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哭什么?


    老家比海城更北,冬日积雪来不及清扫又会覆一层新雪。大年初一的早晨,这里的一切都蒙上了灰白的滤镜,就算是小县城平时最热闹的主街,此时也只有他们四个还在活跃。


    “沈青未,别和他走。”江颜说。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沈青未无比清醒地明白自己正在沉沦。她抬手扒住江颜的手臂,在最后做决定之前看向江颜身后的江建华。


    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自己真心尊重的长辈。


    “江颜,你放开你姐!”江建华走过来拉扯江颜,“你都多大了,还叛逆呢?”


    江颜被扯下来的手臂搭落下去,沈青未蹙眉看江颜的表情,她好像在笑,像忍无可忍实在不知该如何时的冷笑。


    也许就是现在了,她和江颜之间最后相连的那根红线正岌岌可危地扯着,随时有断的风险,而剪刀在她手里。


    “那,江总再见。”沈青未别开眼。


    剪刀关合,红线掉落。受伤害的小孩转过身去抹眼泪,成熟的大人躲进铁皮车厢疗愈伤口。


    这是她要的结果,她不该遗憾也不该难过。


    只是理智上尚有出口,感性上却一塌糊涂。沈青未捂紧自己的心脏,疼了许久的腐肉终于从主体剥离,感觉身体一下子空落落的,云彩似的飘。


    她坐在副驾,将头仰着,赵嵩转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调整表情,做出更得体的动作了。


    “青未,你怎么了?”赵嵩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你哭了?”他努力在并不熟悉的车上寻找纸巾,最后他一眼看到后窗的纸巾盒,然后他下车打开后座的门。


    沈青未曲起手指蹭了下自己的眼下,然后她一把拉开车门,在这个第一次来的小县城里迷茫乱走。新鲜的冷空气充斥在鼻腔,沈青未深呼吸了几次,才觉得窒息的感觉稍稍缓解。


    拿着纸巾盒的赵嵩在她后面跑着跟上她,“青未,你到底怎么了?”他抬手扒住沈青未的肩膀,强制性地将她禁锢在原地,沈青未抬手拨开肩膀上的手,“要不你先走吧,我想缓一缓。”


    赵嵩连抽了几张纸巾,他递给她,沈青未没接,赵嵩只好抬着那些纸巾轻轻压在她的眼下,小心地蹭了蹭,“没关系,我等你。”他脱了自己的外套扔在路边的花坛上,他想扶她在外套上坐下,沈青未却挣扎,“我和你讲过了,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她忍不住放大了声量,却又觉得赵嵩无辜,最后她蹲下身,背紧靠在花坛边,无助地流眼泪。


    赵嵩提起自己的外套,往沈青未瘦弱的肩膀上披,沈青未抬手抓过来,又发了狠地将它塞进赵嵩的怀里,“我不喜欢你,你别再跟着我了!”


    她说完了话,又开始沿着主街道向前。


    赵嵩不敢再惹她,只好快速跑回到车边,开着车紧紧跟着情绪正簸荡的沈青未。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大概是她第一次进入自己的组里搞定全组都解决不了的bug时?或者是某天晚上加班夕阳好看,而她认真在窗边吃饭的样子很吸引人?又或者是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永远情绪稳定的样子很酷。总之,他喜欢她,像追不到的白月光,又像念念不忘的朱砂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青未情绪崩溃,也是他第一次萌生了一种这辈子非谁不娶的念想,男人最知道男人自己的花心,但他此时纯情得彻底。


    他心疼她,想着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


    沈青未穿得太少了,那件薄薄的羊绒大衣足以阻挡北方的寒气吗?她脚上套着的那双高跟鞋,可以陪伴她走到她想走到的目的地吗?


    赵嵩不明白。


    有人野狗似的从街后跑来,速度很快,赵嵩低下头望向车窗外,是年轻又漂亮的江小姐。她抬手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裹在沈青未身上,沈青未一样的拒绝。


    但江小姐没气馁,她一遍一遍地拒绝,她一遍一遍地裹,最后看起来像两个人都累了,她们停下脚,面对面。


    “哭什么?”江颜抬手抹了一下沈青未的脸,被冷空气冻过的眼泪冷得人跟着发颤,江颜又抬手指指自己来时的路,“我看到车停了,想着来看看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沈青未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流眼泪。


    江颜用掌心托住她的下颌,食指像逗猫似地弹了弹她冰凉的脸,“我小叔看着呢,你再哭,我就忍不住亲你了。”


    沈青未忙挣开她的手,她瘪着嘴,委屈巴巴地抬起眼来看向江颜,“你是不是傻啊?”


    你是不是傻啊?我都那么对你了,你还巴巴地跑过来哄我。你是不是傻啊?我那么讨厌又那么自私,你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靠近我。明明你才是那个该被人好好珍惜着爱怜着的那个。


    “我不傻啊。”江颜艰难地扯起嘴角,又疼惜地用掌心蹭了下沈青未被泪水煳满的脸,“我喜欢你,在你还不能接受我的时候,我就是要对你好才对啊。”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喉头哽咽,看起来好像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坚持到底会不会起作用。


    沈青未也不知道。


    她满打满算在世上活了三十二年,除了保护自己不受别人的伤害以外,好像并没有像江颜这样将真心全盘奉给别人的经验。


    这孩子就是傻。


    没经过社会毒打,就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用真心能换来真心吗?也许大多数换来的都是背叛吧。


    沈青未必须作出决定来了,是要江颜阵痛过换人去爱,还是要江颜陪着她双双跌入深渊。


    “江小姐,”赵嵩忽然在此时扒着车门看向她们,“要不要在车里谈?我可以在外面等你们,你没穿外套,外面很冷。”


    江颜看向沈青未,沈青未才后知后觉地搂住江颜努力戒糖戒碳水得来的细腰,不管不顾地将她往车后座去塞。


    赵嵩守在车外,沈青未张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一个音节出来。


    “姐,你觉不觉得,现在,我们好像在车里偷…情。”江颜在后座抻了个懒腰,因为她手长脚长的,鞋面不小心碰了下沈青未的,她赶忙弯下腰用自己洁白的袖口去擦沈青未的鞋面。


    沈青未敏感地躲了一下,才推她,“你干嘛呢?”


    “你鞋被我碰到了。”江颜又说,“你穿这个会不会累啊?要不然咱们换一下?我这双是新的,鞋底很软。”


    沈青未真的要崩溃了。


    她抬手抵在欲要帮她脱鞋的江颜肩膀,试探性地提醒她:“我们分开了,对吧?”


    江颜支起上半身,看起来非常不爽地挑着眉头对她点头,“对,我知道的,你不用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了。”


    “江总呢?”沈青未开始下意识转移话题。


    “他回家了啊,毕竟带着两个行李箱呢。”江颜吸了下鼻子,又说:“既然这么舍不得我,就别和我分开了呗?”


    沈青未转过脸来看她,江颜长得好看这一点有眼睛的都知道,又因为外表看起来很强势又很聪明,常让人觉得她不好惹。只有沈青未知道,江颜包容人的本事堪称世间之最。


    “舍得。”沈青未小声开口,舍不得也要舍得。


    “那你还哭什么?”江颜笑着转过脸来吊儿郎当地看她,“那就别哭了,沈青未,向前走吧。”


    说着话,江颜抬手打开了车门,赵嵩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看她,“聊完了?”


    江颜又将头探进来,一把抢走了沈青未身上盖着的羽绒服,“聊完了,你带她走吧。”


    沈青未破败不堪的身体被全部的冷意贯穿。


    江颜放手了,她也解脱了。


    人类是很难在情绪的大起大落间做出正确的决定的。


    赵嵩钻进主驾驶,车辆启动,沈青未转过头来看后窗外,愈来愈小的江颜。


    她朝她挥着手,直到车辆拐弯,再也不见。


    与其说这里是江颜的老家,不如说这里只是她的出生地。她自打有印象起就待在海城,甚至上的幼儿园都是海城最好的那个。


    江颜双手插着兜,慢慢悠悠地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回走。


    哭也哭够了,沈青未也走了,她没那么多的表演欲望,只是垂着头暗自伤心。


    以后的日子都没有沈青未的话,江颜想不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但人不能太自私,就算是为了家人朋友,她也得这样笑着撑下去。


    回到陌生的家时,江建华忍不住问她:“怎么了?是车胎爆了还是漏油了?”


    “沈青未心情不好。”江颜对江建华说,“但现在走了。”


    “我没说过你吗?别总这么没大没小的,人家小沈多不容易,当年为了你是操碎了心,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江建华盛气凌人地数落她。


    “她怎么不容易了?”江颜脱下身上还沾着沈青未身上味道的外套,将它裹在怀里,“你和我说说,让我好好心疼心疼她。”


    “赶紧回你房间补觉去吧。”江建华狠狠瞪她,“别总瞎打听和你无关的事。”


    江颜对他翻了个白眼儿,江建华一抱枕扔过来,“去去去,看见你就生气。”


    生活上没经历过一点苦难的孩子,总想不到这世上会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苦难人生。他觉得江颜是脆弱的,他觉得江颜在那么好的物质条件下生活是不该抑郁的,但他不知道江颜想死却还挣扎着求生才是最坚韧的。


    江颜回房间洗了个热水澡,水压有些不稳,中途时不时地会冒出来许多凉水,江颜叹口气,一把砸了那不好用的淋浴头。大概是破坏意识初觉醒,她砸完了淋浴头,顺便一拳把卫生间内的镜子砸了个稀碎。


    右手四个骨节全部见了红,江颜看了竟莫名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她冷眼看着破碎的镜片扎进脚面,然后抬脚轻甩了下,那带尖儿的镜片摆了摆,最后碎在卫生间的瓷砖上,映出许多个癫狂又绝望的江颜。


    这时候她还不忘记她妈妈临走前和她说的话,小姑娘要漂亮,小姑娘要得体,头发是女孩身上最值得保养的地方,只有头发柔顺不毛糙才会让别人打心眼里爱护你尊敬你。因为他们知道那是贵气养的女孩,他们不敢懈怠。


    干巴巴等了很久,她才坐在床上吹头发。


    毛毛忽然给她发了个链接,之后问她:【你知道吗?】


    她知道什么?


    江颜放下手里快报废的风筒,点开链接,那是一大串清大贴吧的截图,被人发在互联网大厂员工聚集的行业论坛上。


    八卦向来传播得飞快,就算清大有九成的好人,也不会少了那一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键盘人渣。


    尤其是主角还是行业内最清风霁月的女性成功者,那随之而来的黄谣便是不可避免的一个固定流程,截图后边是满屏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难道这就是沈青未卑微藏着绝不肯示人的秘密吗?江颜点开那张结婚张照片看了眼,十几岁的沈青未好像看起来比现在更英气,她嘴角向下,未施粉黛,青涩又倔强。


    上边印的名字也真是可笑。


    江颜抬手点了点屏幕上那名字的位置,才去看了眼那照片里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平庸的脸平庸的穿着,大概还有着平庸的家世和平庸的学历。


    毛毛的消息又跟进来,【江江,你看了吗?】【快回消息】【急急急~】。


    江颜保存了那张照片,然后细心将那平庸的男人截掉。


    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沈青未,其实我不在乎这张证件的真假,我只是在乎你一个人黑灯瞎火走了很久的夜路。


    第32章 吃醋也晚了


    底层男人在自己的臆想里肆意贬低她,爬到一定位置的男人把这件事当茶余饭后的笑谈,而深知唇亡齿寒的女人们开始抱团举报,最后那链接成功被打掉,清大的贴吧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痛骂偷偷窥屏又截图传播的叛徒。


    江颜半湿着头发跑到客厅,把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江建华吓得直抚自己的心脏。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一点儿也不稳重。”江建华皱眉。


    “我要回海城,你自己在这儿待吧。”江颜紧握着自己的手机说。


    “来都来了,你那些姑姑大爷都挺想你的,你打过招呼再走不行?”江建华问。


    “不行。”江颜火烧眉毛似的去关躺在地上的行李箱,江建华从沙发上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江颜手上脚上还未凝成痂的血,江颜确诊抑郁症的时候他曾跟着见过几次心理医生,他知道抑郁症会有自残的表现。


    “你想走可以,”江建华斟酌着自己的语气,“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你在这儿睡一晚再走行不行?”


    “不行。”江颜坚持,“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回海城。”


    “行吧,我送你出门,那个,走之前,你把你那手啊脚啊的弄一弄,家里有绷带创口贴什么的。”江建华慢吞吞穿上自己的外套,又替她提了行李,“到了海城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等江颜麻利地拾掇好后,他又一手将江颜羽绒服上的帽子扣到她还未全干的脑袋上,“别慌,稳重一点。”


    江颜莫名地听了他的话,她放松了下僵掉的手指,将手臂搭在江建华的肩上和他道歉:“老江,明年我一定陪你回来给亲戚们拜年,这次算我任性。”


    “不用。”江建华才笑了,“我只要我的女儿顺心就行。”


    江颜眨巴两下眼,强制自己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给憋回去,江建华又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走吧,年轻人风风火火的也好。要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想冲动也没几件可值得冲动的事了。”


    “我妈是因为这个和你离婚的吗?”等车时,江颜欠兮兮地问他。


    江建华傲娇地瞪她一眼,“就不能是我为了你妈的美好未来而为爱放手?”


