀斩乱麻似的落下去。
给如死水一般的会阳县注入一丝丝生气。
“大人,您盯着这块石头好些天了,可是这块石头有什么问题?”侍卫疑惑地问。
陆正清面容端正,浓黑的眉毛压成一条直线,面上看不出表情,他说:“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这是要呈给圣上的天赐之物,谨慎些也是好的。”
“大人心细如发,属下自愧不如。”侍卫抱拳后便后退了一步。
陆正清的思绪却开始发散,他根据线索仔仔细细排查了好几天,有关这块石头却什么结果都没有,难道真的是上天特意“警示”众人才降下的石块?
他对神鬼一说向来嗤之以鼻,如今也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这块石头,绝对是被人造出来的。
但这个人是如何得知会有雪灾这件事情的呢?
又是做到在石头上写字的呢?
无论是锤子还是刻刀,都无法把痕迹做的如此自然?
若是找到这种硬度的东西制造出来并给战士们都配上,大燕也许会少很多麻烦。
这是个天赋异禀,身负大才之人。
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为他所用。
第80章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 沈新和秦宁抽空去了人牙市场,打算买两个帮忙做糕点的仆人。
正值灾年,奴仆价格比以往低了不少, 二人花了六十两买了两个签着死契的仆人。
一个寡哥儿名为阿谷, 和一个妇人名为阿秀。
两个仆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 原是乡下人, 因为这场雪灾家里人都死了,被丈夫的兄弟亲戚们卖了的苦命人。
县城的家里只有三间正房,古墨书和双胞胎住,阿谷和阿秀住在西厢房。
孤身一人, 没有利益纠葛, 背叛的可能性极低, 秦宁放心地把做糕点的方子教给了他们。
糕点原材料现如今都是在西市买, 成本涨了不少,糕点价格自然也随之上涨, 每日挣得铜钱也多了一百多文。
有了两人帮忙,秦宁早上也不用早起, 平时的空闲时间也多了不少,有时还会来学舍给沈新送饭,但他每次都会早点过来,仔仔细细瞧着过往行人。
这天, 秦宁又拿着饭盒给沈新送饭。
“瞧什么呢?”沈新打断出神的秦宁问。
“没什么。”秦宁摇了摇头, 抬脚迈进了前几日他还不敢进入的学舍大门。
饭斋不过是个长宽十二三丈的小房间,五六张桌子旁都有了人。
沈新扫了一圈, 走到陈志瑞旁边,问:“陈兄,介意拼个桌吗?”
“当然不介意。”陈志瑞说。
秦宁做的饭很是用心, 红烧豆腐,荠菜鸡蛋汤,清炒茭白,肉丝炒笋,配糙米饭。
陈志瑞的午饭是馒头配上粥和咸鸭蛋,沈新把菜摆到木桌中间说:“陈兄,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自从上次去了沈新的新家,陈志瑞彻底相信了沈新现在不差钱,这次也没和他客气,“那就多谢沈弟和弟夫郎了。”
说着,还递过去两个咸鸭蛋,“这是我娘自己做的咸鸭蛋,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多谢。”沈新剥了半个鸭蛋壳,放在菜碟子旁边半立着,“阿宁,你尝尝。”
“好,谢谢相公。”秦宁头也不敢抬,快速拿起咸鸭蛋尝了尝,夸赞道,“伯母手艺真好。”
他紧接着说:“陈大哥,这咸鸭蛋伯母做的多吗?可以卖给我吗?六文一个。”
这些天糕点铺的原料都是有秦宁一手包办采购的,他门清。
应该是沈新家的糕点铺要用,陈志瑞没一口答应下来,“等我这次放假回家问问我娘。”
“好,多谢陈大哥。”秦宁腼腆一笑。
两人吃完饭,肩并肩往学舍大门走去,长廊幽静,小鸟叫声清脆,轻松惬意。
沈新问:“阿宁是想做蛋黄酥?”
