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暴富


    魏承和罐罐回到山上草屋。


    他先把鲜肉泡在了小木盆里放血水, 村人都爱吃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魏承心里也是爱的,不过他想到自己和罐罐许久未吃荤腥, 忽然吃上这样的肥肉怕是会闹肚子。


    便打算将瘦肉片下来留着炒菘菜或者煮粥, 那剩下的肥肉就干贴在锅边,火烧旺, 留着烤荤油。


    镇上油太贵他这次去都没敢多看。


    “哥哥, 看!”


    罐罐已经把炕上的大包袱打开了, 里面有一大一小的黑面千层底棉鞋, 还有一套魏承的棉袍子,针脚严密, 棉花松软,只看着就觉得温暖。


    剩下的布料豆苗娘一点没动都给他们拿回来了,还给他们放了一捆针线, 想来是怕他们衣物破了,可以自己补补。


    魏承这么一出神的功夫,就见着罐罐已经兴致勃勃的自个儿褪了鞋,正吭哧吭哧穿着豆苗娘给做的新鞋。


    魏承笑道:“行啊,都会自个儿穿鞋了。”


    “嘿嘿。”


    罐罐哪里会穿鞋, 连左右都分不清,听着哥哥夸他穿的更起劲儿了, 一个用力, 那浑圆的崽子就像个胖陀螺似的朝后炕上倒去。


    魏承一把将他扯住,三两下将新鞋给他穿好,想到什么道:“今儿个看杀猪,你害怕不?晚上会不会尿炕?”


    “不会不会。”


    罐罐勇敢抬着小脸:“罐罐,不害怕。”


    小手还比比划划:“那么大的猪猪, 有好多肉肉。”又吸溜下口水,“可以做一个包包,鹅个宝宝,山个包包……”


    罐罐是吃一样爱一样,但最爱的还是地豆,念念不忘的是吃过那么一次的肉包子。


    哪有小孩不馋肉的呢?


    魏承摸摸他的小脑瓜:“等会儿哥哥给你做肉吃。”


    罐罐欢呼一声,穿着新棉鞋在火炕上蹦蹦跳跳的更起劲儿了。


    他们晚上还要上山捉蛙子,这晚食就得吃早些多些,胃不满,身上也寒。


    魏承在魏家给魏家人烧火,在秦家给秦氏烧火,耳濡目染也学会些怎么炒菜做饭,再者穷苦人家还怎能不会煮菜做饭?锅热了就下菜,锅不热就添火,熟了能饱腹就成,谁还指着味道精妙?


    想着要上山要先暖胃,今晚还是一人喝上一碗浓稠的菘菜瘦肉粥。


    魏承回忆着秦魏两家人做饭的场景,便有些生疏的切好了肉,用切下的一小块肥肉放在热锅底儿煎着,这陶瓷泥锅不爱上火,要一边搅动一边生火,所以小罐罐就自告奋勇的领下“小伙夫”的活计,蹲在灶洞前揣着袖口,乖乖填柴火:“哥哥,火够不?”


    魏承时不时看他一眼,怕溅出来的油烫着他,瞧着不温不火的肥肉忽然生出滋滋啦啦的出油声,忙道:“够了,罐罐。”


    他眼疾手快的把早都泡出血水的瘦肉块也放了进去,鲜肉易熟,翻炒十来下鲜红的瘦肉就变成白色,他又将洗净的几片菘菜叶子放了进去,翻炒两下后便添水加米,最后撒上些盐巴,等着肉粥出锅就好。


    水刚烧开时小草屋里就飘出股鲜美浓郁的香气。


    罐罐抬着张小脸看他,动动鼻子到处嗅:“哥哥,好香呀。”


    “多亏罐罐烧火,不然啊,哪能这么香?”


    魏承边说边用指腹擦掉小孩儿脸上一道黑印儿。


    罐罐大眼睛亮晶晶的,美滋滋的揣小手:“哥哥也好厉害,和罐罐一样,厉害!”


    半个时辰后粥就好了,两个小孩趁热一人吃了一大碗,香得小罐罐头都快埋在碗里不出来了。


    魏承吃得胃暖,看着吃得香喷喷的罐罐心里也暖。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魏家待一辈子,但也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能有自己的草屋,喝上粥吃上肉,还有可人爱的弟弟陪在他身边。


    好像自从有了罐罐,他的运气都变得好了起来。


    天蒙蒙黑时,两个小孩穿戴整齐,背着装满家伙什背篓,举着火把上了山。


    再一次走抓蛙那条山路,他们也没走错路,在天彻底黑了的时候顺畅无阻的来到了那片河道。


    时隔多日凿过的冰面变得很厚,怕是不能像上次那么容易凿开了,与其这样还不如重新开凿。


    魏承绕着河道走了两圈,一回头就看到罐罐正背对着他看向河道旁边的雪丛。


    魏承忙小声道:“罐罐,过来!”


    罐罐一听,忙墩墩跑到他眼前,魏承给他拢拢领子,他一开口就飘出阵儿白气儿,他道:“听话,莫要乱跑。”


    罐罐嗯了声,可是大眼睛还在四处看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魏承把小火把放在他手边,又往小孩嘴里塞了个带来的甜杏脯:“乖罐罐,就在哥哥眼前蹲着,等咱们挣了银子,哥哥天天给你买杏脯吃。”


    罐罐雪白的腮帮被杏脯顶出个小包,奶声奶气道:“好。”


    魏承不敢再耽搁,拿着镐头和斧子并用着凿洞,他虽然年纪小,可个子高,这些日子顿顿都有粮吃力气也大了不少,还因着心里一直记着遇狼的事儿,用尽吃奶的力气抡开膀子开凿冰面,凿了约莫数百下,冰面也没什么变化。


    于是只能继续凿,棉衣里的汗水热了又凉,周而复始数次,约莫有了一个半时辰,冰面出现了几道裂纹,魏承一鼓作气,又挥镐数十下,累得胸腔都泛上一股甜腥味才停手。


    他擦着汗喘气,下意识去找罐罐,却没有在跟前看到,往身后找才发现那小孩又跑到雪丛处了。


    魏承眼皮一跳,离得远些他也不敢大声喊怕引来别的东西,只能扔下镐头赶紧去寻,却看到了他这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山风猎猎作响,吹动着他手里的火把,火光渐渐微弱,但是他能看清那一双冒着绿光的兽眸正在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是,是狼……


    魏承从脊背到脊椎都生出一阵寒意,他秉着呼吸不敢动,脑子都空白几个瞬息。


    完了。


    上次没被狼吃还赚了银子那是他们运气好,这,这次他和罐罐就真的没命活了。


    临死前还吃了顿肉倒也不亏。


    只是罐罐太小……


    魏承冷静下来,他紧紧捏着火把,忍着颤抖道:“罐罐,跑,你快跑。”


    “哥哥。”


    罐罐歪着头看他,小手指指着雪丛:“它的眼睛,怎么和我们,不一样呢。”


    魏承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狼,咬牙道:“因,因为它是狼,还会吃掉我们。”


    罐罐愣了下,像是真的感受到了害怕,紧紧抱住魏承的手:“不要,不要吃我们,坏狼,它是坏狼。”


    罐罐的话刚落,就见着那道绿光缓慢的逼近他们。


    魏承此时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他刚想抱着罐罐就跑,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哼唧声。


    像是猫儿崽,又像是狗儿崽。


    那头狼也来到了他们眼前。


    这竟然是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狼,它灰黑色的毛发斑驳,尾巴垂着,它的犬齿断了一半,嘴里叼着个黑乎乎,还会动的……狼崽子?


    老狼的兽眸带着灰败的褐色,它看他们一眼,忽然松了嘴,把口中微弱挣扎的狼崽子送到了罐罐脚边。


    它轻轻嗷了声,像是哀求又像是很痛苦,又用头蹭了蹭崽儿狼,然后夹着尾巴窜进雪丛里,一点点消失在深不可见的丛林中。


    “哥哥,它在叫呢。”


    罐罐蹲下身好奇的看着地上的崽儿狼。


    不知者无畏。


    魏承饶是再胆大稳重也被吓傻许久,可罐罐却没那么害怕,他像是初来这个人世的异类,似乎没有人和他说过狼,也没说过野兽,更没听过兽吃人的故事,他对所有事情都充满着天真纯朴的好奇。


    魏承松开攥紧的拳头,浑身还有些发软,他定了定神也蹲下来:“我爹说过狼和人一样,喜好聚在一处捕猎生活,但是和人又不一样,狼王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家人,不管是幼崽还是老狼,就连老狼王也会被狼群照顾的很好……”


    罐罐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不懂,他轻轻摸了摸小狼崽发颤的身体:“那,那个坏狼,为什么不要它呢?”


    “有可能……它们的狼群遭受了围攻?”魏承道:“就剩下那头老狼和这只崽狼……”


    罐罐眼睛倏地红了:“就像罐罐只有,哥哥一样?”


    魏承点头:“那个狼既然没有咬我们,那就不算坏狼,而且它竟然还通人性把崽狼给了我们,想来它应该活不久了。”


    “它好可怜。”


    罐罐把地上瑟瑟发抖的崽狼抱在怀里,闷闷道:“哥哥,我们养它吧。”


    “就像你养罐罐一样,养小崽狼,好吗?”


    魏承看一眼在黝黑颤抖的小狼,没作犹豫,只叹气道:“行。”


    罐罐眼睛一亮:“哥哥,你真好!”


    魏承笑了下,摸摸罐罐的头,他没把养一段也许就要把崽狼送回山上的话现在就说给罐罐听。


    狼终究是狼,不是狗儿不是猫儿。


    就算他们不送,崽狼长大了自己也会回到它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茂溪山。


    冰面已经凿好,魏承不能就这样直接下山,想了想还是快速下了新买的地笼,做好伪装好才带着罐罐和崽狼下山回家。


    也是巧了,昨个儿他们买了两个碗,家中原本还剩下一个旧碗,眼下就成崽狼的饭碗。


    锅里还剩下一些粥,魏承幺出些倒进崽狼的饭碗里,小崽狼眼睛似乎还没睁开,明明到家还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一闻到香味像是活了般,抖着细小的腿儿去啃碗里的粮。


    罐罐双手捧着脸蹲在墙角看小崽狼吃饭,想到什么墩墩跑到正在给崽狼用补丁褂子和干草续窝的魏承腿边:“哥哥,哥哥,我们给小崽狼,取个名字吧!”


    魏承道:“既然老狼把崽狼放到了你脚边,那它就是信任你的,不如罐罐给想一个?”


    罐罐闷着小脸:“想不,出来。”


    魏承笑道:“不如从你喜欢的口粮里寻?”


    “可是,可是罐罐喜欢吃,好多粮。”


    小馋罐罐可以喜欢很多东西,小崽狼就只能有一个名儿。


    “不用着急,改日再想也来得及。”


    魏承将做好的窝放在墙角,又把吃完粥水就安静的趴在地上的小崽狼放进窝里,做完这些弄灭地上的火堆后就带着罐罐休息了。


    黑暗中。


    罐罐穿着小里衣抱着魏承的手一直在说些话,每日晚上睡觉前罐罐都要说好多话,今个儿也不例外。


    说到最后,小孩困得的声音都轻飘飘了:“哥哥,你会像老狼那样,老吗?”


    魏承轻轻拍着他的小脊背,道:“应该会。”


    “狼会老,人也会老。”


    “哥哥,那你老了。”罐罐的小脸蹭了蹭他的手臂,带着些可怜的哭腔道:“莫,莫要把罐罐,送给别人,好吗?”


    “傻罐罐。”


    魏承道:“哥哥会老,罐罐也会老,哥哥怎么能把罐罐送人呢?”