    “不能,结了婚的男人不可能这么伟大。”江颜眯着眼睛摇头。


    “知道就好。”江建华说,“谈对象时要多长几个心眼儿,我就怕你被那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给骗了。”


    “那不能。”江颜说,她只能被富婆冷脸姑娘骗。


    ——


    凌晨四点,江颜刚过海城收费站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徐沛的电话。


    “江颜,你在哪儿呢?”徐沛语速非常快地问她。


    “怎么了?”江颜问。


    “你要是不麻烦的话,来趟海城二院吧,沈青未把自己喝酒精中毒了,还吃了两片安眠药,刚洗完胃。”徐沛说完就撂了电话。


    江颜脑瓜子嗡一声。


    这儿离市区少说还得大半个点儿,江颜坐在后座,双脚忍不住地颤。


    明明手机就握在她手里,却又开始慌里慌张地四处找手机,找得司机大哥忍不住回过头来告诉她,“我抄近路,二十分钟肯定能到,江小姐,你的手机就在你手里捏着呢。”


    江颜看一眼手里紧握着的东西,才白着脸朝司机大哥道谢,下车的时候,江颜腿都是软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又该怎么面对沈青未。


    或许徐沛的话是对的,她就是总是迁就着沈青未,才让她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门心思按着自己偏执的法子做事。


    这次江颜做好了决定,说什么都要让她狠狠记住这次教训。


    她进病房的时候,徐沛没在,沈青未已经醒了,手上吊着水,她嘴唇发白脸色也不好,正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江颜强忍住心疼,冷着脸叫了她一声:“沈青未。”


    沈青未听到声音转过脸来,见门口是提着行李箱的江颜,忙慌里慌张地扯起被子,盖住自己大半张脸。


    江颜把行李箱靠在门边放好,长腿一迈坐在沈青未病床边的黑色圆凳上,“你是怎么想的呢?喝了酒还吃安眠药?你今年几岁啊?”江颜长了一张明艳野性的脸,但一旦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显得人特别难接触。


    沈青未莫名有点儿怕她,她红着眼眶,耐心对江颜解释:“我睡不着,是先吃的药,还是睡不着,才喝的酒。”


    “睡不着就不睡。”江颜将她盖在脸上的被子狠狠往下面扯了一下,沈青未用手拽住,细长的手指紧绷在被角,哑着嗓子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看你热闹。”江颜忍不住扯起一丝自嘲的笑,她抱臂靠在病房的白墙上,无声地瞪着沈青未,沈青未则是心虚地别过脸去。


    久等也没见徐沛回来,江颜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又走到门口晃荡了两圈,再次进门的时候,沈青未看着她眼底的青黑色忍不住开口赶她:“你回家吧,我没事了。”


    “别人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就这态度?”江颜又坐回去,忍不住地用话刺她:“我小叔呢?怎么没叫他来看你?”


    “江颜。”沈青未蹙眉看她,江颜身上的气势险些被病弱的沈青未给压回来,她赶忙挺了下背,继续大义凛然地数落她:“明明是你甩的我,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倒是进医院了,”江颜冷哼一声,又说:“怎么?伤害别人还想做受害者?”


    沈青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直到江颜忍不住扯开视线,她才小声问了句:“那你想怎么样?”


    江颜狠狠瞪她一眼,没吭声,恰好值夜班的年轻小护士进来查看她的吊水情况,在病房里见到江颜时小护士双眼放光,“江江?”


    沈青未神色复杂地看了江颜一眼。


    什么是红颜祸水,江颜就是最生动的例子。


    “对,我是。”江颜朝她笑,眼角余光忍不住地往沈青未脸上瞟,“上夜班很辛苦吧?”


    “还行,都习惯了。”小护士脸色一赧,耳朵尖儿都红了,“这个差不多还有半小时就吊完了。”


    江颜继续朝她笑,“谢谢你啊。”


    沈青未转过头来看她,江颜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但是没理她,而是站起身帮小护士搭了把手,她个子高,一下子就把吊架上的吊瓶拿下来,小护士接了后换了瓶新的,江颜又默契地接回来重新将它放回去。


    小护士用手指夹着空吊瓶看向江颜,“不麻烦的话能合照吗?”


    江颜摆手,“不麻烦不麻烦,照到你满意。”说着,她又站起来,将手臂虚搭在小护士的肩膀上,在沈青未的视角看来,就像她紧搂着她。


    小护士激动地自拍了几张,出门的时候连连道谢。


    等人一走,沈青未话里夹枪带棒地撵她,“你怎么还不走?留下是等我请你吃饭呢吗?”


    “呵,”江颜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沈青未,抬手又拽了下她的被角,“你吃醋啊?吃醋也晚了,我单身。”


    沈青未紧着喘了两口气儿,又因为刚做过洗胃而忍不住地干呕,江颜顺手拿了个垃圾桶去接,沈青未将自己的手死死掐进江颜的小臂上,什么都没呕出来,却换了一眼框的泪。


    “江江,”小护士忽地在门口露出个脑袋,“这个给你吃,洗过了。”然后她的手臂从外面伸进来,是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江颜接了后道谢,然后她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将那苹果咬得咔嚓咔嚓的响。


    沈青未紧紧闭上眼睛,江颜绝对是来报复她的。


    徐沛打着哈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江颜手里的苹果刚吃完。


    “你干嘛去了?”江颜自然地问她。


    “抽根儿烟精神精神。”徐沛回答,见自己的位置*被江颜坐了,只好坐到沈青未的病床上,“咱们需要租个床位吗?”她问江颜。


    沈青未抬手拉她,“你问她干什么?”


    “不问她问谁?”徐沛一脸无辜,“这屋里一共就咱们三个,难道问你这个病号吗?”


    江颜将苹果核精准地投进垃圾桶里,然后她笑着对徐沛道:“就是,你问我干什么?你应该问她相亲对象去。”


    沈青未的心像被猫狠狠挠了一下。江颜向来是个很有分寸的小孩,一旦她发现别人对她有超出正常朋友交往的好感,就会自然而然地疏远那个人。而这种得体的距离感,终于也是用在了她身上。沈青未觉得自己一定是无可救药了,她其实很在乎、非常在乎自己在江颜心里的位置,而现在她成了江颜的无关紧要者。


    “什么相亲对象?”徐沛惊讶地看向沈青未,“你还去相亲了?真是出息了。”


    “不是,就是以前的同事。”沈青未回答完还特意看了眼江颜的表情,江颜依然翘着腿,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对她产生多余的同情。


    沈青未忽然变得恐慌,之前的分手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分手会难受,难受就喝酒。而到了今天,她才意识到真正的分手意味着两个人再没有特别的关系,她不会特别在乎你,也不会特别关注你,你们从此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对方可以很容易就进入到下一段感情,毕竟有谁会不喜欢江颜呢?


    她开始想象江颜和别人约会,开始想象江颜和别人亲吻,如果江颜的手落在别人身上,沈青未心痛得忽然很具象,就像那颗心脏真的因为超了负荷,而艰难努力地为她泵着血。


    她又开始干呕,江颜顺手把那个装着苹果核的垃圾桶递到她嘴边,最后沈青未忍不住吐出一堆洗胃液,江颜站在她身边,边细心拍着她的背边好心地让她靠着借力。


    沈青未擦过嘴后抬起头来看她,江颜弯腰放下垃圾桶又顺手换了个新的垃圾袋,她将旧的那个打结后放在门边,注意到沈青未正看着她的眼神,然后她臭屁地对沈青未开玩笑:“看什么?再看收费。”


    徐沛在一边无语地瞪她,“你在这儿陪她的话,那我回去补个觉,下午我来换你的班。”她带上自己的包,又弯下腰来摸了摸沈青未的脸,“诶,你说你遭这个大罪,真是何苦来的呢。”她说完这句话走了,留下两个心里揣着明白却一起装糊涂的人。


    旧的垃圾袋被徐沛顺手带走。


    江颜又坐回到那个黑色圆凳上沉默着看手机,那张十几岁的沈青未照片被放大缩小又放大,但三十几岁正在床上躺着的沈青未并不知情。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与对方共同消磨时间,期间小护士认真帮她拔了针。


    早上八点过一点儿,下了班的小护士换了更加舒适的衣裳,她怯生生敲门进来,问江颜可不可以互相加一个联系方式。


    躺在一边的沈青未忍不住朝江颜发脾气,“我要休息了,你带上你朋友出去聊天。”


    江颜接了小护士的手机,在上面噼里啪啦地打字,沈青未在一边听着,胸腔里的心脏却在绞痛。她想和江颜分开明明是因为她想保护江颜,但江颜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就不能出去再联系吗?就不能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来往吗?


    后来小护士接了手机走了,沈青未忍不住在被子底下流眼泪,这几天快把前半辈子攒下来的眼泪都流干了,她偷偷吸了下鼻子,再次希望世界毁灭。


    如果她有魔法,她就把江颜变透明。全世界只有她看得到江颜,全世界只有她可以吻她。


    走出房门的小护士,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手机。


    【我女朋友正和我闹别扭呢,抱歉,我不能加别的女生的联系方式,帮我保密,谢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是第一个知道江江性取向的吗?


    她女朋友也好漂亮啊,好有气质,两个人好配啊。


    “沈青未。”江颜又叫她,沈青未扭过身不肯看她,江颜又绕到床的另一侧,叫她:“沈青未,你闹什么脾气?你把我气跑了,可没人扶你上厕所。”


    沈青未委屈得要死。


    她忍不住抬手去推江颜的胯,“你走。”声音还带着哭腔。


    江颜忽地弯下腰来,偷偷扒开她挡着脸的被子,“诶呦诶呦,”江颜在被子外面尽情嘲笑她,“是哪个三十多岁的小朋友还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啊?”


    沈青未恼羞成怒,整个人费力地朝江颜扑过去,江颜顺势搂住她。


    如果这也算拥抱。


    沈青未频繁绞痛的心脏终于在此刻停止痛意。


    她知道自己需要江颜,像金鱼不能没有水。


    “这位沈女士,你别占我便宜啊。”江颜在她头顶开口,背上的手紧了下又松开,“我现在可是单身,抱一下要收费的。”


    “多少钱?”沈青未仰起脸来问。


    “嗯?”江颜被问懵了。


    “抱你一下,你要多少钱?”沈青未又问。


    江颜想了一下,向她伸出手,“五百。”可不敢说高了,再让人觉得贵。


    沈青未拿了自己的手机给江颜转钱。


    江颜低头一看,沈青未真给她转了五百块钱。


    “既然买家这么痛快,那我再送沈女士一次。”江颜没等沈青未反应就一把搂住她,手指顺着她的脊梁慢慢从腰间滑向后颈,沈青未现在太瘦了,抱着都硌人,江颜正琢磨着怎么把她这段时间掉下来的肉重新给养回来。


    沈青未被迫仰起头,下巴搭在江颜的肩膀上,熟悉的香味让她重新感觉到安定,她缓缓闭上眼,偷偷揪着江颜后背衬衫的手跟着收紧。


    第33章 如果江颜想要,她就给


    毛毛在微信上听江颜说了沈青未安眠药配酒的壮烈事迹,便抓着苏晓森来了一趟海城二院。


    苏晓森戏精似的占了江颜的小板凳,还紧紧抓着沈青未的手不放,“沈姐姐,你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啊?”毛毛也坐在她床角担忧地看着她,沈青未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习惯似地仰起脸来向靠在墙边站着的江颜求助,江颜看到了,却扭过头没管她,沈青未只好讪讪地摇头。


    她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矫情。


    有脑子的正常人都干不出来这事。


    这时候沈青未还不能吃饭,江颜特意订了火锅外卖,在沈青未的病房带着她的两个朋友在沈青未眼前大快朵颐。


    沈青未直挺挺躺在一边装睡。


    毛毛觑了眼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沈青未,偷偷用手肘推了推江颜,小声问她:“未神还不知道论坛的事吧?”


    江颜跟着看了沈青未一眼,也压下嗓音道:“不知道呢,她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当自己没看过。”


    苏晓森抬头分别看了她们两眼,才贼眉鼠眼地抬手打她们两个,“别说了,回去再说不行?”


    她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沈青未跟着动了一下,江颜忙欠嘻嘻地拿着自己的碗走过去膈应人,“沈青未,你想喝水吗?”


    沈青未想世界毁灭。


    她装睡到底,在一堆小朋友面前她实在抬不起头来。


    江颜将自己的碗顺手放到床边柜,然后她抱臂直挺挺盯着沈青未闭着眼的脸,那视线太过于灼热,就算闭上眼也一直感受得到,沈青未实在装不下去,最后只好睁开眼无声地与她对视。


    江颜笑得狡黠,她用口型问她:“丢人不?”


    沈青未面红耳赤地转过身,江颜抬手按着她的肩膀又把她按了回来,沈青未短暂挣扎了下,便任由江颜坐在她身边把她扶起来,用瓶盖细心地喂了她一小口水。


    “沈姐姐醒了?”苏晓森看过来。


    江颜一把将床边的床帘拉上,苏晓森和毛毛边吃边偷偷地笑。


    这法子惩罚的不是沈青未,惩罚的明明是江颜。沈青未她自己不在乎自己,但江颜却在乎。


    帘子一拉,沈青未觉得自己安全了,这个半密闭的空间,只有她和江颜两个人。


    “沈青未,”江颜用两指卡在沈青未的下巴上,强迫她看着自己,“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了,听到没有?”


    沈青未舔下刚刚被水润过的嘴唇,没吭声。栗色长发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病号服宽宽大大,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江颜皱眉,别过脸去,嘀咕了句:“装可怜也没用。”


    沈青未忽地抬手狠狠抓住江颜的手臂,在江颜以为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沈青未对她摇头,“别对我好,我不值得。”


    别对我好,别让我后悔,别让我心思歹毒,别让我自私自利。


    徐沛来得很早,见了病房里的火锅,拉开帘子抬手便抽了江颜后背一巴掌,“诶呦,有你这么照顾病号的?”


    江颜还没反应过来“我不值得”那四个字的意义,见了徐沛也只是呆呆地摇头,徐沛拉了她一下,“这是被我打傻了?”


    江颜站起来继续摇头,她快速收拾好了病房里的一切,然后带着毛毛和苏晓森一起离开。


    沈青未第三天一早就出了院,所以江颜也不用再去医院陪第二次床。


    整个假期她都待在苏晓森的小别墅里,什么都没去想,直到假期结束,她们自然而然地重新回归到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重新上班的第一天,沈青未的大名就轮番在公司各个闲聊的小群里提及。


    各种各样的猜测,各种各样的版本,每一个群里的故事都不一样。


    沈青未遇到的每个人都对她投来或好奇或鄙视的目光,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上了半周的班,周末时,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用塑料膜盖住所有的书架,书桌也挪到一边去,她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发了疯似的乱写乱画,最后把自己全身都染上了乱七八糟的颜料。


    这下好了,虚伪的人再也不用费力去伪装了。


    连着两天没合眼的沈青未再次走到酒柜前,困顿的大脑短暂思考了一瞬间,她忽地想起江颜的话,然后她把那里面所有的酒,不管是红的白的还是啤的全部整理进塑料整理箱里,凌晨三点的时候,她费力地拖着它们去小区里的垃圾站。


    小区里很安静,只有塑料箱底与地面的摩擦声。


    将它们都扔掉以后,她穿着被颜料浸透的T恤,气喘吁吁地坐在路边发呆。


    夜间巡逻的保安路过她时,手电筒在她身上绕了好久,才敢确定她真的是小区业主而不是什么翻墙进来的偷盗者。


    沈青未抹了下脸上的颜料,打开手机,这么多天过去江颜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她千百次地确认江颜有没有拉黑她,结论是她不在乎,也懒得拉黑。


    明天又是星期一,她又要套上那副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躯壳去上班,她忍不住地预想,如果在公司里忽然见到江颜,她是该躲开还是该上前去解释。解释她不是故意骗人家的彩礼,也没有和别人真的结婚,她只是想逃出那个能吃人的小镇罢了,如果她还有别的选择又怎么会狠心骗人呢?


