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奔霄这事儿,绝不简单。


    银白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散落在摇曳轻纱帘幔上,显得清冷极了。


    燕景焕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沈星晚,眸底泛起疼惜,轻柔替她拢好衣襟,遮去那些雪色景致,随后又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每一个动作都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整理好后,他转身往外走去,泛着冷光的地砖在他脚步下发出轻响,沈星晚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捉住了他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好似握住的是最后一丝希望。


    燕景焕脚步一顿,回头望去,看见她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楚楚可怜。


    他毫不犹豫地拉紧她的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带着她一同朝着门外走去。


    两人走到门口,燕景焕伸手用力推开门扇。


    门扇转轴轻响,划破了这寂静,门扇被骤然打开,外头刺骨冷风裹挟着潮湿的寒意瞬间灌了进来,如冰刀般划过肌肤。


    门口的小厮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骇得浑身一颤,双腿发软,直接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地上。


    燕景焕神色冷峻,眸若寒潭,冷然开口:“究竟怎么回事?”


    小厮低着头,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连忙解释道:“回王爷的话,前线战况十分焦灼,加急派人传回消息。说是沈云朝将军今晨亲自带领分队潜入敌军范围进行偷袭,可没想到遭遇了伏击。”


    “沈将军当机立断,率兵突围了出去。然而,不知为何,在回程的路上,将军所骑的马匹突然发狂,完全不听使唤,发疯似地往前狂奔。无论将军怎么用力拉扯缰绳、大声呵斥制止,都无济于事。”


    “当时他们正行进在险峻的山崖边,那发狂的马匹竟然驮着沈将军径直冲入了山崖。那马快如闪电,众人根本追不上。等众人好不容易赶到山崖时,却早已”


    小厮抬眸,怯怯望了沈星晚一眼,怯懦道:“早已不见了沈将军的踪迹。”


    沈星晚听闻小厮的话,身子猛地晃了晃,若不是燕景焕及时扶住,险些站立不稳。


    她瞬间红了眼眶,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哥哥的奔霄自小就由他亲自抚养,随军那些年,哥哥连睡觉都要把小马驹安置在营帐附近,悉心照料。”


    “它最


    是温顺听话不过,是极难得的神驹,多年来战场上跟着哥哥冲锋陷阵,从未出过差错,怎么会突然发狂?这背后一定有蹊跷!“说到最后,她已然哽咽到泣不成声,肩膀微微颤抖。


    燕景焕眉头紧蹙,望向依旧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小厮,“这消息可详实么?想清楚了再回答,若有半点虚言,提头来见。”


    小厮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头垂得更低,嘴唇哆哆嗦嗦,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小小的也只是听传信的人说,具体具体”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而四周弥漫的寒意,让这沉默的间隙愈发漫长。


    燕景焕面色一沉,冷声道:“去,把送消息的人带过来回话。”


    “是。”


    小厮如获大赦,忙不迭地磕头,连滚带爬地起身,匆忙跑了出去,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渐行渐远。


    守在外头的绯云带着几个小丫鬟匆匆走进花厅。


    她一挥手,小丫鬟们便训练有素地散开,逐一点燃了花厅内的灯烛。


    暖黄的光晕渐渐亮起,却依旧驱不散屋内那如墨般浓稠的阴霾。


    绯云又亲自端起一盏热茶,快步走到沈星晚身边,双手捧着递过去,轻声劝慰:“小姐,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夜里寒凉,可千万别着了风寒呀。”


    然而,屋内的寒意似乎已经渗透进了骨髓,这区区一杯热茶,也难以驱散她心中的惊惧。


    沈星晚接过茶杯,却只是握在手中,丝毫没有要喝的意思。


    燕景焕扶着她,在花厅的主位上缓缓坐下。


    沈星晚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绯云则一脸焦急地立在她身后。


    沈星晚时不时探出头,朝着门口张望,满心盼着能快点有新消息传来,而窗外竟淅沥沥落起雨来,那滴答滴答的雨声,仿佛一下下敲击在她心尖儿上似地。


    不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厮引着一个身穿盔甲、风尘仆仆的士兵走进花厅。


    那士兵一路奔波,盔甲上满是尘土和风霜的痕迹,面色颇为疲惫,但一踏入花厅,瞧见厅中的燕景焕和沈星晚,立刻打起精神,“咚”的一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却又带着几分沙哑:“末将参见摄政王、王妃!”


    屋外寒风凛冽,如同一头猛兽在咆哮,吹得门窗哐当作响,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噬。


    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际,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压抑的阴霾之中。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狂风交织在一起,仿若绝望的乐章。


    花厅内昏黄的烛火在狂风的肆虐下剧烈摇曳,微弱的光影在墙壁上扭曲、晃动,每一次烛火的闪烁,都像是希望在一点点熄灭。


    燕景焕微一抬手。


    “起来说话。”


    士兵得令,忙站起身来,身姿笔挺。


    燕景焕眸光冷峻,望着眼前的士兵。


    “你可知沈云朝坠崖的具体情况?如实禀来,不可遗漏任何细节。”


    士兵面露难色,双手抱拳,微微欠身,恭敬地回道:“回摄政王,末将只是一个传信兵,平日里连将军的营帐都难以靠近,实在不了解具体情况。”


    “可如今沈将军下落不明,前线没了主帅,军心大乱,士兵们人心惶惶,被敌军打得节节败退。”


    他往前一步,跪伏在地,恳切求道:“恳请摄政王速速定夺,否则前线危矣,边境百姓也将生灵涂炭!再这样下去,咱们的防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声音在风声和雨声的掩盖下,显得既微弱,又沉重。


    燕景焕神色一凛,原本就冷峻的面容愈发凝重,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沈星晚。


    沈星晚眼眶泛泪,紧咬着下唇,指甲都快嵌入掌心。


    她深知哥哥作为主帅失踪,前线必然乱成了一锅粥。


    关乎万千黎明百姓的安危,她虽心急如焚,却也明白此刻不能意气用事,只能强忍着泪水,微微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王爷,大局为重,你先去处理战事罢。”


    燕景焕握住她的手,“我去一趟军机处。”


    他安抚似地捏了捏她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畔低声安慰:“别怕,邢舟已经赶往前线,他办事利落,定会找到沈云朝的下落。”


    “你安心在府里等消息,我处理完就回来。”


    “嗯。”


    沈星晚靠在他怀里,心中虽焦急惊惧,却也清楚自己无力改变战局,只能默默点头。


    她紧紧抓住燕景焕的衣袖,仿佛这样便能抓住一丝希望似地。


    燕景焕松开她,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带着士兵大步离去。


    沈星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无力瘫坐在椅上。


    屋外的风愈发猛烈,吹得窗户哐哐作响,绯云连忙走过去关紧了窗扇。


    燕景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星晚望着门口的方向,眼神空洞。


    绯云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不已,小声唤道:“小姐”


    沈星晚缓缓回过神来,看向绯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绯云忍不住又开口道:“小姐,大公子怎么可能坠崖呢,那奔霄打小儿便听话聪明极了,被大公子训得极好,大公子让它停下,它绝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的,今日怎么会突然发狂呢,莫不是吃错东西了?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啊!”


    屋内的烛火突然猛地跳动了一下。


    沈星晚闻言,眉头紧紧蹙起,她眸光低垂,不经意间落在那封之前飘落在地的密信上。


    那封信静静躺在地上。


    她咬了咬下唇,思绪翻涌,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走过去,俯身拾起那封信。


    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直起身子望向绯云,眸中闪过一丝决绝,“说不定,真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呢?”


    沈星晚的眸光落在那封信上,若有所思。


    她紧紧攥着信,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对绯云说道:“这事儿,绝不简单。”


    绯云凑近,看向沈星晚手中的信,刚瞧了几眼,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吓得惨白如纸,双手捂住嘴巴,声音颤抖得厉害:“我的天呐,真有人要害大公子,这可怎么好!到底是谁这么狠毒啊?”


    她慌得一把捉住沈星晚的手臂,急急催促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快回去告诉老爷夫人罢,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说着,便要拉着沈星晚往外走。


    沈星晚一把拽住绯云,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不行!这个人既然能调动这么多人去暗害哥哥,背后势力定然不小,必定也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王爷说了,我们眼下绝不能轻举妄动。”


    沈星晚眉头紧蹙,“再说了,阿母身子本就不好,岂能再承受这样的消息?此事务必要瞒住她,不能让她有半分察觉。”


    沈星晚说着,垂眸叹息了一声,“若是让阿母知道了,她非得急出病来不可!”


    “那咱们现在能做些什么呢?”绯云急得眼眶泛红,在原地直跺脚,“要不咱们进宫去找广安公主罢,她身份尊贵人脉广,说不定能帮上忙呢。她肯定有办法的,咱们去求求她!”


    沈星晚摇摇头,“不可,你也知道,广安公主如今为和亲之事已然是焦头烂额,整日以泪洗面,哪里还有余力来帮我们。”


    “况且,哥哥如今是她唯一的信念,若是告诉她沈云朝坠崖生死不明,以她的性子,只怕更会做傻事。”


    绯云一听,急得涨红了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呀?”


    她摇了摇沈星晚的手臂,“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罢!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啊!”


    沈星晚皱着眉头,在原地来回踱步,脑海中飞速思索着。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抬起头,眸光坚毅望向门外的暴风雨。


    “更衣,我们去找唐琳儿。”


    第52章 加入效仿娥皇女英


    沈星晚匆匆换了身素色长衫,外披一件鸦青色斗篷,将兜帽低低拉下,遮去了姣好面容。


    夜幕深沉如墨,月色被乌云遮蔽,风雨飘摇仿若她此刻忐忑难安的心境。


    她脚步轻盈却坚定,如同一缕游魂般穿行在宫中幽长的甬道上。


    青石板路被她的足尖轻轻点过,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宫墙高耸,殿宇巍峨,每一处角落都仿佛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沈星晚微微拢紧了斗篷,低头加快了脚步。


    待她终于穿过重重宫阙,抵达东宫门前时,如意早已得了信儿在那里候着了,显然是早有防备。


    如意双手环抱于胸前,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为难,声音却冷若寒霜。


    “王妃漏夜来访,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太子妃已经歇下了,不宜见客,您不如还是改日再来吧。”


    沈星晚闻言,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


    她眸光微冷,直直地盯着如意。


    “让开。”


    两个字,简单却蕴含着不容拒绝的冷厉。


    如意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挺直了脊背,语气更强硬了些:“王妃,规矩不可废。即便您是摄政王的王妃,也不能就这般随意闯入东宫。”


    沈星晚再不多言,眸光渐寒,猛地伸出手,轻轻一推,如意猝不及防,身子一个踉跄,失了平衡。


    沈星晚趁机径直闯入,步履如风,直奔唐琳儿的寝殿而去。


    如意惊叫着想要追上她,却见沈星晚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回廊尽头。


    寝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两具交缠的躯体,影子在帷幔上晃动,如同一场隐秘的皮影戏。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仿佛每一寸都被情欲浸染。


    唐琳儿娇躯横陈,肌肤如凝脂般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仰着头,樱唇微启,一声声娇媚轻吟,如同琴弦被轻轻拨动,余音缭绕,勾魂摄魄。


    “三郎”


    她眸中含着水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呼吸起伏着。


    魏子麟双目赤红,如同一头被情欲支配的野兽。


    低沉喘息与娇吟交织在一起,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轰响,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击碎了那些暧昧。


    沈星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宽大披风在身后飘动。


    唐琳儿不但没有半分羞赧之意,反而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更加妖媚的笑容。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在魏子麟背上划过,探出头来,对着沈星晚的方向娇声道:“疼”


    她故意加重了呼吸,声音放得更加酥软,如同上好的丝绸在指尖滑过,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钩子,直直地往人心里钻。


    仿佛要在沈星晚面前证明什么似的,愈发狂放。


    直到沈星晚不顾如意在外的阻拦,推门而入,两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利剑般直刺而来,魏子麟才猛地回头,看清了闯入者的真容。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魏子麟的动作戛然而止,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与震惊,继而又强压下去。


    唐琳儿却不慌不忙,缓缓直起身子。


    她眸光流转,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直直地看向沈星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妃深夜来访,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唐琳儿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讽刺的意味,仿佛将一把锋利的匕首,包裹在柔软的丝绸中。


    沈星晚冷眼望着唐琳儿那张妖媚的脸庞。


    她银牙咬碎,指尖微颤,却字字如冰:“唐琳儿,沈云朝坠崖一事,可与你有关?”


