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你最好老实交代。这……
魏家的这顿晚饭，起码一半的人心不在焉。
吃完之后，谭桂香神神秘秘把孩子们赶出去，留下魏成河和刘淑英两个商量事儿。
“妈，成河，那个郑海萍认亲的时候，还给了爱军一个金子打的锁。我给它找了个好地方，打算明天就去举报他们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建议？”
魏成河没有说话，打算看看刘淑英的反应。他还是觉得谭桂香有点冲动，这东西毕竟经过了爱军的手，一个不好，自家人只怕要被他们反咬一口。
刘淑英却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那个金锁，完全就是有力的证明！
“……你等等。”这几天思绪不断，刘淑英经历有些跟不上，使劲揉动自己的太阳穴，问道，“你打算怎么举报？能把他们那伙人一网打尽，不会再给咱们家添麻烦吗？”
谭桂香卡壳了一下。
有金子作为证据，郑海萍和郑海标两个人肯定是跑不了的。可再多的，她真的没办法保证。
万一有个别他们的小兄弟漏网，抽冷子给自家来个报复，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她像一个被倒赶紧的面口袋，一下子瘪了下去，说话都带了哭腔，“妈，那可怎么办啊！”
“你把东西放到哪了？”
谭桂香回道，“我塞到郑海萍她们巷子的厕所砖缝里了……你放心，是上班的时间，我特意等着看了，没有人注意到我进出的。”
你是真不嫌埋汰！
就算那边巷子里没人看到你，外边总有人看到过你在那一片出现，还是不够保险。
刘淑英头更疼了。
算了，还是坦白吧。
“这不是小事，你这样不行。走，你跟我去出门，我们去找个说话管用的人。”
刘淑英一手拉起谭桂香，吩咐魏成河照管好家里，可别让人半夜摸进门。
两个人趁着月色疾走，直奔机械厂某处领导住宿区。
时隔多年，马上就要再次见面，刘淑英难得有些胆怯。但她想到自己的怀疑、惨死的大儿子，还有隐藏在暗处可能逃脱的恶人，还是坚定地敲了敲门。
谭桂香自从来到这一片区域后就有些怯。她一连生了五个孩子，技术考核基本上都没过，现在还是个二级工，跟领导们没打过太多交道。这时候就显得格外老实，摸不清自家婆婆要干嘛。
机械厂武装部的曾副主任给她们开了门。
“刘姐，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我有重要情况要汇报，但现在厂里谁可信我不清楚，只能找你来了。”
曾主任连忙带着他们来到房间，免得让家里人听到。
“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媳妇，发现了一块金子打的锁，我怀疑跟当年没找出来的财物有关系。”刘淑英表情严肃。
曾主任面色一凝。
他当年只是武装部的普通一员，因为参与了逮捕那几名涉事土匪而被领导发现，之后才有升迁机会。
当年那个案子也奇怪。犯事的人抓了，买家也抓了，就是找不到他们的钱，也找不到那个头匪头子的家产。
刘淑英仔仔细细把自己调查到的郑家情况跟曾主任说明，没有漏过一点细节，谭桂香也战战兢兢地说了自己放金锁的具体位置。
“我这个儿媳妇分不清轻重，只想着自家那点破事。幸好她还知道跟我讲，不然，真怕耽误了大事。”
在外人面前，刘淑英还是给谭桂香遮掩了几分，也摆脱一些自家的嫌疑。
要是按照谭桂香那个不清不楚的做法，那金锁毕竟从老四手上过了一道，魏家人肯定要被盘
问个彻底。一个不好郑家姐弟反咬一口，说给了他们更多东西，只是被他们私自藏下，那可讲不清楚。
又或者郑家人还有其他不干净的活计，非要说魏家跟他们是一伙的，自家也会因为这些财物而被怀疑
更何况，老四认亲的时候到底收了人家多少东西，只怕都还没有跟谭桂香交底。
“我家四孙子因为下乡跟家里离了心，他手里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他有没有被那伙人诱骗着去做什么，我真的问不出来，你只管查，不用顾忌我。”
谭桂香张口就要说话，被刘淑英一个眼神狠狠刮了下去。
曾主任没有犹豫。他这边也有收到下面人反应，说是年前那个废料盗窃案，可能背后有外人插手。但这个，就没必要让刘淑英她们知道了。
“好，刘姐，这事我知道了。”
“在事情没有确定下来之前，你们俩先留在这里吧。”
曾主任很快叫来了两个武装部民兵，让他们在家里看守，也是保护刘淑英婆媳俩。
被谭桂香藏在女厕所的金锁很快被找到。
夜色渐沉，机械厂武装部已经动了起来，在夜色中悄然靠近隐在背后的恶人。
——
郑海萍在这破屋子里待了两天半。如果没有更多的证明，这些人最多关她三天。也就是说，明天就可以出去了。
她两天没有洗漱，休息得也不好，心情却很轻松。
想必魏爱军那小子这回应该保不住腿了吧？不过，他竟然临走还暗算了自己一把，真是够恶心的。
郑海萍有些无聊地想着。
把人弄回来再报复这种事情干一次就够了，实在是不够折腾的。魏爱军这回的仇，不如就从明面上报。她自己去找找隔壁县知青办的人，打个招呼，什么招工、学习的机会，都不要给那小子，让他烂在山里好了。
也不知道弟弟他们到底是找到了机会偷袭，还是直接当众下手。
反正后路都预备好了，最多是给点钱了事。
哼，她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这天晚上果然又是那几个问题来回问，他们没问烦，郑海萍都要答烦了。
但她只能装作低落忍耐的样子继续回答。忍忍吧，忍过今天就好了。
在完全依靠惯性回答了好几个问题之后，对面保持一样的语气，又抛出了一个。
“当年的金银放在哪里？”
“在……”郑海萍悚然一惊，使劲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却还是被那一瞬间的慌神泄露了心事。
问话的人终于发现她的弱点，一脸兴奋，“说啊，你把它们藏到哪里了？”
“……我怎么会有那种封建残余的东西！”郑海萍这时候已经恢复成镇定的模样。
“没关系。”问话的人笑了，站起身，打开房门，“同志，她确实有问题，后面就交给你们了。”
门后面是好几个体格健硕的青年，其中一个，甚至还穿着机械厂的工服。
郑海萍瞬间脸色煞白。
——
魏家人各忙各的，都忘了还在医院的伤患魏爱军。
冯小琴今天正好上夜班，来回好几次，难免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爱军，你家里人呢？怎么今天没来？”
魏爱军装委屈想引起她的注意已经装了一会儿，结果冯小琴今晚忙的很，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可给他累坏了。
“冯阿姨，我也不知道……”魏爱军眨眨眼，好像有泪珠在他睫毛上闪着光，“你、你那里有没有窝头什么的，可以先借给我吗？我今天还没吃晚饭，等见到我妈之后，我就让她还给你。”
“哎哟，这可怜见的。”冯小琴还真有。她每天都会带点干粮，就怕什么时候有急事顾不上吃饭。
冷透了的干巴窝头真的很难下嘴，跟这两天家里送来的精心病号餐完全不能比。但魏爱军一边啃，还有一边扬起笑脸感谢冯小琴。
“你妈也真是的，到底有什么事能比现在的你还重要？”冯小琴最讨厌病人家属自作主张不听劝。谭桂香虽然在治病流程上全部照搬，但忘记给孩子饭吃，实在是有点太离谱了。
魏爱军没有说什么，只是落寞地低头。
冯小琴也想到魏家那一堆子说不清楚的事，感觉有些尴尬，赶紧出门干自己的事去。
可魏爱军再怎么等都没等到谭桂香，反而是机械厂武装部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会？
魏爱军这种情况也没法直接被带走，他因祸得福连人带床被转移到一间单人病房，得到了“特殊关照”。
“除了这几个银元，真的没有其他东西了。”
魏爱军颤抖着手，指指病床床板夹缝，心里痛骂谭桂香完全不考虑他这个儿子。
孙永健审问了魏爱军半天，打算动手的时候对面竟然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直接交代，让他很是不爽。
真是个狡猾的人，一点都不像他姐那样觉悟高。
这么一想，乔天明这小子还真是有福气。
孙永健自己没动，让搭档按照魏爱军说的去找。他自己则是牢牢盯着魏爱军，防备他下黑手。
不是，真拿他当犯人啊？
魏爱军不知道自己这些待遇都是因为刘淑英多交代的那一句话，不免在心里发牢骚。
明明他是受害者，明明他腿都被别人打断了！
不过，查他都这么严，应该也能把那伙人一网打尽吧？
搭档很快找到了银元，一共三枚，卡得正正好，掏出来很需要一些技巧。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孙永健意味深长，“你最好老实交代。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可不要自找麻烦。”
魏爱军打量着他俩的神色，又想想今天谭桂香的反常，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了。
他倒是想隐藏一部分，毕竟这是他给自己藏的翻身本钱。可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只能强行按下不舍，老老实实交代，“另外有三枚在我家，我盖的那床棉被中间。”
“还有四枚在郑海萍家椅子缝里、门框上面、窗外种的那盆葱土里、墙角石块底下。”
第122章 第122章事情发生得很……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
刘淑英和谭桂香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家，却讳莫如深，只是两个人明显都轻松了起来。尤其是刘淑英，好像心头的大石头就要被挪走，又是期待，又是焦虑。
魏爱军的问题没有得到答复，他也很快被送回之前的病房，并且收了自己随时随地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养伤。
魏家人的嘴格外安静，安静到杨大妈头一回能看人家脸色，没有不管不顾问出来。
还是孙永康见魏同心一直放心不下，才稍微透露了一些内情给她。
“你安下心来，事情进展不错。”
不过，也就这么一句，再多的，也不方便说了。
只是从那天之后，黑市一直没有开过。看门小孩和她爷爷两个人缩在屋里，后怕不已。
等到魏爱军开始在医生的指引下尝试下地，公告才终于出来。
《……逮捕涉案人员共计十六人，缴获金、银等财物巨额……》
看到公告，反应最大的竟然是赵晨阳。
“我就说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我当了那么多年车间主任，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那姓方的自己不做人挖厂里墙角，还白白连累我！现在结果出来了，厂里就应该再把我提上去！”赵晨阳一脸激动，在后勤办高声说着，一朝洗脱冤屈，急需同事们的肯定。
可他又不只是这一件事糊涂，现在也糊涂得很。