    罐罐没了声响,只传来细小的呼吸声,已然睡熟了。


    魏承却有些难以安眠。


    他有些累,肩膀手臂发酸发疼,还有些后怕以及遇上通人性的老狼有些难说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担心这一次下笼子能不能抓到蛙子,若是抓不到还要继续抓吗?这一次遇上了老狼,下一次呢?可蛙子是不能不抓的,这大冬日的不抓拿什么养活自己和罐罐呢?


    看来要备些趁手的防身的家伙什了,他记得他爹当年有把重弓,不过为了看病也都典当了……


    睡梦中魏承好像梦到自己还在冰面上凿冰,只是凿着凿着脚底就出现一片水,他正好奇的时候冰面忽然全都裂开了,就在他掉进去的一瞬间,他听到一道哭声:“哥哥,哥哥。”


    魏承猛然惊醒,就见天光大亮,而罐罐穿着小里衣正抹着眼泪,伤心的哭着。


    他忙坐起来:“罐罐,怎么了?哭什么?是不是饿了?”


    “哥哥。”


    罐罐扑到他怀里,眼泪打湿了浓密纤长的睫羽,哭得好不可怜,抽噎着:“罐罐,罐……”


    这时魏承感受到自己的里衣好像湿了?


    他低头一看,便看到褥子上氤出一圈水渍。


    炕上怎么会有水?魏承下意识望棚,难道是房顶漏雪了?


    “哥哥。”罐罐抿着嘴唇哭:“莫看了,是罐罐尿,尿炕了。”


    魏承忽然想笑,但是生生忍住了。


    “尿炕了?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把被子拿出去晾一下就好了。”


    罐罐抱着魏承抽噎着:“哥哥,那你尿过炕吗?”


    魏承好像没有,他也记不清了。


    但眼下只能道:“当然尿过,尿过炕小孩就长大了。”


    罐罐抬着湿漉漉的小脸:“那你尿得有罐罐,多吗?”


    “许是没有的。”


    魏承的里衣都湿透了,他强忍着笑:“哥哥忘了,都是过去好久的事情。”


    “来,哥哥给换衣服。”


    他从一旁包袱里拿出豆苗娘给罐罐做的另一套里衣给他换上,今天让伸胳膊就伸胳膊,让伸腿就伸腿,听话极了。


    昨晚睡得迟,今早山下的公鸡打鸣魏承也没有起来,看来只能明天早上再上山收地笼,若是有蛙子就赶早去买,若是没有他们也要去镇上给李家买两坛好酒回来。


    左右手中还有六百文。


    他简单收拾被罐罐尿湿的被子,回首就见罐罐抱着还是没有精神的崽狼在窃窃私语什么。


    魏承装作无意的走近,便听到罐罐话里带着小小的骄傲:“杏儿,我尿炕了,哥哥说,罐罐这是长大了。”


    崽儿狼哼唧一声,挣扎着往罐罐怀里爬。


    “杏儿,你,你莫舔我脸,哎呀,莫咬!”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两个幼崽就反目成仇了。


    “哥哥!”罐罐放下崽儿狼抱住魏承的大腿,委屈道:“哥哥,杏儿,它咬罐罐。”


    魏承是真忍不住笑了:“杏儿?你给一头小狼取名叫杏儿?”


    罐罐挠挠头:“哥哥说喜欢什么,就取什么名儿的呀?”


    “也是。”


    魏承笑道:“既是人家老狼托付给你的,你取什么便叫什么吧。”


    罐罐是个怂罐罐,躲在魏承腿后:“杏儿想要,咬我呢。”


    “它应该是想舔你,它想亲近你,许是把你也当成了老狼那样的家人。”魏承摸摸罐罐的头。


    这么一说,罐罐就不怕了,没过一会儿就又和小崽狼玩了起来。


    魏承一边生火一边望他们几眼,这样看来有崽儿狼陪罐罐也挺好,有时他打柴或者做活,罐罐就蹲在他旁边,一看就是一天,还瞧着怪可怜.


    腊月二十二这日天还没亮,他就带着罐罐上了山,还是那条熟悉的山路,两个小孩很快就到了下地笼子的地方。


    这一次这片没有狼的脚印。


    忽然,魏承想,第一次看到的狼脚印会不会就是那头老狼?老狼看了他们很久也没有伤害他们,这一次又把崽儿狼托付给他们?


    魏承幼时常听他爹讲些山中兽类的事情,什么狐狸报恩,雪貂指路,所以倒也没有过于惊诧老狼托付崽儿狼的事情。


    魏承不再多想,和罐罐一起清扫洞口用来做伪装的雪和树枝,待清扫干净后就看到捆住地笼一头的木棍子。


    魏承扎稳马步,用力后扯棍子,竟然没扯动!已经捉过一次蛙子他有了经验能知晓什么“劲儿”是有,什么“劲儿”是没有。


    还没等他说,罐罐就墩墩跑过来帮忙,兄弟俩连拉了两次也没有拖动那木棍分毫。


    可见那地笼分量十足!


    就连不知事的小罐罐都欢喜道:“哥哥,是不是笼子,有好多蛙子啊!”


    魏承脸色难言兴奋,他点了点头,道:“罐罐,你躲开些,让哥哥自己来,免得伤了你。”


    他身子侧弓,双腿于身前,木棍穿在腋下,用尽力气那么一拔,就听冰面哗啦作响,他一鼓作气,连着试了三次,终于将地笼拖出了洞口。


    魏承见此,忙跑到跟前打开地笼与木棍之间的绳结,第一下抱地笼还没抱动,小罐罐连忙跑过来帮忙,兄弟俩用了不少力气才将地笼彻底拖出水里。


    这蛙子因着冬眠,都像是死了般安静,地笼网兜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蛙子,在冰天雪地里显得尤为醒目。


    罐罐小脸冻得通红,围着蛙子蹦蹦跳跳:“好多,好多蛙子啊!”


    魏承摸了摸他的头,激动笑道:“罐罐,咱们终于要发财了!”


    深山中不宜久留,可魏承还是一边往柳条筐子里倒蛙子一边挑拣,若是遇上小的肚子更大的都被他和罐罐扔回了水里。


    这是那钟掌柜教他的。


    一个魏家的小柳条筐子,一个新买的大柳条筐子,竟然都装满了。


    上一回才只是装了小半而已。


    两个孩子也没回家,趁着天还没亮,他们走到稍近一些姜水村,因着茂溪村今儿有喜事,牛车被里正家人借了去,那姜水村常有婆子去镇上卖菘菜,每次都是去得极早,而他们到的也是正好,牛车还没走。


    此时镇上的人还不多,都是些摊贩在准备摊子,收整货物。


    魏承的背篓大,若是没有他物,装一大一小柳条筐子正正好好,再在上面下面都铺满干草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觉得后背极沉,脚步都有些虚浮,双肩泛着火辣辣的痛,想来是已经勒破了皮。


    罐罐摇着他的手说歇歇哥哥,可他不敢歇,只道没事,强撑着一股劲儿带着罐罐往前走。


    魏承来到济民堂的时候,那药童正打着哈欠往外走,见了他时哈欠打到一半就愣住了,眼眸一亮:“你,你俩,是不是又来……”


    药童喜出望外,忙把他们请了进来,上手提魏承背篓时险些闪了腰,左右望了望将刚开的大门嚯得一声关了起来。


    又小跑着掀开布帘喊道:“钟郎中,钟郎中,您看谁来了!”


    钟郎中掀开布帘出来,看到魏承和罐罐时先露出个惊喜的笑,待看到被药童抱出来的两筐蛙子时,怔了怔:“你爹又猎到蛙子了?你爹可真有本事,这些日子药堂来了不少人上山猎蛙子被狼咬断了腿,还有没回来的……”


    他们去了两次两次都遇上了狼,除了运气好魏承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为何每次都能躲开狼的攻击。


    “也是遇上狼了,只是家中人多。”


    魏承道:“您要不先看看?”


    药童和钟郎中细细数了起来,两人都会算数且那药童还会打算盘,没过一会儿就惊道:“八十五只母蛙子,二百文一只,那就是十七两银子!”


    “一百五十一只公蛙子,八十文一只,合着十二两零八十文!”


    “拢共二十九两零八十文!”


    虽说这些蛙子是魏承和罐罐一步步背过来的,但是他们没想到竟然能一次就赚近三十两白银!三十两!村中农民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三十两啊!


    第17章 第 17 章 豆花,茶蛋,吃烧鸡……


    数过公母蛙子后, 钟郎中又探手仔细去摸母蛙子的腹部,似乎是在估摸子油几何,连着摸了十多只才停了手, 接过药童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头前儿我答应过你只要你还往我这儿送蛙子, 只要品相好,无论公母各给你一只添十文?你可还记得?”


    魏承点头:“记得。”


    “公蛙子差些, 母蛙子是真不错, 许是天越冷水越清, 蛙子生得也极好。”钟郎中带着他和罐罐凑近背篓, 她温柔道:“你俩瞧这些母蛙子,先是瞧颜色, 越鲜艳贵人越喜欢,你这一筐绿色棕色多些,再看它们的腹部, 圆润色浅为极佳,偶尔有些斑点也不碍事,最后看它前肢粗长有力,后肢脚趾细又长,这样的蛙子腹部蛤油只多不少。”


    “母蛙子浑身是宝, 蛙子越大宝也越大,且它一只生得有公蛙子两只大, 这也是它价贵的原因。你既然信得过我又来找我济民堂, 我也不会见你是个小孩就言而无信,一只母蛙子给你添十文,那就是八百五十文。”


    “并上先头算的二十九两八十文,那就是……”


    只听啪啪两声珠子响,药童在一旁道:“统共二十九两九百三十文!”


    魏承愣了下, 像是被银子打的有些措手不及,穷人乍富,谁来谁都得懵一会儿。


    魏承回神还算快的,连声道:“谢谢钟掌柜照拂。”


    药童去拿银子了,钟掌柜道:“不用谢,要说谢还得我谢你们。”


    “济民堂药价低廉,常年入不敷出,全靠平日里收农户草药人参送去南边赚些中间钱,这冬日一到,山上不留人去,南边更是车马不通,采药的农户来得也少些,若不是你前些日子的蛙子让药堂也跟着赚了一笔,过两日药堂施粥的钱都出不起了。”钟郎中美目带着些苦笑。


    魏承心道,他打听得不错,这济民堂的掌柜果然是个大善人。


    他道:“怪不得镇上人家都赞您心善人好,实不相瞒小子也是打听许多药堂才来得您家,您好人有好报,待雪化解冻,开了春儿,您药堂的收药生意定会红红火火的。”


    钟郎中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收了银两魏承就带着罐罐离开了药堂。


    来时双肩沉重,走时他们却一身轻松,银子全藏在了背篓里,而背篓上上下下都扑满了杂草,根本丢不了。


    为避人耳目,钟郎中还给了他们两包驱寒温体的草药。


    魏承表面淡定,可握着罐罐小手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


    三十两银子!他们这个冬天都不用为着粮食犯愁了!


    今儿都腊月二十二,马上就是年了,魏承心里泛酸,自从他爹死后,他就再也没有过一个好年。


    “哥哥,疼。”


    魏承一惊,连连松了罐罐的小手,改为牵着:“对不住,哥哥太高兴了。”


    罐罐嘴里含着杏脯:“哥哥,为什么这么,高兴呀?”


    罐罐太小了,他只知道蛙子多是好事儿,但他不知道三十两白银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因为哥哥可以给罐罐买好多好吃的。”魏承点点他小手里握着的最后一块杏脯:“还能给罐罐多买几两放在家里慢慢吃。”


    罐罐眼睛都瞪圆了,高兴不已:“罐罐还想,吃酥糕糕。”


    罐罐说的酥糕是芙蓉糕,他们拢共买了五块,四块送人,剩下的一块给罐罐解馋。罐罐又喂他一半,那糕香甜软糯,入口即化,小孩只吃个香,吃完砸砸嘴,一脸茫然的拍拍肚肚:“糕糕,已经在罐罐,肚子里了吗?”