    仿佛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唐琳儿面色微变,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如同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转瞬即逝。


    她下意识地看向魏子麟。


    却见魏子麟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震怒,眸中反倒透出几分兴味,嘴角微微上扬,漾起危险笑意。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唐琳儿,眸光中竟隐隐透着欣赏之色。


    唐琳儿见状,心中顿时有了底气,她不再遮掩,反而大胆伸了伸慵懒的身子,任由锦被从肩头滑落。


    她挑眉看向沈星晚,声音似银铃般清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轻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深更半夜闯入东宫,就为了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我看你是羡慕妒忌恨吧?”


    “羡慕我唐琳儿得太子宠爱,妒忌我现在的风光无限,恨自己那点小心思藏得不够深,早早就被我识破了。”


    她语气轻佻,每一个字都如同带刺的藤蔓,缠绕着沈星晚的心。


    魏子麟闻言,竟是轻笑出声,伸手揽过唐琳儿纤细的腰肢,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孤与爱妃正享鱼水之欢,你如此不请自来”


    他眸光肆无忌惮地在沈星晚身上游走,“良宵苦短,你若是要加入,孤倒是不介意多一个美人相伴。”


    “你若不愿,滚罢,别扰了孤的兴致。”


    他轻蔑睨着沈星晚,瘫靠在软垫上。


    唐琳儿闻言,得意地靠在魏子麟怀中,眸光中满是挑衅,嘴角噙着一抹胜利的笑意。


    她修长指尖轻轻抚上魏子麟的胸膛,如同标记领地的猫儿,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姐姐,你该不会真的不知好歹,想要加入我们吧?“唐琳儿声音娇媚至极,淬了毒的蜜糖似地,暗藏杀机。


    “不过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我倒是不介意与你一齐,效仿娥皇女英。”


    她言语间满是羞辱之意,仿佛在用最锋利的刀子,一寸寸割裂沈星晚的尊严。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三人扭曲的影子在墙上交织。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与危险的气息。


    沈星晚面若寒霜,眸中杀意渐浓,却强忍着怒火,手指暗暗攥紧了衣角,直至指节泛白。


    她知道,在这东宫之内,若轻举妄动,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但她也绝不会就这般认输,任由唐琳儿这对狗男女羞辱。


    唐琳儿见她如此,更是肆无忌惮地嗤笑出声,纤手轻抚魏子麟胸膛,眸光含春,妩媚至极。


    “三郎,别管她了”


    唐琳儿樱唇轻启,吐气如兰,声音媚入骨髓,仿佛能勾人三魂七魄。


    她缓缓阖眸,双臂白蛇般缠上魏子麟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全然不顾沈星晚的存在。


    寝殿内再次弥漫起旖旎气息,微闷的灯火下,两具交叠的身影仿佛化为一体。


    沈星晚不忍直视这般不知羞耻的场景,胸中怒火翻腾,却又无能为力。


    她狠狠咬紧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才勉强将满腔愤怒压制下来。


    她猛地转身,大步朝殿外走去,裙裾翻飞,如一阵寒风掠过殿堂。


    身后传来唐琳儿肆意娇笑,如同锋利钢刀,狠狠地刺入她的心脏。


    沈星晚步履匆匆,穿行在静谧的宫道上。


    月光如水,散落在她纤薄身子上,孤独而凄凉。


    冰冷宫墙仿佛一道道无形的牢笼,将她困在这令人窒息的囚笼中。


    前方忽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有人正跌跌撞撞地朝这边奔来。


    沈星晚凝神望去,竟广安公主满面泪痕地向她跑来,发髻凌乱,狼狈至极。


    “沈星晚!”


    广安公主声音嘶哑,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沈星晚心中一惊,忙上前两步,伸手搀扶住几乎要摔倒的广安公主:“公主?”


    广安公主双目赤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紧紧抓住沈星晚的手臂。


    “沈云朝”


    她声音颤抖着,仿佛每说出一个字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他坠崖的消息可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沈星晚如遭雷击,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她没想到这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已然传到了广安公主耳中。


    “公主莫急。”


    沈星晚强自镇定,轻声安慰她:“哥哥他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


    广安公主眸中泪光更盛,摇头绝望道:“不,不可能的!他连人带马坠入山崖,千丈深渊,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悲恸极了,仿佛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崩塌,只剩下无尽的痛苦绝望。


    “不,公主您别这样想,哥哥他定然不会有事的。”沈星晚紧紧握住广安公主的手,“他自小习武,身手不凡,岂会那么容易就葬身山崖?”


    广安公主却如同未闻,只是目光涣散地望向远方。


    泪水顺着她绝美面庞滑落,滴在宫道的青石板上,砸出一朵朵小水花儿。


    “云朝”她气若游丝,悲戚委地。


    宫人们匆匆赶来,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已然力竭的广安公主,满脸无措。


    沈星晚还想上前安慰,宫人们却慌乱地簇拥搀扶着失魂落魄的广安公主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宫道上。


    月色如霜,仿佛染白了整个皇宫,沈星晚立于宫道之上,久久望着广安公主远去的背影。


    风乍起,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心中那团复仇的火焰,愈发炽热明亮。


    她脚步却愈发坚定,一刻也等不及要回府告诉燕景焕,哥哥坠崖一事与唐琳儿绝对有关系。


    她抬眼望了望远处的殿宇轮廓,略提起裙摆朝着燕景焕在宫内歇息的处所疾步走去。


    裙裾飘荡,在月色下如同一朵摇曳的幽兰,带着几分孤寂决绝。


    “待会儿派个宫人去军机处请王爷人过来一趟,我要将这事详细说与他听”沈星晚吩咐跟上来的绯云,眸光微闪。


    思绪缭乱间,她已行至燕景焕处所附近,正欲转入廊道时,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和低沉的议论声。


    沈星晚猛地驻足,下意识地拉着绯云退入阴影中。


    她屏息凝神,望向声音来源处,只见几位内务府的管事神色匆匆,低头急行,面上皆带着几分惶色。


    “摄政王竟连夜召我等进宫,看来此事当真刻不容缓啊。”为首的管事满面愁容,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沈星晚耳中。


    “可不是么?吩咐后日一早便送广安公主去和亲,如此匆忙,连最基本的嫁妆都备不齐全啊!”另一位管事接话,语气满是无奈。


    “你们懂什么,这哪里是正经的和亲?分明是借和亲之名,行贿赂之实!北方那蛮夷之地,哪有什么善男信女?广安公主此去,只怕是”第三位管事摇头叹息,未能说完,却已道尽了其中凄凉。


    “慎言!宫墙有耳,隔墙有眼,莫要惹祸上身!”


    为首管事厉声喝止,警惕地左右张望,仿佛生怕被人听见。


    几人闻言,顿时噤若寒蝉,加快脚步,匆匆走远,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几句断断续续的低语,飘散在夜风里。


    沈星晚立于阴影处,如遭雷击,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


    后日便送广安公主和亲


    她银牙紧咬,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


    摄政王吩咐的么


    第53章 冷漠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沈星晚缓步走到燕景焕在宫中歇息的处所,里头伺候的小宫女见她来,立刻迎了出来,恭敬行礼,引着她走过蜿蜒宫道,来到一处静谧的房间前。


    门扇轻启,沈星晚步入其中,室内空旷,只有淡淡的冷松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这股清冷的气味,如同燕景焕的气质一般,带着不容接近的孤高与冷淡。


    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床榻整齐,案几上摆放着几本未曾翻动的卷宗,还有一些常规放置的笔墨纸砚。


    沈星晚走进房中,站定,眸光扫过这些布置,心中泛起些许不知名的情绪。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冰冷,就像燕景焕这个人,总透着一种让人无法触及的感觉。


    她的手轻轻摩挲过案几上的书籍,指尖触碰到冷硬的封皮,仿佛能从中感受到那股无声的寒意。


    沈星晚独自坐在燕景焕的处所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眉心微蹙。


    宫灯如豆,将她清丽的侧脸勾勒得柔美至极,却照不透她心中翻涌的波澜。


    她心里忐忑极了,一遍遍回想着方才听到的消息,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几快要乎喘不过气来。


    不,燕景焕绝不会同意让广安公主去和亲的


    她默默安慰着自己,纤细指尖渐握成拳,莹润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他分明答应过她的,绝不会轻易葬送任何一个女子的人生。


    燕景焕向来都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若是他都背弃诺言,那这天下,还有什么人是可信的?


    殿外忽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断了沈星晚纷乱的思绪。


    她猛地抬头,只见燕景焕正风尘仆仆地迈进门来。


    寒夜的露水在他墨发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如同星子般闪烁。


    “王爷”沈星晚起身,看到燕景焕面上那抹罕见的凝重神色,心中愈发不安。


    燕景焕眸光微闪,“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入宫来可有什么急事?”


    沈星晚定了定神,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声音微颤:“王爷,我方才听说”


    她话至一半,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继续不下去。


    燕景焕抬手轻轻拂去肩上的寒露,眸色一黯,似乎已猜到她想说什么。


    “你是要问广安公主的事?”他声音平静,语气没什么波澜,仿佛在说起一件毫不关己的小事。


    沈星晚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王爷不会真的送广安公主去和亲吧?您分明说过,会有法子的,对吧?”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一丝期望,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交错的影子。


    燕景焕抖落寒露的手一顿,如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眸光微暗,叹了口气。


    他转身望向窗外深沉如墨的夜色,声音低沉却坚决,“星晚”


    他停顿片刻,似在斟酌用词,却最终只是简单直接地说道:“广安公主,是要去和亲的。”


    这短短几个字,利刃一般,狠狠地刺入沈星晚心口,剜起一阵剧痛。


    昏黄烛光下,她瞬间面若金纸,踉跄后退了一步。


    她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在她以为堪做靠山的男人,此刻竟说出如此冷漠的话语。


    沈星晚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眸中水光闪烁,倒映着摇曳的烛光,似碎裂的星辰一般黯淡。


    她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片刻的沉默后,沈星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已然带上了一丝嘶哑与颤抖。


    “你分明答应过我的”


    她银牙紧咬,眸光灼灼地盯着燕景焕,“你不是说,已然大概有对策了么?”


    她步步紧逼,声音渐渐拔高,“难道你的对策,便是送广安公主去和亲么?”


