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冷静星晚,留下来陪我好么
沈云朝微微侧身,朝马车内伸出手。
他掌心向上,眸光沉稳坚定,安抚似地望着车内的女子。
广安公主殷红唇瓣紧抿,纤长羽睫轻颤,仿佛仍顾虑颇多。
但终究,她还是缓缓伸出手,将略微冰凉的指尖,轻轻放入沈云朝掌心。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云朝五指收拢,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炙热的温度渡过去,熨帖着她忐忑的心。
广安公主微微吸气,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借着他的力量,缓缓起身走出了马车。
沈丞相瞳孔一缩,沈夫人彻底愣住,沈星晚眸光微沉,府中众人更是纷纷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没想到,原本坠崖失踪的沈云朝这次归来,竟然还带回了已被送往北境和亲的广安公主。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男女大防地与她十指相扣!
沈云朝不曾理会四周投来的震惊目光,只是温柔牵着广安公主,稳稳地带她走到沈丞相与沈夫人面前。
广安公主立于夜色之中,似一株清新玉兰,尽管衣襟染尘,却依旧难掩天生的高贵气质。
她收敛心神,低垂着长睫,盈盈行礼。
“璃月见过沈丞相、沈夫人。”
她这一礼惊得沈丞相猛地一震,赶紧拱手要回礼。
眼前之人可是堂堂皇室公主,沈家何德
何能受她如此行礼?
沈夫人整个人僵立当场,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沈云朝与广安公主。
她嘴唇微颤,眸中满是震惊疑惑,显然无法接受这荒唐的一幕。
她赶紧屈膝还礼,眸光紧紧锁在儿子身上,似在用眼神质问着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云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父亲,阿母,我与璃月两情相悦,已互许了终身。”
“我要娶她。”
沈夫人登时只觉眼前一黑,胸口发闷,连气息都不畅了,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人猛然朝后倒去!
“阿母!”
沈云朝大惊,正欲上前搀扶,沈丞相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即将昏厥的沈夫人,焦急唤她:“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府门前瞬间乱作一团。
丫鬟婆子们慌乱不已,纷纷围了上来,“夫人!夫人快醒醒!”
广安公主面色煞白,手指绞紧了衣袖,内疚望着沈夫人,雾了眸子。
她岂会不知自己如今身份尴尬,必会令沈家陷入困境,如今眼见沈夫人受惊昏厥,心下更是难过伤心不已。
沈云朝眉心紧蹙,搂过广安公主,轻声安抚她:“别怕,我来解决。”
就在这混乱之际,沈星晚蓦地上前一步,语气冷静又凌厉:“都愣着做什么?还嫌闹得不够大?”
她对着混乱的人群厉声道:“熄灯!快把夫人扶回屋里去!”
侍女婆子们这才猛地回神,连忙收拾灯火,将沈夫人搀扶进府。
沈星晚又看向沈云朝,声音微冷:“哥哥,你若是存心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回京了,便继续站在这里,最好再大声说一遍你要娶公主。”
沈云朝神色一凛,顿时会意了她的意思。
沈星晚站在沈府门口,夜风拂动她的衣袂,灯火尚未完全熄灭,映出她冷峻神色。
她眸光凌厉扫过在场所有人,眼神深沉如寒潭,声音虽不高,却散发着迫人威压,不容置喙。
“今夜之事,谁若胆敢走漏半个字,休怪我不念情面。”
她语气极轻,但正因如此,反而更令人不寒而栗。
沈府家仆纷纷低下头,皆屏息敛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绯云立在她身后,亦是一脸肃然,目光掠拂过众人。
沈星晚收回眸光,掷地有声:“若有旁人来问,便说府中偶有变故,大少爷尚未归京,府里上下皆不知情。”
她顿了顿,眸光微沉,“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后果你们该当知晓。”
沈丞相也沉着脸,看向众人:“今日之事,尔等务必谨记,若有人存侥幸之心,别怪本相手下无情。”
众人连忙应诺:“是!”
沈夫人悠悠醒转,虚弱抱着沈云朝的手臂,眼眶通红,强忍着情绪,低声催促道:“快些进府罢。”
沈星晚一挥袖,果断道:“熄灯,关门,全部回府!”
门外的灯火终于彻底熄灭,府门在夜色中缓缓闭合,将所有隐秘一并锁入了深沉的夜幕之中。
一切喧嚣被隔绝在外,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很,今日沈云朝带回公主之事,绝非喜事。
沈府,恐怕很快便要大难临头了。
夜色深沉,沈府花厅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众人或凝重、或担忧的神色。
沈星晚端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眉眼沉静,眸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面前的几人,旋即吩咐道:“绯云,你亲自带人去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公主舟车劳顿,定然疲惫不堪,请公主暂且先安置在我房里歇息。”
绯云立即领命,走上前去朝广安公主恭谨行礼,柔声道:“公主请随奴婢来。”
广安公主犹豫了一瞬,看向沈云朝,沈云朝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去罢,你也累了,先休息一晚,别担心。”
她点点头,松开了手,由绯云扶着缓缓离去。
沈丞相眉头蹙得更深,显然对广安公主留宿沈府并不赞同,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沈夫人抿唇,眸中尽是忧虑。
沈云朝则目送着广安公主离去的背影,眸光坚定,毫不掩饰自己的在意。
待广安公主走远,沈星晚这才看向沈云朝,道:“哥哥,你晚些再去沐浴歇息,先坐下来,我们谈谈。”
沈云朝沉默了一下,终是点头落座。
气氛凝重,花厅内只剩下沈家四人。
昏黄烛火摇曳晃动,映得众人的脸色忽明忽暗,看不清情绪。
沈丞相终于沉声开口,“云朝,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云朝抬眸,思虑再三,这才缓缓道来。
从军中遭人暗害,将计就计假意坠崖,再到潜入北境营救广安公主,一路披荆斩棘,九死一生,才终于护着她回到大魏
他只将这些经历粗略道来,言辞间虽未有太多情绪波动,但那些经历生死的艰险,依旧令人听得心惊不已。
沈夫人眼泪止不住地砸落在地,几乎泣不成声。
“我的儿,怎的如此艰险啊”
她拉住沈云朝的手,颤抖抚摸着,哽咽了声音,“这么大的事,你竟是一封家书都未曾送回来,阿母还以为你真的”
她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直接抱住沈云朝失声痛哭起来。
沈云朝心头一酸,轻拍着沈夫人的背脊。
“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沈丞相虽未言语,但脸色也极难看,手握成拳,眉头紧皱。
这些事的凶险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良久,他叹息一声,开口问道:“之后你打算如何?”
沈云朝抿唇,“我打算向皇上禀明真相,然后求皇上赐婚,迎璃月入沈府。”
沈夫人惊愕抬头,沈丞相也瞪大了眼睛,而沈星晚则眸色一黯,陡然按住了沈云朝的手腕,坚决道:“不可!”
沈云朝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为何不可?”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
“哥哥,你可知皇上如今已是病入膏肓,神志不甚清明,几乎气若游丝?”
“眼下这时机,你若直接进宫禀报,万一有人别有用心,倒打一耙,说你临阵脱逃,潜入北境破坏和亲,那岂不是死罪?!”
沈云朝浑身一震,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自幼习武,行军打仗,最擅长的便是刀剑争锋、兵法对弈,而宫廷中的政治斗争,却是他最不屑,也最不擅长的。
但沈星晚的这番话还是瞬间点醒了他。
如今皇上病令智昏,朝堂局势诡谲不明,若当真有人想要借此陷害他,那他进宫的那一刻,便是自投罗网!
沈丞相眉头紧蹙,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星晚说得对,此事决不能贸然行事。”
沈夫人更是急得眼泪直掉,拉着沈云朝的手,“这可如何是好?”
沈云朝也沉默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腔赤胆忠心,竟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刃,反过来要了他的命。
沈星晚缓缓抬眸,唇角微勾,“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心中已有计较。”
她缓缓环视几人,“燕景焕已经查到要杀害你的人,都是受张大将军指使,他正在顺藤摸瓜找证据,一但坐实证据,便是咱们反扑的时候。”
沈星晚冷静地分析道:“眼下切不可妄动,需待时而发,以求一击必中。”
“哥哥和公主回来的消息切不可走漏,我明日先回去与燕景焕商量,再做计较。今夜已深,大家先歇息吧,待明日再从长计议。”
沈丞相与沈夫人对望了一眼,虽心中忧虑,但见沈星晚如此笃定冷静,好似有了主心骨,点头答应。
沈云朝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好,依你所言。”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沈星晚叮嘱沈云朝近日切莫擅自离府,以免被有心之人察觉端倪。
待一切交代妥当,众人才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沈星晚回到自己闺房时,广安公主已经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月白中衣,长发未束,乌黑如绸,随意散落在床榻上,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清丽娇美。
听到门口动静,广安公主抬眸望向她,眸中泛着淡
淡疲惫。
沈星晚缓步上前,朝她行了一礼,柔声道:“公主一路劳顿,今晚且安心歇息,我就宿在外间榻上,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唤我。”
说罢,她便准备退到外间去歇息,刚一转身,手腕便被一只柔软冰凉的手轻轻拉住。
沈星晚微微一愣,低头望去,广安公主仰着脸,眸中尽是期盼,“星晚,留下来陪我好么。”
她声音柔柔的,带着些许颤意。
沈星晚望着她,心中微叹。
她自幼便被选为公主伴读,在宫中陪伴广安公主,虽身份悬殊,但与广安公主情谊深厚,早已亲近如姐妹。
眼下广安公主刚刚脱离险境,又身处陌生环境,心神不宁需要人陪伴也实属人之常情。
沈星晚点点头,解了披风坐到榻上,缓缓在她身侧躺下。
“公主且安心歇息,即便有天大的事儿,也等明日再理会罢。”她柔声安慰着,替她拢好被角。
房中吹了烛火,黑暗笼罩,唯有窗外透进一丝清冷月光,洒落在榻前,映得帷帐微微摇曳。
夜色静谧,四周寂然无声,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交错。
良久,广安公主轻叹了一声,梦呓似地,“还能这样一起躺着说说话,竟像是在做梦一样”
沈星晚睁开眼,静静望着帐顶,未曾言语,片刻后,她缓缓伸手覆在广安公主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
这一握,仿佛是在这暗潮汹涌的局势中,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承诺。
第72章 胡闹陪我再睡一会儿
天色刚擦亮,清薄微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屋内,映得空气中仿佛都带着温暖细碎的金芒。
沈星晚缓缓睁开双眸,正对上广安公主清澈如水的目光。
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昨夜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像极了闺中密友在玩闹一天后相伴入眠。
听见动静,候在门外的绯云领着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捧上清茶和温水拧的布巾,伺候二人梳洗。
洗漱说笑间,广安公主换上了一袭淡雅烟罗长裙,显得眉目如画,恬静温婉。
沈星晚则挑了一袭淡紫云锦衫裙,眸光流转间光彩照人。
二人一同站在菱花镜前,仿若清新紫藤映着国色牡丹,美得各有千秋,活脱脱一双绝色美人。
绯云见她们收拾妥当,这才笑着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公主,小姐,大少爷他呀,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了呢。”
沈星晚闻言,意味深长地挑眉一笑,眸光朝广安公主瞟去。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广安公主,登时羞得低下头,白皙脸颊瞬间红热起来,纤细指尖紧紧绞着衣袖。
沈星晚轻笑出声,亲昵拉起她的手,“走罢,咱们去瞧瞧是谁一大早就等得这样心焦了。”
两人携手走出屋门,庭院中晨露未消,樱花树下落英缤纷,微风一拂,淡粉花瓣轻盈飘落,如雨似雪,洒落一地柔情。
樱花树下,沈云朝一袭玄青色锦袍,腰佩玉带,身形挺拔如松,眉眼英俊不凡,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远比往日更添几分风采。
然而这位向来无所畏惧的沈大将军,此刻竟显得有几分局促拘谨,干巴巴立在纷飞的樱花下,眸光微敛,也不知道拂去落在他发梢和肩头的落花。
沈星晚见他那样儿,哪里肯放过取笑他的机会。
她双手环胸,斜倚着门框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哟,怎么的?怕我吃了你媳妇儿啊?这一大清早的,就急急忙忙来讨人?”