    浑像老人常道的,八戒吃人参果,全不知滋味。


    而那糕点昨个儿他们已经送给了草郎中家,只是草郎中赶巧不在,魏承也就没有提学算盘的事儿。


    “好,买,都买!”


    魏承笑了笑道:“走,哥哥先带你去吃早食。”


    两个小孩起来的早还没有吃早食,上山卖力挖地笼和长途跋涉去镇上都不让他们觉得饿,现在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了肚子都此起彼伏的叫出了声。


    罐罐高兴道:“吃包包!吃包包!”


    绕过一片青石街,就来到了那一片都是吃食的摊子,许是快过年了除了冒着热气的各样吃食,还有许多铺着摊子写对联的老者,卖红灯笼的娘子……一条长街货与物琳琅满目,好不热闹。


    也不知前头卖包子的摊贩是来的晚了还是不在这儿摆摊了,他们这一次没有看他的包子摊。


    “豆腐花,豆腐花,香喷喷的豆腐花嘞……”


    罐罐道:“哥哥,豆腐花,是什么?”


    “是用豆腐做的,至于滋味…我小时候好像吃过,可却没什么印象了,不如买来尝一尝?”


    魏承牵着罐罐走近那摊子,摊贩热情招呼道:“小哥来碗豆腐花不?”


    罐罐踮着小脚望摊子,那摊子比罐罐高些,摊贩刚开始还没看到他,呦了声:“这打哪钻出来个年画娃娃。”


    罐罐知道这是再夸他,露出口小白牙,学着哥哥的样子奶声奶气的问:“多钱,一碗?”


    “一文钱一碗。”摊贩笑道:“娃娃,你要不?”


    罐罐仰着雪白的小脸,鼻头冻得通红:“好吃吗,不好吃,罐罐不给钱哟。”


    魏承都惊了,这,这话可不是他教的!


    “呦,碰上硬茬了!”摊贩笑道。


    一旁的摊贩娘子也笑开了,声音洪亮:“好啊,你来我这儿吃,若是不好吃,我刘娘子请你俩了!”


    他们这面的女子大都是豪爽性情。


    魏承扫了眼摊子,笑道:“我弟弟说笑的,先来两碗豆腐花,再来……”


    摊贩揣着袖口给他介绍:“咱这儿有锅帖子,也有馅饼,菘菜猪肉,葱香猪肉,酢菜猪肉,还有各样素的,荤饼三文,素的两文,小哥想要哪个……”


    魏承低头问罐罐:“你想吃什么?”


    罐罐乖乖道:“想吃肉。”


    魏承道:“那来两个葱香猪肉和酢菜猪肉馅饼。”最近天天吃菘菜,既然出来了就不吃了。


    一打眼就看到摊贩娘子正在搅拌深色热锅里的茶叶蛋,魏承还记得自己幼时一天一个鸡蛋,他看一眼罐罐,罐罐怕是都不知道有鸡蛋这样的好吃食。


    于是道:“再给我来两个茶蛋。”


    摊贩拿之前先道:“小哥,平常日子一枚蛋三文钱,冬日天冷鸡不爱下蛋,算上茶叶子这一枚茶蛋可得要六文钱了。”


    鸡蛋冬日贵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且正因着是个好吃食,上到老下到小,无论是生病还是犯馋一只蛋都能把人哄好,再贵都有人买。


    魏承有些心热,等天回暖,他们也可以买些鸡苗回来养,左右现在有了银子……


    两碗豆腐花,四个肉饼,两枚茶蛋,拢共二十六文。


    魏承掏钱给摊贩娘子,摊贩娘子却摆手:“不要,不要,等你俩吃完再要!”


    摊子后面有几张椅子,眼下没什么人,兄弟俩拿着热气腾腾的早食落了座。


    魏承看着罐罐笑道:“刚刚那话你这小娃和谁学的?颇有些像个小混子。”


    “我吓吓他嘛。”


    罐罐悄悄凑他耳边:“罐罐,厉害吧?”


    魏承忍了笑,一边给他剥茶蛋一边道:“厉害,真厉害,我瞧罐罐啊,以后怕是要做咱茂溪山的小混子头头。”


    这时那剥好的茶蛋也送到罐罐眼前:“慢慢咬,别噎着。”


    罐罐先是有点嫌弃的皱皱小鼻子:“黑乎乎,好像杏儿。”


    能把茶蛋和小狼放在一处比也就只有罐罐了。


    “尝尝,哥哥不骗你,鸡蛋很好吃的。”


    罐罐用筷子叉住蛋送进嘴边,先是轻轻咬了口,嚼了两下,圆润的眼睛就瞪大了。


    颜色鲜亮的深色蛋青一咬就渗了一口浓郁又不带涩味的茶香,咀嚼之中五花八门的香料味道也卷入舌中,再咬两口就吃到了香喷软嫩的溏心蛋黄,鲜黄的汁还流动着,需要吸着吃才不浪费,而这蛋汁更是香气四溢,很是好吃,有些顶了,再喝一口洁白细腻的豆花,一点点热油炒熟的辣子香混着咸香粘稠的汁水滋味一并入喉,只觉得口齿生香,胃也暖了起来。


    小罐罐哪里吃过这样的吃食,刚刚有多“嫌弃”,眼下就吃得头也不抬,连呼真香。


    魏承看在眼里,心情也是好极。


    罐罐终究饭量小些,小嘴一抹,还剩半碗豆花,半块肉饼,魏承见状捡了他的剩儿。


    摊贩娘子见他们吃好,来收拾碗筷,一边擦桌一边笑着看罐罐:“小汉子,吃得咋样?”


    “好吃。”


    摊贩娘子又故意逗他:“给不给我铜子?”


    “给。”罐罐老老实实把哥哥刚刚给他的一把铜子双手放在桌子上。


    人生第一顿霸王餐就出师不利。


    临走前魏承又各要酢菜肉葱香肉的两张肉饼,茶蛋他犹豫良久,还是没有要。


    一是六文钱是真的有些贵了,再者来往吃饭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刚吃完蛋又买蛋,也不好太过铺张高调。


    绕过吃食街,又看到有货郎在摆摊卖手艺货,筐子,扁担,各样木头货……他打眼一看,没在这面看到上次故意套他们话还跟踪他们的汉子。


    魏承看了一圈,眼下也没有什么要买的就当闲逛,走几步一打眼就看到不远处有个摊位摆着个小小的背篓。


    似乎很适合罐罐。


    于是他领着小孩走过来,看向那老货郎:“这个背篓怎么卖?”


    老货郎道:“这是剩下的柳条子编的,你要是要给我两文钱就成,也当我老人家开门红了。”


    魏承给了两文钱,提着背篓给罐罐看:“喜不喜欢?”


    罐罐蹦蹦跳跳:“喜欢,喜欢。”


    魏承给他背好,这罐罐本就长得圆小雪白又背上个小背篓就更显可爱,他摸摸小娃头:“等会儿给你买糕糕和果脯,罐罐就可以自己背了。”


    他们轻车熟路去了果脯铺子,眼下人不多,小二不忙就招待他们二人,魏承就抱着罐罐让他自己选。


    罐罐不是磨蹭犹豫的小孩,他看中什么就要什么,不拖泥带水也不撒泼打滚什么都要,很让魏承省心。


    小二也伺候的轻松,趁着掌柜的不在,还偷偷摸出一块果脯让罐罐尝一尝。


    最后买了四块罐罐心心念念芙蓉糕,二两杏脯,二两用蜂蜜泡制的金丝蜜枣,一两粉白带霜的桃子干,又买了四块魏承喜欢的枣子糕。


    这些没少花,花了整整八十文。


    这些都放在了罐罐的小背篓里,最逗乐的是这果脯糕点一点也不沉,可罐罐走两步就学着魏承以前背重物的样子,用小手背擦擦不存在的汗,还奶声奶气的吁出口气。


    魏承笑得不轻,故意道:“这么累啊?来吧,还是让哥哥背吧。”


    “不要,不要。”罐罐背着小背篓墩墩跑出老远,哪里还有一点沉重的样子?


    他跑一会儿,等魏承一会儿,雪白的小脸上笑容憨态又可人爱,过往路人就没有不去瞧罐罐的。


    从果脯铺子离开,二人就朝着最近的酒肆走去。


    一大清早酒肆也没什么生意,小二懒洋洋的靠着门桩子打盹,听到脚步声赶紧擦擦口水道:“两位小哥里面请。”


    甫一进来就闻到清香的酒香,还有一股浓烈到直冲鼻腔的烧鸡香气。


    魏承一打眼就看到货架上吊着几只颜色鲜亮,外皮焦黄的烧鸡,鸡屁股处还在滴着油珠,可见是才出炉子。


    小二注意到他看烧鸡,忙道:“这是师傅今早儿新烤出来的,烧鸡是我们酒肆卖得最好的热食,虽是幼鸡一只也要上四十五文了。”


    平常一只鸡要六十文上下,冬日许是会贵些,幼鸡比一般鸡小了一半不止,按理说是要不上价的,这镇上的烧鸡竟然要四十五文。


    魏承看一眼罐罐:“想吃烤鸡不?”


    罐罐早都被这香味香迷糊了,咽咽口水:“要吃。”


    “给我包一只吧。”魏承道。


    小二喊了声好嘞,道:“我给小哥挑只烤得焦熟些的。”


    又问:“可用撕开?”


    魏承道:“不用,我们回去自己撕。”


    好不容易吃一次烧鸡,当然是要自己撕才过瘾些。


    见小二装完,魏承又问:“可有贺人成婚的好酒?”


    “咱们这儿有三种贺婚的好酒,一是滋味醇和鲜爽的女儿红,要八十文一坛,再是香醇净爽的烛盏金烧酒,五十文一坛,最后是枣酒,三十文一坛,味道也是好的,只不过没有前两者寓意吉祥。”


    魏承思虑一番,道:“那便拿上两坛烛盏金烧吧。”


    日后他们若是买田置地还少不了麻烦里正,再者人家待他们也不薄。


    赶着日头升起来,魏承带着罐罐回家了,他们还是坐着姜水村的牛车到了茂溪山北角,又穿过一片林路他们也就到了山脚下。


    又买了烧鸡又买了零嘴,罐罐一路上的小嘴就叭叭的没停过,魏承心情也好,还边走边用杂草给罐罐编了个草蜻蜓……


    只是魏承越往家走,心里就愈发不安,忽然他低头就发现一片不属于他和罐罐的脚印一点点走近了他们的草屋。


    明明,早上还没有……


    第18章 第 18 章 贼死


    “承小子!承小子!”


    离得老远魏承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牵紧罐罐的手连忙往前走去,正好看到小跑过来的李大郎。


    “承小子,你俩这是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一会儿也不见你踪迹, 今儿你三哥大办喜宴, 我爹让我喊你和小娃一道去吃些好的。”


    魏承暗自松了口气,也不怪他多思多虑, 穷的时候他怕有人想害罐罐, 这富裕的时候他又怕有人来使坏, 不怕贼偷, 就怕贼惦记。总之他们要时时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了。


    他笑道:“这两日捆了十来捆柴, 赶早带罐罐去镇上买了,您等我俩将杂物东西放下,我们马上就好。”


    他们买的东西都还都在背篓里。


    李大郎挥挥手:“快去, 快去,等会儿开了宴,鸡肉肉丸一上,你俩小胳膊小腿可抢不过那些婆子娘子!”


    魏承带着罐罐快步回了草屋,崽儿狼听到声音动了动耳朵, 趴在窝里没有动弹,他四处望了眼屋内和走时一样也就彻底把心放回腹中, 时间紧凑, 也来不及规整吃食,他先将今儿赚的银子一并推给罐罐:“先全放在你的小泥罐里,等吃完席面回来咱们再慢慢数。”


    “好!”