最后那句话要是不说，没准厂里领导还能念他点儿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了，那不就是指名道姓骂领导们看
不清好人么？
在车间说这话，没准大老粗们还能给他捧个场。这后勤办公室哪一个不是老油条？就算是去年新进来的小唐，那也是唐主任的老闺女，打小儿就见过市面的，分得清情况。
赵晨阳得意多年，跌落云端才一个月不到，自认为已经受尽了白眼和难堪，根本没有之前那种好心态。
从前途正好的车间主任变成再无升职可能的后勤杂工，个中差距可想而知。
环顾一圈，连个敷衍应付的人都没有，大伙儿都低着头。刚刚还热火朝天闲聊，这会儿人人手上都忙得很，小唐更是直接拿着资料出门去了。
小唐跟相熟的大姐在女厕所相遇，一起蛐蛐赵晨阳。
“小唐你不知道吧，我听说啊，他和后头那个林主任都被查了，都没啥事，结果姓赵的非说是林主任暗算他，在背后搞鬼。”大姐幸灾乐祸，“你说这人最近半年真是一点好事没遇上，脑子还给刺激坏了。”
小唐她亲爹就是郭大爷车间的唐主任，对那个神奇院子里的神奇四家人都有所耳闻，“那我是真不知道，要不还是姐你的消息灵通呢。不过也是真没想到，竟然那伙子人跟当年魏工牺牲的事情还有关系。”
大姐啧啧两声，“那个姓郑的女的也是真邪性，当初年纪轻轻就能把人家土匪的儿子勾到手，知道东西在哪儿就直接弄死他，然后把钱吞了。你想想，就这么个人藏了十几年，愣是一个发现她的都没得，还能让她混上那么好的工作。”
那人家确实成分好，其他条件也不赖。
“确实是……你说她要不是行差踏错，把得到的消息报上去，不早就能升去市里啦？以咱们厂对那个案子的重视程度，把她弄去省城都可以，哪还用得着搞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小唐就去过省城一次，从此以后心心念念的都是省城。这时候看郑海萍，就觉得她狠是狠，还是没什么眼光。
不过家里人不喜欢她这个想法，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不过那个姓赵的也真是，这么多年一场空。我之前就听说，大儿子入赘到郭大爷他们院里另外一家人那里，最近他媳妇怀了，结果这当丈夫的反应特严重。”
“啊？这，这入赘归入赘，男人总不能怀吧？”大姐一下激动起来，果然更爱听家长里短男男女女这些事儿。
“唉，我倒是情愿男人能怀呢，我自己攒几年出点彩礼也行啊。”小唐长叹一口气。她家里是重组家庭，两边都带了孩子，就她是新家庭的结晶，也是烦心事儿一堆。
没工作的时候还没人说个啥，有工作了，两边的亲戚都想贴过来娶了她这个香饽饽，看到那帮子人就头疼。
大姐跟她是多年交情了，“你这情况……像人家那样招赘你是别想了，但还是得找个好拿捏的。不过你还小，还能拖几年。”
小唐觉得有道理，果断把难题抛之脑后，能逃一会儿是一会儿。
另外一个听到公告格外开心的，当然要数刘淑英了。
“好好好！这些人终于抓到，你大伯在底下终于能够安心。”刘淑英拍着魏同心的肩膀，头一次这么情绪外放，简直想要哈哈大笑。
“好老三，你告诉我的那个消息也真是关键，不然，就怕他们还真能一个两个的没抓住，那我可真是不甘心。”
刘淑英憋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尘埃落定。该遭报应的一个个都进去，郑家姐弟俩因为涉嫌多起案件，还能被枪毙呢！
尤其曾主任当机立断，当天晚上就把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只等后面审。要不是他动作快，只怕郑海萍就要被革委会放出来，郑海标也不会那么顺利落网。
当初郑海萍明明是普通农家女，却被那个流窜的土匪头子撞见，被迫参与了他们的事，甚至还在成江牺牲那天，给那伙贼人望风！
就是可惜当初她身在最外围，又逃得快，甚至都没告诉那帮土匪她的真名，这才没被发现。
可她也真是大胆，能瞒着家里人偷偷在外边救活土匪的儿子，两人结婚之后不知怎么蒙混过关，当了好几年的普通农家夫妻。
等财物位置到手，土匪的儿子对她深信不疑的时候，她才用一场“意外”杀了他。
真是报应。
刘淑英想着。
为了保护厂里集体财产，魏成江被那伙土匪杀害；同样也是为了财物，土匪头子临死不吐口的儿子，就被郑海萍一个普通人轻松灭口。
现在，郑海萍也因为她给出去的金锁、银元而露出马脚，要丢掉性命了。
这个过程中，老三还真是发现了好几个小细节，比只盯着老四的谭桂香，还有只是打了老四一顿的魏成河可靠谱多了。
刘淑英直到现在才把魏同心放到跟魏渡江相似的位置上看待。
“这是大喜事，等他们被枪毙之后，我得好好办个席，请邻居们吃上一顿！也算是告诉我的成江知道。”
“走，老三，你跟我一块儿，我好好教教你平时怎么换东西。”
这是要告诉她一些隐藏的换东西人脉啦？
魏同心大喜过望。
之前是有魏爱军在黑市的面子，她才不用跑大老远去公社大集上面换东西。自从魏爱军跟那边闹翻，魏同心可算是体会到物资匮乏的苦了。
以前不管怎么说，就算缺肉，那也是鸡蛋和菜都有。这大冬天的倒是有存的咸菜，但一只小母鸡下的蛋也不够三个人吃啊。
委屈穿委屈住，她就是委屈不了这张嘴啊！
“奶！那可太好了！朝阳和红霞正长身体，我也愁呢！”魏同心一口答应，狗腿地给刘淑英捏肩。
“朝阳上学倒是没啥事，就是红霞，现在王大妈对咱们家有意见，我得带在身边才行。”交给赵安邦是实在不敢。倒不是说不放心他这个人，而是小女孩儿和异性长辈，实在不敢冒险。
刘淑英本来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才了然，“也是。你带孩子还真是精细。不像我们那时候，能有个人看着就不错了。多的是一堆孩子在外头瞎晃的。”
“那是都在自己村里嘛，都在大人眼皮底下看着，也跑不到哪里去。我倒是宁愿她们出去找小伙伴玩儿呢。可最近这一出接着一出的，真是怕得慌。”
请客的消息邻居们都欢迎，不说别的，这老刘那么惦记她家老大，肉肯定不会少。
谭桂香却很有点意见，但她不敢跟婆婆硬呛。那天晚上在曾主任家被婆婆剜的那一眼，让她到现在还胆寒。她甚至都不敢再提伤重未愈的魏爱军。后面她是想把爱军留在城里的，这要是不提前讨好家里的几位，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谭桂香只好拿魏渡江说事，“妈，渡江肚子里的孩子还没三个月呢，这胎都不稳就办这么大的席，就怕冲撞了什么……”后面半句话，在刘淑英不善的目光中消音了。
“哼，什么冲撞？”刘淑英双手叉腰，“你可别忘了，渡江现在是老大的孩子，肚子里怀的也是老大的孙辈！那是只有跟他爷爷一起高兴的，怎么会冲撞？”
“还是说你看不惯我给老大庆祝，心里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小老太太爆发出惊人的愤怒，“你还是先管好你那个断了腿的儿子吧！可别再让他闹出些丢人的事，连累爱国、同心她们不说，还得连累你大伯哥家的女儿女婿！”
第123章 第123章这回别说谭桂……
这回别说谭桂香了，魏成河的脸色也很难看。
魏渡江虽说是被过继了出去，但也就是因为结婚，住处有了些不同，其他也没感觉到什么差别。
现在刘淑英直接把两家切割开来，确实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俩了。
谭桂香一脸委屈，“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这话也太重了。”
以前不觉得，现在她在刘淑英面前，很有些直不起腰杆。
魏爱军认谁当干妈不好，非找了个跟自家有死仇的，在那之前还给人家弟弟当了两年多手下。就算刘淑英不提，谭桂香自己心里也打鼓。
魏成河这两天都没再跟她换班去照顾老四，一看就是心里有意见。不管他们兄弟俩之间有多少矛盾，那也是亲兄弟，轮不到魏爱军一个当儿子的这样搞。以后不管老四是好是坏，谭桂香也都不好再跟魏成河开口说什么了。
唉，老四只有她这个亲妈可以依靠了。
谭桂香委委屈屈跟刘淑英认个错，好不容易把这一遭混过去，心里倒是有些奇异的感觉。能有个人全部的命运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这种滋味，她还真是从来没体验过。
孩子们小的时候也都各有各的性格，家里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对她最多是讨好、顺
从，可也没有多么依赖的。
当然，也依赖不了。虽说是连着生了几个孩子，谭桂香在能上班的时候还是以工作为先，忙起来家里都是刘淑英和魏渡江两个在管，这才算是保住了自己还错过得去的工作环境。
“行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别一把年纪了，家里还要我一个老太婆帮你们操心。”刘淑英不耐烦地挥挥手，“老五你都多少天没管过了？还有爱国，都二十几了，你俩给他相看过什么好人家的闺女没？你俩别成天梦游似的不着调。”
“桂香天天盯着老四就算了，成河，你这个当爹的可是最看重爱国的，你也不操心？”
自从魏渡江和魏同心两个接连结婚，刘淑英在这个家里的底气可谓是越来越足，跟前几年默默积攒养老本钱、给家里上上下下操持的样子完全不同。
魏成河只觉得自家妈最近半年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虎婆子”，跟前几年的慈祥讲理老太太完全不一样。
魏爱国也没想到竟然是奶奶先想起来自己的人生大事。回家之后一直格外安静的他默默抬头，不禁露出几分期待。
说起来，他本来前途正好的工作被换成了现在这样，也不是毫无怨言的。但只要魏爱军一直比他惨，他就觉得可以忍受。回家之后，当初跟他同一批进机械厂的人总要过来瞧他这个锅炉工的热闹。可魏爱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经不起事情的毛头小子（他自己认为），对这帮同龄人的奚落不以为意。
造纸厂虽然小，他这个岗位虽然不受重视，但怎么也是份正式工作，而且没有压力啊。
当初在机械厂当学徒工，师傅你得巴结着，师兄弟你得敬着、防着，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零碎关系要操心。魏爱国那会儿每天晚上散步的时候被魏成河揪着培训，脑子每天都在转。尤其他其实不算聪明，只是嘴巴比较会夸人，只能充分发挥这个优势，夸各种人不同的话都记了半本，就怕自己说重、说串。
那时候他是被家里寄予厚望的，被期待着带领魏家下一代腾飞的人。
现在可好，家里没一个孩子能按照父母的期望来，都是不省心的。可别指望着腾飞了，别半路折了就算好的。也就一个老五还未长成，还算有点机会。
魏爱国自己也完全变了个心态，年纪轻轻就打算在锅炉工这个岗位上躺一辈子。之后就是找个媳妇生个娃，让娃好好奋斗得了。
魏成河不知道自家儿子是这么个想法，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给多余的眼神。
养孩子这么多年，结果差点养出来两个毒虫和三个木头，魏成河真是颇受打击。
他一个很少喝酒的人最近几个月都时不时小酌一杯，就是觉得生活没奔头，给这五个小鬼头糟蹋，还不如他自己吃点喝点。只是这么多年节俭惯了，自己没买过几次酒，都是带点不值钱的凉菜，去郭大爷那里蹭他的存货。