广安公主闻言,登时羞得转身背过去,抬手掩住脸,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忍笑,却又窘迫不已。
她羞恼不过,嗔怪伸手在沈星晚手臂上轻轻拧了一下,力道虽不重,却让沈星晚“哎哟”一声嚷嚷起来,惹得绯云和丫鬟们掩唇偷笑。
沈云朝耳尖也登时红得滴血,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迈步走上前来。
“我,我只是怕璃月对府中不甚熟悉,过来接她一同去用早膳。”
沈星晚“啧”了一声,扬起眉梢,笑得意味深长。
“哦”
“这么周到啊,看来这还没进门,就已经心心念念着人家喽。”
沈云朝无处反驳,整张脸红的活似煮熟得虾子一般,干脆不理会沈星晚的调侃,灼灼目光只望着广安公主,温声道:“璃月,我们走罢。”
“嗯。”
广安公主缓缓转过身,羞怯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红着脸走到沈云朝身侧。
沈星晚瞧着两人站在一处,心中微动。
哥哥与璃月虽经坎坷,但如今能这般并肩相伴,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她笑着赶上去,拉起广安公主的手,与沈云朝并肩而行,几人一同往前院走去。
晨光温柔,樱花纷落,几人一路踏着柔软落花,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春日的喜悦气息。
和暖阳光散落膳厅,温柔照亮了厅内丝绸屏风上的花鸟图案。
餐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各色清粥小菜、酥酪糕点、鲜嫩时蔬一应俱全,色泽鲜美,香气四溢,显见府中对今晨的早膳格外用心。
沈丞相与沈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沈云朝、沈星晚携广安公主步入,二人当即起身迎出门外,神色恭敬地向公主行礼问安。
沈夫人歇息一晚后,情绪已然稳定了许多,整个人尽显端庄持重,恢复了沈府当家主母的风范。
沈丞相一如既往的沉稳,恭谨问候广安公主。
广安公主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扶起二老,语气诚恳:“沈伯父、伯母,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璃月暂居沈府,已然多有打扰,实在不必如此拘礼生分。”
沈丞相温和一笑,却依旧不肯失了规矩,语气坚定道:“礼不可废,公主乃金枝玉叶,怎可失了应有之仪?请公主上座。”
广安公主实在拗不过,只得依了,但坚称客随主便,只肯落座于次席。
沈云朝紧随其后落座,沈星晚含笑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落了座。
沈夫人温柔望着广安公主,见她眉眼间隐隐透着些许掩不住的疲惫,形容也比从前清瘦许多。
她心中顿时一酸,柔声说道:“公主清减了不少,既回了京,便好生在府中休养,无需拘束,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
说罢,亲手舀了些细嫩的虾仁豆腐羹捧给广安公主,“这是今早新上的鲜虾,最是补身子,公主尝尝?”
广安公主听着这般体贴入微的话,心头微颤,眼眶泛红。
自她离宫远嫁北境以来,四处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如今被沈夫人这般温言相待,顿觉鼻尖一酸,眸底泪光隐现。
她轻轻握住沈夫人的手,“多谢伯母,璃月铭记于心。”
沈夫人见她如此,愈发怜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别多想,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你只管安安心心在府中住下。”
席间氛围温馨和睦,广安公主渐渐放松下来,还有沈星晚时不时插科打诨,惹的众人暂时抛却烦恼,轻松用膳。
用完早膳,沈星晚送广安公主回院歇息。
两人并肩往回走,庭院中静谧无声,只有落花簌簌飘落。
广安公主望着地上的花瓣,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沈星晚一抬眼便瞧见公主眉目间隐透忧思,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星晚蹙眉,索性屏退跟在身后伺候的丫鬟们,拉着广安公主坐到樱花树下,关切问她:“你怎么了?”
广安公主低垂眼帘,叹息一声,沉默许久方才开了口:“我
很担心母妃。”
沈星晚眸光微闪,顿时了然。
广安公主远嫁北境和亲,如今北境亡国,公主下落不明,德妃娘娘肯定早已急疯了。
如今广安公主安然回京,德妃却仍被困宫中,母女连日未见,心急忧思,亦是情理之中。
沈星晚抬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郑重道:“你放心,今日我便入宫,亲自去见德妃娘娘,替你向她报个平安。”
广安公主眸光一亮,继而又垂下头去,“如此,是不是太过麻烦你了,我如今身份敏感,你若贸然去见我母妃,只怕过于瞩目,恐怕会惹祸上身。”
沈星晚轻笑,握紧了她的手,“你这是哪儿的话,咱们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我哥哥都临阵脱逃去拐公主了,我家还差这点儿祸事上身么?”
她虽是玩笑口气,广安公主却晓得这其中利害。
沈星晚拉了她一下,催促道:“好了,咱们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就甭同我假客气了。”
广安公主抬眸望向沈星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她缓缓伸手,轻轻解下颈间一枚小巧精致的长命锁。
那长命锁赤金镂花,雕工精细,锁身隐隐泛着岁月沉淀的光泽,显然是自幼便贴身佩戴之物。
她郑重地将长命锁放入沈星晚掌心,轻声道:“这是母妃给我打的长命锁,若你入宫见到母妃,便将它交予她她一定会明白的。”
沈星晚垂眸看着掌心小小的长命锁,心中微动。
“好,我一定将它交到德妃娘娘手中。”
沈星晚从沈府出来后,乘马车一路行至皇宫,她并未直接往德妃宫中去,而是先折向了燕景焕在宫中歇息的处所。
她问过侍从,昨夜燕景焕未曾回府,想必是留在宫中处理堆积的政务,歇在处所了。
她需得先见他一面。
晨光初升,夜露尚未散尽,几株修竹映在处所窗棂上,影影绰绰,透着些许清寒之意。
沈星晚推门而入时,燕景焕正着玄色莽袍,闲散坐在太师椅上,宫人替他束发戴冠。
他指尖轻抚袖口,漫不经心地听着属下回禀,闲雅气度中透着沉稳威仪。
他见小宫女引着沈星晚进来,唇角微扬,眸中漾起清浅笑意,带了几分揶揄:“怎么,我才一夜没回去,你便孤枕难眠,过来寻我了?”
沈星晚脚步微顿,一路思索着要怎么同他说的事儿一瞬间被他这句话扰得七零八落。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燕景焕起身走过来一把搂紧腰肢,轻轻一带,竟将她带往塌上去,“陪我再睡一会儿?”
沈星晚骇地脸颊骤然滚烫起来,羞恼轻捶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警告他:“这可是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你胡闹什么?”
看着她含羞带怒的模样,燕景焕眸底笑意更深,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漫不经心道:“让他们去四处通报好了,通报我们有多恩爱”
沈星晚微微一怔,更是羞赧地撇过头去,“不知羞!”
她今日进宫并不只是寻他,而是要去见德妃娘娘,事关广安公主,她可不能逗留太久。
她压下心绪,假作轻快地戳了戳他的脸,低声嗔道:“我可不习惯在宫里,你快些把那些政务处理完,今晚早些回府去。”
燕景焕眸光微动,知她必是有事相商,宠溺笑了笑,扶她起身,“好,下午便回去陪你。”
沈星晚点头,不再多言,起身退了出去。
她出了处所,继续沿着宫道匆忙往德妃宫中走去。
德妃娘娘身居高位,又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宫里奢华无双,尽显尊贵之气。
然而近来宫中局势微妙,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德妃虽身居高位,却也难免受到波及,致使宫门前格外冷清,连守门的宫人都寥寥无几。
沈星晚尚未入殿,便已隐隐觉察到这里的冷寂之意。
沈星晚走上前去,请小宫女代为通传求见德妃娘娘。
小宫女见是摄政王妃求见,赶紧转身进去了,不多时,却又满面为难地小跑了出来。
“德妃娘娘忧思过度,身体抱恙,眼下实在不便见客,还请王妃娘娘先回去罢。”
沈星晚蹙眉,遥望了一眼那宫门后微微显露的寂寥庭院。
沉默片刻后,她并未转身离去,而是从袖中取出了那枚长命锁,轻轻放在小宫女手中。
“劳烦你替我再通报一次,将此物交给德妃娘娘。”
小宫女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捧着长命锁转身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宫门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才婉拒沈星晚的那个小宫女满脸慌张地奔了出来,焦急道:“王妃娘娘快请进,德妃娘娘有请!”
第73章 温柔发现的人,都死了。
沈星晚由小宫女一路引着,踏入德妃娘娘的寝殿。
殿中光线幽暗,厚重的帷幔垂落,将一室压抑的气息锁得密不透风。
角落的紫金瑞兽香炉内燃着安神的苏合香,缕缕香烟轻盈飘散在空气中,却仍然掩不住殿内的死寂冷清。
一袭素衣的德妃娘娘歪靠在贵妃榻上,瘦削憔悴,形容枯槁,早已不复从前的雍容华贵。
她仿佛连坐直的力气都无,半倚在榻上,指尖死死攥着一只小小的金锁,泪水无声滑落,砸在掌心。
沈星晚心中叹息,轻步上前,盈盈一拜:“德妃娘娘安好。”
德妃猛然抬头,像是才看清来人。
她眸光恍惚一瞬,旋即失态地猛然伸手,牢牢抓住了沈星晚的手腕。
“沈王妃,这金锁”她声音发颤:“这金锁是璃月的随身之物,她自幼戴着,从不离身,怎会在你手里?”
说着,她仿佛猛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眸底浮现出惊恐绝望,喉咙被堵住了一般,颤抖到难以成句:“本宫,本宫听闻北境遭燕国突袭猛攻,璃月她她”
她再也说不下去,猛然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悲恸欲绝地呢喃着:“是不是是不是璃月已经”
她声音一哽,骤然痛哭失声,悲恸得几欲要昏厥过去。
沈星晚连忙抢上前去托住她泫然欲坠的身子,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微微摇头,低声安抚:“娘娘,您别慌。”
她余光扫了一眼周遭守在殿中的宫女,眸光微微一敛,示意德妃留意旁人。
德妃久居深宫,最是能察言观色,眸光微动,强忍悲恸,命一众宫人退下。
殿门缓缓掩上,寝殿中终于恢复静谧。
沈星晚这才低声道:“娘娘请放心,广安公主平安无事。”
“你说什么?”
德妃猛然抬眸,眸中惊疑交杂,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声音发颤,“璃月她还活着?”
沈星晚点头,神色郑重。
“是,我哥哥沈云朝在军中遭人暗害,于是趁机假意坠崖,借此潜入北境救出了公主。”
“眼下公主已安然无恙地安顿在沈府,您放心,公主一切安好。”
德妃怔在当场,半晌缓不过神来,似乎一时间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她猛然抓紧沈星晚的手,眸中翻涌着狂喜,“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沈星晚郑重点头。
“千真万确。”
德妃紧绷的身子终于一松,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只是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她连连点头,激动得几乎有些坐立难安。
“好,好玥儿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她情绪激动,许久都无法平复。
沈星晚只静静地望着她,直等到她慢慢从狂喜中冷静下来,原本悲恸的眼眸里,终于恢复了昔日身为后宫主位的精明。
德妃坐直身子,望向沈星晚,目光晦涩。
良久,她开了口,缓缓道:“说罢,你本可只将玥儿平安一事说来便可,但你偏偏将你哥哥假死一事也说与本宫,究竟是想要本宫替你做些什么?”
沈星晚微微垂眸,淡淡一笑,不遮掩、也不拐弯抹角:“跟娘娘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不费力,真好。”
德妃冷笑了一下,眼神锋锐:“本宫平生最恨被人利用。”
她瞟了沈星晚一眼,端起身侧小几上的茶盏,执盖刮去浮沫,轻抿了一口,不急不缓地道:“可沈家救了玥儿,这份情,本宫总是要领的。”
沈星晚唇畔勾起笃定笑意,眸光平静,倾身靠近德妃,附在她耳畔,缓缓密语了一番。
殿内烛火跳动,映在德妃轻蹙沉思的眉间,一室寂静,气氛微妙。
沈星晚从德妃宫里出来时,天色已近昏黄。
落日余晖如轻柔锦缎,铺洒在红墙金瓦之间,将宫道染上一层绚丽暖光。
她脚步轻缓,心思却仍沉浸在方才同德妃的密谈之中。
甫一迈出殿门,一个小宫女便匆匆迎上前来,恭谨低声禀报:“王妃,摄政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沈星晚微微一顿,抬眸望了一眼
天色。
她点点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随侍在侧的绯云。
“你亲自替我送去给公主,好让她安心。”
绯云会意,恭敬地接过,迅速退下。
沈星晚这才转身,随小宫女朝燕景焕的处所走去。
宫道寂静悠长,微风拂过,吹起她鬓边一缕青丝,衣袂轻扬,步履款款,竟令她生出些许被人温柔等待的安心感。
才刚一推开房门,尚未抬眸,她便听到燕景焕低沉的嗓音:“就按我的吩咐去办,退下罢。”
她微微侧目,便瞧见一位官员正满脸急色,拱手道:“王爷,这件事十分重要,已然是迫在眉睫了,还请您”
燕景焕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眸色悠然,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
“本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退下。”
那官员愣了一瞬,似还想再争取,却不敢再多言触怒燕景焕,只能无奈行礼,惶恐退去。
沈星晚愣在那里,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有些歉然地望向他:“你既有要事,快去忙罢,我这便回府去,不打扰你了。”
燕景焕却只是淡淡一笑,迈步向她走来。
天光斜斜地洒落,透过门扇上的栅格,碎金般散落在他身上,金丝滚边的玄色莽袍裹着他劲瘦挺拔的身躯,衬得他身形修长,气度闲雅。
他走至她面前,抬手牵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指尖微微收紧,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宠溺笑意:“走罢,一起回府。”
沈星晚微怔,抬眸望向他,“不是还有要事么?”