    她厉声质问着,仰着头,眸光紧紧盯他的脸,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中暗含着一丝绝望的希冀,期望燕景焕能够否认,能够给她一个不同的答案。


    烛火映照着燕景焕凌厉侧脸,阴影在他面上投下晦暗不明的轮廓,他的眉头紧锁,凉薄的薄唇紧抿着。


    沉默蔓延,如同无形的毒药,渐渐浸透了屋内的每一寸空气。


    燕景焕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是。”


    这个字犹如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沈星晚心口,将她所有的期望、信任与温情尽数碾碎。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男


    人,眸中的震惊失望浪潮般涌来,化作了眼眶中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燕景焕眸光微闪,伸出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声音中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急切:“星晚,你听我说,此事并非”


    他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中带着几分恳求,似有重要事情要告知。


    沈星晚却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再不愿听他任何解释,那些曾经温柔的目光,如今在她眼中都变成了虚伪的面具。


    “不必解释了!我不想听!”


    她声音冰冷,仿若刚淬过的剑刃,却掩饰不住其中的哽咽与颤抖。


    她转身欲走,裙裾激起一阵风,似要带走这殿内仅剩的些许温度。


    燕景焕还想再说些什么,伸手想要拦住她,却终究慢了一步。


    沈星晚受惊小兽一般奔出殿门,步履匆匆,灵动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的浓墨之中。


    寒风灌入殿内,吹得烛火摇曳不定,映出燕景焕萧索身影,仿若一尊孤独的石像,独自伫立在这幽深冰冷的宫殿之中。


    沈星晚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衣袖轻轻拂过车门,带起一丝微凉的夜风。


    车厢内漆黑一片,唯有窗棂透进些许微弱的星光,映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绯云紧随其后,低声吩咐车夫:“回摄政王府。”


    谁知话音未落,沈星晚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不容置喙:“调转方向,回丞相府。”


    车夫一怔,望向绯云。


    绯云也怔住了,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如今天都快亮了,这会子突然回丞相府去,老爷和夫人定会忧心要不还是先回摄政王府罢。”


    沈星晚微微阖眸,指尖攥紧膝上的帕子,良久,终是松开了手,声音轻得像一缕夜风。


    “罢了,就回王府吧。”


    车夫得了令,扬鞭驱马,马车缓缓驶入夜色深处,晨光未至,一切都还笼罩在浓重的黑暗之中。


    回到王府后,沈星晚独坐于房中,更深露重,烛火燃尽后的冷灰洒落铜灯盏内,沉寂无声。


    她一夜未眠,望着窗外的天色由暗转灰,再由灰至亮,心情却始终似沉入了无尽深渊。


    前线战事紧迫,燕景焕亦脱不开身,直至天明,王府仍旧静得仿佛荒废了一般,毫无生息。


    日头渐升,屋外偶有下人轻声走动,却无人敢惊扰这满室死寂。


    直到正午时分,绯云试探着拎了食盒悄然摸进来,一脚踏入房门,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沈星晚仍维持着昨夜的姿势,静坐在榻上,青丝微乱,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眸子空洞无神,仿佛整个人的魂魄都被抽走了一般。


    “小姐!”


    绯云大惊失色,赶忙将食盒放下,快步上前,心急如焚地劝道:“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啊!”


    她急的红了眼眶,嘴巴一瘪,滚下泪来,紧紧捉住沈星晚冰凉的手捧到自己怀里搓了搓。


    “如今大少爷坠崖下落不明,广安公主又要被迫去和亲,姑爷的态度又如此反复捉摸不清,若是小姐您再倒下了,大少爷和公主可怎么办啊?”


    沈星晚眼睫微颤,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似地,原本空洞的眸中终于缓缓聚焦,沉凝的神色之下,隐隐透出一丝冷冽的微光。


    “对”


    她缓缓开口,嗓音虽喑哑,却透着坚定,“我绝不能倒下。”


    她缓缓握紧手心,甲尖嵌入掌心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既然他靠不住,那我就靠自己。”


    “我一定能揪出这背后的黑手!”


    窗外日光正烈,骄阳似火,灿烂光芒透过纱幔映在她姣好面容上,那抹憔悴神色之下,竟透出一丝锋锐的凌厉。


    绯云喜极而泣,赶忙转身去提了热茶,倒了一盏走上前来,细心地为她漱口,又绞了热布巾来轻轻替她擦拭掉面上的泪痕。


    洗漱妥当,绯云端出膳食来一一摆开,添了一碗饭,特意夹了许多她平时最爱的小菜,捧到她跟前,轻声道:“小姐,您久未进食,快用些罢,身子要紧,若身子先垮了,可怎么想法子去帮他们呢。”


    绯云言辞恳切,沈星晚虽没什么胃口,却不忍拂她,伸手接了过来,神色略微放松,低头吃了几口。


    热腾饭菜的人间烟火气息,仿佛带来了些许安慰,但她的眸光却始终心事重重的模样。


    绯云见她如此,也不好再劝,便开口想要转移话题,趁她用膳的间隙轻声问道:“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沈星晚停下筷子,凝视着阳光下飘动的纱幔,心中一片清明。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却决绝:“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恐怕都是唐琳儿所起。”


    她抬眸,眼中渐起寒意,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快些去收拾行李,吩咐小厮备好马车。”


    沈星晚搁下碗筷,站起身来,决然道:“我们去扬州。”


    第54章 夜袭如同温柔的潮水,将她缓缓淹没……


    日头偏西,天光微暖,庭院中的玉兰花被拉出长长的影子,微风拂过,吹动廊下垂挂的竹帘,发出轻微的响动。


    绯云忙碌了好一阵子,总算将箱笼收拾妥当,亲自看着小厮搬上马车后,匆匆赶来向沈星晚禀报:“小姐,都已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沈星晚坐在窗边,微侧着身子,指尖轻触着窗棂,神色静默。


    半晌,她缓缓起身,披上外袍,抬步往外走去。


    绯云快步跟上,踟蹰片刻,忍不住问道:“小姐,就这样直接走吗?不留个信儿给姑爷?”


    沈星晚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檐下被风吹动的角铃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分别呢?他并不会在意罢。”


    微风拂面,衣袂轻扬,绯云心中一酸,却也无言,只得默默跟着她往外走。


    二人走到府门外,正要登车,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妃!”


    管事气喘吁吁地赶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王妃这是要往哪里去?若王爷回来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沈星晚神色淡然,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无波,“不过是去走亲戚,外出小住一阵子。”


    管事皱了皱眉,犹豫着想要再劝,却见沈星晚已然上了马车,未再多言,只轻声吩咐:“出发吧。”


    车夫得令,扬鞭驱马,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滚动声,缓缓驶出府门。


    夕阳余晖洒落,拉长了马车的影子,管事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最终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回府。


    月上中天,繁星点点,如同碎银洒落在浓墨般的夜幕上。


    马车缓行在崎岖小道上,车轮与石子相碰,发出细碎声响。


    绯云稍稍掀开车帘,冷风瞬间灌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望见外头一片漆黑,远处山影如墨,树影婆娑,不由得眉头微蹙,心生忧虑。


    “小姐”


    绯云放下车帘,转头看向靠在车壁上的沈星晚,小心翼翼地劝道:“此去扬州还得好几天呢,实在不必星夜兼程。”


    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担忧,“不如在前头镇上住店歇一晚再走罢。若是错过了这个小镇,恐怕得走到明日才能到达下一座城池了。”


    沈星晚闻言  ,微微抬眼,眸中倦色浓重,却仍带着一丝清明。


    她稍作思索,点了点头,“也好,就依你罢。”


    绯云见她同意,暗自松了口气,忙探出头去向车夫传话。


    马车轻轻转向,朝着不远处小镇的方向驶去。


    小镇虽然不大,但夜色下仍有几处灯火摇曳,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给人几分温暖与希望。


    绯云寻了家最大的客栈,门前还挂着两盏红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招牌上“平安客栈”四个字已被岁月洗得有些模糊。


    待马车停稳,绯云先行下车,确认四下无人注意后,才小心翼翼地搀扶沈星晚下来。


    “小二,要两间上房。”绯云朗声吩咐道,语气虽和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店小二答应一声,慌忙引路,口中絮絮叨叨着:“两位贵客可算是来得巧,今日恰好还剩两间临街的上房,干净舒适,保准二位住得安稳。”


    沈星晚虽戴了风帽遮去姣好容颜,但那一身名贵衣料与通身的贵气,仍是引起了老板和住客们的瞩目。


    几位食客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碗筷,目光贪婪地在沈星晚身上游走,带着几分猎奇与揣测。


    沈星晚皱眉,心中微恼,由绯云搀扶着迅速穿过大堂,朝楼上走去。


    绯云机敏地挡在沈星晚身前,如同一道屏障,替她挡去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小姐请稍等,奴婢去看看房间可妥当。”


    绯云语气恭敬,抢先一步进入客房,仔细检查了床榻、被褥等处,确认并无异常后,才请沈星晚入内。


    房内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一套桌椅,一个洗漱台,略显陈旧却也算干净整洁。


    绯云安顿沈星晚坐下,又匆匆下楼去端了饭食回来,眸中满是歉意:“这镇子太小,饭食粗陋,还请小姐多少用一些,莫要饿着了。”


    沈星晚看着桌上的几碟小菜,虽然简陋,倒也色香俱全。


    “无妨,出门在外,并不需太计较这些。”


    她拉过绯云,示意她一同坐下。


    “你也累了一天,一起用膳罢。”


    绯云受宠若惊,本想推辞,但见沈星晚很是坚持,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桌边坐下,却不敢先动筷。


    沈星晚浅尝了几口,示意绯云也用膳,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的月色。


    “绯云,我们如此打扮实在是有些太过招摇了。”


    沈星晚忽然开口,“待会儿去托老板买两身男装来换上吧,在外行走也方便一些。”


    绯云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小姐的用意,忙放下碗筷应了:“是,小姐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去办。”


    她垂首迅速扒了碗中的饭菜便匆匆下楼,悄悄找老板塞了一锭银子,托他买两身男装回来。


    老板捧着银锭子,喜不自胜,连连答应着要去找最好的料子,绯云眼珠微转,唤住了他,嘱咐道:“不要好料子,寻常衣衫即可。”


    老板一愣,虽不甚理解,但仍满口答应下来,不消片刻便让小二将两套衣物送至了沈星晚房门外。


    衣衫虽然朴素简单,却也干净整洁,正适合途中换上,避人耳目。


    夜色渐深,漆黑如墨的夜色笼罩着小镇,客栈内喧嚣渐渐平息,唯有几声犬吠远远传来,如同黑暗中的叹息。


    沈星晚躺在略显冷硬的榻上,翻来覆去地久久不能入睡,索性睁开了眼睛。


    疏疏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散落房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眸光微闪,思绪万千,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离京前的种种,心绪难以平静。


    忽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窗外,快得仿佛只是夜色中的一缕游魂。


    沈星晚心下一惊,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猛地从榻上坐起,凝神望向窗外。


    动作间带起的声响惊醒了身侧的绯云。


    绯云睡眼惺忪,茫然地坐起身,声音中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小姐,怎么了?”