经过刘淑英提醒，他终于被唤醒了些微的责任感，“好，给爱国找个人品好点的姑娘。”
……这话的意思是魏爱国人品不大行？
总之，魏爱国又默默缩回去了。
他现在也不想着要求女方一定要有工作。只想着赶紧结婚，能有自己一个小空间，不用跟即将回家养伤的爱军睡上下铺，没准还得伺候他。
刘淑英毫不客气地每人分配了一点工作量：魏成河负责上门邀请，谭桂香看住老四别添乱，魏渡江去借桌椅板凳餐盘碗碟，赵安邦帮忙打下手，魏同心跟她一起去买齐请客需要的东西。
请客的日子定在了十天后的周日，确保该到场的都能来。
刘淑英还特意自己跑了一趟曾主任家热情邀请，被曾主任坚定地拒绝。破案是他们应该做的，哪能上门吃喝呢？
魏同心的心情也格外好。跟着刘淑英跑了几趟，终于知道困难的那几年，奶奶到底是从哪里弄到够全家人吃个半饱的粮食。就是肉还没买回家，约定好提前一天来取。
她更开心的是魏爱军的强力外援已经消失，他翻身的可能性又小了一些。
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起码三个月内魏爱军还是要在城里，也不可能天天住院。他要是回了家，恐怕还会有什么招数要使出来。
又或者，他腿伤康复之后哄得谭桂香把工作给他，岂不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虽然是粉碎性骨折，而且伤的还是腿骨这种紧要的地方，但魏同心不想跟可能长命千年的祸害赌运气。
再说，就算没有完全恢复，有点瘸腿的小毛病，那也是可以跟厂里求求情，让他进厂转个岗工作的。除非……让厂里因为魏爱军来之前涉及到的事，彻底将他拒之门外。
她最近存在感很有点强了，该换个更合适的人出场。
“二哥，你明天相亲啊？爸给你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魏同心带着乔红霞跟奶奶窝在一起，盘点还有哪些没置办的东西。看到外间魏爱国拿出几件衣服试了又试，一看就是在犹豫。
魏爱国难得有些羞涩，“同心，正好，你看我穿哪件相亲更合适？”
真羡慕你现在就有三件没补丁的衣服。
从小受宠的就是不一样。
魏同心想到自己相亲的衣服都是管大姐借的，不禁为原主掬一把同情泪。
“蓝的好，看着显得你精神。绿色的显黑，现在不太合适，过几个月倒是可以。”
还有一件是黑色的，不过已经洗得泛白，只能说是个灰色，不太合适。
不过也不全是衣服的问题。魏爱国之前也说不上白净，只是小麦肤色。去海岛上几个月，人黑了好大一圈，现在还没养回来。
魏爱国也想到了自己的肤色，又对着导致他变成这样的老四，咬牙切齿在心里痛骂一顿。
刘淑英也点点头，“嗯，蓝色是好。”
她们都这样说，魏爱国也依言换上，果然合适。
这时候他才回答魏同心的问话，“还不知道呢。只听说那位女同志虽然没有工作，但性格很好，人也能干得很，也是高中学历呢。”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简直都要藏不住。
县里是真缺工作岗位啊……大姐也是高中学历，工作也是一波三折的。
正好魏渡江手头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过来找刘淑英说话。魏同心起身给她让位子，拉上二哥说些悄悄话。
“二哥，你这个相亲实在是及时。之前四弟回来你却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就特别为你担心，生怕四弟把工作占了。还好最后没有。”
魏爱国一下子想起在海岛上收到的信，他记住了老三的这份人情。
“那也是谢谢你那封及时的信……”看到魏同心急着伸手比“嘘”，魏爱国立刻闭嘴。
这确实不能说，老三也不容易，能这么惦记自己这个二哥，可真是性格赤诚得很。
“这都没什么的，”魏同心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坚持说道，“我就是想跟你说，这相亲真是及时，不然看妈这个在意的样子，就怕老四腿好了之后……”最后半句她没有说完。
“算了算了，我不该背后说他坏话的，你就当我今天没讲过什么。”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魏爱国立刻展开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对啊！他怎么就默认老四这腿不可能完全复原了呢？
妈这么在意老四，要是到时候被老四哄着给了工作，那老四这个祸根子岂不是比他过得更好？
就算是腿没好，他要是一直赖在家里靠妈养怎么办？
到时候不还得给他娶妻生子？
魏爱国回家之后虽然安分，但那是因为他认为老四再无翻身的可能，不可能跟他抢家产，这才能安心干这份没前途的工作，只等魏成河年纪大了之后心软，再把好工作交给他接班。
虽然那样魏成河没有退休金了，但这么多年，他不知道攒点钱吗？
魏爱国理所当然地这样想。
所以他才不在意未来的对象有没有工作。虽然谭桂香的工作没被他计算在内（他默认会给五妹了），以后魏成河的工作给他，他的工作给未来媳妇，两口子还会是双职工，不比其他人差。
但要是老四横插一脚，就算老四自己不能工作，那他未来的媳妇呢？跟老四睡一个被窝的人能是有份工作就满足的吗？
那肯定是要多吃多占，还觉得都是该他的。
不行，可不能就这样等下去，必须要做点什么。
第124章 第124章有老四作对比……
有老四作对比，贴心好妹妹魏同心就显得格外顺眼。
“同心，我真得感谢你，还是你为我着想啊。”魏爱国感叹。
下乡之前就能掏出十块钱给他，后来提醒他家里的变动，现在又帮他想在前头。
魏同心认真地纠正，“二哥，也不只是因为咱们是亲兄妹，我也是觉得明明是老四坑了你，凭啥害人的还过得更好呢？”
可不能直接站在魏爱国这边。人总是会逐渐变得贪心。可能以前只需要私下跟他说几句好话就够，以后就得你为他冲锋陷阵才满意。
这话确实是更真。
魏爱国笑着点点头，觉得三妹真是正直又真诚。
魏渡江正好说完了话往出走，听到了一些她们的对话，忍不住用眼神示意魏同心：你可真滑头。
魏同心眨眨眼回看她：我这是发自肺腑。
谭桂香本想着让老四在请客的前一天出院，正好还能跟着吃顿好的，结果老四先提议晚些出院。
“家里最近事情多，我回去了大家还要照顾我，太添麻烦了。”
话是这么说，魏爱军却低头露出落寞的神情，引得谭桂香更心疼。
这孩子现在身体不舒服，精神也受打击，现在更是连对着自己家里人都格外拘谨。
“……行吧，妈给你装点好菜来，也算是给你庆祝摆脱小人了。”
——
魏家这场宴席算是十分热闹，除了同院的邻居们都到场，隔壁院的詹大妈和胡大花一家也来了。
赵安邦和谭桂香两个人胳膊抡出火星子才勉强赶上，院里其他几个妇女也早早过来帮忙扒蒜择菜。
魏同心自己也跟着打下手，两个闺女在外面跟着张四凤东颠西跑，快活得不得了。
“同心，你给这俩闺女确实养得好。”杨大妈手下不停，嘴上也不停。
魏同心回道，“娟子姐也把立志养得很好啊，看这虎头虎脑的，多活泼。”
李伶娟就坐在杨大妈旁边，听到魏同心夸她，罕见地给了一个笑脸。
结果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尖细高昂的哭声，两个当妈的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去看。
杨大妈也不放心，嘴里还念叨着，“不会是谁闯祸了吧……”
出门一看，只见詹大妈的小孙子捂着额头嗷嗷大哭，詹大妈叉着腰，对方连枝和她怀里的孩子怒目而视。
“你怎么回事？知道你稀罕孩子。我们虎子就是想看看妹妹啥样，你也不能直接对孩子动手吧？”
方连枝抱紧孩子，对詹大妈防备得很。
什么就是想看看妹妹，那黑乎乎的指甲都要戳到她们家李梦冯的脸上了，还“就想看看”呢！
“什么想看看！你给你孙子剪指甲了吗？那小黑手就要按我们脸上了。他当小孩的没事，你多大岁数了也不没个数？”
刘淑英快步赶过来，“消消气消消气，今天我家请客，都是邻居，一点小事别生气啊。”
魏渡江跟在刘淑英后面，拍着方连枝的后背给她顺气，“连枝，稍微松松，别给孩子闷着了。”
方连枝听了这话才稍微放松一些。
詹大妈不满地扯过孙子，打开他捂住额头的手，展示给刘淑英看，“你瞧，这得是下了多重的手，额头红了这么一大片。这小孩是能这么狠打的吗？”
其他几个正在瞎跑的孩子也慢慢停下，都在看这边的情况。
刘淑英和魏渡江一人带着一个，一边安慰一边把人带到不相邻的两桌重新坐下，避免她们之间再有纷争。
一场宴席下来，吵嘴吵得这么厉害的也就这一次，其他人之间就算有口角，也顾及在外头做客，避免了事态扩大。
“别说，老刘这请客真实在，这肉一片是一片的，不像有的人恨不得一盆菜里只放两片。”
张大爷跟林大爷两个瞎聊。林大爷这个当丈夫和爷爷的，也没去管詹大妈和虎子那边发生的事情。
出来吃席还搞那么多有的没的，这孙子确实是皮的很而且不咋机灵。你这会儿搞些事情，耽误了吃可真是亏大了。
不过虎子哭归哭，小小年纪该吃的时候也是嗖嗖下筷子，比詹大妈都还速度快些呢。
冯小琴今天加班，等到场的时候菜已经上了两个，所以还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菜刚上没多久就变成了空盘，她也顾不上别的，夹起碗里方连枝给她留的菜就吃，等下一道来了再跟大家一起火速下筷。
等吃得差不多，方连枝才有空跟冯小琴说了这场小冲突。
“哼，我就知道她心坏。当初在医院，那个魏同心不都说了么，就是这个姓詹的挑头要找你麻烦，才有后头那么多事。”冯小琴想到当初这帮人无缘无故跑到医院里来，搞得她大中午的没休息，还得给她们去找医生找领导。
最后还因为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的事，被迫写了封检讨书，承诺日后看好患者，不能随意让人上门闹事。
她一个护士能管得住谁啊？人家就要来闹，你有本事让安保队赶出去，找她算啥本事。
没办法，她们婆媳俩确实在其中牵涉太深，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姓詹的。
方连枝点点头，“幸好我反应快，使劲把她那个孙子推开了，不然那脏手就摸到我们梦冯的脸了。”
冯小琴表示满意，“我闺女就是厉害。不错，以后也别给她好脸色看。她就不配。”
等下，还有一个问题。这姓詹的夫家姓林 ，那个后面上位的车间主任，似乎也是姓林啊。
冯小琴对机械厂的事情不太了解，但各种八卦也是听过一些的。
她晚上向郭大爷求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好哇！我就说那个姓詹的没安好心。”冯小琴气得瞪眼睛。
郭大爷茫茫然不解，“你这是咋了，就白天两小孩之间闹腾一下，你至于吗？”
冯小琴提醒他，“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她们几个去医院找连枝麻烦的事？”
“知道啊，那不是魏家老三吃醋么？”
真是根木头啊！
冯小琴拿他没辙，“人家才不吃醋，那都是被那个姓詹的架上去了，不得已才过去的。”
“当初她们说是去找连枝的麻烦，实际上后头直接把赵主任儿子假装受伤的事情揭穿了。这姓詹的既然跟林主任关系这么近，岂不是当时就是计划好的，偏偏拿人家不相干的小媳妇当幌子，真是不要脸！”
郭大爷这才反应过来，一想，觉得有点好笑。