燕景焕低笑出声,忽而揽住她纤细腰肢,带着她往前走去,“哪里还有比陪你更重要的事?”
沈星晚怔了怔,心尖儿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弄了一下似地,泛起涟漪。
她本想笑话他几句,可抬眸一迎上他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眸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并未挣脱,亦未再说什么,只是红着脸颊垂下头去,随他搂着一同往外走去。
夜幕渐沉,宫灯初上,晚风微凉,身侧之人身上却源源不断地渡过来融融暖意。
沈星晚垂下眼睫,嘴角弯起了轻微弧度。
两人回府一同用完晚膳,洗漱过后,一同躺在了柔软的锦榻上。
殿内燃着舒缓助眠的安息香,幽幽袅袅,添了几分慵懒惬意的氛围。
燕景焕阖眸躺着,一手枕在后脑,另一手揽着沈星晚,温热掌心不疾不徐地轻抚着她的背脊,像是在哄一只不安分的小猫儿入睡。
沈星晚瞧见他眼下仍有淡淡的乌青,神色略显疲惫,显然这几日都未曾歇好。
她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心头却始终萦绕着各种事儿,思绪纷乱,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眠。
她辗转反侧许久,终究是忍不住了,声音轻轻地,有些迟疑:“那个我哥哥回京了。”
燕景焕手上动作未停,眼皮子也未曾抬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
沈星晚眨了眨眼,见他如此淡定,又补充道:“他还把广安公主也带回来了。”
燕景焕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语气淡淡地:“我知道。”
沈星晚彻底愣住,心头疑窦丛生。
她本想试探他的反应,谁知他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她再也忍不住了,翻了个身,抬头望着他。
“他们眼下都住在沈府呢,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燕景焕终于睁开了眼睛,眸中墨色沉静如海,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毫不掩饰的笃定。
“发现不了。”
沈星晚睁大了眼睛。
“这京城里多少人盯着他们呢,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我担心”
燕景焕忽然低笑了一声,声音极轻,却令人背脊一寒:“发现的人,都死了。”
沈星晚身子微微一颤,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是你”
燕景焕淡然闭上眼睛,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
沈星晚心头一震,豁然明白了许多。
是了,若非燕景焕暗中相助,只凭哥哥单枪匹马,如何能带着公主从北境杀回京城?
昨夜在沈府门口闹出那样大的动静,若被人刻意盯着,哥哥和公主的踪迹恐怕早已被察觉散布出去了,可今日却如此风平浪静,显然也是燕景焕在背后处理了一切。
察觉到她的僵硬,燕景焕轻抚她背脊的手顿了一下。
“觉得我残忍?”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无奈。
“本不打算告诉你,既你问了,我也不想瞒你。”
顿了顿,他低下头,凝视着她,眸中如墨色翻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会害怕么?”他轻声问她。
沈星晚对上他的目光,心头轻颤,却没有半点退缩。
她当然知道燕景焕是什么样的人,他杀伐果断,行事狠绝,从不留情。
可他待她,已然是极温柔的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钻进他怀里,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燕景焕低笑,揽着她的手收紧几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真乖。”
夜色静谧,沈星晚在他怀中蹭了蹭,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燕景焕拥紧了她,动作温柔缱绻,像是在拥抱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长夜漫漫,掩尽春色。
第74章 赏花得把你盯紧些,省得被拐跑了。……
晨光熹微,薄雾缭绕,窗外垂下的花枝上染着清新的露珠儿。
沈星晚刚梳妆完毕,燕景焕从屏风后走过来,随手拿起她妆台上的玉钗把玩着,漫不经心地问她:“城郊的樱花都开好了,今儿天气甚好,我带你去瞧瞧?”
他语气平淡,似是不经意地提起,目光却微微垂落,藏着几分期待。
沈星晚正低头整理衣袖,闻言抬眸一笑,眉眼弯弯。
“城郊的樱花虽美,只可惜我今日已有约了,有更好的花儿要去看呢。”
燕景焕手中动作一顿,眸光落在她殷红唇瓣那一抹含笑的弧度上。
“”
他抿了抿唇,半晌,似漫不经心地:“那你打算和谁去赏花?”
沈星晚眨了眨眼,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伏进他怀里,仰头撒娇似地嚷着:“王爷”
燕景焕眉梢轻挑,眸光微冷:“嗯?”
沈星晚伸手圈住他劲腰,声音放的又软又甜。
“我有个不情之请”
燕景焕轻笑,柔了神色,抬手抚上她白皙脸颊,“说。”
“那我可说啦”
“嗯。”
“你能不能想法子解了魏子麟的禁足?”
燕景焕眸光倏地一沉。
他眸中寒意陡生,冷冽盯着她。
“怎么?”他猛地将她摁回榻上,欺身压下,微眯眼冷声道:“本王的花不好看,想看他魏子麟的花儿?”
那咬牙切齿的酸意,简直要熏的沈星晚睁不开眼睛了。
沈星晚被他压制住,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解释,外头忽然传来绯云的声音:“王爷,小姐,德妃娘娘派人送帖子来了。”
沈星晚眼神一亮,趁机从他压制下钻出来,小跑到外间,拉开门扇从绯云手里接过帖子,迫不及待地展开。
她看过后,笑盈盈地捧着帖子回到燕景焕面前,双手奉上:“王爷请过目。”
燕景焕接过,扫了一眼。
是
德妃娘娘要主持春宴,下帖子邀众人入宫赏花。
沈星晚见他仍蹙着眉头,主动蹭上去抱住他的腰,撒娇道:“哎呀别恼了,我请你看一出好戏,好不好?”
她眸底狡黠,小狐狸似地,燕景焕瞧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终是不忍拂她,懒懒挑眉:“你就仗着我爱你。”
沈星晚笑得明媚,抱着他的腰晃了晃,“好不好嘛求你了”
燕景焕无奈,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最终松开她,整理了衣襟,淡淡道:“再说罢。”
沈星晚笑嘻嘻地送他离去后,这才收敛笑意,回屋去用早膳。
谁知早膳尚未用完,便听得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下了口谕,解了太子的禁足。
沈星晚唇角微勾,眸中浮起些许甜蜜笑意。
她搁下筷子,立刻吩咐绯云:“去把小春带过来。”
不多时,小春便匆匆走了进来,沈星晚屏退旁人,附耳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小春听完,连连点头,恭谨答应:“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沈星晚满意地看着她,唤来绯云:“送小春去长春宫。”
绯云点头,将小春悄悄送走。
沈星晚轻轻抚了抚袖口,望向窗外艳阳高照,眸中笑意渐深。
今晚的这一场春宴,恐怕比樱花还要好看呢。
绯云再回来的时候,沈星晚正坐在妆奁前,由小丫鬟们仔细地替她按品大妆。
她眉眼沉静,纤指搭在妆台上,见绯云进来,指尖轻抬,挥退了一众丫鬟们。
绯云快步走上前来,执起银梳继续替沈星晚梳妆,轻声回禀道:“小姐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小春已经顺利送进了长春宫。”
沈星晚微微颔首,指腹轻轻摩挲着妆奁上的螺钿花纹,唇角勾起些许笑意。
“好。”她轻声道,旋即吩咐,“替我梳妆罢,用月白,魏子麟最喜欢月白色。”
绯云应下,手上动作轻巧,不多时便替她描绘好精致妆容,又挑了一袭月白纱裙,外罩薄如蝉翼的烟罗广袖,袖口以金丝绣出一树繁樱,腰间再系一条镶着月光石的轻盈飘带,举手投足间,流光溢彩,宛如月下仙姝。
沈星晚端详了一眼,满意起身,眸光沉静如水。
“走罢,咱们去赴宴。”
皇家园林深处,夜宴已然开始。
园中遍植樱花,此刻正值盛放。
朦胧夜色下,漫天飞樱在微风中飘摇,琉璃宫灯一盏盏点亮,宛如碎星坠入人间,将整座园林映照得美轮美奂,恍若天上仙境。
这样的夜宴,往年都是由皇贵妃亲自主持。
可今时不同往日,皇贵妃早已被贬为了张嫔,闭宫不出。
太后亦称病不肯露面,于是主持这场迎春夜宴的重任,最终落在了协理六宫的德妃娘娘身上。
原本德妃因为广安公主远嫁和亲忧思成疾,甚至有意将夜宴交给其他妃嫔主持,可昨日却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来主持这场夜宴。
如今这座皇家园林之中,皇室宗亲几乎尽数到场。
诸位皇子公主、王公大臣、命妇贵女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尽显天家恩德。
唯独缺席的,只有失踪已久的十四皇子魏子辉,以及远嫁和亲的广安公主魏璃月。
沈星晚缓步踏入园中,行动间裙摆轻扬,宛若月下仙姿。
她笑意温婉,眸光流转,远远便瞧见了端坐首席之上的太子魏子麟和太子妃唐琳儿。
许久不见魏子麟,他清减了许多。
许是禁足太久,不见天日,肤色更显苍白,眉宇间亦覆着一层浓重的阴霾。
他虽穿着华贵,但那一身朱红滚金蟒袍裹在身上,非但未能彰显他的贵气,反倒愈发衬得他憔悴颓然。
他执着酒杯,修长指节微微收紧,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漾,他却始终未曾饮尽。
他眸光沉沉落在沈星晚身上,幽深晦暗,似带着千言万语,却又压抑得令人窒息。
反倒是他身侧的唐琳儿,一改往日的隐忍柔顺,整个人容光焕发,妆容精致艳丽,眉目间尽是春风得意的骄矜。
一副已然坐稳东宫之位、母仪天下的架势,哪怕还未加冕为后,却早已摆出了皇后的架势。
她冷冷扫了沈星晚一眼,眸中藏着不屑,冷哼一声,转身挽起魏子麟手臂,娇笑着与旁人寒暄起来。
沈星晚并不在意,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提起裙摆正要往里走,忽然一只手臂稳稳地搂住了她的腰肢。
她微微一怔,讶异回眸望去,正对上燕景焕那双深幽如海的凤眸。
他竟也来了。
他今日未着蟒袍,而是一袭玄色云纹锦袍,衣襟金线绣着低调的暗纹,衬得他整个人清冷矜贵,周身皆透着生人勿近的凌厉气息。
可此刻,他偏偏搂住她的腰,动作亲昵霸道,充斥着掠夺性的占有欲。
沈星晚忍不住俏皮一笑,低声揶揄:“你不是忙的很么?还巴巴儿地赶过来作甚?”
燕景焕嗤笑一声,“得把你盯紧些,省得被拐跑了。”
他说着,带着她坐到了太子魏子麟的席位旁,搂着她的手却始终未曾松开,宣告主权似地,姿态霸道又张扬。
魏子麟执着酒杯的指节泛白,沉默望着着眼前的一切,眸底的情绪沉沉浮浮,复杂难辨。
沈星晚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视线,那眸光炽热又压抑,如有实质,仿佛要穿透她的肌肤,烙进她的骨血里。
魏子麟没有掩饰自己的注视,也没有遮掩眸底的情绪,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眼也不肯放过。
那眸光里,有遗憾,有痛楚,有愤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沈星晚却始终未曾回望,仿佛毫无察觉,只是垂眸轻笑,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燕景焕袖口的纹路,低声道:“王爷这样搂着我,旁人会不会说闲话?”
燕景焕眸色微暗,俯身贴近她耳畔,忽地啄吻了一下她圆润的耳垂,“谁敢?”