    罐罐墩墩爬上炕将自己的小泥罐子拿了出来,两只小胖手拢着白花花的银子和青黑的铜子往里塞。


    魏承将罐罐的小背篓里的烧鸡和肉饼挂在火墙上,席面人多定是吃不饱的, 他们去也就是凑个热闹,等会儿回来罐罐怕是会饿,他又将果脯糕点一并掏了出来妥善放好,大背篓里只有两包草药,两小坛酒,倒是没什么收拾的。


    就这么拎着两坛酒去怕不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赚了铜子,魏承想了想还是将酒放在背篓里一道背着去了。


    到了山下李家,就见着席面从李家所在的村头一直摆到村尾,锣鼓喧天,吹笙奏簧,红绸绢花和喜庆的灯笼长长挂着,爆竹声错落响起,一群孩童聚在一处玩闹嬉笑,热闹极了。


    赶巧今儿还是个艳阳高照,无风无雪的好天气,午时在外面吃倒也没有冷到握不住筷子。


    “承哥!”


    马豆苗顶着一身竹花子跑了过来:“你可来了,我还想去找你呢,我娘说大郎哥已经去山上了。”


    门口有人吆喝一声“大郎,快过来,接亲的回来了!”


    李大郎应了声来了,拍拍魏承的肩膀,又看向马豆苗,道:“豆苗,就让魏承和小娃和你家坐在一处,我先去忙了。”


    魏承抓着背篓的手紧了紧,有心想叫李大郎等会儿把酒拿过去,可李大郎已经跑远了。


    “承哥,想什么呢,走啊,去看放炮仗!”豆苗扯着他的袖子。


    “你先玩,我想给里正送些礼。”


    “承哥你还带了礼?”豆苗瞪大眼睛,往他背篓扫上几眼:“你哪里来的银子啊?”


    “不值钱的东西,就是一片心意。”魏承瞒了豆苗。


    豆苗挠挠头啊了声道行,又看一眼才到他承哥膝窝的小娃娃:“里面人多乱的很,要不你把罐罐送我娘那儿坐着去?”


    魏承还没拒绝,就听到罐罐脆声道:“好!”


    魏承着实惊讶一会儿,这罐罐向来是能黏哥哥就黏哥哥的,今儿怎么这么反常?


    他摇摇罐罐的手:“里面人多也不碍事,哥哥抱着罐罐。”


    罐罐扬着雪白的小脸:“罐罐,等着哥哥回来。”


    魏承有点不放心,可转念一想只是送个礼,也不一定要交给里正,只要是李家人就好,于是抱起罐罐道:“好吧,哥哥把你送到豆苗娘哪儿去,你莫要乱跑。”


    罐罐乖乖抱住魏承脖子,奶声奶气道:“好!”


    豆苗领着他们走到靠近李家大门口的一张席面,那桌子前坐着四五个婆子娘子,还有几个包裹严实的奶娃娃,豆苗娘也在其中。


    见着他们走近,有几个婆子皱眉道:“哎?这魏承怎么来了……这大喜的日子,竟然还带了那个崽子。”


    “李家人咋想的啊,怎么不给他俩撵出去?”


    “你也知道这是大喜的日子,里正和里正娘子心善,人家白着一张脸来蹭吃蹭喝的他们能说什么?”说话的是柳娘子,先前欲卖了罐罐的王壮子一家品性暴露,里正想把罐罐带回李家,就是她仗着和里正娘子关系亲近些就颠倒些黑白,说罐罐不祥云云。


    豆苗娘惯和她不和,也是巧了,竟然碰在一张席面上吃饭,不过豆苗娘不是怕事儿的人,向来没有她躲着别人的道理,她就不信有人还能搂席面搂过她的。


    听着柳娘子和王家婆子的嘀嘀咕咕,豆苗娘扬声道:“呦,承小子,李大郎先头还问我你来没来,我说没有,他就去山上找你了,你可遇见你大郎哥了?”


    马豆苗憨憨道:“娘,承哥就是被大郎哥接来的,大郎哥还嘱咐我说让承哥和小娃和我们坐在一处。”


    “哎呀,让你大郎哥放心,哪有你娘照顾不好的人!”豆苗娘挥手:“来来,承小子,把小娃抱过来。”


    魏承又看一眼罐罐,还是有些不放心,问他:“去吗?”


    罐罐看一眼豆苗娘,搂着魏承脖子乖巧的点了点头。


    魏承将罐罐送到豆苗娘旁边的凳子上,对豆苗娘道:“婶子,我去给里正送些东西,劳烦您帮忙看一下罐罐。”


    豆苗娘从后面揽着罐罐的肩膀,怕他坐不稳摔下去,道:“去吧去吧,有我在这儿你放心。”


    魏承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几个婆娘娘子对视一眼,那柳娘子好事极了,对着罐罐问:“小娃,魏承要给里正送什么东西,你知道不?”


    罐罐垂着眼睛玩手指,不搭理她。


    王婆子努努嘴:“还能送什么?听说魏承这段日子上山砍柴拾干草能赚几个铜子,他能送得起什么?”


    “你们别管人家魏承送什么,人家孩子送什么是人家自个儿的事,你们瞎操什么心?”豆苗娘撇嘴损道:“你们倒是送了,一家送了那么两个地豆薯疙瘩拖家带口不说,还恨不得把自家养的狗都叫过来嚼骨头,还好意思说别人。”


    这话一出同桌几个没说话的娘子都笑了,柳娘子和王婆娘脸色都有些难看,她们的确把家里七八口人都给带上了,更有甚者还带上了娘家外甥儿。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有席面帮工吆喝:“喜果来了!”


    一个个穿着黑色袍子系着红色腰带的帮工满面喜色的端着长盘鱼贯而出,路过一张桌儿就放下个六格花盘。


    这喜果拢共有六样,枣子,花生,栗子,山核桃,山榛子,蜜饯。


    花盘刚落桌儿,罐罐的眼前就一花,只见着好几双手都拥着去抢花盘里的东西。


    等罐罐再去瞧时,那花盘已经光了。


    “来,小娃,伸手。”


    豆苗娘往自己怀里塞了一把,剩下一把全都塞到罐罐手里,罐罐一只手捧不住,只能两只小手一起捧,他低头看了眼手心里有好多他没见过没吃过的果子,只有两颗杏脯他识得,哥哥今儿给他买了好多呢。


    罐罐抬着雪白的脸蛋,奶声奶气道:“谢谢,婶婶。”


    “哎哟,这小动静。”豆苗娘稀罕的摸摸罐罐的头:“可人爱的。”


    旁边的王婆子不满的哼了声:“手可真快。”


    豆苗娘当没听见,又摸摸罐罐光滑的小脸蛋:“饿了吧,吃点先垫垫,上完喜果就该上菜了。”


    罐罐抿抿嘴,很小声:“哥哥呢?”


    豆苗娘闻声四处望了下:“你哥哥进李家院子了,李家事情多,他找人的话,许是能慢点。”


    罐罐垂着小脸不说话了,小手里的干果果脯也没舍得吃。


    王婆子怀里抱着的小子吃完自己的吧唧吧唧嘴,扫视一圈后眼珠子落到罐罐手上,道:“奶,我还想吃杏脯子!”


    王婆子刚没抢过豆苗娘就有些生气,骂道:“哪还有杏脯子了,这李家也真是的,总共就给那么两块杏脯子,上了礼的人吃不到蹭吃蹭喝的人倒是左一把右一把的!”


    “奶!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那小子哭闹起来,手里还指着罐罐的方向:“他抢了我的杏脯子,他抢了我的!”


    这小子的哭声越来越大,闹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气人的是王婆子不仅不管还跟着孩子一起骂骂咧咧。


    豆苗娘看的直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见旁边的小罐罐慢吞吞的从干果中捡出来那两颗杏脯,王家小子顿时不哭了,眼泪混着口水直勾勾的看着他的手。


    王家小子抽噎着:“给我,给我……”


    罐罐连看都不看他,捡起一颗杏脯就送进嘴里,还津津有味的嚼了嚼,晃着小脚丫看向豆苗娘:“婶婶,好吃。”


    豆苗娘憋了笑,摸摸他小脸:“好吃就吃,婶子给你拿的,吃吧。”


    “奶!”王家小子扯着嗓子嚎。


    王婆子伸长手想去抢罐罐手边的另一颗,罐罐却像是早有预料般,很快地拿起来直接塞到豆苗娘唇边:“婶子,吃。”


    杏脯已经沾了唇,豆苗娘也不好再给罐罐,只得吃进嘴里,笑道:“哎哟,瞧瞧这娃,多懂事。”又转头看了眼王家小子,眼神凶道:“哪个娃子若是再不懂事,我可叫我们家马屠户来了!”


    这话一出王家小子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底老实了,这村里孩子就没有不怕凶神恶煞的马屠户的。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爆竹声响和喜庆的唢呐声,远远就见一辆牛车拉的花轿落在了李家门前。


    桌子上的婆子娘子都跑过去看,豆苗娘望了望后,对罐罐道:“婶子带你去看新娘子?”


    罐罐摇头,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不动,他道:“要等,哥哥。”


    豆苗娘给他指了指:“咱们啊去门口,你哥哥等会儿也能从门口出来,去不?”


    罐罐有些犹豫,可是哥哥叫他莫要乱跑……


    他转头望了眼李家大门,忽然看到了什么,腾得一下从凳子跳下来跑过去:“哥哥!”


    魏承连忙扶着罐罐的小肩膀:“怎么跑这样急,摔着怎么办?”


    “哥哥,来。”


    罐罐扯着魏承的袖子走到桌子前,指着桌子上的一小堆干果:“婶婶,给的。”


    豆苗娘将自己那把喜果也给了罐罐。


    魏承知道这是喜果,连忙道:“婶子,你拿回去给豆苗吃,我和罐罐吃不了这些。”


    “这些山货家里都有,你两个当着零嘴吃。”


    豆苗娘摸摸罐罐小脑瓜,揶揄道:“承小子,你可真是有个好弟弟,你出去这么一会儿,给他急得不轻。”


    又开句玩笑:“以后娶了媳妇,别忘了把你弟弟也挂在腰上。”


    豆苗娘去看新娘子了,魏承把豆苗娘给的干果装在背篓里,罐罐一直在他旁边问:“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


    魏承道:“屋里头人太乱了,一直没看到里正家里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里正娘子。”


    又问:“听豆苗娘说你急得不轻,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罐罐神神秘秘,贴着魏承的耳边道:“罐罐把一个小娃,欺负哭了呢。”


    小娃?你不就是小娃?


    魏承忍了笑,道:“那罐罐是怎么欺负的?”


    罐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比划着小手:“他嚎啊嚎,罐罐先这样……然后嚼嚼嚼,他又嚎,罐罐给了婶子,嚼嚼嚼……”


    魏承听明白了,原来是有人耍无赖想讨罐罐的杏脯。


    他道:“罐罐吃得好给得好,哥哥给里正家上了礼,且这又是婶子给你抢的果儿,你吃得对,就算不吃也要给豆苗,给了他算什么回事。”


    兄弟俩说话的功夫,新娘子已经被接到了婚房里,一阵锣鼓喧天声中终于开了席面。


    魏承带着罐罐坐在了豆苗娘俩身边,一道又一道菜被帮工端了上来。


    这时节挨家挨户上顿地豆下顿菘菜酢菜,怕是除了豆苗家和几个富户家,家家都难遇荤腥,再者今儿天虽然不冷可终究是冬日,上得菜如果不及时吃很快就冷了,人多手快,一道菜没上多久就被一哄抢光。


    魏承只给罐罐夹些热菜,又不敢多夹怕放冷了小娃腹痛,这一顿下来他没吃什么,罐罐也没吃什么。


    吃到一半的时候,里正和里正娘子还有他们最小的溪哥儿忽然过来了,他们夫妇先是客套问问众人吃得可好,柳娘子还不待别人说什么就先是一顿有的没的吹捧,最后才舔舔唇:“也不知道您家这猪是怎么喂的,吃得就是比别人家香,有道酢菜炖猪骨我吃得可真香,可还剩下些汤水?”