    但这些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过不了多久,她那吸血鬼爹妈一定会找到公司来,她得在那之前辞职,然后离开海城。


    如果结局是注定的,留下的样子还干不干净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昨天她便将收房时拍的房子照片发给了中介,又把早准备好的辞职报告发给了远在m国的老板的邮箱,大概是时差作祟,老板还没有回她,而房子已经被挂上了网站。


    一切都准备好了,沈青未也准备好了。


    她起身回家,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沈青未吓得寒毛直竖,转过头来才发现站在她身后的原来是江颜。


    “哟,沈女士这是改行当画家了?”江颜几步路走到她面前,扯了下她身上的T恤,又摸了下她此时乱七八糟的脸,“我看到你那结婚证了,该说不说,你样子倒是没怎么变。”


    沈青未心一咯噔,第一想法就是逃跑。


    “傻了?”江颜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开门,我想借下厕所用用。”


    一个显而易见极度拙劣的借口,但沈青未动了,她慢吞吞打开门,在江颜停在门口准备换鞋的时候,她在她身后探出头提醒,“不用换了,直接进吧。”


    江颜听到她的话,便真的直接穿着鞋踩了进去,路过开着门满屋颜料味道的书房时,她往里面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那塑料膜上巨大的人物画像,看起来和她的轮廓差不多。


    这女人,还真是别扭。


    沈青未站在卫生间外忐忑地等着江颜最后的审判,过了很久后,江颜才挽着白衬衫的袖口从卫生间里出来,她用一只手扯着沈青未的手臂,把她带到雾气弥漫的卫生间里,浴缸已经放好了热水和已经融化的浴球,江颜拍了下她的背,低声命令她:“手抬起来。”


    这时候的沈青未很顺从,她脑海里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反正江颜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肮脏的破抹布一块,再没什么好值得害羞的了。


    江颜帮她脱掉粘在身上的T恤,又把她抱到洗漱台上去脱她身上被颜料染得乱七八糟的灰色卫裤。


    沈青未搞不明白江颜的态度,便聪明地选择沉默和顺从。


    当江颜的手来到最后那一块三角地带时,沈青未还是忍不住挡了一下那位置,“我自己脱。”她说。


    江颜一下子拍开她的手,然后她弯着腰过来吻她,江颜的吻很急,沈青未喘不过气便下意识推着她的肩膀,直到她的背被压在冰凉的镜面上,她浑身打了个激灵然后缓缓放开推江颜肩膀的手。


    如果江颜想要,她就给。


    江颜的手慢慢从她的腰间滑到她的下颌,她发了力地掐着她的脸,笑着问她:“沈总的吻技怎么变得这么差劲了?”


    沈青未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她从前的吻技就像样了吗?


    她不知道,她的初吻就是江颜,她没亲过别人。


    她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铺在她身下的浴巾上瑟瑟地看着江颜,期待江颜说点别的,或者直接惩罚她。


    江颜的左手臂搭在洗漱台上,青筋明显,她的右手正抚着她的后颈,被水雾弥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青未,她一点一点地重新靠近,迫得沈青未不得不将背重新贴回到镜面。


    身体上一冷一热地交替,沈青未喘不上气,又不敢去碰江颜,只能睫毛颤颤着祈求似地看她。


    预想中的吻没有落下,江颜抱起她,把她轻轻放进浴缸里。碰到热水后她身上的每一个微小细胞都在舒张,江颜修长的手指隔着水虚虚地放在她的大腿内侧。


    光是看着,就羞赧地想要晕过去。


    但江颜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坐在浴缸边,欣赏似的看着她的表情,等她迷茫地看回来的时候,江颜才笑着往她画猫似的脸上撩了下水,“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沈青未继续保持沉默。


    江颜曲起手指,毛糙地蹭了下她的脸颊,“你和那男人做过?”


    沈青未摇头。


    “亲过?”江颜又问。


    沈青未继续摇头。


    江颜收回手,直起背,她轻撩了下黏在颈间的长发,然后对沈青未轻声笑了一下,“沈青未,你现在是不是很怕我啊?”


    沈青未这次没有摇头。


    江颜从那浴缸边站起身,沈青未在里头巴巴地看着,却不敢开口挽留。


    江颜用手腕上的黑皮筋将自己披在肩后的长发束起,然后她单膝跪在浴缸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替沈青未洗脸,颜料留在脸上的时间够久,江颜把她的皮肤搓得通红,等沈青未忍不住痛意而悄悄躲避的时候,又被她那双大手重新禁锢在怀里。


    “你再不听话的话,我就不管你了。”江颜沉声说。


    沈青未老实下来,不管多痛都没再吭一声。


    在水冷下来之前,江颜用浴巾裹住她,然后把她狠狠扔到卧室的床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江颜站在床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青未还真认真想了想,然后她摇摇头。


    江颜攥住她的脚踝把她整个人拽到床尾,“你不是卖房了吗?着急用钱啊?”


    沈青未听了她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加了句:“我还辞职了,但老板还没批。”


    “你想逃到哪里去啊?”江颜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还没想过,”沈青未低头整理了下身上被蹭乱了的浴巾,继续道:“你不用担心,别人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他们找来,也不会麻烦到你的。”


    江颜眯起眼看她,沈青未还真把她当三岁小孩护着了。


    “你今天穿什么?我帮你拿。”江颜换了个话题。


    “都行。”沈青未很快回答她。


    江颜打开沈青未的衣柜,从里面拿了套白色内衣裤扔到床上,在沈青未躲在被子下面换的时候,她又挑了件白衬衫和白牛仔裤递过去。


    沈青未慢吞吞地穿了,然后她鼓起勇气抬头问江颜:“我能留着你的联系方式吗?平时我不会打扰你的。”


    江颜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沈青未的意思,敢情她想逃跑还不想带自己。


    她虎下脸瞪她,沈青未忙把自己缩起来,着急忙慌地狡辩:“我真的不给你发消息。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绝不会死缠烂打的,你知道的呀。”


    江颜无奈地笑了一声,转身去帮她拿配饰,她回来的时候,沈青未还像个小鹌鹑似的缩在床尾等她。


    “过来,”江颜朝她招手,沈青未慢吞吞爬过来,江颜抬手把手上的锁骨链搭在她颈上,认真戴好之后,她才对沈青未道:“鉴于你曾经做过我的前女友,所以我决定给你留一个特殊通道,不管多少人追我,我都把你放在第一个待选,怎么样?”


    沈青未垂着头没吭声,江颜直接把她转了个个儿,正面看她:“怎么?不想要啊?”


    “你不害怕吗?”沈青未仰起脸来看江颜。


    “我怕什么?我天不怕地不怕,”江颜把手搭在沈青未的头顶狠狠揉了揉,“我看你是忘了我高中是怎么叛逆的了。”她又狠狠掐了下沈青未的脸,“好了,我送你去上班。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沈总可不能提前撂挑子了。”


    第34章 你没错


    江颜开自己的新能源电车,沈青未直接拉开车门上车。如果是以前,她一定要纠结好一会儿,要考虑她在公司附近的哪里下车或者根本就不去坐江颜的车,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好像江颜在她身边儿,她就没之前那么恐慌了。


    路上,江颜全程没有开电台。


    沈青未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在等红灯的间隙,她小声问她:“要听歌吗?”


    江颜转过脸来看她,沈青未栗色长卷发披肩,化了淡妆,她平时很少穿白衬衫,总说觉得白色太扎眼,但江颜觉得她天生就适合穿白色,冷清清的气质,配上天鹅颈,穿白衬衫绝配。


    “我给你的戒指呢?”江颜忽然对她发难。


    沈青未面红耳赤了一会儿,等到红灯转绿,江颜重新启动车辆后,沈青未才慢吞吞回了句:“收起来了,被我弄坏了。”


    江颜比她想象中的反应要平和许多,她只是稍歪了下脑袋,不经意地评价了句:“那么大的牌子质量还这么差劲啊。”


    沈青未在快到公司附近的时候要求下车,她本意是不想连累江颜成为公司里新的谈资,但江颜已经完全不听她的话了,她们两个好像在某一瞬间完成了身份的对换。


    这样一切都变得正常合理起来,沈青未身上苦苦背着的那些不配得感便也跟着缓解了许多。


    江颜看清了她的伪装,所以选择不再喜欢她是绝对正确的。


    从江颜的车里下来时,沈青未有意站得离江颜老远,江颜靠过来一步,她谨慎地退一步,直到两个人进了电梯,避无可避。电梯里都是要上班的同事,他们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往沈青未的身上扫,沈青未靠在厢壁最里侧咬着嘴唇垂着头,江颜忽然将手臂搭在她后腰上,沈青未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江颜强迫性地盯着她,用口型说。


    沈青未只好忍着心底的羞臊,缓缓抬起头来,那些若有似无或善意或恶意的视线果然再不敢放在她的脸上,沈青未眨了下眼,又忍不住看向正对面的江颜。


    “真棒。”江颜在人群里对她竖起一只大拇指,沈青未赶忙扒着她的手把那大拇指给按下去,她怕江颜被自己连累。


    电梯动动停停,停停动动。江颜收起她腰后的手,又紧了下自己肩上的背包背带,一群人在大办公区那一层下电梯,电梯里最终只剩下沈青未自己。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踏出电梯走到自己的办公室。


    在电脑上确认了七八次自己的辞职报告还没批后,她任劳任怨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她开始庆幸自己在Nvive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这样就算全公司的人都鄙视她,她也可以缩在这里当作一切都还没发生。


    快午休的时候,徐沛上来找她。


    沈青未将鸵鸟状态贯彻到底,她站在办公室门口好心劝徐沛:“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我辞职了。”


    “你辞职了就门都不让进了?”徐沛掐着腰瞪她一眼,又抬手把她推走,“赶紧让开吧,借你一口水喝,别这么小气。”


    沈青未在她身后小尾巴似地跟着提醒她:“你还没看到?”


    “什么?”徐沛用一次性纸杯为自己接了杯水,然后她摊在沈青未的黑色沙发上看向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你说你妈找你那个?害,那有什么的,我就不信她找到咱们公司撒泼,保安还真能让她上来?”


    沈青未沉默地坐在一侧,等到徐沛手里那杯水快喝完了,她又问:“你不想问我点儿什么吗?”


    徐沛看过来,怪不得沈青未身上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这么迷人,她曾经东施效颦地学了几天,还是学不出来那个余韵,敢情这都是原生家庭害的,害得她不敢与人交往,害得她自卑懦弱心软又善良。


    “我还真有一个想问的,”徐沛挪着屁股坐到了沈青未身边,膝盖碰着膝盖,使得沈青未想躲也没处去躲了,“你去相亲,江颜真就什么也没说?”


    沈青未愣了一瞬,才摇头,“她不会在乎了。”


    徐沛的手狠狠拍了下沈青未的膝盖,“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沈青未说。


    ——


    午休时间,毛毛去茶水间接咖啡,回来的时候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江颜问她:“怎么了?”


    “那帮男的,在吸烟室捧孙朗臭脚呢。”毛毛愤慨,“话说得可难听了,明明是人家未神看不上他,说得好像,”


    江颜没听完就“哗”地一下站起来,毛毛跟着将手里还泛着热气儿的马克杯紧紧抓到自己手里,“你要干嘛?你别冲动啊。孙朗是部长,随便找个理由就够开除你八百次的了。”


    江颜看她一眼,起身就走。


    毛毛赶忙在后面跟上,跟踪的同时还不忘了给苏晓森发去消息。


    江颜刚路过茶水间,就听到吸烟室的热闹了。


    “当时我看她长得挺清纯的,谁知道心眼儿那么黑啊,那不就是骗婚骗彩礼吗?也不知道那大兄弟借的高利贷能不能还上,让她这么一搞,人生就算是毁了。”


    “就是,真坑人啊。她父母也够惨的,那种家庭条件好不容易把她供出来,她现在赚那么多钱也没想着给她爹妈两个子儿花花,还得让人老人家学贴吧发贴去找她,真没良心啊。”


    “孙哥,当时她刚进咱们公司也骗了你不少钱吧?”


    “那,倒是没有,估计那时候正吊别的大哥呢。手都不让拉,金贵着呢。”


    “她在咱公司可不少赚吧?一年七位数是稳的?”


    “公司不让讨论薪资,别说了,反正看她那样儿,是不缺钱。”


    “你说,她那些代码能是自己打的吗?还是找神秘大佬换的?”


    “用什么换啊?”


    “还能用什么换?你们真不觉得沈总其实长得挺带感吗?身材也好啊,比你还高呢,像模特似的。才几年就混到和孙哥平级了,没猫腻谁信?”


    “别说,你真别说,她要能陪我一晚上,我什么都愿意帮她写。”


    “你可别吹牛了,就沈青未手里的东西,你看得明白吗你?”


    江颜抬手拎起墙边放着的灭火器,她拎着那东西,一下子砸过去,整个吸烟室的外墙玻璃都碎了个乱七八糟,里面的人抬手蹲下身去躲。


    江颜冷着脸走过去,弯下腰把那灭火器又拎在手里,站起身后用鞋尖儿碰了碰孙朗的膝盖,“诶?这不是孙部长吗?那天我看到你和三个男大学生进了酒店,还想问问你能不能吃得消呢,诶呦,这里这么多人呢,那我不说了。”


    孙朗铁青着脸抬起头来看她:“江,江颜是吧?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那gay朋友知道我进了Nvive,千叮咛万嘱咐要离孙部长远点儿,说他有那方面的病,大家也注意点儿吧。”江颜笑着将手里的灭火器“邦邦”地砸在吸烟室的大理石台上,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保安队甚至拿了防暴盾牌跑过来。


    江颜又指向另一个,“诶?你嫖…。娼进去,这么快就出来了?”