沈星晚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的掌心,调皮挑逗似地,惹的他忍不住捉起她的手又亲了一下。
而另一旁的魏子麟,望着他们亲昵甜蜜的模样,眼底的暗色愈发深沉,指节渐青,终究还是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唐琳儿一直密切留意着魏子麟的神色。
自沈星晚入席以来,他便心不在焉,几乎未曾与她有过交谈。
即便是她主动递去话题,他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而此刻,他正端着空了的酒杯,目光沉沉地盯着沈星晚,连酒杯已空都未察觉。
唐琳儿眸底划过一丝阴翳,面上仍维持着端庄的笑意,柔声道:“太子殿下酒杯空了,妾身再为您满上。”
她声音娇柔妩媚,颇有讨好之意。
她拂开侍酒的小宫女,玉手执起桌上的赤金酒壶,微微倾身,亲自为魏子麟斟酒。
可她的讨好却并未换来魏子麟的温柔回应。
魏子麟的目光始终未曾从沈星晚身上移开,他甚至根本没注意到是谁在替自己倒酒,只觉有人靠近,便心生烦躁,不耐地抬手一挥,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他的动作没有预兆,又毫无怜惜,唐琳儿来不及反应,便被他这随手一挥推得身形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
她惊呼一声,手中酒壶也因此脱手跌落,琥珀色的酒液洒了一身,浸湿了她华贵的云锦宫装,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溅落在衣袖与裙摆处,晕开一片狼狈。
席间瞬间静了下来,许多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幕吸引了过来。
魏子麟这才意识到不对,回过头来瞟了唐琳儿一眼,眉头微蹙,语气淡淡的。
“下去更衣。”
这简短的命令里,没有丝毫关心,更没有歉意。
仿佛他面前倒下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宫婢,而并非他的正妃。
唐琳儿登时僵在原地,殷红指尖死死攥住袖口,有些不敢置信。
她可是堂堂太子妃!是这后宫之中最有希望成为皇后的女人!
她费尽心思,步步算计,好
不容易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眼看着从此便能享尽荣华,凭她的手段,她完全有信心能够成为魏子麟唯一的女人。
可他却连看她一眼都嫌多,甚至宁可痴痴地望着沈星晚,也不愿给她一个好脸色。
她胸口瞬间酸涩得发疼,手指微微颤抖,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她终究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人随意拿捏的唐琳儿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头的屈辱,压下眼底的泪意,咬唇福身:“是,妾身告退。”
然而,当她起身转过身去的一刹那,所有委屈都化作了怨毒恨意,抬眸望向沈星晚。
是她。
都是因为她!
若非沈星晚来凑这个热闹,魏子麟怎会这般冷落她,令她在众人面前受此羞辱?
她悄然收紧了袖中的手指,渐握成拳,甲尖狠狠掐入掌心,带着翻涌的恨意,匆匆退了下去。
第75章 利用不过是黯然相让了罢了。……
沈星晚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瞥见魏子麟那灼热幽深的眸光,不禁在心中轻笑。
他还是一如既往,得陇望蜀,哪怕身披金玉华服坐在太子妃身侧,也依旧藏不住心中的执念。
既如此,她又怎么能不好好利用这一点呢。
前世他不是利用她对他的情意,害的她含恨而终么。
那今日,她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对她的情意,来拿捏他啊。
她放下酒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装作有些醉意朦胧的样子。
她眼尾泛着醉意的薄红,如沾露海棠般软软倚向燕景焕,发间步摇垂珠轻晃,在男人颈侧烙下细碎光斑。
“王爷,我有些醉了,想出去透透气。”她低低呢喃。
燕景焕神色一凝,原本搂在她腰间的手不由得收紧,低声道:“我陪你去。”
沈星晚侧眸望着他,眸光盈盈,漾着柔媚笑意,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声音温软:“别担心,相信我。”
她微微倾身,靠近他的耳畔。
吐息轻拂他侧脸,她语调轻快又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今晚,我要请你看一场好戏呢。若你跟着去了,只怕这场戏也唱不成了。”
燕景焕眉头紧锁,眸光深沉,显然不愿放她独自离去。
他指节渐紧,最终还是抵不过她软语相劝的撒娇,长叹了一口气,终是松开了手。
“去罢。”他沉声道,声音低哑,眸中涌动汹涌暗色,“别让我等太久。”
沈星晚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便起身离开席位。
她步伐悠然,从容自若,仿佛真的只是随意出去透透气一般。
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裙曳地而行,行至殿门口时,她似有所觉,微微偏头,果不其然,看见魏子麟已站起身,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脚步亦随之而动。
沈星晚笑意更深,步履轻盈地走出大殿,任由夜风拂过鬓发,吹动轻纱衣袖。
燕景焕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眸色沉沉,手中的酒杯被他紧紧攥住,骨节泛白,一忍再忍,最终仍是强忍住了冲动,没有追出去。
夜色如水,宫灯如星。
沈星晚漫步在园林深处,一盏盏琉璃宫灯悬挂在樱花枝头,柔和光晕映照四下,夜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落英缤纷,宛如落入尘世的流光。
一片片轻柔的樱花瓣飘落,纷扬落在她微微抬起的掌心。
她停下脚步,指尖轻轻碾过花瓣,唇角勾起浅淡弧度。
“真美。”
她喃喃低语,仿佛沉醉于这片烂漫春色之中,毫无察觉身后的动静。
然而,她心知肚明。
他来了。
夜风轻拂,衣袂翻飞,一道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仿佛带着深重执念,停驻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只一心赏花,并不理会。
魏子麟终于忍不住,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静静凝望着她,眸光炽热缱绻,似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底,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星晚并未立刻回头,仍旧静立在原地,仰头望着枝头的樱花,仿佛全然不知身后之人的存在。
魏子麟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愿移开。
她一袭月白广袖长裙,立在樱花树下,姣好身姿宛若月下仙子。
宫灯柔和光辉映照着她的容颜,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微风拂过,她的发丝轻轻扬起,尽显临凡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她分明是最懂得撩拨人心的女子。
她美而自知,将最美好的姿容展现在他面前。
魏子麟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纤细柔美的背影,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记忆还是梦境。
近来他总在做梦,总梦见她,梦里的她那样鲜活,那样真实。
她也是这样站在他身旁,笑着唤他“子麟哥哥”,声音软软的,眉眼弯弯,带着少女的天真,很依恋他。
可如今,陪伴在她身边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他心下酸涩生疼,忍不住低声唤道:“晚晚”
沈星晚讶异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很是意外他的出现。
魏子麟望着她,嗓音微哑,“你过得好么?”
沈星晚略带惊惶,温婉又疏离地福身行礼。
“太子殿下何出此问?妾身如今身为摄政王妃,自是过得极好。”
魏子麟的心猛地一沉。
她的话句句得体,却透着无法忽视的疏离。
她既不唤他“子麟哥哥”,也没有亲昵的语气,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似陌生人一般,带着淡漠的礼数。
难道那些亲昵温存,当真只是他的一场梦么?
他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回忆要疯狂往他脑袋里钻似地。
魏子麟紧了紧拳,“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爱过我。”
沈星晚笑了笑,语气温柔,眸光却透着清冷:“太子殿下,今日是春宴,何必说这样让人扫兴的话?”
魏子麟一愣,随即苦笑。
“你本该是我的太子妃。”
夜风吹过,樱花落了一地。
魏子麟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执念愈渐强烈,嗓音哑涩:“沈星晚,你当真从未后悔过?”
沈星晚轻轻笑了笑,抬手接住一片随风落下的樱花,指尖碾碎。
她抬眸,目光如水,温柔疏离:“妾身此生,最不擅长的,便是后悔。”
沈星晚羽睫微颤,垂下眼睑,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色。
她缓缓吸了口气,仿佛是在平复情绪,轻咬着唇,眼眸微微泛红,强撑出一抹苦笑。
“太子殿下,妾身不想再谈这些。”
“我也曾属意于你。”她几欲落泪,幽怨回眸望了魏子麟一眼,“可琳儿与你相识于幼时,山盟早定,我怎好相争,不过是黯然相让罢了”
她说完,转身决绝往大殿跑去。
魏子麟心头大急,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她。
“晚晚”
他猛地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腕,可沈星晚却似早有预料,身形微微一侧,动作轻巧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指尖落空,只堪堪勾住她手中攥着的丝帕。
那方轻薄丝帕被他的力道带走,在空中微微扬起,最后落入他的掌心。
魏子麟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丝帕,心神恍惚。
那
方月白帕子上绣着淡雅樱花,针脚细腻,隐隐留着她掌心的余温和若有似无的暗香。
沈星晚头也不回,提着裙摆匆匆跑向大殿。
魏子麟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指尖紧紧攥着那方丝帕,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捏紧,连呼吸都带着些许钝痛。
她竟然曾属意于他么
他苦笑了一声,垂眸望着手中的丝帕,仿佛握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握不住。
夜风拂过,拂动枝头盛放的樱花,花瓣片片飘落,落在他萧索肩头。
他怔愣了许久,才缓缓抬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大殿之中,烛火辉煌,丝竹声声。
魏子麟一踏入大殿的瞬间,视线便锁定了不远处的沈星晚。
她已然恢复如常,坐在燕景焕身旁,眉眼温婉,神色娇媚,仿佛方才那场夜樱下的拉扯从未发生过。
她秀美指尖轻轻勾住燕景焕的衣袖,笑意浅浅,语气娇软地同他说着话,眸底尽是温柔情意,偶尔仰头望他一眼,眸光盈盈,满是令人心悸的依恋。
燕景焕垂眸望着她,笑意缱绻,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宠溺又自然,仿佛早已这样亲昵了千百次。
魏子麟僵住脚步,仿佛有什么狠狠撞击着他的胸口,疼得他呼吸陡滞。
沈星晚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对他换上了一副全然不同的模样。
方才在樱花树下,她眸中只有冷漠疏离,并不愿同他多说一句。
可如今,她却笑得那样轻松自然,依偎在燕景焕怀里,似一只乖顺小猫,甚至连眼角眉梢都尽是爱意。
他握紧了拳,喉头发涩,心口像是被狠狠碾了一下,血流不止。
她本该依偎在他魏子麟怀里,做他的小猫,任他百般爱怜才对!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指节不自觉地收紧,掌心里,那方丝帕被他攥得褶皱不堪。
他眸中情绪翻涌,晦暗不明,深深地看了沈星晚一眼,终是垂下眼睫,缓缓回到席位。
唐琳儿已经更衣归来。
她换了一袭鲜红华袍,衣襟繁复,袖口坠满了金丝流苏,头上簪了各色华贵珠宝,姿态张扬,精心描绘过的容颜艳丽无双。
她特意熏了一身馥郁香气,眸光流转间尽是得意骄矜。
她想要吸引魏子麟的目光,也想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才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可魏子麟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眸底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透着几分厌倦。
再如何精心打扮,终究只是艳俗。
根本比不上沈星晚。
沈星晚虽只穿着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略施粉黛,却美得像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子,又带着令他心悸的勾魂夺魄。
唐琳儿瞥见他眸中的厌烦,心中一颤。
原本的自得瞬间变得可笑,她隐隐察觉到了他的冷漠,心下登时有些愤恨。
自从见了沈星晚,他活像变了个人似地。
她嫉妒得发狂,却只能咬着牙,僵硬地挨着他坐下。
魏子麟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只失魂落魄地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
浓烈的酒液入喉,滚烫灼烧,可却灼不散心头的郁结。
他不再去看沈星晚,可偏偏,她的笑声、她的轻言细语,却一声声地钻进他耳中。
似一道道利刃,一点一点剜着他的心。
他握着酒杯,指节泛白。
大殿内丝竹声缓,烛影摇曳,宴席正欢。
众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唯有魏子麟独自闷饮,眸色幽暗。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道娇怯的女声。
“启禀娘娘,奴婢方才在殿外拾到一枚玉佩,本不敢来扰娘娘雅兴,但奴婢瞧这玉佩上刻的龙纹,想来是哪位皇亲所遗落,实在不敢托大,便斗胆呈上来,请娘娘示下。”
大殿内的喧闹声渐歇,众人纷纷望向大殿门口。
一道纤细的身影自殿门口快步走来。
那是一个小宫女,容貌清秀,神色拘谨,双手高高捧着一物,小心翼翼地走至德妃跟前,恭谨行礼。
德妃正靠坐在主位上,手执象牙箸慢慢剥着一颗荔枝,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抬眸扫了那宫女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玉佩?”她语调淡淡。
小宫女低垂着头,双手举得更高了些,声音清脆又恭顺:“回娘娘,正是。”
德妃终于伸出染着殷红丹蔻的手指,将那玉佩拈起,举至眼前细细端详。
只见那玉佩质地上乘,温润剔透,通体碧绿如春水,雕刻着两条盘旋交缠的蛟龙,龙爪腾起,正戏着一颗璀璨明珠,雕工精致,栩栩如生,隐隐散发出一股尊贵威严之气。
一眼便可看出,这是皇族之物。
大殿内的气氛似乎微妙地变了变,原本正低声交谈众人,此刻皆不约而同地朝德妃的方向望去。
“这玉佩”
德妃轻蹙眉心,神色沉凝,指腹缓缓摩挲着玉佩的纹理,似是在回忆什么。
就在这时,立在德妃身侧伺候的一个小宫女忽然“咦”了一声。
声音极轻,可在此刻的寂静大殿中,却格外清晰,落入了德妃的耳中。
德妃扭头看向她。
“怎么?你认得此物?”