“嘿哟，还真没想到这姓林的上台，背后还有这么一出好戏呢。都说他家热心肠，这确实挺热心的，那么早就开始关注前车间主任了。”
冯小琴摇头，“不行，这事不能只有我知道，你想办法让那个姓赵的也知道知道。我真不乐意这种人耀武扬威的。你说之前她詹大妈赶这么上纲上线的吗？还是在别人家请客的时候闹事呢。都不说我们了，也没给他们魏家面子啊。”
郭大爷拗不过她，只能可有可无应下来。
反正，碰上了就说呗。碰不上，那就是没缘分咯。
——
刘淑英也发现了詹大妈那点微妙的心态变化。
不过岁数都那么大了，以后少打交道就得。
她心头一件大事已经了结，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已经怀孕的魏渡江身上。
“渡江啊，你这什么时候开始休息？头一胎可要好好养。现在家里条件也好一些了，你要是想吃什么稀罕的，也别不好意思跟奶奶说。”
魏渡江有些害羞。她平时都大大方方的，头一回怀孕自己也没受苦，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却被奶奶当小孩儿哄。
魏同心也跟着劝她，“大姐，你现在身后可有我们一家人呢，该放松放松，该休假休假。大不了让姐夫帮你去顶班，你也能轻松一点。”
赵安邦也点头。
“那还是最后几个月再说吧。我平时也不累，现在是安邦比较辛苦。”
见大孙女没啥问题，刘淑英又开始关心逐渐亲近了的老三。
“同心，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直接说，别见外。乔天明总不回来，你可别不好意思求助家里人。”
魏同心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毕竟来这里之前连着卷了好几年，现在只处理生活琐事，关心一下两个女儿，顺带给原主报报仇，这个强度正好卡在充实但不忙碌的程度。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乔朝阳管起乔红霞来得心应手，魏同心只要表示支持，再给她提供好后勤就行了。
自从给乔朝阳在学校里出过头，还发现了她的绘画天赋，想办法送两姐妹去学武术之后，魏同心在乔朝阳眼里，简直是天下第一好后妈。
乔老头这个亲爷爷带俩孙女都没有这么精心，乔天明虽然比乔老头好一些，但也只是这个年代的好家长。那也都是在外面只会夸别人家的孩子，在家里才稍微说一丢丢好听的话。
“奶，我也好着呢。”
只等魏爱军能离开城里回到乡下，那就更顺心如意，毫无烦恼了。
第125章 农村户口的相亲对象？魏爱军……
魏爱军刚出院回家，就得知自己的床位挪动了。
他从跟魏爱国睡上下铺，改成了跟父母住一间，说是为了照顾他方便。
不过，魏成河很快就跟魏爱国两个合力拆了那个上下床，开始仔仔细细布置这隔出来的半间屋。
魏成河甚至能够毫无芥蒂地找两个女儿借柜子，就为了摆上好看。
额，这种时候，该借还是得借，不过，她俩都需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这也是为啥相亲都不一定靠谱，因为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最后，魏渡江借了一张写字桌，魏同心借了俩矮柜，再搬两张椅子，勉强算是齐活。
“不行，这几样家具没有任何两样是配套的。”魏爱国搬家具累得半死，却听到魏成河在屋外的评价。
等他也站到外面整体来看，发现果然是这样。
写字桌一看就是高档货；矮柜是普通原木色；两张椅子是加固过腿和椅背的，不大好看；最寒碜的还要数那张床了，一看就是年岁已久。
谭桂香指着那张床，“床没事，拿我们那套大床单盖上，就看不大出来了。”
冯小琴跟谭桂香有了交情，此时也热心得很，“椅子我们家有两张，你给换了，看着也好些。”
闻言魏同心就去偷瞄王大妈：那椅子也是当年王大妈置办的，就是离婚的时候没分走，这会儿被冯大妈拿出来做人情了。
王大妈正在劝郭诚信答应她去相亲，“你都快二十五了，我是一直没催你，你自己也要上点心。你看人家魏爱国就是，以前也不在意，现在多积极啊，早点成家不好吗？”
郭诚信还没开始好声好气地劝，郭小宝先反应过来不对，“妈，我哥今年还没过二十二的生日呢，咋就二十五？”
“实岁二十二，过完年二十三，虚岁二十四，那不就是马上二十五？”王大妈没好气，“你那点聪明劲全都用来挑刺了，还没说你呢，那个替工的活儿人家不让你干了，后头你打算干啥去？今年可不比以往，你难道真想下乡啊？”
“……下乡就下乡，姐能去，哥也能去，凭啥就我不能去……”郭小宝明显不服，却也不敢大声反驳，自己小声蛐蛐两句，还以为其他人听不见。
王大妈听得一清二楚，就是充耳不闻，根本不带搭理他的。
郭诚信为了转移王大妈的火力，建议道，“小宝在城里不好找工作，您也不想让他下乡，那去报名参军行不行呢？他这个性格，到更单纯一些的环境里没准更合适。”
惊喜的笑容还没在郭小宝脸上绽开，就被王大妈无情打断了。
“不行！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们家的人都不能去。”王大妈斩钉截铁地拒绝，还怀疑郭诚信自己也有这个心，“你也休想。给我老老实实在城里待着。我不图你们多么有出息，只要你们安安全全、开开心心的就行。”
王大妈才不管这几个孩子怎么想的，一朝摆脱郭大爷，她恨不得把所有孩子都攥自己手里。
要不是闺女自己弄到工作了，还挺有发展空间，她也要想办法把闺女弄回家来，孩子们都在她身边才最好。
郭诚信当年就“叛逆”过一次，知道自己这个妈有多么固执，也心疼她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担惊受怕。至于郭小宝，他从小就听惯了王大妈的话，只要王大妈坚持，他最多消极抵抗，没法直接反对。
两个人老老实实低头答应。
压服了两个满脑子跳脱想法的儿子，王大妈终于松了口气，却也松了那股劲，没力气再劝相亲的事。
算了，还是先给小宝弄个工作要紧。相亲不相亲的，随缘吧。
等到时候又通知要下乡，不论是什么工作，那只要有个工作的单身青年，都抢手得很。
王大妈乐观地想着，正好听到冯小琴提起那两把椅子。
谭桂香顺势接下了冯小琴的好意，一转头就见王大妈看着这边，就大大方方跟她扯闲篇。
“王大妈，你家诚信也到岁数了，什么时候找对象啊？”
王大妈瞥一眼两个躲屋里的倒霉孩子，回道，“不急，诚信也好几年没回家了，先适应适应，过段时间再找。”
杨大妈也在给张建华寻摸对象。正式工不一定找得到，临时工总能寻摸一个吧？
见魏家现在就急着布置房子，只怕是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
“老魏，你这是给你家老二找了个啥样的闺女，什么时候见面啊？”
“你这个布置的样子倒是挺好的，到时候我们家建华相亲，也跟你们学学。”
你家那点地方，连你闺女都不到过年不回家，哪还有地儿给儿子娶媳妇啊？
魏成河憋住了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只问道，“哎？你家之前说要给你家老大租房子的，找到合适的了吗？”
这也是杨大妈正愁的。
要不是老大家的非要找个离娘家近的房子，早就找到了好吧？
可怎么办呢，高攀了人家闺女，人家还没要
太多彩礼，那婆家就是腰板子不直溜啊。
冯小琴正帮谭桂香把两把实木大椅子往外搬，闻言耳朵竖得高高的。
租房？
她在医院的那个房，租客正好要被组织安排调走，要是杨大妈直接租下，正好没有空档期。
“哎，老杨，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在医院那边的屋子你感兴趣吗？比你家一间屋小点，但小两口也够住。”
杨大妈偷摸看王大妈的表情，带算做个讲义气的老姐妹，不租这个小心眼的房子。结果李伶娟感兴趣得很，直接走过去跟冯小琴交流了起来。
靠，真烦。
“你干嘛？现在干啥事都不需要跟我讲了？”杨大妈叉腰，又很快被张建国劝回来。
“妈，难得娟子有合心意的房子，我们早点搬出去，你也早点给二弟操办起来啊。三弟倒是还有几年，可四凤小小年纪就有工作了，再有个一年就到了年纪，肯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不能让人家看着，这金贵的姑娘在家连个床铺都没有吧？”
当初要把弟弟妹妹赶出去的是他，现在过来做好人的还是他。
可这话说得真是在理，杨大妈连一点反驳的空间都没有。或者说，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被李伶娟无视，感觉有点丢面子而已。
“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们，你们俩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就是一条，可别再把立志甩给我带。你妈我年纪大了，身子骨脆，带不动。”
杨大妈摆手的时候都冲着王大妈的方向，想跟老姐妹说明，自己没想跟姓冯的好，都是儿子儿媳妇自作主张。
张家之前借的那一百多块钱，年前才刚还清。这都算是一家人五个工人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在这种事情上李伶娟还真没闹啥幺蛾子，非常配合家里的节约计划，就是偶尔带张立志回娘家混吃混喝。
经过这事，杨大妈才觉得这心高气傲的儿媳妇还算有优点。
说起来也是，这年头一家能有两个工人都算不错的了。大部分都像乔家一样，一家四口只有一个人有工作，工资还只有乔天明的一半。
他们家五个工人，怎么都能给其他孩子找些好点的对象。
就算暂时凑不出太多彩礼钱，杨大妈也不虚。
现在就算要相亲，那也就是先了解了解情况，建华好歹也是个正经一线工人，跟什么锅炉工、送葬工，那可都不一样。
杨大妈还有点小骄傲，很快自己把自己哄好，也不对着李伶娟生气了。
那边约好了明天下班后去看房，这边魏家也终于把相亲的房间整理好。
进门一个矮柜，既可以放鞋又能坐，然后就是一张写字桌跟两张椅子搭配，靠墙还有一张铺着素色温馨床单的小床。
谭桂香还不知从哪儿翻出两个钩针的方巾，给两个矮柜各铺上一个，更有家的感觉了。
围观的大伙儿都表示满意，只有隔壁躺在床上养伤的魏爱军很是不爽。
他现在连久站都不行，得拄着拐循序渐进地锻炼，有满心的计谋都没法施展。
不过第二天魏爱国先在县公园跟女方见过，回来就难得地跟魏成河闹起脾气。
一听其中的原委，让魏爱军险些笑掉大牙。
“爸！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这个高中学历的女同志是个农村户口啊？”
自从跟刘淑英越来越亲近，魏同心索性连晚饭也带着闺女们在魏家吃，只是平时煮鸡蛋、蒸点饼，给女儿们开小灶而已。
听到这句话，满桌人抬头看向魏成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魏成河珍惜地抿了一口酒，抿完之后杯中水位线仿佛没下降多少，“城市户口的哪有那么好找？你就说这姑娘是不是性格又好、长得又好，又有文化？”
人家还是大队长的闺女呢，贫农成分，人品也格外正直，脑子也聪明。就算没有城市户口，管好老二也绰绰有余。