    吸烟室里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她就是一找茬来的。


    “你别造谣啊,小心我告你。”那一米六几的男人垫着脚指她,江颜冷哼一声,抬手就把他指着自己的手打到一边去,“啧啧啧,一个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就不干人事呢?是不是**多长了个东西,就只会嫉妒得哇哇叫啊?你们还知道造谣会被告呢?趁着今天人多,我就说一遍,沈总那张证是伪造的,也不欠人钱,她爹妈从小到大压根儿就没尽过做父母的责任,你们谁再敢乱嚼舌根,我这灭火器砸的就不是玻璃了,”江颜两步路走到孙朗面前,孙朗下意识推了她一把,她趁人发懵当即冷着脸一个灭火器砸过去,砸得孙朗的头当即就见了血。


    眼看着那帮人反应过来,江颜扯开灭火器的环儿,几下就把他们喷了回去,保安趁机隔开两边的人,毛毛趁乱将手里拿的热咖啡泼过去,又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江颜扯回来。


    “我去,牛啊你。”毛毛兴奋,“健身房真是没白去。”


    飙升的肾上腺素渐渐退去,江颜甩了甩震麻的手才发现她小指下面也磕破了皮,眼看着孙朗突破保安拿了个垃圾桶冲过来抓她,江颜忙推开身边的毛毛,垃圾桶一下子砸在江颜的肩膀上,里面的垃圾在地上摔了个乱七八糟,江颜抬腿狠狠踹了他那地方一脚,孙朗当即捂着**跪下来,冷汗冒了一头。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有人直接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沈青未和徐沛才知道这事儿。


    苏晓森紧赶慢赶地从家里到了Nvive,路上她叫了七八个社会上认识的大哥,被楼下的保安统统拦在了一楼外。


    毛毛下去接她的时候,她正站在门外打电话,毛毛就听到她说:“嗯,应该是淮海路派出所,你先过去等着吧。没事儿,真没事儿,我还能让江颜在海城出事儿?反正先别告诉江叔叔,让江叔叔知道这事,江颜不死也得掉层皮。”


    等苏晓森挂断了电话,毛毛才来抓她袖口,“苏姐,原来你才是真的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呵,那是你不了解江颜,她属狼的,”苏晓森接过她递来的别人的工牌,又问她:“狼崽子呢?”


    “楼上调解,”毛毛带着她上楼,“这算重大舆情了,员工在公司里因为流言互殴传出去也不光彩,公司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让她写封道歉信抄送全公司,再把吸烟室的门赔了、把人医药费给付了。”


    “沈姐姐怎么说?”苏晓森在电梯里问。


    “未神也在调解室陪着呢。”毛毛说。


    苏晓森稍稍放下了心,在江颜工位上待了一会儿后看见救护车把孙朗拉走,过了五分钟左右,江颜也甩着手回来了。ND组画风清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颜回来的时候,得到了全组空前的欢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感动海城十大人物。


    “你怎么来了?”江颜问苏晓森。


    “来给你壮气势呗。”苏晓森说,“我还特意找了几个大哥,现在都在楼下等着呢。”


    “我看你是真想把我送进去,”江颜扯了个椅子坐,“这事闹大了也好,让他们换个八卦嚼嚼,正好那孙子上赶着送上门来,我不砸白不砸,要是较真儿的话,还是他先碰的我呢。”


    “这点小聪明全使在这儿了,你们公司到底想怎么解决啊?”苏晓森忍不住问。


    “这不还在商议吗?”江颜上手揉了下苏晓森毛烘烘的脑袋,“来这么急?”她站起来绕到毛毛工位,把她工位上放着的小梳子拿在手上,顺了几下苏晓森的头发后,她凑过去趴在苏晓森的耳边问她:“你没找你爸吧?我这小事儿真用不上他老人家插手。”


    “没有。”苏晓森摇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江颜撇嘴,她高中时和人打架,苏晓森人在国外还替她找了人充场面,后来被省厅的苏爸爸知道,直接断了她的生活费,人家大小姐硬是打了一年的工,也没认错也没敢让江颜知道。


    苏晓森又在那儿待了一会儿,打定了主意万一Nvive把江颜开了,她不能让江颜跌面儿地走。


    后来沈青未匆匆从楼上下来,把江颜拎小鸡崽似地拎走了。


    苏晓森这才解散了楼下的*大哥们。


    “抬手。”沈青未把江颜领到自己的办公室,细细为江颜消毒上了药,将药箱放回去的时候,忍不住在药箱前站了会儿。


    江颜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转了个个儿,“哭什么?刚才在领导们面前维护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沈青未别开眼,想说点什么又嘴笨,江颜笑着用小指肚蹭了下她的眼底,“你没错儿,沈青未,就算他们说的不是你,我也要出这个风头,毕竟我天生主角命。”


    沈青未迷茫地抬眼看向江颜,她怎么会没错,她错就错在曾经拥有过那么灿烂的人,却偏偏要推开。


    如果江颜不怕的话,沈青未就觉得自己也生出一股无畏的勇气。


    她掏出手机,给江颜发了个转账,但江颜没带手机上来,沈青未只好小声提醒她:“我刚刚给你转了五百块。”


    江颜正蒙圈的时候,沈青未一把抱住她,湿热的眼泪流进江颜的脖颈里,痒得她心发酸。


    第35章 我带你去


    江颜一战成名,又因为年会上的神图早在公司里传了个遍,于是八卦er们甚至不用特意找她的照片,而是直接神图镇楼,将今日之事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地在行业论坛上加工了一遍。有完全不认识俩人的同司同事看热闹视角,有崇拜沈青未的迷弟大仇得报的视角,还有被孙朗刁难过的部下添油加醋视角,视角全乎到你甚至可以在论坛里找到孙朗的医院验伤单。


    轻微脑震荡和睾…丸的轻度挫伤。伤势绝对严重不到无视公司的施压而提告江颜,但又足够让当事人生不如死。


    同行们又看乐子地反向摸到了江颜停更一个月有余的账号,纷纷在下边直呼天仙侠女。


    他们那信奉无为而治的中年男组长甚至和领导拍了桌子要保她,于是江颜兢兢业业在公司里加了两周的班,得以顺利脱险。


    另一方面,沈青未的辞职报告被大老板无情给退了回来,顺便又给她加了不少股权,因为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搞的屏幕助手在海外突然爆火,大老板正琢磨着特意抽出精锐来搞大这个新项目,沈青未还不能走。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江颜耷拉着黑眼圈和毛毛苏晓森黎楚锜一起搓麻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把黎楚锜的新家当成了棋牌室用,黎楚锜任劳任怨地在家里把东西准备得一应俱全,包括最新款的电动麻将机和各种零食饮料夜宵桌游。


    江颜觉得苏晓森快恋爱了,但苏晓森不这么觉得。


    时间越快到开学,她的心绪起伏越波动,在学校当学生和在学校教学生肯定是不一样的,在场所有人里,只有黎楚锜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打麻将打累了的时候,或者中途有人上厕所的时候,苏晓森会抽空问黎楚锜一些问题,黎楚锜一板一眼地在麻将桌上教她,但两个人之间刻意维持着一种和平但避嫌的微妙氛围。


    直到毛毛也看出两人的不对劲儿,趁人不注意偷偷问江颜:“我姐和苏静香当年到底结得是什么梁子啊?怎么感觉雷声大雨点小的。”


    “不好说。”江颜貌似纯真地摇头,“小孩儿别瞎打听大人的事儿。”


    毛毛愤怒地给她来了个绞索,勒得江颜眼冒金星,等苏晓森从卫生间回来时,江颜艰难向她伸出手来:“苏姐,快来救我!”


    苏晓森乐颠颠地给她用手比了个消防器,然后作势把它扔给她,“你用这个砸她。”


    江颜摆脱掉毛毛的禁锢后,站起来就要去拍苏晓森的脑袋,黎楚锜抬手用一本厚厚的书替她挡了一下,江颜定睛一看,《儿童心理学》。


    她挺需要的。


    她现在把沈青未当女儿看,都不想着和沈青未缠缠绵绵了,每天满脑子都是重新塑造沈青未的扭曲人格。


    她双手掌心向上,看起来特别虔诚:“黎老师,这本书借我两天换她一命,成交吗?”


    “成交。”黎楚锜把挺厚的一本书砸在江颜手上,苏晓森跑过来为自己鸣不平,“我命由我不由天,也不由你们俩。”


    毛毛在一边紧着打量她们三个,愣是没看出来半点儿信息。


    书上说儿童通过同化与顺应适应环境,认知发展源于动作与环境的交互。而应对这种“不安全型依恋”的关键原则是:避免急于求成,警惕拯救者心态,保密与尊重。


    江颜习有所得,非常渴望见到沈青未小朋友后能施展一二。


    周一,孙朗出院后回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组长施压,给江颜绩效打了个c。


    晚上要下班前他又整出幺蛾子,非要江颜请当时吸烟室里的所有人吃饭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向他们道歉。


    江颜毕竟是认真学过儿童心理学的成年人了,她欣然应允。


    自打上次沈青未给她发了五百块钱又抱了她一下后,她一见到江颜就躲着走,江颜本来打定主意今天把她扣下来实验下理论知识可行与否,但眼前最要紧的事还是把孙朗这孙子给解决了,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睾…丸损伤的又不是她。


    地点定在一个高端酒店里,下午茶套餐最低价都是人均四位数那种,孙朗这次是铁了心要坑她这一顿。


    毛毛完全见识过江颜的手段后,说什么都不肯让她一个人去。


    于是俩人磨蹭到孙朗打过来第七遍电话,才从公司赶去酒店。


    这时候包厢里已经喝嗨了,大家同情孙朗却又要面上继续恭维他。


    “孙哥,等那姓江的一到,咱们就轮番灌她。”


    “灌醉了,谁带走啊?”


    “那肯定是孙哥带走啊,她不得给孙哥好好道歉吗?”说到好好俩字的时候,说话之人面相都扭曲了。


    “那是,那是,她是该好好给孙哥道歉。”


    大家很快领悟“好好”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江颜这种疯批大美女今天是不会轻易脱身了,反正这热闹是又赶上热乎的了。


    推开包厢门之前,江颜还想着要不要提前给老江打个电话,后来一想算了,这种大公司里养的员工基本走的都不是野路子,就算再混蛋,想着要保住工作保住房贷顺利还完也还算有个度。


    她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所以进了门后道歉道得特别利索。


    孙朗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说句对不起就算道歉了?”他用手指点点桌上的空酒杯,“来晚了,先自罚三杯。”江颜走过去,抬手拿了手边的白酒往那空杯里倒,连着喝了整三杯后,她问孙朗:“行了吗?”


    “行了吗?你说行了吗?”孙朗有点喝高了,看见江颜就来气,他一把摔了江颜放下的空酒杯,抬手拿了那瓶酒,递给江颜,“把它炫儿了,咱们再说接下来的。”


    江颜接过酒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屋内有没有监控。


    孙朗注意到了,冷笑着问她:“你还想再对我施暴啊?屋里几十个人坐着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跑不了。”


    江颜摇头,将酒瓶杵在桌上,“喝这个可以,但让我吃口饭先垫下肚子总行吧?”


    孙朗冷笑了一声,用脚踢过来一把椅子,“你坐这儿吃呗。”


    江颜推毛毛在一边坐了,然后她走到孙朗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很认真地吃了会儿饭,这种度数的白酒,不吃饭是真扛不住,孙朗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她打算继续灌他。


    孙朗抬手搭在江颜的椅子背儿上,“你说你长这么好看,下手怎么那么黑呢?”


    江颜转过来看了他手一眼,然后义正言辞道:“你小心别碰到我啊,我会告你性…。骚扰。”


    孙朗不信邪地笑了声,身边的人也起哄。


    “孙哥让你道歉是给你面子,你别蹬鼻子上脸了。”


    “就是,要不是孙哥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就得进看守所过日子了。”


    江颜抬眼,笑着问说话的人:“谁是英雄,谁是美人啊?”


    说话的人面红耳赤地答不上来,孙朗在一边自以为幽默地答了,“你是英雄,我是美人行了吧?”


    “孙部长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江颜笑了一声,用手示意孙朗给自己倒酒,孙朗动手倒了,然后坐在一边老神在在地看她,江颜抬腿踹他椅子腿儿一脚,“干嘛呢?你自己也倒上啊。”


    孙朗可能是没见过江颜这一款硬茬子,听了她的话竟乐呵呵地给自己倒了酒,然后抬酒杯过来碰江颜的,江颜喝酒时眼疾手快地将杯里的酒洒在地上。手上这活是江颜成年就开始练的,江建华在官场沉浮了那么多年早见惯了这种事,所以等江颜成年后就强迫她学会这一招。


    就是可惜了,孙朗的层次太低,配不上她这手好活。


    两个人连着喝了八九杯,然后孙朗彻底醉了,他拍着桌子问江颜:“那天我哪点说错了?沈青未自己都承认了,你还为她出这个头干嘛?”


    “沈总承认什么了?”江颜挑着眉头转过来看他。


    “今天开会,我问她离婚没,她屁都没放。”孙朗说,江颜放在桌上的手攥起来,牙齿挤着声音问:“然后呢?”


    “然后?”孙朗眯起眼,“没然后了。”


    江颜一巴掌扇过去,然后迅速站起来抬起身后的椅子用来保护自己,又顺手将桌上的酒瓶往地上掀,服务生听到酒瓶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赶忙打开包厢门进来查看,孙朗还发着懵呢,桌上人的脸色也都各有各的精彩。


    毛毛张大了嘴。


    原来这就是年轻人整顿职场吗?


    桌上的人纷纷站起来,有人去掺孙朗,有人去拉江颜,江颜赶忙给毛毛使眼色,然后两个人趁乱溜了,连单都没付。


    这下关系弥合不成了,江颜做好了回公司被穿小鞋的准备。


    逃跑途中,江颜接到了沈青未的电话。


    “你在丽秀酒店?”对面听起来很急。


    “没有。”江颜乐乐呵呵地回答,又看了眼肿起来的手,问她:“你晚上吃饭了吗?用不用我顺路帮你带点吃的?”


    “不用。”沈青未很快回答,“那你现在在哪里?”


    江颜看了眼四周,“就在外面啊。”


    “外面哪里?”沈青未坚持。


    “你要来接我吗?”江颜放慢脚步,将兜里的车钥匙扔给毛毛,毛毛接过来后一筹莫展地对她打手势:“我不会开车啊!”


    江颜冲着毛毛“啧”一声。


    电话里的人听了以为是对自己的,忙否认:“不是,我也在外面。”


    “哦~”江颜拉长了音调,接过钥匙后示意毛毛先上车,然后她靠在自己的车边问她:“沈青未,你看过日出吗?”


    “读书时看过的,算不算?”沈青未回答。


    上学时候往死里学习,她天天都能看到校园里的日出。


    “算吧,”江颜可惜似地摇摇头,“那真是遗憾。”


    那边沉默了半晌,最后问她:“遗憾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去城外看日出,但我喝酒了,毛毛还不会开车。”江颜说,“我看看,我找谁陪我去好呢~”


    沈青未干咳了一声后开口:“那你等我吧,我带你去。”


    趁着沈青未还没来,江颜把毛毛提前打发走了。


    她站在街道边,缩着脖子等沈青未的车。喝下去的那三杯酒上了劲儿,江颜揪着自己的棉衣外套直跺脚,夜晚才刚刚开始,酒吧的夜场还没开场呢。


    沈青未很快就到了,像是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就在往这边赶,江颜拉开车门上车,沈青未转过来看她:“你喝多少酒?”