    连吃带拿不够,还想再要些。


    里正娘子脸色都挂不住了,看一眼李茂徳的脸色,才扯扯嘴角:“汤水还剩些,等会儿你去问溪哥儿大姐要。”


    柳娘子乐得像是得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


    李茂徳看向罐罐,微微俯身:“小娃,吃得香不香?”


    罐罐从碗里抬起小脸,乖巧道:“香呢。”


    “趁着热多吃些,凉了就莫要吃了,你们两个小孩晚上要是闹了腹痛,大人又不在身边可是麻烦事情。”


    里正看向一旁的溪哥儿:“等会儿从大锅里捡出几样新菜,装在食盒里让魏承和小娃带走。”


    溪哥儿应了声哎。


    临走前,里正没说话,只是拍了拍魏承的肩膀。


    里正和里正娘子一走,别人只在心里犯嘀咕,这里正怎地对魏承和那小娃如此看重?莫不是魏承真给里正家上了什么好礼?


    柳娘子的酸意都掩不住了,人家得了一食盒大锅新出来的热菜,她上杆子问人家要菜汤?


    她哼笑一声:“承小子?里正怎地对你这样好?莫不是以后叫溪哥儿讨得你做上门女婿?”


    谁都知道里正娘子最疼爱这最后生下的小哥儿,早就说不舍得这哥儿嫁人。


    “婶子,这话你可敢在里正和里正娘子面前说?”魏承冷冷道:“我一个孩子都知道不能乱点鸳鸯谱,您这么败坏李家一个才九岁的哥儿的名声就不怕里正动怒吗?”


    柳娘子失了声,张张嘴:“我,我没……”


    她又看旁边的王婆子:“我哪里说什么,王婶子,你说,我说什么了吗?”


    王婆子还恨这柳娘子不帮她乖孙儿抢杏脯呢,于是打马虎眼道:“哎哟,说了就是说了,都是自家人谁会传出去啊……”


    柳娘子动动眼珠,丢了筷子就离开饭桌,瞧那匆忙样子像是先去找里正娘子告罪…….


    席面散了后,魏承和罐罐带着李家给的食盒回了家。


    一推开门,崽儿狼就扑到罐罐棉鞋上,又咬又嗅,像是有了几分精神就想找伙伴玩闹的小孩。


    “哥哥,杏儿,又咬罐罐。”


    罐罐跑到魏承身后,崽儿狼就追着咬,两个崽儿你追我跑,在不大的小草屋里也玩得正好。


    魏承掀开李家给的食盒,拢共有两层,第一层有一碗五花肉炖黑蘑,四个葱香肉丸子。


    第二层是道地豆烧排骨,另一道是炸得金黄酥脆得地豆丸子和薯丸子。


    魏承将这些菜放在灶台上没动,他又把豆苗娘给的干果从背篓里倒出来放在火炕上,扒了几颗果儿才道:“罐罐,吃果了。”


    听到哥哥叫,罐罐就不和崽儿狼玩了,乖乖跑了过来,张嘴:“啊……”


    “瞧你懒得,连手都不愿意动了?”


    魏承这么说,可是却笑着将颗榛子仁儿送到他嘴里。


    罐罐嚼了嚼,点头:“香香的。”


    魏承道:“来年秋天哥哥也带你上山采榛子,到时候晾晒之后炒熟,你馋嘴的时候就可以吃了。”


    他想到什么,又往罐罐嘴里塞了颗榛子仁儿:“罐罐,今儿为什么不和哥哥去李家呢?”


    罐罐摇摇头道:“里面有人,不喜欢罐罐。”


    “罐罐进去,他们会不高兴,对哥哥不好。”罐罐上前抱了抱魏承的手臂,抿着嘴,闷声道:“可是哥哥离开罐罐一会儿,罐罐就很想很想,哥哥……”


    魏承沉思一会儿,心道自己也是欠考虑了,李家人那么多不是所有人都像里正和李家大郎哥那么开明好说话的……再者今天又是三郎的大喜之日,到时候说的话肯定难听。


    魏承摸摸罐罐的头:“哥哥在里头也很惦记你,怕你被欺负,还怕你乱跑,让哥哥找不到。”


    “不会的,不会的。”罐罐嘴里塞了两颗榛子仁儿,一左一右一个小包,瞧着十分可爱:“哥哥在哪,罐罐会找到,哥哥的。”


    魏承没多思虑这话,只当小孩玩笑话,他道:“午食可吃饱了?要不要再吃些?”


    罐罐摇头:“饱了的。”


    他一手往火炕上指着:“哥哥,要数钱,要数钱。”


    魏承道:“我险些忘了这件大事。”


    他拿过罐罐的小泥罐将里面的所有银子和铜子一并倒了出来。


    上次卖蛙子的钱原本还剩下一两六百六十文,买了李家半吊五花肉花去二十文,眼下这笔钱就剩下一两六百四十文。


    今儿卖蛙子拢共赚了二十九两九百三十文。


    早食吃得稍贵些花了二十六文,临走时又拿了四张肉饼花了十二文,给罐罐买了个小背篓只花了两文,再就是果脯糕点买了八十文的,给李家买酒加上烧鸡拢共是一百四十五文,来回牛车又花了两文……


    这些就是二百六十七文。


    魏承数了数剩下的铜币,还剩下二十九两六百六十三文。


    并在一起就是三十一两三百文。


    魏承想了想道:“咱们将这三十两放在罐里不动,留着二十两明年开春买田,剩下的十两我们留着过年和开春买些鸡苗来养。”


    “还剩下的一两三百文,我们现在还差一张棉被,再买些油回来,暂时也就不缺什么了。”


    罐罐点头,又想起什么道:“哥哥还要学,算盘。”


    “这个是要学,不然赚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我还要慢慢的数,耽误时间不说若是别人给咱们算错了钱咱们也找不回来了。”魏承道:“只是眼看着要过年了,等过完年我再去找郎中叔吧。”


    罐罐打个哈欠,手背揉揉眼睛:“哥哥,罐罐困了。”


    “睡吧,今儿早起的太早了。”


    魏承给罐罐铺好被子,将外衣给他脱下,只剩下雪白的里衣,拍拍他圆润的小背:“睡吧,罐罐。”


    罐罐雪白的小脸卷翘睫毛垂下扬起,小手指着火墙,困到极点似又有话说:“哥哥,别忘了叫罐罐醒来,吃烧鸡。”


    魏承笑得不轻:“忘不了,睡吧,睡醒了就让你吃。”


    “要不,还是现在吃吧。”


    罐罐闭着眼睛,吸溜口水。


    魏承正琢磨着怎么让罐罐一边睡觉一边吃鸡腿,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细小的呼噜声。


    看来是真的困了。


    魏承将被子给他掖好,就开始悄声拾掇东西了。


    火炕里的柴火不够多,他又去外面劈了些柴,草屋后堆着些他这些天捡来的树杈,眼下有了斧头做起活来也方便很多,砍了足够这两日烧的柴他就停了手。


    抱回来一捆细柴送进火炕里,没一会儿屋子的就更热乎了些,小炕上熟睡的罐罐都开始踢被子了。


    魏承将李家给的菜装进他们自己的盘子,又用烧热的雪水仔细将人家的食盒洗过,待过两日李家人少些,他好把这些送还回去。


    天微微泛黑的时候,罐罐做噩梦惊醒了,醒来第一件事是揉着眼睛喊哥哥,喊了半天没人应,就有些着急,他慢腾腾的从火炕上挪下来,虽说腿不够长可试着挪的次数多了,也找到了诀窍不会再挂在炕沿边了,他也不顾自己没有穿棉衣踩上鞋子就想往外跑,手刚碰到草门,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魏承看到罐罐吓了一跳,连忙将门关上,生怕刮进来的风冲撞还浑身热汗的罐罐。


    他放下手里的柴火,将小娃抱着往屋里走:“怎么下来了?”


    罐罐眼睛红红的:“没有,没有看到哥哥。”


    “我瞧着这两日许是有雪,就去多捡了些柴回来,若是雪又下大了柴就不好捡了。”


    魏承摸摸小孩的额头,见不热也放了心,他道:“饭好了,要不要吃饭?”


    “哥哥。”


    罐罐抱着他的脖子,小声道:“罐罐害怕。”


    魏承有些紧张:“怎么了?”


    罐罐道:“罐罐做了,不好的梦。”


    “梦到了什么?”


    “记不得了。”罐罐抱着魏承更紧了些:“哥哥,不要离罐罐,太远。”


    “莫怕,有哥哥在呢。”


    魏承摸摸他的头:“来,咱们吃饭。”


    李家给的菜魏承没有全都热上,只热了一道五花肉炖黑蘑,今儿中午罐罐很喜欢吃滑腻可口的蘑菇,倒是肉吃得少些,又将烧鸡一点点撕开,撕出一个完整的鸡腿递给罐罐:“鸡腿,尝尝。”


    金黄鲜亮的鸡皮味道焦香,冒着细细的油珠也不觉得腻,腿肉入了各种香料的味道,吃起来香酥软烂。


    罐罐小心翼翼的咬上一口,咀嚼两下咽了下去,眼睛亮了亮:“好吃。”


    魏承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擦他嘴角上的油珠:“吃吧,多吃些,你可还记得捡你那天,哥哥和你说过的鸡腿,就是这样的好滋味。”


    那时候只有魏家得宠的孩子能吃上的鸡腿,现在他和罐罐也能吃上了,而且还是一整只,他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用和谁谄媚也不用看谁眼色。


    罐罐抓起另一个鸡腿送到魏承嘴边:“哥哥,吃。”


    两个小孩吃掉半只鸡,又吃掉一碗五花肉炖黑蘑,吃到最后都有些撑。


    罐罐吃饱了就想躺,魏承硬把小孩扯了起来,又把崽儿狼丢在他怀里:“莫躺,起来动动,不然胃不舒服。”


    他收拾碗筷时回头一看,那崽儿狼嗅着罐罐的小脸,罐罐都没有力气告状了,只皱皱小脸凶崽儿狼,可崽儿狼以为罐罐和他玩,又去用头蹭罐罐的脸。


    没一会儿两个幼崽又玩了起来。


    晚上休息前,罐罐还有些不舒服,魏承就轻轻揉了揉圆润的小肚皮,直到小孩睡着了才停手。


    无论是肉还是蜜饯,罐罐想吃魏承就给,只因他们穷了这么久,小孩难得想吃什么他怎忍心不给?他也就算了,罐罐还是太小,看来以后吃东西也要控制控制了.


    月黑风高,不见雪影,山路上有两人猫着身子在林中蹿着。


    苟三石扯住大步流星往前头的走的魏三年:“你确定你那个魏承手里真有银子?”


    魏三年冷冷道:“今儿李三郎成婚我看见魏承背着个背篓去找里正娘子,有人偷偷跟着去了,透着门缝看到魏承拿出两小坛子好酒!”


    “魏承那小子不是装阔气的人,他手里定是有了两个!”魏三年道:“我听人说他是典当了他爹给他打的长命锁,那锁子我见过,不过也就四五百文,魏承那身棉衣还有那崽子的棉衣棉鞋,没有个几两说不上来……”


    苟三石悄声道:“那你的意思是这小子悄么声的发财了?”


    “这小子早不富晚不富,偏生离开我魏家才富,我倒是觉得许是我大哥生前在山里藏了些什么东西……”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猎户赚得多,当年魏大年正是凭借那一身本事将魏家撑起来的……


    “你约莫能有多少两?”苟三石有些意动,可还是有些不想冒险。


    杀人抢劫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没有十两也有八两!”魏三年自己也摸不准,他想偷钱是假,报复是真,自从他伤了腰后,他就恨上了魏承和那个崽子,这一个月来他们三房的家底都花出去一半,他的病还是治不了,镇上几个药堂都跑遍了,都说那次针灸摔倒伤了根本。看着刘氏见天的指桑骂槐,魏三年怄得要死,他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打着魏承就闪了腰?他以前又不是没打过魏承,怎能闪了一次腰就彻底不能人道?他不好过,那两个崽子也甭想好过!