老二只要别心急，别犯错，一辈子安安稳稳是肯定能有的。既然他自己心性不过关，魏成河又狠不下心来任他自生自灭，只能帮他找个贤内助，好好管管了。
第126章 第126章“可是……”……
“可是……”魏爱国还没想要继续争辩。
却见魏成河一拍桌子，冲正在憋笑的魏爱军大声道，“笑，你笑什么笑？你哥相亲比你被在外面乱认亲，被报复砸断腿更好笑吗？”
“成河，你吼老四干嘛，孩子受伤了本来心里就难受，你别疑神疑鬼的。”谭桂香护着老四。
魏爱军回家养伤之后，天天半死不活躺在那个床上，跟他说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着就来气。
哦，这会儿看到其他人倒霉了，他倒是高兴。
“你还护着他，”魏成河指向魏爱军，“他这都是自己找的。要不是他自己要到外边去认哥认娘，还冲他亲哥使坏，人家会想要再出一口气吗？”
谭桂香脸色很不好看。但魏爱军认干娘这件事，确实是她心里的一道坎。
魏爱军脸上残留的一点笑意也没了，整个人又变得阴沉沉的，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老实了，魏成河才又转回去看魏爱国：“你今天可别是当着人家的面说了些不好听的吧？”
魏爱国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分开的时候那姑娘是笑着走的。”
他心里再有意见，嘴上也得夸，不然就不是相亲，而是结仇了。
“那就是说你也没送人家。”魏成河一听就知道哪里不对。
魏爱国尴尬一笑，幸好魏成河也没再继续追究。
“就你现在这个条件，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你。我先不骂你，但如果后头人家还愿意跟你见面，你可别搞砸。”魏成河抓起窝头啃了一口，“你要是搞砸，你就自己找对象，自己想办法。我是管不着你的。”
这话大伙儿都相信。
下乡的事情之后，魏成河一般不做什么，但凡他插手，就不乐意看到有人反对。以前他还有耐心劝到孩子们心服口服，现在简直是暴君一个，管不着的只当看不见，能管的要是不顺服，那就自生自灭。
就像对于最近母爱上头的谭桂香，魏成河劝过两次没有效果，就不再好声好气劝，而是随时看老四不爽就开骂。至于背后他把家里的存款单转移位置的事，就没让谭桂香知道。
等到晚饭后媒人上门，人家姑娘说是还能再见，但人家父母可没那么好糊弄，看到男方没把人送回家，不免来问问他们家的意思。
魏成河把这个媒人请到给魏爱国收拾好的屋里，坐下来给她倒上红糖水，才恳切地说，“我们对这姑娘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爱国也是头一回相亲，这毛头小子心里头高兴，做事情就丢三落四，我已经说过他了。”
“你放心，这好亲事成了，谢媒礼肯定少不了。”说完还示意魏爱国表态。
魏爱国在晚饭的时候被一通杀鸡儆猴吓住，这会儿什么挑剔的心思都没了，只想着赶紧搞定，别等魏爱军腿好了又要回来跟他挤。
媒人左看右看，却没看到这当婆婆的是个什么态度，不过听说这魏工在家里说一不二，就没多问。
“那这个彩礼……”媒人眼珠子转来转去，“不是我夸口，这最普通的下乡姑娘是一百、城里姑娘是二百还加三大件、七十二条腿。那算下来怎么也得个四五百。我给你介绍的这闺女虽然户口不是城里的，但人家打小儿长得好，十里八乡出了名。又有高中学历，她爸又是大队长。这也就是他们家想让孩子嫁到城里来，不然呐，当个记分员、妇女队长都是随随便便。那可都是有工资的呢！”
媒人说来说去，就是等着魏爱国先开口。倒也不是她奸猾，而是这年头都这个样，男方怎么也得先表态。
魏成河给魏爱国找这个工作，总共花的都没四百块钱，更多的精力都用于在梁燕燕面前伏低卖小，让她找回面子，能高兴高兴。当初卖工作的钱还剩一大半，魏成河打算可着这个钱给魏爱国找媳妇。
“我们家给置办七十二条腿，再给小两口买辆自行车。”他十分骄傲地说着。就算是在城里，这么大方且爽快的男方家长可不多见。
“除了这些，我还搭上二百块现金，用来给新媳妇买结婚穿的衣服皮鞋。婚宴我们请十桌，在县里国营饭店请。”
嘴上说的好听，魏成河心里不是不痛的。就是经过刘淑英请客这一遭，他发现家里的人手看着多，实际上没几个人能顶上，一场简单的宴席下来都累了个好歹。结婚这种大事，还真不
如多出点钱，直接到饭店里吃，能显得气派。
反正还是从卖工作的那些钱里出，没花家里的存款。
魏爱国都被他爸难得的大手笔吓住，心里头不是滋味。
怎么对亲儿子以前没这么大方，给还没个影的新媳妇就啥都给？
媒人先是笑眯了眼给魏成河好一顿夸，然后就在心里哗啦啦打算盘。
请客最便宜的一桌也要十块，加上现金那就是三百。自行车和七十二条腿，加起来也得两三百，那这就是五百块的礼。
可以可以，那边为了往城里嫁，也没敢报太高，这正还超过他们的预估了。
一切顺利，媒人又跑了两趟，两边说了些细节，魏爱国就请了一天假，跟父母一起上门正式拜访了。
这路途毕竟也不算近，刘淑英年迈，魏渡江怀孕，魏爱军养伤，魏文红一个小屁孩更是没必要凑热闹。好端端一个多口之家愣是只有三个人去人家那边，显得怪冷清的。
谭桂香不在家，能扶着魏爱军上厕所的只有赵安邦一个。
他倒是对这个小舅子嫌弃又防备，魏爱军却好像毫无芥蒂，一口一个姐夫叫得亲热。
门一关，赵安邦忍不住找刘淑英诉苦，“奶，爱军这情况，时间短倒是还好。可后面渡江要生孩子，二弟也要结婚，他这边哪有人来管呢？”
刘淑英给拉着乔红霞的马尾辫让她别低头看连环画，安抚赵安邦道，“爱国和他未来媳妇会比你更着急的，没事。”
魏同心正在给一小盆花生米扒壳，见赵安邦就要坐下一起干活，连忙问，“你这手洗了没？”
“当然洗了。”被打了一个岔，赵安邦也没那么心焦。
来这边吃饭久了，就能发现刘淑英在变着法儿贴补她这个孙女，很多时候他们几个中午开的小灶都没让魏同心出。魏同心自然也投桃报李，经常给他们帮帮忙。乔天明要是带回来什么稀罕东西，也给他们分一分。
当然，几个人都默认了没有魏成河两口子的份儿。只有魏文红能偶尔蹭上，还被反复要求闭紧嘴巴。魏家看似没有分家，实际上已经分成两家：其他人一家，魏成河两口子和爱国爱军两兄弟一家。
现在是那家四口人的内部矛盾，确实好像没必要着急太早。反正，就算他们要求自己这边的人干活，不干的理由也多的是。
魏爱国之前还不情不愿，这回到人家屋里看到那宽敞明亮的房子，听到未来老丈人说一分彩礼不留全都陪送过来，简直是心花怒放。
尤其魏成河被亲家一刺激，又松口要给新媳妇送一块手边。而女方那边也不甘示弱，说给男方也送一块。
这么一来一回，别管两边家长花了多少钱，那都归未来的小家庭所有。
魏爱国心里有数，被人当毛脚女婿狠狠调侃也没见生气，让女方亲戚更是对这个新女婿看好几分。
不过，未来媳妇虽然只有一个亲哥哥，但她堂表兄弟姐妹一大堆，而且各个看着都是优秀的庄稼把式，随便拎一个出来，打魏爱国都像玩似的。
要不是未来媳妇自己长得秀气，魏爱国可真得严词拒绝，决不屈从了。
谭桂香全程都不太开心。她心尖尖上的老四处在人生的低谷，以后还不知道腿能不能好全，成河又不让她把老四的户口迁回来，甚至把家里的户口本换了个地方锁着。
老四要是恢复健康，那就还得回到那个见鬼的山坳坳里头去；要是不能，看成河给老二花钱这个大手大脚的样子，也一点都没考虑家里可能要养一个残废的儿子啊！
谭桂香想到凄凄惨惨的魏爱军，再看这红光满面的魏爱国，还有旁边含羞带怯的未来儿媳妇，对比实在太明显。
“……是不是，桂香？”
谭桂香正出神，却听到魏成河叫她的名字，回神看过去果然眼神很凶，面色不善。
“哎，是！秀莲是个好姑娘，我们肯定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谭桂香赶紧接话。在外面处理这种大事的时候，她可不敢捋魏成河的虎须。
虽然他俩反应快，可对方还是看出来了点儿不对劲。热热闹闹送走未来亲家之后，孙秀莲的妈就拉着媒人仔细问。
“你之前说这家人都挺热情，怎么这个当婆婆的，好像对我们家有点意见啊？”
媒人也不遮掩什么。魏家那些小道消息，市里是传遍了的，“魏爱国那个断了腿的弟弟还在家养伤，只怕这当妈的心疼儿子，难免挂心。”
孙家之前也打听了魏家的情况，知道这人本来是知青。可看现在的样子，就怕这小叔子非要赖在城里，不禁皱起眉头。
“这不行。这要是他一直不好，到时候要我们秀莲帮忙养小叔子呀？那像什么话？”
孙队长倒是觉得没什么，“哎，他们家要是以后能把亲家母的工作给秀莲，那帮着养也没啥。”
媒人尴尬一笑，这么私密的话真不该说给她听啊。要谋划什么你家自己关着门行不？
孙秀莲也没把谭桂香放在眼里。
“妈，你放心。你闺女我吃不了亏。要是受欺负了，还有我哥，还有我那么多兄弟姐妹呢。”
当母亲的这才放下心来，“也对，城里人又咋了。咱们这么多亲戚，大不了打上门去。要是这小叔子真赖着让你们养，你就送回家里来，我跟你爸养。看他们家好不好意思。”
第127章 第127章国营饭店要办……
国营饭店要办十桌酒，时间是真不好定，往后排出去三个月才订上。
也幸好如此，给了两家当父母的倒腾票的时间。当初商量的时候夸口很简单，真要买起东西来还是有些费劲。
看到魏家这么顺利，杨大妈眼馋得不行。
她已经给张建华寻摸三个相亲对象了，都是城里户口的，其中一个有工作，但张建华都不满意。
“同样是排行老二，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人家魏爱国，怎么人家就能一相就中，你就不成呢？”杨大妈叉着腰上下打量张建华。年纪也差不多，自家儿子究竟差哪儿了？
张大爷连着给三个介绍人陪笑脸，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们家老大是自己解决的，除了后头两家见面谈具体事情的时候麻烦了点，婚前都没怎么让父母操心。
“我看呐，是人家瞧不上他这么个小白脸。”张大爷摇摇头。
老大一家子已经搬出去了，隔壁屋又改回内外两半的格局，打算里头安置张建华，外头安置张建设。
四凤的床又摆回最开始的位置，张大爷和杨大妈这间的外头那部分，只是成天空荡荡的，看得两人心里对四闺女愧疚日日加深。
“有工作的闺女稀罕又金贵，在家里也是受宠的，咱们建华虽然也有机械厂的工作，但咱家屋子小，家底薄，建华这个外在条件也差了点。”
张建华被父母轮流数落，厚起脸皮求再给找合适的。
“我只求要个有工作的，不是城里户口也行，长得不好看或者年纪大点也行。”张建华嬉皮笑脸，觉得实惠更重要。要是这会儿不挑，他去年何必临时甩了魏同心呢？遭一顿打不说，还看着她天天晃悠来晃悠去，当个后妈还悠哉游哉起来了。
当父母的对视一眼，这孩子还真是挺特别。
杨大妈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冷不丁问，“那……二婚的呢？”
张建华一愣，“额，也可以，但要能生，而且别带孩子。”
这，这是真对工作有执念啊。
杨大妈张着嘴眨巴眼睛。
张大爷想得更多，“你这找个有工作的对象可以，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可不能为了找个这样的对象去入赘啊。”
“爸，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前头问什么张建华都照答，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终于脸色涨红，不乐意了。