    “三小杯。”江颜用手指比了下酒杯的大小。


    沈青未重新穿回她的安全色,棕色大衣,黑色牛仔裤,头上戴了顶渔夫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脖子上的锁骨链儿没换。


    江颜忍不住问她:“给我打电话前,你在干嘛?”


    沈青未没回答,而是反过来问她:“你要去哪里看?给我个地址。”


    江颜推开她放在档把上的手,整个上身靠过去,近到沈青未能闻到淡淡的酒味,“这几天,沈总是在躲着我?”


    沈青未下意识摇头,想了一会儿又点头。


    “为什么?”江颜问。


    为什么?沈青未自己分析是因为害怕面对知道自己一切过往的江颜。


    她没吭声。


    江颜笑了一声,退回到副驾。


    沈青未这拧巴性格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过来的,会承认也算是个进步吧。


    “山上很冷的。”江颜仰起头,“要不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我的衣服可以给你。”沈青未看她,“或者我先把你送到家,你再带上衣服下来。”


    “你就这么想和我待在一起啊?”江颜欠嘻嘻地转过脸来问她。


    沈青未红了脸,然后自动忽略她的话,将车往江颜家的方向开去。


    第36章 你会吗?


    沈青未把车开到江颜小区门口,江颜拉开车门,晚风吹进车厢,也传来小区附近孩童们互相打闹的声音。打工人下了班,学生放了学,天刚暗下来,最是温情暧昧的好时候。


    江颜将手臂轻轻搭在门把手上,沈青未着急探头过来问了句:“你还下来吗?”


    “沈总还有事?”江颜笑着转过来看她,她没下车,但也没关车门。


    在沈青未看来,像是如果她这次回答得不好,就再也得不到和她一起看日出的机会了。


    “我想看看小未。”沈青未双手紧紧抠在方向盘上,说完了话,恨不得羞到了耳尖儿。


    “那有点儿难办啊。”江颜缓缓将开着的门关了一半回来,她实在太喜欢看沈青未这种想要却又不敢要的反应了,忍不住还想着再折磨她一会儿。就一会儿,让她确认自己真的在沈青未心里有那么重要。


    “为什么难办?”沈青未抬起头来,眼神澄澈,“它不在你家了?”


    “在是在,”江颜小狐狸似的眯起眼,“但我不确定它想不想见你诶,毕竟,沈总当时对它不太友好。”


    沈青未忍不住皱眉,那张英气的脸蛋儿一下子冷下来,江颜久违地重新感受了一波来自沈青未的冷空气,江颜盯着她抿在一起的嘴唇,忍不住轻舔了下嘴唇。


    她想吻她。


    沈青未释放气场的时候简直是在她的xp上蹦迪,她实在忍不住。


    “我今天会对它好,”沈青未用那种在公司里强调人任务优先级的语调对江颜开口,“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完全无敌地大可以!


    江颜抽着嘴角,转过脸来偷笑,沈青未服软的时候真的太可爱了。


    她又转过头装作勉强的样子提醒沈青未:“小未很胆小,进了屋不可以喧哗哦。”


    沈青未还真正儿八经地向她点头:“可以,我保证。”


    两个人下了车,并排走在路上。


    有玩滑板车的小孩子穿梭着路过,家长们围在一起聊天,小孩子们吵吵闹闹叽叽喳喳,门口的快递站点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江颜深吸口气,冬天好像就要过去了。


    有个玩扭扭车的漂亮小女孩笔直撞到了江颜的腿上,江颜弯下腰把她抱起来,沈青未顺手抓住了那辆扭扭车。


    年轻的家长小跑着过来向她们道歉,江颜作势把小姑娘还回去,哪想到小姑娘却不肯离开她,一双小胖手死死抱着她的脖子,嘴上还嘀咕着:“姐姐好漂亮啊,妞妞要姐姐抱。”


    沈青未站在一边认真看着,江颜抱孩子的画面她从来没想象过,路灯暖黄,江颜眼神温柔,她用那只细长的手指轻轻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子,沈青未忍不住瑟缩了下,忽地想起那只手曾经都干过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那个漂亮姐姐也抱。”妞妞在江颜的怀里又忽地朝沈青未伸出手去,沈青未完全做不到,她不敢触碰那么小的孩子,她怕她抱不好,只敢伸出根手指轻轻碰了下小姑娘圆成一团的手背。


    家长见她为难,忙从江颜手里将孩子顺势接回去,嘴上不住地道歉:“对不起,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漂亮小姐姐,见了美女路都走不动的,也不知道随了谁了,真的抱歉。”


    家长把孩子抱走后,江颜转过头来看她,“你怎么不抱抱她呢?她身上可香了。”


    沈青未将手插回到衣兜里轻攥起拳,“我不会抱孩子。”


    江颜轻笑了声,见沈青未局促,她忽地对她张开怀抱,“我身上估计还留着点儿奶香味,快点,不然一会儿就闻不到了。”


    沈青未收到了一个非常明确的讯号。


    于是她迅速把自己缩起来,两只手挂在江颜的腰后,将下巴放在江颜的肩膀上轻闻了下,江颜骗人,江颜身上都是她香水的味道,淡淡的树木味道,像进入雨季的树林。


    孩子们朝她们投来打量的目光,两个成年人忽然抱在一起很羞羞。


    江颜一只手臂勾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刮了下沈青未的鼻梁,沈青未迟来的觉得羞赧,她拉了下头顶的渔夫帽,然后迅速从江颜的怀里离开。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沉默。


    江颜走在她后一个身位仔细观察她,沈青未好像不太一样了,大概是头发又长了些?或者只是单纯地瘦了。她走进生活里,不食人间烟火也会变得生出骨骼长出血肉。


    进了家门后,江颜弯下腰从鞋柜里给她拿出那双专属于沈青未的拖鞋。


    沈青未没太在意,她只是着急地换了鞋,然后走进客厅,站在江颜的餐桌边,抬手揪了揪小未的长耳朵。小未纯黑的躯体外挂着个不伦不类的儿童用三角餐巾,面前还摆着一套专属于她的玩具食物和餐盘。


    它在江颜的家里一点也不违和,这个屋子本来就有大块大块的色彩。


    “坐啊,”江颜替她拉开餐椅,又抬手揉了揉小未的脑袋。


    沈青未坐下后抬起头看她,江颜便慢吞吞挪过来,上手也碰了下沈青未的头顶,“给你福气。”江颜这么解释。


    有人在心里偷偷开心。


    江颜给她倒了杯温水,沈青未紧攥着杯子看江颜在她眼前脱了外套,再是衬衫和长裤,露出好看的手臂线条和马甲线。


    最后她裹上件纯白色的浴袍,将头发拨散后坐在沈青未对面。


    “以后再有人对你出言不逊,你可不可以学会反击?”江颜放软了声调,让沈青未恍然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小学课堂。


    “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沈青未抬起眼来看江颜,“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句两句的。”


    “你要是真不差,就不会总想着逃跑。”江颜朝她挑下眉角,“你没做错,就不要认错。”


    沈青未眨巴了下眼,如果沉默算认错的话,她确实认了。


    “但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江颜又说,“那么小的年纪,还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沈青未,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小女孩。”


    “我比你年纪大多了,”沈青未垂眼,眼睫毛忽闪忽闪地。


    “我夸的是小时候的沈青未,”江颜扯着她的袖口,强迫她重新抬起头来,“那时候你才几岁,肯定比我现在要小。”


    沈青未说不过她。


    江颜认真挑了音乐,用黑胶唱片机放了外国民谣。


    唱针一条一条地滑,音符在小小的空间缓缓流淌。


    江颜手撑着桌面,一声不吭地看着落地窗外。


    深蓝色的天空,有一轮清亮清亮的月。


    “不去看日出了吗?”沈青未忍不住问。


    “不看了。”江颜转回头来,“我想睡觉了,你是留下还是…”


    她们从来没在江颜的屋子里做过。


    床却是单人床。


    沈青未不敢保证在靠近江颜的时候不会有生理反应。


    但她却不想走。


    “留下吧,”江颜忽然开口,“既然咱们两个都是单身了,我不会碰你的。”


    沈青未坐在原地不动,手里的杯都空了,却还紧紧握着。


    江颜走到一半见沈青未没跟上她,又折返回来拉她的手,十指相缠,周边的温度陡然上升,江颜靠过来,头侧在她耳边说了句:“快点,沈青未。”


    灼热的气息洒在敏感的耳后,沈青未忍不住躲了下,江颜笑她,“我知道我魅力四射,你很难抵抗,但我们都分手了,我发誓不会乱碰你的。”


    ……


    是这样的。


    沈青未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被虫子给蛀了,才总会在不适宜的地方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事。


    她在江颜家里简单冲了个澡,江颜只肯给她一件白衬衫做睡衣,穿在身上,露出大半条腿,而江颜在被子里穿着睡袍,一米五的单人床,四条腿会不经意触到再刻意地分开,冬日的夜晚硬是让沈青未过成了夏天。


    她身体的每一块皮肤都曾被江颜爱抚地吻过,而现在她们同床而眠,江颜头靠在外侧,不肯转过来看她一眼。


    等听到身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后,沈青未偷偷从床上爬起来,喝下了大半杯的冷水。


    路过餐厅坐着的小未时,她忍不住用手指狠狠戳了它一下,长得又不可爱,怎么会得到那么多的偏爱。


    “被我抓到了吧?”江颜的睡袍松松垮垮地挂着,领口大敞,露出小半边浑…圆,沈青未不知道江颜是什么时候脱掉的内衣,总之她现在看起来风姿绰约,像只勾人的小狐狸精。


    江颜的头靠在卧室的门框上,抱着手臂盯着餐桌边的沈青未,“你还说你会好好待它,被我发现晚上偷偷欺负人了吧。”


    “它不是人。”沈青未倔强。


    江颜走到她身边,就着她的手她的杯喝了口冷水,喝过了才将手放在她腰间把沈青未直接揽到自己面前,“以后不要喝冰水了,好不好?”


    “嗯。”沈青未慌忙点头,她给她的衬衫很薄,她的腰后能清楚地感受到江颜掌心的温热。


    “你脸怎么红了?”江颜微弯下腰来看她,“晚上太热了?要不要开窗?”


    沈青未推开江颜,将空杯放在自己脸上降温。


    江颜又靠过来,沈青未只能躲,躲到背后靠住一片冰凉的墙壁,江颜的手虚挂在她腰上,那双多情的眼睛像是一团被迷雾笼罩的湖,沈青未忍不住仰起头,轻轻亲了下江颜的下颌。


    江颜直接靠过去,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在她脑后,然后她的唇覆下来,雨滴在树叶间打转,氧气不够挥霍,衬衫领口的贝壳扣被人解了两颗,爱意见天明。


    沈青未忍不住口婴…口宁出声,江颜头靠在她耳侧偷笑:“都说了,小未很胆小,不许喧哗。”


    不许喧哗,沈青未只能忍着,她的手虚放在江颜的睡袍带子上,在江颜重新靠过来的瞬间,她抬手滑进去。


    江颜紧贴过来,沈青未的背直直地抵在冰冷的墙上,前面却凹凸有了热的曲线。


    热带雨林,空气稀薄,有蛇缠绕在树干看脱水的旅人疲惫不堪。


    江颜笑了声,才眯起眼问她:“你会吗?”


    “抱歉。”沈青未气喘吁吁地回答。


    光是一个吻就要了沈青未的老命,从前那些胡闹过的过往画面纷纷在她眼前浮现,她腿……软得站不住,只好把全身的重力转移给状态看起来还很不错的江颜。


    客厅的小夜灯微暗,江颜将沈青未抱起放到身后的岛台上,她仰着头欣赏沈青未染了情……色的眼,然后她沙哑着嗓子开口问她:“你说要不要把小未的眼睛提前遮起来?”


    第37章 不许乱动


    “你说要不要把小未的眼睛提前遮起来?”江颜笑。


    沈青未躲着她的视线,转过头去看了眼餐椅上坐着的黑兔子玩偶,她对江颜摇头,“它不是人。”她再次强调。


    凭什么要照顾它的情绪,而让活人忍着。


    江颜的手放在她的大腿外侧撑着,见她这幅赌气样子,便坏笑着用鼻尖蹭了她的一下,“我说了,今晚不碰你。”沈青未迎过来,抬手紧勾住江颜的后颈,急切问她道:“你是故意的吗?”


    撩拨她又勾引她,等她情不自禁地咬饵上钩再撤了鱼竿看她换来一场空欢喜。


    “被你发现了啊。”江颜回答得很痛快,她对沈青未转过身去,拍拍自己的背示意沈青未趴过来,沈青未迟疑了一下,江颜直起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腰另只手插…进她的腿窝,把她打横抱起来,快步送回到床上。


    沈青未时刻谨记不能喧哗的规则,被扔回到床上后才鸭子坐在床沿仰着脸看向江颜,小声说道:“你困吗?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说什么?”江颜站在床边问她。


    卧室的百叶帘没拉得那么严,投到沈青未脸上一格一格的月光,“我知道我很自私,”她抬手扯了下江颜的小手指,“你现在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江颜顺势坐到她身边,肩膀靠着肩膀。


    “但我想和你认真道个歉。”沈青未歪头看过来,“我不够勇敢,让你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也不够坚韧,总是让你一次又一次地迁就我的情绪。”


    “你知道就好。”江颜轻撇了下嘴角。


    沈青未垂着头抿嘴唇,江颜看起来还没有原谅她,于是沈青未鼓起勇气,直视着江颜的眼睛问:“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江颜眨了眨眼,她讨厌沈青未?怎么会?


    但是见沈青未问得真诚,江颜便拢了下松垮的睡袍,傲娇回答:“那得看你表现。”


    看你表现,怎么表现?沈青未思考了一瞬,觉得江颜是在侧面说她话太多了。


    沈青未赶忙抓着被角躺下去,又往里面滚了滚,背着身对江颜小声道:“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


    江颜扯了下被她全部卷走的被角,沈青未小兔子似的往里挪了挪,江颜再扯,沈青未恨不得贴到墙上去,江颜才笑着提醒她:“你把被子都卷走了,是想让我在自己家里冻死吗?”