那小宫女似被她的目光震慑了一瞬,猛地垂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似有些迟疑,又像是不敢轻易开口。
德妃的眼神微微一沉,语气缓缓加重。
“本宫问你,认得,还是不认得?”
第76章 合理腌臜货色,也配与我攀情?
大殿之中,烛火明灭不定,众人眸光齐齐落在那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身上。
她颤巍巍地伏着身子,额间冷汗涔涔,很是惶恐。
“娘娘,奴婢不敢撒谎。”
“这玉佩,奴婢确实认得,只是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恐怕、恐怕是奴婢看岔了”
德妃眸光陡然冷厉起来,冷哼一声。
“看岔了?你便是这样当差的?”
她眸光冷冷扫过殿中众人,“今儿你看岔了,明儿她看岔了,本宫面前还有没有准话儿了?今日诸位皇亲俱在,岂能闹笑话?”
她语气森冷,威势逼人,殿内一众宫人皆屏息凝神,唯恐被波及。
德妃将那枚玉佩放进小宫女手中,睨着她。
“你且看清楚了,可认不认得?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必定严惩!”
小宫女肩膀一颤,急忙叩首应“是”。
她双手战战兢兢地捧起玉佩,翻来覆去仔细查看。
众人目光皆紧紧锁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答复。
沈星晚垂下眼睫,闲闲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眸光流转间,似笑非笑。
燕景焕则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眸光深沉,唇角隐隐噙着意味不明的浅淡笑意。
魏子麟紧盯着那枚玉佩,眸底沉暗不明,而唐琳儿也望向那小宫女,却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生出些许莫名的不安。
她微微蹙眉,盯着那小宫女侧脸,心下一跳,竟觉得有些眼熟。
可她素来未曾与德妃娘娘往来过,又岂会认得德妃身边的宫女?
她暗自摇头,定是自己看错了。
唐琳儿抬手拈起酒杯,施施然饮了一口果酒。
那小宫女猛地跪直了身子,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
“启禀娘娘,奴婢不敢隐瞒,奴婢从前确实见过这枚玉佩,乃是奴婢从前伺候的主子,前扬州县丞嫡女,杨颖小姐的贴身之物。”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死寂。
唐琳儿握着酒杯的手猛然一颤,险些将杯中酒液洒出。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猛地抬眸,骇然望向那小宫女,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大殿之上,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德妃脸色一变,蓦地一拍扶手,厉声呵斥:“一派胡言!”
“这玉佩质料雕工分明是皇家之物,岂是一个小小县丞之女能拥有的?”
她怒不可遏:“来人呐,把这个信口雌黄的贱婢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殿外守着的太监立刻应声上前,脸上毫无怜悯,冷漠地拽住了那小宫女的胳膊就要将她拖出去。
宫中行刑太监一向心狠手辣,这二十杖下来,只怕是当场便要了命。
那小宫女顿时面色惨白,惊恐万分,连连叩头,哭得凄厉。
“娘娘,奴婢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那玉佩,的确是杨小姐贴身之物啊!”
“那她是如何得来的?”
德妃声音冷如寒霜。
小宫女泣不成声,颤抖着说道:“是
从前杨小姐去湖畔游玩时,邂逅了一位皇子所得。只因心生爱慕,才日日贴身佩戴”
殿内众人纷纷躁动议论起来。
小宫女见德妃仍不信,生怕自己被拖下去活活杖毙,急忙将那日的时间、地点尽数说出,字字清晰,有条有理。
殿中一位年长的亲王闻言,若有所思,沉吟道:“这日子倒确实不错。”
“当年那个时候,本王也曾陪皇上下过江南,那日确实去泛舟游湖了,尤其记得”
他话音一顿,目光缓缓扫向魏子麟,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日,三皇子,啊不,如今是太子殿下还曾失踪了一阵子。”
殿内顿时一片静谧。
众人神色各异,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笑而不语。
德妃眯了眯眼,旋即笑了一下,抬手示意身旁宫人,将那枚玉佩送至魏子麟跟前。
“若当真如此,才子佳人,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她叹了口气,似是感慨,又似讽刺。
“只可惜那位杨小姐早夭,想来是太子殿下深情,才长久带着这枚玉佩。”
她微微一笑,颇有深意地看着魏子麟,“可是方才太子殿下去更衣时遗落的?若是如此,还是物归原主才好。”
魏子麟眸光幽深,冷冷盯着那枚玉佩,指尖微微收紧,眸底暗潮翻涌。
而他身侧的唐琳儿,脸色青白交错,呼吸急促,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子麟缓缓伸手,接过那枚玉佩。
他指腹缓缓摩挲着那狰狞龙纹,半晌,才冷冷开口:“多谢德妃娘娘。”
德妃微微颔首,笑意不变,举杯道:“既如此,便不打扰太子殿下的雅兴了。”
她随手挥了挥,淡淡吩咐:“将这哭哭啼啼的贱婢拖下去,别扫了夜宴的兴致。”
小宫女被宫人拖下去,仍在低声哭泣,可很快便没了声音。
宴会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喧嚣热闹,丝竹悠扬,觥筹交错,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便被众人遗忘。
可那热闹之下,却已然悄然翻涌着暗潮。
燕景焕勾了勾唇角,饶有兴趣地望向沈星晚,而她只是羽睫轻垂,轻抚着裙摆,眸光淡淡,似笑非笑。
魏子麟低着头,静静地摩挲着那枚玉佩,眸色幽深,手背青筋微微绷起,脸色愈发阴郁难看。
唐琳儿僵坐在那里,指尖死死攥紧袖口,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心跳得极快,几乎乱成了一片。
夜色深沉,琉璃宫灯摇曳,华光流转。
大殿内丝竹悠扬,觥筹交错,众人依旧欢声笑语。
魏子麟霍然起身,袖中拂出一片冷风,衣角掠过唐琳儿的指尖,她下意识伸手去拉,却被他不耐地一把甩开。
“太子殿下!”
唐琳儿急急唤他。
魏子麟根本不理会她,径直往大殿外走去,步伐凌厉。
唐琳儿心头发慌,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慌忙站起身来,匆匆朝德妃娘娘行了一礼,勉强稳住声音歉然道:“太子殿下不胜酒力,有些醉了,臣妾先行扶他回宫歇息。”
德妃娘娘轻笑,波澜不惊,点头允了:“太子妃去罢,照顾好殿下。”
唐琳儿连忙谢恩告退,提起裙摆快步追出大殿。
魏子麟步伐极快,她一时竟难以追上,直到快要走到园林深处,他也仍未停下,唐琳儿几乎是小跑着,方才堪堪赶上。
“三郎,等等我!”
她轻唤着他的名字,既急切,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可眼下这世上最不想听到这两个字的人,便是魏子麟。
他骤然顿住脚步,衣袍翻飞,猛地回身,手掌一伸便扣住她伸过来捉住他腰封的手,力道之大,令唐琳儿惊痛出声。
“别碰我!”
他低喝一声,猛地一甩,唐琳儿毫无防备,整个人被甩向一旁,跌倒在地。
地上落满了樱花,香气清冷,夜风卷起片片花瓣,满目绯色。
唐琳儿伏在地上,狼狈地撑起身子,手腕被扭得生疼,眼泪涌上眼眶。
她望着眼前冷漠的男人,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三郎”
魏子麟嗤笑一声。
他眸光冰冷至极,仿佛看着一个笑话似地。
“不许这样唤我。”
他从袖中掏出那枚玉佩,指尖狠狠一捏,用力砸在她面前。
玉佩撞在石砖上,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魏子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眸光冷冽得几乎要将她生生撕裂。
“你不是她”
“你究竟是谁?!”
唐琳儿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捡起那枚玉佩,指尖刚碰到玉佩的边角,便被魏子麟一脚狠狠踩住。
“说!”
他低吼一声,眸底满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唐琳儿颤抖着,唇色发白,终于在他的逼视下,泪如雨下,哽咽开口:“当年有幸与三郎邂逅的的确不是我。”
魏子麟浑身一震,眼底的冷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猛地俯身攥住她脖颈。
“你说什么?”
唐琳儿泣不成声。
“那是我的嫡姐是她报了我的名字”
魏子麟瞳孔骤缩,另一手死死攥紧了拳头。
唐琳儿哭得颤抖可怜,尽是痛苦神色。
“她整日与我说起三郎的风姿,我早已爱慕三郎多时”
“可那时我也知晓,三郎心里装着的,是她,不是我”
“我本想将这份爱恋深埋于心,可怎知家中突遭变故,入京前嫡姐又忽然暴毙了”
“我便想这会不会是上天的安排?是命运给我的机会?”
她紧紧盯着魏子麟,泪流满面,近疯狂的执拗。
“所以我拿着玉佩来找你冒领了这份情意”
“可我真的爱你啊!”
“而且,而且嫡姐当初报的也是我的名字,这难道不是说明说明这本该就是命运的安排!”
“三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魏子麟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颤抖不止。
他俯身一点点地逼近唐琳儿,脸色阴沉可怖。
“你知不知道”
他猛地一把掐紧唐琳儿的脖颈,将她从地上拽起,冷冷看着她惊恐的眼神,一字一顿,语气森然:“因为你,我错失了什么?”
唐琳儿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呼吸困难,眼泪疯狂地涌出。
“晚晚她原本是爱我的!”
魏子麟声音低沉,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都是因为你,她才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若是当日我娶到晚晚,说不定我早已登基称帝,坐拥天下了!”
他的目光冷厉,字字如锥:“岂会落得如今被圈禁的下场?!”
唐琳儿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煞白,眸中尽是惊惶。
魏子麟眸底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恨意。
他猛然一甩手,将她狠狠推开。
唐琳儿重重跌在地上,鲜红华裙滚落泥泞,狼狈不堪。
魏子麟俯首睨着她,眸光冰冷至极,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那日我许诺的女子,是我自作孽,给她名分我认了。”
“可你是什么东西?”
他嗤笑一声,带
着满腔厌恶,不再看她。
“腌臜货色,也配与我攀情?”
说罢,他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夜色深沉,冷风呼啸。
唐琳儿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不远处,如意悄然走来,展开手中的披风,缓缓覆在唐琳儿身上。
唐琳儿猛地扯落披风,一巴掌甩在如意脸上!
“啪!”
如意的头被打得一偏,脸颊瞬间浮现出一道道红痕。
唐琳儿怔住,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又连忙伸手去摸如意的脸,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凑过来做什么?!”
“若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真要打死你!”
她喘着气,忽然想到什么,恶狠狠地盯着如意。
“你今儿抽什么风,非要我戴上那压箱底的玉佩作甚?!好端端的,怎么又弄掉了?!”
她咬牙切齿地骂:“真他娘的巧到家了,那德妃身边的宫女,怎么会是小春?!”
“她不是和她那个贱娘一起远嫁了么,又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如意静静地望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是啊,贱娘。”
她的声音很轻,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在你眼里,恐怕就没有不贱的娘罢。”
唐琳儿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心头发寒,抬头望向如意。
如意直勾勾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口井,眸色幽幽。
“你说太子妃杀了嫡姐,冒领恩宠,被太子殿下厌弃,投井自尽是不是也挺合理的?”
第77章 笑话你来看我的笑话吗
夜风刀刃似地,吹得满树樱花簌簌飘落,映着如意那双通红的眼睛,透着渗人森寒。
唐琳儿僵在原地,心头骤然一紧。
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却比哭还难看许多。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意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泛起凄凉笑意。
她扭头望向夜色中的庭院,眸光悠远,忽然幽幽开口:“小姐,你说我娘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唐琳儿心跳一滞。
声音带飘忽不定,很轻柔,像是在呢喃,又像是诘问。
“是在宅子里闲坐赏花呢,还是在铺子里算账?”
唐琳儿僵在那里,脸色微微发白。
她不知怎的,竟生出迫人寒意,从脚底一路爬上背脊,令她忍不住往后挪了一步。
“你、你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她强作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如意笑了,声音越笑越大,笑得愈发疯癫,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小姐”
她缓缓欺身上前,直直盯着唐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还记得么?”