    沈星晚迅速伸手捂住绯云的嘴,指尖轻压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她神色警惕,缓缓摇头,眼神示意绯云不要出声。


    绯云顿时清醒过来,眸中满是惊惧之色,瞪大了眼睛望向门口。


    门外忽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脚步声,老鼠偷行般悄然无声,却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黑暗中慢慢靠近的猎食者,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绯云骇得脸色惨白,死死捉紧了沈星晚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沈星晚眸光如刀,警觉地盯着门口。


    她一手回护住绯云,一手悄悄探向枕下,指尖触及冰凉的匕首。


    那是她带来护身的暗器,此刻却是她们唯一的倚仗。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已到门前。


    微弱的灯光透过门上糊的纸映出几个模糊的人影,晃动着,仿若幽灵般诡异。


    两人屏息凝神,听见门外有男人在窸窸窣窣地低语着什么。


    声音压得极低,如恶魔低语,透着一股阴冷杀意。


    “这间肯定是”


    断断续续的语句隐约可辨,更让人心生寒意。


    忽然,有人试图推动门扇。


    木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如同黑暗中的惊雷。


    绯云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挡在沈星晚身前,仿佛一只小鸟展开脆弱的翅膀,想要保护她心爱的主人。


    沈星晚却轻轻将她拨到自己身后,眸光凌厉如刀,拔出匕首,紧紧握在身前。


    寒光闪烁间,映出她决绝的眼神。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疾风掠过的声音。


    紧接着,沉闷的撞击声、闷哼声接连不断,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厮杀。


    那些之前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的主人似乎被人捂住了嘴,拖拽着远离了门前。


    有人挣扎、有人低吼,却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声音,戛然而止。


    只有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尤为刺耳。


    那几人似乎被某种外力强行拖离了客栈,被黑夜吞噬一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须臾,一切又归于寂静,仿佛方才的喧嚣只是一场幻觉。


    良久,客栈内外没有丝毫动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绯云仍然微微颤抖着,惊魂未定的小鹿似地,带着些哭腔:“小姐,究竟怎么回事啊?”


    沈星晚垂眸,纤长羽睫在眼睑投映出一小片阴影。


    她心下大概明白了七八分,但却不愿多言。


    是他么?还是


    她抿了抿唇,收起匕首,只轻声道:“没事了,快睡罢。”


    语气平静得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似地。


    绯云虽仍是担心不已,但见她不欲多言,也只好默默躺下,阖上眸子。


    沈星晚也躺了下来,望着斑驳的月光洒在房梁上,思绪万千。


    却不知怎的,这一次,困意倒渐渐袭来,如同温柔的潮水,将她缓缓淹没。


    她沉沉睡去,梦中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朦胧不清,却又似乎一直守护在她身旁。


    而在客栈外的密林深处,几个衣衫褴褛的地痞壮汉正跪在一队黑衣暗卫面前,瑟瑟发抖,苦苦求饶。


    “大爷,饶命啊”


    一个领头模样的男子满脸惊恐,额头上的冷汗如豆大般滚落,“我们真不知道那是贵人啊,若知道,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暗卫们面色冷峻,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气,如同地狱中走出的罗刹,丝毫不为所动。


    为首的暗卫手持长剑,剑锋寒光闪闪,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意。


    他目光如电,冷冷扫过几人,声音低沉:“谁指使你们的?”


    几个地痞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惧与茫然。


    为首暗卫微微抬手,黑影闪烁间,几名地痞已被悄无声息地拖入更深的密林之中。


    夜色静谧,遮掩了一切痕迹,唯余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第55章 心情没有闲心与你这般


    晨光微曦,窗纸上逐渐透出淡淡光晕,映亮了整间客房。


    沈星晚缓缓睁开眼帘,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发现客栈内静得出奇,丝毫不闻昨夜那般动静。


    身旁的绯云早已经醒来,正轻手轻脚地为她准备洗漱之物


    ,见她睁眼,忙轻声道:“小姐醒了?昨晚可还睡得安稳?”


    沈星晚坐起身,微微摇头,“倒也还算睡得安稳,只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


    绯云眉头微蹙,“哪里奇怪?可是客栈褥子垫的太薄了,硬的很?”


    沈星晚静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罢了,不必多想。”


    洗漱毕,绯云取出昨夜买来的两套男装,小心翼翼展开,拿在手中摇了摇,确认干净无尘后,才递到沈星晚面前。


    “小姐,这衣裳虽然简素,却还算干净整洁,我替您换上罢。”


    沈星晚点头,接过那套月白色的长衫,由着绯云替她缓缓穿戴好。


    那件月白长衫料子虽普通,好在还算合身,襟前舒朗绣着几枝青翠细竹,线脚工整,倒是出乎意料的精致。


    绯云忙不迭地取出梳篦,为沈星晚梳理青丝,手法娴熟地将她的长发挽起,在发顶拢成发髻,簪上一顶青玉发冠。


    沈星晚本就生得苗条高挑,这一番装扮下来,竟活脱脱变成了一个白皙俊俏的斯文小公子,气质卓然,温润如玉。


    绯云也换上了那件浅蓝长衫,简单梳了发髻。


    她本就身量娇小,乍看之下,倒像个刚入学的少年书生模样,清秀文雅中透着些许机灵劲儿。


    两人同站在一处,宛如一对兄弟似地,尤为风流养眼。


    绯云看着铜镜中的沈星晚,眼中满是惊艳之色,忍不住拍手笑道:“小姐穿上男装竟也这般出挑,真是真是”


    她绞尽脑汁想寻个恰当的词句来形容,最后眉开眼地笑道:“小姐这般模样,今日一出门,可不知要迷倒多少怀春少女和小嫂子们,要上赶着来献殷勤呢!”


    沈星晚闻言,眉间微蹙,白了她一眼,嗔道:“我看你是皮子紧了,又在贫嘴。”


    虽是嗔怪,眉宇间却没有丝毫不悦,反透着几分无奈宠溺。


    绯云吐了吐小舌,眼中满是狡黠,却也识趣地不再多言,转而为沈星晚整理衣摆。


    沈星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小镇渐渐苏醒,人流渐渐热闹如织,心中却隐隐有些忧虑。


    这般装扮,虽避开了女子出行的诸多不便,却仍然过于引人注目。


    毕竟这般细皮嫩肉的“男子”行走江湖,实在还是太过扎眼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思忖片刻后,转身看向绯云,“今日且在马车内安坐,不要轻易露面。待到了扬州,再作打算吧。”


    绯云答应一声,又细心地为沈星晚检查了一番衣着,确认无误后,这才扶着她往外走去。


    绯云轻轻推开了门扇,却登时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几乎忘却了,只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外。


    沈星晚见她突然停住脚步,神色异常,不由得讶异地抬起眸子,顺着她的视线朝外望去。


    晨光微亮的幽暗廊道上,逆光立着一抹颀长的身影,身姿挺拔如巍峨青松,沉默凛然。


    燕景焕一袭玄色锦衣,周身暗纹随着他清浅呼吸的起伏华光流转,散发着迫人冷意。


    他面容清冷,锋利侧脸半隐没在幽暗里,令人看不清情绪,正垂眸敛目站在她门外,气势如山,令人不敢仰视。


    见她出来,他缓缓抬起眼眸。


    眸光落在她身上的刹那,陡然黯了一瞬。


    他薄唇紧抿,缓步朝她走来。


    他步幅并不大,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心尖儿上似地,沉闷作响。


    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眸子直勾勾地锁着沈星晚的眼睛,不给她丝毫逃避的间隙。


    绯云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拦,可在那股无形的威压下,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惊慌地望向自家小姐,慌乱眸中满是询问之意。


    沈星晚僵在原地,思绪如同乱麻。


    他不是在军机处运筹帷幄,指挥前线战争么,又怎么会在这里。


    她撇过脸去,不肯看他,眸底闪过一丝决绝。


    燕景焕在她面前站定。


    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万水千山。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谁也没有先开口。


    绯云眸光在两人面上来回流转,察觉到小姐似乎也没有赶走姑爷的意思,心下微叹,悄悄往外后退几步,轻声道:“奴婢先去看看马车准备得如何了。”


    说罢,便识相地匆匆退了下去,只留下那一对僵持怄气的小夫妻。


    走廊上安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两人却都倔强地不肯开口,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沈星晚心里还为他让广安公主去和亲的事怄着气,不想理会他,转身进屋反手阖上了门扇。


    门扇即将闭合的那一刹那,燕景焕忽然伸出手臂,用力推开了门扇,抿唇伸手一把攥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一阵天旋地转间,沈星晚只觉身子一轻,便已被他拥紧了反转过身,抵在他坚实的胸膛和冰冷的门板之间,进退两难。


    “你!”沈星晚终于忍不住羞恼开口。


    “肯理我了?”他望着她。


    她涨红了脸,挣扎推拒着他的胸膛,白皙纤细的手腕在他宽厚掌心中扭动,却如困在笼中的鸟雀似地,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你放开我!”


    她轻喝出声,眸中闪着愠怒的光芒,“燕景焕,你这是做什么?”


    燕景焕的眸光幽暗,紧盯着她的双眸。


    他呼吸渐渐粗重,胸膛起伏不定,在她一连声的质问声中,猛地低下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姿态,吻住了她微启的双唇。


    那个吻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仿佛压抑至极的情绪终于决堤,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又浸满了难以言喻的思念和克制。


    沈星晚瞪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在抵在他胸前攥紧了他的衣襟,却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拉近他。


    暖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在地面投下交织的影子,难分难解。


    燕景焕的手顺着她纤薄背脊滑下,愈发放肆,温热的指尖如同带了火焰,隔着轻薄的衣衫点燃了她肌肤上的每一寸感知。


    沈星晚咬着唇,脸颊上绯红一片,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羞愤之意直冲上心头。


    她猛地将手抵在他胸前,狠狠一推。


    燕景焕没防备她突然奋力抗拒,身形微晃,略后退了半步。


    沈星晚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开两步,伸手撑着门框,似乎不这样就要站不稳一般。


    她抬起脸,眸中早已是泪花莹莹,几欲滑落。


    “燕景焕!”


    她声音微颤,压抑着怒意,“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眼下哥哥生死未卜,广安公主和亲在即,我怎会有这般闲心与你”


    她猛地咽下后半句话,只是咬着唇,眸中悲怒交加,到底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燕景焕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炙热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无奈和怜惜。


    他上前一步,重新将她搂入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双臂收紧拥紧了她。


    “星晚。”叹息似地,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克制的温柔,“听我说。”


    沈星晚不想听,依旧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纤细手腕困兽似地徒劳在他掌中扭动。


    燕景焕猛地握紧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却又在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后,稍稍暗自放松了几分。


    “别闹。”


    他拥紧了她,轻易捉了她的双手,令她动弹不得,命令似地,“听我说完。”


    那语气中的凝重令沈星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抬眸望向他,眼中满是质询。


    燕景焕眸若寒潭,极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沈云朝根本没有坠崖。”


    沈星晚脸色骤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你哥哥安


    然无恙。“燕景焕的声音愈发低沉,“坠崖不过是个障眼法。沈云朝和邢舟此刻正前往北境。”


    沈星晚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唇瓣微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燕景焕见她惊诧模样,柔了眸光,又补充道:“至于广安公主她也不会真的去和亲。”


    “这”沈星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质问,“分明是你亲口说过的,要送广安公主去和亲。”


    燕景焕无奈自嘲一笑,有些落寞,“只是你心底,终是不够信我罢了。”


    他抬眸坦然凝望着沈星晚,眸中赤诚一片,“我说过,你既不愿意,我便不会再轻易葬送任何一个女子的人生。”


    “我既答应了你,绝不会食言。”


    “那那天在宫里,你为什么那样说”沈星晚仍是犹疑不定,蹙眉望着他,身子却先一步软了下来,不在僵直抵抗。


    感受到她的变化,燕景焕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软了语气,“那里伺候的宫人全是皇上和太后安插的眼线。”


    “”


    沈星晚登时明白了过来,羞恼涨红了脸颊,垂下头去鹌鹑似地不敢再看他。


    燕景焕看在眼里,薄唇漾起笑意,俯首贴到她耳畔,低低地,“现在,有心情了么”


    第56章 喊饿我还没吃饱呢……


    沈星晚再度醒来的时候,窗外光线已悄然转暗,日头西斜,竟已然是黄昏时分。


    她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手都觉艰难,不由得暗自咬牙,恨恨地瞪了一眼身侧那个仍在酣睡的男人。


    燕景焕唇角微微上扬,眉目舒展,显然是睡得极为安稳。


    他线条分明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一丝倦意都不见,仿佛方才那般不知餍足的豺狼并非是他一般。


    沈星晚轻哼一声,伸手去捞过一旁椅背上的那件玄色长衫,拢在自己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雪色肌肤上点点暧昧红痕,在那件宽大玄衣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刺眼。


    她眸光扫过室内,瞥见那件被暴力扯碎的月白衣衫可怜兮兮地落在地上,活似一朵惨遭蹂躏过的白梅,凄凉无助。


    旁边是那只被磕碎了的青玉发冠,玉质莹润,此刻却裂了缝,再难复原。


    沈星晚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又羞又恼。


    她回首,伸出纤细的手指,狠狠掐了一下燕景焕的胳膊。


    “都是你。”她咬牙切齿,“没得糟蹋东西!”