    沈青未红着耳尖爬起来,一股脑将全部的被子往江颜的身上盖,江颜笑着看向独自缩在墙角惊慌失措的背影,“转过来。”


    小兔子不动。


    “沈青未,”江颜又叫她,“转过来。”


    沈青未将信将疑地转过身,江颜抬手搂住她,又贴着她的耳廓低声道:“不许乱动。”


    她可不想二半夜再被沈青未撩拨起来那股邪火,明天还得上班挨批呢。


    沈青未这时候很听江颜的话,江颜说什么是什么,就算被江颜的手臂压到了头发,也只敢一点一点地往下拽。


    她窸窸窣窣地乱动,江颜忍不住笑出声,沈青未赶忙停住手,小声为自己辩解:“压到头发了。”


    江颜抬手,沈青未抽出头发,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闭上眼睛,睡觉。”江颜最后说。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江颜起床是被早餐的味道香醒的。


    沈大厨重新出山,她穿着昨晚那个白衬衫,外面套着围裙,围裙下面的腿又细又长,让江颜大早上险些破了功。


    “你不用做的,冰箱里有现成的牛奶面包,热一下就能吃了。”江颜在钻进浴室前说。


    沈青未听了还以为她要吃那些,又开始动手帮她热牛奶和面包。


    等江颜收拾好自己出来时,各式早餐已经堆了满桌。


    江颜挨着小未坐下,沈青未瞥了她一眼,小心建议:“小未可不可以放到别的地方?万一弄上油的话不太好洗。”


    “不用。”江颜回答,“它陪我一起吃饭很久了,我会小心的。”


    沈青未终于明白她对小未的抵触情绪来自哪里了,她好像是嫉妒它。即使它没长眼睛没长耳朵,江颜也会小心着不让它难过。


    得出这种结论时,沈青未觉得自己荒唐得离谱。


    ——


    好不容易熬到开学,苏晓森认真准备了自己的穿搭,高领毛衣配无度数眼镜,主打一个扮也要扮得像的精神。


    她被分配到三年八班教英语,黎楚锜是同班数学老师。


    散会时,她听到身边的老师偷偷地嘀咕:“黎主任怎么会去带八班?”


    苏晓森不想知道原因,两个为人师表的老师也不应该动那种心思。


    站了一天讲台,心情从忐忑不安变成了满足欣慰,孩子们都像小天使一样纯真无暇,她真心喜欢自己的职业。


    暮色降临前,孩子们纷纷被家长接走。她坐在教师办公室里,还是忍不住地兴奋激动,教师们纷纷离开时她还在批改作业,再抬眼,发现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她和黎楚锜两个人。


    黎楚锜坐在办公室最里侧,离她隔着三个桌子。


    “你怎么还没走?”苏晓森站起来走到黎楚锜桌边,“不会是在等我吧?”


    黎楚锜从抽屉里拿了个东西出来递向苏晓森,苏晓森接了一看,是一盒没拆封的润喉糖。


    “在写教案。”黎楚锜说。


    “行,你写吧,”苏晓森攥紧了那盒糖,“我得回家了。”


    “带回家写也是一样的,”黎楚锜又说,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苏晓森斜着眼看她,忽然问道:“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黎楚锜顿住手,“不可以吗?”


    “不可以。”苏晓森斩钉截铁,“我热爱我的教师事业,你这渣女休想坏我道心。”


    没等黎楚锜回答,苏晓森拿了自己的包就往教学楼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春雨滂沱,她没带伞,车停得很远。


    两分钟后,黎楚锜走到她身后,和她肩并肩等着雨势变小。


    不时有人从教学楼里出来,对黎楚锜叫上一声:“黎主任,和我一起走啊?”


    黎楚锜都拒绝。


    苏晓森忍不住埋怨:“你干嘛不走?”


    “我陪你等雨停。”黎楚锜说,“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苏晓森转过脸来看她,“你是毛毛的亲姐,我是毛毛的朋友,咱们又是一个班的搭档,都是成年人了不用搞得那么尴尬。”


    “我们还是朋友,所以我陪你等。”黎楚锜伸手出去接了下外边的雨,“看样子还要很久,你想看个电影吗?教室里有多媒体设备。”


    “我可以定个外卖帮我送伞。”苏晓森拿起手机说。


    最后下单之前,*黎楚锜从包里拿出把伞递给苏晓森,“你用这个吧。”


    “那你怎么办?”苏晓森没接。


    “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撑一把伞。”黎楚锜说。


    苏晓森冷笑一声,收起手机,“黎主任还真是花样百出,行吧,都是朋友,撑一把伞有什么的,又不是睡一张床。”


    黎楚锜撑起伞,罩在苏晓森的头上,苏晓森将脸上架着的假眼镜收起来,抬手勾住黎楚锜的手肘。


    “周六我办party,你想来吗?”苏晓森问。


    “你想我去吗?”黎楚锜反问。


    “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苏晓森最后说。


    ——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没到七点,天就黑得吓人。孙朗今天请假没来公司,江颜得以安静了一天。


    她站在楼上的落地窗往下看,赵嵩一身西装笔挺,正撑着把纯黑色的大伞守在他的豪车边。


    不出意外的话,他等的应该是沈青未。


    至于江颜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想要看看楼下,是因为有人拍了他和他车的照片在群里八卦。


    毛毛捧着个马克杯站在她身边,“干嘛呢?楼下这人你认识啊?”


    “认识。”江颜回答,“沈青未的相亲对象。”


    “啥?”毛毛震惊,“那你还在这儿杵着干嘛呢?你下去拦人去啊。”


    “再看看。”江颜说。


    “还看啥呢。”毛毛急得原地转了个圈,又上手推她,“你要是不想下去,你就上去。”


    江颜还是没动,又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后,沈青未穿着身军绿色风衣匆匆坐上了赵嵩的车。


    毛毛哑然,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地看向江颜。


    “走吧,下班回家。”江颜说。


    毛毛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紧紧跟着江颜的脚步,“你难受吧?要不要陪你喝酒?玩牌?打麻将?密室?剧本杀?或者鬼屋?”


    江颜笑了声,拉毛毛钻进了自己的车,她给沈青未打了个电话,开着免提。


    “喂?”对面先开口,一如既往的冷淡声线。


    “你在哪儿呢?”江颜问。


    “回家路上。”对面回。


    毛毛呲牙咧嘴地听着,总觉得下一秒江颜就要小宇宙爆发,连同她和车一起炸了。


    “我刚在公司楼下看到我小叔了。”江颜又说。


    “那你怎么没去打个招呼?”沈青未回答。


    毛毛越听越害怕,总觉得两个人在互相绕圈子,看谁先认输。


    “你按了免提,我不就能打招呼了?”江颜忽然笑了。


    “不按。”对面回答,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撒娇,“你要来接我吗?”


    “不接。”江颜回答,“我的车配不上沈总的档次。”


    “我什么档次?”沈青未问。


    一边开车的赵嵩忍不住侧目过来,好怪的话。


    “沈总要全程和我打着电话讲废话吗?”江颜问。


    “可以啊。”沈青未轻快回答。


    “半小时够不够?”江颜又问。


    “十分钟,来接我。”沈青未回。


    第38章 美色收买


    “什么情况?”等江颜挂断电话,毛毛在一边发懵。


    “外面这么大雨,沈青未二十多分钟都没下来,意味着什么?”江颜将手放上方向盘转过头来问毛毛。


    “意味着什么?”毛毛摊手。


    “意味着她不想见他,但迫于某种原因,她还是去见了。”江颜说。


    “所以呢?”毛毛又问。


    “所以她是去和他当面做了断的。”江颜朝她挑眉,“学着点儿吧你,母胎单身。”


    毛毛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反应了半天又看向江颜:“你真那么厉害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也没得个正经名分。”


    噗嗤——言语化成的利剑深深捅穿了江颜的心脏。


    江颜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最后咬牙切齿地回她:“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儿别插嘴。”


    她把车开得飞快,毛毛坐在副驾后知后觉地问她:“你现在是去接未神的路上吗?”


    “嗯啊。”江颜点头。


    毛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抛开未神和江颜中间乱七八糟的事,那可是未神啊,那可是高高在上活在传说里的顶级女人!不是在公共场合也不是在医院病房,她即将和满血状态的未神一起坐在这个小小的车厢里,像是亲近的朋友那样。


    天呐!她何德何能。


    大雨将街道洗刷成梵高画笔下的朦胧状态,撑着伞的匆匆而行,穿着雨靴和雨披的小学生乐颠颠地在雨里玩闹,街边的小吃摊也没剩下几个。


    江颜将车拐进一个路口,路口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在车里稍微等一下。”江颜下车前说。


    她戴上冲锋衣外套的帽子,耸着肩膀一溜烟地跑进便利店。


    再出来时,江颜手里撑着把透明伞,身边站了个人,是未神。


    两个人站在一起,那画面别提有多赏心悦目了,毛毛坐在车里赶忙摁下了窗玻璃,她探出头去对人招手:“沈总!这里。”


    车外的空气闷热,雨滴噼啪地打在她手上,她忙将手缩回来,打开车门跑到了后座。


    副驾应该是留给女朋友的。


    但沈青未没拉副驾的门,她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到毛毛身边,抬手撩了下挡住视线的长发。


    “沈总你好,我是毛毛。”毛毛扭捏地看着沈青未,越看越喜欢,近距离看未神,她长得真的好帅啊,皮肤细腻得像没有毛孔,神啊神!


    “你好。”沈青未朝她笑了一下,又向她伸出自己的手机,“要加个联系方式吗?”  !!!


    毛毛张着嘴,用自己的手机扫了沈青未递过来的二维码,收回手机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毛毛,也是拥有行业大佬沈青未联系方式的人了。


    “你们两个都坐后座,是把我当司机吗?”江颜在前边边说边打开电台。


    沈青未坐直身体,在江颜正后方用自己的袖口蹭了下留在江颜肩膀上的雨水,冲锋衣的防水效果不错,全蹭在她袖子上了。


    “你们吃饭了吗?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沈青未先看向毛毛,“我的厨艺,还不错。”


    毛毛捧着手机,无声地朝她疯狂点头。


    沈青未又拍江颜另一边的肩膀,“先去超市一趟,家里没什么食材了。”


    “我的意见就这么不重要?”江颜在前面默默翻个白眼,“不去。”


    虽是知道沈青未见赵嵩的目的,但她还是不爽。


    毛毛偷偷斜眼觑沈青未的表情,沈青未往中间挪了一下,坐得离她很近,然后她偷偷扯了下毛毛的袖口,用口型对毛毛道:“去我家吧?”


    去去去!江颜不去就砍死她!


    毛毛冲过去,“我要去!我就要吃沈总做的饭!你不带我去我就和你绝交!”


    “去去去!”江颜在等红绿灯时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再强大的对手都抵不过一只猪队友。


    车子开进超市停车场,毛毛非常识时务地对俩人摆手,“我有点儿晕车,就不陪你们下去了,我在车里等你们就好,多买肉谢谢。”


    逛超市那都是小情侣才做的事!她可不要当五百瓦电灯泡!


    便利店买的透明伞重新撑起来,沈青未下车时江颜帮她搭了把手,沈青未一把抱住,就再也没松开。


    “你和我小叔都说什么了?”江颜问她。


    “还能说什么。”沈青未偷偷将脸靠在她手臂上,“就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也不要做朋友了。”


    “这么直白?”江颜咂舌。


    “我说话就这样。”沈青未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一丁点的自责。


    “你还和我说分开呢,你看看你,挂我身上了都。”江颜状似嫌弃,“还偷偷用美色收买我的朋友。”


    “没有用美色。”沈青未将脸从她手臂边挪开,“我又不美。”


    江颜转过头看她一眼,军绿色风衣白色T恤内搭,脖子上戴的还是那个锁骨链,她忍不住问她:“你洗澡不摘项链吗?”


    “你戴的。”沈青未抬手拨了下脖子上的链子,并没回答她的问题。


    江颜对厨房很陌生,沈青未熟悉厨房但是以前更常去的是菜市场,她这一辈子去超市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两个人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路打听着买完了要买的食材。


    排队结账时,有个穿着校服的小男孩一直用手里的手推车去挤沈青未的腰,身边的男家长垂着头玩儿手机,沈青未为了避开,便一路退到队伍外侧,小男孩见这招有用,又想去撞前面什么都不知道的江颜,沈青未看见了,又赶忙重新站回来挡着,江颜下意识去搂她,小男孩的手推车刚好撞到她手腕上。


    江颜甩了甩手,又转过头看了眼无意识揉腰的沈青未,然后她一下子炸了,她抬手拨开小男孩的车,一把抢过男家长手里的手机,“孩子不想管,就送到孤儿院去。”


    男家长双手抬高,一副莫名其妙遇到疯子的样子。


    江颜把手机摔回到他手里,抬手拉着装满的手推车,一下子撞到小男孩推着的那辆,小男孩被迫往后倒了几步。


    “让他道歉。”江颜说。


    “小孩子不小心的嘛,你这么大人了,还上纲上线的。”男家长搂住小男孩,小男孩自觉有了靠山后,偷偷对江颜使鬼脸。


    沈青未快步走来把江颜拉到自己身后,“疼不疼?”她托起江颜被撞红了的手腕低下头去吹了吹,然后在男家长继续说废话的时候,她一下子冷下脸抬起手指着他,“闭嘴!”


    可能是碍于沈青未身上的气势,或者是自知理亏不想将事情闹大,最后男家长灰溜溜地夹着小男孩儿换了条队排。


    江颜转了下手腕,将沈青未推到自己面前站着,沈青未转过来担忧地看她:“很痛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江颜用肩膀轻撞她的,笑着调侃道:“沈总刚刚是有点儿帅。”


    沈青未一下子转过去,耳朵尖儿都红了。


    结完账往门口走的时候,江颜一下子就看到了刚才那对父子,男家长在打电话,小男孩儿抓着装满商品的袋子乱转,路过的人都得躲着走,江颜走过的时候特意抬了下脚,小男孩被绊了一下重心不稳,狠狠摔了个大马趴。


    江颜扯着嘴角去推不知道她干了坏事的沈青未,“快走快走。”


    沈青未听了,边撑开伞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跑,等跑到车的位置时,才气喘吁吁地问她:“怎么了?”


    江颜打开后备箱,对沈青未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就是饿了。”


    江颜开车的时候,沈青未抓紧时间看了眼毛毛的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年三十那天,四个人麻将桌上的合照。


    沈青未的手指在黎楚锜的脸上点了点,危机感油然而生。江颜高中的时候就说过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姐姐,沈青未当时没理解这个喜欢的意义,被江颜拐上床以后才明白。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也没比她小多少的样子,长得又好看,应该完全是江颜的理想型才对。


    那人穿着睡袍,一看就是在自己家里,江颜能带着最好的朋友去她家里一起过年,一定关系匪浅。


    她忍着心底的酸涩,偷偷戳了戳毛毛的手臂,然后凑过去小声开口问她:“这人是谁啊?”