想找个有工作的对象，那不就是为了狠狠在魏同心面前找回面子么。
要是去入赘，哪还有哪门子的面子。
“那就好，那就好。”张大爷长吁一口气，眼看着是放松了下来，“反正你要是入赘，你妈给你的工作必须吐出来。这工作必须得留在家里。给建国他媳妇或者建设未来媳妇都行。”
杨大妈狠狠赞同，“对对对，工作可不能带走。”
可别说他不愿意入赘的事儿了。就她家建华这个卖相，跟隔壁魏家那个大女婿一个路子，都是瘦瘦白白的，一激动脸色红红的。听说那些能招赘的闺女，一般都爱这个样子。也不用说远了，隔壁魏渡江不就喜欢这种的么。
哎，还真别说，建国也是这个长相，也就是李伶娟自己愿意嫁人，不然按照她们家那个条件，招赘也是有本钱的。
可惜啊，这长相放闺女身上多么清秀好看啊。可惜，生到老三老四的时候就像炖久了的白菜一样，都没这味儿了。
杨大妈也不知道是在可惜个什么，反正就是可惜。
都说了不会入赘的，怎么还是在劝？
张建华一时情绪上涌，转身出门，想回他自己的屋里去。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魏家几个孩子在院子中间玩，就魏同心一个在旁边守着，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张二哥，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魏同心这话问得好像她是个多么热心的邻居，实际上就是想看热闹。
“关你什么事。”张建华翻个白眼。以前攻击她当后妈，或者攻击乔天明年纪大，这人都跟没事人一样，这回可不能再说那些。
刚好，她亲弟弟自作孽不可活，这魏家老三好像跟她两个兄弟关系都挺好的。
“你要是闲着了，还不如帮你弟弟端尿盆，省得他一个瘸子还得自己跑公厕。”话音刚落，几个孩子盯着他看不说，魏家屋里还走出来一个谭桂香。
哈，她就是听到屋里凳子挪动的声音才跟张老二打招呼呢。
虽然这几天魏家人一起排挤那母子俩，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维护一下的。
魏同心抓住机会，痛快地骂道，“你才闲着了。你不光是闲着了，你还嘴上不积德，难怪相亲人家都看不上你。”
杨大妈听到声音出来看，“怎么了这是？同心，你跟建华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还拿出来说嘴？”
遵循辈分一致原则，魏同心收声，让出地方给谭桂香发挥空间，“他俩有个屁的事。我闺女礼貌打声招呼，你这好儿子非要骂到我家老四头上。你俩是给他吃了什么排头，还是人家三个好闺女都看不上他，让他跟鞭炮似的乱蹦？”
谭桂香难得这样骂人，看起来是这段时间情绪非常不妙了。
几个小孩也没法玩下去，下意识都凑到魏同心身后，怕怕的。
魏同心在心里为杨大妈点了一根蜡，祝她好运。
“你才是鞭炮似的蹦跶，你这满嘴火药味，咋的，给你儿子端屎端尿还不累，还想管到我儿子头上？”杨大妈想到魏家卖给她的工作，气势虚了一秒钟，很快又顶回去了。
谭桂香一点面子都没给她，“你个把工作随便给儿子的老糊涂都不累，我能累吗？以前你家老大媳妇还在这儿，多少都跟你一起干点。现在你们全家的家务活儿都堆你一个人身上，你可真是老黄牛一头，自己还不觉得呢！”
“人家姑娘就算瞧上了你儿子，她家里人也瞧不上你这么个糊涂婆婆。你家老二这种软蛋都能摆弄你，你们家就不是个好去处！”
杨大妈气得张口就要骂脏话，谭桂香眼睛一瞪，“你还能耐了，有点能耐全冲着好人使了是吧？我们家那工作卖谁不是卖，卖给你专门招骂来了是吧？”
一说这事杨大妈实在气短。她就说这魏家人精呢，你看看，这不就拿捏起她了吗？
张建华要还口，被谭桂香眼尖地发现，伸手一指他，气势汹汹，“咋？工作卖给你弟，你这个当哥哥的嫉妒他，就等着拆台？怂货一个，滚！”
这比魏家姐妹打他那天还凶，张建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噔噔噔几步回屋面壁去了。
谭桂香大获全胜，平等地又瞪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转身进屋了。
几个小孩挤在一起，把魏同心也挤着往屋里去。
杨大妈气不过，原地“呸”了一口唾沫，这才回屋。
张建设还在油灯下看笔记，听到外面吵闹，随口问候一句，却不料张建华反应还挺大。
“你没事管我干什么。哼，我可不像你这么好运气，能让家里掏将近一千块钱给你弄份工作。”
张建华可嫉妒老三了。明明他俩都有工作，就因为他这个工作到手比老三早了那么一丁点，家里人都对他意见很大。不像老三，掏空家底买工作，却连大嫂都没提出什么意见，一下子拿到个那么好的岗位。
是的，这份来自魏家的工作，可是魏成河给心肝儿子精挑细选的好岗。虽然后续师傅带张建设没有带魏爱国用心，但张建设这人又听话又肯干，总能偷师学到点。
张建华的工作却是杨大妈直接传给他的，就是个普通岗位，也没什么晋升空间。甚至以张建华这个小体格子，能不能干到杨大妈离职前的职级都不一定。
张建设嘴笨不会说话，但也不乐意受二哥挤兑，“我不说人坏话，所以我运气好，你运气不好。”
张建华又被气了一个跟头，一想这傻老三他打不过，恨恨锤被子。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相亲她们没眼光，你也要跟我作对！”
老三低头看笔记没理他。四妹说了，在家的时候别老搭理二哥，越理他越来劲。
张建华思来想去，怎么都不承认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哼，肯定是她们也知道了魏家那个倒霉鬼死瘸子的事，不想嫁到他们家隔壁。”
张建华咬牙，又锤了一下床板。
魏爱军能够下地行走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过每一次都有谭桂香在一旁陪护。
大家伙儿不约而同避开了这应激期的母子俩，却让魏爱军更多心。
没有什么人来跟他说话，甚至连同情的目光最多都只能从王大妈和郭小宝脸上看到，连几个不到十岁的小屁孩都躲着他走。虽然回到了家，但这院里比医院更像无声的监狱。
魏爱军什么冷言冷语都能忍，最忍不了的，就是人人都能看到他，人人却都忽略他。
他不知道这也有谭桂香那天大战杨大妈的加成，只觉得院里大伙儿都把他当贼防着，时间越久，他越像一个无关紧要的隐形人，却又感觉所有人都在暗地里看他笑话。
终于，在魏爱国正式办酒席之前，他自己基本可以缓慢行走之后，没忍住冲谭桂香提出了那个请求。
第128章 第128章“你这说来说……
“你这说来说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魏成河被谭桂香绕着圈子说话，还是没搞懂她到底想干嘛。
虽然一猜就知道肯定是跟老四和工作有关系，但老四要是想要工作，那也就是她这个当娘的直接把工作转过去就得，还要跟他商量做什么？
魏成河冷漠地想着。就算桂香把工作给那个小白眼狼，后头人家不给她养老，有自己在，总能给她一碗饭吃。
谭桂香犹豫再犹豫，却说出来一个魏成河没想过的方案，“老魏，你说……把我的工作给爱国，爱国的工作转给爱军，行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一份工作还转几道手？
“我这毕竟是一线工人，比锅炉工好不少。就这么给老四，我觉得对老二实在是不公平。”谭桂香说完，叹了口气。
其实老四是好一番哭诉之后想要她这份工作的，但她觉得，不能给。
就算老四只有她一个人支持，就算他现在伤快要好了，但错就是错。
不管她自己有多心疼这个小儿子，但做父母的，也不能太过偏心。没道理先犯下大错的那个儿子，反而有了更好的前途。
魏成河还真是没想到，“这是老四求你的？”
谭桂香摇头，“不，老四就想要我这个工作，但我没打算给。”
因为老四跟他俩一个屋，现在两人商量个什么都没法在屋里，而是另外在外头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确保来人随时能看见。
魏成河想说啥也别给，又觉得谭桂香能守住这点原则已经很不容易，真逼到那份上，就怕又心疼老四，犯糊涂直接给出去工作了。
“……那既然要弄，不如趁早。赶在老二结婚之前搞定，也算一件喜事。”
两个人聊完匆匆回家，没留意附近一堆箩筐后面，钻出来个小孩。
那地方本来也就不大，无论是身材多么瘦小的正常成年人都无法躲藏，两口子就没有仔细检查。却没想到，这里不仅藏了人，而且藏的还是他们的亲闺女，魏文红。
魏文红扒拉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往家走，却没进家门，而是脚下一拐，跑到三姐家里去了。
晚饭后的时光魏同心固定会看着乔朝阳写作业，当然她自己也一起学习。
灯光下母女三人十分专注，各做各的功课，却被魏文红的脚步声破坏了这一片安静。
“文红，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撅起嘴？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魏同心问这话不是没有原因的。以前魏文红去捡煤核的时候就被别人欺负过，还是魏爱军帮她找回了场子。
可惜，魏爱军真面目暴露之后再也不做这样“多余”的事，而谭桂香全部的心思也都挂在魏爱军身上，顾不得这个小女儿。
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魏文红这大半年却过得格外独立，靠着刘淑英和魏同心时不时想起来，才没饿肚子或者走丢在外面。
“三姐，我能跟你单独说吗？”魏文红抬起脏兮兮的脸，可怜巴巴地说了。
两人到了隔壁屋，魏文红才吞吞吐吐把魏成河和谭桂香刚刚交流的事情说了。
魏同心好不容易从她黏黏糊糊用词不清的语句中分辨出重点内容，不由有些吃惊，“你是说，老四想要妈那份工作，但妈决定把她的工作给二哥，二哥那份转给老四？”
魏文红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哈，在魏家当儿子还真是好。就比如魏爱国这么个急躁贪心的人，也能工作媳妇样样俱全，自己什么都不用愁。
是，在老四的对比下，这个二哥有些傻得可怜。但他又不是一点错没犯。他偷摸给老四报名下乡的时候，已经占尽了家里的便宜，竟然还想着万无一失，把老四往绝处逼。
他跟魏成河这个当爹的果然是一模一样，最坏的事情都是谭桂香和魏爱军干了，他这个得到最多的人，竟然没人恨。
原主下乡之前就是这样。魏爱军和谭桂香已经够狠了，另外那父子两个就不用再做坏人。
但想想也知道，如果在魏爱军和谭桂香的攻势下依然不改口，接着迎来的，必然就是魏成河的皮带，或者魏爱国的拳脚。
魏同心轻轻摸着魏文红的头，“文红啊，你也亲耳听到了，妈那份工作肯定是不会给你的。爸那份工作，估计也跟奶奶一样，是琢磨着要拿退休金的。不知道以后我们这里会不会向某些地方学习，父母退休，工作还能让子女接班。”
“可就算能，那也有咱们的小侄子小侄女等着，都没有咱们当女儿的份。”
“我之前提到的工农兵大学，妈就来问过一次，之后再也没管过，你自己可要上点心。在魏家当女儿，只能各凭本事，靠自己找活路。”