    苟三石心动了:“若是事成……”


    “你可分多些。”


    魏三年怕苟三石怀疑,只道:“今晚村中汉子都去李家喝酒,就算两个小孩嚷开了谁又能救他们?如果再迟疑下去,怕是再有机会下手就难了!”


    苟三石一想到他在镇上抗包的银钱都挥霍在赌坊和青馆,婆娘孩子还等着他当月钱买肉过年,若是没有钱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家中几房也坐等着看他热闹,再说十多两白银也实在吸引人,于是一锤拳,道:“干了,走!”


    俩人蒙了面,腰间别着把刀刃,没走山路而是从林中乱窜,若是事发也少了些麻烦。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草屋前。


    苟三石从袖口里拿出准备好的迷药,手刚搭在门上就发现门竟然没拴,他也没有多想,想来两个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大到竟然连门都不栓,他轻轻朝门里吹了口烟气,约莫时间到了,他给魏三年一个手势,魏三年会意,先行拿着刀进了屋。


    屋中太黑,瞧不清哪儿是哪儿,苟三石正划着火匣子欲先去找银子,只能唰唰两声挥刀声,他惊疑的看向魏三年的方向:“你,你这就杀,杀了他们……”


    魏三年没有说话。


    苟三石抖着拿着火匣子的手往前一照,当即一愣:“人,人呢!”


    魏三年攥紧双拳,比苟三石还不可置信:“怎么,怎么会不在!”


    苟三石心道不好:“难不成,难不成是被发现了?不行,这儿地不能待了,我,我们快些走!”


    魏三年跟着苟三石往外走,忽然就见着草屋门口来了两道高高的火把光。


    不像是小孩的样子。


    “什么人!”


    “谁在那!”


    苟三石一惊,也顾不上招呼魏三年,一个人先一步往外跑。


    魏三年眼前着火把将要晃到他的脸,也慌不择路的往林中逃窜。


    “贼!是不是贼!”


    莫夫郎一见那两人跑开,连忙嚷开了,大声喊着:“捉贼啊!捉贼啊!”


    魏承背着睡过去的罐罐,瞪大眼睛有些怔愣的看着这一幕,还是草郎中推推他的肩膀:“先进屋,进屋瞧瞧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魏承连忙背着罐罐进了屋,将罐罐放在火炕上,点燃地中间的火把堆后就见着家中没丢失什么东西,只有火炕上的枕头被刀重重的划破,棉花全都飞了出去。崽儿狼躺在窝里昏昏欲睡,像是被迷昏了过去。


    “有没有丢什么?”草郎中忙道。


    魏承摇头:“没有。”


    他看向枕头,冷冷道:“有人想杀我们。”


    若不是罐罐半夜忽然哭着嚷着肚子疼,魏承也不能连门都顾不上锁背着他下山寻草郎中,好在魏承记着将小泥罐和家里的铜币用背篓背着,若是他们今晚没走,怕是真的要被人……


    草郎中道:“魏承,你先收拾收拾东西随我们到山下,等会儿报了里正让村中汉子上来……”只是今儿里正家大喜,村中汉子多是喝醉了,怕是找不到那两人了,那两个贼会不会也这样想呢?


    魏承有些后怕的捏住掌心,垂了垂眼看着罐罐红扑扑的小脸,一到草郎中家罐罐就睡着了,草郎中给罐罐探脉也说小孩身体无事,而草郎中夫夫被惊扰了也不嫌弃他们麻烦,反而怕他们两个小孩害怕,要送他们回到草屋。


    “魏承,今儿就先去我们那儿对付一夜吧。”莫夫郎跟着劝道。


    他又看一眼地上的窝,道:“你打哪捡来只狗崽养,这狗被迷昏了过去,可见用了多少迷药。”


    背篓里有早就装好的银子,魏承又将昏睡的崽儿狼也装进背篓,这样一看家里除了些吃食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仔细锁上门后魏承就抱着包裹严实的罐罐随草郎中夫夫去了他们家暂时落脚。


    折腾了一夜,魏承早就没了睡意,只有罐罐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身上都出了汗水。


    魏承给他松松被子,第一次格外认真的看着罐罐的小脸。


    一桩事情连着又一桩好像有些太巧合了。


    先是他第一次在山上遇到罐罐,被吓跑了一只兔子竟然还能在同一个洞里捉到另外一只?再是王家对罐罐不好,他亲眼看着那对夫妇被轻一阵重一阵的腹痛折磨的疯了一样说出自己做的坏事,只有萍姐儿没伤害过罐罐所以萍姐儿没事?又是正值壮年的魏三年打了他之后,竟然伤了腰,听说从此都不能人道了。最后是秦氏和宋富户一家……似乎还了长命锁后,秦氏再也没有纠缠于他?那就是说宋宝儿的病好了。听闻钟郎中感慨“他爹”厉害,许多人因捉蛙子被狼咬死或者断了腿脚,他们上山遇到两次狼都化险为夷。还有为什么老狼要把崽儿狼托付给罐罐呢?今儿白日罐罐说做噩梦害怕,晚上就又发生了这样巧合的事情。


    魏承忽然眼睛一红,轻轻摸了摸罐罐熟睡的小脸。


    原来是罐罐一直在保护哥哥.


    次日一早,茂溪村就传遍了两件大事。


    一是村中竟然蹿进来两个贼人,还趁着夜色欲偷盗魏承和外来小娃的破落草屋,那孩子枕头上的刀痕非常之深,可见他们是想杀人灭口。二是村中有两个正值壮年的汉子在喝过里正家喜酒后就失去了踪影,正是魏三年和苟三石。


    与魏家和苟家交好的村人都帮忙上山去找,找了约莫半日,山底下忽然传来阵阵像是死了亲人般嚎啕刺耳的哭声。


    第19章 第 19 章 报应


    “那苟三石摔断了腿, 被发现时已经冻僵在山坡下,全身发紫,心口肿大, 我听人说怕是不行了。”豆苗坐在小草屋炕上给魏承和罐罐学道, 又看看他俩,压低嗓音卖个关子:“承哥, 小娃, 你俩猜猜魏三年咋样了?”


    罐罐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手里果儿也不吃了, 蹭蹭跑到魏承怀里:“哥哥,罐罐怕。”


    魏承抱住罐罐:“莫怕, 莫怕,都是些过去的事了,咱就当个故事或是笑话听, 成不?”又将扒好的榛子仁儿和砸好的核桃仁儿一股脑放在罐罐手里:“再吃些?”


    罐罐头埋魏承怀里,只露出个屁股蛋,瓮声瓮气的:“豆苗哥,再讲讲,罐罐还想听。”


    又怂又喜欢凑热闹。


    魏承给豆苗使个眼色, 示意他继续讲,豆苗摇头晃脑, 颇有些镇上说书先生的姿态, 又一拍大腿绘声绘色刀:“且说那魏三年也不知怎么地喝了多少马尿,”他娘就这样说他爹。


    “被发现时竟脱了衣服,光着黑腚,他那半边身子都被狼撕扯的不像样子,也不知是那狼老了还是牙口不好, 没把魏三年拖到狼窝里吃掉只是咬伤了他半边身子,不过他手臂大腿被撕扯下露骨的血肉,脚筋也被狼咬断了……被人发现时就吊着一口气,不死这辈子也是瘸子了……”


    老狼?难道是崽儿狼的家人?


    眼下旁人都没给他准信,可魏承早在事出那一天就想过那两个人定有魏三年,直到山下魏家传来魏三年失踪的消息,魏承就更加确信贼子就是魏三年!若说魏三年命好只遇上一头老狼留下一口气,倒不如说是老狼闻着崽儿狼的气味追过去的……他们迷晕了崽儿狼,又在屋子带了那么久,身上定然沾了崽儿狼的气味。


    那老狼为啥留着魏三年一口气,这事儿魏承心里也犯嘀咕。


    豆苗支着下巴哎了声:“村里遭了贼儿,又有俩汉子醉酒摸上山一个快冻死了一个快被狼咬死了,我娘这两日都不让我到处跑,我说我来看看承哥和小娃,她才松了口。”


    “婶子说得对,眼下到了年关,什么人都有不乱跑是对的。”


    魏承拍拍罐罐:“你豆苗哥讲完了,出来吧。”


    罐罐露出张被憋红的小脸,依偎在魏承怀里,搓搓小胖手,哼了声:“豆苗哥,你没吓着,罐罐。”


    豆苗挠挠头,傻乎乎笑了两声:“罐罐真胆儿大,我听着我爹给我娘学,我吓得腿都软了,跑了两趟茅厕。”


    山中无大事,可忽然出现窃贼和失踪两件骇人听闻的事儿,又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警醒着。


    魏承看一眼罐罐,揶揄笑道:“罐罐不怕?今晚能不能又大水冲了龙王庙?”


    罐罐脸蛋腾得红了,呲着一口小白牙像是动怒的崽儿狼:“哥哥坏,哥哥笑话罐罐。”


    说着就举起雪白小包子一样的拳头去挠魏承的痒,豆苗在一旁看得嘿嘿笑,也跟着罐罐去挠魏承的腋下。


    三个小孩在火炕上玩了一通,过了会儿,魏承道:“豆苗莫走了,今儿午时就在这儿用饭吧。”


    豆苗啊了声,摇头道:“不成不成,今儿腊月二十三请灶神,我还得回去给我娘烧火煮饺子。”


    魏承留他不得,想了想撕了个烧鸡鸡翅膀递给豆苗:“你偷着吃了,莫叫人看着了。”


    豆苗眼睛都瞪大了:“承哥,你,你哪里来的银子啊。”


    “一只烧鸡四十五文,捆了五捆柴就有了。”魏承道:“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口吃,能多吃就多吃,像我爹……”


    魏承垂了垂眼:“活了半辈子,累死累活一口好的也没吃上,净养了些白眼狼……”


    豆苗道:“承哥,你莫难受了,是不是魏三年被狼咬掉半边身子,你也想到了大年叔当年受伤的事儿,说起来也有点巧都伤了那边身子……”


    魏承没应和,他心道巧吗?倒不如说报应,魏家的人忘恩负义,欺他孤苦无依,想来都不会有什么好报应.


    “报应啊!”


    自打魏三年被拖了回来,方老太就坐在炕上哭天骂地嚎:“魏老头子你不长眼,你该护着谁,不该护着谁,你没个数儿,三年可是你亲儿子啊,你怎地不在地下护着他!”


    三房请了镇上的郎中来,那屋头一趟躺端出去血水,这大冬天的草药味已经熏透了整个院子。


    刘氏急得两眼生疮,求着郎中一定要救活魏三年,别看魏三年伤了腰不能人道,可有这么一个人儿在,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若是魏三年真的没了,就凭方老太那只认儿子孙子小女儿和钱的尿性上,怕不是她也会落得秦氏那个下场!


    二房虽说也跟着忙里忙外,只是话里话外明显瞧着有些幸灾乐祸。


    若是魏三年死了,她又被赶了出去,魏琳琅再一嫁人,这家中钱财和田地都是二房的了!她若是二房她比二房乐得还欢!可现在这些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就乐不出,连嫁妆都掏了出来,一定要救活魏三年!


    魏琳琅离着老远用帕子捂鼻子看了看三房,她嫌弃血腥一直没进去瞧,这时二嫂子忽然走到她旁边道:“小妹,不是二嫂我戳你们兄妹的豁儿,你可知道你三哥为啥落到现在这个田地?”


    魏琳琅摇摇头,娇娇道:“不是喝酒喝多了,上山遇到了狼?”