    燕景焕眼睛都没睁开,眉头轻蹙,仿佛被扰了清梦。


    他顺势捉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怀中。


    沈星晚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跌伏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她青丝如瀑,散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如同一道黑色的帘幕,遮掩大半暧昧痕迹。


    “别闹。”他轻哼,“累了,再睡一会儿。”


    沈星晚闻言,不禁挑眉,声音带了些许讶异嘲弄,“是么,我竟没瞧出来,你也会累啊?”


    那语气中明显的讽刺令燕景焕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里面满是笑意。


    “怎么。”


    他故意压低声音,凑近她的耳畔,“还嫌不够?”


    沈星晚脸颊瞬间绯红一片,连忙别过脸去,不愿与他对视,只是低声啐道:“无耻!”


    燕景焕轻笑出声,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上,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沈星晚轻叹一声,挣扎着从他怀中坐起,拢了拢身上松垮的玄衣,指了指地上那件残破不堪的月白长衫,幽幽道:“你瞧瞧,这可如何是好?我还得唤绯云再去置办一套男装来才是。”


    燕景焕慵懒地支起身子,目光随意扫过那堆狼藉,神色不以为然,唇角微勾,带着几分散漫的贵气。


    “何必再费这个周折?”


    他伸手将沈星晚拉回怀中,指尖轻点她光洁的额头,“在我身边,你不必如此乔装打扮,想穿什么都可以。”


    他眸光微暗,低沉声线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沈星晚斜睨他一眼,正欲反驳,却见他忽然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不过”


    他眸光上下打量着她,像在欣赏一件心爱的珍宝,“你扮成小公子的模样倒也很有趣,我很喜欢。”


    他倾身向前,薄唇在她耳畔轻轻厮磨,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若是你愿意,再扮扮也不错。”


    那语气暧昧不清,带着几分令人面红耳赤的深意。


    “燕景焕!”


    沈星晚羞恼极了,粉拳抵在他胸前,用力推开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绯红,“你没有脸皮的么!无耻!”


    她狠狠瞪着他,眸光流转间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嗔怒中的娇态。


    “你不是忙的很么,你不在军机处处理国事,巴巴儿地跑来这里做什么?”


    “朝中事务堆积如山,皇上又对你委以重任,可不是让你这般胡闹的。”


    燕景焕被她推得微微后仰,却不恼反笑,眸中满是宠溺之色。


    他顺势往后一躺,难得露出些许少年意气,轻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姓燕?”


    他嘴角噙着灿烂笑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魏国的破事儿让姓魏的那些人去处理便是了,我的爱妃都要落跑了,我还管他们做什么?”


    语毕,他不等沈星晚回答,搂过她的腰肢便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短暂,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沈星晚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反抗,只觉心头如有千万只蝴蝶振翅扑腾一般,酥酥麻麻地说不出的感觉。


    两人又胡闹了好一阵子,沈星晚终是红着脸推开他胸膛,羞恼推脱道:“够了!我肚子都饿了,一整日什么都没吃,肚子都要造反了。”


    燕景焕却不依不饶,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还没吃饱呢”


    沈星晚睨了他一眼,轻轻啐道:“你属狗的?怎么这样无耻?”


    燕景焕却不以为意,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衬得他那张清冷俊美的脸愈发生动。


    他朝她挑了挑眉,俯身贴着她耳朵低语:“在你面前,为夫向来无耻至极,汪”


    沈星晚登时面红耳赤,玉手在他胸前推搡,“你再这般,我可真要生气了。”


    燕景焕见她神色间当真有些不悦,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无奈叹道:“罢了罢了,既然娘子饿了,自然要以娘子为重。”


    他退开几步,眸中缱绻之意未消,滚烫如有实质的眸光仍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沈星晚整理着衣衫,不经意间瞥见他眸底依旧灼热的情意,心下莫名一软,却又强自板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燕景焕吩咐侍从准备热水,又唤了绯云进来服侍沈星晚洗漱梳妆。


    燕景焕又踱步到她身边,轻抚她微乱的青丝,眸光柔得能滴出水来,“先洗漱用膳罢,待会用完膳,我有些话同你说。”


    沈星晚心下微动,正待追问,门外传来了绯云的声音,“小姐,奴婢进来了。”


    绯云端着热水进来,见两人站得极近,神色亲密,不由低下头掩住唇边的笑意。


    沈星晚红着脸,轻咳一声,“绯云,快来扶我去梳洗。”


    “是,小姐。”


    绯云应声上前,扶着沈星晚去洗漱,燕景焕自去了隔壁厢房,由侍从伺候洗漱更衣。


    沈星晚洗漱完毕,绯云取来银梳为她梳好了发髻,这才回身去取出一件织锦的湖水绿散花襦裙来。


    “小姐,这是姑爷命人送来的衣裳。他说男装虽好,还是裙装更轻软舒适,姑爷待您,还是很贴心的,您且试试罢?”


    沈星晚展开细看,只见那衣裳料子轻柔贵重,裙边都细密滚着银丝暗纹,做工精细华美,显然是新制的。


    她心下微暖,又有些疑惑,他何时准备的这些?


    绯云见她出神,笑了笑,“姑爷想得可真是周到呢,可见是把您放在心尖儿上疼的。”


    沈星晚轻哼一声,“没那么简单。”


    她换上那套衣裙,果然合身,绯云又取出一齐送来的配套钗环珠花为她簪上,衬的她整个人愈发楚楚动人,气质出尘。


    两人梳洗完走出内室,只见燕景焕也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锦袍,并非他常穿的玄色金莽,而是更家常些的样式,腰间系着一枚温润如玉的扣环,整个人褪了几分戾气,更添了几分斯文温润。


    他坐在窗前桌案旁,手执一卷卷宗正在翻阅,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沈星晚身上,瞳孔微微一缩,须臾恢复如常,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换回女装更清丽动人。”


    他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过来。”


    沈星晚侧眸瞥他一眼,没有理会那只伸来的手,自顾自地走到桌旁坐下。


    燕景焕笑意更深,也不生气,转身在她身旁坐下,朝门外吩咐道:“传膳。”


    侍从们鱼贯而入,迅速摆上了一桌精致菜肴,皆是沈星晚素日里爱吃的菜式。


    燕景焕亲自为她盛了一碗鲜香的鱼汤,放在她面前,嘱咐她:“先喝些汤暖胃。你清瘦了些,需多补补。”


    沈星晚接过汤碗,抿了一口,浓郁鲜美的汤汁滑入喉中,温暖了胃,也仿佛温暖了心。


    她低眉掩去眸中情绪,轻声道:“谢谢。”


    燕景焕眸光温柔地望了她一会儿,也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两人静默用膳,室内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愈发安宁祥和。


    沈星晚吃了几口,忽然想起方才的怄气之事,抬眸看向他,语气恢复了几分清冷,“你也该回京去处理国事了。用完膳,我就出发去扬州。”


    燕景焕动作微顿,抬起头来,眸色深沉如墨,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搁下筷子,执起餐巾拭了拭唇,声音低沉,“我陪你一起去扬州。”


    沈星晚一怔,“你身为摄政王,有监国之责,怎可擅离职守?”


    燕景焕眸光锐利,盯着她道:“昨夜过来之前,我已安排国事由几位皇子及内阁重臣协商督办,大军则暂由秦统领调度指挥,不会误事。”


    沈星晚还欲反驳,燕景焕忽然俯身向前,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指尖触到她脉搏跳动的地方,微微用力,低沉声音中裹挟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星晚,不必再试探我。”


    “于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沈星晚望进他幽深的眸子,从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执着,她心弦微颤,唇角却微微上扬。


    “好,那我们便一起去扬州。”


    燕景焕紧绷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他松开她的手腕,重新拿起筷子,声音也松快了些,“多吃些,省得晚上又喊饿。”


    “”


    第57章 喜欢留着罢,我喜欢


    沈星晚和燕景焕用完膳后,侍从们已将行李收拾妥当,备在门外等候。


    燕景焕伸手握住沈星晚纤细的指尖,笑了笑,“走吧,我们出发。”


    那轻快语气,仿佛只是邀请她去郊外踏青似地。


    沈星晚不习惯在人前如此亲昵,微微挣了挣,想要抽出手来自己走,燕景焕哪里肯放过她,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手上加了些力道握紧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去。


    沈星晚险些被他拉了个踉跄,眼见挣不过他,也只得作罢,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一路走下楼都寂静的很,既没有看见客栈老板和店小二,也没有看见任何食客,显然是被清场了。


    两人携手走出客栈,沈星晚一抬眸便瞧见门外停着一辆通体漆黑的豪华马车,车身上描金缠绣,精致非常,车门窗扇上皆彩绘着雨燕纷飞的纹样。


    那是燕景焕专用的座驾,需远行时才会使用。


    沈星晚心下一紧,这才会意过来,他说要陪她去扬州,并非是一时起意,倒像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燕景焕揽过她纤细腰肢,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扶送上马车。


    侍从立刻打开门扇掀开车帘,只见车厢内宽敞非常,陈设精美,靠窗处摆着两个锦垫,正中放置着一张小巧的红木桌案,桌上设有茶具,已摆好了果品点心。


    车厢深处竟然还设有一张精致的小榻,软塌上铺着锦被锦褥,看上去舒服极了。


    “就乘我的车去罢,你不是喊腰酸么,躺着能舒服些。”


    燕景焕跟着上车,在她身边坐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全然不觉这安排有何不妥。


    沈星晚瞥了他一眼,“你的车这样宽大,我昨儿走的小路有些地方极狭窄,只怕是难以通行。”


    燕景焕摇头,薄唇微扬,“走什么小路,我命人去开了官道,走官道去。”


    说罢,他朝外吩咐道:“出发,走官道,去扬州。”


    随着他一声令下,马车徐徐启动,缓缓驶离客栈。


    沈星晚靠窗而坐,以手托腮,惆怅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绯云早被安排到了另一辆马车上,此刻车厢内只有他们二人,显得安静极了。


    燕景焕取过茶壶,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有心事?”