唐琳儿下意识想退,可如意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甲狠狠嵌入她的肌肤里,力道大得吓人。
“是我娘是她替你给嫡小姐送去下了雪花砒霜的糕点。”
如意狠狠盯着她,眼泪混着笑意,绝望又悲哀,“是她!替你夺来了进京争宠的玉佩!”
唐琳儿猛然睁大眼睛,下意识环顾四周,心跳剧烈,几乎要从胸口跃出来。
“你、你胡说什么”
她嗓音颤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如意的钳制,可如意却死死攥住她,丝毫不肯让她逃脱。
“胡说?”如意嗤笑一声,猛地收紧手指,力道大的令唐琳儿登时疼得皱起眉头,“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允诺她的?”
“你说,她身子不好,带着我离了唐府根本没有活路。”
如意的嗓音越来越冷,“你说会给她请最好的大夫治病,给她买宅子田地,开铺子,让她颐养天年。”
唐琳儿咬紧牙关,嘴唇颤抖,不敢去看如意的眼睛。
“你说,会带我进京找皇子,让我飞黄腾达,过上好日子”
如意眼泪簌簌落下,咬牙逼问,“你是这样说的罢?”
唐琳儿眼睫颤抖,紧咬的唇齿间仿佛有腥甜的味道涌上来。
“可怜我们母女都信了你的鬼话!”
如意凄然笑着,眸中满是恨意,“我娘替你下毒,我为你当牛做马我本以为,你会救她!”
她声音陡然一颤,猝然拔高:“可是你却一转身,就杀了我娘!”
唐琳儿猛然抬眸,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
如意双目猩红,泪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你一入京,就杀了我娘!!!”
唐琳儿呼吸一滞,脑中嗡地一声炸开,惊恐地爬过去死死抱住如意,泪如雨下。
“如意,对不起!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可我是真的后悔了”
她泣不成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自从你上次拼死救我之后,我便真心待你如亲妹”
“如意,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她眼泪滚滚,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哀求:“覆水难收,若时光倒回,我一定、一定会救你娘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如意闭上眼睛,眼泪从睫毛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肩膀剧烈颤抖着。
“我待你”
她喃喃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从来都是一颗真心”
“可我娘呢?”
她陡然睁眼,双眸血红,带着撕心裂肺的恨意,猛地扑向唐琳儿,死死抱紧她的腰,往井口俯冲而去!
“啊!!!”
唐琳儿惊恐尖叫,疯狂挣扎,可如意却像疯了一般,死死拽着她,带着她猛地坠入井中!
冰冷的井水瞬间没过头顶,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
唐琳儿拼命挣扎,手脚乱蹬,企图往上浮,可如意却紧紧抱着她,拼死不肯让她挣脱!
“小姐”
如意绝望哭泣,哭得撕心裂肺:“时光倒流不了”
她的泪水与井水交融,嘶哑低吼:“我也无法再面对你,我们一起死了干净!”
冰冷的井水灌入口鼻,唐琳儿的意识一点点模糊,她疯了一般地挣扎,拼命拉扯如意的头发,死死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拼命呼吸着空气!
如意渐渐无力,身子软了下来,抱着她的手缓缓松开,身体越来越沉
“不要!”
唐琳儿惊恐尖叫,疯狂抓住如意,可她的身子却缓缓下沉,再也不动了。
井口水波激荡,唐琳儿的哭喊声惊动了远处巡视的宫人。
“快来人!”
“出事了!”
数道脚步声急促奔来,焦急赶来的侍从们七手八脚地将唐琳儿捞上岸,她湿漉漉地趴在地上,惊魂未定,疯狂咳嗽,指着井口,失声大喊:“救、救她!快救她!!!”
侍从慌忙下井,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如意捞上来。
惊闻消息的德妃娘娘也带着人匆匆赶来,见状眉头微蹙,急声道:“怎么回事?太子妃怎会落水?”
唐琳儿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强撑着解释道:“我、我方才在井畔歇息,恐是多饮了几杯,一时晕眩失足落井如意着急要救我,没拉住,竟也跟着掉下去了”
说完,她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德妃娘娘脸色微沉,抬手吩咐:“快,送太子妃回东宫!”
夜深露重,银白月光静静洒落在东宫森冷的宫墙上,清冷寂静。
魏子麟独坐殿中,案几上斜倒着几只空酒杯,他握着酒壶,往杯中倒了一盏,未及饮,便听见外头脚步声匆匆。
随即有侍从叩门,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落井昏迷,奴婢特来请您”
魏子麟神色未变,猝然冷笑了一下,眸底没有丝毫温度。
“坠井?”
他语气冷淡,没有丝毫惊讶,“怎么?没死?”
侍从低头,声音更小了些。
“太子妃娘娘尚且昏迷不醒,但但如意姑娘,已经不治身亡了。”
魏子麟微微眯起眼睛,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冷冷勾唇。
“又想耍什么把戏?”
他将酒杯往案几上一顿,目光森寒,“又装可怜?”
侍从屏息,不敢出声。
魏子麟嗤笑一声,“不过一个贱婢,死了便死了,她也不怕折腾得太过,把自己也搭进去?”
“莫不是怕那婢子活着,吐露出她从前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索性自己先下手为强?”
他眸底浮起厌恶,仿佛连提起唐琳儿的名字都觉污秽。
“剥去她的太子妃服制。”
魏子麟冷冷吩咐,语气不带丝毫情绪,“丢到宫外别院去,省得东宫里瞧见了,晦气。”
侍从闻言,心头猛然一震,忍不住抬眼望了魏子麟一眼,犹豫了一下。
魏子麟耐心已然到了极限,他微微侧首,眸光一抬,冷
冷扫了他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侍从登时跪地伏身,连忙应声:“是。”
魏子麟又端起酒杯,慢慢转着杯沿,薄唇微启,“不许请大夫,也不许留人伺候。”
侍从闻言猛然抬头,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妃一介弱女子,刚从井里捞出来,本就受寒起了高烧,若无人照料,恐怕熬不过几天
殿下这分明是存心要她自生自灭啊。
可魏子麟神色冷漠,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侍从心头发寒,知晓太子殿下这是当真厌弃了太子妃,哪里还敢多言?连忙磕头:“是,奴才立刻去办。”
夜色深沉,月上中天。
一辆低调的马车悄然驶出东宫,沿着冷清的街巷一路往城郊而去。
车帘后,唐琳儿静静地躺着,早已不省人事。
她衣衫湿透,发丝杂乱,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甚至连眉眼间的妩媚都被冻得失去了颜色。
侍从不敢多看,只匆匆将她扔进魏子麟在京郊的一处僻静别院。
那宅院荒废已久,朱漆剥落,庭院里野草疯长,青瓦覆着厚厚一层灰尘,连门窗都透着阴冷的霉味,许久未曾有人踏足过。
侍从们丢下唐琳儿便匆匆离去,连个看守的人都没留。
唐琳儿缓缓睁开眼睛,睫毛颤了颤,眼前是一片冷硬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她虚弱蜷缩在冷硬的榻上,身上的衣衫早已干透,可透心的寒意仍旧紧紧裹住她,令她止不住地发抖。
她伸出手,缓缓捂住心口,泪水无声滑落,沾湿了鬓发。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她入宫后便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可如今却被人这般随意丢弃,连一个伺候的婢子都不愿意留。
魏子麟
当真是要她死么?
她心头骤然刺痛,忍不住捂着脸蜷缩得更紧,泪水浸透了袖口。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门外一点昏黄的灯笼光亮透过纸窗,打破了死寂的夜色。
有人来了!
唐琳儿心头猛然一颤,惊喜地撑着身子坐起,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喊出声。
“三郎!”
她带着焦急哭腔,急切往外望去。
可缓缓踏进门槛的,却是一只精巧的蜀锦绣鞋。
唐琳儿眸光瞬间凝固。
缓缓走进来的,是沈星晚。
她一袭飘逸的月白轻纱广袖,肌肤在灯笼的光辉下莹润如玉,一双美目静静凝视着唐琳儿,高贵雍容。
沈星晚微微勾起唇角,带着上位者的疏离从容,俯视着唐琳儿。
唐琳儿瞳孔微缩,脸色骤变,心头骤然生出强烈不安。
“你来做什么?!”
她声音嘶哑,满目警惕,歇斯底里地喊着:“你来看我的笑话吗?”
沈星晚轻笑,眸光怜悯,却又透着居高临下的睥睨。
“哪里的话。”
她缓缓走近,眸光落在唐琳儿狼狈的身影上,笑意未减,“你可是我的妹妹啊。”
她声音轻柔缓慢,带着惋惜,“你这样可怜,我岂能不管你?”
第78章 死了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幽暗破旧的屋内,一盏昏黄的灯笼孤零零地摇晃着,光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浮动,映得整个房间愈发阴冷幽森。
沈星晚站在光晕里,衣袂轻飘,神色冷淡,姿态高贵得与这肮脏之地格格不入。
她微微垂眸,眸光凌厉,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带着些许讥诮意味。
她静静睨着唐琳儿,声音轻缓。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那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深沉寒意,直瘆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唐琳儿心头猛地一颤,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
她望着沈星晚那一双漆黑深幽的眼眸,分明从中窥见了冷然杀意。
她呼吸一滞,眸底浮起惊恐。但转瞬间,她眸光一厉,骤然抬手,伸向身旁一块破裂的砖头!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抓起那块砖头,拼尽全气,猛地朝沈星晚的面门砸去!
她只有一个念头,先下手为强!
然而,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她才刚从冰冷的井水里被捞起,又高烧不退,如今浑身软绵无力,甚至连握紧砖头的力道都不稳。
那块砖头带起的气劲微弱至极,甚至还未落到沈星晚的面前,便被她轻轻一侧身,毫不费力地避开了。
“啪——”
破砖摔在地上,裂成数块,溅起一片尘埃。
沈星晚缓缓垂眸,望着地上的碎砖,眼神冷漠,继而轻轻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不知悔改呢。”
她轻叹,唇角笑意透着淡淡嘲讽。
唐琳儿眼眸猩红,愤怒地瞪着她,银牙咬碎。
“沈星晚!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已和三郎琴瑟和鸣,恩爱美满!”
“是你!害我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是你!都是你!沈星晚,你怎么不去死!!!”
她声音嘶哑破碎,满是恨意,恨不能将沈星晚生吞活剥。
沈星晚忍不住轻笑出声,笑意凉薄又漫不经心。
“琴瑟和鸣?你可真敢说。”
她摇头,眸色如霜。
“唐琳儿啊唐琳儿,你连这份恩宠,都是杀人冒领的。”
“即便凉薄如魏子麟,也瞧不上你这种人。”
这一句话,如同利刃狠狠剜进唐琳儿的心口,她脸色猛地一白,眼神骤然疯狂起来。
“你闭嘴!闭嘴!”
她疯了似地尖叫着,猝然扑上前,十指如钩,狠狠朝着沈星晚的脖颈掐去!
然而,还未等她靠近,沈星晚身侧的随从已然眼疾手快,猛地拽住她的手臂,反手一扭,狠狠摁住她,将她死死按在破旧的榻上。
唐琳儿疯狂挣扎,可她的力气哪能敌得过精壮的侍从?
她娇嫩的脸蛋被狠狠按在积满灰尘的榻席上,**,眸中满是惊恐不甘。
沈星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唉…看来妹妹你,是失心疯了。”
她转头,淡淡对身后的大夫吩咐道:“快些给她喝药治一治吧。”
大夫微微颔首,端起一碗黑褐色的药汤,缓缓走近。
唐琳儿闻到那股熟悉的气味,脸色骤然剧变,惊恐地挣扎起来:“不!不要!我不要喝!”
那是……
雪花砒霜!
那是她唐家祖传的毒药,她如何会不认得?
“我没疯!我没有疯!”
她拼命摇头,眼神满是恐惧,“沈星晚!你要杀我!”
沈星晚缓缓俯身,白皙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我说你是,你便是。”
她语气温柔,眼底却漠然如死水,没有丝毫温度。
“喝罢。”她轻轻抬手示意。
大夫立即上前,毫不犹豫地掐住唐琳儿的下巴,硬生生撬开她的嘴,将整碗药猛地灌了进去!
“呜……呜呜!”
唐琳儿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痛苦呜咽,狠狠地咬住大夫的手!