    二房左右看了下,贴着她耳边道:“你听他们浑说,他和苟三石买了刀刃又陶腾出昏药,是上山抢杀魏承!”


    魏琳琅一惊,瞪着眼睛:“什,什么?”


    “那我三哥是被魏承害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要去报官!”


    二房好好看她一眼,心道这魏琳琅也就是长得好些了,纯像魏家人都是个没脑子的,她好声劝道:“报什么官啊,妹子,是你哥哥要杀要抢魏承,若是报了官,官府一查他在哪儿哪儿买了刀刃,又在哪儿哪儿陶腾了迷药,那他虽未得逞可也是犯了罪,到时候事情传出去倒也没什么,只是对你这个没有嫁人的女儿不好。”


    魏琳琅又一捂嘴:“若,若是镇上李府也听说这事,会不会来年开春不来议定亲事?”


    前些日子她和她娘去镇上就是给未来婆家掌掌眼,自打她一年前在镇上买绢花偶遇了李府小郎,两个人就都有了心思,且那李府又和官府老爷有些关系,所以这门亲事魏家上下没有不出力的,就连平时又扣又穷的二房都出面给她做了套裙装……


    二房叹了口气:“这事儿最好是别传出去,不管你能不能嫁到那高门大户的李家,就算是嫁个山村野汉,让人知道你哥哥做过贼,也是对你不好的啊?”


    魏琳琅眼珠转转,哭着哎呀一声,跺跺脚连忙跑去找方老太太了。


    二房意味深长的轻轻捋了捋鬓角,转过头就换了副面孔撸着袖子喊道:“刘氏,来,你放哪儿,让嫂子来……”.


    苟家。


    苟三石被抬回来就扔在了炕上,苟家穷,苟三石又好赌好吃还好逛青馆,家底早就被败光了,哪有银子去镇上请郎中?


    草郎中看过后,摇摇头,只沉默的给他们开了两幅药让他们等会儿去他家中取就背着药箱离去了。


    陈娘子麻木的看一眼炕上呻吟的苟三石,出了门就撕了草郎中的药方子。


    院中几房连面都没露,门窗紧闭,生怕她问他们借银钱买药看病,就连苟三石的亲爹亲娘看了几眼就出去了,他们这些年没少补贴苟三石,可一年又一年不争气,就算亲爹亲娘也失望了。


    陈娘子回了屋头,摸摸一旁的小子的头:“出去玩吧,莫在家守着。”


    那六七岁的小子问道:“娘,我爹怎么在炕上不动了,他死了吗?”


    陈娘子凶道:“你莫管这些,去,出去玩去!”


    等小子出去了,她就听到炕上的人苟延残喘道:“秀绢,给我,给我一口药吃吧。”


    “家里剩下的最后几文钱也被你偷了去,上哪儿给你整钱吃药?”陈娘子冷道。


    苟三石瞪着一双肿胀充血的眸子看着陈娘子,他像是用着最后一口气声嘶力竭的喊着:“借,你去借,问你娘家借,死婆娘,去,你快去!”


    陈娘子连动都没动,她上手盖上苟三石的眼皮,感受到苟三石的挣扎也没有放开,她红着一双眼睛:“三石,你都要死了就莫要拖累我和儿子们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的贼儿是谁,就是你和魏三年,你们两个猪油蒙了心竟然去偷一个穷的揭不开锅的孩子,若不是被人发现,你们还想杀人!”


    “我被你拖累了半辈子,我儿子哥儿定不能受你拖累,你死吧,你快点去吧。”


    没过一会儿,陈娘子手下的眼皮就不再挣扎了.


    魏承和罐罐对山下这一切浑然不知。


    今儿是腊月二十三,他们这儿论吃饺子迎灶神,传言灶神能保佑人家在新的一年里家中有粮,不缺吃喝,且人间的福祸夭寿也在灶神的管辖。


    眼下魏承正揉着面与罐罐一同包饺子呢。


    第20章 第 20 章 买年货


    这面是魏承一大早就揉好的, 揉好之后就放在火炕上发着,眼看到了下午他掀开盆子一看,原本白色的小面团已经变成淡黄色的大面团, 他探一只手轻轻按了按, 只见绵软的面团上出现个小坑,松开手后那小坑弹了回来, 只留下道浅浅的压痕。


    按着常理来说, 这热水煮饺子不用醒面, 可他想到罐罐年龄小, 脾胃弱又贪吃,这才发了面团, 寻思着能软乎一些。


    魏承手里沾着干面粉将面团揉了揉,转头就看到罐罐和崽儿狼眼巴眼巴的瞧着他。


    魏承三两下将面团揉好拿了出来,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罐罐的鼻子:“看什么?想玩?”


    罐罐鼻子沾了点面, 他抬着小脸看魏承,浑像只白鼻头的猫儿:“哥哥,罐罐也想揉面。”


    魏承道:“行啊,不过你先去净手,这入口的东西咱们要仔细些。”


    “好!”


    罐罐撒丫子就往水盆旁边跑, 想到什么又一把掏起崽儿狼抱在怀里,奶声奶气的自言自语:“杏儿, 也得净手。”


    魏承眼皮一跳, 忙道:“小狼不用净手,它浑身都是毛,沾到面里怕是这饺子就吃不成了!”


    “好吧。”罐罐抿着嘴。


    崽儿狼低低嗷呜一声,两只黑耳动了动,夹着尾巴不高兴了。


    魏承见罐罐洗干净了手, 就拿过一旁的帕子给他细细擦掉水珠,又挽上他的袖子,露出两条白生生又胖成藕的小胳膊。


    “行了,来吧。”


    魏承从面团上揪下来一小块送他眼前:“揉吧。”


    罐罐先是轻轻按了下面团,压出个小坑后惊奇道:“好软,好玩。”


    魏承一边揉面一边笑道:“醒好的面就是绵软好揉,罐罐吃的包子饼子都是这样的面团做出来的。”


    罐罐黑眼睛一亮:“罐罐,也做包子!”


    “行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糟蹋粮食就成。”


    魏承忙着切面,擀皮,皮子虽擀得不够圆可也像个样子,做完这些才开始包饺子。


    他们今天吃菘菜猪肉馅,李家给的菘菜还剩下半颗,买来的猪肉也剩下一些,将肉和菜剁得碎碎的又放上些盐巴调味,两样掺在一处倒是能包上十来个饺子,家中还有些剩下的菜和半边烧鸡,足够他们两个吃了。


    魏承看秦氏和魏家人包过饺子,虽这是他第一次上手包但照猫画虎也能整出来。


    他将皮放在掌心,夹了一筷子馅料,两边对折,细细捏褶,又双手一按,一个小元宝似的饺子就成了。


    他一口气捏了几个回头看一眼罐罐,就见着罐罐已经将面团揉成了三份,瞧那圆滚滚的模样有些像面包子,胖手按按这个,再按按那个,还小声嘀咕着:“哥哥一个,罐罐一个,杏儿一个。”


    魏承摇头笑了笑,也没扰他,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陶泥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飘出一片白气,魏承让罐罐离远些就开始下饺子,就连罐罐捏的三个石心包子也一道下了去。


    约莫水开了几番,魏承赶紧将饺子捞了出来,刚装上盘就听到罐罐急道:“哥哥,罐罐的包包,罐罐的包包,好了吗?”


    “好了,你瞧。”


    只见一盘白胖的饺子里有三块方不方,尖不尖,圆不圆,冒着热气的面团子。


    罐罐愣了会儿,抱住魏承的大腿,不大高兴道:“哥哥,还是把包包,给杏儿吃吧。”


    一旁被香味吸引过来的崽儿狼好似能听懂话,呲着牙挥着两只小狼爪子就去咬罐罐的棉鞋。


    罐罐当即一边跑一边喊道:“哥哥,杏儿又,咬罐罐。”


    魏承笑得不轻,看来这崽儿狼也不是好糊弄的。


    趁着罐罐和小狼玩,魏承切了瓣蒜,剁碎些干辣子,又淋上两勺醋,搅拌搅拌就成了饺子蘸料,又想到罐罐昨晚肚子疼,就单给他调了小碗醋酱汁。


    “莫闹了,吃饭了。”


    魏承抬手捡起三个饺子放到崽儿狼碗里,那小狼顿时不追罐罐了,埋头到碗里,吭哧吭哧一顿吃。


    魏承又给罐罐洗了遍手,才把小娃带到灶台前:“吃饭,吃完饭再去玩。”


    “好!”罐罐额上都出了汗,小脸红扑扑的,夹起个饺子先送到魏承碗里:“哥哥先吃。”


    魏承心里一暖,摸摸他的头:“罐罐也吃。”


    皮薄馅足的小饺子蘸上鲜酸的粗汁,罐罐一口一个,小嘴都是油,吃得可香。


    最后那三个面团子扔了可惜,魏承就给切成薄片泡在饺子汤里,淋上些醋子他与罐罐一人一碗全都吃干净了。


    吃饱喝足后,山下忽然传来爆竹声,原来村中百户已经开始迎灶神,而魏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听着小罐罐和杏儿跟在他屁股后说着话追着跑,他心里安稳又满足.


    腊月二十四下了薄雪,魏承和罐罐懒在家中没有出门,二十五剁了一天的柴,二十六这一天雪停可天还阴着,瞧那样子过两天还有一场大雪降至。


    他们赶早出了门,不仅要去买棉花还要把铁锅取回来,村人都讲什么正月不好还东西借东西,他们回来后得把魏家的食盒送还回去。


    赶巧今儿赶牛车的正是里正家的李三郎,他身边跟着个面容清秀的小哥儿,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李三郎黝黑的脸上尽是笑意。


    车上还坐着豆苗娘和马豆苗,还有方文栓子一家,只要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这到了年关许多人家都去镇上频繁些。


    “承哥!小娃!到这儿来!”


    豆苗坐在车头喊。


    魏承牵着背着小背篓的罐罐走过去,一旁的李三郎顺势接过他装了些干草的大背篓:“还去镇上卖柴?”


    魏承点了头:“对,三郎哥,能卖点是点。”


    拿着柴火虽然累些,可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是警惕着多备了些。


    李三郎将东西压在后面,又顺势揽了揽身旁的哥儿,低声道:“秋哥儿,这是魏承,昨儿回门给你爹拿回去的那两坛好酒就是这魏小子送的。”


    秋哥儿眼睛一亮,冲魏承露出个善意的笑。


    昨儿回姜水村他可是又风光一回,不仅李家给足面子备了不少好礼,还给带了两坛子好酒,这酒赶巧还是他爹最喜欢的酒水。虽说他们家有些钱财田地傍身,不然也不能与茂溪村的里正家结亲,但家中汉子哥儿姑娘实在是多,他爹又疼孩子,每个都给留着彩礼嫁妆,平日里再馋酒都不会多买一壶,这厢他带回去两坛可把他爹乐得不轻,连带着也不嫌李三郎脸黑与这个新婿说了好多话。


    魏承叫了声阿哥,又摸摸罐罐的头,道:“罐罐,叫阿哥。”


    罐罐乖乖道:“阿哥。”


    秋哥儿老早就看到那魏承腿边站着个娃娃,笑道:“这娃长得真可人爱,雪白雪白的,可是个哥儿?”


    “罐罐是,小汉子。”罐罐奶奶道。


    “这么漂亮的小汉子以后还了得。”秋哥儿左右看了看,从袖口帕子掏出块淡黄的芝麻酥子糖塞到罐罐手里:“和你哥哥分着吃。”


    这糖是李三郎花了不少铜子给他买的,怕他牛车上闲闷装了几块在袖口里让他路上吃。


    罐罐看一眼魏承,见魏承笑着点点头,他才收拢雪白透粉的掌心,嘴甜道:“谢谢阿哥,阿哥真好。”


    秋哥儿笑得不轻,没忍住摸了摸小娃的头,想到夫君和他说过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又怜又感慨道:“真可人爱。”


    见着魏承和罐罐往豆苗家那面去,李三郎揽揽秋哥儿的肩,红着一张黑面道:“等,等咱有了娃,定也这么可人爱。”


    秋哥儿也红了面,暗自扭了把李三郎的胳膊,又羞又愤:“去!”