    沈星晚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觉茶香馥郁,回味甘甜。


    但再好的茶水,也难以安抚她心中的烦闷,她垂下眼睑,有些闷闷地,“我有些担心广安公主,明日,她便要出发去和亲了,以她的性子,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


    燕景焕眸光微黯,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搁在小几上,伸手轻抚她的青丝,“放心,我自有安排。”


    沈星晚抬眸望向他,眼中满是忧虑,“你当真有万全把握么?她毕竟是公主,若是反悔和亲,皇上那边”


    燕景焕打断她的话,指尖轻抚上她的唇,“我既答应了你,即便没有万全把握,也会拼尽全力。”


    他琥珀般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她,“相信我,好么。”


    沈星晚望着他恍若深潭的眸子,心头的不安渐渐平息了些许。


    良久,她终是点点头,乖顺将头靠在他肩头,轻轻叹息似地,“我信你。”


    燕景焕眸光微动,俯首轻吻她额头低哄:“好好休息,扬州有些远,还要好一阵子才能抵达。”


    沈星晚偎进他怀里,任由他为自己掖好锦被,闭上眼,缓缓沉入梦乡。


    马车稳稳前行,一路畅通无阻。


    每每遇到官兵把守的关卡,只需出示燕景焕的令牌,便立刻恭敬放行,不敢有丝毫怠慢。


    马车星夜疾驰在官道上,车轮碾过坑洼处,惊起一片尘埃。


    沈星晚坐在软垫上,微闭双眸,正随着马车轻轻摇晃。


    忽然,似有马蹄声急促追赶了上来,一骑飞至马车旁,隐约传来通传声:“呈上奏折,请摄政王过目!”


    沈星晚睁开眼睛,只见燕景焕微微蹙眉,撩开车帘接过一个朱漆描金的匣子。


    “已是第三次了。”


    沈星晚轻叹,望着他从匣中取出折子细细翻阅,修长手指在纸面上轻点,眸光沉凝。


    燕景焕唇角微抿,取过一旁的狼毫蘸了墨,在奏折上挥毫泼墨,力透纸背。


    他的字如其人,铁画银钩宛若腾龙,霸气十足。


    沈星晚斜倚在软垫上,静静瞧着他批阅奏章,眸光不禁在他认真的侧颜和英挺眉眼间流转。


    他眉目如画,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愈发矜贵,挺拔身姿即便拘坐在马车内也丝毫不显局促,反而愈发散发着男人独有的气质。


    他批完奏折,将其阖上装回匣中,递给外头等候的传信兵,吩咐道:“快马加鞭送回内阁。”


    待那人领命离去,沈星晚不解道:“这般来回送折子,费时不说,岂不会耽误事儿么?”


    她眉头微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要不你还是回京去罢。我自己去扬州便是了,有你的令牌,能走官道也挺方便的。”


    燕景焕收回目光,转向沈星晚,薄唇勾起一抹浅笑。


    “休想。”


    他伸手拉住她纤细手腕,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抬手轻抚她鬓边微微散落的发丝,“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那些人拿不定主意不敢自作主张,才送来我这批覆。”


    他温凉指尖轻抚她脸颊,“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事  ,比陪着你更重要。”


    沈星晚偏头避开他流连摩挲的指尖,轻哼一声。


    燕景焕不以为意,挑眉笑道:“谁叫我的星晚生得如此貌美,我若不贴身盯紧些,弄丢了可怎么好?”


    “油嘴滑舌!”


    沈星晚瞪了他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来,立刻又板起脸作势要推开他,“你这张嘴不害臊的紧,尽说些浑话,哪有你这样哄人的。”


    燕景焕眸光一黯,俯身凑近她耳畔,呼吸间尽是灼热,“这张嘴不但会说”


    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眸光炽热灼人,“还会亲呢,要不要试试?”


    沈星晚脸颊一热,连忙推开他,背过身去,“大白天的,快别胡闹!外头车夫侍卫都听得见!”


    燕景焕却不依不饶,搂住她纤细腰肢追过来,“怕什么?我堂堂摄政王疼爱自己的王妃,谁敢置喙?”


    说着,不待她反应,已然吻了下来。


    沈星晚羞恼锤了他胸口一下,却也渐渐沉浸在这温柔缱绻之中。


    马车仍在官道上平稳疾驰着,车帘轻垂,隔绝了外人的视线,也遮掩了一室春光,唯余檐角上垂挂的风铃迎风作响,叮铃不绝。


    日升日落,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时分,远远望见了扬州城的轮廓。


    沈星晚推开车窗,望着霞光映照下的城池,抿紧了唇。


    扬州,是唐琳儿的故乡。


    唐琳儿究竟在这里,掩藏了些什么秘密呢。


    “到了。”燕景焕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穿过繁华的街市,向城东行去。


    沈星晚打算先去寻一处客栈安顿,便轻声问燕景焕:“你可知道扬州哪家客栈是最好的?”


    燕景焕陪着她这一路风尘,她怎么也要将他安置好,让他在扬州住的舒服一些。


    燕景焕眸中漾起些许笑意,“不去客栈。”


    沈星晚微讶,“那去哪里?”


    燕景焕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只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马车行至城东一处幽静之地,在一座精致的宅院前缓缓停下。


    院门口已有仆从候着,见马车到来,连忙上前跪迎。


    “大人,夫人,一路辛苦了。”


    为首的竟是摄政王府的管事,管事神色从容,匆匆几步走上来恭敬行礼。


    沈星晚愕然,望向燕景焕,“这是”


    燕景焕扶着她下车,揽住她纤细腰肢,“这是我前几日命人置办的宅子,已经收拾妥当,就等着你入住了。”


    沈星晚心中一暖,不由得红了眼眶,“你”


    燕景焕勾起唇角,没有多言,只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院门。


    宅院不算特别大,却格外雅致。


    庭院中花木扶疏,小桥流水,处处都透着江南园林的灵秀之气。


    沈星晚走在院中,不由驻足。


    燕景焕站在她身后,望着她被晚霞映照的侧脸,眸光柔和,“你若喜欢,我们可以时常过来小住。”


    沈星晚知他费了心思,不忍拂他,回眸朝他笑了笑,“嗯。”


    绯云和其他仆从很快将行李箱笼尽数搬入各自房间,安顿妥当。


    宅子里自然也为燕景焕布置了书房,京中快马加鞭加急送来的折子已然是堆积如山,两人用过晚膳后,燕景焕便先去处理那些堆积的事物了。


    绯云伺候沈星晚洗漱,替她铺好了床榻,又起身去箱笼里翻出一盒安息香来,取出一支,吹燃火折子将其点燃,插在沈星晚身边的香插里。


    沈星晚闻见那熟悉的香味,愣了一瞬,问绯云:“这香,你从哪里来的?”


    绯云也愣了一下,望向沈星晚,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解释说道:“这是姑爷带来的,嘱咐我夜里替小姐您点上一支,说是您舟车劳顿恐乏的很,闻着能睡的安稳些。”


    她犹疑伸手抽出那支线香,“小姐竟不喜欢么?那我熄了它罢。”


    “哎。”沈星晚忙阻了她的动作,“留着罢,我喜欢。”


    “噢”


    绯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依着她的意思,重新插回了香插里。


    沈星晚坐在榻沿,望着那袅袅升腾的青烟,心下渐生暖意。


    望了一会儿,沈星晚看向一旁收拾箱笼的绯云,忽然说道:“明日起来后,咱们去唐府看看罢。”


    第58章 开棺这这


    清晨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散落进来,窗外花枝摇曳,在床榻间投下斑驳光影。


    沈星晚缓缓略微睁开眼睛,朦胧欲醒。


    她恍惚间只觉得有一只忒沉重的手臂正环在她腰身,而身后则是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沈星晚稍稍动了动身子,才恍然发现自己竟正被燕景焕搂在怀中。


    昨夜她委实太过疲惫,闻着那安神静心的安息香,早早便入睡了,竟连他何时处理完那堆公文回房来睡的都不曾知晓。


    她轻叹一声,正欲起身,身后酣睡之人却已然醒来,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醒了?”


    燕景焕嗓音微哑,低沉缱绻。


    沈星晚应了一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燕景焕那张清冷俊美的脸。


    他的脸近在咫尺,眸光深邃,唇角微勾,凌乱墨发散落在枕间,衬得他愈发俊美惑人。


    “早。”沈星晚轻声道,望着这样一张脸,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温软。


    燕景焕眸中笑意更深,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又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昨夜睡得可好?”他抚过她鬓边散落的发丝,“你睡得很沉,我回来时你连动都没动一下,小猫崽儿似地。”


    沈星晚微微别过脸去,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连日舟车劳顿,是有些累了,难免睡的实些,连这你也要取笑我。”


    燕景焕轻笑,指尖沿着她的眉眼轮廓轻轻描摹,“哪里是取笑,你这般可爱模样,才真是难得一见。”


    沈星晚忍不住回眸瞪了他一眼。


    她撑起身子,作势要起,却被燕景焕一把拉回怀中。


    “再躺会儿。”


    他俯身在她颈间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大猫,“外头天还早着呢。”


    沈星晚无奈,软软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手指穿过自己的青丝,轻柔绕在指间把玩。


    两人就这般相拥着,说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絮语,温存缱绻。


    晨光渐盛,沈星晚终于从燕景焕怀中起身,拢了拢衣衫。


    “我该起了。”


    她抬手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你再睡会儿罢,想必昨夜处理那些折子弄到很晚。”


    燕景焕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唇角噙着笑,也不起身,就那么懒散靠在软垫上瞧着她。


    沈星晚唤了候在外边的绯云进来服侍。


    绯云悄然垂首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为沈星晚梳洗更衣。


    沈星晚洗漱完毕,轻声道:“吩咐备早膳罢。”


    绯云应声而去,屋内只剩下两人。


    燕景焕这才起身,他不惯用婢女,沈星晚在屋里,他也懒得唤小厮进来伺候,自去绯云替他留好的水盆边洗脸。


    他养尊处优已久,自己动手难免生疏,撩起水花四溅。


    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滴落,滑过修长脖颈,隐入半敞的衣襟内。


    他随手执起布巾随意擦了两把拭干脸上水珠,取了


    件家常的墨兰色长衫换上,腰间只系了一条羽纹蜀绣的碧色腰带,甚是儒雅。


    他任由乌发散落在肩头,也不束冠,只随意地用一根玉簪半挽起,更添了几分清俊潇洒。


    沈星晚看得呆了一瞬,须臾回神,暗自脸热。


    燕景焕瞥见她目光,挑眉轻笑:“看什么?”


    沈星晚别过脸去,只道:“看你一派邋遢。”


    燕景焕闻言,笑得更欢了,“自家夫人面前,何须拘礼?”


    他朝她伸出手,软了声线,撒娇似地,“我哪里会束头发,你若嫌邋遢,那你来替我梳头。”


    沈星晚抬眸看他,见他眸中隐隐带着些许期待,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亲自执了银梳,走至燕景焕身后。


    他坐在妆台前,她站在他身后,指尖轻触他的墨发,触感柔顺,带着淡淡的冷松香味。


    沈星晚轻轻梳理着他的长发,动作轻柔,活像是在给小猫儿顺毛似地。


    燕景焕阖眸靠在太师椅上享受着她的温柔,唇畔漾起清浅笑意。


    屋外樱花枝头传来鸟儿的啁啾声,窗棂映着一室暖黄晨光,照拂在两人身上,为他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恍惚间,他们并不是摄政王与王妃,只是寻常江南一对小夫妻,过着简单美好的日子。


    燕景焕睁开眼,久久凝望着铜镜中她专注的侧颜,不禁抬手覆上她的手。


    “星晚。”他唤她。


    “若能如此安度此生,我死而无憾。”


    沈星晚手上动作微顿,心头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梳理,语气如常,“好端端的什么死啊活的,我们自然会安度此生。”


    燕景焕却听出她声音里的微颤,眸光微黯,如墨色翻涌,透过铜镜注视她,“这一世,我一定会护住你。”


    沈星晚低垂着眼睫,“嗯。”


    晨光愈发明媚,散落满室光华,沈星晚纤手翻飞,将他如瀑墨发梳顺,打成辫子盘于发顶,再轻柔替他簪上金冠。


    穿戴整齐后,便传了早膳,沈星晚与燕景焕相对而坐,绯云领着仆从们鱼贯入内,麻利布置好膳食。


    绯云奉上一碗新煮的莲子羹,香气四溢,沈星晚执起汤匙轻轻搅动,眸光微闪,状似无意道:“我想去唐府看看。”


    燕景焕执箸的手微顿,抬眸看向她,“唐府?你是说唐家老宅?”