    毛毛看了一眼她手机的屏幕,也跟着小声回答:“我姐,当老师的。”


    沈青未又不声不响地坐回去,毛毛忍不住,追过去问:“怎么了?沈总。”


    江颜听到她这么问,也赶忙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沈青未,沈青未眼眶红红的,对毛毛摇头,“没事。”


    这表现就是有事啊。


    江颜把车停进沈青未家的地库,她一个人拿了全部的袋子,毛毛分到一小箱饮料,沈青未什么也没分到。


    江颜忍了一路,等毛毛钻进卫生间的时候,她把沈青未扣在厨房,“你怎么了?”


    “没事。”沈青未将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拿。


    江颜摁住她的手,又问:“沈青未,又犯老毛病了是不是?有事说事,别这么忍着。”


    沈青未气呼呼地扒拉开江颜的手,红着眼睛看她:“不要你管。”


    可怜兮兮的,江颜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抬手放在沈青未的肩膀处,“我不管你谁管你?嗯?”


    “你有新的女朋友的话,就不会管我了。”沈青未靠在壁橱,手指抠着自己的外套拉链。


    这话倒是没错,但江颜哪来的新女朋友。


    “这不是还没有吗?”江颜笑着摸了她发顶一下。


    “你想有的话,很快就有了。”沈青未说。


    毛毛刚好从卫生间出来,见客厅没人,就进厨房找她们,沈青未忙转过头去继续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收拾好一切后,她赶毛毛和江颜去客厅玩游戏机。


    江颜莫名,“你家哪来的游戏机?”


    江颜发问的时候,毛毛已经找到了手柄。


    “新买的。”沈青未面无表情地看她,“冰箱里有饮料,沙发边有零食柜,书房被我装成了摄影工作室,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江颜靠在门边,眯起眼看忙活着的沈青未,“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沈青未那跑路风的家竟然开始装修了。


    沈青未穿着白色长袖T恤干活,袖子挽在手肘处,一低头,头发就乱跑。她用指尖儿推了推挡在眼前的头发,才站直身体看向江颜,“你先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好不好?”


    江颜挑眉。


    “你说过把我放在第一号的。”沈青未靠在洗菜池前垂着手,“我也有追你的权利,对吧?”


    毛毛在客厅喊她:“我去,未神家里游戏好全,江江快来!”


    江颜的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觉得自己幻听了。


    毛毛又喊她:“快点儿,游戏要开始了,你什么都不会做,别给未神添麻烦。”


    “啊,你先练练,我一会儿再来。”江颜对身后喊完一下子把厨房门拉上。


    “你刚才说什么?”江颜问她。


    “我说,我重新追你。”沈青未眨眨眼,“过几天我就回趟老家,你等我好不好?”


    江颜眯起眼,“你回去干什么?还没被欺负够?”


    “你先不要生气。”沈青未走过来用小手指去勾她的,“我想好好解决完家里的事,再光明正大地追求你。”


    “你想怎么解决?”江颜皱眉。


    “给他们钱?”沈青未小心觑她的眼色。


    “不行!”江颜拍了下身边的台面,给一百要一千,给一千要一万,这事它就不能这么办。她高中时被孤立,被校园暴力,就是靠着比他们更疯才得以换回一个正常的生活。对付这种恶人,就得比他们还恶才行。


    眼看着江颜态度强硬,沈青未默默松了手,笔直靠回到洗菜池前。


    “这事儿你别管了,到时候我请年假去一趟。”江颜说。


    “不要,”沈青未摇头,“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你不听话是不是?”江颜睁大了眼睛瞪她,“还说要追我,其实根本就不听我的话。”


    沈青未咬着下嘴唇摇头,江颜发现她在无意识发抖。


    她几步路走过去,一把将发着抖的沈青未揽在自己怀里,等沈青未渐渐平息后,她才贴着沈青未的耳朵沉声说:“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好好追我。”


    我会保护你。


    像疯狗一样。


    沈青未的下巴习惯性地搭在江颜的肩窝,她偷偷吸了下鼻子,继续摇头,“我才是姐姐,我不能让你站在我面前。”


    “姐姐也可以被保护啊。”江颜抬手刮了下沈青未的鼻梁,沈青未忽地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脑补的画面,整个人一下子就红透了。


    第39章 食髓知味


    菜上桌时,雨还没停。


    外边的天黑得像世界末日一般,主街道有一长条的红色,是困在路上的车流。


    沈青未没什么食欲,坐下来也只是干些为人添饭倒饮料的活计,毛毛为厨师本人提供了很让人满足的情绪价值,沈青未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


    直到毛毛对着一盘小炒黄牛肉惊呼很像学校附近那家湘菜馆做出的味道时,沈青未自然地问了句:“你们是大学同学?”


    “对呀,明大嘛,之前江江还带我回去吃了次麻辣烫。”毛毛捧着碗说,“那家超级有名,每次去都要排队,沈总你有空的话,也可以去尝尝。”


    “她不吃这种垃圾食品。”江颜打断毛毛的话。


    沈青未转头看了她一眼,江颜应该是不想带她去。对呀,从前都是她躲着避着不肯和江颜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骄傲如斯的江颜都能做得到,作为过错方的她也不应该有更多的要求。


    一起吃过饭后,毛毛抢着洗碗,江颜陪着她,客厅里便只留下沈青未一个人对着看不懂的游戏界面。


    她拿起手柄,学着她们两个人刚才的样子盘腿坐在地毯上,上上下下地让屏幕上的小人走走跳跳,如果她也能学会玩游戏的话,江颜会不会肯愿意留下呢?


    答案是否定的。


    两个人从厨房出来,还没等沈青未学会游戏,江颜就已经提起了自己的外套,毛毛站在门口与她真诚道别,沈青未强撑着脸上的笑,将手搭在江颜还没来得及穿上的外套上,“你也走吗?”她小声问江颜。


    这话有些过于明示了。


    尤其是毛毛还在一边站着,江颜有些适应不了沈青未如今的果敢,她是想留下的,但这个天气不好打车,她得把毛毛安全送到家才行。


    “再不走天都黑了。”江颜说。


    从前江颜在她家里赶都赶不走,沈青未第一次觉得自己混蛋。她凭什么赶江颜?


    沈青未收回抓着她外套的手,然后将双手都背在身后以防止自己再次做出什么唐突的行为出来。江颜话说得很明白,她能理解,天黑了又下雨,路上车多,很危险。总之江颜的选择里没有留宿这一条了,她应该习惯,被追求者就是有这样的权利,江颜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而不用再费心去顾她的情绪。


    毛毛已经走出门,江颜还在换鞋,现在她家里备有十双一模一样的新的拖鞋,一次性的都扔掉了。虽然她朋友不多,但江颜的朋友很多,她还幻想着有朝一日江颜能搬进来,带着她的朋友们在家里一起打牌玩闹。


    “沈青未,”江颜忽然叫了她一声,沈青未迷茫地抬起头,江颜对她笑了下才开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不许熬夜,不许喝酒,听到没有?”


    沈青未点头,背在身后的手正揪着自己的T恤下摆。她很久没喝酒了,酒都在那一晚被扔掉了。


    江颜将门关严,沈青未坐在换鞋凳上等了一会儿,没人忘拿东西,她只好又走回到电视前拿起手柄。


    第二天上班时,大家都在传孙朗因祸得福,从技术部调到了最清闲又最好升职级的市场战略部。徐沛在沈青未的办公室里为此愤愤不平,“老娘兢兢业业在公司待了那么多年,到现在也是个底层销售部副总,孙朗这个混子,能在大佬云集的技术部混那么多年也就算了,被揍了一顿还能接触市场了?他懂个屁的市场,又懂个屁的战略。”


    沈青未也不懂,老板给她的任务是尽快组建一个全员能直接上手的年轻化项目组。老板非常看好她随手搞出来的小玩意儿,甚至在国外逆着时差给她画了无数个大饼留她。


    人员的调用是个大难题,太精锐的人家组长不会轻易放人,太平庸的,又适应不了自己的工作强度,平白增加团队的磨合期。


    所以她的选择里到现在也只有江颜一个人,她在组里不精锐,也不平庸,如果自己手把手地调…教的话,江颜应该能接住她的衣钵。


    应该吧?


    沈青未这两天都在做取舍,取舍到最后也没能将调令按时顺利地发出去。


    临近下班时,她给江颜发消息:【晚上一起吃饭?】


    追人要有追人的态度,沈青未虽然没追过人,但没少看江颜被人追,她当时不光要顾着江颜的学习,还要关心她的社交状态,青春期的男孩子们荷尔蒙躁动,邀请一起吃饭都已经是最小儿科的那一类。


    江颜很快给她回:【有约了】。


    沈青未不能确认这话的真假,她记得江颜高中时,放学有男孩拦她的电瓶车,江颜坐在她的后座面无表情地对那男孩说:“有约了。”


    那天晚上她老实地跟着自己回到出租屋,吃过饭后就回屋写作业,哪有什么约。


    几秒钟后,江颜又给她发:【沈总下次记得早点约】【我给你插队】。


    之后是一个呲牙笑的小猫表情包。


    沈青未不想讨人厌,所以没有问为什么这次不可以插队。她带着一堆人事资料回了家,周五晚又能有什么不同呢?没有江颜的话,每一天其实都是一样的。


    江颜没撒谎,她是真有约。


    上次毁了苏晓森的party,这次说什么都要陪苏晓森补上。周六是party日,周五晚她和毛毛要提前去苏晓森家陪她试装。


    苏晓森很认真,所以江颜也没敢怠慢。苏晓森足足准备了三个衣架的衣服供她们挑选,毛毛选了个银色鳞片长裙,江颜选了件大西装。


    苏晓森提醒她,“穿这件里面要真空,才带感。”


    江颜朝她点头,“真空,连胸贴我都不贴,行不行?”


    “你变…态吧?”苏晓森用拳头砸她,“老娘现在可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看不得死变…态成精。”


    江颜大笑着将那件西装往自己身上比了比,正正好。


    苏晓森穿着明天要穿的明黄色礼服长裙倒在沙发上,她边扒拉着手机边仰着脸问江颜:“你说我要不要邀请沈姐姐?”


    江颜私心不想让沈青未来。


    苏晓森的朋友圈那叫一个精彩,保不齐就有那新鲜的新人喜欢上她。


    但她又不想剥夺沈青未认识新朋友与这座城市更多的人产生更多联接的权利,于是她不置可否地耸肩,“看你,而且人家有没有空还不一定呢。”


    苏晓森白她一眼,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等待音没超过两声,沈青未的声音在手机内响起。


    “晓森?”沈青未问。


    江颜皱眉,沈青未叫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怎么叫别人的时候就显得那么亲热。


    “沈姐姐~”苏晓森撒娇,“我明天想在家里办个party,你想来玩吗?”江颜受不了她这幅惺惺作态的语气,索性起身去扒拉了几下衣架上剩下的衣服。


    对面的人问:“江颜去吗?”


    “她肯定要来的呀,她现在就在我身边呢,要不要让她和你打声招呼?”苏晓森对着江颜坏笑。


    江颜刚往这边走了两步,那边的沈青未直接回道:“不用了,明天我去。”


    最后电话被苏晓森挂断,江颜在半道尴尬地抬手蹭了蹭鼻尖儿。


    苏晓森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去拍了拍江颜的背,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宽慰她:“好了好了,人家沈姐姐不是先问了你吗?听到你来她才肯来的,你就别尴尬了,姐妹又不嘲笑你。”


    江颜把苏晓森推开,以眼还眼地问回去:“黎老师不来吗?让她也见见你那些暧昧前男友啊?”


    毛毛抬头,“我姐为什么要见她前男友?”


    苏晓森用力掐了下江颜的胳膊,才笑着对毛毛道:“江颜有病,你别理她。”


    趁着毛毛去卫生间的空档,江颜拉住苏晓森问她:“什么情况啊?你要是想和黎老师有个结果,是不可能瞒住毛毛的。”


    “我不想和她有结果。”苏晓森说,“我确实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但两个人在办公室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还是已婚状态,我觉得对我不公平。”


    “你说得倒也是。”江颜坐在一边的高脚椅上捧起杯子喝了口水,“那黎老师知道你怎么想吗?”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苏晓森认真,“你看她那名字,锜字带金,我森字三个木,她就是克我。”


    “你都当老师了就别整那些封建迷信了。”江颜笑了声,手边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两下,江颜抬眼去看,沈青未给她发了两张照片。


    有赖于上次蛋糕制服的经验,她躲在角落里才解锁了手机。


    照片是沈青未穿着合身旗袍的模样,墨绿色,完全贴身,腿边的衩快开到了大腿根儿,但颈上的扣子却是扣得严丝合缝的,表情也庄重认真。


    江颜深吸了口气,将照片滑到第二张。


    沈青未用摄像头给了一个腿部特写,然后又发了两秒钟的语音问她:“会不会开得太高了?”


    江颜做贼似地给她回:“你换一件穿,行不行?”