魏文红眼睛渐渐红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却顾忌着两家这么近的距离，只能压抑着哭声。
她早就知道了。
就算她还小，才上二年级，也在家里的几番变故之下，彻底明白了之前父母的宠爱有多么虚浮。
“姐……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家里闹翻，那么快地嫁人……”她抽抽噎噎地说，吐字都不顺。
连彩礼都没要，甚至跟家里闹翻。魏文红那个时候实在没懂这个三姐为什么突然糊涂，现在才反应过来其中的好处。
要不是急匆匆嫁人，家里下乡的肯定是三姐。就算她提前找到另外一户好人家嫁了，但娘家出了这么多事，又没有一个靠谱的兄弟姐妹能给她撑腰，她要怎么过呢？
如果四哥要留在城里，他总是要娶妻生孩子的，可家里现在就住得紧巴巴，到时候又得好一通闹腾。
只怕到时候，只能是奶奶跟着大姐住，她跟着父母住，二哥和四哥分一间大屋了。
魏文红想到自己现在还这么小，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就感到难过。
她这个时候开始真情实感地羡慕起三姐来，不为别的，只为这宽敞的住处。
“为什么他们下乡了都还能回来……我不想在家里了……”魏文红喃喃自语。
魏同心也想起了原主下乡之后的事。
看吧，原主写了那么多信求家里让她回去，求谭桂香把工作给她，或者找份工作，都不能成。这兄弟两个折腾一圈，让父母那么寒心，却马上都能当上工人了。
真是不值得。
真是没意思。
魏同心突然有些厌倦了，想现在冲到魏家再把魏爱军的腿砸断一遍，让他一辈子只有一条好腿。
她按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丧丧地坐下，对魏文红说，“你早点上初中呗，考到市里的中学去，就能住宿舍了。”
她自己没在意，但魏文红眼睛一亮，“真的吗？”
“县中学那些公社来的学生，都是住学校，市里肯定也一样。你要是觉得家里挤，最好跳一级早点读初中，不然老四年满二十之后很快就会结婚，家里肯定更挤。”
魏同心懒散地说道，“当然了，你还是越早跑路越好。老二结婚之后要是生了孩子，奶奶不会带的。如果妈没空带，那就是你这个小姑姑帮着带，你没法想到带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小孩有多苦。相信我，老四可是我一手带大的。”
要不是乔家两个孩子都有一定岁数了，她也不会往这家里来，那就是纯跳火坑。
魏文红无端打了个寒战，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魏同心拍拍她窄窄的小肩膀，“你啊，还是好好学习，争取多跳几级吧。”
跟一般的小孩说这种事，那确实是对牛弹琴。
但魏文红在魏家“历练”了这么久，每个勾心斗角的事件她都在场当观众，实在是看都看得会。她现在脑子里甩开了刚刚一直想着的，什么爱不爱，好不好的东西，只有魏同心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学习，多跳几级。”
她们两这段对话的具体内容没有其他人知道，魏同心第二天一早，却趁魏家其他人都在屋里收拾的时候，拉住最早出门的魏爱国，跟他当院门外说了句悄悄话。
“二哥，我看家里情况好像不对，四弟可能打工作的主意。”魏同心没说具体的细节，只含含糊糊提醒一句，“也不知道他是想要妈那份工作，还是想要你这份工作。”
魏爱国之前就被魏同心提醒了一次，那之后已经做了些准备，就等着魏爱
军往坑里跳。
但他真没想过老四竟然还能这么不要脸，连他这份锅炉工的工作都想要下手。
“老三，我记你这个情。别的不说了，等事情确定之后，我跟你嫂子一起给你包一份大礼。”
魏同心眼角余光看到魏家有人要往外走，赶紧松开二哥的袖子，目送他出门去。
魏爱军刚出门就看到这个三姐好像在跟二哥说什么，笑着问，“三姐，说什么呢这么紧张？不能让我听吗？”
魏同心装得无辜，一脸莫名其妙回他，“我让二哥帮我给四凤带句话，你有什么事吗？”
魏爱军听到这回答，从胸腔里面憋出一声笑，“没什么，就是三姐好久不理我了，还以为你不待见我呢。”
第129章 第129章“之前靠我的……
“之前靠我的关系在……换东西，现在我没用了，还以为三姐过河拆桥呢。”
这种脸大的人，魏同心在职场里常见，在这个年代却不常见。
她实在不想给老三好脸色看，也不再愿意哄着他了，“我家里有两个小女孩。四弟你再怎么说也是个男的，我实在不方便让你跟孩子们接近。”
魏同心木着一张脸，“你要是想跟姐姐亲近，等下半年红霞也去上学了，你过来给我帮忙干点活，咱俩每天聊一整天都行。”
说完，她也不等魏爱军回答，直接进屋，不再看他那张恶心的脸。
说也奇怪，之前都能忍受这个讨人厌的东西，甚至还能装成知心姐姐从他那里套好处，现在却一点都没法忍耐。
魏爱国虽然一开始对孙秀莲不是很满意，但事情既然已经确定下来，他还是努力发现了一下自己未来媳妇的优点，并且开始盘算怎么把这些有点发扬光大。经过这大半年的历练，魏爱国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沉不住气，满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已经成为过去式。
他除了头一次相亲没给孙秀莲送回家之外，其他时候都做得面面俱到，孙家人听说了只有夸的，没有嫌弃的。
孙秀莲这么个大队里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却跳出了农门没找农村小伙子，引得女孩们羡慕不说，那没了盼头的男娃们也是乱七八糟的话背地里说个不停。
拿魏爱国当初给亲弟弟报名下乡说事的有，拿魏渡江招赘说魏家大姑子刻薄的有，拿魏同心大姑娘嫁二婚头当后妈议论的也有。
当然，他们最爱讲的，还是说这城里工人家庭找个农村媳妇，还愿意出那么多彩礼，肯定是这人自己有毛病，才到这儿来骗人。孙秀莲嫁过去日子肯定不好过。
孙家人要是当面听到了，少不了跟别人呛一顿。要是没当着他们的面说，那也只能当耳旁风，装不知道。
孙秀莲自己还算稳得住，只是使唤自家哥哥到县里去给魏爱国递信递得更勤快了。
但没过多久，她竟然收到魏爱国的回信，说是工作变动，已经从锅炉工变成机械厂工人了！
“这……他们家确实两口子都在机械厂。之前还说这当父母的真够狠呢，两口子都有工作，一个人都不把工作给孩子。现在好了，他这工作比之前那个更好，咱们秀莲以后可享福了。”
孙家父母笑得见牙不见眼，孙秀莲也开始畅想自己未来当城里人的好生活。
——
“魏工，这个事儿吧，还真不是我不帮你办。”梁燕燕轻轻皱眉。
“你之前说要给儿子找个工作，我看在好几年老邻居的面子上，求我们家那位给你办了。现在你们又看不上我活出脸面给你们求来的工作，随随便便就要换人？”
梁燕燕看一眼旁边的厂长，就知道这人对自己的表现挺满意。
本来么，求人家好不容易弄到了工作，没干两个月就嫌弃工作不好，自己接班到更大的厂子去了，这就够不给面子的。现在竟然还想塞一个跟县里敏感案件关系不浅的危险人物进厂，简直就是找骂。
梁燕燕之前也不知道魏家这个老四这么不安分，这会儿目光偶尔飘到那边，都觉得后脖子微凉，又黏糊又恶心。
“我只当自己是自作多情，自以为在你这么个机械厂高贵工人的面前有点脸，白费一番好心。但哪怕你们卖给别人家都行，就是不能给他。”梁燕燕伸手向后一指，就是想当面报复魏爱军那阴冷的目光。
魏成河和谭桂香不明所以，还想要求求情，造纸厂厂长做了个好人，直接告诉他们原因了。
“好了。魏爱军这个人，你们哪儿来的送回哪去。不光是我，县里其他地方也不会要的。”
“他既然有本事跟土匪恶棍认亲，还能直接反口举报他们私藏物品，这种厉害的人，我们这儿地方小，收不了。”
再过几年就要退休的厂长扫了一眼魏爱军冷冰冰的眼睛，嗤笑一声，“看，你们儿子现在还厉害得很呢，这就恨上我了。”
魏成河和谭桂香依言回头，却见魏爱军已经调整回了平淡的眼神，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厂长看得真真的，本来对魏成河的印象还可以，这回又觉得他实在是做事不利索得很。黏黏糊糊的，成不了大事。
至于那个魏爱军？
哼，小狼崽子跟那帮人混了几天，还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老子当年坑日本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魏家三人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厂长的话，“我过几年就要退休，可不想因为你们家的事情晚节不保。工作你们赶紧转给其他人，以后也别再来找我媳妇了，没那么好的交情。”
他们仨期待而来，失望而去。
回到院里，谭桂香还是气不过，心念一动，问王大妈，“你家小宝，要买工作吗？”
魏成河一把拉住她。不是，事情办不成也不能直接跟人家结仇啊！梁燕燕可是郭大勇的前妻，在王大妈手下累死累活干全部家务干了好几年，怎么能把工作卖给郭小宝？
谭桂香直接甩开魏成河的手，拉着王大妈进屋说，“我也不骗你，我的工作让爱国接班了，爱国之前在造纸厂的那份烧锅炉的工作，他们说我们可以卖。就是造纸厂是梁燕燕的地盘，小宝要是去，没准要受点委屈。我不收你多的，找这个工作我家花了三百多，还去梁燕燕那里扮小丑逗趣。你要是诚心想要，给我三百就行。”
王大妈买这份工作不是没有风险的，但县里岗位实在有限，连殡葬管理处都只有一个缺，要不是其他人实在忌讳，也轮不到她家诚信去干。
等到小宝这里，学历又不好，人也不聪明，她算是终于死心，知道机械厂没有可能了，只能先确定一份工作，把人留在城里再说。
王大妈看看谭桂香身后跟着进来的魏成河和魏爱军，“你们这是统一意见了吗？可别我说买，你们又反悔。”
魏爱军倒是想说什么，但他实在没有立场讲话。
魏成河犹豫了片刻，看着谭桂香坚定的眼神，还是没有直接答应。
“我们回家再商量一下。今天给你答复。”
魏成河扯着谭桂香回屋，房门在魏爱军鼻子前面“砰”地关上，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差点被门砸到。
今天走了这么久，魏爱军的腿有些不舒服。他揉着自己的腿，缓缓在门口台阶上坐下，心里五味陈杂。
本来以为说服谭桂香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却没想到，当初认亲的事情，竟然直到现在还会对他造成妨碍。
真想把那个梁燕燕的皮割下来，放在风里吹干，不知道那时候她还会不会有那么轻蔑。或者把那个厂长肚子里的肥油炼出来，再喂给他自己吃，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魏爱军放纵自己想象了一下最残忍的报复方式，最后还是收了念头。
这样不停地想象只会显得自己像个无能且恶心的废物了，还是少做这样的事。
魏爱军把耳朵贴到房门上，屏息静静听屋里
的动静。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魏成河抓住谭桂香的肩膀问，“你这段时间对老四付出的已经够了吧？可别忘了他之前都认外面的人当娘，认完了才通知你，可一点都没顾及你的感受！你还要对他这样付出到什么时候？”