“嘶——”
大夫闷哼一声,痛得皱起眉,却未松手,而是强硬地将药汁尽数灌入她喉中。
滚烫的毒液顺着喉咙流下,灼烧般的痛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唐琳儿剧烈挣扎,眸中满是绝望。
她嗓音嘶哑破碎,几乎是哭喊着怒吼:“沈星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星晚微笑,眼眸深幽如夜。
“好啊。”
她轻声道,笑吟吟地望着她,“我等你。”
话音刚落,唐琳儿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瞬,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呃咽,浑身猛地一抽,紧接着她的身子重重倒在了破榻上。
她瞳孔涣散,嘴角溢出黑血,面色惨白如纸。
再无声息。
屋内一片死寂,唯有昏黄的灯笼摇晃着,映得沈星晚的脸庞愈发清冷,宛如地府归来的鬼魅。
她静静望着唐琳儿的尸体,半晌,轻轻笑了一下。
“可惜了。”她低声呢喃,眸中却没有一丝怜悯。
她缓缓站起身,背手负立,灯笼的光在她身后投下一片修长冷漠的影子。
夜色深沉,寒意刺骨,唯有那一抹血腥的味道,在死寂的空气中渐渐弥散……
沈星晚走出破旧的屋门,冷风扑面而来,带着荒草腐朽的气息,夜色沉沉,月光如水,洒落在荒废已久的庭院之中。
院墙残破,杂草丛生,一阵夜风拂过,枯枝瑟瑟作响,像是无数幽魂在低声哭泣。
她缓缓抬眸,望向天际那一轮冷冷的孤月,眸色深沉,有些恍惚。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仿佛填满了压抑沉重的情绪,却无人可诉。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细微却踏实,每一步都像是踏进她的心底,掠起层层涟漪。
下一瞬,一件玄色披风悄然落在她肩头,柔软料子带着融融暖意,将她一袭月白长裙笼罩进无垠夜色里。
温暖自肩头蔓延,隔绝了夜的寒凉,也将她自那无边的空茫中拉了回来。
沈星晚微微一怔,回眸望去,只见燕景焕静静地站在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他身形挺拔,墨色长袍在夜风中微微浮动,月光落在他眉宇之间,映得那双幽潭般的眼眸愈发深沉,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他微微俯首,凝视着她,眸中墨色翻涌,荡漾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沈星晚怔然片刻,忽然自嘲一笑。
她抬起手,伸至月光下,那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仿佛映着夜色,更显得惨白无比。
她怔怔望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动。
“这双手,终于也染上了血腥……”
她的声音很轻。
仿佛叹息,又像是自喃,藏着些许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茫然。
“我以后,恐怕只能下地狱去了……”
话音落下,一股温暖忽然包裹住了她。
燕景焕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温柔而坚定地将她搂紧,像是想要隔绝世间所有的风霜与苦楚,让她在他的怀抱里寻得片刻安宁。
他宽厚大掌缓缓落在她背脊上,灼热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她的肌肤。
他俯身轻轻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那我岂不是更要下地狱去了?”
沈星晚微微一颤,抬眸看向他。
燕景焕笑了笑,修长手指轻轻拂去她额前的发丝,“若地狱有你,那于我而言,便不再是地狱。”
他声音温柔得像是夜风拂过湖面,泛起细微的涟漪,直直撞入沈星晚的心底,令她心脏微微一滞。
她怔怔地看着他,“那……是什么?”
燕景焕凝视着她。
“有你的地方,便是吾心归处。”
沈星晚猛然一震,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这一刻,她竟有些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鼻尖微微发酸,眸底泛起水雾。
她咬唇,缓缓伏进燕景焕的怀里,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贪婪汲取着他给予的片刻安宁。
燕景焕低垂着眉眼,轻轻抚着她发丝。
怀中人纤细柔软,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碎裂,他却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搂入怀中。
夜风渐缓,月色朦胧。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彼此心跳交错的声息。
夜色依旧冷冽,只这一方怀抱,温柔了人间所有风霜。
魏子麟的侍从自那日将唐琳儿丢入别院,回到东宫后便始终忐忑不安。
纵然太子殿下厌弃了那位太子妃,可她毕竟曾是太子正妃,即便眼下被弃之如敝履,若当真在别院里出了事,他们这些奴才们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起初,他还安慰自己,唐琳儿纵然落魄,可好歹还有娘家沈氏一族,撑一撑待娘家将她接回去休养,总能熬过去。
可随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并无任何人提起她的音讯。
他的心便像被虫蚀了一般,愈发焦躁不安,甚至每每在夜深梦回时,总隐约能听到那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三郎!三郎救我!”
那声音凄厉无比,带着哀恸绝望,仿佛是自阴间传来的索命声,叫他一个激灵自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终于,心神难安的他再也忍不住,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悄悄潜回了那处别院。
别院仍旧静谧如旧,四周荒草疯长,庭院里枯叶堆积,虫鸣声在夜色中回荡,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他站在门前,硬着头皮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吱呀——”
门轴因年久失修发出一声诡异的响动,他心中一紧,却仍是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屋内黑漆漆一片,唯有窗纸破了几道口子,有冷月光斜斜洒落,落在那破旧的榻上,也照亮了榻上的一具尸体。
他骤然瞪大了眼睛,呼吸猛地一滞。
太子妃!
她倒在榻上,早已僵硬多时,身上的衣衫硬成了壳子,显然是当日被抛入此地后,一直未曾更换过衣物。
她的脸上灰败一片,双眼紧闭,可那眉宇间的狰狞,却分明诉说着她临死前的绝望。
最可怖的是,她的指尖、指甲缝隙间满是血迹,显然是死前曾拼命挣扎,甚至指甲都扣进了榻沿的木缝之中,像是想要在极度绝望中,抓住这世间最后的一丝生机。
他被这可怖的景象骇得跌坐在地,头皮发炸,冷汗瞬间浸透了背脊,四肢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死……死了……”
他嘴唇颤抖,声音发哑,几乎要哭出来。
“啊!!!”
他猛地尖叫一声,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朝门外冲去,连滚带爬地跌出院门,沿着小径拼命狂奔,一路冲回东宫。
东宫之内,魏子麟正独自饮酒,醉意朦胧间,见那侍从披头散发地扑到自己脚下,满脸惨白如鬼,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不止。
“殿……殿下!”
侍从哆嗦着,几乎是哭丧着喊道,“太子妃娘娘她……她死啦!!!”
魏子麟正欲举杯的手蓦然一顿,眼神一凛,醉意瞬间散了大半,盯着那哭丧的侍从,眉头微蹙。
“你说什么?”
第79章 强制魏子麟,你到底想干什么?
夜色如墨,风声凄冷,东宫之内一片死寂。
侍从瑟瑟发抖地跪伏在殿前,额头几乎贴着冰冷的地砖,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他只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魏子麟的眸光之下,而殿中的太子殿下,却久久未曾出声。
魏子麟静坐在那里,半边身影隐没在灯火未及的暗影里,眉宇间似乎掠过些许恍惚,连握着酒杯的手都微微收紧。
他盯着案几上的酒盏,眼神像是失焦了一般,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句“太子妃娘娘她死啦”,又仿佛,听见了,却无法立刻接受。
“当真死了么?”
他终于开口,嗓音微哑,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侍从心头一颤,磕着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殿下,千真万确,奴才亲眼所见太子妃娘娘已经暴毙多时,尸身都已僵硬”
殿中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风从半开的窗棂间灌入,吹得烛火摇曳,拉出魏子麟半隐半现的影子。
他依旧没有说话,仿佛沉溺在无声的黑暗之中,手指缓缓收紧,骨节泛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那声音极轻,像是夜风拂过树梢,轻飘飘地,落在侍从耳中,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侍从不安地抬头,只见魏子麟依旧坐在那里,眸光低垂,神情晦暗,唯有烛光在他
眼角微微跳动,竟让人一瞬间生出一种错觉。
他的眼角,仿佛闪过一点泪光。
可只是一瞬,魏子麟的神情便恢复如常,眸色沉冷,脸上的笑意更淡了几分,仿佛方才那一抹情绪,只是侍从的错觉。
“死了便死了。”
他声音冷了下来,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去宫中送报,就说太子妃突发恶疾暴毙。命内务府依礼厚葬,莫要闹得太难看。”
侍从浑身一颤,连忙低头称是,叩首后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生怕再多停留片刻,就会被迁怒殃及池鱼。
可他才刚起身,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脆响。
他猛地僵住脚步,犹豫着回头。
只见魏子麟狠狠将手中的酒盏砸在地上,琉璃碎片四溅,洒落一地酒液在烛光映照下,似一地斑驳血痕。
魏子麟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强压着某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他的脸依旧隐没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只有那隐忍至极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侍从骇极,不敢停留,连忙低着头匆匆加快脚步,生怕再迟一刻,就会被魏子麟赐死。
他一路快步退出殿门,心跳如擂鼓,直至踏出东宫的宫门,才猛地喘了一口气,惊觉自己背脊已然被冷汗浸透。
太子妃真的死了
可不知怎的
他总觉得,太子殿下,似乎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般冷情无动?
沈府内,风声微寒,死寂一片。
唐琳儿骤然薨逝的消息传至沈府,整个沈家顿时陷入了一片震惊之中。
原本正伏案批阅折子的沈丞相,闻言霍然起身,手中的笔猛地跌落在案,溅出一片墨迹。
他眉头深锁,眸光沉沉地望向报信的下人,许久未言,书房内的小厮们皆是屏息不敢作声。
沈夫人听到噩耗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半晌她颤着手扶住桌沿,缓缓坐下,眼底浮起几分隐隐湿意。
虽说唐琳儿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毕竟也教养了她数年,再如何薄凉,总归是有一份牵绊在的。
她默然片刻,终是忍不住取出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幽幽叹息了一声。
“终究是个苦命的孩子。”
沈云朝的反应尤为沉静,沉静得让人心生不安。
他惊闻噩耗时,并没有什么反应,什么都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站起身,独自一人缓缓踱步至唐琳儿从前在沈府居住的院落。
这里本已被收拾得井然有序,不见往昔主人的痕迹,唯有院中一棵青柏仍郁郁葱葱,在微风中发出幽幽的簌簌声。
沈云朝枯立在庭院中,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一草一木。
偌大的庭院里,恍惚还能依稀看见那个梨涡浅浅的娇俏少女,在院中笑靥如花地奔跑。
而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他枯立许久,身影孤寂。
日头渐渐西沉,他却未曾动上一分,竟连一口水、一口饭也未曾用过。
直到夜幕低垂,府中仆从们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却无人敢轻易上前劝说。
在主院儿里陪母亲说话的沈星晚得知后,心中微叹,辞别母亲赶至庭院,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的兄长。
她没有急着劝他,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沈云朝闻声缓缓转眸,眼底的沉寂令人心悸。
他望着沈星晚,喉结轻轻滚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口,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沈星晚轻叹一声,走上前一步,语调温和却坚定:“逝者已逝,哥哥节哀。如今最重要的是沈家的安危,哥哥万不可冲动才是。”
沈云朝沉默良久,终是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沈星晚见状,轻拍他的臂膀,沈丞相和沈夫人也匆匆赶了过来,有些忧虑地望着沈云朝。
沈星晚见几人都在,便转移话题压低声音提起了正事。
“如今唐琳儿骤然薨逝,沈家难免会被人盯紧,哥哥暂且不宜露面,父亲和阿母也不可贸然前去吊唁,免得被人揪住什么把柄。”
沈夫人怔了怔,眉心微蹙:“可琳儿到底是在沈家长大的,若连我们都不去,岂不是让旁人说我沈家凉薄?”
沈星晚轻笑,很是镇定:“阿母放心,外人如何议论并不重要,沈家不能自乱阵脚。爹娘就对外宣称,因悲伤过度而卧病不起,无法前往吊唁即可。”
沈丞相闻言,沉思片刻,终是缓缓颔首。
于是,沈家对外发布消息,称沈丞相与沈夫人因丧女之痛,哀恸至极,卧病在榻,无法前去东宫亲自祭奠,唯由沈星晚独自前往东宫吊唁。
这一夜,沈府无眠,风声拂过檐角,凄凉呜咽。
东宫寂静,白幡低垂,哀乐悠悠,灵堂之内一片肃穆。
太子妃骤然薨逝,举朝震动,皇上与太后皆因身子不适未能亲临,由太子魏子麟与内务府共同主持丧仪,务求将这场哀荣大典办得体面得当。
沈家上下皆震惊不已,亲族纷纷赶来吊唁,灵堂之内,人影憧憧,香烟缭绕,弥漫着哀戚之意。
沈星晚亦至,一袭素白布衣,衣摆曳地,周身装饰全无,仅鬓边簪着一朵米珠小白花,素雅清冷,端然肃穆。
她步履沉静,依着礼数一一完成祭拜之仪,眸光淡淡地扫过摆放在灵案上的灵牌与白烛,脸色毫无波澜,微微屈膝,拈香一拜,算是尽了这一份表面上的姐妹情分。
礼成之后,她并无停留之意,轻轻转身便要离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行至殿门时,忽然,“砰”地一声,门扇被人从外猛然关紧!