    “你不喜欢吗?”沈青未又问。


    江颜思考了几秒钟,然后果断打字给她回:【不喜欢。】


    沈青未放下手机,也放下了心里不该有的期待,她抬手解开了颈边的扣子,特意晚了两分钟给江颜回:【好。】虽然江颜也不在意这两分钟,但沈青未还是煞有介事地这么做了。


    果然江颜没再回她。


    沈青未是个优秀的学生,自己玩了几天游戏,就已经能把人物控制得炉火纯青。她把游戏里的小boss当江颜的脸蛋打,过关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快。


    游戏很简单,但追人好难。


    沈青未身上套着江颜留下的那件条纹衬衫,倒在床上回想当年江颜是怎么把她搞到床上去的。


    她好心把她捡回去一次,后来江颜就总是在公司门口等她。


    她怕她热怕她冷怕她累怕她无望地等个空,于是她重新加了她的联系方式,给小火人备注小混世魔王来提醒自己江颜这人不能过深地交往,江颜有抑郁症,而她的人格也不健全,两个人碰在一起就只有互相伤害的份儿。


    当时她甚至没把江颜当成一个成年人来看待,就已经预见到了她们两人的未来。


    江颜那时候和现在的性格还不太一样,她现在成熟了不少,当时却是一腔热血得莽撞。她每天都来给她送晚饭,送水果,还摆出一副可怜表情缠着她进门。


    后来沈青未明确表示自己不吃晚饭也不喜欢水果后,她开始送鲜花送甜品,送校园里掉落的枫叶,送海边漂亮的小石头,送一笔一画精心画出来的小漫画,送她许多许多用相机定格的微小瞬间。


    那是她全部的生活,她把它们热情大方地送给自己。


    沈青未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对着江颜那张漂亮脸蛋儿和捧上来的真心把它们全部狠心扔进垃圾桶的,后来江颜就空着手来,每次在她家里坐上半小时,然后带着垃圾袋离开,像上下班打卡似的准时。


    再然后江颜大学快毕业,有一天醉醺醺地蹲在她家门口,像只找不到家门的大金毛,可爱但不声不响确实更让人心疼。


    沈青未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见死不救的人,尤其江颜是她亲手养了两年多的孩子,她熟练地替她换了衣服,用软布擦了身子,扶她躺上了自己的床。


    江颜在床上掀被子喊热,而沈青未常年手凉脚凉,于是她做出了那个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重要决定,她把手伸到江颜的脸上替她降温。


    然后江颜紧紧抱住她,开始漫无目的地吻她。先是吻她的脸,再是唇角,然后两个人的心脏都剧烈跳动着,等待双唇相触。


    一切都覆水难收。


    江颜那晚表现得相当糟糕,留给她的除了疼就是后悔。


    江颜是她此生最敬重之人的亲生女儿,而她们刚刚共度了一个糟糕的夜晚。


    沈青未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鬼上身了,才没有拒绝流着眼泪要她的江颜。


    现在不知怎地走到了这般田地,她舔着脸想要追求小姑娘,而小姑娘风华正茂,并不想给她更多的关注。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江颜应该这样对她。


    她从床上起身,又打开了自己的衣柜,旗袍不行的话,还可以试试短裙。但她的衣柜里根本没有那种东西,除了风衣西装衬衫毛衣,她并没有几件称得上女人味的单品。


    沈青未颓丧地垂着脑袋,最后在手机上打开了购物软件。


    再快的物流也要两天才到,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明天一早就得去商场逛逛。


    沈青未破罐子破摔地把手机扔进衣柜,想着去泡个澡清理下纷乱的思绪。


    等浴缸水放满后,沈青未躲进去。水面轻触着她浸在温水中的肩头,她舒服得闭起眼睛。


    不久之前,江颜就是在这里替她擦了脸上的颜料,她的手放在水面上,她大腿内侧的位置。


    沈青未不禁伸手探过去,想象那日的情形。


    水面上一波一波的涟漪,睫羽轻颤,干净圆润的手指掠过水面,搅碎了水面上倒映的灯光。沈青未忍不住仰起头,小声叫了声江颜的名字。


    羊脂玉般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色,水是很好的消音媒介。


    再睁开眼时,才豁然响起一切都是假象,氤氲的氛围,黏…腻潮湿的空气,但这里只有她自己。


    江颜是个坏小孩。


    蓝牙音箱还在放着她喜欢的民谣,但江颜却不喜欢待在她这里了。食髓知味的不止有她乏味无聊的人和情感,还有她四处漂浮无所依的这副身体。


    第40章 带身份证了吗?


    第二天一早,商场刚开门,沈青未就去挑衣服。


    买了身新衣裙后,她久违地去了FleuveAmour的店里,温锦还没上班,她坐在休息区打开手机,给一串存着名为赵希雷的电话号打过去。


    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次她不想再退缩了。


    电话等待音响了很久,对方才接听,“喂?谁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青未将空着的手攥了下拳,才道:“是我,沈,”她空了一下,继续道:“沈望娣。”


    “沈望娣?”对方惊讶的语气丝毫没有遮掩,“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恭喜你结婚。”沈青未说。


    “呵,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等不回你,自然要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对方说。


    “听说你结婚那天还进了局子。”沈青未又说。


    “对呀,呵*~你爹妈带了一群你们村里的疯子,要我给你一个交代。这么多年他们都不知道我们没有生活在一起,听到我结婚了,突然说要我给你一个交代,多有意思。”


    “抱歉。”沈青未说。


    对方沉默了很久,才继续道:“当年是你哭着在我家跪下来求我娶你的,你是该抱歉。”


    沈青未轻轻滑动了下喉咙,握着手机的掌心微微发热。


    “所以你给我打这通电话,不只是为了祝贺我结婚和向我道歉吧?”赵希雷冷笑了一声,“我提醒你啊,结婚那天的事儿我就当欠你的都还清了,你别想再拉我趟你家那烂泥潭。”


    “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沈青未说。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当年年轻,不顾父母反对贷了高利贷娶你,后来我狮子大开口要了你不少钱,你给了,咱们两个就两清了。”赵希雷说,“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了。”


    “如果没有当年那六万六,”沈青未顿了下,继续道:“我就被他们嫁给村里那老鳏夫了,不管你父母当年是怎么对我的,我都还是要谢谢你。”


    “说到那老头儿,他前年死了,”赵希雷说,“大冬天喝了酒,躺在雪壳子里睡了一宿,活活冻死的。”


    沈青未深呼吸了一瞬,记忆里那吓人的脸顷刻成了一具白骨,她不觉得遗憾反而觉得畅快。他早该死了,在他猥…亵村里那些未成年的留守女童时就该死了。


    “我还想问问你,小照村现在的情况。”沈青未还是磕磕绊绊地说出了口。


    “有钱的年轻的都进了城,村里现在就剩些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了,你弟念了县一中,找关系可花了不少,你爸把家里地都卖了,现在租地种呢,你妈陪读。”赵希雷说到这儿,才意识过来,“你爹妈又找你要钱了?”


    “他们想找我。”沈青未说,“但还没找到。”


    “是,村里有不少家女儿学你,出去打工就再也没回来。”赵希雷叹口气,“她们真在你那儿?我听了些小道传闻,几家丢了女儿的说要联合起来去法院告你拐卖未成年呢,就等你爸妈知道你的地址了。”


    沈青未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正摆柜台的小姑娘,小姑娘见她看过来,对她羞赧地笑了一下,又赶忙继续手里的活计。


    同一时间,本该上班的温锦被人约到一家高档茶室。进出是要进安检仪器的那种,她这辈子也没来过这种场合。


    中式小院,入了拱门,就是一片亮丽的竹林,灰白色机理墙面,一株百年罗汉松盆景斜倚墙角,檐下还吊着几盏宣纸灯笼。小院中摆着一茶案,茶席两侧是明式官帽椅,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茶香,紫铜香炉腾起袅袅烟迹。


    院里正中央站了一个人,那瘦高的背影一看就是脾气不好的江颜。


    “江小姐,”温锦开口,“什么事不能在店里说?还非要约到这种高雅地方。”


    “查了点东西。”江颜说,她将手里攥着的一沓复印件放在茶案上,“过几天我会到你们抚近县走一趟。”


    “沈姐姐知道吗?”温锦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当年沈姐姐考出去,又回过头来把村里另几个不上学的小姑娘也带了出来,她就是其中之一。


    “我想让她从今往后都清清白白,再没有累赘。”江颜坐下来拾起桌上的茶壶,又示意温锦坐在她对面,“她知道不知道也就不重要了。”


    “上次见江小姐,您还不是这个态度呢。”温锦说。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有些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颜熟练地倒了第一炮茶,又将第二泡缓缓推到温锦面前,“沈青未不是神,她也会像你一样害怕,也会像你一样恐惧,你们害怕的时候可以躲在她的身后,她能往哪里躲呢?除了带着你们继续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还能怎么办?”


    “这么说来,江小姐倒是有办法?”温锦抬起茶杯,茶香透亮,她小口饮了下,味道和十块钱一大袋的大红袍并没什么分别。


    “对付恶人,我自有消磨恶人的办法。这次叫温小姐过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江颜看着她,“你可不可以将你知道的全部关于沈青未的事都告诉我?”


    温锦眯起眼,“江小姐是不是在温室里待惯了?”


    “温室?”江颜忍不住笑了声,“温小姐好奇的话,其实可以亲自和我一起走上一趟的。”


    “沈姐姐是家里第一个孩子,她从小学习就很好,直到初中快毕业,老沈头喝多了酒撞了人拖行,没钱就想着把她嫁了收彩礼去抵债。村里的老鳏夫拿了六万现金拍在了老沈家床头,沈姐姐被从学校抢回来入洞房才知道这事,当晚她就跑到了邻居家,求邻居家早早辍学的二儿子娶她,那邻居比老沈家还穷呢,大儿子刚结了婚分去一半草房,他们就没有给二儿子娶妻成家的钱。”


    江颜捏着手里的茶杯,静静垂着头。


    温锦见她没什么说话欲望,便继续道:“但沈姐姐长得好看,你也知道,那二儿子当即搞了网贷,多加了六千块钱,把沈姐姐从老鳏夫手里抢了回来。我们那儿农村不像你们城里人,非要等到了岁数再结婚,先成家等到了岁数再扯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结婚就要收礼金,两家人还乐乐呵呵地一起办了个酒席。我不知道沈姐姐是怎么和邻居那一家说的,反正后来沈姐姐被临县的私立高中带走,再然后就上了大学改了名字,后来的你都知道了。”


    怪不得沈青未自打上了大学就开始还债,原来还的是别人娶她的彩礼钱。太荒唐了,这个世界。


    江颜的年假被孙朗摁了一周没批,后来她直接找了刘良溪帮忙,她的年假不出意外的话,这周就能有眉目。刚刚春风得意自以为升了官的孙朗自然也不知道,小狐狸江颜早就给他挖好了一个大坑等着他跳。


    没人可以欺负沈青未,那是她精心养成的玫瑰。


    ——


    一身轻松的江颜在去苏晓森家前特意给沈青未打了个电话,但电话一直占线。


    江颜只好开车绕回公司,沈青未平时也不去别的什么地方,除了公司就是家,两点一线,她去公司找了一圈儿没发现沈青未,灵机一动去了附近的蛋糕店,还没进门在建筑外就看到了站在二楼窗边的沈青未。


    她穿着一件蓝衬衫,白色阔腿裤,栗色长卷发盘在脑后,手里举着手机,正认真和电话对面的人讲着什么。


    江颜狂跳的心终于稍稍放缓了一下。


    她在车里整理了下仪容仪表,才锁了车,上楼的时候在楼梯碰到刚和她分开的温锦,只好对她尴尬笑了一下,抬手指指楼上。


    温锦张开手臂制止住她的去势,“沈姐姐在和那个二儿子打电话,我提醒你一下。”


    “多谢。”江颜几步路跑上楼,沈青未也刚好抬眼见到她。


    “不好意思,”江颜听到沈青未说,“晚上我再给你打过去,可以吗?”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走回到窗前长桌拿了张餐巾纸,“从哪里过来的?都出汗了。”她将纸巾摁在江颜的额头上,又问她:“中午吃饭了吗?”


    江颜皱眉看她,“有你这么追人的吗?给你打电话你占线。”


    沈青未自知理亏,默了下又对她兴致勃勃道:“我今早刚买了新衣服,你要不要先看看?”


    “什么衣服?”江颜接过额头上的纸巾,将它一把扔在脚边的垃圾桶里。


    沈青未将身边的包装袋子拿起来,拎起件纯黑色包臀短裙给她看,“你觉得这件行吗?”没勇气说出来的画外音是:会给你掉面子吗?


    江颜脸皱巴巴地将短裙从包装袋里拎出来,在自己身前一比,好家伙,还真短。沈青未还没穿上身,江颜就觉得自己要流鼻血了。


    沈青未见她表情不太好,赶忙将那黑裙子团成一团塞回了包装袋里,还是太轻浮了吧,她这个年纪不该再穿那种衣裳了。


    “这件不好,我回家再换一件吧。”沈青未说,“你愿意陪我回去一趟吗?”


    “这件也不是不好,”江颜红着脸挠了挠自己发红的耳尖儿,“但新衣服都要试试嘛,试试才知道好不好看,对吧?”


    沈青未莫名跟着点头,她把她带到员工休息室,落了锁。


    脱衣裳的时候觉得有些羞赧,虽然门是锁的,但说到底不是在家里,更何况江颜还在她面前呢。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着我?”沈青未一手抱着自己,另只手去拿挂在门上衣钩的短裙。


    “害羞了?”江颜忍不住笑了声,“要我转过身去吗?”


    “不要。”沈青未迎着江颜诧异的目光看回去,忍着羞涩让江颜看几眼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看才是大问题呢。沈青未将短裙套在身上,又屈膝将后背的拉链送到江颜的手边,“帮我。”


    江颜先是用手勾了下她戴着的锁骨链,才小心翼翼地避着碎发将拉链拉严。


    “你只戴这一个,别的项链会吃醋的。”江颜说着,拉住了沈青未欲离开的肩膀,她将沈青未颈上的锁骨链解开戴到自己的脖子上,之后才将自己戴的白金装饰细链戴到沈青未的脖子上。


    沈青未抬手摸了下脖子上的项链,才一本正经地反驳她:“项链不是人,也不会吃醋。”


    沈青未穿着那件包臀短裙,性感得不像样子。江颜老早就发现,沈青未的腕线过裆是许多舞蹈练习生渴求的那种身材。江颜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尖儿,恐什么液体流出来让她没面子。


    “好看吗?你觉得。”沈青未在她眼前转了个圈,又蹭过来拉着江颜的手搭在自己的后腰上,“会不会和我的年纪不太搭?”


    江颜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空咽了下口水,这妖精,还说什么年纪。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去夜店也是要狂收小年轻联系方式的存在。


    “你当时买这件衣裳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江颜就着搭在她后腰的手,把沈青未整个人揽到自己面前,“穿这么漂亮想要干嘛?”


    “给你看。”沈青未说,“你喜欢吗?”


    江颜眯起眼看她,“沈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青未将双臂搭在江颜的颈侧,接着没骨头似地往上靠,“想勾…引你,让你只看我。”


    江颜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


    沈青未疯了。江颜自己也疯了。她想就地就把沈青未给要了。


    江颜强撑着自己的理智,嗔她,“大白天的,别让我犯罪。”


    “你可以啊。”沈青未将头靠过来,唇贴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带身份证了吗?”  !!!


    沈青未不是她养的玫瑰。


    沈青未是荆棘丛里生出的一朵灿烂小黄花。


    不撩死她不罢休似的。


    江颜将头往后靠了靠,“沈总追人的方式挺特别的。”


    “特别在哪里?”沈青未追问。


    “特别在,”江颜想了想,“全是成年人的路子。”


    “你不喜欢?”沈青未撤了一步,但勾着江颜后颈的手臂没动。


    “我今天真带身份证了,”江颜盯着她的眼睛,“但是没带指…套。”


    “那个不重要。”沈青未用格外纯洁的表情回答她,“昨天我自己试了,好像不用,也可以。”  ???


    江颜咬牙:“你自己试了?”


    “嗯,你会不开心吗?”沈青未忐忑地发问,“但我不是故意的。”


    要不要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这种话题啊!


    到底什么叫故意啊?


    江颜崩溃了,沈青未这么勾…引她,她还怎么继续拿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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