“人家说的原因也合情合理，你就为了赌一口气，就要跟人家这么结仇？我们家是工人家庭，不是干部家庭。家里原本好好的日子都过程这样了，你还要跟人家赌气吗？”
谭桂香打开他的手，神色晦暗不明，“你觉得我在赌气？”
她不等魏成河回答，继续说道，“连你都觉得我在赌气。”
“你知道刚刚我跟老王说那件事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我想的是我们家这两个儿子真他大爷的晦气！家里给他们找的工作，张家一个，老王一个，到头来，只有我们家的孩子，还是靠接父母的班才能留在城里！”
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难堪，又像是奇异的亢奋，“昨天给老二办手续让他接我的班，今天老四就被造纸厂拒之门外。你要说老二什么都没做，我不信，你更是不会信。”
“但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咱俩都不在意。”
“可我今天在那个姓梁的面前，像狗讨骨头一样给老四讨工作，还被人家那样羞辱，我突然觉得，咱俩图什么呀？”
谭桂香的眼泪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始在眼眶中聚集。
“哼，我倒是心疼老四，可他今天那副装模作样的鬼样子，还在人家面前直接挂脸，打量着我们都是瞎子、傻子，当了父母就活该被他骗，他想怎么骗我们都看不出来是吗？！”
魏成河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想要给谭桂香擦眼泪，“桂香……你……”
谭桂香却自己站直身子，手背一抹眼泪就掉了。
“仔细想想，就咱俩好好过日子，能有什么得罪不起谁的？我就是咽不下今天那口气，就是想给那姓梁的添堵。”
“我的工作给出去了，就当是咱俩这当父母的，给爱国爱军吸的最后一次血。我这身血已经被吸干了，你可要守好你的工作，谁都不要给。”
“等老二结婚之后，我们就分家吧。把老四分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他，也怕再被他哄。”
“要是再这么来一次，我只怕是骨头沫儿都没了。”
第130章 第130章魏成河最后还……
魏成河最后还是把谭桂香劝下来了。既然已经决定靠分家，那这工作就为了赌气亏本卖出去，实在是不值得。还不如拿了钱给谭桂香做私房钱，也免得老二和老二媳妇看她这个当妈的没了工作，可以不放在心上。
至于这个工作要卖给谁，其实他们说了不算。这之前在造纸厂那边积攒的人情这回也基本耗干了，这工作反正也是卖，还不如卖给梁燕燕娘家人，或者看那个厂长有没有朋友家子侄需要帮把手的，给他们更好。
这样好歹还能挽回点面子情，日后有什么事好再见面。
谭桂香下定了决定之后也逐渐在魏成河的劝慰里冷静了下来。确实，儿亲娘亲都不如钱亲，既然自己都已经做了分家的决定，也该好好为将来考虑，不能由着性子来。
两个人商量完这件事出门，就看到魏爱军乖乖坐在门口，并没有贴在门上偷听，一副无辜的样子。
“……地上凉，你去屋里坐。”谭桂香停顿片刻，还是不能一下子就跟老四做切割。
魏爱军偷听也只听到了一部分内容，前头谭桂香大声宣泄比较清晰，后头魏成河小声安慰就只能听到一点点。
不是说要把他分家分出去吗？怎么还会下意识关照他的？
魏爱军在心底笑了出来：不会是为了稳住他，让他别在二哥婚宴上闹事吧？
哈，他不会那么做的。就他现在这个小身板，能干得过谁啊？
魏爱军听话地进屋休息，“妈，我的事情让你费心了。”
谭桂香勉强点点头算是表示知道，待魏爱军转过身，两人的脸色不约而同一起阴沉下来。
魏成河在一边用眼神示意，谭桂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洗了把脸，跟魏成河两个又杀了个回马枪，直接跑回梁燕燕家，舔着脸说工作的事。
唾面自干对冷静状态下的他俩来说正是拿手好戏。梁燕燕把他们两个奚落够了，才问造纸厂厂长要了一个人选，让他们两边自己做交易。
“早这么识趣多好？”梁燕燕暗中打量谭桂香，发现她虽然收拾过，但很明显眼睛泛红，一看就是哭过。
也不知道亲生孩子有什么魔力，连魏家这个铁娘子都这么容易失去理智。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嫉妒还是不解，奚落老邻居的心情一下子就淡了。
魏成河看了一眼造纸厂厂长，这位的儿子年纪也大了，还在外头住，父子之间没那么亲密。
“梁太太，我们这会儿终于明白，这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也有自己的路要走。等我俩老了，陪在身边的还不就是彼此。再为了孩子们挖心挖肝，都不如自己好好过日子。”
“也真是感谢厂长和您，还能给我们这么个机会。这工作给到我家老四，确实是不值当，给到你们说的那家孩子手上，这才算是没浪费。”
厂长听出来这魏工又在他面前暗戳戳帮梁燕燕说好话，随意一笑。
两口子紧赶慢赶，赶在当天就跟那家人交易完毕。谭桂香拿着到手的四百块钱，把钱贴身放好，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这老厂长还真没话说，咱们之前都那么不给面子了，这工作还能按照市场价卖出去。”谭桂香喃喃道。
魏成河也没想到。他还以为这工作卖回去算是赔礼，自家怎么也得亏一点儿。
“也是，要不然人家能在这儿踏踏实实干这么多年呢，确实是谨慎。”哪怕对着他们这种没什么利用价值，也没什么人脉关系的普通工人，也能做到大面上公道。
人家现在也不图其他的。儿子自己立住了，孙子也有了，怀里还有小娇妻，就图一个安安稳稳退休。
不过也是奇怪，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当初竟然能那么轻易答应新增一个岗位，就算是锅炉工，也不应该啊？
却没想到梁燕燕跟厂长也正在说这件事。
“哼，算他们家跑得快，还有点眼力见儿。”厂长拍着梁燕燕的背，“你以前的这位老邻居，真是出现得是时候，消失得也是时候。”
梁燕燕轻抚他的肩膀，“当初他们家正好撞上来，那我知道你对我最好，当然得想你所想，急你所急呀～”
要不是正好有这么个人出来顶锅，厂长那位老朋友托付给他的人，还真没那么容易如此不打眼地进厂子。
要是魏家没有这一档子事，那个魏家老二，只怕就要出点什么“小意外”，好在今年下乡通知下来之前，给该来的人腾位子。
厂长闷笑两声，气流不算十分通畅地滑过喉咙，梁燕燕甚至能听到不小的杂音。
这种时候，还有跟厂长脸对脸离得很近的时候，她才会清晰地感知到：这确实是个老人了。
“嘿，老伙
计不安分，还以为拿这点小事就能让我出岔子。“厂长的手抚上梁燕燕年轻的脸，轻轻拍了拍，“他们是不知道，我有个一心为我的解语花。”
梁燕燕害羞地低下了头。
厂长笑了起来，喉间的杂音更重了。
梁燕燕心底却不像表面上那样无害。
能当面随便说魏家不好，以往高高在上的工人老邻居还不敢反驳当然很爽。更爽的，还得是你明明坑了别人，别人还得五次三番地过来感谢你，并且向你赔礼道歉。
其实梁燕燕今天早些时候，还以为魏家两口子会把工作卖给郭小宝。她可是听说了，她这个当初的小叔子帮人家替工结束，已经在家闲了好些天，想必她的前婆婆也该着急了。
梁燕燕对谭桂香那么不客气，未必没有逼着她为了报复自己，把工作卖给郭小宝的想法。
那郭小宝过来，干不了几天就得出点事情，还一点都不脏梁燕燕自己的手，又能狠狠报复她那装模做样的前婆婆，那才叫过瘾。
谁知道魏家两口子硬是足够识时务，就算气狠了也没有冲动做事。
唉，稍微有点遗憾呢。
不过，感受着厂长温暖干燥的手，梁燕燕只在心底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强求什么。
她已经过了二十几年苦日子，现在能有个人对她这么好，就算年纪大了些，也得珍惜。没必要再跟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牵扯到一起，还是好好享受眼前的好日子更要紧。
于是她发自心底地微笑出来，主动将脸颊贴到厂长伸过来的手心里，“那我做得这么好，能不能有一份市里特供的丝绸布，做点不打眼的衣服穿？”
厂长最喜欢看到她这么大大方方地找他要东西的样子，那是年轻，是欲望和生机的最好体现。看到她这样，就好像自己也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这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岁数的年轻女人，从刚嫁过来倔强低沉的样子，到现在生机勃勃又一心向着自己。厂长看到这一幕，别提多满足了。
“行，怎么不行。还有什么想要的，咱们一起办。”
……
好消息：自家男人从锅炉工变成机械厂工人了。
坏消息：自家婆婆的工作没了，自己的算盘落空。
孙秀莲跟魏爱国办酒的当天，在国营饭店里给大伙儿敬酒的时候，她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件事。
不过，她长这么大，还真从来没见过谁家娶媳妇这么大手笔，因此还是满意居多，脸上的笑容也格外明媚。
孙队长和孙秀莲她哥也乐得找不着北。这酒席办在城里，队里最泼的那家都不好意思带着他们家一溜娃上门蹭饭。女婿条件又好，又重视自家闺女，这还有啥不满意的呢？
尤其之前收到魏爱国那封信之后，他们家还担心魏家会不会给魏爱国改选一个条件更好的媳妇，再不济也得彩礼降档啥的。没想到亲家做人是真地道，之前说的一点都没改，可太让他们惊喜了。
第二天一早，小两口甜甜蜜蜜从屋里出来。孙秀莲按照本地惯例给全家做了一顿早饭之后，还获得了一致夸赞。
直到这个时候她都是美滋滋的，就算看到魏爱军这个小叔子一直板着个脸，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可等到晚上，她突然回过味来那酒席的礼金她是一点都没看到，才觉得有些不对。
魏爱国有了媳妇食髓知味，哼哼唧唧又要欺身而上，却被孙秀莲轻轻打了一巴掌，让他先消停点。
“国哥，我们家都是女人管钱的，”孙秀莲含羞带怯，还有些不自在，“你……你给我做了丈夫，也得归我管呀～”
魏爱国想了想，自家父母之间，好像也是当妈的在管钱。不过魏家情况特殊，平时生活都是刘淑英带着赵安邦在操持，魏家两口子还要向刘淑英交生活费呢。
“行，你等我找找。”说罢，他光着屁股就下了床，从一处角落里翻出一堆毛票子，“我这工作也没多久，手里钱不多，都在这里了。”
孙秀莲也不在意多和少。这没分家的小夫妻，手里的钱肯定多不了，尤其魏爱国还是下了乡才回来的，更是这样。她要的就是男人的态度，自家亲妈早几天拎着她的耳朵教了好些事，其中钱是最重要的。
她笑得甜滋滋的，“这又不在多或者少，是你心里在意我，信任我。”
“……那，咱们酒席的礼金，是爸妈全部收着吗？”孙秀莲的眼睛眨呀眨。
魏爱国这才反应过来她最想问的是什么，心里有点怪怪的，“当然了。那礼金也没多少钱，还不够两桌的饭钱。爸妈给了咱们那么多东西，咱们也不能跟他们争这块儿八毛的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