    沈星晚点头,指尖轻敲着碗沿,“有些事,非得去实地看看,才能找到线索。”


    燕景焕搁下手中筷子,“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那么多政务缠身,何苦跟着我东奔西走。”


    燕景焕唇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说过,我想要陪着你。”


    沈星晚轻叹,“你堂堂摄政王,整日粘着我,成何体统,没得叫人笑话了去。”


    燕景焕垂眸轻笑,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着,“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夫君罢了。”


    沈星晚无可奈何,实在拗不过他。


    “罢了罢了,你若执意要去,便一同去吧。”


    燕景焕眸中笑意渐深,眼角微挑,低头继续用膳。


    用完早膳,沈星晚换了一身湘色云锦褙子,外罩一件靛蓝斗篷,打扮的很是低调家常。


    两人换了一辆轻便的马车,出了宅院,朝着唐府的方向驶去。


    扬州城内,唐府旧址所在的街巷僻静冷清,路旁的杨柳依依,却难掩萧索气息。


    马车在一处残败的宅院前停下,沈星晚撩开车帘,眸光落在那斑驳腐朽的大门上,心头微微一紧。


    昔日温馨的唐府,此刻却只剩下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燕景焕下车,伸手扶她下来,目光扫过眼前的废墟,眉头微蹙。


    “果然是一把大火烧得彻底。”


    沈星晚点头,随从们抢上前去砸了锁头推开大门,她缓步迈入院内,眸光在残垣断壁间扫视。


    “火势之大,连墙壁都烧塌了大半。”她轻声道:“若真如方才官府查阅县志所言,是意外失火,怎会烧得如此彻底?”


    燕景焕跟在她身后,神色凝重,“确实蹊跷。”


    两人在废墟中看了许久,除了焦黑的断梁和残破的家具外,并无什么特别发现。


    沈星晚站在一处坍塌的墙角,眉头紧锁。


    她沉思片刻,抬头望向燕景焕,“或许可以找仵作去唐家坟墓开棺验尸。”


    “若唐家嫡女当真是被人谋害,尸身上定有痕迹可查。”


    燕景焕望着她,若有所思。


    “你怀疑唐家嫡女并非死于火灾?”


    沈星晚点头,“我怀疑是唐琳儿动的手。”


    “若你愿意,我可以派人去调查。”燕景焕接过她的话。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不,我想亲手找到真相。”


    燕景焕沉吟片刻,“验尸之事繁琐,我派人去安排。”


    沈星晚点头,眸光再次扫过这片废墟。


    残阳如血,映照在断壁残垣上,令人不寒而栗。


    燕景焕的人动作很快,夕阳时分,沈星晚与燕景焕便带着几位仵作踏了入唐家坟茔。


    一路上脚步声在松软的土地上发出闷响,甚为沉重。


    唐家祖坟依山而建,很是气派,即使家道中落,这一方埋骨之地仍透着昔日的荣华。


    沈星晚停在墓碑前,眸光扫过上头的墓志铭。


    中间一座双人合葬墓,墓碑上刻着先考唐宗明府君暨配夫人徐氏之墓,左右两侧分别是唐门杨氏之墓和唐家嫡女唐颖之墓。


    “就是这几座。”沈星晚指着墓碑。


    燕景焕站在她身后,眉头微蹙,“你确定要开棺验尸?”


    沈星晚点头,眸光坚定,“嗯,我有预感,唐小姐的死,绝不简单。”


    她转向几位面色凝重的仵作,沉声道:“先打开唐家嫡女的棺椁。”


    其中一位年长的仵作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夫人,开棺验尸乃是大不敬之事,况且这位唐小姐入土为安已有多年,恐怕”


    燕景焕看向他,眸中威压令他立时噤声,不敢再多言。


    燕景焕和沈星晚此行并未对外公布身份,那几人虽不知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但他那通天贵气和周身散发的迫人威压,仍令他们明白,这是他们惹不起的贵人。


    “你们只管依令行事。倘若因此查明真相,也算是为死者昭雪了。”


    几位仵作闻言,不敢再多言,只得应声上前,取出工具开始挖掘。


    沈星晚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那些人忙碌的身影,眸光复杂。


    夕阳渐沉,墓地里的阴影越来越长,几位仵作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终于挖至棺椁处。


    “大人,夫人,挖到了。”


    沈星晚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几位仵作合力将棺椁从土坑中抬出,放在平地上,随即拿出工具撬开棺盖。


    “咔嚓”一声,棺盖终于被揭开一条缝隙。


    一股腐朽气息顿时弥漫开来,几位仵作屏住呼吸,继续着手中动作。


    随着棺盖被完全掀开,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棺内,骤然间,几位仵作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大变。


    “这这”年长些的仵作指着棺内,手指微微颤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星晚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望向棺内。


    第59章 破身详细说来


    腐朽的棺椁在众人合力下缓缓开启,掀开盖板的刹那,一股令人作呕的霉腐气息扑鼻而来。


    沈星晚微微侧头,避开那股气味,屏住呼吸定睛望去。


    只见棺椁内破碎褪色的丝绸包裹着一具娇小的尸身,衣衫早已腐朽殆尽,唯余斑驳碎布和零落周身的绣金丝线,昭显着死者身份的尊贵。


    而最诡异的是,那具已经高度腐朽露出骷髅的骨架子,却呈现着奇异的焦黑色,既像是被烈焰焚烧过,又似被浸透了什么奇怪的剧毒。


    沈星晚眉头微蹙,神色讶然。


    她缓缓抬眸,望向愣在一旁的仵作,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仵作上前一步,蹲下身仔细查看了许久,神色渐渐凝重。


    他抬手翻动几片已经酥碎的骨骸,轻轻一捻,指腹便沾染上一层黑色粉末。


    他神情骇然,回禀道:“回夫人,死者骨骼发黑,多半是中毒身亡的。具体死因还需细细检验方能知晓。”


    沈星晚微微侧目看向燕景焕。


    燕景焕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略一点头,冷然开口:“验罢。”


    仵作们得令,不敢


    怠慢,只得赶忙俯身去细细查验。


    棺椁内气味呛人,他们强忍不适,详细检视尸骸的每一寸痕迹,待彻底验尸后,方才起身,神色凝重地禀报道:“大人,夫人,死者身上并无外伤,也未曾患过重病,确实是中毒身亡。”


    沈星晚眸光微敛,“可知所中的,是什么毒?”


    仵作迟疑片刻,面面相觑了一下,终是说道:“一般而言,尸骨呈现黑色,多是砒霜一类的毒物所致。”


    “可蹊跷的是这具尸骸的焦黑程度远超寻常,好似骨骼被毒血彻底浸染,已深入骨髓,卑职行仵作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剧毒。”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世上竟有这般可怖的毒物”


    沈星晚闻言,眼底冷意渐浓,唇角勾起冷笑,“巧了,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手里便拥有这样的奇毒。”


    她望着棺中那焦黑的尸骨,目光幽深,许久,才挥袖示意,“好生重新掩埋尸骨,焚香祭扫。”


    众人应诺,依次退下,按命行事。


    夜幕沉沉,晚风微凉,待一切事毕,沈星晚与燕景焕方才一道上了马车回宅子。


    回程的一路上,她絮絮将唐琳儿的身世和她私藏有雪花砒霜之事尽数说与了燕景焕。


    燕景焕静静听她说完,才开口问她:“你觉得,是唐琳儿杀了她这嫡姐?”


    沈星晚点头,靠在他怀里,皱眉思索了半晌,“这位唐小姐死的这样蹊跷,我总觉着,唐琳儿并不只是泄愤杀人这么简单。”


    燕景焕挑眉,揽紧了她,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发丝,人也懒懒的。


    “或许她只是怕与这位嫡姐一同入京后住进丞相府后,沈府会只关注这位姐姐而冷待她。”


    沈星晚摇了摇头,“阿母才不是那样的人,唐琳儿入沈府多年,阿母一向是礼待的,若是当初将这位唐小姐一并接来,也定会一视同仁的。”


    “嗯。”


    燕景焕仿佛并不关心那对姐妹的事儿,阖眸应着。


    沈星晚思来想去,仰起头望着他的下巴,“难道她就不怕第二天来接他们的人发现么?”


    “哎,你说说,究竟会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令人冒如此风险连夜杀人呢。”


    燕景焕眼皮子都没抬,“杀了便杀了,非得需要理由么?”


    沈星晚身子一僵,有些怔愣地望着他。


    燕景焕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变化,睁开眸子俯首望向她,“怎么了?”


    沈星晚皱眉,略坐起身来想要挣开他的怀抱,燕景焕皱眉,收紧手臂,将她箍回自己怀里。


    “怎么了?哪里又惹着你了?”他甚为不解地凝望着她,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


    沈星晚撇过脸去,“没想到你竟这样冷血。”


    燕景焕愣了一瞬,继而失笑,一手搂紧她纤细腰肢,一手捏住她下巴微微用力使她转过来望向自己。


    他望着她的眼睛,极认真地说:“我本也称不上是个什么善人,仅有的一些柔情,尽数赋予你一人罢了。”


    见她仍硬着身子不肯靠近他怀里,他轻轻叹息一声,妥协似地自己凑了过去,下巴搁在她肩头,侧脸缱绻摩挲着她雪白腮边,柔了语气。


    “好了,若你不喜欢,我便小心藏着,往后在你跟前,我都做个大善人,好不好?”


    沈星晚没理他。


    他从她身后拥着她,语气更娇了些,“好娘子,我错了,再不敢了。”


    他双臂圈住她腰肢轻晃,凉薄唇线贴上她脸颊,低低呢喃着:“且饶过我这一回罢,好不好”


    魅魔似地,沈星晚被他磨的没了脾气,终是软了身子,靠回他怀抱里任他亲昵。


    “我瞧你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


    沈星晚由不解气,仿佛自己这样舟车劳顿巴巴儿地赶来扬州,费心费力地查找唐小姐的死因,在他眼里,就好像在过家家玩儿似地。


    燕景焕苦笑,“本来也不算个什么事儿,若你讨厌唐琳儿,我回京杀了她便是,何须如此周章?”


    沈星晚彻底恼了,坐起身来一把推开他,怒瞪着他,“她害的我那样苦,唆使魏子麟屠了我沈氏全族,岂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燕景焕望着她,见她当真是生气了,也不敢再托大,坐起身来正视着她。


    “那你想怎么做?”


    “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沈星晚咬牙,握紧了拳头,“我非要她死个明白。”


    燕景焕望了她好一会儿,勾起唇角,“好,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次日清晨,天色刚擦亮,宅子门前却已聚集了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


    这些皆是昨夜燕景焕派人去寻来的唐府旧仆,男男女女,总共十余人,皆衣着简朴,神情拘谨。


    庭院中微风拂过,卷起廊下落花,显出几分寂静压抑。


    沈星晚端坐堂中,身侧侍立着绯云。


    她搁下手中的茶盏,眸光清冷,逐一审视过立在堂下的众人,不疾不徐地问道:“你们在唐府时,可知唐府次女唐琳儿的过往?”