殿门合拢的回音在空旷的灵堂内回荡不休,震得沈星晚心下一凛,她脚步微顿,猛然回眸,眸光寒凉地扫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陪在她身侧的绯云亦是脸色骤变,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臂,“小姐”
绯云话音未落,周遭守灵的两个侍从如鬼魅般迅疾上前,不由分说地捂住了她的嘴,硬生生将她拖了下去。
绯云惊恐挣扎,然而对方动作太快太狠,只留下一道惊慌失措的眸光,便被生生拽入了大殿后门的黑暗之中。
沈星晚瞬间只觉周身血液倒流般的冷,她猛地回头,一道郁沉的眸光便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魏子麟站在灵堂白幡之后,一袭常服,衣衫凌乱,眼下晦暗青黑,整个人形容枯槁,显然是许久未曾好好歇息。
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薄唇轻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底透着晦暗不明的颜色。
沈星晚心头微沉。
“魏子麟,你做什么?”
魏子麟轻哂,嗓音低哑,却带着几分阴冷的愉悦。
“太子妃骤然薨逝,你这个做姐姐的,想必很想同她好好说说话罢?”
他轻描淡写地抬手一挥,原本在灵堂内伺候的宫人竟全部都悄然退下,殿门一闭,整个偌大的灵堂便只剩下她与魏子麟二人。
沈星晚的心陡然提起。
她看了魏子麟一眼,转身就走,快步走到殿门前,伸手用力去拉门,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那沉重的朱漆门扇竟纹丝不动,显然是被人从外头锁住了!
她指尖微微发冷,死死攥紧了门环,胸口起伏,心下一沉,意识到不对劲,咬牙回身,厉声道:“魏子麟,你疯了吗?”
她话音还没落下,魏子麟已缓缓踱步而来,步履沉静,不急不缓,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身影被殿中微弱的烛火拉得极长,投在沈星晚身侧,似饿了许久的野兽,正一步步逼近着猎物。
沈星晚直觉不妙,转身便要继续去推门,一道极近的阴影乍然覆了下来!
她本能地偏头,一抬眸,便撞上了一双危险的黑眸。
魏子麟立在她身后,垂眸望着她,眸色幽沉如深海,浸染着疯狂。
他
的脸近得可怕,鼻息落在她颈侧,带着微冷的酒气,温热又暧昧。
沈星晚心头一震,猛地偏头躲避,可这一偏,脸颊却险些擦上他的唇!
她大骇,骤然抬手推他,可魏子麟早有预料,在她动手的瞬间,他忽然猛地一掌拍在门扇上,力道极大,震得门框都陡然巨颤。
沈星晚的背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门扇。
魏子麟的身影随之笼罩下来,胸膛离她不过寸许,将她彻底困在了他的臂弯里!
她被他圈禁在方寸之间,根本无处可逃!
魏子麟的手臂撑在她头侧,微微低头,漆黑眸子幽深莫测地盯着她。
沈星晚被迫仰视着他,呼吸微乱,脊背紧紧抵在冷硬的门扇上,双手死死攥住衣袖,指节微微泛白。
灵堂中烛火摇曳,白幡轻动,哀戚而又森然。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冷声道:“魏子麟,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子麟缓缓勾唇,眸光缓缓扫过她的脸,最终停留在她雪白纤细的颈项上,喉结微动。
第80章 疯了你不想么?
灵堂之中,烛火幽幽,香烟袅袅,昏黄的烛光在魏子麟眉眼间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静静凝望着沈星晚,目光沉郁,似是晦暗天幕里翻滚的暗潮,深不见底。
他缓缓低头,靠近她的唇,温热的气息夹杂着酒香,沉沉地落在她的肌肤上,带着些许危险的痴迷。
沈星晚心头猛然一紧,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唇。
魏子麟深吸了一口气,灵堂之中焚香的气息浓郁沉闷,而她身上那一抹清甜气息混杂其中,令他的呼吸微微紊乱。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缓缓滑向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拂过她柔软的肌肤,带着试探,又带着无法克制的情欲。
还未等触及她的肌肤,沈星晚忍无可忍,猛地一挥袖,狠狠拂开了他的手,眸中尽是怒意。
“魏子麟,你又发什么疯?!”
魏子麟的手被狠狠甩开,在半空中微微一滞。
他眼底掠过一丝错愕,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疯?
是,他疯了。
他早就疯了。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她,胸膛起伏,猛然向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向下滑落,狠狠攥住她的双肩。
他指尖几乎要嵌进她肌肤里。
“我是疯了,我为你发了疯!”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她拽入怀中,狠狠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沈星晚被猝不及防地禁锢在他怀里,鼻尖满是他身上烈酒的气息,那气息浓烈灼热,带着沉沉醉意,混合着他身上的气味,紧紧包裹着她,令她陡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登时手脚并用地踢打着他,拼命挣扎,想要从他怀中挣脱。
魏子麟充耳不闻,只是更加用力地收紧手臂,将她困得更紧。
仿佛这样便能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不再逃开。
沈星晚气得眸泛泪光,胸腔翻涌,咬牙道:“魏子麟,你疯够了吗?!放开我!”
魏子麟没有放开她,反而更贪婪地贴近她,埋首在她的颈侧,深嗅她身上的气息。
他指尖死死攥着她的腰际,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唯一的浮木,疯狂又执拗。
忽然,他低声呢喃,嗓音微哑,缓缓吐出一句:“……我知道,是你杀了她。”
沈星晚瞬间僵了身子,睫毛微微一颤,眸底震动。
她呼吸陡然凝滞,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喉咙,骤然收紧。
魏子麟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嗓音温柔得近乎缱绻,带着破碎痴狂的缠绵,他轻轻抚着她的背,轻哄似地。
“别怕……即便你杀了她,我也爱你。”
“不……”
“晚晚……无论你杀了谁,我都爱你。”
他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是浸透了沉迷爱意。
他指尖缓缓滑向她的指节,轻轻扣住她的手,力道温柔却又不容拒绝,越握越紧,直握的她指根生疼。
沈星晚怔愣良久,心底如风暴翻涌,似有千言万语翻腾,却终究只凝成了一声冷笑。
她缓缓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眸底浮出一抹嘲弄,她唇角微微扬起,嗓音冰冷,轻蔑地缓缓吐出一句话。
“……那我杀了你,你也爱我吗?”
魏子麟眸光微颤。
他俯首望着她,漆黑眸底深沉得仿若无底深渊。
沉默良久,他唇角竟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那笑意带着一丝疯魔的执拗。
他嗓音低哑缠绵,轻轻地说:
“……爱你。”
灵堂内烛火摇曳,光影浮动,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燃尽的淡淡焦糊气味。
沈星晚心脏狂跳,胸膛剧烈起伏,眸光中尽是厌恶。
她狠狠推开魏子麟,声音微微发颤,“可我不爱你!”
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拼尽全力推开他,转身便要跑。
可还未及跑出两步,她的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攥住,猛地一拽,整个人被硬生生扯了回来,后背几乎撞进魏子麟炙热的胸膛。
沈星晚惊怒交加,回身便看见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之重,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一般。
她指尖瞬间攥紧,眸中掠过狠意,猛然抄起灵案上的银烛台,毫不犹豫地朝着魏子麟刺去!
快要燃尽的烛火歪斜坠地,烛光泯灭,烛台尖刺凌厉,寒光乍现!
魏子麟清楚地看见那锋利的尖端朝着自己刺来,他完全可以闪避开,可他却一动未动,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定定地望着沈星晚。
他漆黑眸中,尽是疯狂涌动的压抑爱意。
噗——
利器破开血肉的闷响,鲜血瞬间从他肩膀上汩汩流出,浸透了他素色的衣衫。
沈星晚呼吸猛然滞住,她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烛台,心头狠狠一震。
她是真的动了杀心,她是真的刺中了他。
可他却毫无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站在那里,笔直地承受了这一击,任由滚烫的血液汹涌而出,染红了衣衫,晕染的面积越来越大。
沈星晚手指微颤,意识到不对,猛地想要抽回手,然而就在这一瞬魏子麟忽然伸手,将她狠狠拥入怀中!
他埋首伏在她肩头,滚烫鲜血顺着肩膀流淌,染红了她白色衣袖,带着腥甜的气息,渗入她鼻尖。
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纤细腰身,力道之重,仿佛要将她彻底揉碎在自己怀中,永不再放开。
他声音低哑,缓缓在她耳畔吐息,带着疲惫笑意。
“这下……相信了么?”
他前额轻轻蹭着她的鬓发,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却又固执地不肯松手,缓缓继续道:“即便你杀了我,我也爱你。”
沈星晚心尖猛地一缩,心头一股狂躁的情绪翻腾而起。
她挣扎着,拼命想要推开他,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手背,激动吼道:“魏子麟,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放开我!”
她拼力挣动,死命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他却只是低低笑了一下,笑意里尽是疯狂。
他下颌贴上她脸颊,似乎疲惫的久未打理,带着些许青须,微微刺痛她白皙肌肤。
他嗓音温柔至极,带着令人心惊的眷恋偏执,轻轻呢喃着。
“晚晚……我如今才发现,你真的好可爱……你生气着急的模样,真的好美。”
沈星晚脸色瞬间惨白。
她死死捂住耳朵,不肯再听他的疯言疯语,眼中满是厌恶,愤怒地一遍又一遍喊着:“
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的抵死相拒似乎彻底惹怒了他。
魏子麟眸光一凛,骤然伸手狠狠扣住她挣扎的手腕,将她的双手紧紧攥在掌心,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她纤细腰肢,将她的身子狠狠压在自己怀中,不容她再有半分挣扎的余地!
他眼神阴鸷,阴冷又病态。
他盯着沈星晚,唇角勾起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缓缓道:“晚晚,你杀了我的太子妃,总该赔我一个罢?”
他声音低沉沙哑,尾音缓缓上扬,像毒蛇缠绕着猎物,阴森森地收紧圈套。
“否则……”
他缓缓贴近她耳畔,唇瓣几乎要碰触到她敏感的肌肤,喑哑缠绵地呢喃着:“我孤枕难眠……看着你和他恩爱甜蜜,叫我如何……能放了你?”
沈星晚浑身一颤,脊背泛起一股彻骨寒意。
魏子麟的神情病态癫狂,死死地望着她,眸底尽是疯狂执念,像一只被伤得遍体鳞伤的困兽,绝望地想要拉她一起堕入深渊!
灵堂内烛火摇曳,白幡轻晃,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烧纸的气息,阴森又压抑。
沈星晚挣扎哭泣不止,拼命想要从魏子麟掌中抽出自己的双手。
可她的力气比起魏子麟来说,简直是蜉蝣撼树,根本动摇不了他分毫。
她指甲狠狠掐进他的手背,想要借此逼迫他松开,可魏子麟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依旧固执地钳制着她,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
“魏子麟!你放开我!”
沈星晚哭声渐哑,恐惧愤怒一齐涌上心头。
她拼命地挣扎,纤细的手腕被他紧紧攥着,挣脱不得,反倒因剧烈挣动泛起了一道道红痕,肌肤几近破裂。
魏子麟眸光幽深,漆黑如墨,盯着她的眼神愈发烦躁,更带着压抑至极的疯狂。
她的哭泣、挣扎、怒吼,全都像是一把烈火,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愈发难以忍受,愈发不愿松手。
她抵死不肯顺从。
她对他只有厌恶,拼命地想要逃离他!
为什么?
为什么她宁可去谄媚燕景焕,也不肯再看他一眼?!
魏子麟眼神骤然一寒,怒火夹杂着癫狂在胸膛中翻腾,他终于被她闹得彻底烦了,心头一股狠劲儿涌上来,猛然发力,直接将她摁倒在地!
砰!
沈星晚整个人狠狠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低呼,可就在她倒地的瞬间,魏子麟却猛然探出一只手,紧紧垫在她后脑下方,生生替她挡住了那一记重击!
他手背抵在冰冷的地面,青筋暴起,甚至因用力过猛,指尖隐隐颤抖泛白。
沈星晚被他死死摁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眸底尽是震惊愤怒。
她狠狠踢打着魏子麟,呼吸急促,泪水模糊了视线,咬牙切齿地喊:“魏子麟,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魏子麟低头凝视着她,神色阴鸷。
他俯身靠近,广袖垂落,阴郁眼眸紧紧锁住她的脸,嗓音低哑得仿佛从胸腔深处碾出
“你不想么?”
他紧盯着她,眸底翻涌着压抑至极的情绪,一把狠戾扯开她襟口,像是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