    李三郎又等着几户人家,等人差不多齐了,牛车就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李家这牛是壮牛,比老汉家的伤牛跑得快极了,这一路上不能说话,不然一张嘴就呛了一肚子的风。


    到了镇上,魏承率先跳下牛车,将罐罐抱了下来,对豆苗道:“你是跟着你娘,还是跟着我。”


    豆苗有意想跟着魏承,可一回头就见他娘道:“不想扯布做新衣裳了?甭想着扰承小子卖柴,快些和我过来。”


    豆苗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跟着他娘走了。


    魏承去车后拿筐的时候正好对上方文的眼睛,这方文好像是瘦了不少,眼底发青,看着的他的眼神有些直又有些恐惧,见他看过来,赶紧把头转过去,跳下牛车跟着他爹娘走了。


    魏承心里打个转儿,这方文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哥哥,吃糖。”


    罐罐鼻头冻得通红,将掌心攥了一路的芝麻酥子糖给他。


    魏承道:“你吃,哥哥不吃。”


    罐罐却不依:“哥哥吃,哥哥吃嘛。”


    魏承拗不过他,拿起糖掰掉一块小小角,剩下的送到罐罐嘴中:“哥哥不好甜的。”


    虽说小孩都喜欢吃糖,可比起糖啊蜜饯这些,魏承更喜欢吃肉。


    罐罐嚼了嚼糖,小嘴呜呜啦啦,高兴极了:“好次,好次。”


    这芝麻酥子糖虽说没有糖块贵,可价也不低,细碎雪白的芝麻仁儿裹着糯粉和饴糖浆,颜色鲜亮形似白壁,吃起来又香又脆,甜而不腻。


    魏承也送进嘴里一尝,果然是香。


    按理说糖这东西贵,他不该让罐罐要,可想到人家是新夫郎又是好心给的,收了也就收了,以后有事多上些礼也不教人心冷又亏着。


    过了腊月二十三,在村中人眼里那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年,镇上的人比前两日还要多,老的小的,婆娘汉子都拖家带口的往镇上来。


    魏承攥紧罐罐的手,嘱咐道:“莫乱跑,跟紧哥哥。”


    罐罐腮帮嚼着芝麻酥子糖,一口答应:“好!”


    他们今儿早是吃过饭来的,一人喝了碗粥,又吃了前几天特意买下的肉饼,所以眼下也不急着去吃些什么,只往两道密密麻麻的小摊贩中间逛去。


    “卖对儿,卖对儿。”


    整条街上卖的最多的除了吃食,就是红底儿黑字的对儿和大红灯笼。


    “小哥,可要买对子?”


    魏承领着罐罐停在一处摊前,摊贩喜笑道:“一个大对儿,一张大福,再并上五张小福拢共才十二文。”


    魏承还没开口,旁边一个婆娘道:“这写得什么字啊?”


    摊贩揣着袖口道:“这写得是岁岁平安节,年年如意春。”【1】


    婆娘又指着别的几个挨个问过,小摊贩一一介绍,最后婆娘买下两幅又一阵讲价压下三文钱才心满意足的抱着红火的对儿走了。


    摊贩摇摇头,看着魏承叹气道:“我读过几年书,识字但写不好,这些联儿还都是我从镇上那书院收来的,那些读书人眼睛长在脑袋上,明明都穷着没米下锅了还装出一副君子节气,对我等小贩没有好脸色,不过万行读书高,能读书还是去读书,你瞧瞧,这人家会写字在家里赚钱,我这儿不会写只能天寒地冻的在这儿跑摊卖货。”


    魏承没说旁的,读书烧钱,只看魏家那个魏志他学得还不怎么样,见天在屋头大吼大叫,他每月买笔买墨买纸还有先生的束脩就要不少银子,他在魏家时常听二房三房因为魏志的读书钱生方老太太的气。


    而他既没有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想法也没那些出入朝堂的抱负,更何况他还要养自己还要养罐罐,没钱也没时间混在书院里一读就是十几年。虽说不读书,但他倒是想学完算盘就去学写字认字,只要有了能看会算的本事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短手于人。


    他道:“就给我来你刚刚说的那套联儿就成。”


    又道:“字么,就要你先前说的岁岁平安节,年年如意春。”


    摊贩道:“拢共十二文。”又唰唰多拿了几个小福:“看你这小子有眼缘,多给你几个。”


    魏承谢过摊贩,带着罐罐继续往前面走,看到好多人都围着一个摊前,仔细一看就看到有人再买些炒熟的西瓜子和香喷喷的栗子,还有热乎乎的烤甜薯。


    一到年节儿,这些零嘴干货家家户户都买些备在家里,若是来了人好用来招待客人,就算再穷那也不能大过年的被人说穷酸。


    魏承摇摇罐罐的手:“咱们也买些西瓜子和烤栗子回去?”


    罐罐道:“好!”


    西瓜子就是西瓜种,炒熟的西瓜子皮薄仁厚,口感香脆,遇到那喜欢吃的人能一嗑嗑上一天。


    过两日又要下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来镇上,于是魏承就买了二十文的西瓜子,一包香烤栗子五文钱,但又一想到马豆苗和豆苗娘也来镇上了,魏承又多要了一包。


    他和罐罐一边走一边分着吃栗子,罐罐不会剥,魏承就剥好送到他嘴里,鲜甜绵软的栗肉把小娃香得摇头晃脑,背着小背篓欢乐极了。


    魏承没忘了正事,离开这片摊子就带罐罐去了布行,好巧不巧竟然看到了豆苗娘和豆苗,这母子俩竟然还在布行没有离去。


    豆苗一开始还像受气包一样拉拉着脸,见着魏承和罐罐了,连忙跑了过来:“承哥!你俩咋来了!”


    “豆苗哥,给!”罐罐将油纸包装着的热乎乎的栗子送到豆苗手边。


    豆苗就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烤栗子!谢谢罐罐!”


    想到什么,咽咽口水又一推:“你俩留着吃吧,我家里有我娘煮熟的呢。”


    魏承道:“我俩吃了,特意给你和婶子买的。”


    他又看了眼和小二一起翻货的豆苗娘,道:“你怎么拉着脸,你娘又骂你了?”


    豆苗娘看一眼他娘,悄声对魏承道:“我娘想给我做身衣服,过年去舅舅家给她长长脸,可试一块布她说不抬脸,连着试了好几块她都不满意,眼下小二正给她找呢,你说说,我爹我娘都不白,我能抬脸到哪去?”他又看一眼魏承和罐罐,羡慕道,“你俩要是不说真像亲哥俩,都这么白净。”


    “豆苗,过来!”


    豆苗娘也就是华娘子一转头就看到了魏承和罐罐,有些惊讶:“咦?你俩怎地也来布行了?”


    魏承没有隐瞒,道:“入了正月山风忒大,晚上炕烧得再热也不顶事,我来想买些棉花做床厚实的棉被子。”


    华娘子点点头:“那是该买了。”又道:“买回去棉花婶子给你俩做,银子够不?”


    “银子够。”魏承道:“那就麻烦婶子了,这工钱您得要,不然我就在这镇上做了。”


    华娘子嘶了声:“可别往火堆里扬钱,我给你做就是了。”


    褥子被子都要做,华娘子估摸着怎么也得三斤棉花,这就花去了一两六百八十文,又扯了块比粗布能好上一些的布料做褥套和被套,这就又花去七十文。


    魏承数银子的时候华娘子没在他跟前看,也不知道他手里带了多少银子,但看这魏承眼睛也不眨的掏出近二两银子,华娘子看得直咂舌,忽然听到像是鼠耗子在嗑东西嘎吱嘎吱的声音,转头一看,原是自家豆苗和小娃正猫儿在那吃栗子。


    这样一看,同是八岁的孩子豆苗和魏承差得忒大些。


    “婶婶,吃。”罐罐墩墩跑过来,捧着剥好的有些碎的栗肉送到华娘子眼前。


    华娘子摸一把他小脸,心都要化了:“哎哟,小娃还给婶婶剥栗子吃啊。”


    她又叹了口气,得,她家豆苗和四五岁的罐罐比差得也大些。


    华娘子最后给豆苗选了块湛蓝的布料才满意,她带着几个孩子出了布行,就听到对面香糖果子铺子有人在吆喝:“新做出来芝麻酥子糖,粘口麻糖,秋梨子膏糖,南边来的姜糖……”


    华娘子道:“魏承你和小娃买糖不?我要去买两块,到时候过年招待豆苗舅家人用。”


    魏承低头看一眼听到买糖眼睛都瞪圆了的罐罐,想了想道:“我也买些。”


    华娘子在心里感慨,这魏小子看来是真的有赚钱的门路了,做棉被为了保命护体也就算了,这糖竟也舍得买……她倒没别的想法,只是为这承小子和小娃高兴,自然也不会嘴贱去和旁人讲些什么。


    人人都说糖贵,可年年这个时候来到香糖果子铺子的人都不少。


    倾斜的货柜上摆着不少各样颜色的果子蜜饯。


    魏承听了一嘴,最便宜的野楂糖也要十文一两,而这野楂糖也只是把野楂煮熟晾晒成干,又洒上一点点糖浆裹着而已。


    魏承将罐罐抱起来:“你想吃什么,哥哥给你买。”


    罐罐都看花了眼,点了点最漂亮的芝麻酥子糖,道:“罐罐还想,吃这个。”


    “行。”


    魏承道:“还要别的吗?”


    罐罐乖巧道:“不要了,哥哥。”


    这芝麻酥子糖压称一两约莫也就有四五块,眼下到过年还有段日子,魏承就给罐罐要了三两,这就花去五十文。


    华娘子那面也买好了,瞧她拿着的油纸包鼓鼓囊囊,想来是买了不少。


    见她一边朝他们这面走一面伸手,魏承赶紧道:“婶子,我给罐罐买了不少,您家人多留着有用,不用给我们了。”


    魏承与华娘子推搡几下,华娘子拗不过他也就不再强给了。


    从香糖果子铺出来就听着有吹锣打鼓的声音,不少人都纷纷往前面走。


    华娘子扯过路人问:“你们这是要去赶什么热闹?”


    路人道:“前面有变戏法的班子卖艺。”


    豆苗眼睛一亮:“娘,我们也去看看吧。”


    “这种四处游走的戏班子一般也只有年节镇上人多的时候来,平常日子倒是很难见。”华娘子道:“那咱们今儿也去凑凑热闹。”


    魏承牵好罐罐也跟着去了,刚凑近那圈子就听到一阵喝彩声。


    走近一瞧,果然有四五个脸上化着戏妆的汉子,有人打着赤膊在耍枪弄棍,有人呵呵两声,忽然手一抹嘴唇,口中竟然还能喷火,那烈烈火焰吓得有些小娃还哭了起来,还有人踩着高跷头上肩上还顶着一摞碗,时不时做些动作,引得看客也跟着紧张,哎呀哎呀的怕他摔下来,还有个极为俊秀的女子长发飘飘正在舞剑,瞧那身姿像是真会些功夫……


    有个极干练的姑娘拿着扁筐在人群周围来回走,嘴里说着些吉利话,时不时有人往里丢铜子。


    后面又来了一波人,魏承罐罐一个转头的功夫就和豆□□娘子冲散了。


    魏承看得正认真忽然就发现罐罐摇了摇他的手。


    魏承低头道:“罐罐怎么了?”


    “哥哥,你看。”


    魏承顺着罐罐指着的方向望去,竟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尖嘴猴腮又瘦小的男子把手探进了一位身着暗纹衣袍,脖带裘毛的老夫人袖口里,摸到什么后左右望了望撒丫子转身就走。


    魏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罐罐已经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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