    众人互相对视,面露迟疑。


    绯云往前一步,高声道:“夫人问话,还不快尽数答来,答好了重重有赏,若敢有半句虚言,可没有好果子吃,可都听清楚了?”


    底下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绯云咳嗽一声,立刻便寂静了下来。


    良久,终于有个年长的嬷嬷低声答道:“回夫人的话,唐琳儿自幼在府中并不得宠。”


    “唐夫人与嫡小姐待她极为苛刻,时常责罚羞辱,唯独唐老爷与她娘杨小娘对她多有照拂。”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低声附和,言语之间,皆是对唐琳儿的惋惜可怜。


    沈星晚听着,神色未变,只是眸色更深了几分。


    她略想了想,命绯云将众人带去院中候命,再逐一带人进来单独问话。


    她一个个儿地招人进来问话,仔细问了唐府往事,听着他们口若悬河地如数家珍,细察每个人的神情,直至晌午,才终于问的差不多了。


    这些仆从都不是唐琳儿近身伺候的人,多是些马夫门童厨娘之类,平日里并不能近身唐琳儿,自然更无从知晓唐琳儿的具体事宜。


    沈星晚有些失望,正要挥退最后一名洒扫婆子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略急促的脚步声。


    绯云轻轻推开门扇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道:“小姐,刚送过来一对母女,已经到了。”


    沈星晚抬眸,瞧见一对母女被带入堂中。


    那妇人年近四旬,穿着洗得发白的深青布衫,眉宇间透着些许憔悴,而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怯生生地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略显不安。


    “不必害怕,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沈星晚安抚了一句,问她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连忙跪下,声音微颤:“回夫人的话,奴婢原是唐颖小姐的奶娘,从前府里都唤我李婶儿。”


    她拉了一把身侧的姑娘,怯怯地,“这是我女儿小春,从前给唐小姐当贴身丫鬟的”


    “我”她支吾道:“我们离开唐府后,早就远嫁他乡了,没想到昨夜竟被人连夜带来这儿了”


    沈星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缓缓问道:“既然曾贴身服侍过唐颖小姐,想来对她的事最是清楚。”


    “我问你们,唐颖小姐从前,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李婶儿神色一滞,目光闪烁,嘴唇微微张合,似有难言之隐。


    她低垂着头,声音含糊不清:“奴婢奴婢不知”


    沈星晚冷笑,抬手一拍桌案,声色微寒。


    “不知?你可知在我跟前儿撒谎,该如何惩处?”


    李婶儿身子猛地一颤,额上渗出细密冷汗,而那小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伏在地,颤声道:“夫人恕罪!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沈星晚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继续。


    小春咬了咬唇,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人听见:“唐小姐唐小姐曾经被破了身子”


    堂中霎时一片死寂。


    沈星晚指尖微


    微一顿,眸底冷意愈发深沉。


    她敛眸,不露悲喜,“详细说来。”


    小春低垂着头,身子微颤,似是害怕至极,但在沈星晚那冷然威压之下,终是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第60章 求饶娘子可得好生心疼心疼我


    小春咬着唇,神色惶恐,掌心泌出细密薄汗,绞着衣角跪伏在地上。


    “奴婢奴婢是从前跟着小姐去游湖踏青时撞见的”


    沈星晚神色沉静,眸光落在她身上,指尖轻敲桌案,“细说。”


    小春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了稳心神,颤声道:“那是个春日里,那天唐小姐兴致极好,要偷溜出去到湖边放风筝,奴婢劝不住她,只得跟着她一同去了。”


    “我记得那日天气很好,小姐放风筝放得很高兴,奴婢便守在一旁等候她吩咐。”


    “可正当风筝飞得高了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来,那风筝断了线,竟落入湖畔一片密林之中。小姐心急,说奴婢粗手笨脚的没得捏坏了她的风筝,非要亲自去寻,吩咐奴婢在原地等候。”


    她抬起头,看了沈星晚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睫,继续道:“奴婢等了好一阵子,却迟迟不见小姐归来,心中不安,便寻了过去。”


    “可谁知,才踏入林中,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奴婢寻声找过去,便便撞见小姐她仰在地上,衣衫凌乱,发髻尽散,而在她身上压着的,是一个衣冠不整的小公子。”


    堂中顿时一片死寂,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沈星晚皱眉,“那小公子是谁?”


    小春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仿佛回想起了当时的情状。


    “奴婢当时并不认得那位小公子,不知道是谁只记得那小公子当时醉得厉害,脸颊烧红,呼吸急促,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药,整个人都几乎神志不清的模样。”


    “但他衣饰华贵,腰间系着玉佩,举止虽失态,却仍透着一股不凡气度,显然是贵人来的。”


    “小姐当时拼命挣扎哭喊,可那小公子毫无察觉似地,只一味地作践她,直到湖岸画舫上忽然下来了一队锦衣侍卫,似乎在寻什么人。那小公子才仿佛惊醒了一瞬,连忙拢了衣衫,扶起小姐,急声问她姓名。”


    小春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小姐失了清白,哪里还敢报自己的真名?可若不说,怕是那小公子会不依她慌乱之下,竟脱口报了唐二小姐的名字。”


    沈星晚抿唇,“唐琳儿?”


    小春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那小公子取下腰间玉佩塞给小姐,说往后必会给她一个名分。之后,他匆匆整理衣襟,往那些侍卫方向匆匆去了。”


    “小姐狼狈归来,心神大乱,回到府里恰巧在院中撞见了唐二小姐。她心情极坏,又满腹羞愤,竟迁怒于她,冷笑着讥讽唐二小姐的名声已经毁了,这辈子都休想嫁出去。”


    “奴婢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作罢,可谁知,没过多久,小姐竟得知,那日那个小公子竟然是”


    小春的声音低下去,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沈星晚眸色微沉,盯着她道:“是谁?”


    小春深吸一口气,嗓音细如蚊蚋:“竟是随皇上一同下扬州的皇子”


    沈星晚敛眸,思索片刻,沉声道:“她可曾想过拿那枚玉佩去寻那位皇子?”


    小春连忙点头:“唐府出事后,小姐便翻出那枚玉佩戴上,打算入京后设法去寻那位皇子”


    “可谁知,小姐她竟惨死在入京前一夜。”


    沈星晚抬眸,眸色幽深如夜。


    她缓缓开口,“唐颖手里的那枚玉佩,如今在哪里?”


    小春瑟缩着身子,垂下头,“奴婢,奴婢不知道那枚玉佩去哪儿了。”


    “那晚小姐突然暴毙,屋里乱成一团,奴婢一时慌乱,也没顾得上去寻。等再回过神来,那玉佩早就不见了。”


    沈星晚眸光微黯,静静凝视了她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倘若再让你见到那枚玉佩,你可认得出来?”


    小春连忙点头,透出几分笃定:“小姐的东西,一直是奴婢负责收拾整理的,那枚玉佩更是她极为珍视之物,奴婢曾多次亲手清洁收纳,自然认得。”


    沈星晚微微点头,“好,那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我身边,随我一同入京。”


    此言一出,旁边的李婶子猛地变了脸色。


    她急急拽住小春的手腕,神色惊惶,“这可使不得!小春已经许了人家,过些日子就要嫁过去,如何能跟着进京?更何况”


    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忧虑望向小春:“如今的唐琳儿,那可是太子妃娘娘!你若沾上了她的事,怕是要杀头啊!小春,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沈星晚挑眉,微凉眸光落在李婶子身上,“怎么,我还没提唐琳儿呢,李婶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一遭?”


    “莫非”她眸光逐渐锐利,盯着李婶子的眼睛,“你知道些什么内情,那玉佩同唐琳儿有什么关系?”


    李婶子骇然愣在当场,连忙捂嘴垂下头,不敢再言语,只死死拽着小春的袖口。


    小春被李婶子拽着,整个人犹豫不决,脸色苍白,神色间挣扎不已。


    她自幼便是府中下人,最懂得趋利避害,太子妃几个字压下来,她哪里还喘得过气来。


    沈星晚却只是含笑看着她,眸光幽深如古井,波澜不惊,语调不紧不慢,很是从容:“你大可放心,随我入京,并不是让你去惹事,而是去助我办一件事。”


    “事成之后,我会赠你白银千两,为你添嫁妆。”


    李婶子怔住了,小春的呼吸也微微一滞。


    白银千两,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


    以她这等出身,即便许了人家,往后也是清贫度日,可若是有了银钱傍身,作为本钱买良田建屋舍,再开店做做小生意,往后便再无后顾之忧。


    小春捏紧了衣角,目光闪烁,似乎有些动摇。


    沈星晚静静看着她,语气淡淡地,“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有翻身的机会,是否能抓住良机,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小春猛然一颤,终于咬了咬牙,抬头道:“奴婢愿随夫人入京,为夫人效力。”


    李婶子眉头紧锁,面露忧色,可望见沈星晚那笃定模样,终究不敢再多言,只得长叹一口气,勉强答应下来。


    阳光正盛,透过花窗散落在堂中轻晃,映在沈星晚清冷的面容上,唇角微勾,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有些旧账,是时候该清算了。


    沈星晚屏退众人,偌大的屋子瞬时安静下来,唯有窗外微风穿堂,卷起若有似无的暗香。


    她独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素手托腮,眉心微蹙,阳光映在她微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她轻揉着额角,方才那一场问话,竟远比她想象中更费心神,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似地。


    正出神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后缓缓靠近,燕景焕的脚步极轻,带着微风的气息。


    他俯身下来,轻轻拂开她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娘子,累了么?”


    沈星晚微微侧头,眼波潋滟,语气里带了几分慵懒。


    “没想到问话竟是这般劳心劳力的一桩事,怪不得你从前每每审问那些重犯回来,总一副疲惫倦色。”


    燕景焕听她这话,顺势叹了口气,声音拖得悠长,带着几分撒娇意味:“何止是劳累,简直要命,娘子可得好好心疼心疼我才是。”


    他俯身将她整个人环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温热呼吸拂过她耳廓,声音缱绻低沉:“若是太累了,我派人去查,你便不必如此亲自操心。”


    沈星晚靠在他怀里,阖眸感受着他坚实胸膛带来的暖意  ,指尖轻轻扣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有些事,我想亲力亲为。”


    燕景焕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似地叹了口气,握紧了她的手,低低笑道:“你倒是执拗。”


    他忽然抬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你可是一整天都没陪我了,说说罢,这可如何是好?”


    沈星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抱怨弄得哑然失笑,回首挑眉看他:“那你想如何?”


    燕景焕见她这娇嗔模样,目光微黯,勾唇笑的狡黠,趁势牵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自然是回房去好好陪我。”


    沈星晚急忙按住他的手,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太累了,我不去,再说了,这青天白日的”


    燕景焕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低下头望着她:“在这儿也行,我不挑。”


    沈星晚被他这话噎住,羞恼抬手便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嗔道:“没个正形!”


    燕景焕被她这小猫儿似地一下捶得不疼不痒,反倒笑得愈发畅快。


    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连声求饶安抚,“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这几日都没个笑模样,见你笑了才好。”


    他手臂渐收,轻轻将她拢进怀里,指尖不轻不重地在她发间揉了揉,柔了语气:“难得出来扬州,我今晚带你出去玩玩,如何?”


    沈星晚偎在他怀里,眸底终于染上些许笑意,好奇道:“去哪玩儿?”


    燕景焕唇角微扬,笑睨着她:“亲我一下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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