秦宁“嗯”了一声,继续说:“五福斋在县城好多年了,很多客人只认他家的糕点,秦氏糕点铺若是想做大做强,就必须得让客人记住我们的店。”
“我想着隔段时间就推出一种新糕点,推陈出新才能更好的留住客人,还可以根据各个节日做时兴糕点。”
“相公给我写了一本子的糕点方子,我也不能让他们一直在角落里吃灰呀。”
沈新静静听着,等秦宁说完,他才说:“阿宁越来越有掌柜样子了。”
趁着四周无人,他轻轻摸了摸秦宁的脸颊,“棒棒的。”
秦宁眼睛里闪烁着星光,嘴边噙着笑。
烛火昏黄,沈新洗完澡后回屋,秦宁却没像往常一样上床休息,而是向沈新走了过来。
沈新快步向前,主动问道:“怎么了?”
秦宁把手里的簪子送到沈新面前,忐忑地说:“相公,我今天见到一个簪子挺适合你的,你看看怎么样?喜欢吗?”
簪子是玉质的,通体呈碧绿色。
“簪子好看,我很喜欢,因为这是你送我的。”
沈新接过簪子摸了一下,便弯下腰低着头说:“明天早上帮我束发好不好?”
“好。”秦宁说。
沈新轻轻揽过秦宁的腰,拉进两人的距离,眼里全是笑意:“好看吗?”
“好…好看。”秦宁结结巴巴地说,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淡香。
二人的呼吸如云一般相互碰撞、缠绕。
直到灰灰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唤声才分开。
一吻结束,秦宁呼吸微乱,胸膛起伏不定。
沈新盯着秦宁红润的唇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转移思绪道:“过几日放假咱们回一趟南溪村吧。”
去山里瞧瞧有没有好东西,也得回去看看冯大青三个地种的怎么样,稻田养鱼有没有在实行。
秦宁如今抱着沈新已经很熟练了,他把脸放在沈新肩膀边边,不自觉地蹭了蹭,声音发闷道:“好呀,正好回去看阿婆和来福,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冯七有没有把我交代他的事情完成。”
温热的呼吸使沈新的脖子微痒,他的手不受控地从秦宁腰间往下滑,又停在腰窝位置。
他深呼一口气,止住自己的妄想,说:“好,咱们早点上床睡觉吧。”
第二日清晨,甲班。
沈新摸了摸发髻,得意道:“陈兄,这发簪不错吧?这可是我夫郎亲自给我买的。”
陈志瑞应声回头,先是瞧了一会儿,实在没发现有何不同。
但见沈新兴冲冲的样子,他也不好泼冷水,附和道:“看上去是比往日更精神了些。”
坐在最前面的郑安景语气不屑,“不过是一个劣质簪子,也值得你这么显摆?”
沈新今天心情好,不介意多说几句,他说:“你这是还未成亲吧,我们夫夫恩爱,自然视内人的心意如珠似宝,你一个孤家寡人如何能懂。”
郑安景一噎,反驳道:“夫为妻纲,男主外,女子和哥儿主内,打理丈夫的衣食住行自是她们应当做的,你夫郎送了一个发簪,你就如此高兴,想来是夫纲不振。”
三两笑声随之响起。
说到激动处,郑安景站了起来,甩了甩袖袍:“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你连家里的天都做不到,不配为大丈夫。”
沈新:“……”
这人深受封建思想荼毒,简而言之,腌入味了。
沈新的好心情好像都受到了影响,他懒得再辩驳,敷衍道:“对对对,你说得对。”
话音刚落,吴夫子便进了课堂,开始了今日授课。
又一日放假,沈新提前给二毛和三毛请了假,让古墨书和新来的阿谷和阿秀看着铺子,一家四口早早地收拾好,想架着骡车出城。
望江县大门紧闭,只有一个不大的侧门开着。
交通拥挤又堵塞。
沈新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赈灾使团今日到望江县,为了防止百姓冲撞到贵人,今日所有百姓进出都要走侧门。
一家人堵了将近两刻钟才出去,沈新驾车远离喧嚣的城门口,向前望了一眼。
浩浩荡荡的人马如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奔着望江县而来。【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